第285章 更替!死亡与新生轮回
作者:卡列颠|发布时间:2024-06-28 15:06:44|字数:105251
在伊莉丝寝宫的整整一夜,克雷恩都在注视着温暖水槽中那个已经被洗净,泡到有点发白的柔软肉球。
如果那是个健康正常的精灵宝宝,剖开柔软但坚韧的保护膜后,那小小的身躯就该从富含养分的液体中展露出来,手舞足蹈,随着第一口呼吸爆发出响亮的啼哭。
甚至,如果这个宝宝还活着,在卵膜中醒来,总是该伸伸懒腰,舒展一下小小的胳膊腿,就像他还在妈妈肚子的时候一样,隔着肚皮让克雷恩的手掌感受到弹动的惊喜。
可是没有。
他特意用一盏小小晶石灯照亮的水槽中,那个肉球只是平静地漂浮在当中,纹丝不动。
即使之前就已经在做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在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命运的安排……可克雷恩还是觉得从心底刺痛到难以忍耐。
伊莉丝的情况直到凌晨两点才算是稳定下来,苍白的脸上多少恢复了一些血色,被抬走的和拖着沉重双腿离开的治疗师们都不见后,床边只留下了四个军用治疗结界台,持续温暖着床上遭受重创的母亲虚弱的身躯。
克雷恩不仅担心伊莉丝的心理打击,还要担心那个足足牺牲了三十四个咒术师才发动成功的血魂之咒。
米海拉在请示神谕,想要了解咒术大致的目标,估计明天就会有初步报告送来。
血魂之咒的效力至少也会持续受咒者一生,所以克雷恩一定要知道伊莉丝到底被施加了怎样的恶毒诅咒。
第二天,圣临日的清晨,胆小的米海拉没有敢亲自来女王陛下的寝宫,而是叫了个年轻的火精灵学徒,来请克雷恩往祭礼厅那边去一趟。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消沉颓废的资格,克雷恩点点头,先强打精神去了一趟会议厅,把今早的战报汇总查阅了一下,简单做了个批复,交由情报部门尽快送达。
弗雷姆王朝大势已去,苍穹骑士团在攻占了费尔伯格周边所有属城和几个关键节点后,就调集主力挥师东进,按照普拉薇娅的建议准备从土精灵王国的旧有领土给水精灵王国制造压力,同时保障火精灵王国旧领土东边界线的稳定安全。
堕石林地的压力在达妮艾露和德曼的配合下大大缓解,那支精灵精锐部队尖刀一样直插高纯土晶石矿场,两天内连续打了七场遭遇战,达妮艾露手刃水精灵大小指挥官十三名,攻占矿场后,大肆破坏一番,南下抢夺了一批补给,看样子是准备在水精灵那过长的防线后尽情肆虐一番。
克雷恩给予了自己的老师足够的自由,而德曼似乎也给了达妮艾露她最想要的环境,这一对儿搭档,恐怕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土精灵原领土新驻军的恐怖梦魇。
尽管压力得到了缓解,堕石林地的战况却依旧不够乐观,异族联军和水精灵精锐的实力差距客观存在,而塔薇暂时抛开风精灵阵线南下指挥堕石林地内的战斗后,稳扎稳打的水精灵军团也少了很多可以用计谋占到的小便宜。
在一座关键城市的争夺上,负责防务的卡巴尼·苔角死守到了最后一刻,阵亡于克劳蒂雅·圣林湖所率的分团之手。
幸好,空天卫队已经急速飞行赶去,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得到了大家信任的王妃法芙娜·玛·穆托亲自担任代团长,目前正在堕石林地西南的补给据点休整,今天就能与异族联军合流,协同作战。
此前一直担任后勤管理的风精灵女将其实还没有真正的实战经历。所以,这时包括克雷恩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略有些腼腆的王妃会在驰骋天际之后,爆发出隐藏的无穷潜力。
在不远的未来,她将成为苍穹骑士团历史上就任时间最长的军团长,一手奠定了整个军团在炎之王麾下不可动摇的地位,民间甚至有不少人称她为“苍穹的法芙娜”。
当然,克雷恩并不知道命运之线会把他牵扯到什么方向去,回复完所有紧急事务后,他把不那么要紧的部分全部暂时交给弥幽萨和桑雅,疲倦地返回了后宫。
当血液中流淌的贪婪欲望被他自己击败后,他对手中的权力,渐渐又开始感到厌倦。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就背负上了十几万臣民乃至将来几十万臣民的荣耀和信心,成为了大量信徒的信仰支柱。
正如伊莉丝此前所说,这个禁锢,已经彻底摆脱不掉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想,弥幽萨一直心心念念的精灵议会,是否,可以在经过改良之后,带来一个精灵王国的新局面呢?
这个小小的种子从这时就埋在了他的胸中,生根发芽。
不过此刻克雷恩还仅仅认为这是他脑中无聊的胡思乱想,进入祭礼厅后,就暂时抛到了脑后。
“米海拉,我知道结果不会是什么好事,你不用顾忌什么,告诉我吧。”一坐到桌边,克雷就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
米海拉吞了口唾沫,拿过几张纸,上面划满了复杂的法阵和各种各样的注释、连接线,小声说:“陛下,血魂之咒最清晰的目标,是咒术师下咒那一刻宣读的内容。那并不是随意决定的,一般而言,要看咒术师的祭品献上后,神愿意给予的诅咒中有什么选项。可以说,风险其实也很大。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偷偷使用了血魂之咒,但最后只能选择让对方子孙后代中所有女性‘胸部都不会发育’这种无聊东西的先例。”
“我明白。”克雷恩知道那种命运的玩笑,现在还有不少女孩子会被男人嘲弄胸部是不是被诅咒过,就是因为这个有名的典故,“所以如果神谕给出的指示比较模糊,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是想知道大概的方向,起码,让我有能力帮助伊莉丝预防。”
“后代。”米海拉用很干涩的声音说,“我……其实不太相信此次占卜的结果,因为,那似乎有点太可怕了。就算……就算水精灵王系的血脉中一直流淌着血魂之咒的印记,那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一个两个……乃至七个八个咒术师合力,恐怕也凑不出那种等级的祭品。”
克雷恩的心脏顿时紧缩在一起,他知道,这次的血魂之咒,足足耗费了三十四个咒术师的一切,“你……说吧。”
“如果我没有解读错的话,神谕说,血魂之咒会让艾普萨拉王室的直系血脉从此以后都不能再拥有后代。换句话说,不解除或者换取破解方式的话,艾普萨拉王室,就会在这一代结束。”米海拉挤出一个微笑,“这太荒谬了,我看……我还是重新占卜几次吧。”
“不,不需要了。”克雷恩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米海拉,你最近太忙了,我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养养精神,搞搞创作。这个结果……就足够了。”
“可……陛下,这……事关整个艾普萨拉王系的未来。”米海拉还是很不安,“女王陛下,也很在意后代的问题啊。”
“我会和她慢慢谈的。”克雷恩用沉重地语调缓缓说,“大不了,当年英雄王罗特做过的事,我也可以……做一遍。”
米海拉双手捧住了脖颈,连忙摇了摇头:“陛下,那可不行,那绝对不行。您……您……”
她结巴了两下,突然灵光一现,说:“您要是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解法,就算咒术破解了,女王陛下也没有可一起生养后代的伴侣了啊。这样……这样不是便宜了格蕾希亚。”
“你说得对,所以……去休息吧。”克雷恩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有点乱的脑子,“伊莉丝恐怕已经醒了,我要去看她了。”
话音未落,一个精灵侍女已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陛下,女王陛下醒了,她……她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奥妮娅大人叫我们赶快来找您过去。”
克雷恩深吸口气,咽下满嘴的苦涩,微笑着点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在奥妮娅快要哭出来的目光注视下,他大步走进了伊莉丝的寝宫。
伊莉丝已经醒了,正面色苍白地坐在床头,靠着两个松软的鹅毛垫子,注视着不远处桌子上那个泡着她生下的胎球的巨大水槽。
克雷恩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昨晚夜不能寐的自己。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挥退侍女,迈步走了过去,坐到床边,拉过她仿佛一夜之间瘦削了很多的身躯,押进自己怀里,柔声道:“感谢神,你……没事。”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伊莉丝的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让他很不安。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治疗师来。”
“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这里面,好像被谁挖掉了一块,好疼。”
克雷恩知道她指的并不是具体的痛楚,只有抱紧她,温柔地说:“伊莉丝,咱们还在一起,只要咱们还在一起,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伊莉丝喃喃说道,“梦里我被绑在了一个巨大的木架子上,我的姐姐……就在不远处,我们的下面是血一样红的火,三十多个狰狞的影子围绕着我们,不停地泼油,丢木柴,拿着大腿骨敲击出刺耳的音乐,唱着我听不懂的冥府歌谣,天上有两个红月,就像是达曼复活了,正在盯着我。”
她闭上眼,苍白的面颊上滚落一颗晶莹的泪滴,“那是血魂之咒的预兆吧,他们……成功了,对吗?克雷恩,告诉我吧,我知道米海拉找过你,她也有那个能力知道,告诉我,我……失去了什么?”
“不止是你。”克雷恩观察着她的表情,轻声道,“还有你姐姐,艾普萨拉王室的直系血脉,都被这次的血魂之咒断绝。你们姐妹俩……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攥着他衣服的手陡然握得更紧,甚至捏住了他的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可他忍耐住,没有作声。
因为他知道,伊莉丝只会更痛,恐怕,痛不欲生。
“看来,这倒不会是个跟随血脉延续下去的诅咒……”好半天后,伊莉丝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克雷恩压抑着心底的痛苦,柔声帮她鼓劲:“伊莉丝,你不是……从来不相信命运安排的吗,我也不信,咱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证明,血魂之咒并不能决定你我的未来。”
伊莉丝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是啊,我曾经心心念念的,就是对抗那个纠缠了我们家族近千年的诅咒,莫名其妙就赢了之后,我还有点失落,觉得自己没有真正对抗成功,现在……倒是给了我又一次机会呢。”
“我陪你一起,我不信咱们赢不了。”克雷恩努力做出振奋的语气,握着她的手,很坚定地说,“伊莉丝,神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是神的转世,咱们不会输。”
“嗯。”伊莉丝轻轻点了点头,靠在他怀里,缓缓闭上了眼。
休息了很久之后,她轻声说:“克雷恩,帮我个忙,好吗?”
“你说。”
“我的……我们的……孩子,你带去治疗师那边,然后……”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声说,“剖开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由你来亲口告诉我。我等你。”
“好。”他吻了她一下,站起来,走到桌边,亲手端起了那个沉重的水槽,卸掉了一直在白白浪费魔力的火晶石,大步走出了寝宫。
“克雷恩,别……这样太危险了。”芙伊担心地提醒说,“我能感觉到芙拉玛在蠢蠢欲动,显然她觉得这是个反攻的好机会。”
“躲不过的。”他平静地说,“芙伊,你我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踏入候命的治疗师所在的房间,在心里缓缓说道:“一切,该有个了断了。”
水槽被打开,已经散发出淡淡腥味的营养液倾倒一空,两个临时找来的人类医师胆怯地看了一眼神情紧绷的精灵王,没敢动手里的银质小刀。
“动手吧,这是我的命令。”克雷恩用有些苦涩的声音说道,对他们点了点头。
一番紧张的讨论后,锋利的刀刃终于在治疗魔法待命的情况下灵巧地切入了韧性十足的卵膜。
一腔发黑的血喷涌而出,散发出让所有在场者都皱紧了眉头的恶臭。
浓郁的邪恶波动逸散而出,让治疗师法杖顶端柔和的白光都霎时间暗淡了片刻。
医师小心翼翼地剥开了破裂的卵膜,从中捧出了一个小小的身躯。
并没有什么奇迹降临,随便谁一眼就能看出,那个有着小小长耳,长着淡红色柔软胎毛的精灵婴儿,早已经彻彻底底死透。
“陛下……”屋里跪下了一片,只剩下抱着那个小尸体的医师颤抖着不知所措。
“让……让菲娃过来,按照火精灵的传统,为……为他……为小王子……举办一场葬礼。”克雷恩抚着左胸,用沙哑的嗓音下令,然后,他转身出门,大步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伊莉丝那里。
他去了一个能让他安静独处的小密室。
凄厉的悲痛撕扯着他的胸膛,汹涌的力量撞击着意识之海。
他知道,属于他的最后决战,就要来了。
※※※
根本都没来得及坐在软软的垫子上主动进入冥想状态,克雷恩刚锁好门,痛苦的巨浪就让头疼把他拽入到昏迷的深渊。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他强撑着站起,脚下是正在沸腾般翻涌的意识之海,海底一个透着刺眼红光的裂隙正在张开,仿佛一张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芙拉玛吸收了那些力量,她……她已经疯了。”芙伊飞快地降落在克雷恩身边,有些惊慌地说,“神谕之印无法禁锢她的意识,但她的意识也支配不了那些力量,克雷恩,你不该在这时和她决战的,咱们应该先设法削弱她,再把她从你的灵魂深处释放出来。她现在……根本就是个暴走的怪物!”
芙伊没有说错,意识之海的波浪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向上飞起,仿佛变成了逆行的暴雨,向着不知何处的黑暗天空飞远。
而干涸的海底,那个赤红色的裂缝中,缓缓爬上了一个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确切形容的怪物。
它庞大的身躯就像糅合了几十种罕见的魔兽,扭曲到违背逻辑地绞缠成小山一样的形状,利爪、触手、羽翼、皮翅、尾巴疯狂地舞动,一些眼睛被挤压成奇怪的形状,喷射出红到发白的火焰。
而在那样的可怖身躯后侧,却展开了两小四大足足六只燃烧的羽翼,羽翼的中央,是隐约还能看出一点芙拉玛模样的面孔,面孔镶嵌在躯干上,周围环绕着华丽的发光法阵。
而其余的部分,就都是些没有辞藻可以描述的,只要一望就能浮现出深沉恐惧的无形之物。
仅仅是看着这个怪物在自己的视野中逐渐变大,克雷恩就觉得双腿都在颤抖。
他突然想起了还只有一把破木弓的时候。
那时他身边也有芙伊,面对的,则是一头暴怒的野猪。
而这次,不会再有琳迪出现。
能拯救他和芙伊的,就只有他自己。
“克雷恩!把身体还给我!”芙拉玛面孔上的嘴巴张开,发出了根本听不出是男还是女的层叠声音,“你这个懦夫,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属于我!属于弗拉米尔大人的!”
“芙伊,来吧。”克雷恩伸出手,握住了芙伊纤细的腕。
下一秒,心领神会的伴侣化作灵魂内的炎魔弓,落在他的掌心。
“消失吧……你这……不,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拉紧的光弦发出细微的颤动,暴雨一样消失在漆黑苍穹的海水,仿佛被那震颤召唤,淅淅沥沥落了回来。
炎魔弓的红光亮起,柔和却耀眼,仿佛饱满的红月,在克雷恩的胸前浮现。
“你敌不过我的!我是天使!我是神!”怪物咆哮着拍打六只羽翼向上飞起,迅速拉近距离,“我的力量你根本无法比拟,我才是要统治一切的意志!”
过于庞大的阴影让克雷恩没能进行准确的距离判断,当那个怪物飞起开始接近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这怪物的体型远比他预料的还要庞大,甚至超过了上次决战面对的“狂妄”。
根本没有再沟通的必要,克雷恩咬紧牙关,向上飞起,意识之海的清凉雨水浇在头顶,让他的信心如被滋润的笋牙一样生长。
这是他的灵魂,属于他的领域。
这是个意志的价值远超过力量的世界。
我不会输的!他对自己说道,放开了拉弦的手。
光矢响应了他的坚毅,拖曳着流星般华丽尾部的箭在旋转中迅速变大,飞向已经如山一样压迫来的怪物身躯。
整个漆黑的灵魂世界都爆发出一阵可怖的震动,怪物身周的无形之物集中到被射中的地方,用灰黑色的波纹挡下了这一击。
芙拉玛的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就像是激起了什么绝望而恐怖的回忆,“啊啊啊!熔炉!好热!好热啊啊——!我的……我的灵魂……灵魂都要被融化了!弗拉米尔大人!救我……救救我——!”
“芙伦娜尔!”同一张嘴里马上又爆发出另一个声音,嘶哑而沉重,“冷静!那是你的噩梦!那已经过去了!你已经……已经自愿牺牲了一切!你现在是芙拉玛,炎魔弓芙拉玛!”
克雷恩深吸口气,拉满弓,向着那怪物射出第二箭。
那些聚集的无形之物再次减弱,芙拉玛的理智显然被侵蚀得非常厉害,可没想到,她哀鸣着竟然说出了让克雷恩都惊讶无比的话。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自愿的!是主神……是奥森克尔……”
可混乱的意识更替让另一个声音取代了她,“芙拉玛!别说蠢话了!你那么努力和我融合,不就是为了带我一起去接替克雷恩吗?”
炎魔弓中传出了芙伊有些难过的声音:“那不是弗拉米尔,弗拉米尔的意志已经消散了……”
“那是谁?”克雷恩拉满弓弦,疑惑地问。
“那恐怕……恐怕是芙拉玛无法接受弗拉米尔彻底消失的事实,被狂暴的力量侵入后,自己构造的一个意识。”芙伊的声音更加伤感,“她……真的已经疯了。继续……进攻吧。”
克雷恩哀伤地望着这个等待了数千年却不得挚爱的身影,又一次放开了弓弦。
光矢仿佛感应到了他的难过,这次变化而成的,是一道细长的利锥,狠狠贯穿了那些无形之物的一半。
“啊啊啊啊——!”芙拉玛凄厉地惨嚎出来,“我不是!如果……如果我不牺牲自己,你就会死啊!奥森克尔不允许你有温柔的感情!他不允许!是他把我……把我丢进灵魂熔炉的!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克雷恩瞪圆了眼睛,深沉的悲痛登时撕裂了他的胸膛,尽管还有无数记忆的碎片遗失不知何方,可最重要的一块,也是他前世根本不曾了解到的一块,就在这时落进了他的心房。
“我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可不是以这种样子!我爱你!我爱你啊!弗拉米尔大人!为什么我们不能真正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怪物的身躯开始崩坏,那些无形之物却变得更加狰狞,更加厚实。
克雷恩望着因无法形容的悲痛而扭曲的芙拉玛,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炎魔弓。
“克雷恩,不能停手,你没看到那些扭曲的外层气息吗,被那些东西侵蚀,你也会陷入疯狂的!”芙伊的声音从炎魔弓中传出,“那里面的怨恨积累的太久太深,你好想想吧,为什么连弗拉米尔那么强的天使长最后都选择了用神谕之印来封存它们。”
克雷恩沉默着漂浮在空中,意识之海的水滴越来越密,已经从小雨变成了大雨,但所有的水珠在靠近那些无形之物的时候,都像是碰到了炽烈的火焰,转眼就蒸发不见。
怪物实质的躯体正在随着芙拉玛歇斯底里的号哭而迅速分崩离析,但那些无法形容的没有实质的浓稠阴影却在飞速增长,很快就弥补上了被之前攻击削弱的那一小部分。
“芙伊,我不是停手。”克雷恩抚摸着弓身,将炎魔弓缓缓送入自己胸膛,“我是发现,这样的攻击没有用。”
他缓缓让身体向下坠落,冷静地说:“既然你说,这些力量已经只剩下了芙拉玛自己的意志,而没有意志驱使的力量毫无意义,那么,咱们就该选择最关键的核心去进攻。不是吗。”
“可那……那也太危险了!”
“但只有我能做到。因为……这是我亲手封印起来养大的怪物。”他抚着自己的胸口,“我既然得到了前世那么多的好处,就理应负起相应的责任。”
说着,他的双脚已经落进到那些无形之物的包裹之中。
彻骨的寒冷和仿佛能把身躯焚尽的炽热不合常理地混合而来,让克雷恩刹那间出现了短暂的眩晕,觉得每一部分身躯都在被冷热交错撕扯。
而比痛楚更难以忍耐的,是海啸一样不可抵挡压制而来的恐怖情绪,绝望、沮丧、不安、嫉妒、迷茫和仿佛无穷无尽的,令脑海瞬间充斥着戾气的暴怒与疯狂。
神谕之印的另一侧,原来就充满了这样可怕的东西吗?
克雷恩闭上眼,依旧坚定地向着芙拉玛所在的地方落下。
位置并不难判断,因为芙拉玛的惨叫和哭号没有片刻停歇。
终于,在炙烤与冰冻的折磨中,克雷恩站在了芙拉玛面前。
他伸出手,抚摸着那曾经温柔美丽而如今却无比扭曲狰狞的面孔,望着那曾经充满情意而如今却涣散失焦的动人眸子,大声说:“芙拉玛,我拿到了很多弗拉米尔的记忆,我是他的轮回者,我有资格替他来对你说一些他始终不愿意告诉你的话。”
芙拉玛的尖声哀鸣依旧在持续,怪物的身躯几步崩落殆尽,露出了脆弱如婴儿的小小天使身躯,周围充满了莫可名状的无形之物,不断地侵蚀着克雷恩的意志。
但他依旧紧紧抓着芙拉玛已经出现无数裂纹的脸,沉声说道:“相信我,这是弗拉米尔的真心话。芙拉玛,芙伦娜尔,你,听着,作为了不起的天使长,这话令我羞耻,让我从不愿开口告诉你,这是我在冥府的数千年岁月中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的事,我绞尽脑汁想要留下一些自己的意志,就是为了在与你重逢之后让你知道,你并不是我在火神殿最宠溺的玩具,你并没有因为不能战斗就被我嫌弃,事实上……事实上我很高兴你不能上战场,你不需要去承受危险,我愿意看见你在安全的地方,听着圣歌等我凯旋,我愿意你能永远完好无损,盖着柔软的毯子在我怀中安睡。”
盘旋的记忆潮水一样涌出到脑海,根本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意志,他就噙着眼泪一声声一句句说了下去。
“听着,我爱你,从你到火神殿为我唱出第一支歌的时候起,我为你得罪格蕾希尔不是因为我讨厌她,而是因为我爱你,我在艾斯威尔面前嘲弄你不是因为我瞧不起你的软弱,而是因为我不想你被他找借口带走,因为我爱你。我拒绝神御之园的几个任务不是因为我被你惹的生气,我只是在找理由不去战场,因为我怕会回不来再见你……我不能承认这些,我总觉得一旦承认了,弗拉米尔就完了,信仰我的那些战士就完了,所以我才什么都没有让你知道。芙伦娜尔,对不起,让你带着遗憾等待了我几千年,真的对不起,我爱你。”
所有嘈杂都在这一刻消失。
令人窒息的静谧持续了不知多久,接着,芙拉玛昂起头,突然爆出一串刺耳的,既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哀鸣……
“克雷恩,克雷恩,你……没事吧?”悬浮的虚像几乎融入到窗口射进的暮光,芙伊紧张地望着坐在地上靠着门的克雷恩,一连声呼唤着。
这状况已经持续了很久,她在那串哀鸣声中被突然挤出了克雷恩的灵魂空间,虽然炎魔弓还属于她,她和克雷恩也能感应到强烈的同契,可她就是回不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她挡在了外面。
她只有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克雷恩的名字,就像两人小的时候,他生病而她没钱买药不得不抱着高热的他努力祈祷那一刻。
如果还能哭泣,她这会儿恐怕已经一样掉下泪来。
就在最后一线阳光也将要隐去的时候,克雷恩的眼睛在眼皮中突然动了一下。
“克雷恩!克雷恩!”芙伊欣喜地大喊道,她不用顾忌音量,因为能听到她声音的人实在不多。
克雷恩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又有了新的变化。
他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与正常的火精灵有不小区别,不再是仅仅闪动着隐约的红光,而是有一层莹润的红色,均匀地铺在他的眼球上,就像两颗赤色的宝石。
芙伊担心地试探道:“克雷恩……真的……是你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出现在他脸上的,是平和而镇定的神情,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芙伊的头发,将只是虚像的她拉回怀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做了什么?”
“也许,我唤醒了真正的弗拉米尔,”他笑了笑,不太确信地说,“或者,我扮演的太好以至于真正地成为了弗拉米尔,总之,芙拉玛已经……真正彻底地消失了,她……是带着微笑离去的。再也没有其他意识想要支配我了,芙伊,现在的我,应该是最真实,最纯粹的克雷恩,对吧?”
芙伊点了点头,“一定是,一定是。”
“芙伊。”
“嗯?”
“我爱你。从咱们,还很小的时候起……”
终章 不停向前的未来
打开密室的门,克雷恩第一时间被吓了一跳。
外面竟然静静等待着至少十几个侍女,和面色苍白靠侍女搀扶站着的伊莉丝。
“你没事了吗?”伊莉丝疲倦地柔声说道,“她们说你在里面,反锁了门。怕你有事,就通知了我。不过,我好像感觉到芙伊在里面,你怎么样?没事吧?”
克雷恩望着妻子拼命掩埋了丧子悲痛的眼神,大步走过去,紧紧搂住了她,“我没事,我很好,伊莉丝,以后……我也不会有事了。走,我扶你回去。”
“我本来还在等你亲口告诉我结果,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自己去看了。”伊莉丝靠在他怀里,纤细的双腿埋起来透着一股沉重,“菲娃不敢主持葬礼,她被吓得一直哭,克雷恩,你当时急着要去做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是的,很重很重要的事。”克雷恩侧头吻了她一下,轻声道,“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未来的,答案。”
“今晚告诉我吧,我好像有很久,没有和你躺在一起休息了。”她揽住他的腰,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嗯,今晚我就都讲给你听。”
不管怎样的伤痛,也不能阻止时间的车轮向前滚滚转动。
普通的民众如此,高高在上的王与女王,也一样如此。
内战并没有因为弗雷姆王朝的覆灭而结束,战火依旧在圣佑林海燃烧。
但如果站到未来的某一刻回头望去,可能会有不少学者认为,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其实并不是没有好的一面。
持续数年,最后终结于哈斯密尔大平原新生的六大人类王国压力的精灵内战,彻底改变了精灵们的生活方式,推动了无数技术革新的同时,也让精灵王国的构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格蕾希亚最终也没能如愿成为精灵史上第一位女皇,但她在妹妹与妹夫的让步下,还是成为了新艾尔法斯联邦的第一任领袖。新联邦不再有精灵王国的界限,林地成为联邦构成的基本单元,以新结构统治全境的精灵议会成为了真正的实权代表,格蕾希亚、克雷恩与父亲病危后接任风精灵王的温达夫所拥有的大部分王权被让渡,三位精灵王的王冠,从此成为一种荣耀的象征。
异族在圣佑林海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内战结束前就已经由异族掌管的林地,在“大谈判”后依旧保留了当地长官的权力,新精灵议会中的合议厅,异族代表占到了大半。
巨龙之翼最终还是成为了圣佑林海唯一的合法教派,作为“大谈判”的代价之一,克雷恩与伊莉丝让出了教派之外的所有实权,仅保留了炎龙使者与烈焰之母的部分。
但在“大谈判”之前已经占据了三家之中绝对优势的新炎王朝,实际上成为了最大的赢家,那些彪悍的将领、能干的大臣早已在新结构下适应良好,在新议会主导的各项任命中,挤掉了另外两家的大部分旧贵族,占据了彻底的主导。
当然,那些,都是之后的故事,在那之前,克雷恩自己的战争已经宣告了结束,这意味着,这个关于他的故事,也已经走向了尾声。
在轮回之纪被称为列王之战的可怕灾难中,作为其中之一的炎之王,克雷恩依然要肩负起属于他的使命,以并不情愿但无法推诿的身份,重新面对一场艰苦卓绝的漫长战争。
但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完全属于克雷恩的故事已经结束,克雷恩·阿列库托这名字作为群星之一闪耀的历史,则要在较远的未来开始。
时间,正在以那为目标不停地前进。
所有人的人生,也在不停的继续变化。
伊莉丝平静地接受了此后不会再有后代的命运,比起姐姐,她在这个方面反而显得更加坚强。她对克雷恩其他的孩子亲切如母,只不过,在教导剑术的时候会显得过于严厉。在得到青澜剑圣的称号后,伊莉丝成为了精灵历史上第一个剑圣女王,据说她与达妮艾露曾在后花园有一场用木剑的私下较量,只是胜负的结果没有传出,成为了不公开的秘密。
也许是生命的轨迹与克雷恩有着神秘的契合,琳德莱拉成为克雷恩身边唯一一个生下两名孩子的母亲,第一个公主在她的坚持下,被命名为莱雅·乌吉诺拉·阿列库托,以此纪念她到最后也没能找到的姐姐和幽冥地穴中为她而死的女兽灵。这位公主从一出生,就被称为炎之王的奇迹,她不仅违背了血脉遗传的规律成为了一个纯血的精灵,还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呈现出任何元素精灵的特征,也无法与任何一种现有元素契约。根据古老的传说,莱雅公主,很可能成为了圣佑林海数千年来第一个真正被大家见到的圣精灵。
可长女的出生耗尽了琳迪几乎所有的生命之源,当她怀上第二个宝宝后,所有的预兆都指向了恐怖的结果。但是,这位固执的王妃拒绝了所有关于胎儿的要求,以生命做出了一次赌博。那是一场哀伤与喜悦交织的平局。克雷恩的膝下拥有了第一个王子,纯正的火精灵,但克雷恩的身边,也从此失去了一位挚爱的王妃。
苏米雅对宗教的控制在此后的工作中越发得心应手,许多当年大圣堂的手段被她改良应用到新炎王朝,这个始终没有再加入任何教派的宫廷祭司长,与大神官米海拉·锐瞳一起奠定了巨龙之翼得以推广到新联邦的制度基础。
对这种变革感到不满,莎兰塔·血影曾尝试发起抗议,失败后转而试图组织一场教派内部的逆流,可惜的是,辛迪莉·闪耀之灵恰好在那时归来到克雷恩身边,托米·月之额等主要参与信徒都被辛迪莉的计谋一网打尽,其中大部分处以死刑。此次事件之后,龙神教的南北两部半公开地宣告了分裂,莎兰塔负罪请辞,王妃之位由辛迪莉接替,但因为克雷恩的念旧,莎兰塔最后还是留在了王廷中,与玛吉娜·夜牙一同掌管以兽灵为主的三大刺杀部队之一,兽牙。后因表现出色,被封为血灵之眼。
和莎兰塔的坎坷起伏相比,被列为炽焰四狐的其余三只则要顺遂得多。
琴·丁香酒过上了雷狐们梦想中的生活,有喜欢的男伴,有喝不完的酒,后来,她又迷上了率领法师部队打仗的滋味,在炎之王未来的历次大战中成为后宫里战功仅次于伊莉丝的军团长,她名字前的神雷丁香,也是炽焰四狐中最早被册封的一位。
桑雅·魅王者的活跃舞台则依旧主要放在宫廷政务上,她与克雷恩保持着地下的亲密关系,却始终没有成为后宫的一份子。她与归来的辛迪莉一内一外,顺利架空了在新炎王朝任职的弥幽萨,并策划了一系列行动导致这位光精灵长老没能如愿掌控之后的新精灵议会。虽说她的光芒在整个圣域的范围内因另一位耀眼到不可思议的魅王者同胞而相对暗淡了许多,但至少在此后数百年的圣佑林海,没有哪本关于历史的典籍能绕过这位众生之魅。
辛迪莉·闪耀之灵携克雷恩亲自承认的小公主归来,并带来了巨龙之翼北部教派愿意追随炎龙使者的大量精英,毫无争议地取代莎兰塔成为王妃,并在琳迪逝世后高居第一顺位数年之久。但那个位子似乎也遭受了什么诅咒,身体因为生产而一直孱弱不堪的辛迪莉在列王之战中殚精竭虑,终于耗尽了自己的生命,死于一次远征途中,英年早逝。
奥妮娅·纳·萨尔瓦斯此后依旧忠诚地为伊莉丝服务,因为一些没有传出王宫外的隐秘理由,她服下了断绝生育能力的药剂,辞去了一切后宫外的职务,仿佛又变成了伊莉丝的小近卫,形影不离地跟在女王陛下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毫不犹豫地燃烧了自己,换取了身陷重围的伊莉丝顺利脱逃的机会。
在毒死了三匹马,两只狮鹫和一只真正的亚龙后,夏莱娜·苍翼以不容置疑的决心捍卫了自己身为克雷恩唯一坐骑的地位,因为她,伊莉丝不得不额外颁布了一条小法令,将马车、魔动机和此后一切晶石科技制造的辅助交通工具规定在坐骑的范畴外,否则,夏莱娜在后宫和苍穹骑士团的职务收入还不够她赔偿日常损失。和一直坚守在伊莉丝身边的奥妮娅一样,她一直坚守在克雷恩胯下,即使有时必须提前变身忍耐漫长的装饰过程带上一身象征王室荣耀的挂坠与坐鞍也心甘情愿。出于不想违背原则又想带小王子小公主上天玩的矛盾心态,有那么几年的时间里,夏莱娜一直随身带着一个可折叠的安全座椅,能安置在尾部,供一个小孩乘坐,她坚持声称,骑在尾巴上,不算骑。在一次巡礼过程中,为了鼓舞教民,辛迪莉给夏莱娜带上了流光溢彩的装饰物,那次之后,夏莱娜被传开的外号就成了苍炎之翼。不久,克雷恩就顺水推舟把这个作为了夏莱娜坐骑形态的封号。
在精灵内部的一切都被平定后,克雷恩向库诺依提起了解除血誓的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这个已经蜕变为成熟妩媚女郎的暗精灵卫队长并没有同意,只是对外宣称血誓已经解除来消解部分暗精灵的不满。在炎之王此后漫长的宫廷生活中,库诺依的存在感并不强烈,但就如一个优秀的暗精灵刺客应该做到的那样,她始终跟随在克雷恩的身边,在每一个关键的时刻,尽上自己的全力。
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凭借狡诈多变的进攻能力一直在战场上活跃到了很久很久以后,而他最大的贡献并不是累累战功,而是在克雷恩的建议下一手负责建设并运行的几处军事学院,凭借公平的选拔、严苛的课程和优秀的老师,涌现了大量闪耀的将星,成为了圣佑林海在末日浩劫中最顽强的中流砥柱。
前期一直跟随德曼作战的达妮艾露·法·希瓦拉在学到了所有能学的东西后,终于以不要命的作战方式博得了新炎王朝的信任,一路披荆斩棘,手中的炎龙之牙,成为了不知多少对手的噩梦。新炎王朝有两位齐名并称的女将军,民间以红蓝代称,蓝是普拉薇娅·晨露,而红是她。新炎王朝还有两位齐名并称的女剑圣,民间一样以红蓝代称,蓝是女王伊莉丝,而红还是她。
玛吉娜·夜牙一直生活在克雷恩的庇佑下,就像是要把对玛莎的怀念都置换到她妹妹的身上,炎之王对这位兽灵女郎悉心照料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许多后宫的妃妾。她唯一参加的一次危险行动,是克雷恩一道近乎任性的命令。炎之王在确认了一条迟到多年的死讯后,盛怒难耐,组织了一只近乎奢侈的暗杀小队,前往千里之外的一个小人类王国,去袭击蛮牛的弟弟——比尔瑞家的现任领主。在库诺依和莎兰塔的保护下,最后,那个因为忌惮和猜疑就害死了自己哥哥的男人,死于玛吉娜手中已经修复的镰鼬之咬。
时光,就这样有条不紊地流逝下去,一刻,也不曾停止。
“大谈判”后的一个晴朗傍晚,克雷恩回到了迷雾森林东侧边缘,他谁也没有带,就连夏莱娜都留在了森林之外。
这边已经被新兴的精灵城镇开发,大量树木被砍伐,克雷恩曾经住过的破旧树屋,也早已消失在巨大伐木机的锋利锯齿下。
但那个曾经让克雷恩锻炼的小水潭还在,只是,已近干涸,也再看不到什么小型魔兽或动物的身影。
他在一棵树下,用铜币摆出了一个箭头,用哀伤的目光注视了一会儿,转身坐下。
芙伊出现在他的身边,也静静地坐着,依靠着他的肩头。
“没有多久,这里也将变成耕地。”
“嗯。”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这里的时光,和后来的日子,到底哪边比较快乐。”
“克雷恩,生活总是向前的,即使不快乐,我们也没有办法永远停在原处。只要前进,就一定会有得到,有失去。”
“我知道,我……知道。”
他用指尖轻触着手边那些亮闪闪的铜币,也许明天就会有一个精灵少年发现并把它们捡走,也许,那也会成为那个少年梦想的开始,和改变的开端。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但他知道自己终将离去。
摆放着王座的那个巨大的石头房子,还在等着他。
这一夜,他任性地靠着树干,就这样陷入了恬静的梦乡。
芙伊在他的身边,也睡着一样依偎着。
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
许多年后,浩劫早已结束,新的时代降临大地,魔力和斗气成为传说,晶石科技也只出现在历史学者的典籍中。
关于浩劫的始末,有一本流传很广的记载,被称作《轮回之诗》。
只是其中关于炎之王的部分,大多湮没在时光长河中,残本中辨认最清晰的,仅剩下列王篇炎之章的序曲——
焦土的味道充满了四面八方,
圣曲的力量已经压不住冲天的红光。
飞舞的羽毛在燃烧,
哭号取代了欢快的歌唱。
崩裂与破碎带来终结,
悲痛与愤怒将一切埋葬。
千年的轮回之曲,
由此开始缓慢吟唱。
无用的灰烬中,
诞生了全新的王。
(全文完)
后记
设置好终章的定时上传之后,我姑且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写下这篇后记时,五月尚未结束,但这个故事,已经预定好了六月到来的大结局。
并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感觉也没有什么遗憾或悔恨,作为特拉埃尔世界的第一个长篇故事,这本小说肯定是有着种种的不足和问题,但它完成了我从定下故事主线时就设定的关键任务,也算是正式把我带入了网文的世界里。
所以我很感谢它。
感谢网站的计数器,让我能直观看到,这本书竟然连载了九百多天,可见我并是多么勤奋快速的写手,至少一开始不是。
其实这个世界是在很早很早,我还在初中二年级,各种意义上属于中二少年的时期就已经构思的东西,只不过那时候的一些设想远比现在要更加中二,中二得多得多得多。
多年来这个世界观经历过我出于各种原因的多次修改调整,最早那个不过千把字的故事里的主角克雷恩,也几经身份变换,从起初设定中的平庸精灵王子,到被公主一见钟情的精灵游侠,到元素精灵的暴君,到一无是处只有温柔的援护射手,最后,在对神话体系的设定完善后,终于定型为一位“神”的转世,一个因自我矛盾而不断挣扎战斗的,温柔的精灵。
这其中始终没变的,大概就是克雷恩的种族血统,与他青梅竹马恋人芙伊的结局。
可以说,二十年前,这个故事还只有一千多字的时候,芙伊就是注定要死的。
不过,在现在的版本之前,芙伊、伊莉丝都不是女主角,女主角的名字叫格蕾希尔,那个被废弃的故事线被挪进了神话时代,格蕾希尔也理所当然地升格为火天使的死对头。
这个世界中的故事不少,不过在确实感受到了网文当作职业的现实和艰难后,我不太确定今后还有没有机会把那些故事都写出来。也许,要像我另一部小说的主角一样,先实现财务自由才能尽情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我是那种喜欢设定一个时空然后在这个世界中写各种各样彼此影响交缠故事的人。克雷恩的故事开始之前,同一个世界的其他故事就已经在我脑海里乱飘,在这本的进程中,以悠奇为主角的《霜狼之啸》和以亡国暴君墨瑟利斯为主角的《暗赤色的叙事诗》都已经大体构思完毕,有了开头草稿,关于英雄王罗特的《战旗》系列第一部《星穹战旗》也写了个序章丢在一边存底。
实现财务自由估计是比较难了,那么,等我一天能稳定些一万五、六千字的时候,就拿出一万字养家糊口,剩下的用来写这些故事吧。
那么,克雷恩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阶段在这个故事中结束了两个,而第三个阶段会与其他故事的主角一起汇集在《列王之战》中,很多人不喜欢这个主角的性格,但各式各样的英雄,不可能都设定成大家喜欢的那几种样子。而且,我好像很容易写出让大家不喜欢的男主角……
这本书原定的篇幅其实比现有的要长一些,但出于一些原因,有波折也有我个人心态上的变化,一些不是太重要的内容经过深思熟虑被适当削减掉,一些原定的伏笔也被我任性的让它们一直潜伏了下去,有些情节可能会在他人的同时代故事中出现,有些就和这本书原来的各个版本一样,安静地随风而去吧。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章之后,应该会开始番外篇的连载。也就是此前因为一些原因暂时删除的《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作为番外篇可能初看感觉会和故事本体没有太大联系的样子。
其实……的确没有太大联系。
就当作我是为了多骗一些稿费养家糊口吧。
番外连载期间我应该会写新书再次投稿,目前暂定的是本篇幅短小一些的灵异悬疑故事,名字初步决定为《做不到,就会死》。
等有进一步的消息后,会尽快通知大家的。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番外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番外篇《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那是特拉埃尔世界中发生的另外一系列故事(发生在与炽焰之魂的时间线非常接近的时间点)。与炽焰之魂的正文有一定的相关性,但独立成篇互不影响阅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一)
“我叫阿卡,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然后让自己的名字,和那些好听的诗歌一起写在漂亮的羊皮册子上!”充满稚气的幼嫩嗓音,嘹亮的在大圣堂门前的那块空地上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做个面包师傅吧,起码那个不需要什么天赋。傻瓜。”紧跟着传来的,就是身边的其他孩子们毫不留情的嘲笑。
其中,还有一个他熟悉无比的女孩清脆的嗓音。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一直变化成几乎刺破耳膜的一道道利锥,把阿卡从梦境中尖锐的刺醒。
“啊!”他惊叫一声,带着满满一背的冷汗,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颤抖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用了一段时间,阿卡才从噩梦中平静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抬起来放到了鼻端。上面还能清楚地闻到烤面包的味道,明明是很刺激食欲的浓厚香味,却已经让他闻得想吐。
“都怪珐拉,如果不是她从小就追在屁股后面一直啰嗦说我没有天赋没有天赋,我也不会真的变成现在这样。”他用手背压住额头,沮丧的躺回到床上,发热的脸颊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中。
变声期一过,他就知道自己的梦碎了。
忍耐过了公鸭嗓的漫长折磨,一直偷偷在自己房间的角落独个练习的他,第一次在那群小伙伴面前正式开腔的时候,心里还是满怀着对自己歌喉的希冀。
可结果,面对着嘲笑和期待错综交缠的一道道目光,他那嘶哑干涩的嗓音,连一首完整的歌谣也没能唱到最后,就被他自己沮丧的泪水所淹没。
一直嘲笑他最厉害的珐拉,那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到他飞快的擦干了湿漉漉的脸颊,羞愤地飞一样逃回了家。
“明明……已经很久都没做过这个讨厌的梦了啊。”他苦恼的盯着天花板,要知道,那一天对他的打击着实很大,大到他连拼命存钱买来的七弦琴,也用不值一提的价格卖了出去。
为此,他还被老爸结结实实的痛打了一顿。
“你知道要卖多少面包才能赚回来这么多钱吗?你这个败家的混蛋!”老爸那天的怒吼好像直到现在还回荡在耳边,比最出色的吟游诗人唱出的歌声还要持久。
当然,那时的他对这个问题还无言以对,而现在,他对这个问题实在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因为他已经是这家面包店里,最出名的师傅。
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面包师傅。
混蛋!
他蒙着眼睛,一拳捶在了床边的墙上。
满心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了粗糙指节上鲜明的刺痛……
他的名字叫卡托里·戈尔乔。
做面包远近闻名的戈尔乔家的小儿子,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会因为他们家里冒出的香味而被牵引一样的聚集在一起。
不过他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喊他阿卡。
他喜欢听别人这么叫,因为这称呼听起来多少有点吟游诗人的感觉,当天赋已经阻止他迈向自己的梦想后,这个无聊的小执着,就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尽管对他承认说这名字确实有点吟游诗人味道的,只有珐拉一个人而已。
镇子西北角上的那家小旅馆是戈尔乔家的大主顾之一,阿卡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亲自把做好的面包送到那边,然后顺便在一楼的大厅里好好的喝上一杯麦酒,打量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听着他们说精彩纷呈的传说。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他能遇到一些真正的吟游者。
至少这两年里,他就已经见到过两个。
可惜的是,他们都只是路过,都拒绝了他的请求,没教给他一星半点有用的知识。
到今年年初,家里的大人已经在和珐拉的父母商量,很快,也许就是明年这个时候,他大概就已经成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到附近另一个陌生的小镇,开一家完全属于自己的面包房。然后,养育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教给他们如何准备香料,揉面,观察火候,烤制香喷喷的面包。重复他简洁单调的一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粗大笨拙的指节,想着它们曾经修长纤细的模样,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他仰起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麦酒。
这一口大概是喝得太猛,呛进气管的液体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也许是体质问题,一被什么呛到,他就会咳嗽很久,侍者好心的过来帮他拍背,依然无法阻止他的咳嗽。他咳的满脸通红,头上的血管仿佛都要爆炸,眼前出现无数闪亮的斑点在浮游晃动。
这时,他看到一双脚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双很秀气的、一看就知道属于年轻女人的脚,白嫩,小巧,像是用最上好的玉石仔细雕琢而成的精美艺术品。
布带交叉盘绕在纤细修长的小腿上,下方连接着白色的软布凉鞋,让任何人都可以清楚地看清这双脚的全貌。白色布袍的下摆刚好垂在膝盖附近,给人留下对柔润曼妙的腿部曲线足够充裕的想象空间。
他想抬头看看,咳嗽却还是没有停止,他捂着嘴,咳嗽的更加厉害,连肺都隐约疼了起来。
“你看起来好辛苦呢。”略带点南哈斯密尔口音的女声温柔的响起,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悦耳而且熟悉的声音。
那是属于金属小竖琴的、清澈如同水晶一样的天籁之声。
就像奇迹一样,他的咳嗽渐渐平复了下来,随着乐曲的飘扬而彻底的好转。
他呆呆地抬起头。
然后,就是阿卡和雅拉蒙的初次见面,在阿卡咳的面红耳赤,嘴角还挂着唾沫的情况下。
相较于雅拉蒙秀气可爱的面容和苗条修美的身段,阿卡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实是她手中的竖琴。
当然不可能是宫廷乐师用的那种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动的大竖琴,而是很少在吟游诗人手上见到的精巧小竖琴——比起叶笛和七弦琴,这东西实在是太不常见,而且价值不菲。
而且这把小竖琴还是比较少见的新月底形,如果不是弦数有明显区别,八成会被错认成造型比较奇特的七弦琴。
但因为弦数的差异,加上构造的区别,这种小竖琴弹奏出的变化比起七弦琴更加美妙复杂。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是个乐师,也算是吟游者中比较资深的一类。
“好些了么?”她把竖琴夹到了胳膊内侧,微笑着问他。
“嗯,谢谢。”他红着脸点头致谢,这才开始打量着面前少女的模样。
她穿着很干净的白色中长袍,没有任何花纹,朴素的有些过分,头发是透着墨蓝色的乌黑,带着柔顺的亮泽,只用一条丝带挽住末端,垂在肩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五官,如果说是美女,似乎有种微妙的差距感,可只要一看到她的脸,就会从心底荡漾起一阵暖暖的舒适波纹。
珐拉毫无疑问长得比她漂亮,但就不会让阿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
“喝点什么吗?我请客。”他难得的大方,因为他觉得,这位更可能是个擅长乐器的吟游诗人。在他心目中,演奏技巧代表一切的乐师不会有这样令人轻易沉浸其中的气质。
“嗯……请给我来一杯草莓汁,谢谢。”她大大方方的坐到了他旁边,微笑着点了饮品,“我叫雅拉蒙,你呢?”
大多数吟游者都不会提到自己的姓氏,毕竟这种流浪的生涯不是什么可以为家族争光的举动。阿卡哦了一声,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卡托里,卡托里·戈尔乔。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阿卡。”
“阿卡吗,”她笑了笑,月牙般的双眼带着温和的神情看着他,“很有吟游诗人感觉的名字呢。”
尽管这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但他却比第一次听到时还要高兴,立刻满怀期待的问她:“你呢?你是个真正的吟游诗人吗?”
没想到,雅拉蒙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严格的说,我不是。不过,别人说我是吟游诗人的话,我也不会否认。毕竟,我在世间所做的事情,大体上和吟游诗人也差不太多。”
阿卡抓了抓头,好奇的追问:“那你是什么人?舞娘?歌姬?还是流浪乐师?”
雅拉蒙在竖琴上轻轻拨了一下,接过了侍者递上来的果汁,微笑着道谢,接着才转回头面对着他,用低柔的嗓音说出了一个他从没听过的名词。
“我是巡礼者。”
阿卡从没听说过巡礼者这个身份,和巡查队似乎不太一样,算是吟游者中的一个分支么?
他诚实的表达出自己的疑问,但雅拉蒙只是告诉他:“其实没什么特别,你就直接当我是个吟游诗人好了。”
“那……你的吟唱是不是很好听?刚才听你的琴声,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轻松起来了。”阿卡又看向她的小竖琴,眼神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羡慕。
“你过奖了。毕竟巡游中要靠这来讨生活,基本的技艺练习的多了,总会熟练许多不是吗。”她笑着举起小竖琴,托在手臂上,洁白修长的手指从颤动的琴弦上划过,流畅的音符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涌出。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默默巡礼的雅拉蒙/七片叶子守望永恒/七片叶子飘过宿命/七片叶子静看伤痛……”她轻声吟唱,柔婉的嗓音开始在嘈杂的空间里流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不光是因为这歌声的美妙,也因为这完全陌生的诗篇,“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默默巡礼的雅拉蒙/第一片叶子在听琴声/命运之音在轮回中舞动/请你仔细倾听/温暖的勇气正在拥簇着新生……”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二)
她并没唱很久,只是唱了这开头一样的几句,就笑着停了下来,“我其实不太擅长唱歌,让你看笑话了呢。”
“不不,很好听,真的!”这完全是和竖琴的乐曲不相上下的天籁,涨红了脸的阿卡发自真心的用力赞美着,“如果不介意的话,那个……不介意的话……”
他想着之前两次错过的机会,聚集着从卖掉七弦琴开始就没有再冒头过的勇气,借着那一丁点酒意大声说了出来:“请你教教我吧!拜托了!”
周围的视线一下聚集到了阿卡的身上,其中有不少他的老熟人,也都多少知道这个有名的面包师傅的梦想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落在过烤炉上。
但是,吟游者大都不会在某处停留很久——除非是漂泊够后想要安定下来的那一小部分。
而这个年轻可爱的少女,显然才刚踏上旅途不久,恐怕不会为了一个旅店里刚刚相识的陌生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阿卡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沉默了几秒后,没有得到回答的他沮丧的灌了一口麦酒,红着脸低下了头,“那个……还是当我没有提过吧。对不起。”
雅拉蒙看着他,眼神依然温柔而清澈,她抿了一口清凉的草莓汁,然后把阿库面前的酒杯拿了过来,放到了桌子另一边他够不到的地方。
接着,面对他有些疑惑的表情,她微笑着说:“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再沾这种会慢慢毁掉你声音的饮料。你应该只喝果汁,和干净的清水。”
并不大的小镇很快就传开了这个消息。面包师傅阿卡为一个吟游者租了旅馆的房间,重新开始学习吟唱。
更糟糕的是,消息传开的时候,大家的重点显然放错了地方。比起吟游者教他课程这件事,大家更在意的却是雅拉蒙本身——一个年轻可爱十分有亲和力的少女。
对年轻男性来说,即使容貌上有些许差距,新出现的那个总归是要比看久了的那个有优势。所以珐拉为此感到生气实在是理所当然。
而已经把珐拉当作儿媳来看待的戈尔乔夫妇则毫不客气的轮流上阵把阿卡骂了一个多小时。离开房间的时候,有点透不过气的阿卡感觉自己都能从脸上揭下一层父母的口水。
挨骂归挨骂,与珐拉吵架归吵架,不管发生什么,阿卡依然保持着决心,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他减少了每天的工作量,早早赶去旅店,送上当日的面包,接着直接奔向雅拉蒙的房间——在一道道认定他是来幽会的目光中。
雅拉蒙并没有直接教他唱歌,而是教他如何弹奏。有七弦琴的基础,小竖琴并不算难以掌握,第一次接触这种乐器的阿卡用了五天左右就已经能顺利的弹出一段简单的曲子。
他本来打算买一把小竖琴,从附近有乐器店的大城市用马车往返也就需要两天多而已。但雅拉蒙说没有必要,她的那把竖琴已经足够。
那把竖琴的音色确实很美,每次拿在手里,握着光滑的琴身,他就无法克制的想要让自己的情感化成音乐从琴弦上流淌出来。
第六天的晚上,雅拉蒙终于对他说:“嗯,差不多也是时候了。阿卡,明天你来送完面包,就去镇子西边的湖畔草地找我吧。我在那边等你。”
阿卡兴奋的握了握拳头,紧接着想起雅拉蒙教他的,乐曲才是最好的情绪,他举起了竖琴,带着由衷的笑容,拨出了轻快悦耳的琴音。
整整一天,阿卡一直都在走神,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魔晶时钟,烤焦的面包经足够平常的家庭吃上一周有余。
尽管如此,他还是迟到了。
因为珐拉来了。年轻女孩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对未婚夫的担忧,在忙完了自家果园的活计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理由也很充分,毕竟雅拉蒙出现后,阿卡就一次都没有再和她约会过。
作为青梅竹马的恋人,这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不过珐拉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会追着阿卡满街跑甩着鼻涕大叫大嚷的小孩了,她尽管很生气,说话的语气依然尽可能的维持着温柔。
凶巴巴的女孩会嫁不出去,妈妈一直是这样教她的。
毕竟对这段时间的忽视有些愧疚,阿卡只好耐下性子向她解释,对他而言,这样一个真正的吟游者肯做他的老师,是触摸到梦想的最好机会。
但从小珐拉就不喜欢他的这个梦想,现在也是一样,她眼圈都有些发红,双手紧紧捏着圆围裙,委屈的说:“阿卡,做吟游者到底有什么好?总是四处流浪,衣服也不换,饭也吃不好,走到哪里都要靠别人的赏钱过活,你怎么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啊?”
阿卡固执的昂着头,描绘着自己期待的世界,“那样我就可以走遍整个特拉埃尔,可以去听、去歌颂那些英雄的传说,可以见到很多新鲜的事,可以去认识那些奇奇怪怪的和咱们人类不一样的种族,如果我出了名,说不定还会被那些文学家写进硬皮书或者羊皮册子里。”
珐拉气恼的咬着嘴唇,“你真是个大傻瓜!阿卡,我说你真是个大傻瓜!”说完,她转身跑掉,提高的圆围裙下,是有些踉跄的步伐。
“我才不是傻瓜!”阿卡不高兴的叫了出来,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迟到了,而且,迟到了很久。
“天哪,雅拉蒙如果反悔的话……”他飞快的换下了沾满面粉的衣服,换上看起来像个吟游者的丝袍,接着匆匆忙忙的向湖畔的草地赶去。
幸好,雅拉蒙还在那里。
她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双手张开,就像睡着了一样。随着微风,浅碧色的波浪在她身下温和的起伏。她的鞋子脱在一边,玉石般白净的脚掌脚尖相对,搁在水边,透着酥红的脚跟浸在水里,水波流淌,像手掌一样抚摸着她的足心。
就像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阿卡甚至不忍心惊动这样的雅拉蒙。
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看着放在她身边的小竖琴,蹲了下去,注视着琴弦,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自己和着这琴声吟唱诗篇的模样。
这样的嗓音,真的还有可能吗?阿卡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脖子的肌肤清楚地感觉到属于面包师傅的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雅拉蒙的脸,想着是不是该叫醒她了。毕竟,在野外待到双月升起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
这时,他看到了让他几乎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的事情。一阵风吹开了雅拉蒙墨蓝色的刘海,细密的发丝舞动开后,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而在那额头上,有围拢在一起的七个印记,每个印记都像是小小的心形树叶,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闪动着淡淡的晶莹光芒。
这……这是什么?
纹身吗?不会这么高端。刻印吗?也算是看过不少书籍的他却从没见过这种刻印的存在。说是什么符文或凭依的话,又不太像。与其说是后天加持在身上,倒不如说更像是与生俱来的,由肌肤内部向外散发出光芒的奇妙印记。
克制不住抚摸的冲动,他缓缓把手指靠了过去。
没有任何特异,是很正常的体温,很光滑的肌肤触感。
他的动作很轻,但已经足以惊醒一个并未沉睡的人。
雅拉蒙睁开了眼,眸子里流动着水一样的温柔,她像是早就知道阿卡来了一样,没有流露半点惊讶的神情,而是绽放出一个令人失去一切紧张感的微笑,用悦耳的声音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能看到,是吗?”
啊?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阿卡呆了一下,难道……这印记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吗?
果然,她用手指拨开了额前的头发,指着那发光的叶形印记,微笑着问:“你能看到,是吗?”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就看到了雅拉蒙可爱的脸庞在他的视线中越变越大,直到两人的额头相抵,彼此传达着近似的温度。
就这样额头相贴,持续了大概能烤好一个面包那么久,雅拉蒙喜悦的呼了口气,用有些发凉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轻轻的说:“原来,真的是你呢。”
他想问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楚的闻到雅拉蒙身上青草的味道混合着少女的芳香,这让他的血液都跟着变热,兴奋地向某个羞耻的地方汇聚。而这种时候,男性通常很难维持有条理的思考。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冷静下来,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冷静到理智思考的程度。
因为雅拉蒙柔软而芬芳的双唇,就那样直接的贴了上来,毫无征兆的,吻住了他。
这并不是阿卡的初吻,不过事实上,他那带有赌气成分的初吻只是碰疼了珐拉的牙齿,也伤到了自己的下唇,远远不如此刻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那么温柔甜蜜,动人心魄。
他克制不住的搂住了雅拉蒙的身体,她很瘦,让他害怕一用力就会从腰肢那里折断。但他还是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抱紧,想用嘴唇抢夺这场亲吻的主动权。
可就在他的血液沸腾起来,舌尖准备遵循着本能进军的时候,雅拉蒙却向后撤开了头。
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翕张的鼻翼发出诱人的轻喘,她红着脸看向他,微笑着说:“阿卡,你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呃……啊?”他有些奇怪地睁大了眼,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醒他这件事。这算是委婉的拒绝吗?他沮丧的松开了手,也因为想起珐拉而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愧疚,他点了点头,回答,“嗯,我……是来学习如何做一个吟游诗人的。”
雅拉蒙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拿过小竖琴,侧坐在草地上,带着水珠的赤足收回到接近臀部的位置,姿态优雅而美妙,她端起竖琴,并没有唱,而是轻声问:“阿卡,你……还能看到什么吗?”
阿卡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努力地看向雅拉蒙的方向。
于是,更让他惊讶的景象落入了他的眼帘。
在雅拉蒙的背后,双肩的附近,竟然浮现出了隐约而模糊的一双羽翼的轮廓!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三)
他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毫无疑问,他没有看错,在草地的绿色背景下,那若隐若现的轮廓更加清晰了几分,那羽翼轻轻的随风舞动,就像是随时可能把雅拉蒙纤瘦的身体就这么带向天空。
“我、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一双翅膀。”这震撼,已经远不是刚才那个亲吻可以比拟的了。
要知道,这不是实际存在的肉质羽翼,所以这绝不是翼人的翅膀,阿卡读了那么多吟游诗人的篇章,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天使——从很久以前,就只存在于传说和书籍里,没有多少人亲眼看到过的圣洁神祇!传说中天使降临凡世的时候,可以暂时隐去象征力量与阶级的羽翼,化成人类的外形。最符合眼前雅拉蒙情况的,毫无疑问就是天使。
可是……天使早在将近两千年前,就已经绝迹于圣域了啊。
“你真的能看到呢……”雅拉蒙侧头看着他,随着她动作的改变,身后羽翼的影子也跟着消失不见,她甜甜的笑着,用手指在他的唇上比了一个手势,说,“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也很难理解。以后我会慢慢让你明白的,现在,请你把它当作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吧。可以吗?”
他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沉浸在刚才感受到的震撼之中。
“记住,这是咱们俩的小秘密哦。”雅拉蒙笑着拨弄了一下竖琴,看着他的眼睛说,“现在,你是不是记起你是来做什么的了呢?”
阿卡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转折就要到来,他努力平顺自己的呼吸,微微颤抖着声音说:“我、我记得。我要成为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
随着这句话,他的意识也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个大圣堂前,大圣堂的石柱中央,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巨大圣像舒展着六翼,冰冷而高傲的俯视着用幼稚语气许下心愿的孩子们。
“那,你现在有放声吟唱的勇气了吗?”雅拉蒙的语调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注视着阿卡,水润的眸子透着温和的鼓励,也包含着对他决心的鉴定。
“我……我的嗓子……”他有些胆怯的说,嗓音还是那么干涩。
“你不是歌手,你歌唱的并不是技巧,而是一段段传奇,和一个个灵魂。”雅拉蒙凑近他,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喉头,“而且,你的愿望不应就这样输给一个从没尝试过突破的禁锢。”
“可是……我,我尝试过……”那次失败对年少的他几乎有着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是一生的噩梦。
“那……你为什么不再尝试一下呢?”雅拉蒙笑盈盈的坐回到草地上,举起了竖琴,随着她白皙的手指轻灵的舞动,悦耳的音符流淌在湖水上空。
随着听到的声音,刚才被亲吻过的地方散发出柔和的暖意,一点一点浸润了他的喉咙。
要开始吗?可……这是什么曲子?我……我不会唱这个的啊。脑中变得有些混乱,纷杂的记忆突然捕捉到了第一次见到雅拉蒙时,她吟唱的那段诗歌,像是在歌颂某种植物、亦或是某种象征的,完全陌生的诗歌。
紧接着,那些词句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从他张开的嘴巴里飞翔出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默默巡礼的雅拉蒙/七片叶子守望永恒/七片叶子飘过宿命……”
第一句他就唱得十分糟糕,整日被油烟困扰的声线干涩的挤不出一点水分。
他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就此结束,逃回到镇里,再也不动一点成为吟游诗人的念头。
但他马上就看到了雅拉蒙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温和的注视着他,没有一丝嘲弄,只有温柔的鼓励。
琴声依然在盘旋,重复着他中断了的旋律,像在等待,更像在邀请。
心情奇异的平静下来,清凉的风让浑身的肌肤变得冷却,阿卡舒畅的吸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双手放在了小腹前,就用那干涩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唱了起来。
他一首一首地唱着,所有他还记得的诗篇都在此刻争先恐后的从记忆里涌出,爆发,雅拉蒙的琴音也默契的跟随着他而改变,好似从很久以前就一起合作,没有丝毫差错。
远远的一棵树下,另一名听众静静地站在阴影中,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圆围裙。随着那悠扬的吟唱将干涩变为磁性,将嘶哑打磨成悦耳的浑厚,她终于崩溃一样的跪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无声的哭泣起来。
“为什么……就这样做一个面包师傅,让我陪在你身边,为你生孩子,为你做家务,和你一起走过平平常常的人生,不是很好吗?”
“我不能在这里再待多久了。”回去的路上,雅拉蒙的话还在阿卡的耳边不断的回响着,“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作为我的同伴,一起去游历,这一两年里,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吟游者。体会过自己的梦想之后,你再来选择自己从心底想要的生活。怎么样,你愿意吗?”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做一个吟游诗人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怎么可能在最接近梦想的这一刻放弃退缩。
他想着各种理由,但发现这些都不足以说服自己的父母,更无法说服已经在等待着一场婚礼的珐拉。站在家门前,他反而停下了脚步,苦恼的看着门缝里透出的灯火温暖而亲切的光芒。
门没锁,虚掩的缝隙里传来了珐拉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说的都是真的,从小我就没有搞错过任何他的事,我知道……我知道他就要走了。求求你们,阻止他,呜呜……”
歉疚混合着愤怒涌了上来,阿卡抓住了门把,用力把门打开,让门板甩出的巨大声音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珐拉正扑在他母亲的怀里,委屈的抽泣,他的母亲温柔的哄着自己未来的儿媳,而他的父亲,正不知所措的拿着手上的烟斗,半信半疑的看着打开的屋门。
“儿子,你要离开镇子,跟那个莫名其妙的野女人去做一个吟游者?是真的吗?”很显然,老戈尔乔的怒气已经在积蓄,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父亲不容反抗的威严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阿卡深呼吸了几次,挺直了腰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成年男人,“首先,那不是什么野女人,她是个真正的吟游者。其次,做一个吟游者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是我从小的梦想。最后,”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看向泪眼朦胧的珐拉,“你说的事情是真的,我这两天就要走。面包房的事情,我会拜托给哥哥和学徒们一起打理。”
珐拉的嘴里发出一声崩溃的哀鸣,俯倒在戈尔乔夫人的围裙上,放声大哭起来。老戈尔乔第一次听到儿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反倒有些惊讶的不知道如何继续,他愣了一下,才惊觉了什么一样猛地吸了一口烟,喊了出来:“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家里有爱你的父母,马上又要有一个漂亮懂事的妻子,很快就会有可爱的孩子,而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要这些,而想去做一个该死的吟游者?像个乞丐一样靠酒馆旅店里那些粗鲁白痴的施舍混口饭吃?”
他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那该死的破琴到底哪里比面包更好?你饿的时候难道听会儿诗歌就能填饱肚子吗!我就知道从开始就不该纵容你这混小子!给你买书看,给你买琴用,可不是为了让你丢下爹娘老婆出门做个流浪汉!”
这是阿卡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生气,与之相比,他把七弦琴贱卖的那次简直不值一提,如果手边有不会砸死他又丢得动的物件,老戈尔乔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扔向他。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在这种压力下退缩,但今晚的他,的确已经和以前有所区别。他握紧了拳头,抬着头,直视着父亲的双眼,大声的回答:“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是个成年男人!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努力一次!给我一年……最多两年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如果愿意选择平静的生活,我就一定不会再想那些让你们不开心的事情。如果不让我去亲自经历一下,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就这么单调枯燥的活下去!”
他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个有根的人,和雅拉蒙的游历生涯结束后,他并没有做其他选择的可能,以往的放弃,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注定的结果。可现在,他真的想为了那短暂的机会而争取一下。
父亲和母亲愣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了阿卡的眼泪,从卖掉七弦琴之后,他们就没再见儿子哭过。
珐拉抽泣着看向他,怯怯的问:“阿卡,一两年后,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阿卡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大声的说:“我一定会回来。如果你愿意等我,那不管到时候我会作何选择,我都一定会娶你为妻。如果你不愿意浪费你的大好青春,我也会祝福你和你新的爱人!珐拉,我这一生,很可能也就剩下这一个机会了,不会有多少吟游者愿意带上我这样一个累赘的。求求你们……让我去吧。”
他等着面前三个人的回答,因为这三个人的重要性,已经足以撼动他的梦想。
但没有人说话,珐拉用哭红的眼睛看着他,父亲一口一口的用力吸着烟斗,母亲的眼圈也红了,微微张开的嘴唇有些哆嗦,原本抚摸着珐拉头发的手也不知何时握紧了自己的围裙。
弥漫开的烟雾中,阿卡沮丧的低下了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想,是不是只剩下偷偷溜走这一条路可走。
雅拉蒙只会等他到明天正午,她说她的巡礼已经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那是她此行唯一的使命,绝对不能耽搁。
“也许……像我这样的人,连短暂成为吟游诗人的资格,也没有呢。”他用手臂挡住眼睛,也懒得点灯,就那么躺在了床上。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终)
他不想偷偷的溜走,那样的话,给亲人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作为最受宠爱的儿子,他没有资格毫无回报地丢下自己的父母,自私地离开。
只是一两年而已,为什么……不行。眼角又感到一阵发酸,他用力揉了揉,捂住了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迷迷糊糊的,他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身边的脚步声惊醒。他挪开手臂,看向床边的身影,月光很亮,清楚地照出了珐拉带着泪痕的小脸。
“阿卡,两年,真的很久啊。”她委屈的说着,拉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掌之间。
“我知道,所以你要是不愿意等,我也不会怪你的。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不管那时你的身边是谁。”话虽然这么说,但想到珐拉挽着别人的手臂,生下别人孩子的情景,阿卡心头的刺痛还是难以平息。
“骗人,”珐拉擦了擦脸颊,嘟囔着说,“你嘴上不会怪我,到时候一定会私下生气的不行。而且,你要是走了,我……我还怎么开心得起来。”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我回来的那一天,就是你成为戈尔乔太太的时候。我的面包手艺绝对不会落下,咱们会有自己的面包房,等咱们忙完的时候,我还可以弹琴,唱我这两年的经历给你听,每天睡前,我都会把那些刺激有趣的故事讲给你和孩子们,让你们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阿卡,你做这个梦做了太久。我不相信你还会回来,即使你回来,可能也只是看一下你的父母,到时候你一定还会跟着那个女人继续去流浪的。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果树下等着,一直等成没人要的老姑娘。”珐拉的眼神悲伤又绝望,她是真的相信,阿卡的离开就是她所期待的甜蜜生活的结束。
镇子里,二十岁还没结婚的女孩,只剩下珐拉自己了,也许是阿卡心里依然抱着吟游诗人的侥幸,才一次次把婚期延后。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想……”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的嘴巴已经被柔软的双唇堵上。
这次,他没碰疼珐拉的牙齿,也没伤到自己的嘴唇。
这次,他尝到了另一种亲吻的滋味,属于年轻男女之间,充满爱意,令人情不自禁燃烧起来的滋味。
她的嘴唇有着水果的甜味,经常从果园里接出她的阿卡,头一次觉得这味道是那么诱人。
“你……你这是为了让我留下吗?”阿卡捧着她的脸颊,有些不安地问。
珐拉委屈的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两年对我来说实在太久。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会变,也害怕你会变。”她拉开了背后的拉链,让宽大蓬松的连身围裙从柔软光滑的肌肤上自然的滑落下去,没有碍事的内衬,她拉着他的手,缓缓放到自己温热柔软的胸膛上,声音发颤地说,“我想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想等。所以……请让我再也不能有别的选择吧。”
这个传统而古朴的小镇,还没有丝毫沾染上外界开放浪漫的风气,珐拉一旦献上了自己的一切,也就失去了寻找另一段婚姻的资格。
“你真的要这样吗?”阿卡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只有春梦经验的少年一旦真正对上自己梦中出现过的美妙景象,紧张感顿时高涨到极限,但他也不会忘了自己应该负起的责任,“我还是觉得,我回来的时候再这样,会不会更好……”
“不好。”她扑进他怀里,挤上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床,“这里有好几个年轻男孩在私下追求我,外面有无数的美丽姑娘在诱惑着你,既然你怎么也不会留下,至少,让我安心好吗?”
也许,他这辈子也不会搞得懂珐拉复杂的想法,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考虑那么多。羞涩的珐拉在等待着,等待他亲手烙上属于两人的印记。
他紧紧搂住了珐拉,让火热的身体彻底的将她覆盖。
幸福的呜咽中,珐拉颤抖着迈进了人生的全新阶段。
刺目的猩红痕迹,就这样遗落在床单上。
“阿卡……你、你不会喜欢上别的姑娘的,对吗?”她咬着他的耳朵,忍受着身体里残留的痛楚,仍然不忘向他索要期待的承诺。
“嗯。不会的。”他平复着激亢的喘息,意犹未尽的抚摸着身边爱人滑嫩汗湿的肌肤。
“和那个女孩……也不会的,是吗?”珐拉认真的看着他,尽管脸上已经透出深深的疲倦,却仍然专注地问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的确,他无法说自己完全不喜欢雅拉蒙,但现在,他却清楚地意识到,那种喜欢,其实并没有掺杂多少爱情,和与珐拉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硬要形容,更像是见到了一个多年未曾见过的极为亲密的老友。
他低下头,诚实地回答:“我喜欢雅拉蒙,但那是……那是单纯的,带着尊敬的喜欢,就像我喜欢我爸爸,我妈妈那样,那和珐拉你是不同的。我不会爱上她,我保证。”
恋爱中的少女总是难以放心得下,珐拉小声问:“那……那你也不会和她做这样的事吧?”
“不会。”从看到那双羽翼起,对雅拉蒙的所有感觉,都不再包括一丁点贪婪的欲望,阿卡诚恳的回答,“我发誓。”
珐拉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阿卡,一定要回来,一定不要忘了我。”
被光滑火烫的娇躯磨蹭的再度躁动起来,阿卡咽了口唾沫,手掌又向珐拉那边探去。
一次次响起的暧昧乐章,就这样成为了两人对此次漫长分别的坚固约定……
“怎么?不舍得吗?”崎岖的土路上,走在前方的雅拉蒙回头看着阿卡,用柔和的声音说,“现在离镇子还不算太远,想要回去的话,还来得及哦。”
“没有,我只是第一次真正离开那个地方,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而已。”阿库用轻快的语调回答,他的身上穿着柔软的丝袍,腰带上挂着并不太大的皮囊,这就是他的全部行装,伴随着他前往将要走过的每一处。
珐拉不再反对之后,戈尔乔夫妇也放弃了坚持,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儿子决心的力量。
他的皮囊里装上了闪闪发光的三枚金币,这是他们家能直接拿出的所有存款,到了分别的时候,母亲的执拗也成了无法抗拒的力量。尽管这已经是在任何地方都不算少的一笔财富,戈尔乔太太依然恨不得给他带上更多的盘缠。
他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不过这保证并没有多少效果,他的父亲还是气哼哼的瞪着他,母亲依然不停地用围裙擦着眼眶。珐拉并没有来送他,也许是头一晚的疼痛让她还不好意思踩着异样的步伐出来见人,也许,是她不愿意直接承受告别带来的酸楚。
总之,一切从这一刻结束,一切又从这一刻开始。
他快步追向雅拉蒙,大声的问着:“雅拉蒙!我是不是从现在起就是一个吟游诗人了?”
雅拉蒙微笑着看向他,手指拨弄着竖琴的弦,发出好听的声音,“只要你认为是,你就是。”
“那我是不是应该唱些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抬了抬手中的竖琴,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阿卡却没有吟唱,而是问:“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知道,你说的巡礼者,到底是做什么的?”
雅拉蒙看向湛蓝色的清澈天空,小声的说:“你记得歌颂诺恩萨尔大人的那首《命运之琴》的开头吗?”
阿卡点了点头,这么知名的诗篇,他如果不记得,也就没脸再说什么要当吟游诗人的话了。
随着雅拉蒙弹奏的旋律,他低声哼唱着:“异界的无尽静谧/看不到星星的黑暗夜空/孤单的命运天使/弹奏着永恒的琴声/每一个音符/都是等待改变的宿命/每一段旋律/都是精心编织的一生……”
竖琴的声音戛然而止,雅拉蒙看着阿卡,认真地说:“所谓的巡礼者,只不过是追随着永恒之琴的命运之声,代替诺恩萨尔大人进行见证的渺小个体而已。”
“见证?见证什么?”阿卡有些不太理解这么含蓄高深的解释,“我被你搞糊涂了。”
雅拉蒙却没有更深入说明的打算,她只是说:“其实,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就当作……我是为了来见证你这样的存在而来就好。”
“我……这样的?”阿卡更加疑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跟随了一个了不得的家伙。
“对啊,”雅拉蒙灿烂的笑着,手上的竖琴在阳光下也显得格外耀眼,风吹起她的额发,七片叶子中的第一片,变得比其他的叶片更亮,闪动着柔和的光芒,“你这样的,在命运之弦的振动中不断变化的人生。不管是见证了改变,还是见证了顺从,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纪念。”
阿卡为难的摇了摇头,“虽然你说的很厉害的样子,可我一点也没听懂。”
“你不必懂,也不必记得。这只是你漫长的人生中一段短暂的回忆而已,像一片叶子一样的回忆,可能突然有一天,就会随风而去。所以,趁它还在手中的时候,开心的做你想做的事吧。”雅拉蒙再一次拨弄起琴弦,笑着说,“比如,学着唱这首你没学过的诗歌。”
之后,阿卡第一次完整的听到了那首《七片叶子的命运草》。并牢牢地记住了其中的每一个字。
他并未刻意的去背诵,而是那些流过心间的词句,就那样自然而然的烙印在心中……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七片叶子守望永恒
七片叶子飘过宿命
七片叶子静看伤痛
七片叶子承托感情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一片叶子拨弄琴声
命运之音在轮回中舞动
请你仔细倾听
温暖的勇气正在拥簇着新生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二片叶子在黑暗中
渺小的幸福轻易葬送
眼前是没有星月的夜空
希望的光啊请照耀这魂灵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三片叶子碎入寒风
错放的悸动如此无情
我努力唱着温暖的歌啊
却无法融化那彻骨的冰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四片叶子沉落水中
响亮的船笛在轰鸣
望着我吧踏浪的王子
你的微笑才是我的美梦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五片叶子冲上天空
洁白的羽毛飞过苍穹
天与地并非遥不可及
爱是他最愿意背负的重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六片叶子微光莹莹
歌唱吧娇弱的妖精
相信我你收获的不是同情
禁锢你的也不再是铁笼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七片叶子却无影踪
像凋零的夏花
像将化的冬冰
像破碎的残片
默默从心底消融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七片叶子在哪里
我怎么也想不起
第七片叶子在哪里
我怎么也想不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一)
从有记忆的年纪开始,吉娜就没有看到过黑暗以外的东西。她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睁眼是在什么时候。
对她来说,天空是不是蓝的,叶子是不是绿的,麦子是不是金黄,花朵是不是艳红,都不是能够理解的事情。她最了解和熟悉的,仅仅是午后在爸爸的保护下,站在院子中,太阳照在身上时,那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
没错,吉娜是个瞎子。
爸爸告诉她,从出生的时候,她就瞎了。
而且,她没有妈妈,母亲这个词汇,陌生的就像爸爸嘴里说起的故事中那些繁华喧嚣的大城市一样。
但她并不觉得有多么悲伤,她所有的感情波动,都只连接在爸爸一个人的身上。
哭醒的她只有在爸爸怀里才能平静下来,每次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也只有拉着爸爸的手才不会害怕到无法入睡。
爸爸的胸膛宽阔,肌肉结实,手掌宽大而粗糙,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所以她相信,爸爸就像他亲口告诉她的一样,曾经是一个骑士。
一个守护过国王、吻过公主的手、与最邪恶的敌人战斗过的,真正的骑士。
只不过,曾经与现在的所有邻居和朋友,都喊他铁匠拉米斯。
一个伟大的骑士,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荣耀,在一个个偏僻的村庄里默默的挥舞铁锤,这是吉娜小小的脑袋里,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现在居住的村子已经是他们家第十三次搬迁后的结果。
每到一处新地方,什么也看不见的吉娜总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
她从没抱怨过,她坚定地相信爸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管新搬进的屋子空间有多大的变化,爸爸总会把家具的布置尽可能的维持她熟悉的格局。
其实怎样的摆放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吉娜的记性很好,摸索着走上两遍,脑中就有了清晰的概念,而且,她也并不爱动。
不像其他同年纪的少女那么活泼,吉娜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感受着阳光照在脸颊的温度,享受着院子里爸爸亲手种植的花朵芬芳。
这不光是因为她是个瞎子,也因为心底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桎梏在绑缚着她的情感,让她不得不这样平和而淡漠的生活。
其实,她也对自己的母亲有过种种猜测。不过,仅限于名字和身份上的好奇。
她猜,自己的妈妈应该叫做萝娜,因为爸爸说梦话的时候,提到第二多的名字,就是这个——提到最多的,当然是她,吉娜。
在阳光很好的时候,吉娜会试着让眼睛对准阳光的方向,眼前的黑暗就会因此而变得泛起一阵暗红,好像有光芒穿越了阻挡她视线的屏障一样。
她总会在这种时候,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眼皮,感受着内里灵活移动完好无损的眼眸。她总觉得有一天,这温暖的阳光能让她的眼睛重新看见这世界,看见这色彩缤纷的特拉埃尔大陆。
不过,她最想看到的,其实还是爸爸的脸。
她的手指能描绘出爸爸坚硬的胡茬,瘦削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却构筑不出一个足够清晰的面孔。
她相信,爸爸一定是个英俊的骑士,比任何故事里的王子都要帅气。
她一定能等到看见他的那一刻。
一定。
“拉米斯,你也搬来快半个月了,都不说和我们喝一杯的吗?”院子外传来粗犷的叫嚷,从声音辨认,应该是村子里的某个猎人。
半个月……已经快十天那么久了吗?一边想着,吉娜一边闭上了眼睛,如果爸爸看到她随便碰触眼皮,做出想要睁眼的样子,就会非常不高兴。
他一直都说睁眼对她的眼睛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可……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大声对着院子的方向喊:“爸爸,欢迎回家。”
爸爸愉快的浑厚声音紧跟着响起,“呐,我要回家陪孩子。而且我戒酒很多年了,你知道,人一到喝多的时候,难免会办出点糊涂事。我可不想在同一个泥坑里摔倒两次。”
猎人的声音大笑着说:“不喝酒你该少了多少快乐啊,老弟。别告诉我你上一个错误就是弄出了那个小私生女。”
私生女这个词让吉娜有些刺痛,但她知道,对方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爸爸没有结过婚,她也没有被圣堂或是修道院或是任何一个合适的地方给予过新生子女该有的祝福。
不过这么多年过来,至少,她已经能装作完全不在意了。
爸爸显然也是,他笑着回答:“那可不是个错误,那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宝贝。”
“哈哈哈,好吧,回家去陪你那个漂亮的宝贝吧。老弟,我对你说句实话,”那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但吉娜敏锐的耳朵依然能听得十分清楚,“带着这么一个美的吓人的小累赘,你可很难再找一个老婆了。村里的女人看到她这模样,可没一个有信心比你孩子他妈还好看。你不会打算就这么光棍一辈子吧?”
她有些紧张的等着爸爸的回答,对于妈妈这个简单名词所代表的生命,不管是否有血缘关系,她都一样的排斥,只要是想要进入她和爸爸纯粹世界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中间有两次搬家,多半就是因为她把喜欢爸爸的女人用低级的恶作剧彻底的得罪了一遍又一遍的缘故。
“我都这年纪了,没有妻子也没什么。”还是爸爸一贯的淡然声音,让她莫名的安下心来。
可那个讨厌的声音还是不死心,依旧在鼓动着,“我说老弟,你身子这么壮实,怎么看也还年轻啊,就没想给你卢瑟福家留个男丁吗?说真的,你手艺这么好,又肯吃苦,不非要娶个大小姐的话,讨老婆可容易得很呐。再说了,”那个恶心的声音又低下去了,“天天守着这么个美得让人心痒的女儿,你就不觉得憋得慌吗?”
憋得慌?对哦……吉娜搜刮着从可怜的渠道里得来的贫乏知识,也只是隐约明白男人似乎没有一个亲密的女人在身边,身体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非常难过。
可爸爸不是还有我吗?她不屑的想着,不管什么事,我都一定比任何“妈妈”做得好,就算是生孩子也一样。
马上她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脸颊也发起烧来,她连忙转换一下思绪,催促着喊:“爸爸,请门外的叔叔来家里吃饭吧。”
这是父女二人的默契,这话足够让拉米斯知道女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准备晚饭。”压根懒得装出客气的样子发出邀请,拉米斯直截了当的结束了对话。
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知道这个仅仅是由砖墙保护的小小园地中仅剩下了自己和爸爸,吉娜的心情才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而听到爸爸近在咫尺的话音后,她的脸上也跟着绽放出由心底漾起的笑容。
“我的小公主,今晚想吃些什么?”
“只要是爸爸做的,什么都好。”
“爸爸,这次咱们会住多久?”到休息的时间后,吉娜很习惯的靠在了宽阔的胸膛上,已经完全是少女体态的她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随口问着,“感觉咱们搬家的间隔越来越短了呢。”
可拉米斯依然有些不适应这么一个又软又香的身体靠近到如此程度,他很明显的往旁边挪了挪,把大半张床让给女儿。显然,这次为吉娜购置的单人床再一次宣告闲置,没有得到半点用武之地。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住的久一些。老是这样搬家,吉娜会交不到朋友的。”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苦恼,每次谈到搬家和她母亲这两个话题时,他都会显的十分困扰和为难。
吉娜当然知道这中间恐怕有什么秘密,但她还是轻松地说:“爸爸也没办法不是吗,每次都有不得不搬家的理由。反正……我也不是很想交朋友。”至于搬家的真正理由,就像爸爸不允许她睁开眼睛的原因一样,只要爸爸不想说,她就不问。
“本来,我还想找个有学院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老师肯到家里来给你上课。”他的声音掺杂着浓浓的遗憾,“可惜,这种小地方是不可能有老师的。”
“爸爸教我不就好了。”她随口说着,往爸爸的方向蹭了蹭,舒服的枕在宽厚的胸肌上,同时用手搂住了他的腰,表达了不想让他躲开的决心。
他的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我是很想教你,可女孩子该懂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总不能教你怎么挥舞大铁锤吧。”
“如果是爸爸教的,大铁锤我也可以试试看哦。”她笑着说,用手指摸索到爸爸的下巴上,“爸爸,你的胡子总是不舍得刮,感觉我的手快要能藏进去了。”
他笑了起来,胸膛在她的耳朵下方随着笑声震动起来,“那是你的手太小了。就像贵族小姐一样,小的让人担心。”
“那我是不是也像贵族小姐一样漂亮?”她听着爸爸的心跳,很认真地问。
他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不,你比任何一个贵族小姐都漂亮得多。我的小公主是特拉埃尔最美丽的女孩,所以……”
“所以天使嫉妒我,才夺去了我的视力,对吗?爸爸真讨厌,连说谎也不舍得用点新花样。”她撒娇一样的抱怨着,享受着入睡前这段只属于父女二人的时光。
而他也依旧像以前那样认真地说:“我可不是骗人,吉娜,你真的比我见过的所有贵族小姐都要漂亮。”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傍晚听到的对话影响了她,她并没有和从前一样让话题结束在喜悦的微笑中,而是头一次追问了一句,“那……比起妈妈呢?我和妈妈,谁更漂亮?”
她听到爸爸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胸前的肌肉也变得紧绷而坚硬,她迷惑的皱了皱眉,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印象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的符号而已,“爸爸……你生气了?”
“没有,”的确听起来不像是在生气,但不知为什么有些嘶哑,“我……想起了你的妈妈而已。说起来,吉娜似乎从来都对妈妈的事情不感兴趣呢,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哭着找过妈妈,大一些后就连问也不问了啊。”
“我问的话,她会出现吗?”她小声问。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哑的回答:“不,她不会出现了。”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已经在准备回忆当年的事情,讲给女儿听了。
可她却并没有追问下去,“那我为什么要问她。爸爸,我有你就够了。不是吗?”
又是一段沉默,之后是他听不出很多喜悦的回答。
“是的。爸爸爱你,吉娜。”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二)
这个村子比起上一个暂住的地方更加偏僻古朴,没有旅店和像样的酒馆,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坐落在不起眼的荒山背后。整个村子甚至没有几个和吉娜同龄的少女,也自然谈不上交朋友之类的事情。
吉娜听到最多的,是一些已过中年的大妈大婶在墙外絮絮叨叨的烦人话语。
大概是她真的比寻常的女性漂亮很多吧,那些有儿子的女人都纷纷向她推销着自己的宝贝,顺便展示自己成为婆婆后会有多么慈祥温和,甚至连自家儿子尚未成年的阿姨也参与了进来,叫嚷着:“虽然我家的巴鲁才十一岁,但不用几年就可以长成伟岸的男子汉呐,吉娜。他爸爸是村子最好的猎手,他将来一定也不会差,你要是同意,到他能结婚的年纪,我们家出最好的毛皮作聘礼,绝对不会让拉米斯失望的。”
这种时候,院墙太矮就成了让吉娜万分苦恼的事实,她不擅长说话,连激烈的情绪也没有彻底的爆发过,即使很烦,心头也是空空落落的提不起发怒的力气。
所以她只能听着,听着外面的女人们像哄抢商品一样争吵着,攀比着自家儿子的优秀。
她们没事就来这边聚集,其实不仅仅是想要个漂亮儿媳而已,也是为了防范自家的男人过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再古朴的小村庄,也多少会受世道风气变化的影响,更何况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男人认为向比自己女儿小的姑娘出手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
他们父女搬来的第二天晚上,就有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被拉米斯用锤子打断了三根肋骨,至今在还在远方的城镇里疗养不敢回来。
这群女人的危机意识当然的被调动起来,但她们即使嫉妒,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村子里的男人春梦中的对象,都是这个叫吉娜的女孩。
如果不是拉米斯实在强壮的吓人,吉娜又整天呆在家里不出来,难保不会有头脑简单的猎户们合伙绑走她作些什么。
吉娜自己也有所感觉,失去视力的补偿,就是其余感官的格外敏锐。这也是令她十分头疼的事情之一。
除了爸爸,其他人的注意并不能让她感到一丁点开心,只会让她烦躁不已。
她正在想着,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忙完回来,好让她从墙外聒噪的噪音中解脱时,外面突然的安静下来。
一个有些嘶哑但还不算难听的少年轻快地问:“请问,这里有可以让我们借宿的地方吗?我们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旅店啊。”
跟着,一个和缓温柔的少女声音,像乐曲一样开口说:“我们是流浪到这里的吟游者,想在这里暂住几天,真是打扰大家了呢。”
吟游者?歌姬还是舞娘?那个男孩是什么人?乐师还是吟游诗人?
居住的地方都是很荒僻的村落,吉娜难得遇到平民以外的人,而且,那女声让她由心底感到舒适,好像连眼睛里那种憋闷的压力也跟着轻松了少许。
她想起了那个空着的房间,那是爸爸原本要让她住进去的,可惜就像那个为她准备的宽敞单人床一样,任何时候都派不上用场。
“那个……我家里还有一个房间。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同住。”她难得的开口发出了邀请,尽管心里仍像有什么东西束缚着,她还是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那个温柔的女声回答:“我们是很亲密的同伴,没有什么不方便。如果不会太打扰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
于是,卢瑟福家住进了两个吟游诗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这并不大的村庄。
男的叫阿卡,女的叫雅拉蒙。
为了答谢吉娜的收留,两个吟游诗人主动负担起了做饭的责任。那个叫阿卡的少年有着不错的手艺,简单的材料也能做出可口的菜肴,就是似乎对烤箱有着奇妙的执着。
不过吉娜还是固执的认为,爸爸做的饭更美味一些。
拉米斯回来的时候显然有些吃惊,虽然在吉娜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不过敏锐的女儿还是能感觉到,爸爸不是很高兴。
也对,这么久了,爸爸从来没有欢迎过外人留在他们家里。她稍微有些后悔,偷偷的拉着爸爸的手臂小声说:“对不起,爸爸,是我任性了。”
拉米斯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那两个人:“你们是情侣吗?还是姐弟?”
雅拉蒙摇了摇头,“我们是旅行的同伴,非常亲密的同伴而已。”
察觉到爸爸的手臂肌肉绷紧,吉娜有些担心的想,这个回答看来不是很让爸爸满意,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那样的话,你们住在一起不太好吧。不如这样,晚上我和阿卡在那间屋里休息,你帮我照看着女儿。怎么样?”
这古板的建议显然是对着雅拉蒙说的,但立刻出声拒绝的却是吉娜,“我不要,爸爸,我不要和别人一起睡觉。不然……我会做噩梦的。”
她不是没有单独睡过,但每一次,都会陷入血红色的梦境之中,看着漫天飞舞的黑色皮翼,在一双双紫红色的充血眼瞳的瞪视下满身大汗的惊醒。尽管梦里的她能够看见,甚至能够分辨出明明在现实中从未看到过的颜色,她却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梦。
只有和爸爸一起入睡,那个梦才不会出现,这是她赖着爸爸床上一个位置的理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借口。
雅拉蒙柔声说:“您可以放心,卢瑟福先生,我和同伴的关系就像你们父女一样纯净,如果我们真的有更加亲密的关系,我一定会告诉您我们是情侣。我保证,我们同居一室的时候,绝不会发生任何令您骑士的荣誉感蒙受羞耻的差错。”
拉米斯的声音有些惊讶,“你……你看得出来?”
雅拉蒙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也有些让吉娜感到莫名疑惑的鼓励感觉,“真正的骑士无论在哪里,也不会让无形的盔甲蒙尘。我能感到圣洁的祝福与您同在,请允许我表达身为一个吟游者的敬意。”
那个叫阿卡的少年在一边拨弄着琴弦,让雅拉蒙的这一番话好象歌唱一样悦耳。
有人表达出对爸爸的尊敬,对吉娜来说是万分雀跃的好事,尽管心里仍然感觉到束缚,却还是涌现出在束缚内到达极限的喜悦,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笑得很开心。
但拉米斯的声音却有些沮丧,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不必向我表达敬意。我已经被剥夺了骑士的资格,我现在只是一个铁匠而已。我的手里没有守护人民的剑和盾牌,只有一把被烟熏得发黑的锤子。”
雅拉蒙依然微笑着说:“卢瑟福先生,我认为,这才是您伟大的地方。不一定只有保护成千上万的人民,才有资格被称为骑士。能保护好身边的人,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就。不是吗?”
吉娜听不太懂雅拉蒙在说什么,只是隐约的感觉到,似乎和自己有关。
爸爸手臂上的肌肉用力到僵硬的地步,他怎么了?是在苦恼什么吗?她有些担心的侧着头,用耳朵轻轻摩擦着爸爸的臂膀,小声说:“怎么了?爸爸不高兴吗?”
拉米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你错了,我不值得任何夸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私心而已。一个只有私心的人,没有资格被称为骑士。请……不要再嘲笑我了。”
雅拉蒙这次没有很快的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吉娜突然很想看到雅拉蒙此刻的表情,她心里突兀的觉得那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她甚至不能睁开眼睛,即使睁开,也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您真的能只有私心的话,也许对您反而更好呢。”像是叹息一样,雅拉蒙最后这样说道。
而听不懂的吉娜,只有迷茫的靠着爸爸的肩头,思考着他们话里的含义。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爸爸至少不再抗拒这两个吟游诗人住在这里了。
“来,吉娜,摸摸这朵花。它是粉红色的,那种周边微白,越往里越红的粉红色。你试着感觉一下。”
吉娜皱着眉,用手指捏住了花朵,指尖传来细嫩的触感。
次日一早,阿卡就拿着竖琴去村子里表演赚钱,而留在家里的雅拉蒙,主动提出带着她四处走走。
雅拉蒙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所以她难得的没有抗拒,跟着她走出了屋门,来到了只有爸爸在她才会安心涉足的院子中央。
于是,此时此刻,她正听着雅拉蒙的声音,轻柔的触摸着爸爸种下的花。
很奇异的感觉,听着雅拉蒙的描述,好像真的有具体的影像出现在了脑海里,她有些急切的抚摸着那朵花的每一处,好像连以往陌生的颜色也都渐渐地真实而清晰起来。
“失去看的能力,并不代表你以后的生命中只剩下黑暗。感觉,一样可以给你你想体会到的世界。你有这个能力,我知道的。”雅拉蒙温柔的说着,拉着她的手放到另一朵花上,“这朵是黄色的,很亮很亮的那种黄,就像洒在湖水边上的阳光一样。你能想象到的,对吗?”
“嗯!”吉娜喜悦的点着头,身体好像真的出现在了清澈的湖边,阳光柔和的洒落在随风摇摆的花朵上,散发出迷人的清香。这些她原本没看到过的景象,却逼真的浮现在脑海中。
“吉娜,你愿意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温柔的手指抚摸着她的眼皮,雅拉蒙的声音轻柔地拨动着她的心。
但她还是记着爸爸的话,有些胆怯的说:“可是……可是爸爸会不高兴。他不喜欢我让别人看到我的眼睛。他说……那对我非常非常不好。”
雅拉蒙柔声说:“这是咱们两人的小秘密,不会有人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吉娜沉默了几秒,她很想有人能看看她的眼睛,她听到过许多人对她的赞美,说她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好看,说她的耳朵简直就是雕塑家的艺术品,说她的胸部会引人犯罪,说她的腿能让国王跪伏,却从没听到过她最想听到的那句,你的眼睛很漂亮。
即使看不到任何东西,她也希望自己有双好看的眼睛,她希望自己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美丽的,这样,她才会有信心永远留在爸爸身边,不会有因为某个女人而自卑的时候。
“那……请不要告诉爸爸。”她小声说着,顺着被雅拉蒙捧起的方向,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黑暗并没有变化,她也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雅拉蒙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雅拉蒙正在认真的看着她的眸子。
“雅拉蒙,我的眼睛……好看吗?”
雅拉蒙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抚摸着她的眼皮让她闭上,接着用赞叹的语气微笑着说:“吉娜,你有一双我见到过的,最美丽的眼睛。你爸爸是对的,这样的宝物,是不能让凡人看到的。”
吉娜开心地笑了起来,抓着雅拉蒙的手,像是找到了亲密的同伴一样把脸颊贴上了对方的掌心,“我好高兴。真的。”
她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雅拉蒙,你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是吗?”
“嗯,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愿被看到的角落。”
那……爸爸也有秘密吗?是关于妈妈的事情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三)
“你也有秘密不愿意告诉我吗?爸爸。”对拉米斯,吉娜很难藏住心里的任何事情,等到两个吟游诗人回到隔壁房间睡下,她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拉米斯愣了一下,回答:“小公主,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对你我不会有任何秘密,明白吗?”
那……是雅拉蒙错了吗?吉娜迷惑的皱着眉,虽然不是很想知道,但还是当作实验一样的问:“爸爸,那你可以对我说,我妈妈的事情吗?”
问的时候,她一直靠在爸爸的手臂上,从手臂肌肉紧绷程度的变化,来揣测爸爸的情绪。
那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稍微僵硬了一下。
拉米斯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这怎么能算是秘密呢,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只不过是你不愿意听,这也让我很苦恼呐。”
“爸爸,我现在愿意听了。”吉娜垂下头,不愿意让爸爸看到自己说谎后不那么自然的神情。
拉米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叹息又像是微笑的吁了口气,“从哪儿说起呢?吉娜,你好像还不知道你妈妈的名字吧?她叫萝娜,是个很……呃,很美丽很美丽的女人,我见到她的第三次,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收回对她的爱。可你知道吗,当时我们还是敌人,三次见面,我的剑都在找机会刺穿她的要害,她的匕首也一直想割断我的脖子。不过我还是爱上了她,就像从我生下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现一样。不过我倒是没想过,会是这么一种方式。那时候……”
“够了,爸爸,够了。”吉娜的心情莫名的烦躁起来,她握紧了爸爸的手,这些已经足够让她知道至少母亲的事情不是秘密,而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那些话让她的心里像被针刺一样的难过,“我想听另一件事了,像是……像是……”她思考着,问,“您为什么不再是骑士了呢?这是个秘密吗?”
拉米斯这次是真的叹了口气,“不是,我的孩子,这更不是秘密。而且,这也和你妈妈有关。她……毕竟是我当时的敌人。我没能保护住你妈妈,总算还是保护住了你,小公主,对我来说,你比骑士的封号领地还有荣誉甚至生命都重要太多。”
直觉告诉她,爸爸应该没有说谎,可她就是有种爸爸对她隐瞒了什么的感觉,她想了想,决定问出那个她早就感觉到异常,却一直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的事情。
“那……爸爸,我们为什么总是搬家呢?搬家的理由,有些已经可笑到我不会相信了哦。”
这次,她感觉到爸爸的肌肉立刻绷紧,连一直匀称悠长的呼吸声,也不易察觉的中断了几秒。
“有些事,是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才能平息的。”拉米斯苦笑着,拥抱住吉娜已经不再娇小的修美娇躯,叹息着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不想你害怕担心。爸爸曾经的同伴们并不是能容忍背叛的人,对他们来说,剥夺骑士的称号远不如剥夺我的生命更有意义。”
吉娜紧张的抬起了头,伸出双手抚摸着爸爸的胡茬,“那……那爸爸会不会有事?他们还在追踪你吗?”
拉米斯紧紧地抱着她,痛苦地说:“不光是我。还有你,我的小公主。他们不会放过敌人的后裔,即使你还是个孩子。他们的正义,在面对宿命的对手时就会完全扭曲,扭曲的令人心寒。”
不喜欢话题进行到如此沉重的地步,吉娜压下心中的担忧和恐惧,轻轻吻着爸爸的脸颊,笑着问:“爸爸,我还有问题。我和妈妈谁更漂亮?”
拉米斯愣了一下,呵的笑了出来,他拍着吉娜的后背,说:“当然是你,我的小公主,你是这世上最有魅力的女孩。”
吉娜开心的笑了,“那爸爸你也一定是个很帅气很帅气的骑士吧。不然怎么会有我这么美的女儿。”她摸着爸爸的脸颊,上面的皮肤已经十分粗糙,她用指尖感触着,想要描绘出曾经英姿焕发的年轻骑士充满魅力的模样。
“不,爸爸就是个很普通的骑士。真的很普通。”拉米斯低下头,鼻尖抵着她的颈窝,那里充满着少女的清幽体香,让他似乎有些迷茫。
吉娜咯咯娇笑着,在爸爸的鼻子上用力的刮了一下,“爸爸骗人,你一定是这世上最英俊的骑士。所有的王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你要自信些才行,你可是有个这么美貌的女儿作为证明的哦。”
拉米斯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喃喃的说着:“是啊,我总算还有你,我的小公主。”
“爸爸没有秘密。至少对我他没有隐瞒任何事。”第二天一起床,吉娜就自豪的对着一起吃早饭的吟游诗人们炫耀一样的开口说着。
雅拉蒙笑着说:“是吗?那实在是太好了。看来是我错了呢,像你们这样亲密无间的父女,可能真的不需要保留什么吧。”
“当然不需要。”吉娜自信的微笑,“爸爸只有我,我也只有爸爸,我们为什么还要隐瞒事情呢?”
“是啊……”雅拉蒙帮她把面包片涂好果酱,温柔地说,“能有这样的亲人,真是令人羡慕。”
“你们也是彼此的好同伴啊,是吧阿卡。”她的心情很好,话也变得多了一些。虽然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被困住的感觉,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差不多习惯了。
就像她已经习惯了眼前永恒不变的黑暗一样。
阿卡也笑着回答:“是啊,雅拉蒙是我最重要的同伴呢。没有她,我可能还在远方的小镇子里对着烤炉歌颂面包。”
“今天还是要去村中中心表演吗?”吉娜咬了一口面包,随口问着。这是第一次交到可以轻松聊天的朋友,她也不自觉地想要更多的沟通。
“是啊,”阿卡把嘴里的东西匆忙咽下去,好让声音不那么含糊,“不光是赚之后的旅费,也为了多磨练磨练我的声音。我感觉,这一阵我的嗓子又变好了不少。”
雅拉蒙赞许的说:“是的,好了很多。你看,起码我已经可以放你去独自表演了不是?”
“可惜比起你我还是赚的太少啊。”
“那是因为我是女孩子,笨蛋。”雅拉蒙笑着敲了一下阿卡的额头,接着,她轻快的声音突然停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氛一样。
紧接着,院子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拉米斯飞快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大声问:“你们两个,懂魔法吗?基础的恢复魔法就好!”
阿卡摇了摇头,“我不懂。”他毕竟不久前还只是个面包师傅,也许身体够强壮,但对魔法可是一窍不通。
雅拉蒙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我懂一些。治疗不太重的伤口,问题不大。”
“那太好了!跟我过来,咱们一起去救人。村里的猎人们遇到了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强盗,老巴鲁跑回来求救,快点,时间紧急!”
阿卡匆忙的站了起来,还踢翻了凳子,“我也去!我虽然不懂魔法,但给我个锄头我也能和他们拼一场。”
雅拉蒙迟疑着站了起来,看着吉娜,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拉米斯焦急的催促,“在等什么,快点啊!那边已经要出人命了!”
雅拉蒙叹了口气,对阿卡说:“你不要去了,留在这里看着吉娜。她身边……不能没有人。我尽快回来。”
吉娜也担心的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到了窗边,向着外面喊:“爸爸,你小心些。千万不要受伤啊。”
拉米斯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回来,“放心吧,一些小毛贼,我不会有事的!”
是啊……不会有事的。可为什么……心里会如此不安呢?
这种奇妙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浓重,让吉娜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平常这个时候已经热闹起来的村庄,今天却显得格外冷清,只有稀稀拉拉的脚步踩在软绵绵的泥土上,应该是那些惊慌失措的女人在村口徘徊着等待自家男人的消息吧。
爸爸……会没事的吧?毕竟他曾经也是个骑士啊,对付几个小毛贼,不会有问题的。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心跳还是越来越快,心里的束缚感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终于,一切的不安随着一些凌乱的脚步化为了现实,一个粗糙的好像沙石摩擦一样的男人声音隔着砖墙叫喊:“嘿,这就是你要抓的那个小妞吗?”那男人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要是抓来后可以任我们处置,这次的费用我给你减六成,怎么样?”
一个冷淡到听不出情绪的女声漠然地回答:“随你们的便,只要记住把她的命留给我,别的我才不管。”
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涌了上来,吉娜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就是爸爸昨晚才提过的人,她想要站起来逃走,却不知道外面那个陌生的世界要怎样才能让她这样的瞎子逃脱。
阿卡愤怒的挡在了门口,“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她知道阿卡挡不住那群人,那些人的脚步充满力量,那个女人的声音更是令她由脊骨深处感到凉飕飕的恐惧。
但古朴的村落总是会有一些热心的村民,拉米斯去救的是他们的家人邻居,他们自然不能看他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被带走。
“你们凭什么来抢人!”
“欺负我们村子小没有自警团吗?”
“滚出去!离开我们的村子!”
此起彼伏的声音之后,那个沙哑男声有些不耐烦的询问:“老板,你给我们加五十个银币,我们帮你把这村子清理干净怎么样?别看我们只来了十个人,干掉他们也就是喝杯水的功夫。”
那个雇主显然不认同佣兵头子的建议,她从粗壮的佣兵背后走了出来,身上的锁甲闪耀着银亮的光芒,金色的波浪卷发披在脑后,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淡红的伤疤,但仍然不影响她容貌的俊美,如果不是胸甲有明显的高耸凸起和她说话的尖细声音,被错认为一个王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将手中的骑士剑插在面前的土地上,提高声音说:“我是露丝妲,光之子的一员。”象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她说话的同时,水蓝的眼眸开始泛起淡金色的光芒。
即便是闭塞的村庄,也不会有人对光之子一无所知。
天使血脉的传承者,暗裔的宿敌,人类中唯一能让最自傲的翼人和最自大的精灵也不得不表示敬意的群体。
这身份已经足以让人群安静下来。
接着,露丝妲转过身,拔剑指向了窗边的吉娜,“我带这些佣兵来此,就是为了追捕一个叛徒,和他所庇护的这个暗裔女孩!”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四)
人群骚动起来,暗裔对于这种小村庄里的民众来说,简直就像羊皮古卷里的符号一样没有真实感,但与那些符号不同的是,过多的传说足以让暗裔这个词语本身就能带来恐怖和不安。
如果吉娜真的是一个暗裔,那不管她有没有做出危害村子的事情,作为千年宿敌的光之子来追捕她就已经让旁人无法干涉——历来,各地的散居的稀少暗裔最大的威胁就是不遗余力追寻他们踪迹的光之子。
一个妇女战战兢兢的表示了自己的质疑:“呐……露丝妲大人,您说她是个暗裔——她这么小的一个女孩,我……我看着不像啊。我、我真的不是质疑您的信誉,我只是想,吉娜是我们村子的新成员,您、您总要让我们信服的把她交给您不是?”
佣兵头子已经被吉娜的美貌吸引住,他不耐烦的举起手里的大刀,嚷嚷着:“老板,干掉他们吧。碍手碍脚的烦死人了。”
“不许伤及平民。”露丝妲很直接的拒绝,她对着吉娜站定,眼中的淡金光芒变得更加耀眼,“吉娜·血瞳,如果你还有身为暗裔贵族的自尊的话,就展现出你的本来面目吧!让这些愚昧的村民看看,他们的邻居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可怕秘密!”
吉娜茫然的听着,微微的摇着头,“你……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爸爸,我爸爸在哪儿?”
露丝妲盯着她紧闭的双眼,用冰冷锋利的语气说:“贝玛特·血瞳早已经死了。不过我想,你问的应该是你以为的那个爸爸。”她的耐心显然并不好,她单手举起了骑士剑,放平了剑刃指向吉娜,“我以为高阶暗裔不会像中阶那样躲躲藏藏的掩饰并展现虚伪的和平样貌,作为血瞳家族的直系后代,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掩饰。”吉娜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激动的情绪刚一提起来,就像是陷入了诡异的次元一样,空荡荡的消失不见。
“睁开眼睛!你的暗裔之血永远无法在心灵的窗口欺骗他人!睁开你的眼睛,让他们看看,看看你隐藏的身份!”露丝妲的声音愈发高昂,身后的村民也被调动了好奇心,发出了疑惑的嘈杂询问。
“可是……爸爸会生气。”吉娜不安的用手抓紧了窗台,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不过我会让你看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骗人。”
接着,她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依然无法映射出任何东西,茫然而没有焦距,但任何人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只不过,这绝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睛,也不会是精灵、矮人、妖精、兽灵或是其他任何一个种族。
那是一双流动着夺目光华,犹如晶莹的紫色宝石一般美丽的眼睛,看到的时候,甚至会有迷惑茫然的感觉——这样的眼睛,只会是属于暗裔的紫月之瞳。
露丝妲冷笑着挥了挥手,佣兵们狞笑着走了过去,这次,再也没有一个村民提出异议。
偏僻的山村,本就不足以让村民具有大城镇那样对待异族的包容力,何况,这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异族女孩,而是背弃了人类血脉,投身邪神库塞福德庇佑的暗裔族人。如果不是近千年前的光明战争,这些暗裔恐怕至今还在统治压迫着所有的种族。
唯一没有动摇的,就是阿卡,他站在门前,手里举着木棍而不是竖琴。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佣兵。
当他晕头转向的被击倒在屋角的地面上时,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吉娜惊恐的尖叫。
那尖叫并不能传到拉米斯的耳中。
他和雅拉蒙依旧在飞快地奔跑,向着老巴鲁指示的方向。
他原本还在担心雅拉蒙会跟不上他的步子,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女孩的确是懂得一些魔法,在魔法的辅助下,轻飘飘的脚步并不比他慢上多少,而且,看起来比他还要轻松一些。
这让他也安心了不少,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优秀的骑士,战斗的能力随着那场变故下降了远不止一半,有个具有魔力的战友在身边,助益绝对要超过十几个村子里的寻常猎人。
“拉米斯先生,我……能问您一些事吗?”雅拉蒙的声音很轻柔,但语气里最多的并不是好奇,而是一种很微妙的惋惜。
拉米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话太多不是他的习惯,可他还是想听听这女孩会问什么。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一种不好形容的预感。
“您和吉娜,并不是真正的父女吧?”
拉米斯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锤子,反问:“你……看过吉娜的眼睛了吗?”
“嗯。”雅拉蒙很干脆的承认了,但接下来的话却不是拉米斯预料中的,“那是双很美的眼睛,像流淌着魔力的紫色晶石。如果我的眼睛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呢。”
拉米斯的脚步缓了一缓,侧头看了雅拉蒙一眼,看到她脸上带着的是并无恶意的微笑,才有些放心的舒了口气,“看来,我是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了。”
雅拉蒙轻声说:“那孩子的父母,都是纯正的暗裔吧?”人类的血脉遗传优势并不弱,与曾是人类的暗裔诞生出混血后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吉娜显然不是这样的混血儿。
拉米斯叹了口气,尽管很想回避这段回忆,但在这个温柔的吟游诗人面前,他却很想揭开这尘封已久的伤疤。
那是个很俗套、在流传广泛的软皮书本里经常能见到同类的故事开头,一个身为骑士的光之子一见钟情的爱上了宿命的敌人。只不过与那些故事不同,被倾慕的一方却并没有回报以同等的爱恋,因为对方已经有了伴侣,甚至,还有了孕育在身体内的后代。
为了避免怀孕带来的长久衰弱期,暗裔在从人类异化之后就更多的选择依靠魔胎凝炼的方式繁衍后代,异性间的结合更多是为了享受欢愉。只有少数女性暗裔会选择牺牲自己大半的力量进行长达两年的孕育,来生下遗传父母双方特征的婴儿,也就是所谓的爱情结晶。而在这七百二十天中,母体所流失的力量,都将作为婴儿诞生后延续父母阶位的代价。
“所以……萝娜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一点好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努力罢了。她一直深爱着的,都只有她丈夫。”拉米斯有些沮丧的奔跑着,浓密的胡子里,嘴唇因为即将说出的回忆而微微颤抖,“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敌人,因为我有三次机会杀掉她,却都没有动手。”
他的目光变得充满了痛苦,“他们夫妇躲藏了两年后,还是被我们的同伴找到了。那一场战斗打了很久,我不得不承认,她的丈夫贝玛特是了不起的勇士,直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依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妻子和女儿。”
“可能是因为我放掉过萝娜的缘故,在最后所有的同伴都重伤或是死掉时,我却依然没有受什么伤,透支灵魂之力发出了最后一击的萝娜为她的丈夫报了仇,不过却再也无法亲手照顾她的女儿,死前,她求我让她的女儿活下去。知道吗,雅拉蒙,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对我露出那样的眼神。此前的战斗已经让我十分疲倦,那个眼神最终压垮了我已经十分脆弱的决心。我带着吉娜逃走了,放弃了光之子的荣耀,放弃了骑士的身份。我只是想,我要让吉娜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我去找了一个旧相识,那人是个性情古怪的咒术师,但我知道只有他能帮我。最后,我付出了光之子的力量,而吉娜付出了视力,这样高昂的代价,才换来了一个能够封印住暗裔灵魂波动的咒术——以我的血为引导的血灵禁锢。这样,我才能躲开追踪,把她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抚养长大。”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没有什么值得再说下去的。”拉米斯的讲述平淡无奇,这个故事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可雅拉蒙还是没有就此停止,即使目的地已经就要到了,她还是说:“拉米斯先生,听了您的故事,我想我还是应该再多问一句。”
“什么?”他听着她的声音,放慢了脚步,把锤子举到胸前,老巴鲁描述的地方就要到了,如果不是很有意义的问题,他也不想再回答了。对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少女,他已经说得太多,多到让他有些后悔。
“您真的能一直把吉娜当作女儿看待吗?您现在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女性,真的还是萝娜吗?”
拉米斯愣在了原地,沉重的铁匠锤在他的手中微微的颤抖着。
但显然,这里已经不允许他们把对话进行下去,三个拿着双刃剑的壮汉主动走了出来,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拉米斯,嚷嚷着说:“你就是那个拉米斯?怎么看着不像啊,会有骑士蠢成你这副模样吗?”
拉米斯疑惑的看着那三个男人,虽然他们很努力地做出了山贼的打扮,拉米斯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佣兵特有的气质,他警觉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回头向着来的路跑去,“雅拉蒙!快回去!吉娜有危险!”
三个人中的一个皱紧了眉毛,右臂的肌肉紧绷绷的鼓了起来,斗气迅速在剑刃上聚集,“这家伙的脑袋还真挺灵光。可惜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掉啊,不然的话,我们可就拿不到赏金了。”他缓缓说完,高高的跳了起来,双手握着剑柄将聚集的斗气一瞬间释放了出来,“给我停下你的步子吧——气刃斩!”
锋锐的气刃高速飞向拉米斯面前的空地,发出呜呜的破风声。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佣兵默契的冲了过来,一个挥剑刺向他的背后,另一个毫不犹豫的向雅拉蒙出手。
可恶……露丝妲,难道你放弃了身为骑士的尊严吗!这不是与敌人的战争,你竟然连佣兵也雇佣,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了吗?拉米斯愤怒的停下脚步,转身一锤扫开背后佣兵的剑刃,怒吼着将冲向雅拉蒙的佣兵拦截下来。
但对手有三个人,无论他曾经是多么优秀的骑士,此刻失去了光之子力量的他很难快速的把三个训练有素的佣兵击倒。
吉娜……爸爸很快就回来,很快就来……拉米斯的斗气彻底的爆发出来,他一锤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佣兵手上的武器直接砸成了两截,像头发狂的公牛一样冲锋过去。
雅拉蒙焦虑的看着骤然开始的战斗,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她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定一样的抬起右手,口中开始低声吟唱起神圣的咒文。
然而,在遥远的村庄中,残酷的盛宴已经开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五)
“爸爸爸爸的喊个不停,你还是小女孩儿吗?可这胸部实在不像啊?”发出下流笑声的佣兵们七手八脚的把吉娜抬进了旁边的屋子。
已经哭喊到连嗓音都有些嘶哑的吉娜徒劳的用指甲抠挖身上的手掌,却根本无力扳开半点缝隙。对这些平常只能拥抱妓女的佣兵来说,吉娜的美貌足以让他们陷入疯狂。
“你们这些无耻的恶棍!我爸爸不会放过你们的!”吉娜的怒气依然被束缚着,已经被这样粗暴对待的情况下,她仍然无法感到情绪蔓延至失控的境地。
这让她感到恐惧,强烈到浑身颤抖的恐惧。
背后感受到坚硬的床板,吉娜不知道这是哪里,屋子里没有她熟悉的感觉,她也听不到熟悉的声音,阿卡、雅拉蒙还有爸爸,他们都不在。
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一群刺耳的笑声。
皮质盔甲掉在地上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侧头听了过去,佣兵头子大笑起来,“太遗憾了,这小妞是个瞎子,看不到我的雄壮身材啊!”
紧接着,她听到床板发出的吱嘎声迅速的接近。
“啊啊——!走开……走开!”吉娜尖锐的叫了出来,由心底属于本能的区域强烈地示警。
“呃……”挥舞的指甲应该是挖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痛楚的哼了一声,抓着她双腿的力量仿佛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连忙用力踢打着往后退去,直到靠住了冰凉的墙壁。
“我就喜欢这种烈性子的小母马。”佣兵头子反而笑得更加亢奋,“上,给我好好地压住她!”
吉娜马上听到了好几个人爬上床的声音,她想逃,可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明,也看不到任何方向。
男人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拉扯着她的身体把她按在了床上,脸向下被彻底压制住,陈旧的被褥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眼泪很快就浸湿了脸下的床单,她憋闷的哭泣起来,寻找不到黑暗中的救赎。
之后,她就听到了身上的布料被撕成碎片的声音。
爸爸……你在哪儿?吉娜……好害怕……爸爸……你为什么还不来……
混乱的喘息中,突兀的爆发出一串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充满了痛楚和绝望,就像一只受伤的、被遗弃的幼兽,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露丝妲就站在屋子的门口,她听得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如果是以前,如果被欺辱的不是一个暗裔,甚至……如果这不是拉米斯不惜背叛也想要保护的对象,她可能已经忍不住出手,杀掉这群下流的佣兵。
只可惜,从交易开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很多东西。
她的耳力很不错,拜多年战场生涯所赐,她能听到很多一般人听不到的声音。
所以,她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惨叫之后便不断传来的、憋闷而屈辱的哭泣。
她握紧了手中的骑士剑,像个石雕一样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山峦青翠的曲线,刻意冷硬起来的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来吧,拉米斯,我正等着你。
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吉娜的耳中,但她却已经没了更多地反应。
一定很难看吧,如果让爸爸看到自己的样子,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她这么想着,悲哀的发现自己到了这一刻,却依然无法把愤怒真正的爆发出来。
悲伤和怒气在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瞬间消失的空空荡荡。
她并不知道,随着她的愤怒和绝望,那紫宝石一样的双眼也随之散发出紫色的光芒,但就在那光芒到达最盛前的一刻,一个小小的血色印记在她的额前浮现出来,接着,光芒就那么黯淡下去。
坏掉了……身体……就这样坏掉了……眼泪顺着眼角向下不断地流淌。灵魂深处,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像血和泪一样,往暗不见底的深渊中不断的坠下。
就这样死掉吧……吉娜的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也许,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她的心快要化为灰烬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句饱含愤怒的大吼:“露丝妲!我的女儿呢!”
“爸爸?”仿佛活力和希望一瞬间回到了身体之中,吉娜在男人的包围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爸爸!救救我!救救我啊……”
屋外,露丝妲看着面前曾经是战友的那个男人,厌恶的皱起了眉。
破旧的短裤和破破烂烂的皮外套,还有那好像几十年没有整理过的胡子。如果不是那熟悉的气息,她真不太敢确认这就是她追踪了那么久的目标,光之子的骑士,拉米斯·卢瑟福。
那三个拖延时间的佣兵显然起到了该起的作用,拉米斯的身上布满了细碎的伤痕,虽然都不致命,却也足以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
“拉米斯,你真令骑士这个词蒙羞。”露丝妲高高举起手中的骑士剑,扬声说道,“今天,我就要让你这个叛徒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路斯菲尔在上!决斗吧,拉米斯!”她高呼着,挥剑冲向拉米斯。
听到女儿呼救的拉米斯根本没有和她交战的意思,他将手上的铁锤敲向地面,带着充沛斗气的锤击一瞬间激起了大量的尘土,借着尘土的掩护,他直接冲向了那间木屋。
托雅拉蒙魔法的福,他的伤在最大限度内得到了处理,此刻的体力也不算太差。
露丝妲显然没料到他会回避自己挑战,这种放弃尊严的做法反而激起了她更大的愤怒,“拉米斯!你这懦夫!难道你背叛了光之子后,就只记得如何逃命了吗!”
拉米斯没有理她,他全部注意力都投在了那间木屋上,里面有不少人的气息,他不能直接闯进去,但他也不能让吉娜就这么呆在里面。无奈之下,他索性挥舞着铁锤,一锤砸向了并不算结实的屋墙。
“看着我!和你决斗的人是我!你在做什么!”露丝妲一剑刺了过来,拉米斯却好像没注意一样,继续一锤砸向屋墙。
她的剑刺入拉米斯肩膀的同时,木屋的墙壁轰然倒塌,连带着大半个屋子都变为废墟。
然后,拉米斯就看到了吉娜,看到了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令他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凄惨模样。
察觉到剑尖传来的紧绷阻力,露丝妲谨慎的向后跃出,退开到十几米外,小心的看着拉米斯微微颤抖的后背。
危险的气息正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酝酿。
几个早早完事的佣兵飞快地抓起武器,从倒塌的木料中冲了出来,既然目标就是这个铁匠,他们也没什么好等待的。
“路斯菲尔大人,”低声念诵着审判天使的尊贵名讳,拉米斯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铁锤,“即使您将裁决我永远不能轮回,我也一定要杀——死——他——们!”他的低喃到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大吼,即使没有了光之子的力量,多年修炼的斗气也依旧澎湃汹涌,刹那间就遍布他的全身。
流淌着光之子的血液,一直信仰着伟大主神奥森克尔的拉米斯,第一次感觉到无法抑制的杀意在脑海里充盈,满溢,爆裂成无边无际的血海。
“崩裂阵·破!”将充满凝缩斗气的铁锤砸向地面,尖锐的气刃以拉米斯为中心破坏性的散发开来,被卷到的木料发出咔嚓的声音,瞬间断裂成无数碎片。
冲在最前的三个佣兵不像后面的兄弟来得及向后逃开,只有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直接陷入了激荡的斗气杀阵之中,身上裂出了数百道伤口,血雾顿时弥漫开来。
伏在吉娜身上的佣兵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自己颅骨在铁锤下碎裂的声音。
他的尸体滚到床下的时候,拉米斯已经站在了吉娜身边,用身上的外套盖住了女儿布满淤痕的身体。
剩下的佣兵谨慎的退出到废墟之外的区域,对他们这种三流佣兵来说,命还是比钱要重要一些,这个一出手就杀掉了四个同伴的家伙,显然不是好惹的角色。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吉娜虚弱的说着,“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求求你……带我离开……”
拉米斯含着眼泪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柔声说:“好,等爸爸打跑了那些坏人,咱们就搬家。这次咱们要搬去更远的地方,搬到没有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
露丝妲握着剑走了上来,她不能让曾经的光之子死在卑贱的佣兵手上,“拉米斯,你已经被蛊惑了。竟然为了一个暗裔的女孩污蔑曾经的同伴为坏人。我无法饶恕你,出来,和我堂堂正正的做个了断。”
她的语气无比强硬,但她看向吉娜的眼神,却充满了嫉妒。
拉米斯拎着铁锤站了起来,从废墟里走出,毫无畏惧的迎着露丝妲的目光,“我为我的选择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即使路斯菲尔大人降下神圣裁决,我也绝对不会后悔。如果我舍弃了那么多,也依然得不到安宁平静的生活,那就让一切来个了断吧!”
露丝妲的眼中,金色的光芒开始闪动,骑士剑上,带着同样金芒的圣力迅速的结集凝缩,“拉米斯,你那不是选择,而是背叛。路斯菲尔大人不会宽恕你的灵魂,而我,就是对你的裁决!”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同时,露丝妲一剑劈了过去,这次瞄准的不再是拉米斯的肩膀,而是他的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六)
铁锤的木柄根本无法招架带着强烈斗气的骑士剑,拉米斯狼狈的向一边滚开,肩膀依然被露丝妲的剑气擦出了一道伤口。
他一锤反撩回去,对方却轻松的躲开。
“拉米斯,你的力量呢?堕落到与暗裔为伍的你,果然不配再使用光之子的力量了吗?”露丝妲大声的说着,挥剑斩向他的胸口。
用锤头艰难的格开剑刃,实力的根本差距才一交手就体现出来,明明是体力有先天劣势的女性骑士,却依然靠纯粹的力量将他压制到无法反击的地步。
“你的力量呢!”露丝妲近乎咆哮的问,剑锋准确的砍中了拉米斯拼命躲闪的锤柄,破旧的铁匠锤直接断成了两截。
她当然知道光之子的力量是与血脉相关的,根本不会为了所谓的背叛而消失。所以拉米斯此刻的狼狈,被她理解为彻底的轻视。
“我会让你后悔小看我的!拉米斯!”一剑扫开了拉米斯丢来的锤头,希卡露猛地向后跳开数米,双手握住剑柄,眼中的金色光芒骤然变得无比闪亮,比普通斗气强烈的多的气息开始聚集在骑士剑的剑尖。
“审判之刃·乱!”被复杂的情绪调动起了全部战意的女骑士完全施展了自己体内蕴藏的力量,被圣力逼迫出金色闪光的剑锋破开面前的空气,重重地斩出数道交错的轨迹。
随着剑锋的舞动,令人目炫的气刃凶猛的激射而出,被圣力加持过的战技令飞过的地面都留下了可怕的裂痕。
已经没有光之子力量可以运用的拉米斯根本没有正面抵挡这一次攻击的能力。但他却不能躲避,因为吉娜就在他的身后。
那个正在痛楚地哭泣,可怜的等着他保护的女孩,就在他的身后!
“吉娜!爸爸一定会保护你的!”拉米斯猛地把双臂交叉护在了脸前,就这样用血肉之躯,迎向那足以斩破钢铁甲胄的可怕必杀。
巨大的冲击正面击中了拉米斯的手臂、小腹和双腿,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随之浮现,裂开的皮肉下,猩红的热血飞溅出来,甚至有几滴飞到了他身后废墟中的吉娜脸上。
这是……爸爸的血?吉娜惊恐的撑起赤裸的身体,伸出了纤细的手臂,带着哀求的神情徒劳的在空中摸着,哭叫着喊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巨大的痛楚剥夺了拉米斯回答的能力,他不想让吉娜听到他痛苦的声音,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一股温暖的力量抵抗了大半的伤害,他现在已经变了破碎的肉块,洒落在吉娜的脚下。
露丝妲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之处,她敏锐的扭过头,看向另一边远处的稻草堆,“你这叛徒竟然也找到了帮手?是谁!出来!”
从草堆后带着无奈的哀伤神情走出来的,是额上还带着细密汗珠的雅拉蒙,跟在她身后的,是头上还留着一块淤青的阿卡。
“尊贵的女骑士,你……不觉得自己正在制造一个可怕的错误吗?”雅拉蒙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就像是费尽心机出海的船长,却在最后的时刻搁浅在沙滩上。
露丝妲倨傲的看着她的丝袍和阿卡手上的竖琴,“吟游者没有资格指点光之子。作为路斯菲尔大人神圣审判的代行者,我的错误只有天使有资格指责。你不能,那个叛徒更不能。”
阿卡愤怒的想要冲上去,却被雅拉蒙拉住了手臂。
她望着被愤怒和嫉妒支配了理智的露丝妲,最终无力的垂下了头,低声说:“如果,这是您选择的命运之音,我也只能遵从您的意念。”她的目光转向伤痕累累的拉米斯,和已经爬下床,依然在无助的寻找着爸爸的吉娜。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无法完全凝聚的白色光芒,喃喃的说:“看来……这就是这一曲的终章了。”
“我还没有倒下呢。你……别想碰我的小公主!”拉米斯硬撑着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挡在了走向吉娜的露丝妲面前,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大量的流血,但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动摇。
露丝妲看着他的脸,一拳打在了他的胃部,那一拳很重,合金的手甲几乎完全陷入他的肚子。他发出想要呕吐的呻吟,痛苦的弯下腰,倒在了地上。
尽管如此,他的手还是抬了起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脚踝。
“我……还有命在。”他的声音已经因失血而含糊不清,剩下的,仅有坚定不屈的意志而已。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吉娜听着爸爸虚弱的声音,像一个陷入在冥府角落的脆弱幽灵,在找不到目的地的无尽黑暗中徒劳的摸索。
“爸爸!你回答我……你怎么了!你回答我啊……”
看着吉娜渐渐找到了拉米斯的方向,露丝妲眼底最后一丝不舍终于彻底的消失,她高高地举起手上的骑士剑,对准了拉米斯的脖颈。
“路斯菲尔在上,奥森克尔大人的忠实信徒露丝妲向您请示,请允许我将制裁给予这卑劣的叛徒。”她说完了这句话,接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拉米斯,永别了。”
闪动着寒光的骑士剑,猛地刺落!
爸爸……爸爸……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吉娜拼命地迈着步子,她不断被破碎的木料绊倒,木刺刺入她娇嫩的皮肤,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再一次摔倒后,她甚至不愿再浪费时间站起来,就这样四肢着地屈辱的爬行着,寻找着爸爸的方向。
爸爸的声音消失了。那个女人说完话后,爸爸的声音和气息就都不见了……为什么……我们只是想安静的生活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吉娜终于摸到了爸爸熟悉的手掌,却绝望的发现,那手掌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她害怕的顺着爸爸的手臂摸索上去,惊慌的抱住了爸爸的身体,“爸爸!爸爸……你不要吓唬我,吉娜很胆小的……你不要吓唬我……”
露丝妲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剑刃上的血液一滴一滴的坠落,这么多年了,无尽的追寻终于在自己放弃了骑士的尊严后画上句号。尽管得到了胜利,心底却还是无法抑制的感到空虚。不管怎样,这也是曾经的战友,也是……曾经自己所爱慕的人。
她压回了眼眶里涌动的酸楚,平静了一下心情,再一次举起了剑,冷冷的说:“吉娜·血瞳,我的同情心允许我给你几分钟告别的时间。毕竟卑劣的暗裔不配得到轮回的资格,你将永远不会再见到拉米斯,不论人间还是冥府,不论今生还是来世,永远!”
修长的裸体蜷缩成痛苦的一团,吉娜紧紧地把爸爸的尸体抱在怀中,用温暖的胸膛体会着死亡的冰冷。
拉米斯的血流在她的身上,就像流过沙土的雨水,瞬间消失不见。
随着那些血液的渗入,吉娜额头上浮现出血灵禁锢的血红印记,那印记骤然爆发出金色和血色交错映射的光芒,紧接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的束缚,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无边的愤怒、怨恨、耻辱和悲痛一瞬间随着真正灵魂的回归而倾泻奔流,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泪水从眼角蒸发,抱着爸爸尸体的手指痛苦的攥紧。
熟悉的画面开始在脑中闪动,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景象怪叫着占据了她的脑海,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灵魂深处缓缓的说:“我的孩子,彻底的解放自己吧。为了那个替我尽到了父亲责任的男人,释放你的灵魂吧……”
“爸爸……”吉娜喃喃的唤着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声音渐渐的高亢起来,“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察觉到身前少女异样的变化,露丝妲迅速举起骑士剑,运足了斗气迅猛地斩下。
但这一剑只是扬起了无数的尘土,留下了一个泥坑。露丝妲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空地,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苍穹之下,吉娜抱着拉米斯的尸体高高地飞起。一双巨大的、蝙蝠一样的皮翼从她肩后向两边张开,一层黑亮的皮膜包裹住她的四肢、胯下和胸口,黑暗的力量具现成深色的雾气,在她的身躯四周流动。
而她的双眼,再一次睁开。
这次,暴露在露丝妲视线下的,不再是紫色的美丽宝石,而是一双看不到眸子,看不到眼白,只能看到血一样色泽的猩红双目。
血一样的泪水,就从这样的双眼中缓缓流下。
吉娜在空中悬停了一阵,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声音,接着,她径直飞到雅拉蒙的身前,将拉米斯的尸体缓缓放在了地上,哽咽着说:“雅拉蒙,爸爸的身体,请帮我照看一下。”
雅拉蒙点了点头,一旁的阿卡忍不住问:“吉娜,你……你的眼睛?”
吉娜缓缓站起,血色的双目依然没有视线,只是空茫的望着一个方向,“我还是看不到这世界。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种颜色而已。”她握紧了拳头,转身面对着露丝妲,“我知道,那一定是血的颜色。”
“暗裔的杂种,拉米斯这样维护你,你竟然到了这时才肯释放自己的力量!”露丝妲愤怒的看着飞上天空的吉娜,一剑挥出一道气刃射向吉娜的双翼。
吉娜侧身轻松的躲过,木然的脸上只有两条血河仍旧在不断的流动,她仰起头,试图寻找着阳光的方向,但她找不到,她的世界,真的只剩下了一片血红。
她在空中弯下腰,哭泣着大笑起来,下一个瞬间,一切声音骤然停止,她黑色的身影像一道流星一样,以可怕的速度俯冲下来。
目标却不是露丝妲,而是正在偷偷摸摸想要逃走的那群佣兵。
“混蛋!给我拦住她!”佣兵头子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但接到命令的两个佣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背后一阵剧烈的痛楚,两只秀气的、裹着手套一样黑色皮膜的手掌,直接从他们的胸前穿了出来,掌中,捏着他们还在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她喃喃的说着,敏捷的身影一闪就追上了跑在最前的佣兵头子。迎面斩下的剑锋被她右手一把抓住,手掌里冒出鲜血的同时,她的左手用力掐住了佣兵头子的脖颈,把比她高出两头的巨大身躯直接举离地面。
“呃呃……嘎呃呃……”连呼吸都已经是奢望,佣兵头子连求饶的能力也完全失去,失禁的尿液顺着裤管流了下去,双眼在巨大的压力下几乎要突出眼眶。
喀嚓,粗壮的颈骨被那只秀气的手直接捏断,佣兵头子的舌头翻到了嘴外,四肢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把沉重的尸体甩到一边,吉娜飞快的冲向另一个目标。
露丝妲从远处飞奔过来,一剑斩向吉娜身前,高喊:“你的对手是我!贱种!”
吉娜却根本没有闪避,而是直接抬起了右臂,用骨肉架住了砍下的剑锋,骑士剑砍到她的臂骨的同时,她的左手也一拳砸烂了身前佣兵的脑袋。
被这作战的方式吓了一跳,露丝妲的动作慢了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吉娜的左拳就已经砸在她的左胸。
一体化的合金胸甲用沉重的分量换来值得信任的坚固,但这坚固的防护竟被那一拳打的凹陷下去,巨大的力量甚至让她的心口都感到压迫性的痛楚。她被打得飞了出去,象个断线风筝一样直接摔进了木屋的废墟中。
当她擦净了嘴角的血丝,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佣兵都已经倒下。
那一片泥土,都被鲜血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但露丝妲并没有感到恐惧,不仅是因为她坚定的信仰让她并不畏惧死亡,也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根本不会控制得到的力量,而且,她长期被呵护的肉体也支撑不住对这股力量的使用。
“即使放着不管,你也马上就会死掉!”露丝妲说着,强行把需要漫长恢复期的圣力透支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数倍于常值的剧烈痛楚反噬,额头似乎要炸开,但她还是举起了剑,“可为了我的荣誉,我的信仰,贱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吉娜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也知道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她可以逃走,受伤的露丝妲根本无法追上她。但那有什么意义,爸爸死了,这世界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有任何价值。
她唯一还要做得,就只有一件事而已。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但血红的双眼却流下了更多的血泪,“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爸爸。”
“所以……不管你是光之子还是其他什么非常了不起的东西,现在,给我去——死——吧!”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终)
这根本不是一场正常的战斗。
吉娜的攻击完全依靠着敏锐的听觉和觉醒后激发的感知力,但以她生涩的感知经验,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用眼睛去看更快。
而露丝妲脱掉了身上的护甲,一个部件也不剩的脱掉,只剩下贴身的紧身衣。
这样的情况下,露丝妲的速度终于和吉娜打平,而她的眼睛,就在这时成了绝对的优势。
刻意放慢了动作的骑士剑对于吉娜这样的瞎子来说,根本就无法防御。
但露丝妲想不到的是,吉娜也根本没有防御。
每当剑锋砍进吉娜的身体时,她就会迅捷无比的向着攻击发起的方向进行反击,同时伤口的肌肉尽可能的夹住剑刃,拖延住露丝妲躲避的动作。
露丝妲砍中了吉娜将近二十剑,而她的身上,也中了对方超过十拳。
这根本不是一场正常的战斗。
而是背负超过两千年漫长时光旧怨的宿敌携带着更加强烈的新仇,燃烧自己的生命来进行的搏杀,简单直接到近乎原始的地步。
露丝妲勉强聚集起的圣力早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就是纯粹的肌肉发出的力量,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因为反噬而火烧火燎的疼,可她还在拼命的挥舞着手里的剑。
这时的她,早已忘记了骑士的荣誉,忘记了光之子的信仰,被痛楚撕裂的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这个暗裔比自己先倒在泥土里。
“咳!”一剑稍微收回的慢了些,吉娜的拳头就重重地打断了她好几根肋骨,她咳出一口血,干脆放弃了将剑收回的打算,而是顺着这个腰侧的伤口向里硬切过去。
她已经没有体力继续拼下去,这将是她的最后一击,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吉娜果然没有躲避,伤痕累累的少女超出负荷的身体开始变得迟钝,露丝妲的最后一击,也成了她最后的机会。她顺着剑锋迎了过去,冰凉的利刃轻易地划开她放弃抵抗的小腹,漫天飞散的血花中,她终于卡住了对手的脖子。
露丝妲用力的把剑向里斩去,剑锋贪婪的咬入吉娜的腹部,一直切开到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但这时,吉娜血红的双目已经近在眼前。
脖子上传来的巨大压力,轻而易举地扼杀了她最后的力量,
她握着剑柄,死死地瞪着吉娜,眼前却看到了幻象一样的场景飞快的划过。
艰苦的训练中一直在鼓励她的拉米斯。
貌不出众却待人格外温柔的拉米斯。
一起作战时让她十分安心的拉米斯。
背叛了她的信任抚养敌人女儿的拉米斯。
一感应到她的气息就像懦夫一样逃避的拉米斯。
被她亲手杀死的拉米斯……
咔嚓,颈骨折断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湿漉漉的感觉从裤裆里蔓延开来,她瞪圆眼睛,不得不接受这个毫无荣誉和尊严可言的难堪死亡。
也许……从为了那个被打断肋骨的好色告密者而感到欣喜,同意了三流佣兵无耻的计划,对那样下流的行为视而不见的时候起,属于骑士的那个她,就已经结束了生命吧。
她的头软软的歪到一边,手终于从剑柄上垂了下来。
吉娜松开手掌,任女骑士的尸体烂泥一样的倒在地上,她随手把肚子里的剑拔出丢到一边,也懒得去理会那无法处理的巨大伤口,就这么拖着浑身的鲜血,一步一步地向着拉米斯的尸体走了过去。
“爸爸……我把坏人都杀掉了。”她跪在地上,在雅拉蒙的帮助下抱起了父亲的身体,枕在自己的腿上,她贴着拉米斯粗糙冰凉的脸颊,轻声的说着,“爸爸,我好想和你再继续搬家。随便搬到什么地方都好。我好想听你再喊我小公主,听你问我今晚想吃什么。你不在了……我会做噩梦的,我会很害怕的……爸爸、爸爸……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
雅拉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阿卡早已痛苦的扭过头去,而她却只是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哀伤。她没有再用什么治疗的法术,那样的伤口,一般的回复术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而且,救回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哭泣了一阵,吉娜的生命力也终于衰弱到了极限,但她还是死死地抓着拉米斯的身体,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他的脸,嘶哑的号泣着:“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我也不能看到爸爸的样子。为什么……求求你们……伟大的天使,神圣的天使,求求你们……让我看一眼爸爸,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她的嘴唇里开始喷出细小的血沫,皮翼软软的垂在身后,连收拢的力气也没有,死亡天使的灰色羽翼,仿佛已经笼罩在她的头上。
雅拉蒙叹了口气,蹲到了吉娜的身边,她温柔的说:“吉娜,来,来我这里,还记得吗?我教过你的,你能看到这世界的。来,请让我帮你。”
吉娜犹豫了一下,抓着拉米斯身体的手还是不愿意放开,但知道死亡就要来临,她终究不愿意放弃生命中最后一个愿望。
“爸爸……求求你,让我看一眼爸爸。”她绝望的扑进雅拉蒙的怀里,哭泣的声音也已经虚弱好像病重的婴孩,“他一定是个帅气的骑士,即使有胡子,也一定比王子还要英俊……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对不对……”
雅拉蒙拉起她的手,把她的掌心和自己的相贴,接着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布满血污的额头。
一股温暖的感觉流进了吉娜的心中,眼前的血红色泽迅速的消褪,她抬起头,睁大眼睛,清澈的蓝天,碧绿的草地,金黄的麦田,艳红的花朵,真实的呈现在她的视野里,而在视野的中心,穿着黑色披风、银亮盔甲的英俊骑士正骑在一匹雪白的马上,回头看着她,露出了比任何王子都要帅气的笑容,温柔地说:“我的小公主,爸爸在这儿。”
她看着眼前的世界,露出了生命中最后一个笑容。
映衬着这个笑容,雅拉蒙额头上的印记,其中的第二片叶子,渐渐闪耀出淡淡的光芒。
吉娜的手软软的垂了下去,她的眼睛依然睁着,望着天空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景色,而她的双眼,也变回了曾经的模样。
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紫色宝石,静静的,静静的闪耀着光芒……
“阿卡,你已经闷闷不乐好几天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赚不到旅费了。”
“我……还是觉得很难过。我们这样旅行下去,还会见到类似的事情吗?雅拉蒙,我不太明白。我感觉,有些迷茫。”
“阿卡,当你走过很多地方之后,你就会明白,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开心的结局,也不是所有的命运,都可以靠努力来扭转。作为巡礼者,我们见证了一切,这……已经足够。你总要学着适应,吟游诗人不能只记住快乐的传说,悲伤的故事一样需要人来讲述,不是吗?”
“我希望能遇到更多令人开心的事,如果这个故事回去讲给珐拉听,她一定会两三天都不理我。是不是我太软弱了?”
“是你想的太多了。这世上本来就是有开心也有难过,有幸福也有痛苦,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开心和幸福的时候努力的维持,遇到了难过和痛苦,也不要轻易地退缩倒下。”
“唉……我会努力的。对不起,令你困扰了。”
“没什么,我们不是同伴么。”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吉娜的眼睛到最后也什么都看不见吗?”
“嗯,血灵禁锢索取的代价是不会返还的。他们父女为了平静的生活,付出的实在太多。”
“那……那她最后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你也不知道?”
“嗯,我真的不知道。我让她最后看到的,是她心底所希望的世界。”
“那会是什么样子啊?”
“我猜,那里应该只有她的爸爸吧。毕竟,他们都只有彼此而已。”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一)
好累……究竟还要飞多远呢?
芙洛泽拉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分心,专注于维持变身后的姿态好继续飞行下去。可为什么,会这么累呢?难道我真的是弱小又没用的孩子吗?灵魂深处涌出的疲惫让她越来越慢,深邃的黑色天幕下,双月的光芒也无法让她鼓动起更多力量。
这是苍翼家族新生代必然要经历的大迁徙,只有靠变身后的亚龙形态飞行过漫长的距离,回到家族另一个驻地,才算是部落里一个合格的真正成员。
其余兽灵部落的要求也是这么严苛吗?芙洛泽拉急得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可能是进入西北方冰雪群峰地区的缘故,夜风寒冷的好像锋利的小刀一样。
幸好她从小就不怕冷,比起前面越飞越远的同胞,她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这个。
以前她就和周围的孩子不一样,在人形状态下的她,耳朵后面的鳞片太少,额上的角也太短,而且,身体也太弱。二十二年了,其他的孩子都已经长成了出色的青年,只有她,才差不多接近了少女的模样。
变身的差距更是巨大到无法弥补。作为亚龙属的兽灵,几乎可以说是兽灵中最优秀的族群之一,变身素质上的低劣简直是不能饶恕的罪过。其他的孩子,最晚的也在十六岁的时候成功达成了长时间维持变身的目标,以威武强壮的亚龙之姿,展翼翱翔于天空。
而芙洛泽拉,直到这次大迁徙之前不久,才用尽了一切努力成功满足了飞行的必要条件。
据说她连最基础的、其他兽灵婴儿时期就能掌握的短时间变身,竟然也到了三岁左右才真正做到。
负责监督教导他们这些孩子的老师一直在说,如果不是护送这批幼体过来的长老意外病死无据可查,她真的想要问问芙洛泽拉是不是那个死老头半路捡回来的。
在不算漫长的回忆中,族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便成了看不清楚的一片黑点,失去了前方同伴飞翔时带来的气流依托,芙洛泽拉的力量开始更加快速的消耗,额头内像是有好几把小刀,交错着磨割她的神经。
这是反噬的迹象,说明她的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不能在这种高度结束变身,那样的话……会被摔成肉饼的。她绝望的望着前面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同胞,掉队的她好像彻底成了被遗弃的孤儿。
也许,她本来就是吧,毕竟其他孩子的父母都会捎些东西过来,最不济,也有口头的问候。只有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任何东西。
从来都没有。
放弃吧,她终于沮丧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盘旋着寻找适合降落的地方。
可当心头一直绷紧的意志骤然放松后,维持了一天一夜的变身能力突然全面崩溃。一片苍蓝色的光芒闪过,她就这样在天空中恢复了平常的人形。
“啊?啊啊……啊啊啊——!”她尖叫着掉了下去,手舞足蹈地直坠向布满积雪的山顶……
“真他妈倒霉透了!”一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听着甜蜜婉转的呻吟,跪在丰满娇艳的女人身后不紧不慢的前后摇摆,科因·沃尔森就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脏话。他一边用手上的木棍把面前的干枯树枝拨开,一边继续往山上爬去。
刚才的经历给了他一个必须铭记在心的教训,以后勾引明显是他人情妇的女人时,一定要提前弄清楚那个帽子变了色的男人有多大的权力。
他这样的流浪歌手,得罪了贵族的下场就是像今晚这样连行李也来不及拿的逃命。
找个那么不甘寂寞的情妇,却整天缩在城堡里陪老婆,这根本就是你的错嘛!向冻僵的手心呵着热气,科因非常不满地在心里抱怨。
这下,在酒馆赚来的旅费也没了,身上只剩下了这件棉袍子,连夜翻山真不是个好主意,还不如就在山脚下凑合睡一晚上。
真怀念刚才房间里热烘烘的壁炉啊……
“可恶!我为什么这么背!哪个好心的天使给我点运气吧,也不枉我整天唱歌赞美你们啊!”他发泄一样的喊了一句,裹紧了身上的袍子,抖抖嗦嗦的继续走着。
积雪越来越厚了,不用木棍试探,都不知道一脚下去会踩到什么。脚上的靴子还是单薄的布面,这么寒冷的鬼地方,他都快要感觉不到自己冻得麻木的脚趾。
“嗯……咦?那是什么?”他突然瞪大眼睛,靠着双月的光芒努力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奇怪雪坑,那里面似乎倒着一个人。
是死掉的冒险者吗?这种天气下,只要躺上一会儿不动就多半会没命,看那家伙身边的积雪,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那……你的遗产,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他随便在心里祷告了一句,走向了那个倒在雪坑里的身影。
离近后,看到的景象让他有些吃惊,吃惊到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除了上方被压断的一些树枝,什么也没有。
可是面前的情况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为什么会有个女人死在这儿?还……还不穿衣服。”他用木棍戳了戳雪坑里的少女满是擦伤的裸背,嗯……还是软的,似乎才死了不久。
身材好像不错,要是不这么冷,他说不定会考虑趁热。不过在这鬼地方还是算了,他蹲下来,想看看少女身体下面有没有压着什么值得他带走的物件。没想到,他的手才碰到对方的肩膀,就被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竟然……竟然真的还有热气?不对,一定是我的手太凉了,这是错觉,错觉。”他喃喃念叨着,用力把少女翻了过来。
赤裸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衣服更没有首饰。唯一让他注意到的,是虽然有几道伤痕但依旧形状无比美好的胸部。啊啊,真可惜呐,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竟然就这样在冰天雪地的山顶光着屁股死翘翘了。
他端详着少女的脸,嗯……虽然额头上有两个凸起的角胚,耳朵边缘还有闪光的鳞片,大概不是蜥蜴属就是什么爬虫类的兽灵。尽管不是同族,但的确很漂亮。
以他丰富的经验,兽灵美女一般以灵狐属最为极品,往下豹猫、犬狼和不被承认的人鱼三个亚种也十分不错,而耳朵有鳞片的族属还能有这么可爱清纯的相貌,以他的认知来说比较少见。
真可惜呢,他惋惜地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他自然也不可能脱点衣服盖住她,大概夜再深一点,就会有什么野兽出来吃这顿宵夜了吧。
反正对于兽灵的信念来说,死亡不过是轮回成魂属本体的必经过程,也不值得别人替他们悲伤,这样倒是连祷告也可以省下。他打了个哆嗦,决定赶快翻过山去尽快找一个女人开的旅店,进去混一个温暖的房间,赶紧喝点热汤,顺便勾引一下老板娘平息一下在寒冷中依然蠢蠢欲动的心火。
但他才站起来,就听到了一声极细的呻吟。
“呜……好痛……”
什么?没……没死?不会是幻听了吧?他立刻趴了下来,把耳朵几乎贴到了少女柔软的嘴唇上。
“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这样都冻不死你,看来也是天使的庇佑吧。他挠了挠头,虽然有点好色有点下流也没有什么和好人沾边的特质,但起码的同情心他还是有的。而且,这女孩真的挺可爱的,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好吧,我来救你,只要你别乱动害的我陪你一起滚下山去,我就保证你不会死在这儿。”他嘟囔着,抱起了少女赤裸的娇躯,费了一番功夫背在背上,才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我说,我可没多余的衣服给你了,你会不会冻死啊?”
离开了雪堆后,少女似乎精神了一些,在他的背后虚弱地说:“没事,我不怕冷……身上凉冰冰的,我反而舒服很多……”
的确,摔下来的芙洛泽拉托树枝和雪堆的福没有变成烂肉饼子,但身上多处的伤和漫长旅途的疲惫让她筋疲力尽一动也不能动,脸埋进雪堆里,呼吸都变成奢望,渐渐地就失去了意识,本以为就这样要死了,却又出现了一个救星。
感激地趴在科因的背后,芙洛泽拉低着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汗臭,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能被人捡到,真是太好了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二)
“亚龙属?”科因惊讶地喊了出来,不敢相信的看向床上用被子裹住后显得更加娇小的少女,“结果你飞着飞着从天上摔下来了?”他挠了挠头发,决定先收起嘲笑的眼神,虽然这个笑话很蹩脚,可这女孩看起来也太认真了点。
芙洛泽拉脸色苍白的好像一块冰,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出的经过有点离奇,她为难的抓着被头搓来搓去,小声说:“真的,科因先生,我没有骗你。我、呃……我是个很笨拙瘦弱的兽灵,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变得强大起来,才会出这么丢人的状况。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族人,绝对不会再要我了。”彻底失去了目的,芙洛泽拉完全迷茫的看着窗外的夜空,不知道今后该向哪里去。
科因抱着手肘,在心中梳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事情。
这女孩是个稀有的亚龙属兽灵,但是很笨,完全无法熟练的变身,即使变身成功,飞行的持久力也不合格。这样的弱者,出现在如此高阶的兽灵部落里本身就是个悲剧。也许被丢弃了,对她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几乎是马上,他的眼神就掺杂进了属于男人的衡量。
这女孩有着不输给豹猫属兽灵的可爱相貌,个子虽然不高,按比例来说却有着一双修长优美的腿,稍微训练一下的话,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舞娘。
科因在心里盘算着,也许本来预计的累赘可能反而会是一个不错的同伴也说不定,就算学不会跳舞,在城镇里靠变身表演赚钱也绝对可行——要知道兽灵可不是闲的没事随便变身的种族,对于大多数异族来说,一个活生生的兽灵在眼前变身绝对是值得一看的表演。
更别说是稀有的亚龙属。
而且,就算对变身没兴趣,也一定能吸引来居心叵测的男人花钱观看,毕竟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兽灵变身结束后可是完全裸体的——就像这女孩刚掉下来之后的情况一样,一丝不挂。
他立刻打消了占有之后把她随便找个借口丢下的念头,露出了非常熟练的温柔微笑,亲昵地说:“芙洛,怎么会没人要你呢。你看,我不是把你捡回来了吗?你这么可爱,不要总是苦着张脸。你笑一笑,简直称得上是天使的礼物啊。”
芙洛泽拉脸红了一下,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在被子里欠了欠身,“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就要闷死在那个雪堆里了。”
呃……闷死?看来这女孩还真是像她说的那样,一点都不怕冷呢。亚龙属还有这么个特殊体质吗?
“嗨,甜心,你还没安顿好你的小跟班吗?”外面传来一个成熟女人放浪大胆的声音。
科因笑了笑,立刻高声回答:“当然已经好了,只不过一想到要和你这么美貌的女士单独幽会,我的心跳就快的让整个人都发烧了。你有没有准备好冰果酒和甜面包,来让我稍微冷却一下呐?”
“咯咯咯,”门外的女人轻佻的笑着,“烧起来才更好啊,这么冷的地方,我可就等着你给我取暖呐,刚才为了给你开门,我的胸口都被风吹凉了。”
“放心吧女士,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不管你哪里觉得冷,都由我来给你暖热,就用我的心,和我火热的身体。”他熟练的回应着门外的女人,随手把桌上的浆果丢了一颗给芙洛泽拉,然后对她挤了挤眼睛,小声说,“乖乖的休息吧,今后我有很多时间听你讲你的故事,现在,我要去赚咱们的住宿费了。”
说着,他打开门,走进了外面灯光照耀不到的走廊里。
芙洛泽拉迷惑地眨了眨眼,她不太明白科因说的赚钱是怎么回事,她对外界事情的了解仅限于老师的教导,只知道钱这东西对于外面的生命来说非常重要。
赚钱不是很辛苦的吗……怎么科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呢?
她贫乏的知识还不足以让她了解,这世上会做肉体交易的,不光是女人,而会为了极致的欢愉变得大方起来的,也不都是男人。
而科因很早就知道了。
那时候他还是跟着琴师满世界跑的少年歌手,靠着发下来的赏钱和面包过活。他不光长得俊美,还在自小的流浪生涯中练就了一张抹了蜜的嘴巴,加上他似乎天生就有种吸引女人的气质,十四岁那年,就有个丰满高大的旅店女老板用十枚银币的代价买下了他。
可一个破烂旅店里略有姿色的女老板当然没能力真正留住他早就变得轻飘飘的心,完全学懂了女人是怎么回事儿之后,他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三枚银币,独自开始了吟游四方的旅行。
他懒得背那些冗长的诗篇,但他绝对是个不错的歌手,那副好嗓子既能在枕边把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也能在酒馆里让冒险者们叫好并掏出铜板。当然,作为男人,他更喜欢前者。
今晚的旅店和大多数小地方的旅店一样,兼营着满足来往男性旅客的买卖。而这样的旅店,通常都有一个浪荡的老板娘。
住这种店,科因从不花钱,而且在走的时候,通常兜里还会多装一笔。
比起害得他落荒而逃的那个贵族情妇,这位老板娘的长相自然是逊色多了,西北山民常见的硬朗脸型,丰厚的嘴唇,鼻子稍微有点大,不过眼睛很漂亮,一看见称心如意的男人,就迅速的弥漫着水汪汪的感觉。
他一眼就知道,这女人绝对不赖。
科因这样的流浪者,老板娘显然也勾搭过很多,压根没有多少废话,两人就眉来眼去的解决了科因的住宿问题。
过去之后,他也没费心解释背来的那个光屁股女孩是怎么回事,反正这也不是老板娘关心的问题。
他们互相关心的,只有彼此的身体而已。
很快,隔壁的房间传来了沙哑兴奋的叫唤,伴随着木板床吱嘎摇晃的声音。芙洛泽拉迷惑的侧头听着,这……就是在赚钱了吗?
之后,他们在这家山脚的旅店住了三天,除了每天晚上例行的“付账”之外,科因都陪在芙洛泽拉身边。
他深深明白,对于身体和精神正处于双重脆弱状态的可爱女孩,这绝对是最佳的进攻机会。
可他倒没想到效果会这么明显,这天早上他从女老板的房间回来的时候,清楚地看到芙洛泽拉冰蓝色的眼睛里有了刻意隐藏都隐藏不住的嫉妒。
然后,她直接提出了离开的要求。
“你的伤没问题了吗?你不用勉强的,咱们又不必付房钱,只要我嗓子不烂掉,饭钱也不成问题,你可以安心养伤。”不太相信芙洛泽拉这么快就能痊愈,科因摆出担心的样子说道。
“我没事了,你看,伤口都结痂了,这里,这里,都已经好了。”芙洛泽拉毫不在意的撩开裙子,让科因看着洁白光滑的大腿上已经没有大碍的淤痕。
她并不是不知羞耻,而是对于一个把自己光溜溜的背了那么远还用热水把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的男人,现在再觉得别扭也已经迟了。
再说,她的身体也已经被族人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每次变身结束后,她都会累到虚脱,总是被随便搭一件衣服然后抱走。
虽然只有短短三天,对她来说科因也已经比那些族人更加亲切,被看看自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科因聪明的没让视线在少女的腿上多做停留,激起了害羞的感觉反而不好,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既然她已经没事,那确实也该是动身的时间了,那个老板娘可是个精力旺盛的老母狼,再不走,他就要被榨干了。
“好吧,那咱们就出发吧。这里不远有个大点的镇子,咱们就往那儿去,顺便赚点路费。怎么样?”这时已经完全把少女当作同伴的口气,也是她最受用的口吻。
果然和科因预料的一样,芙洛泽拉开心的点着头,晃乱的额发把掩盖好的短角都露了出来,“嗯,只要你不嫌我麻烦的话,去哪里都可以。”
“你这么可爱的女孩肯跟我一起旅行,一定耗尽了我不知道多少个轮回才攒下来的幸运。我要是还敢嫌你麻烦,一定会被路斯菲尔大人的天罚制裁的。”他笑眯眯看着芙洛泽拉眼里无法掩饰的依赖和亲昵,愉悦地打了个响指,“好的流浪者从不拖泥带水,呐,咱们走吧。”
作为这几天晚上卖力“工作”的额外报酬,神清气爽的老板娘大方的给了科因五枚银币,这笔收入足够两人在下一个城镇落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在芙洛泽拉疑惑注视下的临别赠吻。
“不是只有长辈才会用嘴唇碰别人的脸颊吗?”拜封闭的成长环境所赐,芙洛泽拉对这种事只有模糊的印象。不能怪老师对这些知识讲解的语焉不详,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下,把这种事教授下去引发的后果必然是这批年轻族人还没完成历练就提前生出下一批后代。
“当然不是,亲密的人之间最适合用的就是这个表达好感的方式,比如这样。”科因说完,扭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吻在极靠近唇角的地方。
她愣愣的哦了一声,脸颊顿时红了起来,“这是说,那个女老板很喜欢你吗?”
科因嘿嘿笑了笑,“当然,咱们住了三天一个铜板也没付,她还给了我五枚银币,你说,她喜不喜欢我?”
芙洛泽拉皱了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怎么说,“那……你刚才亲、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科因眨了眨眼,认真的转身搂住她的肩膀,停下脚步让她直视着他,“我可从来不会亲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当然,只要姑娘肯付钱,他就会立刻喜欢上对方这一点,他就不会说出来了。
“唔……哦,我明白了。”她歪着头,脸颊上的红晕更浓了一些,“我、我会慢慢学习的。我什么都不懂,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科因顺势拉住她小小的手掌,继续向前走去,“能教你这么可爱的女孩,是我的荣幸。”
“我……真的很可爱吗?”芙洛泽拉疑惑的问着,从小都是在族人鄙夷的眼光下长大,即使是异性的眼中也从来没流露出半点对她的赞同,他们的视线一直都追逐着那些健美结实的身体,那些骄傲的可以随时飞上天空捕捉苍鹰的少女。
“可爱极了。”他笑眯眯地说,“你的族人们肯定都是一些脑子里长满了肌肉的怪兽,才会舍得骂你。”
芙洛泽拉高兴的低下头咬住了下唇,偷偷的笑了。
也许,从天空摔落的那一刹那,天使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三)
到了目的地后,他们去旅店租好了房间,这次的老板是个秃头胖子,科因最拿手的工作派不上用场,只好在房间里准备了一会儿后,动身前往广场。
这小镇的规模还算可以,大概是离附近的城市比较近的缘故,广场中心建有带喷泉的水池,周围也经营着各种商店迎接来来往往的商旅和冒险者。广场的一个角落,已经有两个吟游诗人在表演,一男一女的搭配,少年在歌唱,少女则用小竖琴弹奏着清澈动听的乐章。
第一次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下,尽管已经从科因那里学到了很多,芙洛泽拉还是忍不住由心底感到紧张,下意识的抓住了裙角,用手指来回搓动。
身上已经不再是那个老板娘施舍给她的破旧衣裳,而是耗尽了科因剩下的所有财产置办的全新装扮。
擦的锃亮的玫红小皮鞋,充满弹性的薄丝白袜,让她纤细的小腿曲线恰到好处的从火红的舞裙下延伸而出,缀满了仿制晶石的宽腰带让她的身形更显修长,饱满的胸部曲线也得以良好的突出重点。领口开得非常大胆,闪亮的珠串项链下方,已经能看到白皙的山丘中央诱人的沟壑阴影。左边手腕上戴了一串铃铛,和耳环是一样的翠绿色泽。
和看到这些闪亮饰物的喜悦相比,打耳洞的刺痛对她来说立刻就显的微不足道。
看来不管什么种族,女性似乎天生就对闪闪发光的装饰物没有抵抗力呐。科因微笑着看向芙洛泽拉喜悦的脸庞,甚至有些觉得,她对于这种仅仅是类似于宝石的仿冒品的反应也太过夸张了。
简直就像从本能上喜欢这些小东西一样。
准备的另一个步骤,是精心的妆点。各色花汁的合成品在科因手上熟练的发挥出最大的功用,娇小的唇瓣在涂上一层樱粉色泽后更显柔嫩,眼角的装饰也让她的双目更加水润动人,扑了一些香喷喷的粉后,对着镜子的芙洛泽拉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脸。
好多男人的目光啊……芙洛泽拉深呼吸了好几次,还是没办法让搓着裙边的双手放松下来。
“芙洛,不用紧张。我教你的舞步并不难。我唱的时候,你只要随便跳跳就好了。”科因暂时还没打算让芙洛泽拉通过变身来卖艺,既然是有把握赚到的机会,就一定要到真正的大城市去狠捞一笔。提前让消息传出去,人们的惊奇感可是会减少很多的。
芙洛泽拉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周围的视线。她是真的很想靠自己的能力帮科因赚钱,最好能赚很多的钱,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每晚去做那样的事情辛苦一夜了。
多少能猜到这女孩的心思,科因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从背后把新买的六弦琴放到膝盖上,开始弹奏。
如果这个同伴能带来足够的收入,那么不和那些女人上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守着香甜可口还没吃到嘴的水蜜桃,他对熟的过头的烂果子暂时也提不起兴趣。
先是用脚尖简单的打着拍子,等到人渐渐围拢过来后,芙洛泽拉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歌声的飞扬,旋转舞动起来。
她学的只是最简单的舞蹈,双手配合着节拍摇动,一脚支撑着重心,另一脚轻巧的点着地面,带动身体起伏着旋转。当歌声放缓后,她就停下旋转的身体,缓缓地扭动着腰肢,双手顺着裙腰向上缓缓地抚摸。
这种生涩的舞蹈作为舞娘来说可以说完全不合格,但她的优势显然并不在舞姿上。
这是个很冷的城镇,喷泉的池边布满了薄薄的冰渣,这样的气温下,能穿着这样单薄的舞裙,呈现出女性妖娆的曲线,绝对是十分吸引眼球的要素。
除了不怕冷的芙洛泽拉,这里再没谁能做到了。
围观的男人迅速多了起来,贪婪的视线开始盯着飞舞的裙摆下露出的纤细小腿。太多的目光让芙洛泽拉的紧张上升到顶点,到了歌声加快,需要变换身姿的时候,她一不小心踩错了拍子,另一只脚直接绊在了自己的腿上。
天哪……搞砸了的话,就赚不到钱了……她控制不住的向地面摔去,眼前的泥土迅速拉近了距离。就在她忍不住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的歌声一下变得近在咫尺,一只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顺势搂着她旋转了两圈,一下扯进了一个结实宽阔的怀抱中。
借着换气的空档,科因飞快的小声说:“放松,一起来。”
接着,表演变成了双人舞,科因毫不停滞的继续歌唱,脚下的舞步也一点看不出凌乱。
芙洛泽拉在他的引导下迅速回到了正常的节奏,紧张感在他拉住了她的手后也神奇的消失了大半。她半垂着头,羞涩的看着科因神采飞扬的英俊面容,顺着他的牵引前进,后退,旋转,后仰,躬身。
周围的目光终于不再能影响到她,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科因身上。
随着科因的加入,围观的人群中女性渐渐变多,丁零当啷的铜板声也开始连续不断的响起。
他用高亢清亮的嗓音为歌曲画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拉着芙洛泽拉的手,华丽的谢幕,周围的喝彩声适时地响起,淹没了另一角吟游诗人的歌唱,让他得到了不逊色于金钱带来的满足。
“科因,我……没有很丢脸吧?”她低着头紧张的搓着裙子,虽然连科因也跳的气喘吁吁,她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疲惫,大概是自小的战斗训练让她的体力比寻常人类还是充沛得多。
科因一边把散落的铜币收进口袋里,一边笑着说:“当然没有,你没有看到那些男人的眼神吗?还有他们扔下的铜板儿,这都是你魅力的证明。咱们是靠吸引别人的能力吃饭的,刚才的人群就是对你实力的肯定。怎么样?高兴吗?”
“呃,高兴。”她小声回答,不过心里却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赚钱或是其他男人的注视,而是因为刚才两人合作的舞蹈。他的手很暖也很有力,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
从没有过和谁如此亲近过的经验,就像生命中的一个空洞得到了填充一样,被族人抛弃的遗憾,从这一刻起,在她心头正式消失。
以后,我就是科因的舞娘了。她微笑着,接过了科因递来的钱袋,挽住了他的胳膊,甜滋滋的靠在了他的肩上,一起往回走去。
身后似乎传来被人注视的异样感觉,她扭了扭头,远处的角落那两个吟游诗人中的少女,似乎正在远远地看着她。不过,刚才已经被人看了很久的她自然不会在意这目光。只当作是他们被抢去了观众的嫉妒。
就像,她嫉妒其他得到了科因亲吻的女人一样。
今晚不会再有让科因前去服务的老板,住宿就成了芙洛泽拉困扰的问题。
屋里只有一张并不宽敞的床,两个人挤的话,必然要成为搂在一起睡觉的姿势。而这样的情况,按老师的说法是在异性中严格禁止的,当时老师告诉她,只有进行过祭告的仪式,有了互相的所属关系,才能住在一起。
可是……科因每天晚上去女老板的屋子里赚钱之后,就很自然地住下了啊,他们之间也不算是夫妻吧?她贫乏的知识还不足以想出问题的答案,不过她会问。
“那个……呃,今晚……是咱们一起睡吗?”
她还穿着舞裙,脸上的妆也没有洗,明明是自己亲手打扮出的容貌,科因听到这句话后再看,还是会不由得感到怦然心动。
“芙洛,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轻浮的男人,不配和你一起共享这安宁的夜晚呢?”科因做出夸张的受伤表情,用连芙洛泽拉也听得出是表演的语气刻意地说道,还不忘滑稽的捧着自己的心口。
她扑哧笑了出来,羞涩和紧张被逗的消散大半,她摸了摸脸颊,低头小声说:“才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以前,我从没和谁分享过睡觉的地方。”
很小就一直做战斗训练的族人即使在睡眠中也会干脆的清理掉身边多余的气息,被打的鼻青脸肿几次之后,她也就再也不敢在做噩梦的时候跑去搂着同胞睡觉了。
“这有什么好迷惑的。”科因笑嘻嘻的做到了床边,一伸手就搂住了她纤细柔韧的腰肢,身体贴近到毫无缝隙的地步,轻轻吻了一口她细鳞旁边的耳垂。她的耳尖上有亚龙属的尖锐骨刺,所以科因并没有向上移动,而是撩开了她的蓝色长发,用嘴唇碰触着她清凉滑腻的颈窝,低喘着说,“相信我,你一定会非常满意今晚这张床带给你的体验。”
嗯……她的皮肤真凉,不会连血液的温度也受到了亚龙魂属的影响吧?科因有些惊讶嘴唇碰到的肌肤带来的感觉,就和那天刚把她从雪堆里背出来的时候一样,像柔软的玉石,光滑而冰冷。
“你是不是很冷?”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壁炉的火足够暖和,屋子里应该不至于让她的体温降到这个程度才对。
“啊不,没有的事。”她红着脸摇了摇头,“是我刚才有些分心了。你……你亲的我心里痒丝丝的,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了。”她有些慌乱的解释,“我一到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身上就会变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天冷就好。”科因没心思关注这种问题,兽灵这种亚种间差异无比巨大的奇妙种族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类可以了解透彻的。更何况,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芙洛泽拉没注意到自己的领口已经被悄悄拉扯开,一大片白皙的肌肤正暴露在科因眼前,只要确认了她不是冻得,鬼才会在这种时候多问不相干的事。
而且,她说的没错,当她开始集中精神的时候,她身上的温度就又变回了普通生命一样的温度。
“睡觉之前……要做这种事的吗?”芙洛泽拉迷茫的看着科因的头向着自己的胸前移动过去,领口中裸露出来的地方被他仔细的一点点亲吻过去,热烘烘的,还有些发麻。
“不,只有亲密的伴侣之间才会这样做。对你而言,就是只有我可以这么做。懂吗?”他熟练地解开了她背后舞裙的细绳,收束着曲线的绳结打开后,领口立刻变得更加宽松,更加迷人的部位,也随之亮在了他的眼前。
“我……我什么都不懂,科因,我听你的。”芙洛泽拉别无选择的把所有信任交给了面前的人类,剩下的注意力,全都用来努力地维持不让体温重新下降。
“那就对了,乖女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科因满意地说着,搂紧了她因紧张而僵硬的娇躯,缓缓向床内压去。
壁炉的火焰,噼啪作响的跳跃起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四)
传说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创造各个种族的时候,最大的希冀就是不依靠圣泉的力量创造出和天使类似的生命。
有一样的欲望,一样的快乐。
据说天使们最杰出的作品是翼人,但最满意的种族,却是展现了无穷复杂性的人类。
所以在天使意志的干预下,人形生物成为了造物们唯一的统称,简称,即为人类的代称,人。
而由天使召唤来到圣域的强大异界生命,比如神兽和一些极强的魔兽,也都很快掌握了变化为人的技巧。
比如,即使有些生命的母体原本和哺乳没有什么联系,但在天使的倾向下,还是演变出了和人类女性没有本质区别的胸部。
至于感官,更是大体趋于一致。
科因从第一次尝腥到现在,从没有局限过人类这个范畴,精灵、矮人和各种能被他的相貌言谈引诱的异族,都是他的猎物。可以说,在女性这个领域,他的见识绝对比很多学者都要广博。
所以在哄骗着脱掉碍事的裙子,发现芙洛泽拉具有颇为独特的生理结构后,他也并没感到太过讶异,毕竟亚龙属的兽灵非常稀有,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
但芙洛泽拉很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惊异,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身下,有些胆怯地说:“对……对不起,我和同胞们的样子不太一样,她们……她们都嘲笑我是怪胎……”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他熟练地安抚着她,很快就用唇舌帮助她忘记了这点小小的不快。
然后,很顺利的拥有了她的一切。
紧密结合的时候,科因有些诧异的想,怎么芙洛泽拉就连身体内部也这么清凉,她的血难道真的是冷的?
但绝美的感受很快冲散了无聊的疑惑,他一边享受着芙洛泽拉带给他的远超人类的美妙滋味,一边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赞叹,这简直是情爱天使蜜米尔的恩赐!
除了随着她的情绪越来越高涨,身体的温度又降了下去之外,简直无可挑剔。
激情过去之后,科因把厚厚的棉被拉高,盖住两人的身体,小声说:“对了,可以的话,你还是把身体再弄热起来的好,刚才感觉很刺激,要睡觉的话还真是有点受不了。”
“啊!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呢。真是对不起……唔。”她匆忙的道歉,但马上,话尾就被他吻成了奇妙的哼声。
“亲密无间的伴侣之间,是不需要总说对不起的。明白吗?”他笑眯眯的点了一下她此刻格外嫣红的嘴唇,看着她满是霞光的脸颊和迷醉的眼神,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他知道,这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已经被他彻底征服。
离打算去的大城镇还有不算短的路程,靠走路的话,起码也要十几天,那么对他们来说,耽误时间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因此,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芙洛泽拉迷迷糊糊的被科因打扮完毕,带下来吃起了早餐。
其实经历了大半夜的折腾,她此时更想好好睡一会儿而不是吃甜饼。
可既然科因坚持要早点上路,她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亚龙属是绝对的父系部落,早已习惯听从男性意见的她根本不可能反对心中的亲密爱人。
大概是这个小镇附近有几个天然岩洞迷宫的缘故,旅店的大厅里很早就坐了几个整装待发的冒险者,晚下来的他们没了地方,只好和其他人拼了一桌。
很巧,对面坐着的就是昨晚广场那两个吟游诗人。他们互相友好的望了一眼,就安静的吃起了早餐。
科因很自然的好好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那个女吟游诗人。嗯……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是长相不错的美人,却让他完全提不起搭讪的兴趣,这在他的猎艳史上算是比较少出现的情形。
而更让科因有些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完全没有注意他,不时抬起的漆黑眸子,反而一直在偷瞄他身边的芙洛泽拉。
难道是个取向有问题的女人?科因搔了搔下巴,充满占有欲的把芙洛泽拉往他身边拽了拽。
芙洛泽拉不太适应科因以外的人一直盯着她看,为难的低着头,可每次抬起眼,还是能正对上对方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别扭,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那个……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气质优雅的少女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确实,我很少见到您这样的女孩,并不是有意冒犯呢。如果让您不高兴了,请不要见怪才好。”
芙洛泽拉挤出了一个笑容,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很舒服,让她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没有,我没有不高兴。我的样子确实和你们不一样嘛。不过这也很正常,我是兽灵,你是人类,当然是有区别的。”她说着,为了让自己安心一样的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耳尖的骨刺,和耳垂后侧细细的鳞片。
那个少女却摇了摇头,用并没有多少疑惑语气的句子提出了古怪的问题,“我奇怪的并不是您的样子。我好奇的是,您为什么要消耗如此巨大的魔力,来维持一个虚假的幻象呢?”
科因愣了一下,扭头看着芙洛泽拉,芙洛泽拉则露出了完全迷茫的神情,眨着大眼看向桌对面的少女,不知所措的用手指搓着面前的餐巾,“那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根本不懂魔法啊?族里的老师教我最简单的风刃,我都学不会。他还骂我说我的魔力简直和只能数清十个酒桶的巨人不相上下。那之后……”她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他们就一直叫我被风抛弃的孩子。”
苍翼部落的信仰是风天使温蒂瑟尔,不被风元素眷顾的成员,会被排挤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少女依旧盯着她,有些失望地笑了笑,“对不起,那可能是我搞错了……打扰您用餐了,真是非常抱歉。”
“没什么的。”芙洛泽拉摆了摆手,结束了这次谈话。
离开的时候,不知是否为了表示歉意,那两个吟游诗人还买了一束冰雪群峰附近特有的花——寒光之星送给了她,大概是为了较劲,科因也买了一束雪望鸢尾,让抱着两束花左闻闻右嗅嗅的她开心不已。
离开旅店时,那个自称雅拉蒙的少女对她挥了挥手,微笑着说:“芙洛,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科因不耐烦的拉着她就走,小声不满的嘟囔着:“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怎么了?科因,她惹你不高兴了吗?”芙洛泽拉捧着花束,有些紧张的看着科因的表情。
科因看了她一眼,“也不是。只是觉得她的话很莫名其妙。”
芙洛泽拉哦了一声,心想应该是他们去买花的时候闲聊的几句里有什么不对吧。既然科因不高兴,那她还是不要问下去的好。
科因则一路都在想,那个叫雅拉蒙的吟游诗人丢给他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科因先生,懂得把握身边珍宝的人,才会得到幸福哦。”
难道……指的是芙洛泽拉?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幸福的依偎着他的女孩,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她娇嫩的身体。
嗯……从这个角度讲,那家伙说的倒也没错吧。
离开山地后,气温终于升高到科因能够忍受的范围。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晚上亲热之后,他终于可以搂着芙洛泽拉一觉睡到天亮。而不是像之前的夜里,被睡熟后立刻变得冰冷下来的娇躯莫名其妙的凉醒,不得不挪到一边。
在某些方面,科因绝对是非常不错的导师。
短短半个多月,十多天的功夫,芙洛泽拉就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女孩,变成了可以熟练地用各种方式取悦他的尤物。
同样进步神速的,是她的舞技。
大概是由心底排斥与其他生命交战的缘故,芙洛泽拉长久锻炼出的良好体魄全部在她兴趣的促使下成为了舞蹈的基础。出色的柔韧度,动人的身材和绝佳的体能,很快就让他们两人的收入超过了科因那些不良工作所能达到的记录——当然,里面也有一部分原因和芙洛泽拉单薄的舞裙有关。
这种呵口气就能看到白雾的地区,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穿着如此清凉的美貌少女翩翩起舞的。
除去中间一次芙洛泽拉不小心招惹来一个好色的镇长,惹出一些小麻烦之外,这十多天的旅程可以称得上一帆风顺。
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芙洛泽拉也开始适应被人围观的感觉,同时尝试着与陌生的人群交流,虽然偶尔遇到对异族不太友好的人类时还会不知所措,但她显然已经迅速地融入了外面的世界。
观察到少女心态的变化,科因觉得,应该差不多到时候了。
这些日子存下了不少资金,用来租借合适的场地已经不成问题,距离这里还有两三天行程的安度纳也算是大城市,冒险者商旅大量汇集,市民也都多少有些闲钱……剩下的,就是说服芙洛泽拉而已。
这个他有十足信心,芙洛泽拉对他已经是百依百顺。连很多羞耻为难的事情,都已经在他稍微坚持一下后妥协。
“欸?表、表演变身?”听到科因的计划后,芙洛泽拉惊讶地叫了出来。
他非常会选择商量的时机,如果说芙洛泽拉一天中什么时候最听话乖巧,那毫无疑问就是刚享受过极致愉悦的现在。
“那、那个……我会考虑一下的……”
“这个表演成功的话,咱们就有钱住好一些的旅店,你就不用总担心被别人听到你的声音。芙洛,我也是想让你生活的更舒适。”科因把被子往高处扯了扯,这女孩不怕冷,他可不行。
芙洛泽拉迟疑着说:“可是……可是人家变身之后,身上……身上会光溜溜的啊。我不想被科因之外的人看到。”
这基本等于同意了他的计划,他满意的吻着她额头双角中央的地方,温柔地说:“放心,我也不舍得你被别人看到啊。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
芙洛泽拉红着脸搂住了爱人的身体,迷茫中,她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五)
“真的没问题吗?”盯着靠一根绳子控制的红色幕布,芙洛泽拉担心的问出了第一百三十七遍同样的话。
科因则第一百三十七遍温柔的回答她:“放心,我的宝贝儿。你表演结束,直接飞进后面的区域就可以,到时候我一拉绳子,这块布就会把你挡的严严实实的,接着我出去宣告结束,咱们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数钱了。”
当然,这块布的其他安排,他就不可能告诉面前的女孩了。说出来的话,可能她得有个三四天闷气好生。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介意,不过这种最后的服务如果一点都没有,恐怕很难打出名声来,下次表演,可就会少很多别有目的的男客人了。
“好吧,科因,我……我会努力的。”特意穿了方便快速上身的连衣裙,芙洛泽拉紧张的搓了搓裙角,探头看了一眼外面。
密密麻麻的简陋木凳,已经坐满了人,乱糟糟的等待着表演开始。已经很适应别人目光的她还是被这种气氛搞得紧张起来,连忙缩回头,在心中默默温习要表演的项目。
他们租的是一个巨大的硬皮帐篷,通常提供给来自各地的马戏团歌舞队之类的人群表演用,租金采取门票提成的方式,对有潜力的表演,主人也会帮忙提供一定范围的宣传。
一个活生生的兽灵——还是珍稀的亚龙属兽灵,将要为花钱买票的观众提供一场罕见精彩的变身表演,这已经足以吸引到大量好奇的观众——甚至有附近山上的矮人收到消息后彻夜驾车前来。
而另一个噱头,更是让场地直接在开放后的半个小时内就座无虚席——提供表演的,就是昨天才在城中心广场跳舞的那个美貌少女。
人们都知道兽灵变身结束的时候会一丝不挂,那么理所当然,不满足于仅仅能看到一截小腿一片胸脯的男人们,立刻就变得大方起来。
“哇哦,我简直看到了金币的光芒在闪动。”科因走上台,小声的赞叹了一句,看下面的人数,结束后起码也有两枚金币以上的入账。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啊……下次应该把票价弄高点,顺便再分个前后排贵宾席雅座包厢什么的。胡乱的想着以后的计划,驱除掉一部分心中的紧张,科因摘下头上插着一根羽毛的圆边毡帽,优雅的躬身行礼,用高亢嘹亮的声音说:“尊敬的客人,让我们用欢呼和掌声来欢迎今晚的主角,美丽的兽灵小姐,芙洛泽拉·苍翼!”
呼哨声和掌声立刻响彻全场,中排的男人们伸长了脖子,后排的甚至纷纷站了起来,试图确认舞台上出现的就是那个苗条动人的舞娘。
当然,他们没有失望,一身冰蓝色连衣裙的芙洛泽拉以她招牌式的清凉打扮羞怯地走了出来,身上依旧佩戴着舞娘的饰品,脚上也还穿着舞鞋。
“来吧!我美丽的宝贝,让我先为尊贵的客人高歌一曲,同时献上你美妙的舞蹈吧!”按事先排演的步骤,科因打起手鼓向一边退开,嘴里开始高声唱着欢快的歌谣。
随着歌谣的节奏,芙洛泽拉开始熟练的舞蹈。她的脸很红,因为这舞蹈完全不同于她平时的表演,而是科因要求的特殊服务。
随着第一个旋身,她轻巧的顺着展臂的动作解下了肩头的丝巾,甩手丢向了空中。
“哇哦——”果然引起了不错的反响,坐在下面的男性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到她裸露出的白嫩肩头。
可她羞得脸颊都要烧起来了。明明只要变身,这些衣物首饰都会自然脱落到地上,科因却偏偏要她在跳舞中适当的脱掉一些。呜……好丢人。
长手套,腰带,耳环,接二连三的随着她魅惑的舞动飞落在台上,底下的叫好声也充满了兴奋的味道。
单足点在地上,她猛地向后折腰,另一条腿高高抬起,双手自背后握住了绷紧的脚踝,优美的曲线随着颇有难度的动作完好的呈现。她顺势一拉,舞鞋掉在了台上,她紧接着凌空一跃,双脚便都解除了束缚,被半透明的薄丝白袜包裹的秀气双足也暴露在观众的视线中。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连丝袜和裙子也脱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科因也没有要求到这个地步。芙洛泽拉完成了最后一个舞姿后,扭头向科因发出了准备完毕的讯号。
科因点了点头,歌声转成了缓慢而悠长的节拍。
随着手鼓的鼓点,芙洛泽拉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闭上双眼低下了头,蓝发从额前垂下。
正常情况下,变身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科因觉得这样的表演不足以让观众满意,所以要求她尽可能的延长变身的过程。
虽然由心底感到为难,以前也从没听过还能做到这种事,可她还是苦恼的答应了下来。于是,原本一阵光芒后就会完成的变化,在科因的歌声伴奏下反而搞得好像什么秘教教徒的祷告一样诡异。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芙洛泽拉打心底觉得,自己可以成功。
观众发出抽气的惊呼声,舞台上的她,白皙的肌肤开始发出晶莹的光芒,那光芒让少女的身体渐渐变的透明,薄雾一样的气流开始从她的背后涌出,变幻着形状,逐渐凝结成一个四五米长,两米多高的巨大轮廓。
蹲在那虚幻的轮廓中央,少女的娇躯缓缓浮到空中。耳环和发饰像是失去了依托,突然从空中坠落,紧接着,裙子和丝袜也没了凭靠,软趴趴的掉在了地上。
浮空在半米左右高度的她,仅剩下了一个闪亮的轮廓,化成了优美的耀眼剪影。
科因的歌声停住了,第一次看到芙洛泽拉变身的他也在惊讶的注视着这一切,这……似乎和他所知道的兽灵变身不太一样啊,原来真的可以放到这么慢的吗?
这华丽的剪影持续了数十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夺目的光芒。似乎回到了兽灵变身的正轨。
当所有人能够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舞台上的娇美少女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着淡青色鳞片、昂扬着巨蟒一样的头颅、展开足足有四五米宽的皮翼、转动着狭长蓝色龙瞳的亚龙!
把平常一瞬间完成的变身刻意延长了那么久,消耗了芙洛泽拉不少的精力,她疲惫的扭动了一下长长的脖颈,挥动双翼飞到了半空。
在族人中,她的变身算是比较娇小的形态,因此这大帐篷里有足够的空间让她飞舞,在科因回过神继续开唱之后,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小心的控制着双翼的力度,不让气流吹伤下面的观众,开始在舞台下座位的上方盘旋。
“哦哦……好神奇!”
“真厉害呐,活生生地变身呢。”
“天哪,这样的怪物……好吓人!”
“她……她不会冲下来咬我吧?”
兴奋紧张又有些恐惧的观众们开始纷杂的叫喊起来,但毫无疑问,没有人舍得离开。
按族人的说法,变身是依靠灵魂之力回归先祖模样的手段,一旦成功,就会得到鲜明的力量提升,和流淌在血液中的野性满足。
可芙洛泽拉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她每次变身,都只会觉得疲惫,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都没有体会过丝毫兴奋。
从高处望着身下的观众们,她反倒觉得,这群看热闹的都要比她显得满足得多……咦?雅拉蒙?
看到了角落里两个穿着长袍的吟游诗人,芙洛泽拉感到莫名的亲切。他们也来了啊……不知道会不会被我的样子吓到呢。难得的有了恶作剧的心情,她打乱了原定的计划,微微拔高了身躯,一个轻巧的转身滑翔,向着雅拉蒙的位置冲了过去。
那个叫阿卡的少年应该是被吓到了,紧张的指着她的方向,提醒着正在想着什么的雅拉蒙注意这边。
然后,雅拉蒙就看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再一次对上。
她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微妙的神情,既像是钦佩,又像是遗憾。她心里猛地一颤,无法克制的转变了飞行的方向,折回到了中间的位置。
但仅仅是转身时靠近的那一下,她依然听到了雅拉蒙略带赞叹的语声。
“竟然能做到双重幻化的程度,天使造物的潜意识,还真是无法预测的可怕。”
她到底在说什么?双重幻化?我吗?芙洛泽拉一边扇动着翅膀,一边思考着这个并不陌生的词语。
与变身这种形态间的转化不同,幻化实际上是一种法术。
通常是指依靠强大的魔力将身体暂时改变成自己所不具备的模样,这种转化不管是开始还是维持,都需要持久的消耗。而在原本幻化的形态基础上直接再次幻化,达到层叠的伪装效果,防止被一些简单的手段看破,就叫做双重幻化。
对于本身就能在形态之间变化自如的种族来说,幻化几乎没有什么使用的必要,而不能变身的种族也并不常有需要靠幻化骗人的时候,对于魔力强大的人,幻化也能被轻易识穿,所以这种并不太难的技巧却很少见到有谁研究学习。
我这明明是变身,那个吟游诗人的眼光还真是差劲呐……芙洛泽拉在心底笑着,往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转折,稳稳地停在了科因的面前。
按照预定的计划,接下来是飞行演唱时间。
“喂,我的小宝贝,我可是把小命交给你了,不要让我掉下去噢。”科因抚摸着她光滑的鳞片,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跳了上去,骑在了她长长的蛇颈根部,用双膝卡住了有力的前胸。
“哟嗬!接下来是绝无仅有的骑士之歌!”他挥舞着毡帽,兴奋的叫喊着。
骑在亚龙身上这种事,可是龙骑士的特权,也难怪作为小小歌手的科因会如此兴高采烈。
在心底为爱人的愉快而感到快乐,芙洛泽拉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背上科因的屁股滑落到相对安稳的部位,接着腾空而起,开始了预定中的表演最后的阶段。
对于只听说过龙背上的骑兵的观众来说,龙背上的歌手显然是足以引发狂热气氛的噱头。科因骑在芙洛泽拉的背上,缓缓飞行盘旋在半空,嘹亮的歌唱着,而下方的观众也给予了最热切的回应,呼哨,鼓掌,甚至把银币和铜板直接向空中丢了上去——当然,在芙洛泽拉双翼的气流下,这些钱都没落到科因手里。
还真是有点令他心疼。
预定的表演结束后,在狂热的观众要求下,科因又加唱了两首,还临时起意站在芙洛泽拉的背上来了一段舞蹈,吓得她连忙稳住身体,连大一点的晃动也不敢。
终于得到科因完结的指示后,芙洛泽拉连忙飞向幕布后预定的位置,她掉落的衣物也都堆放在那儿。落地后,她扭过头,一直到看着幕布彻底落下,才放心的松了口气,在一阵光芒后变回了赤身裸体的人形。
和当初说好的有点不太一样,幕布后亮了很多,两盏魔晶投射灯把后面的空间照的有些刺眼。
“这是干什么……怕太暗我找不到衣服吗?”她迷惑的看着灯座上因为大量输出能量而散发着淡淡魔雾的成块魔晶石,捡起衣服一件件穿到身上。
她并不知道,在这些光线的帮助下,巨大的幕布仿佛变成了一面投影墙,而她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正投射在幕布上,上演着引人遐思的穿衣表演。
看着那群几乎恨不得冲上舞台掀开幕布的男人,科因摸了摸腰间预备用来装钱的袋子,非常满意的笑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六)
像是并不算让芙洛泽拉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一样,科因进去和大帐篷的主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她只有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等着。
原本她是坐在屋子外面的石阶上,但意识到周围的人都认出了她之后,有些紧张和羞涩的她就逃回了屋子里。
那些贪婪的异性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像是在用视线剥她的裙子。
靠着墙,隐约能听到屋里的人正在争吵着什么。科因的声音并不大,也听不太清楚,但她能确定的是,他在反复提着她的名字,也用到了亲密爱人这样的形容。
这就足够了,她心里甜丝丝的,好像被人偷偷往胸腔里塞了块方糖。
“芙洛?是你吗?”屋门外有人隔着玻璃窗叫她,她转过头,就看到了雅拉蒙温柔的笑脸。
她回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犹豫了一下,跑了过去,打开了门。
“你们刚才也在看我们的表演吧?怎么样,我表现的好不好?”难得有可以听到反馈的朋友,她很兴奋地握住了雅拉蒙的手,开心地问着。
雅拉蒙肯定的点了点头,“棒极了。芙洛,全圣域也不会有多少表演能超越你的变化。骑在龙背上的歌手,光是这个点子,就够令人吃惊的。”
阿卡在一旁发表着认同的感慨:“是啊,看到你这么娇小的身体一下子就变成巨大的亚龙,我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芙洛泽拉咯咯笑着,取笑他说:“那你要是看到真正的龙变身,会不会吓得背后的汗毛飞出去啊。”
阿卡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也许会吧,不过我可不知道龙变身时候是什么样子。”
芙洛泽拉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肯定比我变身的样子更可怕吧。毕竟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地位高的吓人呢。”
“这么多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难道还没灭绝吗?”阿卡开玩笑地说道,“不然你看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多少人拿的出证据。见到过的都只是声称而已。”
雅拉蒙笑了笑,低声说:“那可不一定。要知道神兽本身就已经是高智慧的生命,又具有强大的变身伪装能力,即使是隐藏在普通的种族中生活,咱们也不会知道的。上次在甘比兰,不就听人说在南方有个贵族家的私人教师最后被发现竟然是一匹独角兽么。”
“是啊是啊,不是纯洁的处女就不愿意接近的独角兽,总喜欢收集亮闪闪宝石的龙,爱偷人类的酒喝到醉醺醺然后四处勾引异性的雷狐,只在紫月祭和仲年祭才肯现身的双月犬,离了火焰就睡不着觉的不死鸟,还有……还有即使变身人形也永远冷着一张脸的冰狼。”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诗歌中出现过的神兽,阿卡明显不屑地说,“这些东西吟唱出来还不错,相信就有点天真了吧。咱们也见了不少冒险者,他们不也都说,魔兽见过不少,神兽可根本没遇到过。要我说,恐怕和伟大的天使们一样,圣界崩溃之时就一起消失了吧。”
雅拉蒙皱了皱眉,在他肩上打了一下,柔声说:“这些话可不要乱说,万一被一些教派的人听到,可是会惹大麻烦的。”
“我知道,这不是只有咱们三个嘛,才忍不住抱怨一下。其实……我也很想见到神兽啊天使啊什么的。”阿卡笑了笑,期待地看向天空,“哪个孩子没做过这样的梦呢。”
芙洛泽拉也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地说:“你以前见到过亚龙属的兽灵变身吗?”
阿卡怔了怔,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见到过了吧。”
“呃……当然,我没想到芙洛小姐肯当众表演,所以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芙洛泽拉脸上红了红,还是继续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所以呐,你觉得不可能见到的,未必以后就永远见不到啊?”
雅拉蒙赞同的点了点头,“没错,这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不看到的时候,真的难以相信。”
敏锐地听出了雅拉蒙话中附加的含义,芙洛泽拉慎重地转过头正对着她,小声问:“比如说……你提到的双重幻化?”
雅拉蒙的笑容变得淡化了许多,她认真地盯着芙洛泽拉的双眼,说:“芙洛,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芙洛泽拉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是在亚龙属的兽灵部落里长大的,是吗?”
“嗯,上次聊天,我不就对你说过了吗,为什么又要问一遍?”
“呃,这是很必要的确认。”雅拉蒙沉思了一下,又问,“那,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和族人有什么不同?”
芙洛泽拉皱起了眉,她不是很喜欢想起那段不开心的回忆,但雅拉蒙身上特有的亲切感让她暂时还能忍受这种不快,“我……和族人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只是因为我成长的比较慢而已。现在,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差别了。”
当然,关于最私密之处的区别,只有科因知道就足够了。
“芙洛,”雅拉蒙像是叹息一样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耳尖的骨刺,“你一定从很小的时候,就强烈的希望能和大家一样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芙洛泽拉竟然有了眼眶酸涩的感觉,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险些流下泪来。
当然……我当然要和大家变得一样,不同的话……不同的话,不就说明我根本就是孤单一个了吗?我和他们一样……和他们一样的。
她克制着心底涌出的陌生念头,勉强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当然,我不太聪明,身体又差,做一点点训练,就会觉得累的要命。我可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追上大家的脚步的。”她又想起了月夜下越飞越远的族人,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可、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我还是被抛弃了。我真的是没人愿意要的废物吗?”
雅拉蒙温柔地看着她,张开了双臂,“芙洛,不是这样的,你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你应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门内传来了科因兴奋的声音,“芙洛,我的宝贝儿!你看看咱们赚了多少钱!今天你想吃什么?咱们这就去包下整个饭馆!芙洛?你在哪儿?”
芙洛泽拉的表情立刻变得明快了起来,她没有投入雅拉蒙的怀抱,而是兴奋的转身朝向了科因的方向,她飞快地把眼泪擦掉,扬声喊道:“我在这儿,科因,我在门口呢。”
雅拉蒙默默地看着他们在门内拥抱到一起,目光中的担忧更加明晰,她轻轻拨弄了一下小竖琴,侧头对着疑惑的阿卡挤出了一个微笑,“走吧,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更好。”
“你是说,咱们要在这里长住一阵子?”芙洛泽拉一边开心的把果酒咽到肚里,一边扬着红扑扑的笑脸问科因。
“嗯,”科因还意犹未尽地摩挲着口袋里金币的美妙触感,这种坚硬对他的诱惑不输给美女肉体的柔软,“那个老板本来是打算把你直接买下,作为他专属的艺人。”科因勾起一丝微笑,“知道他出多少吗?二十枚金币!”他夸张的耸了耸肩,“二十枚金币呐,足够一家人无忧无虑甚至有点奢侈地生活好几年了。”
对金钱没有太明确观念的芙洛泽拉眨了眨眼,只能模糊的感觉到那确实是一大笔钱,毕竟今晚这顿颇为丰盛的晚餐,也不过才一个半银币。
那么,科因是把自己卖了吗?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小声问:“那……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把一块上等的果木烤鱼送进嘴里,科因笑眯眯的说:“当然……不行。芙洛是我最最亲爱的宝贝,区区二十枚金币,他还是去奴隶贩子那儿批发几个只会在床上捶腿的女奴吧。”
她这才放下心,满足的低下了头,“那我就安心了。”
“傻瓜,”他隔着桌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多少钱我也不能把你卖掉。你又不是我的所有物,你是我的爱人,我可爱的小情人,下次他再敢动这个念头,我就拿出钱来问他的老婆卖不卖。”
她哧的笑了出来,心情愉悦了不少,“人家就算卖,咱们也买不起啊。”
科因的双眼变得闪闪发光,“咱们很快就会变成有钱人了。这也是我打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的原因。那个老板打算靠咱们赚一笔,马上就是仲年祭了,到时候会来不少邻近市镇的居民。他替咱们做好宣传,咱们只要负责按他的计划定期表演,就可以拿到门票分账的六成。”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枚亮闪闪的金币,“呐,看,只是今天一场,咱们就赚了这么多哦。以后人来的更多,咱们的收入也会非常稳定的。”
“这表演……有那么吸引人吗?”芙洛泽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当然有。”科因用力的点着头,“你可是兽灵里数一数二稀有的亚龙属,别说表演了,你就是纯粹过去变个身,也会有不少人抢着买票进来看的。将来咱们还可以推出别的表演方式,比如有人想过一下勇者的瘾,你就变身让他们打倒。这世上做冒险者白日梦的有钱傻子可是数都数不过来。”他说的口沫横飞,仿佛已经勾勒出了美好的未来画卷,看到了切实的影像在眼前展开。
被他的兴奋多少感染到了一些,芙洛泽拉开心的笑着,对他认真的说:“我一定会加油的。”
这一晚,他们住进了城里最高档的旅店。有天鹅绒的毯子、充满弹性的床垫和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魔晶吊灯。甚至还有带热水的浴室。
室内烧着壁炉,温暖的好像到了春天。而即使在冷的打哆嗦的时候也没舍得让芙洛泽拉的身体空闲下来的科因,当然不会因为表演的疲惫就直接睡觉。
她才换好旅店提供的丝绸睡裙,科因的手就摸进了她的领口里。
“科因……”她有些无奈的靠在他身上,顺从的让他抚弄着,小声说,“你不觉得累吗?我还想让你休息一晚的。”
科因兴奋的在后面轻轻啃咬着她细鳞覆盖的耳垂,“谁叫你这么迷人,我就算累死也要瘫在你的身上。”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让芙洛泽拉由心底感到愉悦,从鼻腔中挤出泄气一样的呻吟,她回手抚摸着科因的腰侧,扭头与他吻在了一起。
“我的小天使……你真是太棒了。”结束之后,科因脱力地趴在芙洛泽拉身上,回味着赞不绝口。
“我……也很舒服。”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愉快,芙洛泽拉羞涩的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享受着一波一波缓缓从体内退去的余韵。
就是在这一刻,科因突然头一次有了结婚的念头。
“芙洛,你愿意一辈子跟着我吗?不管去哪里,都是咱们两个?”对他这样的流浪歌手来说,这样的要求,就已经算是求婚一样的询问了。
芙洛泽拉也许不懂,也许,懂了她也依旧是这个答案。
从在那个雪山被他捡起,填补了被遗弃的无限孤独后,她就从没拒绝过他任何事。
“嗯,我……愿意。”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七)
《圣域遗传血脉深度研究》,那本比成年人的手掌竖起来还要厚上一些的巨大硬皮书现在摆在了科因租下的房子卧室的桌上。
坦白的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买这本书的一天,因为他不光没想过结婚生子,更不可能想过万一改变主意后的对象会是一个异族少女。
而这些不可能都发生之后,这本书就成了很必要的东西。
对于没有什么学问的他来说,想弄清楚和芙洛泽拉会生下什么样的后代,这是唯一的渠道。
大概是主神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当年太过任性的缘故,所有以天使为蓝本而衍生出的族群——甚至包括得到天使力量赐福的各种神兽们,都拥有在双方形态类似的情况下结合繁衍的能力。
但奇妙的是,因此而诞生的混血儿却不成比例的少。
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有学者发现了这种古怪的现象,并为此而创出了一个拗口的名词,种族遗传血脉。
按他们的推想,只有在父母双方所属种族的遗传血脉持平的时候,生下的才是混血儿,其余时候,则都是优势一方得到属于自己种族的纯血后代。
不过很快,反例就把词组中种族这个前缀轻松去掉,因为那些老学究发现遗传血脉的力量区别不仅体现在种族上,还体现在父母甚至后代的性别差异上。
比如母系社会结构的水精灵族,女性就拥有非常奇妙的遗传血脉,只要后代是女婴,就会十拿九稳的诞下纯血的水精灵——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样的母系结构之所以维持下来,正是因为女性的血统更加纯正。
不仅特拉埃尔大陆有无数的未知等待探索,光就圣域这一个足够广阔的区域来说,就已经生存着无数涉及遗传血脉的种族,不管谁说自己想要搞清这其中的所有规律,都会被旁人当成疯子。
可这样的疯子,最后竟然真的出现了。
那个疯子叫格雷果·琼·门德鲁,一个拥有当时统治圣域的暗裔王族血统的纯正贵族。他所用的方法,则彻底的坐实了他疯子的称呼。
他用了大笔资金和人力,在西海岸外买下了一个小岛,耗时七年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几乎覆盖整岛的城堡——或者说,监牢。
其后,他动用了家族的一切势力,甚至为此向伟大的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直接求助,最终成功捕捉到圣域中绝大多数种族的适龄男女和各种神兽魔兽。少者数十,多者数百。有些数量稀少的族群甚至因此濒临灭绝。
而这些可悲的生命,最后都被带到了那个岛上,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在各种扭曲的禁断魔法催化下,在古怪的魔晶仪器监视下,进行着无穷无尽的繁育实验。
格雷果并不隐瞒自己做下的事情,甚至还以暗裔代表的身份亲自参与其中,并在一切结束后把这伟大的实验得意洋洋的详细写进了书本之中。
最后的成果,就是这本流传很广被重印了不知多少次的大百科:《圣域遗传血脉深度研究》。
书里将所有实验过的遗传血脉按照种族、性别、后代性别三个方面进行了从一到十的等级划分。将异族通婚的血脉遗传简化成了通俗易懂的级别对比。对没能在实验中观察结果的部分也结合多方记录进行了大胆的推测。
不夸张的说,在异族通婚不算少见的圣域,这本书的畅销程度恐怕仅次于日历。
科因倒并不关心这本书是怎么写出来的,也不太想把普通人类和亚龙属兽灵相关的两个章节一字一句认真看完。
他只关心芙洛泽拉的遗传血脉是什么级数。
真有了生育后代的打算,他多少还是有些私心,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可爱的人类小女孩。
人类男性的遗传血脉非常普通,不论后代是什么性别,级数都是五,属于容易生下混血儿的类型。
嗯……亚龙属,女性……科因艰难的在一大堆文字中寻找自己需要的讯息,喃喃自语:“后代为男性的话,级数竟然有九,后代为女性的话,级数也有六。啧……真不愧是兽灵这个强势种族的一份子呐。”
他搔了搔下巴,有些纠结的按照格雷果给出的比较方式计算着结果。是男孩儿的话没悬念了,肯定是个亚龙兽灵,是女孩儿的话,倒还有四分之一的概率生出一个混血儿。
哎呀……生出人类小女孩儿的美梦破碎了呢,科因稍微有点沮丧的合上书,陷入了奇怪的忧郁之中,一想象到将来不小心得罪了自己的宝宝,那婴儿哇哇大哭着突然变成小亚龙用爪子挠他的情景,他就感到额角都在抽痛。
最后,他只好用吸收了双方种族优势的孩子通常比较漂亮也比较优质来安慰自己。
人在厨房的芙洛泽拉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她正在手忙脚乱的和锅子作战,同时在心里把厨艺这项能力和徒手不变身放倒一只灰熊并列在一起。
而且……前者似乎更难些。
啊啊啊……厨房要炸了,救命啊,科因!
对后代血脉的少许担忧并没在科因心里盘旋太久。
毕竟,每天晚上和芙洛泽拉尽情的缠绵是美妙到根本无法抵抗的事情,简直会上瘾。而且没有人类女性周期性的预兆,科因也无法推算究竟什么时候她更容易受孕从而回避日期,只好放弃了多余的念头彻底的沉溺在床上。
日子开始在表演、休息、吃饭、睡觉之间单调的循环,一个半月的三十天里,他们两个轻松地积蓄起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同时,也在附近的城镇打出了小小的名气。
从来不会安于现状的科因很难一直维持一种生活,而暂时不舍得离开这里的他,选择了改变表演的方式。
这一点老板自然非常欢迎,新鲜感过去后,观众的数量确实在持续的减少。
全新推出的服务,是仅仅面向舍得花钱的高端观众的特殊表演。
当然,此时的科因已经不会舍得让芙洛泽拉去做超过幕布投影限度的暧昧服务,所谓的特殊表演,是他此前就设想过的战斗模拟。
由变身后的芙洛泽拉和观众共同主演。圆一下某些有钱人的英雄之梦。
这项表演一经宣传,就立刻得到了雪片一样飞来的预订函。乐得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的科因立刻开始和大帐篷的主人商谈起了具体的表演事宜。
为了安全性,钝器自然是要用柔软的材料上色代替,劈砍类武器则全部使用不开刃的仿品,弓箭毫无疑问要摘掉箭头,至于法术,那玩意暂时没法造假来满足,只好委屈那些希望当法师的富翁挥着法杖装样子了,实在不行,临时放几个烟花哄哄他们也就是了。
芙洛泽拉这边自然是更要叮嘱好,千万不能使出真功夫,万一一爪子拍死一个贵族,以后的生活也就只剩下逃命一件事可做了。
第一次半试验性质的表演,是在又一个月过去之后。
担纲勇者角色的是三个快一百岁的老贵族带着他们的侍从,据说年轻时三人一起参加过冰雪群峰附近人类与兽灵之间的一次战役,这次远远的赶来,就是为了重温一下当年并肩作战时热血沸腾的感觉。
因为不想让无关的人围观,三个老贵族出了三倍的价格将整个场地包下,只放进了他们的儿女亲属。
那不能算是一场让科因满意的表演,那三个贵族太老了,普通人类寿命在各种族中几乎算是末流,即便有足够的锻炼让这三人的灵魂之力强大到延迟了衰老,近一百岁的他们也已经成了风干的核桃,根本无法再进行像样的战斗。
事实上,芙洛泽拉飞行的时候都要很小心才能不让带起的气流把这三人吹倒。
幸好,他们追求的只是一段回忆,一段有关他们青春年少时激昂飞扬的热血回忆而已。当芙洛泽拉用青涩的演技扭动着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后,三双皱巴巴的手激动地高高举起,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晶亮的光芒,闪动在一条条的皱纹之间。
看着舞台上三张泪流满面的老脸,科因也多少有些感动。
不过,钱他是不会少收一个铜板的。
接下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表演,在两种模式间切换。两天一次或者三天一次的频率对芙洛泽拉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消耗,战斗表演时那些假造的兵器也根本伤不到亚龙形态下她身上坚硬的细鳞。
一切又进入到正常而有序的循环中。
芙洛泽拉的厨艺越来越好,他们的小房子也被收拾的越来越整洁明亮,科因甚至渐渐有了“这样的生活其实他妈的也不赖”的念头。
这念头蹦出来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他一跳。
芙洛泽拉那段时间一直开心地想,现在的日子,应该就是以后他们生活的全部了吧。
她的想法也许没错,如果,谢莉丝没有出现的话。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八)
芙洛泽拉第一次遇到谢莉丝的地方,是匆匆忙忙出门后转向右手边走去的第二个街口。
雅拉蒙和阿卡又回到了这里,捎信约她一起喝个下午茶,朋友不多的她自然高高兴兴的赴约。一拐过那段市场街,她就一头撞在了一个高挑女郎的胸前。
额头几乎整个陷进了一片丰满柔软之中,然后被充盈的弹力一下弹开。知道自己额头有角,芙洛泽拉连忙鞠躬道歉,诚心地说:“对不起,真是非常对不起!”
应该是被撞疼了吧,她偷偷打量着对方,被撞到的女人正在微皱着眉揉着自己的胸口。那是一双不需要裸露也足以吸引到绝大多数男人目光的伟岸山峰,在束腰的上方拱耸出令人自卑的弧度,连芙洛泽拉也忍不住在她胸前多看了几秒。
不过胸部的败阵从容貌上找回了一成,比起芙洛泽拉柔美细致的可爱俏脸,面前的女人则长的略显生硬,又黑又直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下,和额前的平齐刘海一起,把面部切割成拘谨的形状。五官也过于立体,以至于眼睛都陷入到深邃的眼窝中。
考虑到审美的差别,这应该算是个西北山地人心目中的大美女吧。
这显得十分严肃的长相让芙洛泽拉更加觉得不安,连忙又弯腰说:“是我不小心,请……请您原谅我的冒失!”
女人冷淡地回应:“不必了。没什么。”她走开两步,又想起什么一样转过了身,突兀的伸手拨开了芙洛泽拉额前的蓝发,看着那两个突出的角,嫣红的嘴唇突然勾起了一抹微笑,“你就是龙背上的歌手骑的那条亚龙?”
芙洛泽拉眨了眨眼,微微点了点头,“是……是的。您也是特地来看我们表演的吗?”
那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许。如果我的预订通过了的话。我叫谢莉丝,你们的老板应该已经收到我的订单了。”
“呃……我不太清楚,这些事情都是科因打理的。对不起……我还有约,如果您没事的话,下次表演的时候见。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一定会努力为您争取一张免费门票的。”她飞快的说着,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待得更久。
她不喜欢这个叫谢莉丝的女人,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奇妙的压迫感,和一种隐隐约约的危险。
“不用,我不缺这点零钱。”谢莉丝随口回答一句,转身走向了芙洛泽拉来的方向。
芙洛泽拉看她走远,才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继续赶往约好的小酒馆。
已经快到酒馆门口的时候,芙洛泽拉才猛然想明白谢莉丝的话。
“订单?她不是看歌舞而是打算参加勇者表演的?”
而与此同时,科因的嘴里也冒出了类似的句子:“你是谢莉丝?打算参加勇者表演的?”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花得起钱的人吗?”谢莉丝坐在客厅的皮椅子上,修长健美的双腿翘叠在一起,双手抱在丰满的胸部下方,斜着眼睛打量着科因。
“呃……不,当然不是。”非常擅长和女人打交道的科因立刻顺势说道,“我只是有点小诧异,您这样美貌的淑女,竟然也会喜欢这种表演。事实上,您可是我们第一个女性客户。”
“哦?那我还真是非常荣幸。我的订单,你应该看过了吧?”
科因飞快的从桌上高高叠起的纸堆中准确的抽出一张拿在手里,低下头说:“谢莉丝·冰岩·库顿,呃……是您没错吧?那个,冒昧问一句,冰岩城的库顿子爵,是您的?”
“那是家父。”谢莉丝轻轻晃着脚尖,颇有兴趣的盯着科因的脸看,“我是库顿家的次女。”
科因倒抽了口气,神态也不由得变得拘谨起来。子爵大人的次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贵族,远不是小镇里那些一眼就能看完自己封地的土财主可以相提并论。
“尊贵的谢莉丝小姐。您真的要参加我们的表演吗?”很快整理好了心态,面对什么样的女人也不会紧张太久的科因露出了最迷人的微笑,开始讨好面前的贵族千金,“虽然我很想看到您英姿飒爽的模样,但这种低贱的表演,似乎不太合衬您高贵的身份呐。”
谢莉丝抬起一只手托住了下巴,冷淡的微笑着说:“只要有趣,我才不在乎别的。”她盯着科因,黑色的眼瞳充满奇妙的探究,“我原本是打算找你把我的表演向前提,免得耽误我回去向父亲汇报。”
“那不成问题。既然是您的要求,我们一定照办。您哪天比较方便?”科因立刻拿出本子和鹅毛笔,准备把其他人的顺序向后调整。
“不用了。我现在对你和你的搭档更有兴趣。我打算住一阵子,好好看看你们。”谢莉丝舔了舔鲜艳的红唇,突然转换成十分低柔的语调,小声说,“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这么瘦弱的男人,是怎么让一只母亚龙对你服服帖帖的。”
科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陪笑着说:“呃……我和她是搭档嘛,她比较听话,就这样咯。”
谢莉丝浮现出暧昧的笑容,低沉的声音略微带着悦耳的沙哑,“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科因,我刚才见过那个女孩,她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雌兽经历过异性洗礼的味道。那味道真是甜美极了。”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科因,“我在想,到底是你的技术好,还是你有了不起的天赋?”
就这么几句话间,原本冷淡傲慢的贵族千金就露出了让科因吃惊的大胆神情,那种饥渴贪婪的光芒,对他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
“您问的还真是直接啊。”他也跟着换上了轻浮的微笑,视线不再掩饰落在她束腰上方薄棉上衣包裹的胸口,“不瞒您说,我以前流浪各地的时候,在床上赚的钱可比在酒馆里唱歌赚得多多了。”
“哦?”谢莉丝舔了舔嘴唇,挺直了纤细的腰,用手指拨弄着丰润的下唇,“那你的价钱公道吗?能让母亚龙对你死心塌地,应该值个高价吧?”
科因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话已经是明确的挑逗。他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贵族小姐,虽然脸部线条是西北山地人特有的硬朗,但五官十分立体,抛开一进门时的冷淡表情后,别有一番妩媚的风情。而且,这副身材确实是足以令人流口水的火辣。
即便是芙洛泽拉这样的美貌少女,也无法让这个天生轻浮的男人彻底摆脱原欲带来的贪念,科因摸着下巴,在脑中凭经验描绘着谢莉丝衣裙下的曲线,微笑着说:“您可是我尊贵的客户,又是这么美丽出色的淑女,为您做什么服务,也是理所应当的。怎么还好意思收钱呢。”
谢莉丝咯咯笑了起来,站起来走到科因面前,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低下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长得不错又懂事的男人。我住在帕莱顿旅馆,那里的二层被我包了。西头最豪华最隐秘的房间,就是我暂时入住的地方。那里的设置很棒,怎么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听到。”她微笑着低头咬了他一下,“我想,你一定会很快找到合适的时间来拜访的。是吗?”
科因的视线穿过了她的下巴,死死地盯着正对着他的领口,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勉强笑着回答:“我恨不得马上为您效劳,尊贵的小姐。”
即使芙洛泽拉在家的时候,科因也经常需要为了订单和表演的事情来回奔波,他并不缺独自出门的借口。
唯一让他还留在家里没有出发的牵绊,只是心底那正在渐渐消逝的愧疚。
他当然不是个会把忠贞当回事的男人,只不过一想到芙洛泽拉有可能露出的悲伤神情,他就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可这个等待他的成熟果实实在太过诱人。
这之前,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里身份最高贵的也不过是差点害他被干掉的那个贵族情妇,说白了,不过是个有长期稳定买主的妓女而已。
这次可了不得,子爵大人的女儿,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让他热血沸腾了。即使是自由开放的圣域第一帝国罗特蒂亚,也没多少平民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贵族女性的身体,更不要说他这么一个卑贱的流浪歌手。
对于小时候承受过某个贵妇鄙夷目光的他来说,能剥光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然后狠狠地征服一番绝对有报复性的满足。
再说她长得也不差,身材那么棒,错过的话,以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越想下去,心里就越觉得渴望而焦躁。
于是,刚刚过了中午最温暖的时间,科因就出现在了帕莱顿旅馆的大厅里。
如果说之前的谈话让他对谢莉丝的身份多少还有些虚幻感的话,现在,一切则变得更加实际。旅馆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外人,楼梯口站着两个高大强壮的卫士,腰间的剑鞘醒目的挂在擦的锃亮的盔甲腰侧。
卫士头盔上的额徽证实了谢莉丝的身份——库顿家双剑于冰中交叉的纹章在西北这一带地区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里已经被我们包下了,有需要住宿的客人,请往别家去吧。”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端着木盆从楼上下来,对他说。
那少年模样十分清秀,如果是谢莉丝的侍从的话,可以猜到多半已经和她发生过什么了。
科因忍不住挤出了一丝暧昧的微笑,不过语气依然恭敬有礼:“我是科因·沃尔森。龙背上的歌手。您的主人谢莉丝小姐和我有些关于表演预订的事情需要商量,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帮我转告她一声,我已经到了。就在楼下等着她的召见。”
那仆人显然是知道了点什么,用略带嫉妒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接好了热水快步上楼报告去了。
再下来时,他眼中的嫉妒变得更加明显,几乎是瞪着科因说:“谢莉丝小姐在最西头的套房等你。”
“谢谢。”科因很好心情的没有和小仆人计较,径直上楼赴约。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的回应又变成了冷淡的声音:“请进,门没锁。”
他扭了一下门把,走进了屋中。
屋里的壁炉点着火,强化了阳光带来的温暖感觉。谢莉丝就站在窗口,身上仅穿着一件不符合季节的薄丝睡裙。
难道她看到了穿的十分清凉的芙洛泽拉,忍不住有了竞争的心态?
不过这么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穿着可以透过阳光的连身裙站在窗边的时候,任何男人都暂时不会注意到其他东西。科因也不例外,他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肆无忌惮的盯着睡裙中被阳光勾勒出来的美景。
一眼他就判断出来,这女人连衬裤和贴身背心都没穿。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九)
顺手把门锁上,科因走向谢莉丝,轻轻搓着自己的手掌让那里温暖一些,免得抚摸的时候让对方感觉到不适的凉意。这种小细节,他一直以来都格外注意。
“您这身打扮真是性感极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赞美着,试探着把手放在谢莉丝的肩头。谢莉丝的身高几乎和他持平,这让他的心情多少有些别扭。
“比起你的小母龙呢?”谢莉丝的声音低柔了下来,嗓子再次混合了那种悦耳的细微嘶哑。
“这还用说吗?我现在可是就在您的身后,兴奋的快要神志不清。”他刻意发出了类似喘息的呼气,把热烘烘的气流喷在睡裙肩带旁露出的浑圆肩头。
西北的山地人有着其他地方的人类女性无法比拟的雪白肤色,但离近了的话,能看到细小的金色汗毛,摸上去带着一种奇特的细微粗糙感,并不是那种温润细腻的柔滑。
“那,你打算如何让我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呢?我很好奇。”谢莉丝依然就那么站在窗口,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动作,语气也并没像科因期望的那样变得大胆。
“让我卑微的嘴唇,来服务您全身尊贵的肌肤,您觉得如何?”他小心的注意着谢莉丝的反应,慢慢把嘴唇凑了过去,谨慎的轻轻吻在她后颈的乌黑长发旁。
谢莉丝并没有什么反应,连肌肉都没有一丝紧张。
看来意外的不好应付啊……科因皱了皱眉,大着胆子逆着长发的走向向上吻去,舌头轻轻碰着耳垂后方。
谢莉丝没有抗拒,但也没有回应,依然抱着双手面对着窗口,连呼吸都和平常一样安稳。
嗯……看来需要费些功夫。科因给自己鼓了鼓劲,双手滑到她纤细但充满柔韧力量的腰肢,开始进行下一步动作。
“你的母亚龙就是被这种俗气的办法弄到服服帖帖的吗?”谢莉丝轻蔑的哼了一声,突然向后伸手捏住了他,“也不是很了不起的尺寸啊。”
自尊心有些受挫,科因陪笑着说:“技巧才是最重要的,您这么成熟的美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谢莉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挥手把窗帘拉到一起,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修长的腿翘叠交叉,抬高的大腿让睡裙滑了下去,露出引人遐思的一抹阴影,“到现在,我还没感到你和冰岩城的男妓有什么不同。”
科因抬了抬眉,压下心中的怒火,微笑着走到谢莉丝身边,慢慢蹲了下去,捧住了她抬起的左脚,温柔的抚摸着棉料拖鞋后方露出的脚踝,一点点沿着小腿向上移动,“这不是才开始吗,我尊敬的小姐,您要是这么没耐心,可是会错过很多快乐呢。”
谢莉丝用手指勾住科因的下巴,俯视着他,幽黑的瞳孔里还没有看到一点兴奋的迹象,“我不是有耐心的人。既然你的嘴巴这么厉害,不如用到该用的地方来吧。”她说着,径直走到床边躺了下去,“你应该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当然,我的荣幸。”科因勉强的保持着微笑跟着走了过去。
看惯了芙洛泽拉的身体,猛然看到成熟的正常人类女性,他竟然稍微有些不适应。幸好,作为工作的话,他还算敬业,也十分娴熟老练。
谢莉丝双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睛,目光投在床帐上,眼神依然没有半点燃烧的迹象。
冷的像冰。
“行了,脱了衣服,上床躺下吧。”十几分钟后,谢莉丝突然翻身躲开了他,双手交叉把睡裙套头脱下,高高站在床上,低头向下看着他。
像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科因有些挫败的苦笑了一下,麻利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还算强壮的身体,乖乖爬到床上躺下。
之后的大半个小时里,他就像匹不合骑士心意的笨马,被急着赶路的谢莉丝勉强当作坐骑。
的确,是他能清楚看出来的勉强。
勉强到让他非常受伤。
谢莉丝冷漠的表情在视线中晃动,他不解地看着她,慢慢思考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这样一个轻易把他当马骑的女人,不可能是冷感,那么,就是他没有找到钥匙。
该死,还是第一次和女人在床上弄得这么尴尬,科因有些沮丧的挠了挠头,试图找些闲话聊聊,“这么迷人的胸部,战斗时会不会反而是个负担啊?”
谢莉丝没什么兴趣地回答:“用布条提前绑起来,不然连弓都拉不正。”
“不觉得难受吗?”
“没什么,习惯了。”她依然冷淡地回答。但科因敏锐的察觉到,她这次的语气,似乎有着一丝奇妙的波动。
似乎正印证了他不太敢肯定的猜测。
这种被贵族身份包裹的冷硬女性,传说不大都有着对真正强势的渴望吗?
那……要试一次看看吗?万一猜错的话,保不准可是要没命的。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口,二楼的位置,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怎样,只要逃到芙洛泽拉身边,让她变身带着自己飞走,怎么也就安全了吧。
他这一走神,谢莉丝直接起身抱住了膝盖,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那母亚龙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蠢货。”
科因看着她轻蔑的神情,终于打定了主意。
本来他就是敢乱来的性格,更不要说不管多么尊贵的女性,光着屁股的情况下也不会有多少威严可谈。
伸手抢过她打算穿回去的睡裙,用力一撕,一条细长的绸带被扯了下来。
谢莉丝显然有些吃惊,眼睛里也燃起了一丝怒火,“你敢撕我的衣服,不要命了吗?”
“没办法,没有趁手的东西,只好委屈这件裙子了。”科因嬉皮笑脸的把绸带在手上搓了搓,接着向前一扑,压在谢莉丝身上,抓着她的手腕往头顶拉去。
“你干什么?滚开,你的服务结束了。滚回你的狗窝去!”
科因得意地笑了,他可不是第一次碰女人的愣头青,只不过是把谢莉丝的手腕强行抓到头顶,他就明白了这女人的弱点是什么。
她喊的确实很大声,但手腕却根本没有用力抵抗。
以她的强壮程度,挣脱开科因的钳制并不困难。甚至完全可以顺手亲自干掉他。
可她只是骂骂而已,叫骂声中,还蕴含的一丝明显的激动。
不再理会她的叫嚷,科因用双膝压住她的手肘,把她的手腕用撕下来的带子一圈圈缠住,然后打了一个死结,捆好。
“你这贱人!你想干什么?”谢莉丝并没有怎么激烈的挣扎,显得很愤怒的,只有她的语气而已。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一个不容易满足的贱货尝尝她真正想要的滋味。”科因故意把口吻变得下流而粗俗,接着,一巴掌扇了下去。
“啊!你这混球,我会叫人杀掉你!一刀一刀割烂你的肉!扔出去喂狗!”谢莉丝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她抬起头,雪白的脖子涨得通红,侧面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动起来。
科因笑了笑,这骂个不停的贵族小姐显得越来越愤怒,可却连抬腿顶他一下的动作都没有,换成别的男人大概会被吓住,可他不一样。
“好啊,那我就先尝尝贵族血统的小妞是不是肉的味道也好些。”他又扇了一巴掌下去,然后趴下来,非常用力的咬了她一口。
“呜唔——!疼!混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的声音明显透着痛楚,但她的叫骂,却奇异的带上了娇媚的感觉。
科因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他低下头,手掌狠狠地攥紧,“看来比起服务,你更喜欢当下贱的那个!”
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干脆点豁到底吧。
科因舔了舔嘴唇,站起来抓住谢莉丝被捆住的双腕,一口气把她从床上拖到窗户边,站上窗台,把捆着她手腕的绸带结结实实的绑在了窗帘的横梁上。
“你这个卑贱的歌手,我会让你为了今天做出的事情后悔终生。”
“来吧,尊贵的小姐,”科因故意在尊贵这个词上加重了口气,一把拉开了窗帘,午后的刺目阳光顿时洒在谢莉丝的身上,“你就适合在这种别人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混蛋!把帘子拉上!”谢莉丝终于显得有些慌乱,扭动着身体却又不敢叫得大声,毕竟这里只是二楼,窗户也并不很高,街对面的人如果无聊抬头,就能看到绝对意想不到的画面。
“拉上?然后再等着你嘲讽我的无能吗?小妞,诚实点吧,只有做个贱货你才会兴奋。我在想,是不是该在这里好好打你一顿屁股。”
“你敢!你要是敢那么干,我就把你剥了皮晾在冰岩城的旗杆上!”她费力的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才不会信,吊窗帘的横杆根本不是多结实的玩意,谢莉丝要是真的发了脾气,使点劲就能脱身。
“既然你都要剥我的皮了,那我就没必要客气了。”科因兴奋到了极点,他真没想到,对贵族女性的报复,竟然能以这么完美的方式到来。
“你的武器一定是鞭子吧。”科因转身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找着,果然让他找到了一条卷盘在一起的蛇皮鞭。绞紧的蛇皮缝隙里还掺杂着细碎的魔晶,应该是被加持过的兵器,魔晶的碎片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芒。
“那个不行。那是真的武器,不行。”谢莉丝的声音一下冷静了下来,郑重的扭头对他说。
呃……看起来也确实有些危险,那些晶石摸一下还会觉得刺痛,是有点过头。科因只好把鞭子放回原处,遗憾的说:“啧……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调调呢。”
谢莉丝低下头,汗湿的长发从两旁垂下,她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枕头边的床垫下面。”
于是,科因找到了合适的鞭子。
谢莉丝,也终于完全落入了科因的掌控。
将近三个小时后,一切才彻底平复下来。被转移到床上的谢莉丝动了动被捆的发麻的手腕,随便围了一条床单,看向科因的时候,神情又变成了最初的冷淡,不过,声音还在微微发颤,“你确实很大胆,不知道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而不用受任何惩罚吗?”
科因微笑着探过身子,狠狠拧了她一把,“你舍得吗?”
她的鼻翼翕张了几下,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抚摸着他的手背,微笑着露出了白森森的整齐牙齿,“不,我不舍得。杀了谁,我也不舍得杀你。”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
在谢莉丝身上耗费了太多精力,这天晚上,科因破天荒的只是单纯和芙洛泽拉抱在一起,躺在床上聊天。
见了朋友的芙洛泽拉显得十分兴奋,不停地说着下午聊天的事,而心思还在谢莉丝身上的科因只是随口回应,维持着不被她看穿的适度热心。
“这段时间里,雅拉蒙主持了一场婚礼呢。”芙洛泽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题引导到了一直想说出来的事情上。
“哦?是谁的婚礼啊?会落魄到请一个吟游诗人主持?”
“是人鱼,一个人鱼和一个人类的婚礼。雅拉蒙说,婚礼上,新娘还特地在众人面前变回了下身的鱼尾,以人鱼的礼节回应了新郎的宣告呢。”芙洛泽拉期待的握着科因的手,“想想就觉得好浪漫,说起来,人鱼也勉强可以算是兽灵,对不对?”
人鱼啊……听说是生理结构让男人比较纠结的异族女性,在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他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芙洛泽拉在暗示什么,迟疑了一下,他先找了个较为安全的话题:“说起来,你提到人鱼是兽灵的时候语气好奇怪啊……他们好像本来就是兽灵的一个分支吧。”
“呃……说是这么说。不过正统的兽灵族群都不太承认她们的样子。”心里有着天真的固执,芙洛泽拉还是把话题导回到自己想说的事情上,“呐,科因,我本来以为异族间的婚礼很少见呢。听雅拉蒙说,其实一直都很普遍呀。你说呢?”
好吧……这已经几乎是挑明了在说了,科因挠了挠头,把下巴枕在她的肩头,“芙洛,你是不是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婚礼了?”
芙洛泽拉开心地搂紧了他,在他肩窝里用力点了点头,“我也想和科因一起,得到天使们的祝福。我想要他们一起见证,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科因甩了甩头,驱走了脑海中晃动的妖艳剪影,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小声说“好的,为了我的小芙洛,什么都不成问题。等咱们再存些钱,就办一个让贵族家的女儿也羡慕不来的隆重婚礼。怎么样?”
芙洛泽拉喜悦地深呼吸了几次,接着还是忍不住开心地哭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重重地说了声好。
真是的,不就是一个喜欢挨抽的贵族贱女人而已,怎么被搞到这么失常。科因在心里责骂了自己一句,搂着芙洛泽拉清凉软滑的身体,再一次轰走在想象力中缓缓扭动的谢莉丝。
“那个……呃……科因,你今晚……不、不抱我了吗?”蜷在他的怀里,芙洛泽拉很小声很小声的提醒了他一句,今夜的“正常”步骤还没有开始呢。
科因吞了口唾沫,他精神上确实还有些贪恋怀中的美貌少女,可是身体确实提不起劲来,只好用刻意做出的惋惜口气说:“我是很想啊,可是下午跑了好几个小时,累得我连腿都不想抬了。”
“啊?那……那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啊?”芙洛泽拉担心的睁大了眼睛,爬起来想要替他按摩。
“不用,我哪有那么没用。只是累了,睡一晚就没事了。”搂着她把她抱回自己怀中,科因柔声安抚着。
“什么事啊,要你累成这样?”
“呃……我听她说见过你了,就是那个贵族家的小姐,想要一场战斗表演的那个。她的要求又多又麻烦,我都想干脆把她的预订找个借口推掉算了。”科因夸张地抱怨着,好不让芙洛泽拉疑心。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这个爱人并不是会聪明到抓住蛛丝马迹的女人,而是个一心相信他的小傻瓜。
“那不好吧。会影响咱们的信誉。你还是辛苦辛苦吧,你不是最擅长对付女孩子了吗?”芙洛泽拉开玩笑地说,“把她哄得高兴点一定不难。我也会努力的,咱们一起好好赚钱。”
嗯……要是每次都是下午那种哄法,难点也无所谓,他很乐意效劳。他笑了笑,抚着芙洛泽拉的头发,说了晚安。
明天还有战斗模式的表演,他只要旁观就好,芙洛泽拉可要养足精神才行。
次日的对手是几个立志成为勇者的少年,其中领头的出身于商人之家,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钱预约了这次体验,但显然并不是出钱的那个就是老大,这小胖墩最后只被分到了一根做样子的法杖,因为没有放烟花的额外预算,那法杖也就是根削好的木棍而已。
这种表演,和大帐篷的主人约好了不会有观众,所以看到谢莉丝突然出现时,科因多少有些慌张。
“哟,尊贵的小姐,怎么想起来这里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坐过去到她旁边,用略带调戏的语气说道。
“来看看你的母亚龙,顺便也看看你。”谢莉丝的语气总算没了一开始的高高在上,“如果无聊,也可以同时看看我预订的表演是怎么个玩法。”
科因抱住手肘,小声说:“我其实挺好奇的,按说以你的情况,应该是不缺真正战斗的机会才对,怎么会想起来花钱玩这种骗人的游戏。”
谢莉丝耸了耸肩,“无聊而已。不过我倒是很庆幸这次的无聊,”她的声音转低,声线也带上了悦耳的沙哑,“不然,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个宝贝。”
科因满足的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笑了起来,“能取悦您这样的美人,也是我的荣幸。”他也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你的屁股都肿了吧?现在坐在这里,是不是就已经疼得让你开始感到舒服了呢?”
谢莉丝眯起眼睛,扭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浮现了一丝微笑,“你真是有趣的男人,胆子也够大。”
“当然,真正的女人,都喜欢我这样大胆的男人。”他把手从背后不易察觉的地方挤进了谢莉丝的身体和椅背之间,接着,毫不犹豫地滑向下方。
谢莉丝轻轻哼了一声,眼睛里泛起一阵水波,“嗯……你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既能满足我的癖好,又懂得轻重,不会玩的过头。”
科因笑眯眯地说:“那是当然,我永远是为了呵护女性而努力,只不过您需要的呵护方式比较特别,不过没关系,我一样乐意效劳。”
“别做歌手了。”谢莉丝挺了挺腰,把臀部向后挪到更方便他的位置,“和我回冰岩城吧。以你的歌喉,我收你做个侍从,将来升成弄臣,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哦?弄臣?”科因心中一动,有些不太相信的反问。
除参军当兵不断积累战功和靠才华名气博取贵族赏识赐予官职之外,他这种没有根的平民几乎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提升自己的阶层。
弄臣虽然不算什么官职,却往往能在讨得主人欢心后得到合法的赏赐,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成为最底层的贵族。
这一线之隔,却是身份上的巨大差距。即便是最被人瞧不起的贵族,总也强过寻常的民众,更不要说他这样身份卑贱的流浪歌手。
“名义上的弄臣,实际上,是我专属的情夫。”谢莉丝难得用上了挑逗的口气,“你要是卖力,能把弄臣的工作也做好,我父亲说不定还会赏你几十户封地。之前那个很能逗我们家人开心的小丑,现在也是一个小镇的税务官了。”
这实在是个巨大的诱惑,科因忍不住小声说:“您还真是会开玩笑,其实您即使不用这些来诱惑我,我也一样乐意为您服务的。”
“我不是开玩笑。”谢莉丝把视线转到飞在空中的芙洛泽拉身上,“我对喜欢的人,一向很大方。”她自嘲一样地笑了笑,“因为能让我感兴趣的人,实在不多。”
“可是……”明明无数个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让他答应下来,可他说出口的还是一个不确定的答复,“我不是很适应太多规矩的生活。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
谢莉丝突然抓住了伸到她背后的手腕,握着他,从上衣的下摆中伸了进去,她低喘起来,带着讥讽的笑意说:“我也不喜欢太多规矩,你既然是我的弄臣,自然该跟着我四处跑才对。你觉得一个循规蹈矩的贵族小姐,会让你捆起来用鞭子抽屁股吗?”
“呃……坦白说,我也很惊讶。毕竟喜欢这种事情的女人并不多,而且贵族家的小姐,和我这样幽会过的,你还是第一个。”他小心地岔开话题,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已经落地在那群少年面前承受着假武器攻击的芙洛泽拉身上。
谢莉丝握着他手腕的手掌紧了紧,平淡地说:“我也是托了你大胆的福,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喜欢这样。也许,每一个当过野蛮种族战俘还能活下来的女人,都只能喜欢上这样才行。”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科因只好抽回手,很正式的回答:“我想,我应该有考虑一下的时间吧?”
谢莉丝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芙洛泽拉,点了点头,“当然,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不管想没想好,中午用餐时间之后,我都在房间等你。你可以开始学会适应,给我带来快乐这个全新的职责。”她站起来,最后说,“我也会给你充足的时间,让你安顿好你的母亚龙。哪天我觉得腻了,你还可以来找她。”
她很有自信的离开了,就像笃定了科因不会拒绝一样。
任何有起码贪欲的人,都很难拒绝。更何况她看得出来,科因是个足以称得上贪婪的男人。
所以她出门的时候,脸上已经浮现出胜利者的微笑。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一)
和雅拉蒙他们再见面,已经是五天后的下午了,如果不是心里实在闷闷的很不舒服,芙洛泽拉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们两个。
毕竟,她没有其余可以谈心的朋友。
雅拉蒙依然是那么温柔的笑着,安静的替她倒好香气四溢的红茶,用令她感到平静的话音,问:“怎么了?芙洛,你好象很迷惑。”
芙洛泽拉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这四五天,科因变得不太对劲。”
“怎么?”阿卡皱着眉,抢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芙洛泽拉迷茫地抬起头,“没有啊,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就是晚上有点不同。”有阿卡在,她不太好意思直说,已经有六天,科因都没有碰过她了,每天都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让她有些怀疑,难不成他还嫌现在赚钱的速度不够快,又去做那种工作了吗?
雅拉蒙倒是敏锐地了解了一样,微微皱起了眉心,“那他最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芙洛泽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最近的话少了好多。有时候我问他事,他都迷迷糊糊的光是嗯一声。挺心不在焉的,你说……他是不是太累了?”
“我也不太清楚呢。”雅拉蒙沉思了一会儿,“不过,你们可能是该休息一下了。也许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往别处走走,换个地方,说不定会好很多。科因本来就不是能长久的安定在一处的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对。”
芙洛泽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可是……可是钱还没存够。他说……他说要为我办一场婚礼的。”说到最后,她可爱的小脸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
“你们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去哪里都可以存钱的吧。”雅拉蒙似乎很认真的不想让她继续呆在这里。芙洛泽拉没注意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芙洛泽拉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小声说:“好吧,明天的表演结束,我就和科因好好谈谈。如果他是对这里感到厌烦了,我就陪他去别的地方。”她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一样问,“那咱们还会见面吗?见不到的话,我会想你们的。”
雅拉蒙轻轻抚摸着额头的七叶印记,上面已经有三片叶子在闪动着光芒,第一、第二和第四,“你可以放心,咱们一定会再见的。咱们这么有缘,这一定是天使赐福的友谊。”
芙洛泽拉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嗯,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
“对了,”她想了想,有些兴奋地说,“明天你们也来看我表演吧。”
阿卡挑了挑眉,“哦?这次的表演有什么不同吗?”
芙洛泽拉得意地说:“你不是说想看我的战斗演出吗,以前大帐篷里这样表演的时候不让进观众,这次可不一样哦。”她故意拖了一下,才解释说,“明天对手是个脾气古怪的贵族小姐和她的卫兵,地方选在了北面过去松树林后的小山谷里,搭帐篷的主人管不了那边,你们可以去看了。”
“为什么……会选在那样的地方?”雅拉蒙瞪大了眼睛,握着竖琴的纤细手指突然的捏紧。
“都说了是个脾气古怪的贵族小姐了嘛。”芙洛泽拉嘻嘻笑着,她的心思还不够复杂,心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看起来轻快了许多,“她给的报酬是三倍,那她说是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呗。”
雅拉蒙沉默了很久,沉默到芙洛泽拉开始感到不安,才小声说了一句,“好的,我和阿卡一定会准时赶过去的。”
“嗯,那太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左右开始,提前点过来给我打气哦。”芙洛泽拉托着红润的脸颊,大概是想到了离开这里之后的新生活,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非常甜美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山谷旁,一处背阴积雪的山坳中。
芙洛泽拉穿着简单的布裙,期待地望着科因,等着他发出开始的信号。
变身后的衣服就放在这里,之后也是打算飞回这里结束。所以雅拉蒙和阿卡,也在这里。
科因并不像以往每次表演的时候那么兴奋,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没有专心看山谷那边给出的信号,而是大半时间都在看着芙洛泽拉的脸发呆。
“科因你怎么了?”芙洛泽拉的心情很好,笑得十分开心,“好象还是呆呆的啊。”
“咱们……还是别开始了。芙洛,这次就算了吧。我把钱退给谢莉丝,你别去了。”科因看了半天那边的动静,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哑着声音说。
芙洛泽拉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不是说好最后一次表演了吗?收了尾款,咱们下午就一起去别的城市了。最后一次怎么可以不开始就结束呢。”
雅拉蒙一直看着科因的表情,此刻开口说:“芙洛,科因也许说的有道理。不如,违约一次吧。你们下午还要赶路,省省力气也不是坏事。”
芙洛泽拉彻底迷茫了,她正在犹豫的时候,山谷那边,一道灰色的烟柱缓缓升了起来。
科因看着那信号,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他迟疑了一下,大步走过来拉住了芙洛泽拉的手,认真地说:“咱们这就回去,把东西收拾好,你马上跟我走。求你了。”
芙洛泽拉摇了摇头,看着他:“到底怎么了?昨晚你还在说,一定要让我把最后一场表演做好。这样咱们走的也安心。可你今天……”
科因有些慌张地垂下头,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一样。”
芙洛泽拉笑眯眯地摸了摸科因的额头,“真不像你呢。人家都已经发信号了,我还是去一下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科因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看着芙洛泽拉,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什么。
但芙洛泽拉已经等不及了,三倍的报酬对她也是一份吸引力,毕竟换了城市之后,最初的那一段时间是不会有收入的。她不用再像平常一样刻意延长变身的时间,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巨大的亚龙已经腾空而起,飞向了贯通天地的那道烟柱。
科因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他突然回过头,歇斯底里地大叫:“芙洛!别去!回来!”
但她没有听到,她的耳边,已经只剩下尖锐的风声。
她盘旋着接近冒起的烟柱,一身皮甲的谢莉丝就站在火堆旁边,四周的雪地上,凌乱的站着十几个护卫。
毕竟是贵族家的小姐,好大的阵仗啊……芙洛泽拉在心底笑了笑,敬业的发出一道浑厚的嘶鸣,然后俯冲了下去。
按照约定,之后就是让他们攻击的时间了。她小心的让高度维持在刚好能被攻击到的低空,挥舞着爪子做出威吓的姿态。
这样的表演她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从没有出过任何状况。
但这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闪着寒光的长柄砍刀砍向她的脖子时,并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变软,滑向一旁。
而是闪耀着火元素加持过的刺目红光,破开了脖颈上的坚韧细鳞,砍出了漫天的血雾……
“科因,你一定有事瞒着她。”雅拉蒙看着芙洛泽拉的身影飞舞着消失在山谷的另一边,带着微妙的沉痛表情看向科因。
科因完全没了平时轻佻的模样,这么冷的天气,他的额头竟然出了一层晶亮的汗,“我……我没有。”
“科因!”雅拉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责备的意味,“你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你不会阻拦她的。”
科因的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他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堆满雪的树桩上,“那个谢莉丝……一直要我、要我跟他回冰岩城。”
象是在为自己开脱,科因双手捂住脸,慢慢地说着:“我只是个穷歌手,我根本没办法直接说出拒绝的话来。能成为贵族——哪怕是最低贱的贵族,对我来说都是没法抗拒的诱惑啊。”
他沉默了几秒,咬着牙说:“可我最后没有答应她。我说……我不适应贵族的生活。谢莉丝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说让我们把最后一次表演做好。”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可到了今天早上,我反覆想来想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不是会轻易放过我的性格,到了这里,我更觉得不安,看见芙洛飞过去的时候,我……我突然觉得,我……以后……都没法再见到她了。”他颤抖着抬起头,脸颊上竟然满是泪水,“我希望自己错了……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希望过。”
“告诉我……芙洛,她……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科因的眼神都已经涣散,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谢莉丝想要做什么。
雅拉蒙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有开口回答他,就听到了山谷的那边,传来了一声足以震落树梢积雪的凄厉惨嚎。
一瞬间,科因的所有动作都停止下来,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刹那间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睛瞪大,颤抖着想要把脖颈转到那惨叫传来的方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半分。
阿卡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向着山谷那边飞奔而去。
雅拉蒙哀伤地看着山谷的方向,也跟着跑了过去,给呆立成雕像的科因留下一句,“别再骗你自己了,你清楚谢莉丝会做什么,从一开始就清楚。”
科因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慢慢低下头,又一次蒙住了脸,喃喃地说:“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二)
这里到山谷的距离并不算近,毕竟阿卡他们用的是双腿而不是可以乘风而起的翅膀。
一路上,他们都没再听到任何声音。除了带着雪片呼啸而过的寒风。
转过山坡时,一直跑在前面的阿卡在雪中滑倒,雅拉蒙反而超在了前面。
为了护住怀里的小竖琴,阿卡扭伤了脚,撞伤了手肘,当他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后,就看到了雅拉蒙僵硬的背影,和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谢莉丝已经不见了,空地上只剩下了几个负责清理的护卫。他们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的从几具同伴被撕咬到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剥下盔甲和武器,装进巨大的粗布口袋里。
芙洛泽拉躺在靠近一棵枯树的角落,赤裸的身上布满了鲜红的伤痕,纤细的脖颈伤口深可见骨,身边的雪地被染红了刺目的一片。
但她并没有死,她依然睁着眼睛,望着天空,嘴唇颤动着,似乎在喊着科因的名字。
雅拉蒙叹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缓走了过去,她抬起双手,掌心出现了一团柔和的光芒,光球缓缓落在芙洛泽拉身上,变成淡淡的金色光晕,把她娇小的身体笼罩在中央。
那几个护卫看到了这一幕,警惕的走了过来,拔出刀剑,围成一个弧形。
“闪开!让我过去!”阿卡不耐烦地拨开挡路的护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雅拉蒙,芙洛怎么样?她……她不会死吧?”
雅拉蒙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双目呆滞望天的芙洛泽拉,说:“这要看她自己。如果她的心灵到了这一刻还要维持那虚假的幻象,而不是挽救真正的自我,那她很快,就会被被死亡天使的终结之镰带走,进入冥土天使的轮回之锁中。”
“你在说什么啊?”阿卡惊慌的看着芙洛泽拉身上伤口不断流出的鲜血,叫喊着说,“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有力气自救啊。”
雅拉蒙并没回答他,而是依然对着地上的芙洛泽拉说:“芙洛,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的话。我也知道,你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在隐藏的东西。你的父母,一定是因为迫不得已,才把你交给了亚龙兽灵的长老。否则,他们不会特意激发你体内的力量,让你维持兽灵幼儿的模样。可他们也没想到,那个长老会死于急病。没有人告诉你真相,你潜在的意识只是在拼命地用那股力量维持着自己的样子,让自己变的和身边的同伴一样,让自己不会被再次遗弃。”
芙洛泽拉长而弯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晶莹剔透,好像一颗炫目的冰晶。
“那股维持的力量,才是你真正的灵魂之力,现在,你应该已经感觉到它了,它在等着,等着重新回到你的身体,等着让你变回真正的自己。这幻化的形态,依然会导致你的死亡,你只有驱散它,驱散这虚假的屏障,你才能重生。重生成真正的你。”
芙洛泽拉依然望着空旷的碧蓝苍穹,小声问:“雅拉蒙,科因……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阿卡心中一阵酸楚,正要开口告诉她,却被雅拉蒙抬手阻止,她盯着芙洛泽拉的眼睛,从上而下看着她,说:“是的。你小心翼翼维护的,你不自觉坚持的,那所有的错误,都到了修正的时候。”
芙洛泽拉喃喃地说:“是啊……我以为要死掉的那一刻,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原来……为了让自己不再被遗弃,我竟然连自己,也封印了起来。真是对不起呢……另一个我。”
“现在,你已经了解了吗?”
“嗯,既然……我只是一个任性的幻象,那么,也到了告别的时候了。雅拉蒙,很感谢你,一直委婉地告诉了我这么多。再见了。”
雅拉蒙点了点头,摩挲着额头上渐渐亮起来的第三片叶子,认真地说:“再见,芙洛泽拉。记得告诉我,下次我该称呼你什么。”
芙洛泽拉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哀伤的微笑,“那个我说的名字,是蕾希亚。”
雅拉蒙温柔地笑着,对她说:“我等你回来,蕾希亚。”
“谢谢。”
说完这个词,芙洛泽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伤口的血停止了流淌,周身的光芒缓缓地散去,她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呼吸停顿下来。
死亡的气息,彻底笼罩了她娇小的身躯。
“芙洛——!”身后的坡地上,传来了科因嘶哑的悲号。
“芙洛……芙洛她死了?”阿卡不敢相信地拉着雅拉蒙的手臂,惊慌地问着。
雅拉蒙叹了口气,笑了笑,“是的。如果消失也算是死亡的一种,芙洛她已经死了。”
“我不明白……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完全听不明白。”阿卡有些愤怒地看着雅拉蒙,“她不是咱们的朋友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也不难过?”
雅拉蒙拉着他,缓缓向后退去,“因为对她来说,这样的死亡,才是新生的开始。”
“啊?”
“你知道吗?”像是要说给所有的人听,雅拉蒙的声音拔高了许多,“真正的兽灵,变身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放慢速度。芙洛那种看似放慢后的变身,其实是正常速度下幻化的步骤。只不过,驱使她幻化的力量太过强大,才能让她在平常提高到接近兽灵变身的速度。”
“你是说……”阿卡疑惑地看着她,“芙洛并不是兽灵?”
“我见过亚龙属的兽灵。他们的体温反倒比人类还要高,而芙洛只有很努力地集中注意力,才能让体温维持在那样的程度。”雅拉蒙停顿了一下,看向科因,“因为她的血,实际上是冷的。冰一样的冷。”
科因就像没有听到这些似的,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动不动的芙洛泽拉,仿佛除了那具娇小残破的尸体,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再退远一些吧。”雅拉蒙叹了口气,拉着阿卡走开了足足一百多步,犹豫了一下,又退开了几十步,“这可是十几年来维持着幻化状态的可怕力量,我也不知道释放出来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
阿卡还是不太明白,但他并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雅拉蒙以后一定会全部告诉他的。
那些护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确认了两个吟游诗人没有任何威胁之后,便又开始收拾尸体上的残留物品。
而一直盯着芙洛泽拉的科因,终于看到了变化的开始。
耳朵上的鳞片和骨刺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的消失,额头上突出的角也像是消肿一样渐渐缩短,直到恢复成光洁平滑的额头。
“雅、雅拉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科因惊慌地跑到雅拉蒙身边,指着芙洛泽拉的身体颤抖着问。
雅拉蒙惋惜地看着他,平静地说,“知道吗?你可是只差一点,就有机会成为圣血之父了。”
“圣血之父?”科因从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词,接着,和阿卡一起惊叫了出来,“你是说……芙洛她……她是……”
惊叫出的话语被尖锐的气流声打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芙洛泽拉的身体浮了起来,一直爬升到足足十几米高的空中,蓝色的长发随着盘旋的气流扩散到四周,飞舞飘动。
明明太阳还苍白的挂在天上,空中也看不到一朵云彩,可每个人都发现,冰凉的雪花开始从半空飘落。
“天哪……”科因瞪大了眼睛,悔恨满满地写在他的目光中。
他想起了圣血之父这个词的意思。
上古神话时代,天使为了制造更多的帮手,派遣残天使下界与人类结合繁衍,那些自身只是普通人类,却拥有具备神圣血脉后代的人类,就被称为圣血之父和圣血之母。
之后,随着神兽和凡间各种族的通婚渐渐频繁,这个称号的含义也扩大为与天使或神兽结合生下后代的所有凡间种族。
那些护卫惊慌地看着天空,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有两个解下了背上的弓箭,瞄准了空中的芙洛泽拉,射了出去。
箭矢穿破了气流,却在芙洛泽拉身前半米左右的地方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叮的一声,坠落下来。
紧接着,大量的雪被咆哮的狂风卷起,旋转着在空地中央形成了可怕的冰寒龙卷,龙卷的上端,直接将芙洛泽拉娇弱的身体包裹进去。
龙卷越变越粗,雪片在飞舞中变成了锋锐的冰刃,围绕着龙卷发出尖锐刺耳的声波。
然后,是一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的巨大嘶吼,声波的力量甚至震断了干枯的树枝,离龙卷最近的那个护卫竟被震飞出去,噗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龙卷在吼声之后渐渐停息,仅剩下那些冰刃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托住一样悬浮在半空。
那些冰刃的中央,取代了芙洛泽拉位置的,是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完全陌生的女人。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完)
除了冰蓝色的长发依旧,那个女人再没有任何地方有芙洛泽拉的痕迹,高挺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嘴唇,冰蓝色的眼睛显得冷漠而高傲,平滑的额头上,双眉的中央,一个宝石一样的印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这是个用怎样的形容词去赞美,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的美人,赤裸的身体有着令人惊叹的魅惑曲线,但不知为何,在场的男性竟没有一个产生哪怕一丁点欲望。
他们从心底涌上的,是恐惧。
无形的压力让他们连心脏的跳动都变的困难,离的最近的两个护卫甚至颤抖着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武器掉落,甚至连裤档都出现了一片湿痕。
那女人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科因,唇角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微笑,下一刻,冰冷的光芒从她额头的印记扩散开来,化为巨大的、可能有十几米高的可怖轮廓。
轮廓随着光芒的消散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细节。
布满淡蓝鳞片的身体仿佛一座小山,张开的利爪足以让最优秀的战士颤抖,尾巴轻轻一扫,便能让一大片树木跟着倒下,巨大的皮翼与亚龙类似,张开的大小却已经相当于一只成年的亚龙,狭长的龙瞳转动着,淡金色的眸子扫视到谁,就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阿卡揉着自己的眼睛,嘴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他费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了心中的疑惑,“这……这是什么……龙?”
“冰龙。”雅拉蒙平静地回答,“冰天使忠诚的卫士、风与水的统帅希斯特鲁埃的臣民。”
“我……一直以为,龙只是存在于传说和诗歌中的生物。天哪……”阿卡很努力地把力量维持在膝盖上,才能压抑住向那巨大的身躯跪拜的冲动。
“很多传说都有着真实的对应,只不过,会有少许不同罢了。毕竟,所谓的真实,通常是需要靠眼睛和耳朵来确认的。”雅拉蒙有些不忍地转过了头,拉着阿卡的衣袖,“咱们走吧。去另外的地方等她。”
阿卡本来想问为什么,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只冰龙低下了头,看着那些卑微的护卫,露出了残酷无情的眼神。
基本没有反抗。这些护卫只是普通的士兵,而不是屠龙的勇者,在强大的龙威之下,他们连站稳都异常困难。
也几乎没有惨叫,寒冷的吐息只不过一瞬间,就把这些生命全都凝结成坚硬的冰块,紧接着,利爪抬起,挥下,暗淡的红色粉末飞溅而起,化为闪动着彩虹色泽的冰雾。
科因跪在那里,没有跟着雅拉蒙离开,他呆呆地看着面前陌生恐怖的冰龙,像是被一并冻结了一样一动不动。
解决了所有的护卫之后,龙瞳终于转向了他,龙爪踩出沉重的声音,把庞大的身躯挪动到他面前,带着回响的女声冷漠的从上方传来,“卑贱的人类,你有什么想说的?”
科因呆呆的抬起头,突然站了起来,张开了双手,嘶哑地大叫:“芙洛!把我的芙洛!把我的芙洛还——给——我——!”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声音……
雅拉蒙和阿卡在松林里等了很久,才听到身后传来积雪被踏开的轻微响动。
“初次见面,雅拉蒙,我是蕾希亚。没有姓氏的,被遗弃的冰龙。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她的声音变得低柔悦耳,已经完全听不出芙洛泽拉的半点痕迹。
她恢复了人类的形态,用一件破袍子裹住了修长健美的身躯,裸露着小腿以下的部分。阿卡看着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从来都不会觉得冷。
令人感到刺骨痛楚的冰寒,才是她真正喜爱的温度。
“很高兴见到你,蕾希亚。我可以冒昧的问一句,科因的情况吗?”雅拉蒙抚摸着手上的竖琴,目光中充满了怀念。也许,她并不希望芙洛泽拉消失。
“我本来,应该送他去冥府的。”蕾希亚平静地说,“但她阻止了我,我决定尊重她最后的愿望,所以,我只带走了他的声音,和所有他泄露秘密的可能。”
“是她吗?”雅拉蒙抬起手,指着蕾希亚高耸的酥胸。那里,是几乎所有人形生命心脏跳动的地方。
蕾希亚用左手捂住胸口,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是她,也是我。”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旅行?”阿卡大着胆子问,从她身上终于感受到芙洛泽拉存在的证据,让他多少有些不舍。
蕾希亚摇了摇头,“我要顺着父母留在我血液中的指引,去寻找我该存在的地方。阿卡,希望今天之后,你依然会把龙的存在,当作一个传说。”
阿卡愣了一下,马上,他就明白了蕾希亚的意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芙洛,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这世上一心想要探究神兽的势力数不胜数,即便是处于神兽顶层的龙,想必也不愿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蕾希亚眼中的伤感渐渐消失,她再次昂起头时,冰蓝色的眼瞳里,已经充满了锐利的目光,她十分恭敬地向雅拉蒙施了一礼,说,“希望,当轮回之纪到来,吾主再临之时,我还有机会能再见到您。那么,我先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雅拉蒙抚摸着额头的印记,第三片叶子已经亮起,她点了点头,柔声说:“永恒之弦的另一端,我会在那里为你祈福。”
“谢谢。”蕾希亚微笑着说完,冰冷的寒风吹来,她就这样依附在那片寒风之中,优雅的飞起,消失在清澈的蓝天中。
雅拉蒙抬起头,凝视着蕾希亚远去的身影,一直到消失不见,她依然盯着那片空荡荡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阿卡不解地问。
“我在看,一段即将被弹奏的命运之音。”
“那是什么?”
雅拉蒙闭上双眼,眼前的黑暗明亮起来,滑过一幕幕凌乱的画面。
咆哮的兽灵架起了巨大的投石车,在飞舞的石块中冲向了高耸的城墙;惊慌的人类在领袖的指挥下一波一波的放箭,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几乎溢出来的杀意;越来越多的兽灵尸体堆积在城墙前,冰封的城墙依旧坚固;人类的士兵恐惧的抬起头,望向天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令人心跳几乎停止的恐怖嘶吼声中,骑着狮鹫和巨鹰的飞空骑士被寒冷的冰雾喷中,摔碎成凄惨的粉末。
最后一幅画面,是双眼充满了仇恨之火的巨龙,将冰岩城的中心夷平为一片闪耀的冰湖……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那是芙洛泽拉的意志,那个被遗弃的少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任性。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阿卡疑惑的追问着。
雅拉蒙睁开了眼,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很可能发生的未来而已。”
数日后,阳光照耀的小路上,轻快的对话一如既往的进行着。
“雅拉蒙,如果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咱们将来是不是还有可能见到独角兽?”
“嗯……有可能。不过,对方并不是好脾气的绅士,你可不要太失望才行。”
“我只是有个问题很好奇而已。都说独角兽只会亲近纯洁的女孩,那……那要是他们后来结合了呢?少女还算不算纯洁呢?不算的话,独角兽岂不都是些始乱终弃的大色魔?”
“阿卡,你这样问,可是会被杀死的哦。”
“传说里都是这么说的嘛。”
“传说只是传说,里面的真实,大多被扭曲了。与其去问,不如在你遇到的时候,用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真正的确认。”
“哦……对了,芙洛和蕾希亚,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你说要对我讲她的事情,可你解释了那么多,我还是没太明白。”
“既然你不太明白,那你只要记住,她们的确是一体的,这就够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碰触不到的自我,也许,有一天你心底的那个自己也会跑出来,对你自我介绍一下哦。”
“喂喂……不要吓我。怪可怕的。那我就不懂了,为什么蕾希亚和芙洛的差别会那么大。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外貌,外貌的问题你解释什么是幻化的时候我已经懂了。我说的是……呃……性格。对,性格。”
“嗯……人们总是错以为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其实,仅仅是力量的变化,就已经足以让一个生命发生彻底的转换。她还是那个她,只不过,当她意识到真正的自我,重新回到神兽的立场之后,你很难要求她继续对卑微的生命保持平等的观念。”
“呃……你能不能说的更简单一些?”
“阿卡,你是个善良的人吧?”
“啊,你突然这么说,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那,你会在踩到小虫的时候,对他们感到抱歉吗?”
“我……”
“我想,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旅行,本来就是成长的过程。”
“雅拉蒙。”
“什么?”
“能和你一起旅行,真是太好了。”
“嗯,谢谢。”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蕾希亚会对你那么尊敬了吗?你看我都这么诚心的夸赞你了。”
“不行。那是秘密。”
“告诉我吧……求你了。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不、行。”
“拜托,说一点就好。”
“不行。”
轻快的声音在不断地重复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也许,下一段旅程的故事,已就此开始。
(番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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