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繁华。

　　正如繁华这两个上古符文之义，在这第二章中，由最初的光芒中，开始诞生万物。由光化雾，由雾生云，云中渐渐有了星辰，星辰中又出现颗颗不是炽亮的星体。星辰和星体越来越多，在许多地方，又有片片陆块出现，俨然一方方独立的小世界。
　　这一幕宛如创世记，无比恢宏，看得千夜屏息静气，几乎不能自已。
　　转眼之间，已是繁星满天。颗颗星体，片片陆块，皆是一方天地，正是繁华。
　　黑之书虽然不大，方寸间却能演化大千万界。只是这门神通说起来厉害无比，可又似没什么大用。至少现在千夜看不出能怎么用在提高自身实力上。
　　在黑之书中，世界演化不过瞬息间事。千夜睁眼一看，见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姬天晴将将恢复到八成原力，左右还要有一点休息时间，更别谈其余众人。于是又将意识沉入黑之书中，体会那世界衍生的变化。
　　如是看了数遍，千夜心中一动，试图将意识集中于某颗星辰上。随着他心念一动，黑之书就开始抽取血气原力，那颗星辰逐渐放大，最终变成米粒大小，千夜已能看清那其实是一颗燃烧着的熊熊火球。
　　在星辰周围，隐约有片片雾气随之旋转，化为一圈光带。如果这颗星辰是在真实世界，那就是无比巨大，周围这圈光带，不必说更是大得恐怖。千夜甚至不知该如何计算它的大小。
　　看着黑之书，千夜就如在看着整个宇宙，在书中世界中，他的意识无比渺小，那过于巨大的空间和时间，让他也不由自主地战栗。
　　千夜忽然心中一动，惊道：“那是虚空原力！”
　　在光带中，原本无形无质的虚空原力竟然浓郁到绽放微妙光芒的程度。可想而知，它已经浓到了何等地步。
　　看着这如环的原力光带，千夜忽然觉得竟与原力漩涡有些相似。而人族修炼，原力由气化液，凝聚原力漩涡，倒是与这方天地形成过程中的星雾凝为星云有些类似。而居中那颗星辰，不就说的是神将之后，所要凝炼的原晶？
　　千夜再仔细观察，果然看到光带中，其实有无数细微之极的点点原力被中央星辰吸入，再化为炽热的火与光，散射到冰冷且黑暗的虚空深处。
　　再回想此前的世界演化过程，千夜忽然心有所悟，原来人族修炼，竟是暗合了天地创生的大道。当年为人族开辟出修炼大道的始祖，实是有经天纬地的大才！
　　震惊之余，千夜心中又浮上一个疑问。
　　他也曾仰望星空，也曾在大陆间航行，与林嘉尔交手时，更有短暂置身虚空的经历。无论是西陆、越陆还是永夜，无论身在虚空还是陆块边缘，天顶群星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从未变过。
　　帝国历代绝世强者所留的资料中，早就表明天幕中悬挂的那些星辰实际上极为遥远，遥远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整个世界的星体和陆块之外，就是几近空无一物的虚空，冷寂空旷得令人绝望。
　　那些绝世强者前去探索虚空，许多都是抱着一去无回的必死决心。想想倒也是如此，那些无比遥远的星辰，就以血族的万年生命，恐怕也支撑不到抵达的那一日。
　　既是如此，那么为人族创下修炼之途的始祖，是如何知道世界演化变迁过程的？
　　这个问题，千夜也知道没有答案。或许当初那些先贤手中，也有类似于黑之书这样的神物。
　　既然知道了人族修炼道途的起源，千夜心境不知不觉地就有了变化，似有所悟。他索性放空心神，静静体会这宇宙万千世界的衍化变迁。
　　渐渐的，他的气息开始变得空旷飘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如是沉浸了不知多久，千夜心头警兆忽起，将他从放空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此时大地隐隐震动，四面都是冲天杀机，天空不再是黑沉沉的，而是透着诡异的绿金色，甚至有类似于闪电一般的极光交织。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知道不妙。千夜大惊，不知自己为何反应如此之慢，怎么到现在才有所感应。
　　营地内众人纷纷惊起，都是脸色难看。宋子宁伸手捞过一片飘叶，一把握碎，脸色骤然沉了下去，道：“它们在我领域警戒范围之外，所以没有发觉。不过真是怪了，它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休息，无声无息就给围了？”
　　千夜皱眉，道：“我们速度不慢啊，怎么可能追得上来？”
　　此际四面合围，明显来的是大军。要是一二强横凶兽追上来，倒还说得过去。千夜等人此前速度极快，除非是狼王那种神将级数，方有可能追上。
　　姬天晴忽道：“这里是大漩涡，是它们的地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现在该怎么办？”赵雨樱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发问。不过众人都是帝国年轻一代最强之列，都是能够决断的，更何况还有个号称帝国未来军神的宋子宁。
　　当下宋子宁和姬天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即道：“集结一处，全力突围。向这个方向冲！”
　　千夜向他手指方向望去，见那里杀机果然比其它地方弱些，但却不是通往帝国要塞的方向。
　　赵雨樱皱眉道：“这个方向不对吧？”
　　“它们能够把我们在这里截住，肯定会在要塞方向上再布置埋伏。”
　　“它们这么聪明？”赵雨樱大奇。
　　宋子宁深吸一口气，道：“还不知道外面的是什么。不过能够把我们给围在这里，怎么会不聪明？”
　　姬天晴道：“我们先冲出去再说。”
　　众人皆是同意，随即结成小小战阵，由千夜冲在最前，左右分别是姬天晴和李狂澜。这两位都是杀力强横的，跟在千夜身边正适合冲阵。赵雨樱居中，她长于射击。魏破天坠后，宋子宁游击。转眼之间，一个战阵就已成型。
　　千夜收敛气息，一马当先，向着包围圈摸去。他打算先接近敌人，再暴起突击。
　　然而距离敌人尚有百米，前方杀机骤然旺盛，左右更是快速接近。
　　千夜暗叫一声糟糕，知道行踪已被发现，于是长身而起，全速冲刺！
　　夜幕中，无以计数的高大身影浮现，凶焰涛天，持着各种兵器的四条手臂，在夜色掩映下显得格外狰狞。
　　见果然是四臂武士，千夜倒是稍稍定心。在高重力区，他数度出生入死，对四臂武士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了。然而这一次却又有所不同，夜色下四臂武士成群成片，密密层层，根本不可知其来数。只知道它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真不知道这么多的四臂武士是从哪里悄无声息冒出来的，当下危局已不容千夜多想，他大喝一声，虚空闪烁已然发动，瞬间闪现到四臂武士中央，大海漩涡的领域之力骤然发动，无边重压当头镇下！
　　然而四臂武士早就适应了十倍重力，在大海之力下反而行动更加自如，动作都快了几分，瞬间向千夜身边聚了过来。
　　千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瞳中血色闪现，无数细微血线向着四面八方迸射，瞬间刺入周围的四臂武士体内。
　　生机掠夺！
　　这记杀招到了今日，随着千夜血气品阶的提升，也是威力大增。细细血线锋锐无比，尽管四臂武士身体极为强横，却仍被道道血线刺穿，而且血刺锐利不止，往往一连刺透数名四臂武士，方会力尽。
　　道道血线回收，每根都带着一点凝固若晶体的精血。四臂武士的精血极度丰沛，个个堪比伯爵级的黑暗种族强者。如此海量精血入体，千夜只觉自己几欲被撑爆，忍不住就吐出一口鲜血。
　　被血线透体的四臂武士个个摇摇晃晃，竟然只有十来名倒地，其余的居然都还活着，可见生命力之强横。
　　但是被生机掠夺一扫，这片区域的四臂武士都变得极为虚弱。后方众人从这片区域呼啸而过，突破包围，向远方奔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六臂巨人
　　依靠千夜骤然发难，帝国众人一举从包围圈冲出，全速逃离。
　　营地被四面合围，光是突围这一面就聚集了数百名四臂武士，其余三面数量只会更多。如此多的四臂武士汇聚，究竟是怎么让他们全无感知的？
　　此刻无人有心再去深思这个问题，只顾全速奔逃，若是慢了一点，被这么多的四臂武士围住，谁都活不了。
　　千夜速度略微放慢，缀在队伍最后，以为护翼。魏破天则是冲在最前，一门心思地逃命。此刻谁都没有余力来帮他，速度最慢的他只能全速跑路，完全不能分神去观察什么，免得拖累了整个队伍。
　　宋子宁和千夜并行，身后片片飘叶落下，以为哨探。
　　千夜回头一望，见四臂武士被渐甩渐远，可是心中警兆却是不降反升。他沉声问：“能把这么多人弄过来，不可能就让我们这样跑了吧？”
　　宋子宁苦笑，向前方一指，道：“当然没可能。”
　　众人前方，一个巨大的身体有如大梦方醒，正自从地上站起。即使相隔遥远，那高达数十米的身躯依然清晰可见。六条手臂舒展开来，望之有若神魔。更为糟糕的是，其中一双手中，持的竟是一副巨大弓箭！
　　“小心！”
　　千夜叫声未落，那六臂巨人已是张弓搭箭，一箭射来！
　　他身形庞大，动作却是迅若闪电，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众人虽是帝国年轻一代顶尖强者，可是当重箭临头时，才纷纷有所反应。
　　这一支箭，长达数米，粗若大腿，就是帝国战舰的主炮也不过如此。箭身上闪着火光，不是因为附加了炎性原力，而是速度实在太快，方会如此。
　　千夜的心蓦地一沉。高重力区万事万物都极为坚硬，重量更是惊人，这支箭大到这种程度，更是重逾山峦，又是如此高速，如何能挡？
　　队伍最前方的是魏破天，机变闪避是弱项，已是避不开这一箭。他索性不躲，就此站定，随即大喝一声，深沉凝重之意勃发，头顶出现一座奇峰虚影。随即这道山峰一化为二，二变四，四变无穷，转眼之间，就是一片层峦叠嶂，将整个队伍都护在其中。
　　在这生死时刻，魏破天被逼出了潜力，千重山晋入小成境界，已有一点千峰立地，不动如山的意境。
　　然而只凭一已之力，想要与六臂巨人的重箭相抗，却是远远不够。
　　重箭狠狠轰在重山虚影上，瞬间就令无数山峰彻底崩碎。群峰一碎，魏破天顿时一口鲜血喷出，然而他依然挺立不倒，继续运转原力，空中那破碎的山峰突然变得更加细碎，从原本碎石凌空变成重重黄沙，然后在重箭上一卷，顺势借力，居然带得箭锋一偏！
　　这一下由刚转柔，变化极是巧妙，若不是在生死之际，千夜都要大叫一个好字。
　　重箭箭势一偏，略有抬头平飞之意。瞬息之间，姬天晴和李狂澜分别出现在重箭左右，两人伸手在箭杆上合力一抬，重箭终于转而向上，斜飞冲天，转眼间消失在夜幕深处。
　　姬天晴和李狂澜被箭势反震，大半个人都埋进土里，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赵雨樱脸色惨白，已被箭势威压所慑，一时之间僵立连手都抬不起来。
　　那一箭的箭锋所向，就是赵雨樱。以重箭之威，不光能把赵雨樱轰碎，落地之后，威势爆发，也能令队伍中人人重伤。好在魏破天生死之际忽然开窍，巧妙化解了最具杀力的初段，姬天晴和李狂澜又战技通天，才联手将重箭引走。
　　仅是一箭，就已令三人重伤。远方那六臂巨人见一箭无功，似乎极是愤怒，咆哮一声，搭箭弯弓，又是一箭准备射出。
　　魏破天脸色大变，他可没有余力再运一次千重山。别说是千座峰峦，就是一个小山头也变不出来。姬天晴和李狂澜都还半埋在土中，挣扎着也还没有爬出。再若一支重箭射来，三人都要没命。
　　就在这时，六臂巨人身侧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点夺目光芒，虽然相隔遥远，也让人难以直视。随即六臂巨人头上猛然绽出一团血光，硕大的脑袋上喷出一道血泉，庞大的身体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这么一晃，手中蓄势待发的一箭失手射出，从众人头顶飞过，射在了后方追赶的四臂武士群中。
　　重箭落处，大地突然鼓起，如同多了一座山丘，随即山丘炸开，无尽灰色光芒从地下射出，直贯天际！
　　数以百计的四臂武士被掀上天空，再被灰色光柱一冲，顿时身躯撕裂，断肢血肉四处横飞。
　　六臂巨人的重箭，竟是如此恐怖。
　　直到这一刻，轰鸣声才从前后传来。后方自是重箭落地爆发，前方则是原力枪的轰鸣。听着这如雷霆霹雳般的声音，就知道这把枪的威力绝大。原力波动的余波稍迟一刻，方才传到，涛涛滚滚，有若无尽大海浪潮。
　　六臂巨人摇摇晃晃，一双手抛下武器，抱住头顶，不断咆哮号叫，又是痛苦，又是暴怒。
　　众人看得分明，千夜以虚空闪烁出现在巨人身侧，随后拿出一把原力枪，在不到百米的距离上一枪轰出，正中巨人头颅。
　　这一枪的威力直是惊天动地，众人细看，正是葬心。
　　六臂巨人捧着头的手放下，冲着千夜又是一声怒吼。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从他的巨口中喷出，轰向千夜。
　　千夜哪里敢接？心念一动，强拖着疲惫身躯，迅速闪到千米之外，避过了这一击。
　　六臂巨人喷出的波纹击了个空，在大地上犁出一道十余米宽，超过百米的深沟。如此威力，看得千夜也阵阵后怕。
　　刚刚六臂巨人手臂放下，可以看到头上多了一个深坑，似可看到里面的脑浆。那片头骨被千夜一枪轰飞，从伤口可以看出巨人光是头骨厚度就超过半米。这些在高重力区生活的凶物，骨骼硬度接近帝国最高级的合金材料。这半米厚度的头骨，防御力直追帝国战列舰。
　　巨人一击落空，狂暴不已，转头找到千夜，六只手臂不断挥动，抓着武器胡乱向千夜砸去。在他脚边，还有几十头四臂武士。但此刻六臂巨人正处于狂暴之下，哪分敌我，手中连弓带棒一顿乱扫，将碍事的四臂武士全部砸飞，大步向千夜冲去。
　　四臂武士虽也是身体强横，可是只要被巨人武器扫中，立刻就是筋断骨折，肢体横飞，看得千夜等人暗自心惊。就算千夜是古老血族的体质，最多也就和四臂武士拼拼，根本挨不了六臂巨人的一击。
　　他收起葬心，一个虚空闪烁，又移到千米之外。
　　六臂巨人死盯着千夜，咆哮追赶。他一步跨出就是数十米，奔得也是极快，千米距离转眼即至。他眼中隐隐有奇异符文浮现，轻而易举地就能锁定千夜，哪怕是虚空闪烁后，千夜也会被找出来。
　　好在六臂巨人痛怒交加，脑袋显得不是很清楚，只是一心地死追千夜。否则的话他站定原处，远远用弓箭追射，再加上一两个追踪箭之类的技能，千夜就只能远逃。
　　现在六臂巨人的目光全放在千夜身上，对姬天晴、宋子宁等人来说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千夜即遥遥叫道：“我引开他，你们先走！”
　　此刻赵雨樱刚将李狂澜和姬天晴从土里拉出，听了这话，立刻叫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我们走吧，千夜能应付。”
　　赵雨樱回头一望，见是宋子宁，顿时怒意上冲，喝道：“真没想到你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为了自己逃命，就要把千夜扔下？”
　　宋子宁也怒了，喝道：“千夜有办法脱身！我们不走，他是不会走的，你是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吗？蠢……”
　　总算他收得及时，没有把完整的词吐出来。
　　赵雨樱哼了一声，狠狠盯了宋子宁一眼，冷道：“很好，老娘记住你这句话了。”
　　她向周围一望，便道：“分头逃！”
　　此举正合宋子宁心意，众人要是聚在一起，再遇上一个六臂巨人拦截，弄不好就要被一网打尽。
　　众人也都是能决断的，当下也不啰嗦，各自选了个方向，就头也不回地迅速奔去。
　　魏破天本能地选了个离赵雨樱不远的方向，刚跑出没几步，身后就响起赵雨樱的声音：“跟我来！”
　　“好。”魏破天立刻改了方向，等和赵雨樱汇合，方问道：“不是分头逃吗？”
　　“笨蛋！你要打不能打，要跑不能跑，不在老娘身边，想死吗？”赵雨樱嘴上骂着，伸手在魏破天腰上一托，两人迅速远去。
　　千夜一路不住吸引六臂巨人的注意力，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他数次攻击，好不容易才撑到众人都在视野中消失。
　　这六臂巨人的生命力极为顽强，被轰飞了一块头骨，居然还活蹦乱跳，战力爆棚。千夜目光屡次在他头上扫过，就这么短的时间，伤口中居然长出厚厚一层油膜，将脑浆包在了里面。奔行之间不伤分毫，看样子再无致命之忧。
　　葬心可是全力一击，却只轰开了六臂巨人的一块头骨。光是这一枪，就几乎把千夜的原力抽干，此刻他只有闪避之功，再无还手之力。假如说葬心还有一击，他倒是想给六臂巨人再补上一枪，看看脑浆都被焚尽后，这大家伙还有没有能力再站起来。
　　此刻见众人都已逃离视野，千夜也不再多留，一个虚空闪烁已在数千米外，随即如流光般逸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乱麻般的追击
　　虽然一时摆脱了追兵，但是千夜心头仍然如同蒙着一层尘埃，总觉得不太舒服。这也是一种警兆，意味着危险并未远离。那六臂巨人生命力极为恐怖，用不了半日功夫就能痊愈，而且受了伤也不妨碍他追击。
　　千夜一边奔行，一边思索对策。
　　光跑不是办法，六臂巨人体力无穷无尽，就像根本不会累一样。千夜虽然有满溢的精血在身，能够一路逃回帝国要塞去，但也会把六臂巨人给引过去。虽然姬天晴将帝国要塞说得坚固无比，可是能否挡得住六臂巨人这等非人存在，还是两说。
　　跑不掉，打也不是办法。千夜蓄力一击，轰中的又是对大多数生物来说皆为要害的头部，可六臂巨人依然活蹦乱跳。对于这种打不死、甩不掉的家伙，千夜也无法可想，除非找到这种凶物真正致命之处一击得手。
　　赵若曦提到过曾经干掉了一个六臂将军，但是按她描述，那名六臂将军的体形比这个巨人要小了一半。高重力区生存的凶物，真的就是以体形大小论实力。实力不够，连站都站不起来。
　　赵若曦能够轻易击杀六臂将军，是因为有曼殊沙华傍身。在大漩涡中，曼殊沙华威力大增，她的攻击又倾向于空间和灵魂，正是此类凶物克星。她杀得容易，倒是让千夜对六臂将军的实力有所低估。这次亲身接战，才真正体会到六臂巨人的恐怖。
　　如此凶物，还有犀利的追踪秘法，双眼能够看破在虚空中穿梭闪烁的千夜行踪，也能发现敛息接近的众人，让偷袭变成了不现实的笑话。这样的敌人，还怎么打？
　　眼前之计，是先找个出路。
　　千夜一边狂奔，一边想着大漩涡的地图。现在他心中的地图是姬家、李家、宋阀和赵阀四家地图拼成，要论全面，怕是找不到第二份了。只是按照此行经历，地图上所描绘的仍然不过是大漩涡一角。
　　地图上残缺不全，存在不少缺漏之处，有若白纸上的墨点。而这正是千夜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这些地方和帝国探明区域犬牙交错，互相渗透。这些空白区域，就如此前群星之井长期归属于帝国一样，都属于永夜单方面掌握的资源。这些对永夜是资源，对帝国则完全无用，是以帝国从来不去多加理会。每年能够进大漩涡的人非常有限，除非是真正关系国运的重宝，否则不可能把宝贵人力耗费在争夺这些无用的东西上。
　　千夜迅速规划出一条曲曲弯弯的路线，从好几个空白区域中穿过。这一招祸水东引，如果这些资源点中没人便罢，若是恰好有黑暗种族的强者在，那六臂巨人的杀招，可不是吃素的。
　　谋划已定，千夜便换了个方向，疾行而去。心中那种蒙尘感觉，始终淡淡存在，显然那六臂巨人依旧锁定了他，丝毫不肯放手。
　　转眼间一日一夜过去，千夜依旧在山岭中狂奔。在他身后远处，数道烟柱高高竖在天空。
　　那里是一片矿区，黑暗种族不知什么时候修建了一座小要塞，并且聚集了十余位强者，还有数量众多的仆蛛。光是高达数米的巨蛛就有数十只。这些仆蛛都有不弱的智慧，却在这矿场中充当苦力角色，显然黑暗种族所图不小。
　　千夜几乎是擦着要塞的墙皮奔过，又丝毫没有隐匿身形，立刻把整个要塞都惊动了，刹时警号长鸣，黑暗种族如潮水般涌出。然而千夜速度极快，还没等要塞守军反应过来，已然远去。而在另一边天际，一个几是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已隐隐浮现。
　　负责要塞防御是一名蛛魔伯爵，一看到那巨大身影，就是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还未等他下达什么命令，就见天际处一支重箭飞射而来。
　　“这，这……”
　　后面声音，已完全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吞没。
　　转眼间又是数日过去，千夜连续穿过七八处黑暗种族的领地。大多数地域都空无一人，但也有三处修建得颇具规模，类似于宋阀的天孙草场，但是和天孙草场只有一人守护不同，黑暗种族有众多役使各类生物的法门。最好用的还是蛛魔一族的仆蛛。
　　把这三个资源点开发到如此规模，少说也得花上十来年的功夫。但是被千夜引着六臂巨人路过之后，就都被暴怒的六臂巨人顺手毁去。这一招祸水东引，可是极毒，倒霉在这个区域内选了驻点的黑暗种族元气大伤。
　　然而千夜却也发现，自己竟怎么都摆脱不了六臂巨人。这数日追逐中，六臂巨人非旦没有疲累，反而速度越来越快，看样子已经逐渐适应了低重力区域。而千夜此刻的麻烦，还不只是后面的六臂巨人。
　　前方森林中，走出数名四臂武士。一出森林，他们就同时向千夜望来，手持武器蓄势待发。
　　千夜神色宁定，加速迎上，等到双方临近时一声大喝，领域之力席卷，带得一众四臂武士东倒西歪，而他则借着这个机会从中间穿过，已是跑得远了。
　　这几名四臂武士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正想去追，空中突然出现一片巨大阴影，随后一只大脚当空落下，当场将两名四臂武士踩成肉酱。
　　六臂巨人似是对脚下情况一无所知，或是知道了也不在意，另一只大脚踏出，已在数十米外。
　　等六臂巨人消失，几个幸存的四臂战士顿时有些茫然，在原地乱转一会，忽然感知到什么，迅速排成一队，向着一个方向奔去。
　　在千夜意识中，那幅地图上已多了一团乱麻似的线。那都是他来回奔逃的路线，但绕来绕去，虽把黑暗种族的基地坑了不少，却是怎么都甩不掉六臂巨人的追踪。他也不敢靠近帝国据点，万一宋子宁他们恰好躲在那里，岂不是又要被六臂巨人一网打尽？
　　双方反复纠缠了这么多天，千夜心头一个疑问已是无法消除：六臂巨人究竟是靠什么支撑这么久的？
　　六臂巨人身躯庞大，又是出自高重力区，身上每块血肉都是沉重无比，每迈一步，都要消耗巨大能量。他连续追击千夜多日，最近一天更是逼得千夜数次使用虚空闪烁方能逃离。现在千夜身内精血已经耗干数次，黑之书中也无存粮，不得不冒险迎战阻击的四臂武士，靠生机掠夺来补充消耗。
　　但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千夜要被六臂巨人追上。
　　千夜心中发愁，一边查阅地图。他来回奔跑，每每被六臂巨人抄截近路。每次其实都不多，但十余天狂奔，累积下来六臂巨人少跑的距离可就相当惊人。现在六臂巨人在绝对速度上几与千夜持平，耐久力更是奇迹般地比千夜还要悠长，再带着他绕圈子显然已不现实。
　　千夜心中沉重，苦思之际，目光忽然落在地图上的一个醒目的标记上。
　　众生之池！
　　这里是大漩涡内的一处险地，也是众多机遇所在。别的不说，光是海上莲生的出产，就让无数帝国强者前赴后继。但另一方面，这里也是最著名的险地，甚至比之千夜进入这个世界的高重力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抗寒寂之夜，还是有许多办法的，只要抢到白果酒，又有男有女，就能够捱过去。若是修为够高，秘法够强，甚至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也能抗过几个寒寂之夜。比如说姬天晴，在没遇到千夜之前，一个人也活得挺好。
　　然而众生之池却是不同，这里直接拷问的是灵魂意志，和修为高低无关。虽然说实力高绝的强者，往往意志力也更为坚定，但坚定也是相对的，并且这众生之池的考验难度格外的高。根据帝国资料记载，想要真正靠近众生之池的水边，恐怕神将中都有一半人办不到。
　　而且这种灵魂拷问丝毫做不得假，不是自我吹嘘意志多么坚守，或者催眠自己，抱着什么必死之心就能过关的。所以过去无数年来，栽在众生之池的天才不知道有多少，里面有许多显赫名字，甚至也有类似于赵君度这种地位的绝代天才。
　　因为在众生之池的损失过于惨重，帝国后来不得已想出了许多替代办法。比如说从一批死囚中选出心灰若死的，又或是格外疯狂的，传授特殊秘法，辅以激发药剂，修炼十年以上再投入大漩涡，专门为众生之池而来。
　　有了这种人，帝国在大漩涡中才开始比较稳定地获得海上莲生以及其它秘药。
　　但是这种秘法也有不小的副作用，一旦运使过度，就会磨去性情，慢慢变得无喜无悲，最后则是无欲无求，成为活死人。所以每次投入到众生之池中去的人，某种意义上就是消耗品。
　　此前在高重力区，众生之池是预定的行程，因此姬天晴就把这篇秘法教给了千夜。此举只是为防万一，一旦千夜发觉控制不住自己，又来不及逃离众生之池，就只能运转这篇秘诀，先保住命再说。变成活死人有个过程，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有这点时间，还能来得及处理点后事。
　　众生之池对人族和黑暗种族克制厉害，对大漩涡内土生土长的种族似乎也不怎么客气。每年这里都会因为异种交配而出现大量千奇百怪的凶兽，但是更多来到众生之池的凶兽，在迷失本性后，最终脱力，随后沉到池底，变为众生之池池水的一部分。
　　六臂巨人头部被千夜重创，依靠本能在发狂，千夜就想把它引到众生之池去，看看究竟谁的意志更加坚定。只要六臂巨人被众生之池影响甚至是控制，千夜才有机会彻底摆脱它。


第二百六十四章 黎明之巅：世间繁华
　　按照地图的指引，众生之池还在遥远的西北方。千夜不再犹豫，掉转方向，向着众生之池全速奔去。在他脚下，大地正在有节奏地震颤着，六臂巨人的脚步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了。
　　无论前方，还是两侧，到处都可以看到一小队一小队的四臂武士。他们一看到千夜就会蜂拥而至，但是千夜的速度远胜他们，哪怕是从外圈绕过也比他们要快得多。六臂巨人眼中则只有千夜，对这些碍事的四臂武士毫不客气，挡路的不是一脚踩死，就是顺手踢开。
　　一时之间，似乎漫山遍野，都是四臂武士在游荡着。
　　此刻在帝国要塞城头，正站着赵雨樱、魏破天和宋子宁。三人凝望着城下，眉宇着有着化不开的阴影。
　　在不远处，有一个四臂武士正在四处逡巡着，它向要塞看了半天，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三人都伏低身体，隐在城垛后面。这座要塞不算大，一座超巨型的隐藏法阵将它完全覆盖。尽管如此，三人还是本能地躲了起来，以免被发现。有过高重力区的经验，对于四臂武士的凶残，都有着深刻认识。不知道厉害的，都死在逃离高重力区的中途了。
　　四臂武士走走停停，似是有些疑惑，但还是向着要塞而来。在相距数百米时，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极为尖锐的呼啸，一支长箭快得几乎看不见箭影，倏忽间已射在四臂武士的咽喉！
　　这一箭力量极大，带得四臂武士都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出十余米。他仰躺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才慢慢不动了。
　　魏破天吐了口浊气，道：“虽然看过不只一次，可是每次看到，都觉得这家伙实在是他妈的变态！妈的，怎么可能强壮到这种程度，齐老的一箭，都射不断这家伙的脖子。”
　　宋子宁淡道：“也没什么。千夜那一枪，不也只轰出一个小坑？”
　　魏破天倒是有些不服，“千夜怎么能和齐老比？齐老在这待了快五十年了，专修箭道。我看他这一箭，完全比得上八级枪的一击。”
　　魏破天近年来和千夜接触得少，还不太了解他最新的状态，所以才会作出这样的判断。齐老是五十年前进入大漩涡的天才，当年不可一世的天才，现在已经变成日薄西山的老人。他在大漩涡内跨过神将天关，却没有回归帝国，而是选择了镇守帝国要塞，一守就是四十年。
　　在大漩涡内，一旦使用原力枪，动静简直就是惊天动地。虽然帝国要塞位于初始区域，凶兽都不算强，但是齐老还是放弃了原力枪，改而精研弓箭，到了如今，一身箭道可谓出神入化。
　　赵雨樱眼力要比魏破天高出不少，当下思索着，没有说话。
　　宋子宁则是哼了一声，道：“千夜手中那把枪，是九级枪。”
　　“九级枪！”魏破天一声惊呼，差点跳了起来。“九级枪他怎么用得了？那不是要被抽干吗？”
　　宋子宁向他睨了一眼，道：“会被抽干的是你，不是千夜。”
　　魏破天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不会被抽干一样。”
　　这句一出，宋子宁难得在打嘴仗上输了一阵。
　　赵雨樱忍不住道：“都别吵了！破天，你给我闭嘴！宋七，你算算千夜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魏破天乖乖封嘴，宋子宁则是双手一摊，苦笑道：“现在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算？”
　　自从无数四臂战士涌现，大漩涡内的天机就变得异常混乱。此前宋子宁已经尝试着推演千夜的状态。结果天机术刚刚运行，立刻遭遇反噬，如果不是他果断罢手，当场就会重伤。即便如此，他也连着吐了好几口血，元气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赵雨樱也知道再逼迫宋子宁，等于是叫他自杀。无奈地叹一口气，道：“那两只狐狸精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狐狸精？是谁？”宋子宁听得摸不着头脑。
　　赵雨樱没好气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姬天晴和李狂澜那两个？我不说她们，难道说的是若曦吗？”
　　“她们两个怎么狐狸了？”宋子宁更是莫名其妙。
　　赵雨樱哼了一声，冷道：“还用得着找原因？闻闻那骚味就知道了。”
　　一句话出口，见宋子宁和魏破天都是目瞪口呆，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补了一句：“我就是感觉，没什么证据。”
　　李狂澜从来冷若冰霜，也是到了大漩涡内，众人才知她实是女身。姬天晴则是神神秘秘，就是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真正容貌，看过的只有千夜一人。这两个女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和狐狸搭不上边。
　　宋子宁倒是隐约知道点内情，心中暗竖大拇指，口中赞道：“雨樱大小姐果然直觉通灵。”
　　魏破天顿时眼中多了几分鄙视之意，只觉宋子宁是在刻意拍马屁，赞女人猜得准，和夸她们长得漂亮是一个道理，无论用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是极为管用的。
　　赵雨樱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也就是看她们有些不顺眼，其实也没什么。她们打起来还是很厉害的，老娘多半不是对手。”
　　说到这里，赵雨樱话风一转，探起了八卦：“你说她们是和千夜一起从高重力区出来的，会不会发生了点啥？”
　　魏破天也是一脸兴奋，立刻就凑了过来。赵雨樱一掌就拍到他头上，怒道：“关你什么事？”
　　宋子宁轻摇折折扇，道：“雨樱，我得提醒你一句，狂澜就不用说了，天晴也不是普通人。她们在天机术上的造诣，可能比我差不了太多。身上多半还有长辈赐下来的护身秘宝。在这里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私议多了，弄不好会被感应到什么。”
　　赵雨樱哈哈一笑，道：“老娘这点微末道行，哪有那个待遇？”
　　她笑了几声，见宋子宁脸色严肃，不觉就收了笑声，道：“你是觉得，老娘现在道行不低了？”
　　宋子宁点头，道：“高重力区淬体，群星之井炼魂，又得了许多辅助宝物。在大漩涡内经历了这么一遭，出去后不出意外，我等修行进度都会大幅提高。雨樱你一直受人重视，以前是身份高过实力，以后就是实力高过身份了。”
　　赵雨樱脸上一点笑意绽放，随即化为一阵张扬大笑，她用力一掌拍在魏破天背上，将魏大世子差点拍在地上，骄傲道：“听听！这就是宋小七对老娘的评价。你回去再不努力，当心老娘休了你！”
　　魏破天苦着脸，无奈道：“我在远东天天打仗，哪来的时间修炼。这次为了大漩涡，还把家里和浮陆的战事都放下了。”
　　这话赵雨樱却不同意：“人家宋小七也没少打仗，还打出个帝国未来军神的称号。他还不光打仗了，赚钱泡妞，哪一样落下了？帝国哪里有热闹，哪里就看得到他。就是这样，人家的修为也没落下，瞧瞧，这都十六级了。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
　　魏破天其实此时修为也不算差，五处原力漩涡已经圆满，只等出了大漩涡，立刻就能开辟出第六处原力漩涡。如此进度，已经远在同龄人之上，但是和宋子宁七处原力漩涡都接近圆满相比，当场就给比下去了。
　　魏破天看着宋子宁，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也越来越觉得他不顺眼。当下哼了一声，道：“修炼进度又不能只看一时，原力精纯才是最重要的。这小子浮油滑头，从来不肯下苦功，根基嘛，哼哼！”
　　宋子宁也不着恼，随手一挥，面前就出现了一方小世界的虚影，里面一个陆块缓缓旋转。这一手看着就很精妙，但是赵雨樱和魏破天也不觉得有什么，无非就是个幻术而已。但是仔细一看，两人脸色就变了。
　　这方小世界，竟是可以看得细节的。
　　两人目力都不错，仔细的看，就能分辨出陆块上山山水水，森林荒漠，在所多有。再仔细的看，则能发现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城市点缀其中。如果再深入地看，城市还能放大，可见每座城市都有所不同。有的依山而建，有的逐水而居，有些是矿业城市，有些则是贸易为生。
　　赵雨樱修为更深，运功双目，再放大一层，就可看到那座依山而建的城市，修有恢宏城墙，两端都连着绝壁，巧妙地利用了天险。城墙上，甚至可以看到站岗的守卫，还有队队来回巡逻的战士。城区内则十分拥挤，街道狭小，纵横交错，来来回回的人流密密麻麻，偶有动力车，也得随着人流缓行。
　　看到这里，赵雨樱突然脑中一阵眩晕，眼前景物就散了，又是那个手掌大小，不断缓缓旋转的陆块。
　　旁边魏破天已是双眼流泪，正自揉搓。
　　宋子宁收了幻象，微笑不语。
　　赵雨樱试探着道：“我只看到了城墙上的战士和城中人流，还能继续往下吗？”
　　宋子宁微笑道：“还可再深一层，能够看到衣饰容貌，不过想要看到神态表情，我还得努力。”
　　赵雨樱已有所猜测，而魏破天则是一脸震惊，失声道：“你这难道是，世间繁华？”
　　正是三大顶级黎明原力之一，一点原力可化万物的世间繁华！
　　“还差了一点点。”宋子宁含笑道。
　　“这怎么可能？”魏破天终于失了镇定。
　　宋子宁折扇轻摇，轻描淡写地道：“这是天赋，没办法。”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事不可为
　　宋子宁等三人就在要塞城头，等候千夜的消息。姬天晴和李狂澜也没能依约前来，不过二女本来就和三人不是很熟，是以赵雨樱也不在意。
　　数人走出要塞，将不远处的四臂武士尸体抬回要塞，又有一人来到三人面前，道：“齐老有请。”
　　齐老德高望重，本身又战力强劲，三人到他面前都很尊敬，先行施礼，这才坐下。
　　齐老年逾八十，但看上去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清瘦，面容苍矍，一双眼睛透着些许精芒。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他能使得动那把一人多高的巨弓，而且随手一箭，就有八级枪的威力。
　　齐老所居的不过是内外三间，位于主楼后部。外面的客厅不大，布设也很简朴，除了一套茶具颇为精美，就没什么精致东西。
　　齐老抚须笑道：“我这里简单了点，你们都是出自大家的，将就些吧。”
　　宋子宁忙道：“哪里，哪里。”
　　齐老轻叹一声，道：“想当年我刚进大漩涡的时候，比你们也大不了几岁，那是修为还比你们低些。我们齐家只不过勉强算个下品世家，当年把我送进大漩涡，几是倾家荡产。现在看到你们几个，才知道世家大阀、传承不绝这八个字，真实不虚。”
　　宋子宁知道不少往事，回应道：“齐老当年就是英杰，又镇守要塞数十年，劳苦功高，帝国必不会忘记的。”
　　齐老摇了摇头，叹道：“当年也是运气好，在大漩涡内得了点资源，一举跨过了神将天关。可是毕竟年轻时候打下的底子不好，原力品阶有些低了，过了神将之后步步为难，想要进一步难如登天。唉，只是再想改换功法，时间已经晚了。”
　　魏破天道：“以您军功，应该可以换个通天传承回来了。这传承就算自己用不上，子孙后代总是有用的。”
　　齐老当即点头，道：“这话是正理。只可惜家族中后人没什么出息，只能指望着再后几代了。”
　　魏破天多年前就是世子，发展到眼下，继任家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魏家也一直着力培养，所以他事事都是着眼于家族长远发展。齐老出身小世家，数十年来一直是家中擎天巨柱，因此和魏破天倒是谈得相当投机。
　　赵雨樱却是不耐麻烦，连自家的幽国公府事都懒得参与，整天满世界游走，四处参战。而宋子宁创下宁远重工，却是准备走商工立业，也抛弃了家族立业的传统做法。因此两人倒是和齐老没什么共鸣。
　　聊了会闲话，齐老终于说到了正题：“我在这大漩涡内一待数十年，这些时日总是心血来潮，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而且那些出现在要塞外的四臂武士，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这种在核心区的东西，可是没办法在这里多待。”
　　齐老所说自有道理。宋子宁道：“确实古怪，不过大漩涡内无法探测天机，只能随机应变了。说来惭愧，我们这次落在核心区，为了躲避寒寂之夜，几乎是一刻不停地逃了出来，对核心区的情形也不是很了解。至于他们为何会跑到这里来，也不是很清楚。”
　　宋子宁不提，赵雨樱等自然也不会说是因为赵若曦带着曼殊沙华偷入大漩涡，才引起了偌大风波。
　　齐老点了点头，脸有忧色，抚须道：“如何起因，已不重要。现在我只担心要塞空虚，若是真有成百上千的四臂武士，那我们绝对守不住自己。现在要塞内内只有一艘小浮空船，能够返回帝国。”
　　“只有一艘？”三人都是变了脸色。
　　“一艘怎么够？要塞中不是平时都要常备三艘的吗？”宋子宁皱眉问。
　　齐老苦笑，对三人招手，道：“你们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随着齐老走出主楼，来到要塞一处封闭的庭院内。庭院内一侧修着一排房屋，里面是间间工坊，院中空地上则摆放着一艘浮空船的龙骨。龙骨刚刚处理完毕，旁边堆放着许多木料，下一步就是搭建结构框架了。
　　宋子宁自己就是做战舰生意的，看到龙骨和旁边材料，再看看那些工坊，就知道这是间打造浮空船的工坊。只不过制船工艺明显还是几百年前的那一套，动力依靠的仍旧是动力帆，浮空和防御全靠原力阵列。
　　这样的浮空船，基本就是全手工打造出来的。然而它所使用的木料都是取自大漩涡，既坚且韧，即使是现在，也都可以拿来直接在浮空舰上当装甲板用。
　　齐老向龙骨一指，道：“你当这些穿梭浮空舟是怎么来的？每一艘都要在这里就地制造，一年造一艘，两年才能回去一次，一艘装人，一艘载货。现在大漩涡通道刚刚开过，离预定新船造好还有大半年的时光。现在能用的那艘，是平时备着应急的。”
　　若是只有一艘船，这可就严重了。宋子宁沉吟片刻，问：“齐老，如要返回帝国，必须得用到这浮空舟吗？”
　　齐老道：“这空舟不光能防护，更重要的是能够辨别方向，从而确保回到帝国本土。否则的话，出去时一头扎到永夜那边去，岂不成了笑话？”
　　宋子宁又问：“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不用这穿梭空舟，能不能活着穿过通道？”
　　齐老凝思片刻，缓道：“你或许可以，赵家小姐就要重伤，至于魏世子，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赵雨樱顿时不干了，“什么意思？你是说宋小七比我强？”
　　齐老倒是见多了这些世家大阀的天骄，也不着恼，咳嗽一声，道：“也不是说他比你厉害。只是他修的秘法更合适在空间通道中生存而已。”
　　赵雨樱这才舒展开眉头，重回得意。但她随即想到了真正的问题，变色道：“等等！齐老，你的意思是说，假如四臂武士们攻过来，没有办法之下，我们就要把千夜他们抛在这里？”
　　齐老缓道：“老夫的意思是，若是真有这事发生，我们得提前定个章程下来。否则事到临头，再来慌乱，可是来不及了。”
　　宋子宁眉头紧锁，他早就想过了齐老的意思。帝国这座要塞不大，为了防守计，顶多也就能塞个几百人在内。而现在在漩涡内的帝国强者加在一起能不能过百还很难说。一旦被四臂武士大军围住，只有弃城保命，退回帝国一途。否则的话，别说保城，连守城的人也要陪葬。
　　刚思索着，突然一人如飞而来，失声道：“齐老，大事不好！要塞外出现了好多四臂武士！”
　　齐老一惊，也不答话，飞身而起，登上了城墙。宋子宁等人随即跟上，立在城头，向远方望去。那里烟尘滚滚，一个个四臂武士从烟尘中走出，蜂拥而来。除了四臂武士外，还有无以计数的两臂人，前头的持刀拿盾，俨然一副战斗阵势，后面的就形形色色，背着抱着各种家式，甚至有人还赶着土生的驮兽，上面放着各种物资。看这架势，不光是打仗，且还准备搬过来定居的样子。
　　“这，这……”以齐老一向的见识，竟也双手微微颤抖。
　　宋子宁轻叹一声，道：“事不可为，走吧。”
　　赵雨樱却不干了，怒道：“我们走了，小五怎么办？你们就能把他扔在这里？破天，你什么意思？”
　　魏破天也是脸色凝重。这段时日的奔波，他脸上多了层刚硬短须，看起来多了许多稳重。他望着远方，一时没有说话，然后方低沉道：“只有这样了。”
　　来的四臂武士就超过百名，双臂人则如海如洋，怎么说也有数万。当远方那几乎擎破天地的巨大身影出现时，连赵雨樱也说不出话了。
　　片刻之后，一艘小小浮空舟冲天而起，飞向空中那片暗色。
　　飞舟上挤得满满当当，都是满脸阴郁，一言不发。齐老终是叹息一声，道：“当年没有大漩涡时，我人族不也是一样过来了？再者说，我们也留下了制舟之法，若是他们运气好，还可以再制穿梭舟，重归帝国。”
　　穿梭舟终于飞入暗色，就此消失。下方要塞中已经挤满了双臂人，闹轰轰拆着一切能拆的东西。片刻功夫，要塞就变成了一堆乱石，只有空空荡荡的半截主楼和几段城墙，还在诉说着往昔故事。
　　浩浩荡荡的多臂族人如同洪流，席卷大地，又向远方而去。
　　中立之地，东海陆块边缘风物依旧，外间变化似乎对这里没什么影响。这里常年寒风如刀，虚空风暴肆虐，可谓步步凶险，是以不会有人愿意在这里闲晃。
　　一道身影迅速而来，熟练地避过道道空间裂隙，来到了那艘平躺在大地上的公爵战舰前。
　　“主人，事情已经办妥。”
　　说着，迦里南打开背包，露出里面的小女孩。小家伙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漂亮得一塌糊涂。她团着身体，睡得正香。
　　战舰中传来夜瞳淡淡的声音：“这么快，办得不错。没遇到什么麻烦吗？”
　　迦里南苦笑，道：“有主人交待的方法，她才肯听话跟我走。否则的话，我可未必能把她带回来。”
　　“那些土著没为难你吗？”
　　“我到那里的时候，整个部落的人都死光了。”
　　夜瞳咦了一声，似有些惊讶。战舰舱门打开，一道血气探出，将小女孩卷了进去，舱门随即关闭。
　　迦里南没有进战舰，而是来到旁边几间石屋中，这里是他新的住所。他脱下衣甲，看着身体上大片难以散去的瘀青，不由得露出苦笑。若不是及时拿出信物，他可没办法把这小家伙带回来。
　　迦里南长出一口气，感觉主人安排的任务越来越难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别样母女
　　战舰当中，小女孩悠悠醒来，忽然闻到一股香气，小鼻子立刻动啊动的，脚步便不自觉地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连续过了几道门户，再推开一扇房门，走到了厨房里。
　　这间厨房格外的大，里面所有物什一应俱全，靠墙的透明厨柜中排放着成排的精致酒具和高档餐器，柜门上雕刻的精美纹路居然还流转着淡淡原力光芒。尽管战舰曾经坠毁，但是橱柜有专门的原力阵列保护，里面的藏品完好无损。
　　厨台前，夜瞳正自忙着，切着一块已经烤好的凶兽肉。而在炉中，还有一大块兽肉已经烤得金黄，就快要到火候了。
　　小女孩眼睛立刻落在烤肉上，然后才看到夜瞳。她眼中瞬间溢满欢喜，一个纵身就扑到夜瞳怀里，用力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夜瞳轻轻一笑，将小家伙从身上摘下，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扑人。会出人命的。”
　　小家伙脖子一缩，怯生生地道：“我已经学会收力了。”
　　夜瞳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道：“学会什么了？你刚才那一下，换个人来都受不了。你看，我派去接你的人都伤了。”
　　小家伙明显有些心虚，道：“这不怪我，他一出现，就……就伸手来捉我，也没有说自己是谁。我一时害怕，就踢了他一下。也没踢死嘛，而且是他自己太弱。你看，我都没喷他一口毒！”
　　夜瞳摇了摇头，道：“我以前教你的那些，都忘了吧？”
　　“没有忘！”小家伙立刻摇头，飞快地道：“全都记得！只不过……我力气长了，所以那些东西有些不好用。”
　　夜瞳已经将兽肉切好，放在小家伙面前，说：“吃吧！”
　　小家伙一声欢呼，端起盘子，一仰头，就将整盘烤肉全倒进嘴里，然后两眼一瞪，咽了下去。
　　“好吃吗？”夜瞳问。
　　“呃……没尝出味道。”小家伙实话实说。
　　夜瞳又好气又好笑，从炉中拿出另一块烤肉，也懒得切了，直接扔在小家伙面前，道：“这里还有。”
　　小家伙这次才学会小咬一口，尝过味道，才一口吞下。但是她两眼发光，越吃越快，转眼间快比得上她半个身子大小的烤肉就全下了肚。然而她小肚子只是微微鼓起，也不知道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夜瞳伸手摸摸她的头，眼里满是怜爱，说：“长的倒挺快的。还要吃吗？”
　　“要……”话未说完，小家伙就打了个饱嗝。但她眼睛亮闪闪的，一副还想要的样子。
　　夜瞳微笑道：“今天不能再吃了。那些本来是准备三天的份量，看来你又变得能吃了。”
　　小女孩一脸茫然：“我今天吃的少很多啊！”
　　“我做的东西怎么能一样？”
　　“啊，那是什么？特别好吃的样子。”
　　“虚空巨兽的肉，当然好吃了。就算是你这个吃货，再吃也会撑到的。”
　　虚空巨兽的肉里面蕴含能量，自然不是普通凶兽可比。无论帝国永夜，这东西都是按手指粗细一小条一小条卖的，比同重的黄金还要贵。小家伙一口气吃了几十斤，自然撑得受不了。
　　这小家伙自然是朱姬，这些日子过去，她又长大了不少，现在看着，已经有点要祸国殃民的样子。
　　夜瞳收拾了餐具，在桌边坐下，问：“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为什么没和爸爸在一起？”
　　“爸爸总是要出去忙，不和我玩，也不陪我睡觉。我自己很无聊，又不能和其他的人接近，就只好一个人出去玩了……”
　　小家伙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是明显灵智已开，比小时候清晰多了。言语行动之间有了基础的逻辑，不再是一副全靠本能行事的样子。
　　夜瞳耐心细问，终于问清楚了经过。
　　当日千夜将小朱姬放在北陆，又担心她会无意伤人，特别是她那猛毒天赋过于厉害，一个不小心，哪怕是睡梦中喷了一小口，搞不好也会将北陆一块地方的生灵全部毒死。
　　其后千夜四处征战，确实有些顾不上她。小家伙平时除了吃就是睡，也让人放心。但某一日她沉睡之际，忽然从海中出现了一群土著，将她制住带走。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这支部落穿洋过海，藏于东海陆块深处。小朱姬苏醒之后，本能地挣扎，结果又被灌下某种奇异果汁，就此麻木，动弹不得。随后似乎来了个祭祀模样的人，想要取她的血。结果小家伙身体太过结实，费了好大力气才切开一个小口子，溢了点鲜血出来。
　　极度恐惧之下，小朱姬只想着要喷毒，结果不知怎的，流出去的血就变成了奇毒，让整个部落的人都变成了尸体。
　　恐惧中的小家伙不能行动，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唤千夜夜瞳和宋子宁，只有夜瞳感应到了，派迦里南来找她。
　　等迦里南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毒性散得七七八八，否则的话这位血族侯爵都可能有去无回。
　　说了好半天，小朱姬才颠三倒四地把所有的话说完。
　　夜瞳听了，安静了片刻，问：“那你现在想跟着谁呢？”
　　小家伙认真想了半天，道：“都想！”
　　“都想？”
　　“嗯，爸爸，你，和妈妈。”
　　“妈妈……”以夜瞳心性，脸色也不禁有些奇怪，失笑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个不是你妈妈。”
　　“他是的。”小家伙异常坚持。破壳的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妈妈，这个理念根深蒂固，是深植在她血脉中的本能，怎么都改变不了。
　　夜瞳也很清楚蛛魔这个种族半人半魔的特性，无奈道：“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想到往事，她忽然轻笑，摇头道：“那个家伙，关键时刻居然如此奸滑。”
　　当年小朱姬破壳的瞬间，千夜鬼使神差地就把宋子宁拉到前面挡枪，从此风流倜傥的七少就成了小朱姬的妈妈。以至于后来无论宋子宁和夜瞳怎么跟朱姬解释，都是无用。
　　又聊了一会，小家伙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却坚持着不肯睡。
　　夜瞳看了，点了点头，说：“你又长大了些。”
　　“那是！”小朱姬一脸骄傲，握起小拳头挥了挥。她这么一挥，居然响起了风雷之音，拳头周围隐隐有电光缭绕。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在震动，一个精美盘子啪的一声，就碎成了数块。
　　她只是无意挥拳，居然就有如此威势。难怪迦里南一时不防，也差点被她打成重伤。
　　不过夜瞳眼中淡淡血色光芒一转，厨房中的异样就全部消失。小家伙拳头上的电光也没了，只是一个空拳头在那里挥来挥去。
　　朱姬一脸茫然，看看拳头，再用力挥了好几下，却还是连半点风都带不起来。
　　夜瞳微微一笑，道：“这里的东西可都很贵呢，打坏了我也会心疼的。好了，反正你也不睡，我们该走了。”
　　“出去玩吗？去哪里？”小家伙顿时兴奋了。
　　“大漩涡。”
　　朱姬小脸全是茫然，“大漩涡是哪？好玩吗？”
　　“以前不好玩，现在变热闹了。”
　　“那我们去玩什么？”小家伙追问到底。
　　“去见几个人。”
　　“只是见人吗？要打架吗？需要放毒吗？要毒死的人多吗？要不要我先存点？”小家伙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夜瞳轻轻一笑，道：“有我在，还用得着你吗？我可不是那家伙，你还那么小，就可着劲的用。”
　　夜瞳说的自是千夜，当年在中立之地征战，千夜可是指挥着小朱姬喷毒，一举灭掉了来犯的佣兵，就此奠定胜势。
　　不过小家伙却有不同想法，亮着大眼睛道：“那些都是坏家伙，想要欺负我们，自然要灭掉他们，一个不留。”
　　不知不觉间，蛛魔天性的狠辣开始体现。
　　夜瞳也不和她争，淡淡地道：“你还小，很多事不懂。先跟我来吧。”
　　小朱姬依言拉住夜瞳的手。夜瞳挥手虚斩，面前竟出现一道空间缝隙，带着小朱姬就踏了进去。
　　此刻在大漩涡的西北之处，千夜望向面前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水，怔道：“这就是众生之池？明明是众生之海啊。”
　　这片大水茫茫无际，水面上似有薄雾飘渺，隐隐可以看到有几座大岛，再往远看，就是茫茫然水天一色，压根看不到边界在哪里。
　　千夜可是拥有超凡视觉，视野范围远超同阶强者，这一眼望出去少说越过近百公里，可还是看不到另一侧的陆地。如此大水，就是叫海也不是问题。
　　水边不只是沙滩，地形起伏不定，有高崖，有绝峰，也有低地湿谷，成片的茂密森林则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视野。甚至远方水边，还有一座火山，山口不断有水汽升腾。
　　基本上千夜在各地大陆上见过的地形，都能够在这片水边找到，实是让人难以想象。
　　水边地带，随处可见发狂的野兽，有些在厮杀，有些则在繁衍交配。几处水潭也不清静，潭水翻滚，可以看到许多两栖动物正在里面扑腾。
　　但是真正靠近众生之池的地带，却是一片寂静，看不到一头发情凶兽。似乎有条无形界线，将所有凶兽都拦在外面。
　　凶兽的本能敏锐，有时还要远超人类。千夜有见于此，知道池中必定有绝大凶险，否则不会让群兽驻足。
　　此时地面微微震动，远方又出现了六臂巨人的庞大身影。
　　千夜不再犹豫，向众生之池奔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众生之池（上）
　　距离众生之池还有相当距离，千夜就觉得周身一热，气温在迅速升高。而且不止是环境燥热，他的身体也随之变得炽烈起来，血核开始加速脉动，发自本能的欲望又开始涌动。
　　这种感觉和高重力区的白昼有些相似，又有细微不同。高重力的核心区域，是整个环境在引动千夜的本能欲望。那里一草一木，乃至大大小小的生物，都将繁衍变成了第一本能，甚至还在进食之上。
　　而在众生之池旁边，欲望则是被某种无形呼唤唤醒。似有什么声音不断在耳边呢喃，催促，引诱着千夜服从身体的欲望。
　　千夜放眼望去，将周围区域的各种生灵尽收眼底。整个过程中，身体欲望有十余次爆发，似洪水浪潮般一次次袭来，想要推动千夜去繁衍。
　　欲望爆发的对象，有双臂和四臂武士，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凶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千夜心中疑惑。放眼周围，各种各样的生物千奇百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种，大多是千夜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千夜就只对其中十余种有了欲望。
　　千夜此刻理智仍在，自然觉得疑惑。他要是能对那十几种兽类，几种两栖类都有欲望，那为何对其它千多种生物毫无感觉？
　　千夜再仔细感知了一遍，发现产生欲望冲动的对像仍是那些，并未多出，也未减少。
　　此刻，当年在黄泉时学到的一些东西突然浮现。记忆之中，当时是在讲解永夜世界的各个物种。人族也就罢了，黑暗种族那边可是千奇百怪，有时候分不清是人是兽。比如说狼人和座狼，蛛魔和仆蛛之间的关系就格外混乱。蛛魔生下的同一窝卵，更是有可能生出几头小蛛魔，再来一大堆仆蛛。
　　当时的教官曾经给出一个解释，那就是在某些血缘相近的物种之间可以产生后代，而血缘距离远的就不能产生后代。至于何为血缘，怎么才算远，什么才是近，就连教官也说不清楚。同时这也不是讲课的重点，重点在于研究黑暗种族的身体结构，好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容易地杀掉他们。
　　当年学过的内容一一闪现，无比清晰。千夜忽然有种想法，难道说能够令自己产生欲望的，都是可以繁衍后代的物种？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众生之池实在是太恐怖了。它可不是一味的压制，而是能够甄别血脉，且还是一瞬间的事。让人来不及思索，就屈从于自己的欲望。
　　旁边一个双臂女人刚刚结束和一头凶兽的纠缠，那头凶兽伏在地上，气息奄奄，已经累得离死不远。女人却还未够，赤裸着身体向千夜扑来。
　　此刻千夜心头欲望又起，看到那颇为丑陋的面容，以及肮脏的身体居然不觉得厌恶。不过他仍是神志清明，伸手抓住双臂女人的手臂，就势一挥，已将她抛向后方的六臂巨人。
　　六臂巨人连挡都懒得挡，径自把她撞飞，紧追千夜。
　　千夜随手提起一个四臂武士，连同他身下的凶兽一起砸向六臂巨人，紧接着只是手边够得着的凶兽纷纷飞起，一一向六臂巨人砸去。
　　攻势不断下，六臂巨人终于怒了，六只手臂挥舞如风，将一头头凶兽砸得血肉漫天。他也毫不在意脚下，几大步下来，已然踩死不少正被欲望控制的凶兽。
　　越是靠近众生之池，那种无形的呼唤就越是清晰，程度也越为强烈。但是目前这种程度的呼唤，对千夜来说还远远够不上威胁，他运转晨曦启明，一缕绯金火焰不断燃烧，就将所有欲望冲动都压了下去。
　　他回头看了看仍然紧追不舍的六臂巨人，神色凛然。现在双方已经冲到繁衍区的中段，也是凶兽最密集的区域。但是那六臂巨人丝毫没有放弃追杀的打算，看都不看满地的凶兽，看来也对那神秘呼唤抗力极强。
　　或许是被千夜骚扰得烦了，六臂巨人突然抓起几头凶兽，用力向千夜砸去！
　　凶兽来得如同炮弹，千夜一个翻身，险险避过一头。那头凶兽就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竟砰地炸开，冲击力将千夜掀飞出去。紧接又是数头凶兽呼啸而来，凌空向千夜砸去。
　　此刻千夜无处借力，眼见避无可避之际，他身影突然一个模糊，就此消失。
　　六臂巨人随即转头，望向数百米外的地面。当他目光转过去时，千夜刚好在那里出现。六臂巨人想都不想，挥手间几头凶兽已经砸了过去。
　　千夜一个横移，避到数十米外，但依旧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立足不稳，他瞬间取出东岳，利用东岳本身的重量，方才稳住。而左近一片的凶兽，早都被吹飞到天上去了。
　　这些凶兽一个个身体极为强悍，其中有不少是从高重力的核心区跑出来的，简直就是一块块活动的合金钢。它们被六臂巨人全力掷过来，威力可比战舰的主炮大多了，千夜哪里敢硬挡？不光不能挡，就是被擦到边也是重伤。
　　好在六臂巨人手中的重箭数量有限，早在追杀第一日就用了个干净，否则现在千夜日子还要难过。
　　本来一片淫靡的众生之池海滩上，此刻已经是鸡飞狗跳，一片混乱。在生死威胁下，许多凶兽都停下了繁衍动作，向这边望过来，不安地低吼着。大多数凶兽看到六臂巨人，立刻显出畏惧，躲向远方。
　　但也有些格外强壮的凶兽，没有躲远，而是伏低身体，发出示威性的低声咆哮。
　　这很出千夜意料，他原本以为六臂巨人已经站在了大漩涡食物链的顶端。可是没想到这些看上去体形比六臂巨人小不少的凶兽并不畏惧他，反而似乎还有些挑战的想法。
　　六臂巨人威严受到了挑战，明显暴怒，一时放下千夜，手中武器一齐砸向离得最近的一头巨蜥凶兽。这头巨蜥长达十余米，身体粗壮堪比小型战舰，但是和六臂巨人一比，就显得苗条细小多了。六臂巨人的武器如风暴般落下，瞬间就将它砸得血肉模糊。
　　巨蜥的生命力极为顽强，一声痛苦之极的嘶吼，居然拖着被砸烂的下半身，冲到六臂巨人身边，一口就咬住了他的小腿。
　　六臂巨人更加愤怒，抛下武器，俯身抓住巨蜥，将它的嘴生生扳开，然后六条手臂一齐发力，将它撕成了几块，抛在地上。
　　杀了巨蜥后，六臂巨人俯身拾起武器，向着周围发出雷鸣般的咆哮。这是示威，那几头原本不服的凶兽慢慢退后，避到了远方。
　　六臂巨人这才四下张望，找寻千夜所在。他的眼瞳中浮现神秘符文，转眼间已经看到了千夜的所在。
　　此刻千夜就站在那几头凶兽身后。
　　千夜自然不傻，看到这几头凶兽至少有反击之力，立刻就起了避祸的心思，躲了过来。
　　六臂巨人哪管那么多，大步走来，手中武器挥舞，一边恐吓似地咆哮着。
　　千夜眼中光芒闪动，心中一喜。
　　凶兽也有领地，而且越是强大，越是会捍卫领地。就算在这片繁衍之地上，强大凶兽边上总是有一圈空地。虽然空的不过是十来米区域，但在这片拥挤地盘上，已经十分明显。
　　此刻千夜收敛了气息，在那些凶兽眼中毫无威胁，就是属于食物一类，还不一定可口。所以千夜躲到它们身边，忙于繁衍的凶兽都毫无反应，眼睛只紧盯着六臂巨人，保持着随时进攻的姿势。在它们看来，这才是想要来抢领地的大敌。
　　千夜早就将周围所有变化都收在眼底，手提东岳，随时和凶兽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不会让它们烦躁，又是在它们心目中的领地之内。
　　六臂巨人见示威没什么效果，立刻暴怒起来，伸手捞起几头弱小凶兽，一只只地砸了过来。
　　在千夜身前的是头类似于巨猿的凶兽，高近十米，厚毛下生着块块青色鳞片，掌背和关节处伸出根根如利刃似的骨刺，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在帝国资料中，它叫做狂刃暴猿，属于顶级凶兽，仅次于虚空巨兽。和实力相匹配，它的脾气也是极暴的，见六臂巨人攻击，立刻狂吼着跃起，挥拳将砸来的凶兽一一砸飞。
　　但是以体型论，这头狂刃暴猿才刚刚过了六臂巨人的膝盖，简直就和一头小宠物差不多。它连续击飞了三头凶兽炮弹，一条手臂就软软地垂了下来，随即又一头凶兽飞来，将它砸得连滚十几个跟头，摔到百米之外，呜咽着爬不起来。
　　狂刃暴猿转眼间就被打个半死，其它凶兽实力还不及它，立刻夹起尾巴，掉头逃跑。六臂巨人也不理会，径直向千夜冲来。
　　千夜心中苦笑，感到万般无奈。也不知道这大家伙是接到了死命令，还是说自己那一枪打得它太痛，才不眠不休地万里追杀。
　　眼下这片平坦的繁衍地带上，已经没什么凶兽能够安心繁衍了，全都缩到了一旁，战战兢兢地盯着狂怒的六臂巨人。其它地形上的凶兽物也都感觉到了不安，纷纷停下动作，向这边望来。
　　千夜眼角余光一扫，发现在狂刃暴猿周围都是些体型庞大的凶兽，哪怕看上去千奇百怪，各个种类都有，但有一点相通，那就是能和狂刃暴猿体形匹配。
　　而六臂巨人这样的庞然大物，那是绝无仅有，连到它一半体型的都没有，难怪它感觉不到繁衍的感召。
　　千夜忽然转头，向一望无际的众生之池望去。众所周知，水生生命的体型，基本要比陆生的大得多。在这以个头论英雄的大漩涡内，六臂巨人的潜在敌手，多半就在那片大水中。


第二百六十八章 众生之池（中）
　　众生之池如此特殊，肯定是有特别原因而存在的。它存世的目的，多半就和各个不同物种、又能产生后代的凶兽繁衍活动有关。现在六臂巨人如此大肆破坏，搅得左近几十公里范围内的凶兽都不能安心繁衍，想必众生之池也会有所反应。
　　千夜身影如电，不断闪避着六臂巨人砸过来的凶兽，有意无意地向众生之池水边靠过去。越是靠近水边，唤起欲望的呼唤就越强烈。不过这种程度的呼唤对千夜来说还能抵抗，还远不到动用秘法的程度。
　　六臂巨人一向强横，自是跟了过来。凡是有碍事的，或者是它看不顺眼的凶兽，都是顺手干掉了事。终于，有一头凶兽砸得失了点准，从千夜头顶呼啸飞过，落向水中。
　　那片平静大水突然起了波澜，一个庞然大物猛然从水中跃起，一口就将那头凶兽吞了下去。它这一冲声势浩大，整个身体都快要出了水面，然后才重重落下，激起如山浪峰。
　　这头水中凶兽全身披满厚重鳞甲，根根甲刺锋利如刀，巨口中森森利齿如同刀锋，看着就让人胆寒。
　　水中巨兽一出现，就向岸边游来，矛头直指六臂巨人。
　　六臂巨人第一次立定脚步，盯着水兽，不断咆哮着示威。但水兽根本不惧，如箭般到了岸上，然后突然加速，腾身而起，一下就将六臂巨人扑倒在地！
　　直到这时，水兽才显出全貌。它从头至尾有数十米长，六只如柱子般粗细的短腿支撑着庞大身体，尾部顶端全是极厚的骨板，如同一个棱形链锤。单以体型论，它丝毫不在六臂巨人之下，反而还要占优。但是如此庞大身体，成百上千吨的份量，居然纵跃如电，扑击之速比之影豹一类以速度见长的凶兽丝毫不差，这让千夜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速度，可谓恐怖之极。
　　水兽一扑之力，连六臂巨人也抵挡不住，当场被扑倒在地。水兽毫不留情，一口咬下。它那张巨口张开时，足可以将千夜当年在中立之地盖的小房子完整吞下。
　　六臂巨人争斗经验也很丰富，他充分发挥多手优势，当下惊而不慌，先是用四只手死撑住巨兽大口，不让它合拢，然后另外两支手将那根粗大铁棍一竖，直接立在了水兽嘴里，把它上下鄂撑住。
　　制住了水兽的嘴，六臂巨人脱困就容易多了。他直接将水兽推翻，起身之后，更是抓着水兽的腿把它举了起来，一声咆哮，就将它重重砸在地上。
　　大漩涡内的凶兽个个都皮糙肉厚，水兽被摔了这么重一下，看上去只是有些头晕眼花，并没有受什么大伤。不过六臂巨人的应对如此老道，却让千夜心中暗叫不好。
　　水兽看着凶狠，但真打起来就不是六臂巨人的对手了。
　　然而变化再生，水兽也被激发了凶性，一声狂吼，巨口拼命合拢，竟然将那根比千夜腰还粗的铁棍咬得开始弯曲！随着铁根越弯越厉害，到最后竟是啪的一声，就此断为两截！
　　虽然千夜也算是见多识广，这一幕也看得目瞪口呆。水兽这张嘴，简直是要逆天。一口下去，哪怕是帝国重装甲战舰也要被咬成两截。当日在赵阀匠府看到的压锻机，似也不过如此。
　　水兽又是一口向六臂巨人咬去，六臂巨人也不敢被它咬中，一个闪身避开。这下闪避说不上灵动，但他身高腿长，一大步就在数十米外，让水兽咬了个空。但水兽身躯一摆，尾巴贴地横扫，狠狠抽在六臂巨人的腿上！
　　这一下仿若攻城锤撞击城墙，闷响声中，大地震颤，沙尘四起，让千夜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六臂巨人的腿骨明显凹陷了一块，但是他腿骨居然没断，水兽尾锤的骨板也有些变形。
　　紧接着两头凶兽就斗在一处，直打得天崩地裂。
　　千夜却没有寻隙逃走，反而趁乱接近战场。他看着水兽虽然凶猛，但毕竟是兽体，打久了不是六臂巨人的对手。六臂巨人的追踪能力实在令千夜头痛，不想办法把它干掉，根本没有回帝国要塞的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才等到六臂巨人遇到敌手，不趁此时下手，更待何时？
　　不过在这群兽聚焦的众生之池，再多给千夜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用葬心了。在大漩涡内使用原力枪动静太大，这一枪就是放了，就算没把整个众生之池的凶兽引来，小半总是有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凶兽，难保里面就不会出几头如六臂巨人这样能够追踪千夜的。
　　此刻六臂巨人和水兽打得翻翻滚滚，无数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千夜摸出吸血刃，在尘砂掩护下，就靠了过去。
　　正好两个巨大家伙一个翻身，从空中落下，狠狠砸在千夜面前。它们落地之处顿时多了一处大坑，砂石如浪，迎头向千夜拍下！
　　千夜不闪不避，仗着强横身体，直接向土浪撞去，从中间撞出一个大洞，然后面前就出现一堵城墙似的肉身。
　　这是六臂巨人的一根手臂，两米多粗，比千夜整个人都要高。泛着淡青色光泽的肌肤上，生着根根如钢针似的体毛，而皮肤则如同皱在一起的干枯树皮，粗糙无比。
　　千夜毫不犹豫，提起吸血刃，一刀就向六臂巨人的手肘关节处刺去。他这一刀十分狠辣，以吸血刃汲取周围精血，对六臂巨人这样庞大的身体来说，也会影响到伤口周围的肌体，让伤势难以恢复，至少也会让这根手臂酸软无力。
　　一刀落下，如中败革。
　　吸血刃划开巨人的外皮，不过深入小半，就插不进去了。从手上传来的感觉，似乎还没有刺透对手的皮。
　　千夜心中暗骂，一边手上加力，瞬间用了全力，吸血刃终于穿透了六臂巨人的厚皮，刺入血肉，刀尖钉在了骨头上。千夜心中大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能够伤到骨头，那种伤才难以恢复。
　　千夜体内数处发力节点瞬间启动，劲力层层流转，开山劲骤然发动，低喝一声，吸血刃就强行向六臂巨人的肘骨内插去。
　　只听啪的一声，吸血刃竟是不堪大力，居中断折！
　　千夜大吃一惊，这把吸血刃跟了他很久，轻薄易用，原力品阶更是达到了七阶。没想到七阶武器，居然也奈何不了六臂巨人的骨头。这岂不是说，六臂巨人一身骨头，都是八阶宝物？
　　这家伙体型如此庞大，简直就是一座移动宝库。可惜宝库再好，也得有命去取才行。
　　千夜将断了的吸血刃抛下，一个后跃，已在百米之外，避过了六臂巨人的一记横扫。这一拳离他其实还挺远，但是罡风扑面，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千夜那一刀仅仅是让六臂巨人感觉到有些刺痛，如同被蚂蚁咬了一口的感觉，它一门心思都在对付水兽上，只是随手一拍，拍到拍不到都无所谓。
　　千夜隐藏在旁，片刻后又等到了机会，六臂巨人再次被水兽尾锤扫倒，整个后背都露在千夜面前。
　　千夜毫不犹豫，整个人电射而出，贴到了六臂巨人的后背上，然后周身血线迸射，刹那间已运出生机掠夺！
　　此刻千夜随着血族实力晋升侯爵，对生机掠夺控制能力大为增强，大半血线都是对着六臂巨人扎了下去。血线细若无物，锋利无匹，瞬间刺入六臂巨人的身体。
　　但是千夜脸色随即变了，以往无往而不利的血线居然也是举步维艰，一进入六臂巨人身体就如同陷入泥沼，前进得十分困难。六臂巨人体内似有种奇异的力场，对于血线这种有形无质的攻击防御力十分强悍。
　　最终血线收回，只有约半数带着一滴血珠。
　　总算也是有所收获，千夜将血线收归体内，一个虚空闪烁直接消失。这时巨人正好翻过身来，如同山脉倾颓，后背落在地上。千夜要是跑得慢一点，就会被压在下面。
　　千夜身影在远处出现，刚一落地，脸上顿是涌上一片殷红，摇摇晃晃如同醉酒，踉跄多次才站立稳当。此刻他体内精血何止是满溢，简直都要爆出来。那六臂巨人数滴血液的能量，就比一个四辟武士全身精血还要高。千夜等如一下吸了近百四臂武士的精血入体，哪里承受得住？
　　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随即鼻孔、眼角都有血线垂下，肌肤上处处都是血点，不断往外渗血。
　　千夜顾不得自己，向六臂巨人望去，只见这庞然大物还在和水兽斗个不停，已经占了明显上风。他只是觉得背上有些痒，随手挠了挠，仅此而已。
　　这一来，千夜终于对六臂巨人的恐怖生命力有了全新认识。恐怕自己得被撑爆个几十上百次，才能用生机掠夺把六臂巨人抽死。
　　此路不通，千夜终于祭出最后的手段，东岳上阵。转眼间就是个机会，他运使东岳，还用上了开山劲，终于在六臂巨人的小腿上开了道伤口。
　　看着那长一米多，深半米的伤口，千夜却高兴不起来。伤口中大半都是淡青色的厚皮，只有最深处一点才见到血肉。和六臂巨人那庞大身躯相比，这点小伤口连轻伤都够不上。
　　东岳胜在沉重坚固，锋锐并不见长。用在六臂巨人身上，也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力感觉。
　　只剩下原初之枪了。但是原初之枪是直接攻击目标的生命力，看着六臂巨人那庞大之极的身体，千夜再是意志坚定，也由不得心头泛起一丝颓然，不知道要多少枪才能干掉这样的一个大家伙。


第二百六十九章 众生之池（下）
　　千夜又在六臂巨人身上劈了三四剑，每次都是弄出不痛不痒的小伤口，也是无可奈何，知道自己再无手段对付这个大家伙。
　　方法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说拿葬心对着眼睛来一枪，或许就能干掉它。但是那样一来，千夜自己也要陷入兽潮，更有可能引出厉害的水中凶兽。现在他还有大把腾挪余地，自然不愿这样干。
　　千夜向一望无际的众生之池看了看，没有感觉到水下有凶兽隐藏的迹象。但是只看水面荡漾着阵阵不同寻常的涟漪，就知道这绝非正常。看来众生之池的大水，多半有阻隔感知的效果。
　　此刻六臂巨人已经完全占了上风，打得水兽连连哀鸣，它六根石柱般的爪子已经断了三只，尾锤的扫击也是越来越无力。
　　千夜见势不妙，果断向着众生之池的大水奔去。那六臂巨人见了大急，一声狂吼，将水兽踢开，又是大步追来。
　　到了这个时候，千夜已经知道其中绝对有古怪。如果说对六臂巨人的伤害和威胁，那头水兽已经是在千夜之上。但是六臂巨人宁可放弃对水兽的绝杀，也要追击千夜，搞不好就是奉了什么存在的命令。只不过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命令得了六臂巨人？
　　千夜笔直向众生之池狂奔，转眼间就将群兽聚集的地带甩在身后。群兽聚集之处和众生之池间其实还有一片十分辽阔的区域，足有数千米之遥。其中一片安静，空空荡荡的，毫无所存。就算有凶兽偶尔进入这片区域，也会立刻离开。
　　现在千夜也顾不上这片区域究竟有什么古怪了。哪怕有危险，也是一把双刃剑。在这些凶兽眼中，六臂巨人绝对是比千夜更加重要的目标，水兽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整个厮杀过程中，它根本看都没看千夜一眼。
　　转眼之间，千夜已经穿过大片空旷地带，距离众生之池已经不到千米。似是跨过某道无形边界，千夜脑中突然一声轰鸣，全身如烈火燃烧，无可抑止的欲望立刻翻滚升腾。
　　这种欲望的冲击极为强烈，几乎和喝下白果酒相去无几。千夜虽然意志坚定，但是血族体质却在抵抗原始本能方面十分不足。骤然冲击之下，千夜陷入一阵恍惚。他转眼间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竟已掉转方向，向着群兽聚集区域的一头母兽奔去。
　　千夜立刻回身，冲向水边。当他越过那条无形界线时，再次被欲望冲击控制着，直奔群兽聚集区域。
　　如此反复几次，千夜已经大致摸清了无形界线的分布，同时对于欲望冲击有所准备。虽然几次都是被控制住，但在控制的瞬间，他已经能够隐隐感觉到，在池水深处，有一只诡异的竖瞳张开，随即就会出现一道欲望冲击。
　　看来众生之池的大水之下果然有秘密。千夜探出了无形界线，就开始贴着那道边界奔行。如此一来，水中那竖瞳虽然时隐时现，却没有再发出欲望冲击。而且它的注意力接下来就落在了紧随而来的六臂巨人身上。
　　六臂巨人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它眼中燃起凶光，冲着池水大声咆哮，不时挥动手中的武器。只是他现在六条手臂中只有两只握着武器，其余四个都是空的，气势上未免差了一些。
　　池水开始不断涌动，泛起大量泡沫，水下一个庞大之极的躯体似乎动了动。光看水面的波动，就知道它的身体长达数百米。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已经快达到虚空巨兽的标准了。只不过这么庞大身躯，也不太可能会上岸。
　　两个庞然大物一在水中，一在陆上，精神波动彼此冲击，似乎交流了些什么，六臂巨人恼怒地咆哮几声，继续追击千夜。但是这一次，它明显控制了自己，没有对碍事的兽群下手。
　　千夜已经奔出平原区，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森林。众生之池池畔的森林也和寻常不同，一棵棵参天巨树足有百多米高，树冠异常茂密，树上生满藤萝，树下则是布满了灌木荆棘和长草。枝叶之间，隐隐有无数生机涌动。
　　千夜一冲进森林，顿时从一丛灌木中飞起一群蚊虫。这些飞虫似蚊似蜂，嘴上有尖喙，尾部有毒刺，而且个个都有拳头大小，看上去就狰狞恐怖，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
　　紧随这些蚊蜂，地面上还出现沙沙细响，一只只手掌大小的蚁虫从草丛里爬了出来，巨大的口器居然闪动着金属光泽，而且它们一出现，就散发着淡淡苦涩味道，多半有毒。
　　转眼之间，千夜就惊起了好几个虫团，数都数不清。对外来生物而言，这片浓密森林简直就是死地，寻常点的凶兽绝对不是这些虫团的对手。然而对千夜来说，这些虫蚁只是麻烦，还拦不住去路。
　　他身上血火闪动，血焰如波涛席卷，瞬间掠过十米内的虫团。刹那之间，所有蚁虫闻到暗金血气的味道，都是四散而逃。地上的巨蚁还好些，只有少许被烧焦。那些蚊蜂可就倒了大霉，千夜的血火只是一扫而过，还烧不死它们，但是它们的翅翼却顶不住，被烧个精光。无数蚊蜂噼噼啪啪地掉在地上，落入了巨蚁群中。
　　两种凶虫立刻斗在一起，不能飞行的蚊蜂拼命挣扎，凶性十足，不断用尖喙和毒刺攻击对手。但巨蚊数量远胜，两片大颚一合，就能将蚊蜂居中截断。转眼之间，落地的蚊蜂就都被席卷一空。
　　千夜无心理会它们之间谁胜谁负，加快脚步，向森林深处奔去。
　　六臂巨人也来到了林外，看到这茂密森林，他第一次显得有些犹豫，试探性地一脚踏进了森林。
　　他脚刚一落地，立刻有十余团黑压压的虫群从各处飞来，密密麻麻地叮在六臂巨人的腿上，竟然把一条淡青色大腿给生生变成了黑色！
　　那一层层厚厚的虫子挤来挤去，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空中响起呼啸，几只大巴掌从天而降，拍在大腿上。每一掌落下，就会留下一大片虫泥，也不知道拍死了多少万只虫子。
　　啪啪声不断响起，六臂巨人空着的四只大手此起彼伏，连续不断地拍击，一口气拍了上百下，才把自己腿上的虫子拍得七七八八。他随手搓动，将层层虫泥搓成垢卷，如雨般落在地上。
　　显出淡青色肌肤后，只见上面坑坑洼洼，多了无数小孔。密林中的虫子极是厉害，居然能够在六臂巨人的腿上钻孔。只是六臂巨人的皮实在太厚太韧，它们钻了大半天，也离钻透那层厚皮差得远。
　　原本铺天盖地的虫群已经只剩下数团，其中一团如黑云般绕着六臂巨人飞了几圈，居然直接向着他的脸部飞了过去。强如六臂巨人，眼睛和口鼻也是弱点。然而六臂巨人眼中凶光一闪，大嘴一张，用力一吸，一道卷风凭空生成，居然那把虫团一口吸个干干净净，然后吞了下去。
　　如是一来，最后幸存的几个虫团似也怕了，一哄而散。至于林中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毒蛇凶兽，都是有些智慧的，哪有敢凑到六臂巨人面前的？
　　六臂巨人摆脱了骚扰，一大步就向千夜追去，只听一声轰鸣，他已迎头撞在一棵大树上。
　　这棵古树足有百多米高，树身粗达数米，枝叶遮天蔽日，实是一棵巍巍巨树。六臂巨人这一撞，居然把这棵巨树给撞得居中断折，可想而知力量大到了什么程度。不过他也被反震得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在地，摇晃了好一会再重新站稳。
　　六臂巨人仍然记住此行最大的目标，遥遥锁住千夜，又是大步飞奔疾追。
　　转眼间又是一声轰鸣，另一棵古树缓缓倾颓，六臂巨人仍然撞得不轻。紧接着轰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一棵棵巨树不断倒下，林中早已是一片鸡飞狗跳。
　　六臂巨人已是遍体鳞伤，伤口处叮满了各式各样的蚊虫，流淌的鲜血上都覆盖着一层蠕动着黑色。这片森林中的古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一棵棵坚逾精钢，伸展出的枝干只要去了树叶，那就是一把把横伸在空中的利剑。哪怕是六臂巨人这样的厚皮，也被划开了不少伤口。而且撞倒巨树更是要付出代价，他一根手臂已经垂在身边，动弹不得。
　　在六臂巨人的感知中，千夜则速度不减，正迅速远去。他愤怒咆哮，猛地将一棵大树连根拔起，用力挥砸，将左近一片森林全部摧毁，仍然感觉不是很解气。
　　这时众生之池池水波动，露出一个巨大的气孔，喷出高高的水柱，同时发出粗犷呼啸，极为严厉的精神波动遥遥向着六臂巨人压下。
　　六臂巨人回吼几声，最后还是将手中巨树抛下，没有再行摧毁森林。他向千夜逃离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出林，终是放弃了对千夜的追杀。
　　森林深处，千夜立在古树树顶，看着那巨大身影离开，也是松了口气。不过他向周围望了一圈，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这片森林虽然辽阔，但也是有限。它覆盖了数百公里的广大区域，但一边是众生之池的大水，另一端则是一望无尽的平整草原。就是在那片平坦地形上，千夜被六臂巨人衔尾追杀，狼狈不堪。
　　果然，那六臂巨人出林之后并未远离，而是在草原上站定，似是在等候着什么。


第二百七十章 无欲之森
　　森林的另一端直接连通了众生之池，千夜在林中也感觉到了那道无形边界。在千米之内，没有任何生物，有的只是种种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奇怪植物，交织着生长在一起，密得几乎无法穿过。
　　众生之池中那庞大的水兽已经现了踪迹，只是不知道它是否就是最强大的。森林另一端，六臂巨人则是封锁了离开的路。虽然不知道他在等着什么，不过千夜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这片森林不是久待之地，其中也是凶险重重。那动辄数以万计的虫子且不说，在林中生活的野兽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一条条细如筷子的小蛇生得几乎和周围环境一模一样，但动若闪电，连千夜不小心都被咬中了两口。
　　这种小蛇身具奇毒，被咬中不过十几秒，千夜就感觉全身麻木，连血核脉动都开始缓慢，流动的血液更是开始大面积凝结。好在暗金血气几乎是一切剧毒的克星，血核里源源不断地涌出燃金之血，燃烧的血焰将一切毒质都烧得干干净净。本已凝结的血液，最终化为一口黑血，喷出体外。
　　中毒之后，千夜才对这种小蛇正眼相看，再也不敢轻忽。这也就是他，换个血族过来，哪怕是出自十二古老氏族的名门，也在这种小蛇的毒下坚持不了多久。
　　而且小蛇身体极为强韧，千夜被咬中后，第一下居然没有捏死它，要后来再加一道力，才把蛇头捏碎。
　　这种小蛇只是森林中成百上千蛇类的一种，也不是其中最危险的。千夜曾经远远看到一条发出莹莹红光的小蛇在树上盘着。这种蛇非但不隐藏自己，反而弄得无比醒目，远远就能看见。看到这种反常的蛇，千夜自然明智地绕路，没有踏入它的地盘。
　　除了蛇之外，这里的蜥类、鼠类、鼬类，个个稀奇古怪，共同点是没一个好惹，而且大多带着这样那样的毒。只有一种不起眼的小鼬没毒，但是它咬任何坚硬东西都跟啃松子一样，甚至在东岳上都留下了两个深深的牙印。自此之后，千夜一看到它，都识相地绕了路，不去招惹它。
　　千夜很是怀疑，像爱德华那样的血族圣子若是误入这片森林，还能不能活着出去。也许只有身为蛛魔的罗勒才能适应这里。但一想到罗勒那庞大身躯，千夜就摇了摇头。罗勒若是进来，目标实在太大，多半一入林就会被蚁虫给啃吃干净。
　　千夜其实待得也不轻松，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大树下的空地，用东岳清理了草木灌丛，用血火烧过，然后才坐下休息。他身上时时刻刻保持着一层淡淡血火，以驱赶各种毒虫。
　　找好藏身地，千夜才松了口气，有余瑕仔细观察周围。没过多久，周围就有许多蚁虫小兽聚集，但是它们畏惧血火，不敢靠近，慢慢就在千夜周围积了厚厚实实，毛绒绒的一层。
　　如此一来，千夜就不敢收起血火。好在他体内精血多得是，完全可以支撑血火烧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算精血不足，这大漩涡内众生别的不多，精血可是一个比一个充足，千夜随手放个生机掠夺，都会把自己撑得要爆。
　　千夜注意道，在森林中跑了这么久，路上见到的物种几乎都不太一样，每个小区域都有各自特色，就连那些看上去长得差不多的参天古树，仔细观察树皮的纹路结构，也能发现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树。
　　千夜目光扫过一块石头，看到那上面覆盖的一片片青中透紫的苔藓，忽然心中一动。他起身走到石头旁边，定睛细看，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这一大片苔藓就是龙鳞苔。龙鳞苔是军用特级兴奋剂的主药之一，用量极少，却不可或缺。石头上覆盖着这么大的一片龙鳞苔，足够制出几百支特效兴奋剂了。那可是特效兴奋剂，历来只会配给红蝎这类精英部队的高级军官，其它部队根本见都见不着。
　　这片龙鳞苔说起来十分珍贵，虽然没到稀世奇珍的程度，但因为量大，也是价值不菲。
　　龙鳞苔占不了多少地方，千夜就小心翼翼地把它刮下来，收藏好。先前千夜在被六臂巨人追杀途中，用掉了一些补充配给，因此安度亚空间稍有空余。仔细检视一遍后，千夜便将龙鳞苔放入安度亚的空间里。有了这片龙鳞苔，帝国在战场上就可能有上百名高级军官活下来。
　　收好龙鳞苔，前面一片荆棘的锯齿状荆刺又映入眼帘。千夜轻咦一声，取出短刀，轻轻削下荆棘条的一片表皮，见下面嫩枝色作金黄，杂着点点银色星点，终于确定这是一种名为满天星的名药。满天星的嫩枝可以提炼出效力极强的麻醉剂，本身也是一种毒品。它最主要的用途则是续命。无论伤得多重，只要还没死，用它就可以吊上三五日的命。它的用途之广，无须细说，总而言之是种和龙鳞苔类似的药物。
　　有了两个发现，千夜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结果很轻易地发现了十余种效用不同的药材。那些拳头大小的剧毒蚊蜂，凭常识就能知道它的毒液有多珍贵，必能开发出不少有奇效的药剂出来。
　　而把千夜咬伤的那种小蛇，蛇肉，蛇血，蛇毒，蛇胆就不说了，光是那根椎骨，硬得无以复加，稍作加工，完全可以当战枪的枪头来用。哪怕在它上面随便嵌根铁棍，也是把七级枪。
　　总而言之，这座森林中几乎步步是宝。这还是千夜见识有限，眼力大多来自于黄泉训练营的培训，根本没有系统的学过药学、矿学，生物学倒是千夜强项，但那不是为了利用，而是为了更有效的杀戮。
　　即使如此，千夜也认出了数量众多的药物和资源。而且放眼望去，不认识的更是海量。这片森林中随便划一片区域，里面就有成百上千种不同物种，整个森林中生活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在这里，各种虫蚁小兽生活得极其拥挤，以密度而言同样是外界的数十倍甚至是上百倍。不只昆虫动物，植物也同样如此。按照常识，这种密度的布局对土地养料的要求极高，因为按照食物链的规则，最终都要落在土地上。
　　哪怕再肥沃的土地，也经不起这么高密度的抽取，用不了一两年就会变成荒漠。可是众生之池存在了不知道多久，自帝国开拓大漩涡不久，就发现了众生之池，一直到现在几百年过去了，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众生之池实在是太凶险，并且对强者弱者一视同仁，因此在初期尝试之后，帝国就只为海上莲上和其它几味外围发现的珍药而来，每次得手就走，绝不敢多待。这座森林，就从未有人族踏足。不光是人族，千夜估计，黑暗种族也是有来无回。
　　直到今天千夜被六臂巨人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一头扎进了森林。
　　森林中这种现象绝不正常，但是在大漩涡内，任何不正常的现象都有独物的解释。千夜左右无事，不禁沉思：这座森林，乃至整个众生之池的存在，真的只是天然吗？若不是，那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为何？
　　一边思索，千夜一边继续搜寻探查，又找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用途不明的东西。不过他也不敢走远，每踏足一个新的地方，一定要用血火把地面烧一遍。哪怕这样会无心毁掉不少珍贵宝物，那千夜也宁可如此，总比不小心被土里钻出什么东西来咬上一口强。
　　每过一会，千夜就会攀到树顶，向森林外望去。远远的仍然可以看到那六臂巨人的身影，它就那么矗立在那里，不时看着这片森林，也不时望向另一处远方。也难为这个脾气暴躁之极的大家伙，居然能安静地站上一天。
　　它越是如此，千夜心中就越是不安。
　　从树上下来，千夜就开始试探着向众生之池接近。越是靠近，那种欲望的呼唤就越是强烈。但是在这森林中全是蛇虫鼠蚁，就找不到千夜能配种的东西，所以反而比森林外要容易抵制诱惑压力。
　　众生之池虽是险地，但森林对人族来说，倒是欲望的净土。只不过能够入林而不死的，放眼天下，也是不多。
　　而众生之池那些水兽，相比之下性情算是温顺的，没见到它们暴起伤人。先前和六臂巨人一战，起因也是因为六臂巨人的打砸惊扰到了它们。不过千夜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水中没什么危险的地步，别的不说，那么庞大的水兽，它吃什么？
　　海上莲生据说是生长在岸边水里，离岸不远。否则看这一路上所遇情况，帝国专门培训的强者根本不可能摸得到。现在既然已经到了众生之池，千夜也想顺便碰下运气。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像海上莲生的植物。千夜看了看池中那些星罗棋布的小岛，心头涌起一些炽热念头，随即又压了下去。他可还没活够，不想用自己身体去试试水下那些庞然大物们究竟吃不吃肉。
　　如是和六臂巨人僵持了没多久，千夜就看到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双臂人，其中四臂武士的高大身影处处都是，少说也有数百。
　　潮水般的双臂和四臂人直向着森林而来。千夜终于知道那六臂巨人在等什么了。他是想用海量的双臂人把森林淹没，然后再用四臂武士追杀自己。
　　这一招无疑非常好用，因为千夜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双臂人。它们就如一道黑潮，缓慢而坚定地涌来，足以淹没路上的一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无声尖啸
　　双臂人大军分成两路，一半走向水边，它们不出意外地加入了繁衍大军。而另一半则像一道黑潮般，叫嚣着涌入森林。
　　第一批入林的双臂人几乎一瞬间就被蚁虫叮满。他们可没有六臂巨人的厚皮，也没有血火护体，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吸空鲜血体液，变成了干尸。一具具尸体倒地，正好落入蚁鼠的地盘，转眼间被啃得一干二净，连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转眼之间，上千名双臂人就被森林吞没。但是下一刻，又有数千双臂人涌入，于是那些蜂蚊蚁蛇又倾巢而出，将这数千双臂人吞噬。可是森林外的双臂人如山如海，被吞了几千，又有近万涌入。
　　这万人一直深入百米，才都变成尸体。但这一片地面上留下了几千具骨架，明显是那些吃骨头的已经吃得饱了，一时之间吞不下更多的骨头。
　　转眼间又有数万双臂人冲入森林，他们呼喊尖叫，用手中简陋粗糙的武器砸着前方一切障碍。无论荆棘、蚁穴还是蜂巢，都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天险。
　　一只只蚊蜂因为短时间倾注出太多毒液，纷纷落地死去，随即被踩成稀泥。更多双臂人或许是饿得急了，只要是活物，不管是什么抓起来就往嘴里塞。他们吃了这里的蚁虫，许多人就倒了下去，不过更多的则是摇摇晃晃，不停向林中深入。
　　站在树梢的千夜遥遥望着这一幕，心中有若铅云压顶。他完全没想到六臂巨人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荡平森林。哪怕双臂人的地位再低下卑贱，那也是几万性命，就这样说丢就丢了。而且这只是开始，如此辽阔的森林，要多少双臂人才能填得够？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当年人族立国之前，还在给黑暗种族当奴隶和食物的时候，也没有遭遇过这种规模的屠戮。即使是血族，也把人族视为财产，而且是价值不低的财产。
　　其实想要穿过森林，有许多更加方便和有效的方式。比如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放火。
　　原本浓烟烈火是对付蚁虫最佳手段，千夜血火一冲，就能把一个蜂巢的蚊蜂翅膀烧掉。但由始至终，六臂巨人似乎都没有想起过这件事。无论双臂还是四臂人手中，连一根火把都没有。
　　这个时候，森林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双方达成了什么默契，森林突然安静下来，所有虫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各种极其危险的小兽也都缩回了巢穴，再不出头。十余万双臂人一下子涌入森林，如同一群饿狼，开始在森林中游荡。
　　一个个四臂武士持着刀剑，目透精光，面容凶悍，随着人流前进，显得格外狰狞。
　　千夜双眉微皱，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森林区域的欲望呼唤已经完全停止，无论双臂还是四臂都不再受影响，可以全力搜索。森林虽大，但双臂人数量更多。
　　如此大动干戈，就为了自己？千夜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面子。可不是这样，又无法解释六臂巨人的千里追杀。
　　不过眼前，还是先摆脱危局最重要。
　　六臂巨人没有再进入森林，显然这里古树如刀剑般锋利的枝条让他吃够了苦头，不想再尝试。古树极为坚硬，在其它地方六臂巨人可以强行在林中碾出一条路来，但在这里，只有全力冲撞，才有可能撞倒一棵树，还要面临受伤的风险。
　　海量的双臂人在林间搜寻，而四臂战士则是作为核心支点，数个一队，指挥着数百名双臂人前进。
　　千夜收敛气息，无声无息地贴着树干游了上去，到离地面十几米时就停下。这时迎面出现了十余名双臂人，趟开长草荆棘，四处搜索。就在他们目光将要转过来时，千夜弹出一颗石子，打在一名双臂人的后脑。
　　这名双臂人一声惊呼，立刻举起武器，四处张望。周围的双臂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转头，望向这名双臂人。那双臂人指着千夜的方向，无数目光落在千夜藏身的大树上，只看到光身秃秃树干，哪有千夜影子。
　　几名四臂武士赶来，他们的智慧明显要高出不少，纷纷抬头，望向树冠。
　　这棵古树粗壮高大，枝叶倒不是特别茂盛，望过去在枝条掩映间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最高大的四臂武士暴躁起来，一脚将那双臂人踢倒。双臂人连滚带爬地跑远，继续搜索。
　　这一队人就从那棵古树下经过，继续向森林深处探查。
　　实际上千夜就在他们头顶不远处，收敛气息，紧贴在树干上，并且随着这批双臂人的动作绕了个圈，始终在他们视线之外。绕过这波搜索，千夜轻轻跃落地面，然后自后缀了上去。
　　三名双臂人正在并排前进，就在左右两人各自抽打长草时，中间那双臂人突然消失。那两名双臂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继续向前。
　　千夜拖着昏迷过去的双臂人，悄悄来到林中一块隐蔽之处。他拔出吸血刃，架在这双臂人脖子上，然后将他弄醒。
　　双臂人和四臂人的智慧都不低，只是文明发展得十分畸形，尚处于原始部落的形态。即使是六臂巨人，本能的冲动似乎也高过了智慧，更加偏向于野兽一类。千夜也没指望着能够从这双臂人嘴里问出点什么，不过是尝试一下罢了。
　　千夜知道自己的价值，绝对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双臂人从昏迷中醒来，睁眼看到的就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吸血刃。对任何类人形态的智慧种族来说，刀架脖子是种通用语言，不需要多少智慧就能看懂。
　　然而这双臂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脸现惊恐，竟然张嘴发出一记无声的啸叫！
　　无声是因为它的声音超出人耳“听见”的范围，不过仍逃不过千夜的感知，这记啸声并没有传出多远，大致也就是百余米的范围，范围内所有双臂人和四臂武士一齐转身，望向了这边。
　　这也就罢了，但是在百米外又百米的距离之内，所有双臂人和四臂武士也同时转身。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但是却整齐得可怕。紧接着再外侧百米的也同时转身。
　　就这样以百米为限，一波波的双臂人和四臂武士不断转身，如同海潮般向外扩散，直到整个森林中的双臂人和四臂武士都盯住了千夜所在的方向。
　　“糟糕！”千夜心中暗叫不好。他在高重力区没少和双臂人打交道。这种相对弱小的家伙数量繁多，生存环境恶劣，完全就是炮灰和奴隶般的存在。自然的，双臂人也就称不上悍勇。可是千夜没有想到，这双臂人一看到他，宁可不要性命也要示警。
　　再感知到外面森林中的情况，千夜心中一沉，知道应是有某位大能，以神通手段将这数十万生灵联为一体，一旦发现自己，情报转眼之间就能传到所有双臂人和四臂武士手中。
　　千夜手一沉，吸血刃刀锋就切开了双臂人的咽喉。双臂人还没有死透，嘴一开一合，仍然在试图发出啸叫警讯。只是他一张嘴，就会涌出血块，再也发不出丝毫响动。
　　森林中传来无数细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来。
　　千夜一个踏步，瞬间前冲数十米，东岳横扫，眼前立刻血光迸现。
　　数名双臂人刚刚从灌木长草中钻出来，就被千夜一剑封喉。
　　但是更多的双臂人不断涌出，随着沉重脚步声响起，几名四臂武士也从林中现身。
　　千夜收起东岳，改用灵动身法，如游鱼般在无数双臂人中穿插来去。他手持吸血刃，不断在经过双臂人身边时留下一个小伤口。这些伤口看起来不起眼，却相当致命，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别说留下残疾，就是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借助敌人来掩护自己，这是对付海量敌人的战法。千夜耐心寻觅着战机，一有合适机会，就要重新隐藏起来。面对眼前情况千夜只想着如何巧妙脱身，他可从未想过能杀掉几十万的双臂人。
　　然而千夜刚刚绕到一名双臂人身后，突然间疾风当头压下，竟令他呼吸都有些不顺！
　　千夜暗叫不好，一把将用作掩护的双臂人推开，就见一名四臂武士所有的手合持一根粗大树干，不管不顾地向千夜当头砸下！
　　那树干足有一米粗细，十余米长，挥舞起来的声势直是惊天动地。如此蠢物，千夜却是无从格挡，只能闪避。他骤然发力，横向移动，一下撞飞了十余名双臂人，这才堪堪避过了树干的当头一击。
　　这一击，那四臂武士显是发挥了全部的力气，生生在坚硬的土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而且他毫不顾忌拥挤在千夜身边的双臂人，有十几名躲避不及的双臂人通通被砸成了肉酱。
　　千夜又觉得腰侧寒意袭来，当下想都不想，一跃而起。
　　一支铁矛如毒龙般袭来，刺过了千夜刚刚所在的位置。又是一名四臂武士，他手持的铁矛足有七八米长，刺击时同样毫不顾忌双臂人，这一矛刺出，也有十余双臂人擦到了矛锋，被爆成血雾。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人海战术
　　这些四臂战士一心只想杀掉千夜，完全不管双臂人的死伤。见千夜连续闪过数次攻击后，几个四臂武士明显暴躁起来，呼喝着发出号令，竟是指挥周围的双臂人都围上来，用血肉之躯挤住千夜，压缩他的活动空间。
　　千夜知道双臂人和四臂战士根本不是同一个阶层，但也完全没想到四臂战士居然可以逼着他们来送死。要知道双臂人也属于有智慧的生灵，其中还有不少带有人族或是黑暗种族的血统，对于这种送死的命令理应有本能的抗拒。
　　在许多双臂人的眼中，千夜也看到了恐惧和挣扎。他们迟疑着不愿意靠上来，只要接近千夜就意味着死亡。但是随着四臂武士的吼声，他们眼中很快就漫上了一层奇异的黄色，如同一层黄色薄纱笼罩着眼球，再也不见任何神色。随即他们再无理智，咆哮着扑向千夜。
　　千夜看出都是四臂武士在后驱策，当下心内冷笑，在双臂人尚未合围之间就从人缝中硬挤了过去，出现在一名呼喝命令的四臂武士身前，东岳一挥，已将他双腿斩断。
　　四臂武士惨叫倒地，痛得不断翻滚，四臂手臂胡乱挥舞，那些沉重武器顿时在他周围营造出一片死亡地带，所有靠近的双臂人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千夜之所以只伤不杀，就是想要把这些重伤残疾的四臂武士变成天然障碍，否则的话不要说几十万，就是一万双臂人一围，也能把千夜活活堆死。
　　但是呼喝命令的四臂武士可不只这一个。奇怪的是，尽管数十名四臂武士同时下着命令，双臂人却没有乱，一路向着千夜涌来，就似一个人在指挥一样。
　　千夜心中奇怪，暗自猜测，难道这些四臂人下的都是些“给我上！”之类不需多加思考的命令，所以不管多少人下命令都是一样？
　　随着四臂武士越来越多，千夜连斩数人，接连闪避，却丝毫未能改善自身处境。他目光一扫，将周围所有四臂武士的位置都收于眼底，心中瞬间就有了定计。想要靠双臂人围杀自己？可没那么容易。
　　四臂武士十分高大，实力强横者甚至到了十米左右，弱者也至少是三四米高，站在一群二米附近的双臂人中，就如座座高塔，格外醒目。那些双臂人在地面上能够构成障碍，可他们顾及不到天空。
　　心念一动，千夜腾空而起，掠过数十米，扑到一名四臂武士的头上，东岳强硬震开他的武器，随后一转，就切掉了他的脑袋。
　　袭杀之后，千夜毫不停留地跃起，在空中点了一下树干，一个转折就扑到了另一名四臂武士头上，收获了另一件猎物。
　　千夜在空中纵横飞掠，顷刻间连斩七名四臂武士，将左近一片清空。下方虽然仍是密密麻麻的双臂人，但已经毫无威胁。
　　就在此时，骤变再起。
　　周围数十名四臂武士全都摘下背后的长弓，弯弓搭箭，刹那之间，无数长箭就带着尖锐的呼啸，破空而来！
　　一看到箭身上附着的淡淡青色光芒，千夜眼神就是一变，这是追踪箭！
　　千夜扑向一株大树，绕着树干盘旋数周，节节上升。
　　他身后那些呼啸而来的追踪箭也随之而动，绕着古树飞旋，迅速拉近距离。
　　转眼之际，千夜已经攀升到了树冠处，到了这里，古树的树干已经非常的细，再也难以掩住千夜的身体。虽然大半追踪箭都射在了树干上，但是追在千夜身后的仍有十支左右。
　　千夜是何等人物，即使以血族十二古老氏族的标准，他现在也是能够压住圣子爱德华一头的天才，速度与灵动更是远在爱德华之上。可就算是他，倾尽全力，也摆脱不了追踪箭的袭杀，这些大漩涡内土著的箭技，实是惊世骇俗，水准还在帝国之上。
　　向上已无路可去，千夜转而下扑，如流星般砸进了树下双臂人群中，顿时将一群倒霉的家伙砸成肉酱，周围几十个人也都被震得飞了出去。
　　扑扑扑扑，数支追踪箭几乎是贴着千夜插在地上，几乎齐根没入，只留一截尾羽。在剧烈转折下，它们的精度还是差了点，大半没能命中千夜。
　　但千夜仍是闷哼一声，肩后和大腿上各中了一箭。
　　大腿一箭入肉较深，肩后那箭则是钉在了千夜的肩胛骨上，没能透入。
　　千夜脸色一阵苍白，反手将两支箭拔出。这两根箭都是普通箭锋，没有打磨锯齿倒勾，但是呈现出有些诡异的蓝色条纹，显是喂有剧毒。千夜感觉伤口中微微有些麻木，已是中毒症状，但是血焰一转，就将所有毒素烧尽。
　　千夜心中微觉庆幸，这些土著大概是觉得剧毒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精细打磨箭头。这等精细手工，对于白昼时时刻刻要忙于繁衍，晚上为抵抗寒寂之夜又要陷入沉睡的土著来说，实在是太耗时间，涂点毒多么省心省力。
　　而且这种能够让千夜都感觉有所不适的毒，放在别处，完全可以轻易毒死任何凶兽，即使是艾登这样的魔裔强者，中了一箭也要花费不少心思解毒。在重重包围之中，行动稍有迟缓，就是死路一条。
　　另外数十追踪箭，最终只有十支箭追到最后，两箭命中，也算运气。但若是换个角度，假如箭箭都能追到最后，那这些四臂武士也就不是这等实力了，怕是个个都要接近神将了。
　　此时周围的双臂人又围了上来，千夜再也不敢飞上天空，那简直就是活靶。他一闪身，撞入双臂人群中，以最笨的办法保护自己。
　　千夜动作变得极小，也极为精细，只要能够令对手失去战力即可，能伤就不死，能轻伤就不重伤。这倒不是他心存仁慈，而是要节省每一分体力，以应对接下来可能的危机或是转机。
　　黑之书能够转化精血，但是速度再快也及不上全力战斗的消耗。而且体力血气能够补充，原力却没法补充，仍是在一点一滴地消耗着。
　　在大漩涡中，各个种族大都适应高重力的环境，身体极为坚固，正是千夜大海漩涡之力的克星。领域之力效果不大，生机掠夺也不能随便使用，千夜一时之间底牌被废了一半，只有原初之枪还留着。但这是为了应对最后的危机，轻易不能动用。
　　转眼之间，已是黄昏。
　　千夜周身浴血，只记得光是四臂武士就杀了近百个，双臂人死伤更是不计其数。他现在身体渐渐沉重，动作之间已经有些迟涩之感。战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血气原力已经见底。
　　“还是逃不过去吗？”千夜心底一叹。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不是死在与黑暗种族战斗的第一线，也不是死于帝国内部的倾轧内斗，却是死在大漩涡土著的人海战术里，多少有些憋屈。
　　可是那六臂巨人死活也不肯进入森林，现在距离千夜相当遥远。以千夜此刻残存的体力，就是想要发动虚空闪烁突袭，与他同归于尽都办不到。
　　夜色渐渐低垂，林中更是昏暗。不过黑暗对于千夜毫无影响，对四臂人和双臂人的影响倒是更大一些。土著中有些许具备昏暗视觉，但是和千夜那源自古老血族的黑暗视觉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压力稍轻，一直在思考出路的千夜就当即做出了决定，向众生之池的方向突围！
　　现在是晚上，这里哪怕没有万物生机冻绝的寒寂之夜，各个生物本能的也会选择沉睡，连繁衍都会停下。
　　众生之池大水中的那些庞然巨兽，想必也是如此。它们在困倦之中，大概不会对一个身边飞来飞去的蚊虫有所关注，只要这个蚊虫没有作死到主动来叮它们。
　　千夜赌的就是在晚上，那些水下巨兽也会懈怠，对于摸到众生之池水边的千夜应付了事。
　　夜色完全垂落之时，千夜终于杀透了重重包围，来到森林与池水的交汇处，那道无形的界线之前。
　　远方的六臂巨人突然变得暴躁起来，连声咆哮，指挥着双臂人和四臂武士加紧围攻。它自己也忍耐不住，尝试着进入森林。轰鸣声中，数棵大树被它撞倒，六臂巨人却不顾伤害，执意深入。
　　这说明，在众生之池中有六臂巨人也顾忌的东西，所以它本能地不想千夜靠近众生之池。
　　敌人越是不想自己去做的事，就越要去做。在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不错的策略。千夜毅然向前，一步跨过了那条边界。
　　进入边界后，众生之池上空响起一声带着恼怒的低吼，欲望冲击如海潮般涌来，狠狠拍击在千夜身上，同时也砸向了跟着千夜冲过边界的双臂人和四臂武士。甚至连没有越过边界，只是靠近的双臂人也没有放过。那水中存在，显然是在迁怒。
　　潮水落下，千夜登时一阵恍惚，旋即被晨曦启明的原力强行压下，神智恢复清明。
　　而在周围，双臂人和四臂武士们早就倒了一地，如同发情的野兽般混杂在一处，拼命繁衍。它们之间显然是能够产生后代的，自然没有抵御欲望潮水的能力。
　　千夜心中一喜，这欲望潮水比白天时要弱了不少，显然那水中巨兽也是要睡觉的，只应付了事。不过它的应付对于千夜来说已经能够抵抗，却仍是远远超出那些双臂人和四臂武士的极限。这一记潮击，倒是替千夜解决了追兵。
　　千夜继续向众生之池奔去，但在起步之前，他忽然向远方望了一眼。在那个方向上，似有异常的骚动，那些土著正在围攻着什么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也就那样
　　千夜无法穿越土著大军，也就不知道在远方究竟是什么东西正在和土著战斗。不过凶兽和土著之间似乎相处并不和谐，哪怕在众生之池岸边也是如此。
　　众生之池中水波涌动，又是一道欲望之潮当空击落。这一次覆盖的面积不仅仅是边界附近，而是大举深入，瞬间将数千土著放翻。远方的六臂巨人暴躁如雷，可是全无用处，它送多少土著战士过来，都会被一道浪潮悉数放倒。
　　它不甘心地咆哮着，终还是将土著战士都撤到了远离边界的位置。仅仅是刚才数次交锋，它就损失了几万名双臂人和数百名四臂武士。
　　这样的损失，让脾气暴烈的六臂巨人也不得不妥协，放弃了进逼众生之池的想法。
　　千夜弓身慢慢前行，收敛了全部气息。在土著大军暂时退却后，又有先后两道欲望潮水扫来，漫过千夜的身体。这次欲望催发的力道要小得多，千夜不动声色地就抗了下来。
　　此刻边界线上，到处都是翻翻滚滚的土著，混乱不堪。千夜运转血脉潜伏，在其中极不起眼，只靠感知，想要找出他谈何容易？
　　水中存在似是十分困倦，只是草草应付了事，扫了两次没找到千夜，就沉寂下去，再无动静。
　　千夜慢慢向池水靠近，然后沿着水边潜行，准备慢慢绕出土著的包围。夜才刚刚开始，他有足够多的时间。
　　在远方一片如同千针石林的区域，两个身影彼此掩护，正在和土著周旋。她们一个清秀灵动，出手却是极重，即使是四臂武士挨上一击也会痛苦不堪，多挨几下就会倒地不起。而另一个则是行动如电，周身寒气弥漫，所过之处土著动作都会慢上一拍，转眼间就会被击倒。
　　这两人正是姬天晴和李狂澜，当日分散逃离后，她们没有回要塞，却出现在众生之池左近。
　　石林地形地势极为复杂，根根石柱是天然的障碍，二女如鱼得水，进退自如，转眼间就放倒了上百名土著。
　　然而她们的脸色并不好看，李狂澜斩杀一名双臂人后，忍不住道：“不行，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坚持。”姬天晴回了一句，就默默战斗。
　　李狂澜却不肯安静，道：“还不如逃到要塞去呢，你却非要来这里。”
　　姬天晴毫不客气地道：“只有这里才有一线生机，当时的天机推衍结果就是这样，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我的天机术……”李狂澜轻叹一声，随手斩杀了几名靠近的双臂人，道：“反正来都来了，只是希望……他已经离开这里了。”
　　“希望如此。”
　　两人默默地战了一会，气息渐弱。姬天晴向着众生之池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微红，咬牙死战。
　　“怎么，你在怕什么？”李狂澜轻笑。
　　“你还笑得出来？”姬天晴没好气地道。
　　“众生之池早就不是秘密了，怎么不敢靠近？”
　　“哼，说得轻松，你过去试试？”
　　“我们可以和这些土著比比谁的定力更好。”
　　姬天晴却脸色有异，咬牙道：“原本是没问题，但现在……我没有信心。”
　　“要不要赌一把？”
　　姬天晴摇头：“不要，我不想要赌输的结果。”
　　李狂澜看了眼众生之池边混居一处的千奇百怪的凶兽和土著，想到了什么，禁不住脸色一白，道：“我也不想要，那就死战到底吧！”
　　她手中长剑已经处处破损，眼看用不了多久就会断掉。光是看这把剑，就可想而知战斗有多激烈。李狂澜轻叹一声，道：“若不是有了那件事，我们该也能靠近众生之池吧？”
　　“若不是有那件事，我们也活不到现在。怎么，你后悔了？”
　　“当然不。”
　　源源不绝的双臂人和四臂武士不断涌入石林，不知要杀到何时才是尽头。她们不能靠近众生之池，远远看到石林外那高大之极的身影，便双双放弃了突围的念头，只是闷头死战。
　　不知不觉，她们需要背靠在一起，才能抵挡源源不绝的冲击，而且身上的伤势也渐渐增多。姬天晴感到行动愈发滞涩，呼吸不觉间已然加重，而李狂澜只觉得手中长剑越来越沉重，连提起来都有些吃力。
　　她叹了口气，道：“追着我们的六臂将军已经这么厉害了，他那只还要大得多。你说，他能逃得出去吗？”
　　“可以的！我们的男人，当然是最厉害的。”姬天晴情绪一下子好了不少，声音中又有了欢快的少女之意。
　　李狂澜心却是一沉，脸色并未好转。两人并肩战斗至今，都对彼此有非常深的了解，她很清楚姬天晴早就原力耗尽，若有什么手段，哪还会留到现在？大漩涡内与世隔绝，也绝对不会有援军出现。
　　此刻的她，或许就是在准备最后的杀招了。
　　李狂澜忽然想起她刚刚的话，心就是一颤，轻声道：“是啊，我们的男人……”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隐讳和避忌都不需要了，行将战死之时，李狂澜会选择自我了断，并且备好了一颗原力手雷。她不会活着落在土著手里，也不会让他们得到自己的尸体。
　　在姬天晴身上，一定也有类似的东西。
　　就在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道非同寻常的原力波动，晦涩却又分明，锐利而又柔和，种种矛盾之极的感觉，却被揉在了一处，并无任何造作感觉。
　　李狂澜和姬天晴都是有数强者，即使在生死之际，感知也无比敏锐，同时向原力波动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远处，六臂巨人的身影巍巍如山。
　　忽然间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出现，绕着六臂巨人的脖颈环行一周。
　　六臂巨人依旧挺立，头颈间突然多出一条血线，硕大的头颅缓缓从颈中滑开，掉落于地。
　　刹那之间，李狂澜和姬天晴都是目瞪口呆，六臂巨人这是……死了？
　　一瞬间，她们都有种诡异的感觉，觉得六臂巨人又要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招，好置她们于死地。
　　直到那如山峰般的庞大身体也轰然倒下，二女才明白过来，六臂巨人竟然真的死了。
　　然而另一个疑问悄然浮上，它怎么就死了？
　　这头六臂巨人是半途加入追击，个头比追千夜那只要小不少，只是到那只的肩膀而已。但就是这样，这头六臂巨人也把李狂澜和姬天晴打得要死要活。
　　它身高体壮，力大无穷，长年在高重力区的生活令它的身体硬逾精钢，偏还有无可摆脱的追踪手段，又永远不会疲倦，这种敌人简直是毫无缺点。即使姬天晴见多识广，李狂澜四处征战试剑，也从未遇过如此险局。打不过，也逃不掉。
　　可现在，它就这么的死了，简单得竟有些儿戏的感觉。
　　那道黑光幻飞一周，化作一把巨大的黑镰，被一个无法形容的女人收在手中。她的容貌只能用完美来形容，而那飞扬的黑发和深不见底的眼瞳则是相当罕见。
　　看到她的刹那，二女都是心中一跳，同时浮上一个名字：夜瞳！
　　在帝国上层的年轻强者中，夜瞳之名人人皆知。她的知名度不仅仅来自于血族原生种的身份，也不仅仅来自于无可匹敌的容貌，更多还是因为千夜。因为千夜的惊天一怒，因为那场不坠之城的厮杀，帝国公认最强的天才之一，有望踏上通天之途的千夜，就此被逼出帝国。
　　时至今日，关于千夜的反叛还有众多争议。如果不是军部破坏规矩，擅自抓走了夜瞳，或许今日千夜已可独当一面，成为帝国栋梁。但也有不少声音认为，千夜毕竟是血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否则当日帝国太祖武帝为何对血族绝不容忍，哪怕皇子粘染血毒，也定斩不饶？
　　但对于许多帝国少女，千夜那骁勇善战的身影，为了所爱之人不惜背离所有的痴情，就像一面鲜明的旗帜飘扬在心中，永远都挥之不去。而作为这个传奇故事女主角的夜瞳，也成为她们暗中羡幕的对象。
　　可是现在的夜瞳，却绝然不是二女印象中的样子。她若是能一击斩杀六臂巨人，当初怎么会落在栗风水的手里？
　　疑惑虽在心中，眼前六臂巨人却是实实在在地倒下了。
　　大敌虽除，可是二女的处境却并未好转。双臂人依旧在四臂武士的驱赶下拼命进攻，丝毫没有因为六臂巨人的倒下而慌乱。石林中到处都是土著，密密麻麻，至少也有几万人，就是站着不动给她们杀，怕都要累个半死。
　　远方的夜瞳身影一闪，忽然就出现在百米之外的空中。二女大吃一惊，都认出这是千夜的招牌能力，虚空闪烁。她怎么也会虚空闪烁？
　　夜瞳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们，眼神中有着嘲弄，也有不屑。她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不够聪明的话，是会死的哦！”
　　夜瞳手中抱着个小女孩，另一只手持着大得惊人的黑镰。她对小女孩说了句什么，小女孩就点了点头，对着下方用力吹了口气。
　　刹那之间，姬天晴寒毛倒竖，生死危机的刺激下无数零散画面融为一体，惊叫道：“那是朱姬！闭气护体！”
　　二女激发了最后的原力，堪堪形成护罩，将那扑面而来的微风挡在外面。微风过后许久，她们都不敢散去护罩，直到原力真的耗尽。
　　此时此刻，石林中已是一片死寂，无论双臂人还是四臂武士都倒了一地，全无动静。
　　夜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二女面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朱姬那嘟着的小嘴，总是对着她们。被小朱姬这样看着，有如被虚空巨兽盯上，她们哪里敢动？
　　夜瞳向她们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们的男人当然厉害，可是你们嘛，呵呵，也就那样吧。”
　　说罢，夜瞳身影渐渐模糊，一个虚空闪烁，已不知去了多远的地方。


第二百七十四章 似有还无
　　在众生之池池畔，千夜正陷入两难境地。远方的六臂巨人发现了他的动向，停止入林，转而从林外绕过去，赶到前面拦截千夜。
　　如果继续向前，那千夜就会和他迎头撞上。但是转另一个方向，就是众生之池的核心地带，从那里走，等如说是要在众多水生巨兽的眼皮底下经过。与其挑战不知名的敌人，千夜宁可去面对六臂巨人，至少对付这个大家伙，他也不是全无办法。
　　千夜在靠近水边的位置坐定，缓缓运转曜篇，补充原力。功诀一动，千夜蓦然发现运转速度竟又有提升，比大漩涡内其它地方要快得多。原本大漩涡内修炼速度就比外面快，众生之池加成更是恐怖，甚至比在高重力的核心区还要快得多。千夜估计，在这里修炼一天，或许就抵得上外面的十天。
　　他控制着功诀，徐徐而转，不敢太快，生怕惊动了水中巨兽。如是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千夜就张开双眼。修炼时间虽短，但已相当于在大漩涡外修炼两小时有余，这点时间当然无助于精进修为，然足以将原力恢复过半。
　　有了原力，就多了许多手段。
　　此刻在森林的另一端，六臂巨人已经就位，等候着千夜出现。看着远方那高大身影，千夜开始盘算现有的手段。
　　能够伤到六臂巨人的无非就是两样，葬心和原初之枪。或者更加凶残，以原初之翼加持葬心。
　　如此一来，葬心威力自然大增，已经接近九级枪的高端。但是消耗相应增加得更大，增幅比威力提升整整高了一倍有余。简单点说，经过原初之翼的加持，葬心原本威力是十的话，那么现在就会提升到十二。可是消耗的原力却会从十提升到十五。如此消耗，哪怕千夜已经修为有所长进，也会被抽干。
　　但是不用原初之翼加成，葬心的威力却是还有些不足。无法一击得手的话，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动用葬心就是自掘坟墓了。
　　千夜沉吟着，又检视了一下原初之翼。在那双羽翼上，此刻各有一根淡黑色光羽，除此之外，还有两根普通光羽。也即是说，千夜已经存下了四击原初之枪，并且有两击是异化过的。不过他的血气也仍有限，想把四枪全打出去是不可能的，异化的原初之枪的消耗可比普通原初之枪要高一倍还多。
　　千夜目光落在了两根淡黑光羽上，沉吟许久。若是两枪连发，倒是有可能重创六臂巨人，只是想要杀了它，却还有些困难，除非正中要害。但六臂巨人的要害在哪里？
　　头？恐怕不是。
　　它有心脏吗？尚未可知。
　　眼睛？倒是有可能。但是它能够追踪虚空闪烁，有如此感知能力，其实用不用眼睛也无所谓了。
　　胯下？也有可能。对任何雄性来说，繁衍器官应该都是要害……吧？
　　说实话，千夜也不能确定。而且六臂巨人穿的那破烂皮裙防御力其实惊人的高，也不知道是什么巨兽的皮做的。
　　思前想后，千夜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六臂巨人或许原本没有弱点，但是眼前这头却有。它的脑袋几天前刚被千夜轰飞了一块头骨，现在虽然长了回来，但是几天时间，新生骨头想来没有原本的坚硬。也即是说，千夜只要对着上次的地方再轰一枪，战果想必就要大得多。
　　思忖已定，千夜索性也不急了，准备再运转一刻钟的玄篇，补充血气之后，再以虚空闪烁结合原初之枪突袭六臂巨人。
　　只要能够一举重创对手，千夜就会立刻逃离，远遁帝国要塞。
　　就在千夜养精蓄锐完毕，准备对六臂巨人实施绝杀一击之时，他突然看到一道淡淡黑气就那样凭空出现，在六臂巨人的颈中轻轻一绕！
　　旋即六臂巨人硕大的脑袋就和身体分离，砸在地上。
　　一时之间，千夜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臂巨人就这么死了？死了？
　　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即使方才刹那六臂巨人被千夜即将发起的攻击吸引了全部注意，可哪怕是隐居在天孙草场的鲁老出手，偷袭全中也顶多重创六臂巨人。如果正面战斗，鲁老能够支撑几分钟都是问题。
　　鲁老都是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就是千夜自己上，六臂巨人站着不动让他砍，他也无法一剑就斩断那堪比铁木的脖子。
　　但是接下来，千夜的惊疑就变成了狂喜。当六臂巨人倒下后，在它身后出现的那熟悉身影，不正是夜瞳？
　　千夜向前冲了一步，却又停下，罕见地有了犹豫。
　　他很久没见夜瞳了，数次见面还都只是隔着战舰说话。现在的她，究竟是不是那个已经住进他心里的人，已经很难说得清楚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觉醒后的夜瞳实际上已经是要令千夜仰望的存在。虽然感情并不由战力决定，可无论在帝国还是永夜，战力为尊，强者至上的观念千年不变，千夜自也不能免俗。此刻的他，对夜瞳就是高攀了。
　　千夜一直都不知道夜瞳觉醒之后，心中还有没有当初的那份情意，他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现在夜瞳突然出现，出手解决了他的死局，也不知是何用意。
　　千夜看着夜瞳，夜瞳也在看着他。只是她的双瞳深邃无底，里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片刻之后，夜瞳打破沉寂，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道：“你就打算这样送我上圣山？”
　　这句话没头没脑，千夜听得一怔，不知从何接起。他进入大漩涡也是为了机缘和增强实力，实际上确实效果非凡。若不是被这六臂巨人困住，此刻他差不多也要凝聚出第七个原力漩涡了。
　　这点实力当然还远远谈不上登临圣山，就连圣山的脚都够不着。可是若论修炼之速，即使放眼整个帝国，也没有几人能和千夜相提并论。至于永夜，黑暗种族更习惯于血脉力量的成长，修炼速度受到不同生长阶段的影响，总体来说比人族要慢得多，更不可能与千夜相比。
　　千夜听得出夜瞳语中淡淡的嘲讽和不满，可一时不明白，她的不满究竟是在何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千夜的修炼成长都可以用神速来形容，战力的提升更一直在境界之上。
　　也不等千夜开口询问，夜瞳就徐徐飘落，将小朱姬放在地上，然后向千夜指了指，道：“去找爸爸。”
　　小朱姬却皱眉：“不要！爸爸总是不理我，我想要妈妈，还有阿姨！”
　　这番话让夜瞳微觉意外，脸色变得柔和，道：“想要我？我也没怎么陪你啊！”
　　小家伙道：“阿姨身上的味道好。”
　　夜瞳轻轻一笑，拍拍她的头，道：“听话，去跟着爸爸。不管他到哪，你都要跟着，知道了吗？”
　　小朱姬显然是有些畏惧夜瞳的，她的话不敢不听，犹豫道：“可是，如果爸爸还是要把我扔下，那怎么办？”
　　“他要是敢那么做，你就喷他一口。”
　　小朱姬立刻摇头，“不，爸爸会死的。我不要爸爸死，也不要妈妈和阿姨死。”
　　夜瞳笑意更加明显，用力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道：“胡说八道，你爸爸怎么会死？就你那点小毒，顶多弄个半死，用不了一天就好了。阿姨也不会死，这个世界上，能让你阿姨死的家伙已经不多了。倒是你那个妈妈，嗯，也许，也许……”
　　夜瞳沉吟之际，小朱姬问：“阿姨想把妈妈怎样呢？”
　　“不怎么样，就在想要不要弄死他。”夜瞳话一出口，才知道不小心说了心里话。她也不怕千夜听见，洒然一笑，拍拍朱姬道：“去吧。”
　　小家伙刚迈一步，就被夜瞳拉了回来。
　　“等一下。”夜瞳飞到六臂巨人的尸体上，手中黑镰再现，剖开六臂巨人的胸口，从里面挑出他的心脏。
　　六臂巨人的心脏硕大无比，此刻依然在强劲脉动着，显示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夜瞳把心脏扔给小朱姬，道：“让你爸爸把这个煮给你吃了，对你有好处。”
　　朱姬看到六臂巨人心脏时，就已经止不住口水了。强大的本能直觉让她知道，这东西对自己的好处绝不是一星半点。
　　小家伙托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大的六臂巨人心脏，一路小跑着就到了千夜身边。这个小东西有了六臂巨人的心脏，转眼之间就把夜瞳给忘在脑后，显然是个十足吃货。
　　朱姬奔过来时，那颗心脏挡住了夜瞳的身影。等到小家伙把心脏抛在千夜面前，视线再不受阻挡时，她已消失不见。
　　若有情，似无情。
　　如是真的无情，她怎会来得这么巧？如是有情，又如何会走得这般轻易。
　　千夜心中一声叹息。
　　片刻之后，众生之池池畔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个古怪的大锅，里面正煮着一块块切成拳头大小的肉块。
　　这口锅还是千夜从六臂巨人身上找到了一片甲叶，生生拗出来的。锅里的水则是众生之池的池水，至于肉块，自然就是六臂巨人的心头肉了。
　　千夜不是刀功不好，而是六臂巨人的心脏实在太难切，即使用东岳切也着实费力，只好剁成大块，等煮软点再说。
　　水刚烧开，肉还没怎么变色，小朱姬就迫不及待地从沸水中捞出一块肉，胡乱塞在嘴里，然后一伸脖子，生吞了下去。
　　肉块实在太大，她的脖颈中明显鼓出一块，顺着喉咙落入腹中。这种吃法，顿时让千夜出了一身冷汗。
　　“没吃出什么味道。”小朱姬一脸迷茫。


第二百七十五章 拦路之鱼
　　吃货的境界分为很多种，小朱姬明显还是处于“尽可能吃下更多、吃得更快”的最初阶段，距离细品滋味境界的老饕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就算这样，小家伙的吃功也足以让人震惊，那块快要比她脖子还粗的肉，就这样被生吞下去。也不知道这小东西的本体究竟是蛛魔还是蟒蛇。
　　第一块肉没吃出味道，第二块自然也不行，直到第七八块，她才算尝到了真正的味道，用力嚼了几下。可是六臂巨人的心头肉如同老树皮，韧得无以复加，小家伙费尽力气，还没有把它咬烂，最后不耐烦了，一仰头又吞了下去。
　　然后她就仰天倒下，挺着滚圆如球的小肚皮，几乎都站不起来了。
　　千夜失笑，摇了摇头，看看锅里还剩下的几块肉。
　　小朱姬这样子，应该是真的再也吃不下了。而这锅肉汤一直在溢发浓郁的灵力生机，看样子无法保存，到了明天就会变成一锅普通肉汤。
　　直到这时，千夜才开始吃东西。
　　六臂巨人的心头肉自有极为浓郁的生机精华，可是对千夜来说，这种进补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大漩涡内各种凶兽的生命力都极为旺盛，精血多得根本吸收不完，有时还会把千夜自己撑到伤。
　　比如说众生之池内随便拉出来一头水生巨兽，就可以让千夜从侯爵晋升到实力侯爵，再来两头，又可以晋阶荣耀侯爵。只是纯粹依靠外部来源的血气晋阶太快，对千夜反而不利。
　　本着不能浪费的想法，千夜还是将那锅肉汤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小家伙早已经睡得熟了，鼾声起起落落。她到底还是蛛魔的血脉，成长期只需积累足够，靠睡觉就能提升实力。
　　千夜轻叹一声，有些时候，黑暗种族还真是让人嫉妒。别的不说，光是血族那漫长的生命，千年以来就不知道诱惑了多少人族投奔过去。哪怕血族到了暮年时大半时间要在血池中沉睡，但那也属于长生的一种。对于那些最恐惧合上眼后就再也醒不过来的行将就木的老人而言，只要不死，就都是好的。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森林中早就安静了。那些繁衍的土著个个筋疲力尽，瘫成了一摊摊软泥。没有中招的土著则是四散而去，六臂巨人一死，他们似乎就恢复了自主意识，本能地要返回高重力的核心区。
　　看看周围，千夜感觉还算安全。而且小家伙睡着了也好，这众生之池如此诡异，很难说会不会对她也有影响。
　　就在这时，千夜眼角余光中，突然看到了一点闪烁光芒。
　　那是淡青色的光，朦朦胧胧，忽明忽暗。可是入目瞬间，千夜就有种心神动摇的飘忽感，仿佛晋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千夜心念一动，立刻从飘忽状态中醒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是灵魂受到了那道光华的牵引。
　　自从凝聚出血核，千夜就知道自己本身的意志力，或者更高一层可以称之为灵魂的已经变得不那么坚定了。来自躯体本能冲动实在是太过强大，千夜的意志对于人族的身体来说已经足够，但用在压制血族冲动上却还是稍稍弱了。在高重力区，他的定力表现并不比姬天晴和李狂澜强多少。
　　可就算如此，能够牵引灵魂的力量千夜前所未见，就连听说也没有多少。而就他所知，大漩涡内与灵魂有关的东西就只有一样，海上莲生。
　　千夜腾地站起，望向青色光芒传来的方向。假如真是海上莲生，那却是他必得之物。
　　按照帝国记载，海上莲生花开花谢只在一瞬，错过了花开的瞬间，它就会凝固如玉石。对于灵魂的巩固滋养之力，以及种种神异效应都会消失大半。帝国用以入药的海上莲生就是这一种。
　　据传青阳王张伯谦曾经从大漩涡内带出过一朵活的海上莲生，可即使众所周知张伯谦有一苇渡空横跨大陆的特殊能力，也不知道究竟他用了何种通天手段才能凝固花开的时光。
　　然而这些未知都无法阻碍千夜势在必得的念头。
　　千夜不知道夜瞳现下是什么状态，从绝对力量上来看，她所展露出来还不是很强，刚刚恢复到副公爵的水准。然而她运用力量的方式，却是精妙绝伦，和千夜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所以六臂巨人在她手下，连一个照面都坚持不了。
　　可是千夜还记得，夜瞳在还没有觉醒时就曾经说过，她灵魂上的损伤很难弥补。千夜也曾对栗风水所用手段多方打听研究，也明白了其中道理。说到底，灵魂磨盘实际上是将一部分灵魂碾压磨碎，借此折磨对手。这部分灵魂，消失了就是消失了。若是想要修补，就和人断肢重生差不多，只不过要难上个几百上千倍而已。
　　觉醒后的夜瞳，不知道是否有了修补自己灵魂的能力。不过千夜从自己拥有的鲜血长河传承来看，好像古老血族也没有这种手段。或许当他实力进一步提升，得到更高传承，可能会有类似手段。但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这些念头刹那间自千夜心头闪过，他便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这一株海上莲生！
　　青光传来的地方，是众生之池中的一个小岛，距离岸边大约千米之遥。这个距离不远也不近，但是想要从水上通过，多半要被水兽攻击。虽然晚上这些水兽也要休息，但不代表千夜从他们头上过也会无动于在衷。
　　好消息，则是小岛距离岸边不远，池畔又有很大一片浅水区，真正水深的区域十分有限，大点的水生巨兽活动就很困难。如果是那种大到了虚空巨兽程度的真正巨兽，在这里肢体都伸展不开，恐怕只能横着躺在小岛和池岸之间。
　　千夜稍一犹豫，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随手拿起一根木块，身影一闪，已自原处消失。
　　众生之池平静的池水中突然喷出一道水柱，在空中化开，凝成一道薄薄水墙。千夜身影在空中出现，一头撞在了水墙上，又被弹了回来。
　　千夜大惊，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虚空闪烁竟然被破了。水下那巨兽手段简直是匪夷所思，居然能够将扭曲的虚空重新抹平，正在虚空中穿梭的千夜措手不及，直接被弹了出来，出现在小岛和水岸中间，不当不正的地方。
　　下方又是一道水柱冲出，尖端竟是锋锐无匹，直刺千夜！
　　千夜反应亦是极快，挥手就将准备好的木块砸了过去。木块被水柱一刺，瞬间爆成木屑，不过千夜借力爆炸的冲击波，已是横移了一段距离，避开了水枪的刺击。
　　这道水枪刺了个空，居然并没有继续射向天空，而是宛如真正的战枪，又收了回去。
　　千夜眼中精光一闪，东岳横挥，追过去将水枪斩成两半。
　　水枪下半段依旧凝实如一，收了回去，而上半段则是散成漫天水花，化为倾盆大雨，将千夜和小家伙浇了个通透。
　　水珠临身，千夜就感觉到有丝丝生机之力从周身透入，连暗金血气都变得活泼了几分。与他想的一样，这水非但无毒，反而大补。哪怕是重病的普通人，在这水中泡上几天，也会痊愈。
　　果然是众生之池，连水珠都有这样强大的生机之力。不过刚刚取水煮肉的时候，似乎还没有这么浓郁的生机之力。
　　千夜低头一望，瞳中泛起深邃蓝意。透过池水，他看到了底下一条长达数百米的奇异大鱼。这条大鱼如同圆润飞梭，头部生有数十只眼睛，而背上则有一个开孔，那道水枪正是从开孔中射出。
　　刚刚雨水中的浓郁生机，就是这条巨鱼喷出来的。
　　小朱姬昏睡中也感觉到了好处，伸出舌头，本能地吞着雨水。千夜心中古怪，这小家伙岂不是在吃那条大鱼的口水？
　　不过水枪虽然生机浓郁，凝聚成枪时，杀伤力也是无与伦比。刚刚那一枪要不是千夜躲得够快，威力足以将他洞穿。千夜古老血族的体质，或许在黑暗种族中都算是强大的，但是纯论力量和强度，和这种天生巨兽还是没法比。
　　好在大鱼攻击手段看来应该不多，只是水枪的话，威胁并不大。那道封锁虚空的水幕，在这方空间中也不是如何坚固，硬撞过去即可。只要让千夜登上小岛，就进退自如了。
　　就在此时，那大鱼一击未果，似是恼羞成怒，所有闭着的眼睛全都睁开，一齐盯着千夜。然后它背上肌体蠕动，居然打开了数十个喷孔！
　　千夜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冲天而起，全力拉开与大鱼的距离。
　　忽的，大鱼身上最大的一个开孔喷出一道惊天水柱，瞬间越过千夜，在他上方散开，化成一道水意苍穹。
　　封住去路后，大鱼才水力全开，数十道水枪纵横交错，瞬间在千夜周围化成枪的囚笼！
　　千夜在枪笼中出现，保持了一个异常古怪的姿势，身体扭成好几个曲折，以这种方式，让身体受创面积最小。尽管如此，他身上也多了好几道血槽，即使是擦伤，也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在这方水中，那条巨鱼无疑是比六臂巨人更加恐怖的生灵。
　　水枪纷纷回缩，天上水穹也化为大雨，浇着千夜身上伤口，滋养着他的身体，加速伤口恢复。可是这点修复，哪里及得上水枪伤害？
　　千夜似是维持不住浮空之力，身躯从空中坠落。水下巨鱼盯着他，所有的瞳孔一起徐徐转动，好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美食。
　　就在距离水面只有数十米时，千夜眼中杀机一现，双生花瞬间在手，一根淡黑光羽已向巨鱼射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海上莲生
　　黑色光羽比最初的原初之枪速度更快了几分，也更加飘忽。如此近的距离，水中巨鱼又是如此庞大形体，根本就闪避不开。它似是有些惊讶，发出奇异而又悠长的鸣叫，池水化作水盾，层层叠叠地套在自己身上。
　　然而原初之枪哪里是这种水盾能够挡得住的，它恍若虚幻，直接从水盾中间穿了过去，没入巨鱼的身体。
　　巨鱼猛地发出凄厉的鸣叫，身体剧烈抽动，本是庞然无匹的生机如同底部被开了个大洞，迅速流失。它的气息转眼间就弱了下去。
　　然而它的生机被削掉三分之一时，就不再减弱，就此稳定下来。巨鱼停止了翻滚，目光变得极为凶狠，死死盯住了千夜，杀机尤甚。
　　千夜则是心中叹息，这条巨鱼被一举削去三分之一的生机，只能算是重创，还没有失去再战之力。其实它流失的生机相当庞大，若是放在狼王身上，怕是直接就重伤不起，不会象之前那样还可以强顶着伤势继续追杀千夜。
　　可是这条巨鱼的生机太过庞大，纵使是淡黑光羽，也只是令其重伤，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这种庞然巨兽，生命力实是过于充沛，想要一举击杀极为困难。
　　数面水幕出现在千夜周围，将他牢牢限制在一小块区域内。巨鱼背孔全开，眼看着就又是数十记水枪攒刺。千夜却在犹豫，要不要用掉最后一记淡黑的原初之枪。这一枪轰出，虽然可能令巨鱼失去战力，但是千夜自己同样也会耗得七七八八，就是登了岛，也无力取到海上莲生后逃离。
　　“若是她多呆一会就好了。”千夜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就算不是夜瞳，换作姬天晴，李狂澜，宋子宁任何一个在此，也能够帮助牵制一下巨鱼，海上莲生说不定就到手了。
　　不过此时此刻，千夜只孤身一人，除了怀里抱着的小朱姬。
　　此刻小家伙似是再度意识到了生存危机，强行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向着下方望了一眼，然后小脸突然变得青白，闪出痛苦之色。
　　她一张口，就是一道清澈水流，向着水中巨鱼喷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那条巨鱼一看到这道水流，顿时显得极为惊慌，鸣叫着想要逃离。可是这段池水很浅，不过是刚刚让它背部不露出水面，而且它身躯庞大，想要游走哪有那么容易？
　　巨鱼和小朱姬体形相差巨大，不客气地说，小朱姬就是给它吃，或许都嫌太小，连个零嘴都算不上。但它对小家伙喷出的那道清水却是极为恐惧，居然连抵挡之心都没有，拼了命的只想逃走。
　　千夜望着那道清水，头皮也隐隐有些发麻，早就断了想要去碰一碰的念头。
　　就在这时，千夜意识中响起一声深沉叹息，一个古怪的意识传了过来：“外来者，你想要毁了这片水域吗？”
　　一道无形的风凭空生成，托住了那水流，揉成一个小小的水团，就此凝在空中。
　　千夜一惊，那声音无迹可寻，竟辨别不出方位，只看这种能够在他意识中回响声音的神通，就知道自己绝不是敌手。
　　“我没有想毁灭这片水域。”
　　众生之池价值无算，还有海上莲生。光是为了这一件东西，千夜也不可能会想要毁了它。而且就算他有那想法，也没有那个手段。
　　那个庞大之极的意识缓缓地道：“你怀中的这个小东西，她的毒质能够让万米区域的弱小水生灭绝。而且事后要清理这片水域，还要花很大的力气。”
　　千夜看看浮在空中的那团清水，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它居然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以前就知道小朱姬擅长使毒，可也没想到居然会毒到这种地步。
　　那个意识继续道：“这片水域中的每一个生灵，对我都十分重要。我不能让它们毁灭在你的手里。”
　　“我也无意如此，实在抱歉。”千夜道。
　　“你刚刚也只是为了自保，但是这片水域，确实不能让你停留。你是想要这个东西吗？拿到它就离开吧。”
　　在千夜面前，点点水光浮动，凭空出现一条道路，通向前方的小岛。此刻小岛方显出全貌，岛上绿草如茵，几株古树亭亭如盖。岛中央有个小小湖泊，里面生着片片莲花，其中一朵已是含苞待放，正散发着朦朦青光。
　　此刻真切看到青光，千夜的灵魂又有些飘摇。
　　千夜一个纵身，就到了小岛上，快步走向湖畔。
　　岛上安详宁静，并无走兽，湖水中有尾尾如银丝般的小鱼，似乎全然无害。千夜感知扫过，发觉在水底还栖息着一条如水蟒般的水兽，大约有十余米长。它正将身体盘成一团，一动不动，似乎在沉眠。
　　此刻小朱姬睡得昏昏沉沉，在喷出那口清水后，她的精神就十分萎靡，转眼间就睡了过去，这一次却是说什么都不醒了。
　　海上莲生就在眼前，千夜压抑住心中激动，静静等待花开时刻。
　　没过多久，莲花的青光越来越强，最后突然盛放，化为一道青色光柱，直射天穹！
　　那若水晶般的淡青花瓣，正一片片打开，团团青色光晕此起彼伏，边缘则透出柔和白芒，映得一切宛若梦境。
　　千夜迸住呼吸，待到莲花尽开的瞬间，一个虚空闪烁就出现在这朵莲花旁边，手中燃起绯金光芒，以晨曦启明的原力卷住这朵海上莲生，将它包裹在内，随即收入安度亚的空间。
　　作完这一切，他伸指在余下的莲梗上轻轻一点，借力倒飞，重新回到岸边。然后连忙再次检查安度亚的空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盛开的青莲身周丝丝白色水雾缭绕，但这一切都是静态的，就像一幅画，凝结了最美好的时光。
　　海上莲生富含灵魂之力，最是受不得沾染。无论用手，用各种器具去取，都会令品质受到影响。那些已经凝固成玉石的都十分讲究收取和存储，更何况是刚刚绽放的。
　　帝国那些大人物们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上莲生，自然对此研究得异常深入，收取海上莲生最佳方式就是用原力，存储则看各家密宝质量。但对于真正活着的海上莲生都没几人见过，更不要说找出办法来防止凋谢。
　　千夜这次也只是没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一试，幸好安度亚的空间果然不同普通存储之物，就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回到岸边，千夜长出一口气，感觉到隐隐的疲劳。刚刚那次采摘，看似轻易，实际上他是全力以赴，为了不误花期，连虚空闪烁都用了出来。
　　好在海上莲生终于到手，品质或许也是自张伯谦之后，现世中最高的一朵。收取者原力品阶高低，同样会影响海上莲生的质量。千夜的晨曦启明最是精纯，没有比它更适合采摘的了。若是换了宋子宁那差了一筹的世间繁华，怕是会染上稍许杂质，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向湖中扫了一眼，见这片莲田中还有十几朵花苞和七八个莲蓬。
　　花苞隐隐透着青光，而莲蓬则是宛若青玉雕成，看着这知道品阶不凡。光是这片莲田，若是运到帝国中，怕会引起举国轰动。不过千夜也知，得了一朵刚刚绽放的海上莲生已是侥幸，不可再生贪念。那神秘意识或是看到他对海上莲生志在必得，方才给了他一朵。若真是激怒了它，绝无可能逃得出去。
　　千夜收回目光，向着众生之池深处行了一礼，道：“多谢成全，这朵海上莲生对我来说无比重要。此恩此德，日后必将回报。”
　　这时微风轻起，凝聚一个深沉而奇异的声音：“我正好有点小事，你可以帮得上我。”
　　这一次，那存在并没有再进入千夜意识，而是凝聚声音，直接用帝国语和千夜交流。
　　“尽管吩咐，我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力。”千夜真心诚意地道。
　　“你刚刚射入水中的那片羽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力量。你能否再给我一根？”
　　“这怎么给你？”千夜一怔。原初之枪无形无质，出必伤敌，可要怎么给？
　　无数水汽从周围汇聚而来，莲池中又飞出数片莲叶，粉碎了和水汽一起凝聚出一颗水球，飘浮在千夜面前。这颗水球微微胀缩，如同呼吸，本身更是生机盎然。若不是亲眼看到它凝聚过程，千夜都会以为它是某种生灵。
　　这颗小小水球中蕴含的生机却是极为恐怖，几乎相当于之前遇到那六臂巨人的一半，也就是一个小号六臂巨人的程度。
　　“把它当作靶子就可以了。”
　　千夜点头，取出双生花，扣动扳机，一根黑色光羽就飞射而出，然后被水球中强大之极的生机吸引，没入其中。
　　刹那之间，水球中生机急速消逝，就在生机将将尽被削光时，水球表面突然凝固，化为水晶。在水晶球中，还可以看到一根淡淡的黑色光羽的幻影。
　　一道水气卷过，水晶球就消逝无踪。
　　那个神秘存在似是十分满意，道：“不错，很新颖的力量，居然还带有自己的生机，实在是意想不到。收了你这么好的东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有什么要求，一起提了吧。”
　　千夜心中一动，取出东岳，又拿出那根巨犀的长角，“我听说在众生之池中可以把不同材料炼入剑中，从而提升它的品质。您能否帮我把长角炼入这把剑内？”在与六臂巨人这等级数的敌人战斗时，东岳渐渐有些力不从心。鲁老当日也稍稍提过炼剑一事，只是他所会的水炼之法实际上效果也是有限，由千夜自己来施展怕是更差一筹。
　　一片水汽涌来，托起东岳和巨犀之角，将二者包裹。
　　“这根长角相当不错，应该是某种很罕见的牛兽精华所在。这根铁片就很一般了，你确定要浪费这么好的材料吗？”
　　千夜没想到那神秘存在居然还看不上东岳，但机会怕是只有这么一次，他一咬牙，道：“确定！”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天青水域
　　力量有不同的获得途径，有长期有眼前。究竟是着眼长远，还是提升即期战力，始终是两难选择。
　　按照众生之池那神秘意志的说法，巨犀之角的品阶还在东岳剑体之上，将二者融合颇为浪费。但是千夜对东岳已有感情，用它渡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危机。另一方面，那神秘意志明显对于生机和灵魂类的事物更加偏爱，看不上东岳这出自大工坊时代的作品也很正常。
　　况且现在千夜没有趁手兵器，东岳已经渐渐不能承载他的实力，待到他突破神将之后，恐怕就不得不换武器了。在千夜看来，踏破神将天关前的最后两级，才是眼前头等大事。等真成神将，血族血脉的实力也将会大增，那时战力在手，再弄根巨犀之角也不是难事。
　　所以尽管有些肉痛，千夜仍是决定融合。
　　神秘意志也不多费口舌，只是道：“即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不过你这些材料还有些不足，我帮你补齐便是。”
　　团团水汽托着东岳和巨犀之角浸入海上莲生所在的小湖，随即一颗宛如青玉般的莲蓬渐渐融化，化为一缕青液，覆盖在巨犀之角上。巨犀之角居然开始软化，最终变成一团类似于胶质之物，竟自行蠕动着，游向东岳，然后就如把东岳当作自己的巢穴般，附着于上。
　　这团胶质不断在东岳剑身内进进出出，也不知道是怎样找到孔隙的。进入时它是淡青色半透明的胶质，出来时往往会带着一两点残渣。携带残渣的胶体似是失去了活力，沉入湖底，再也不动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
　　千夜耐心等待，顺便修炼。等到湖中胶质消耗殆尽时，他也恢复了最佳状态，同时体内所有原力漩涡都满溢待发，新生的原力无处可去，正绕着余下的三处原点旋转，只待离开大漩涡后静修几日，就可自然突破。
　　小湖中一阵波动，一片巨大莲叶托着新生的东岳，飞到千夜面前。
　　此刻的东岳深色剑体变得稍许纤细，剑锋更加修长优雅，剑身上多了许多深青色纹路，浑然天成，完全是自然变化，看不出人工斧凿的痕迹。
　　如果说以前的东岳是虬髯大汉，那么现下的东岳就有些智勇双全的智将味道。然而看着东岳那长近两米的剑锋，千夜却有些哭笑不得。这剑锋实在是有些太长了。
　　那神秘意志似是知道千夜心中所想，缓缓道：“据我推算，此等长度的剑锋正适合你们这一类生灵所用，可以更加……嗯，有效的杀戮。”
　　那神秘意志好不容易才找到有效这个词来表达语意。
　　千夜也知道，如此长的剑锋可是群战利器，一扫一片。就是将来与强者争战，还可以当矛枪使，凭空多出不少变化。只是他基于东岳的诸多剑技武道，要重新锤炼了。
　　千夜伸手，握住东岳剑柄，轻轻一提，结果手刚刚抬起，就是往下一沉。
　　他吃了一惊，再加了把力，才将全新的东岳提在手中。新炼就的东岳重量再增，比旧时重了近一倍。如此沉重，哪怕是没有剑锋只是挥舞着砸出去，都是威力无穷。
　　千夜持剑在手，试着输入原力，只觉格外顺畅，剑体上那些天青色纹路一一点亮，随即透射出朦朦光化，笼罩了身周十余米范围。青光范围内，很快就有水汽升腾，同时千夜灵魂中感觉到一丝清凉，连思绪都快了少许。而且在青光之内，千夜感知变得更加细腻，几是无孔不入，甚至都能渗入地下深处。
　　“竟是自带领域？”千夜大为吃惊。
　　东岳所发出的青光，就与领域无异。稍许尝试，千夜就发现了两个领域能力，一是能够镇定精神，不容易被本能、欲望冲击之类的状态影响。另一个则是强化感知，至少在青光范围内，其它人休想偷袭。虽然青光范围不过十余米，但是有所预警，总比没有要强。
　　千夜又尝试着运起自身领域，在大海之力下，青光微微荡漾，顺着海波压力自然流转，非便没有被压制消失，反而覆盖的范围大了些。
　　这青色领域，居然与千夜自身领域丝毫没有冲突，还可以重合存在，价值再度提升。
　　一把自带领域的剑，按照分类至少都得是八阶以上。只要有了这青色领域，东岳就已经是无价之宝。其它能力有或者没有，都不重要了。
　　千夜随手一抖，东岳剑锋颤动，嗡嗡作响。再试几下剑招，又在剑锋上弹了几记，千夜就知东岳剑体比之前要柔软很多，然而锋锐和坚固远在旧时之上。锋锐提升得还算少，而坚固则是大幅增强，连暗金血气都不能捍动分毫。
　　过去千夜每次战斗，剑身上覆盖血焰时间都不敢过久。暗金血气的血焰实在是过于霸道，特别是侵蚀之力几乎无可阻挡，即使是东岳，被烧得久了也会出现损毁。
　　而现在或许是融入了一株海上莲生的青玉莲蓬，东岳剑身上隐隐多出一点玉性，将血焰完全格绝在外。
　　仅以坚固而论，东岳几乎就达到了帝国“永不损毁”的标准。当然永不损毁的说法有些夸张，把东岳扔到赵阀匠府的万吨压机下冲压，多来几次，还是会变形的。
　　拿着新生的东岳，千夜不胜欣喜，当下就将领域命名为“天青水域”，然后就向神秘意志道谢。
　　那神秘意志淡道：“你也不用谢我，为了造这件东西，用了些额外的材料。你我之间就算是两清了，下一次如果没有额外的事情，众生之池这里不再欢迎你了。”
　　千夜没想到神秘意志的态度说变就变，不过对方最后一句话口气似乎有些其它意思，于是问道：“所谓额外的事情是？”
　　“比如说，让你旁边的这个小家伙在众生之池生活。”
　　“这不可能！她不是水生的。”千夜断然否决。
　　“想要成为水生还不容易？就算是你，只要自己愿意，我可以令你有空水陆自如行走的能力，甚至就是虚空横渡，也不算什么，只是需要花些时间而已。”
　　千夜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虚空横渡可不是什么小神通，那是张伯谦的招牌能力。他恃此技在虚空中来去自如，未晋天王就敢硬闯暮色大陆。若无这项能力，再顶级的强者，在虚空中也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各种能力均有所下降。
　　也就是说，在虚空中，就连圣山之巅的那三位至尊，也多半追不上张伯谦，能打能走，青阳王自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众生之池中的神秘意志口中，获得虚空横渡的能力居然只是件有些麻烦的小事，岂是了得？
　　不过这个诱惑背后的危险就像虚空巨兽大张在头颅上方的口，千夜丝毫不明这神秘意志的底细，哪敢轻易把自己身体交出去随意改造。到时生死全操于人手，怎么得了。
　　见千夜再次拒绝，那神秘意志也不勉强，一团水雾涌来，将千夜和小朱姬裹了，瞬间送出百里之外。
　　此刻千夜也没了探索的心情，辨别一下方向，朝着帝国要塞那边奔去。他想第一时间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路上仍然有不少游荡的土著，但没有了六臂巨人，对千夜都构不成什么阻碍。他能避则避，不能避则一律斩杀，如是数日之后，终于到了帝国要塞的位置。
　　出现在千夜面前的，哪有什么要塞，就是一片废墟。
　　千夜心中一惊，反复确认，终于确定自已所站的地方就是地图上标注的要塞所在。
　　他抬头望向天空，在远方天际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团缭绕的光芒。那是通往帝国方向的空间通道入口，经过帝国一代代强者反复加固，这条通道几近于恒定。
　　但是每穿过通道一次，就会对通道结构造成损害，因此帝国严格限定了空间穿梭的权限和次数。毕竟神将以上的强者都各有所司，天王们更是要时时刻刻镇压大局，与永夜对峙。可以说没有哪个人是能够闲着的，想要出手稳定通道，就得千方百计抽调人力方可。
　　黑暗种族那边强者更多，自然有自己专属的空间通道。他们也没有兴趣来抢帝国的通道，就算抢到了，帝国在通道另一端也是严加守卫，黑暗种族的强者从通道中一个个出来，等同送死。
　　虽然觉得黑暗种族突然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但又是什么人把要塞摧毁了？
　　千夜唤醒小朱姬，让她等在原地，自己则收敛气息，向要塞潜行。要塞中可还有他回归的关键呢。
　　要塞被破坏得很彻底，主楼最上面两层完全消失，城墙也被推倒了大半。许多地方还嵌着一些兵器。这些兵器做工粗糙，却十分坚固厚重，显然是土著留下的武器。那些砍刀战斧之类的，个个都深深嵌进筑墙的岩石里，可见持有者力量之大。
　　在要塞中走了一圈，千夜就确定是土著干的。从要塞内的痕迹看，进攻的土著数量多得超乎想象，少说也有数千人。光是留下的属于四臂武士的武器就有上百件。
　　在要塞后方的一片空地上，有一处焦黑尸堆。目测至少有数百具尸体，都被堆到了一起，放火焚烧。看那些焦尸体形，全都是土著。
　　千夜看过要塞外部和周围，见没有危险，就进入要塞残缺的主楼内。主楼大厅结构还算完好，里面各类壁挂掉落，家具倒塌，只有尽头一张长桌还算完好。此刻在桌面的醒目位置上，放着一封信。


第二百七十八章 回家
　　这是一封岩心玉书，看得出制作得很匆忙，外壳上只附着了自毁警示，连收信人标识都没做。若非千夜在侧边找到了姬天晴和李狂澜的原力气息，还真不敢确定收信人就是自己。
　　千夜输入一缕黎明原力，读取了里面的信息。
　　两女说在她们众生之池被人救出，就一路逃回了要塞。等赶到时，要塞已经损毁，从残留信息看，帝国大部队已经离开大漩涡。但是帝国在这里经营多年，要塞自然不仅仅是一座建筑那么简单，比如在要塞地下，实际上还有更广阔的空间。
　　土著似乎只是单纯的机械性破坏，并没有找到要塞地下的秘密。在地下空间中，还留有紧急穿梭艇部件的备份。她们用留下的部件组装出一架穿梭艇，本来想等千夜，但是又有一波土著大军出现。万不得已，她们只有驾着穿梭艇将土著引开，然后回归帝国。
　　在地下密室中，还有足够的备件，可以组装成新的穿梭艇，组装图纸也收在地下室里。
　　虽然她们在信中并没有说明是谁救了她们，不过千夜猜也猜得到多半是夜瞳。想要证实也很容易，只要等小朱姬从沉睡中醒来，去问问她就好了。
　　不过按照信中的意思，帝国似是暂时放弃了这处要塞，等到过一段时间大漩涡内平静了，再行重建。按照现在情况，在四处肆虐的土著大军面前，无论帝国还是黑暗种族都别想立足。
　　在信息结尾，姬天晴标了进入地下空间的方法。一条通道在要塞里，不过已经被从内部封死。另一条通道则是在要塞外的一处天然山洞中。
　　千夜先是把小朱姬接回要塞，然后按照地图上的标注，在山洞深处找到了进入通道。通道尽头是一座厚实铁门，门旁则是一整排的拉杆。这些拉杆关联了一系列的机器，只有按照正确的次序扳动，才能够引动机械，牵引大门打开。
　　这就是最原始的密码锁了，千夜也不得不佩服当年在此修建要塞的那些人。他们进入大漩涡时可是只能带很少东西，最多带点精密工具。这里的一切，连同最基本的工具，都是一点一点因地制宜做出来的。就连铁，也是在大漩涡内炼的。
　　上上下下下上，千夜按照顺序开启大门，走进了地下空间。
　　要塞地下空间半是人工开凿，半是利用了天然空间。里面各个区域划分得非常清楚，主要是物资仓库，一个工坊，以及储存武器盔甲的军械库。粮食自然必不可少，这里居然备了够上千人吃三年的口粮，可见当年修建此地之时，其志不小，是打算着要把帝国大军迁入大漩涡来，彻底征服这一方世界。
　　在部件区，放着数口大箱子，上面都有醒目标记。姬天晴和李狂澜已经把相关的部件备齐，并且在箱子上留下了组装图纸。到时候千夜只要按照图纸组装就可以了。
　　那几口木箱上都涂着帝国军方的徽记，并且有醒目的暗红色，表示这是最贵重的物资品类。
　　千夜在整个地下基地转了一圈，发现穿梭艇的部件已经不多了，扣去姬天晴给他挑出来的这些，余下的已经不够再组装出一艘穿梭艇了。更重要的是穿梭艇的动力引擎只剩一台，除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装在穿梭艇上的动力引擎是帝国最尖端的产品，又小又轻，功率而相当强劲，正适合需要对抗虚空通道牵引力的穿梭艇使用。这玩意可是需要完整的工坊体系方能造出来，在大漩涡内是造不出来的，只有从帝国本土想办法运进来。
　　大漩涡数年开启一次，每次进入名额有限，带什么样的补给每次都让军部参谋们伤透了脑筋。动力引擎每次都被列入重要物资，却又很难放进必需品的名单。毕竟帝国在大漩涡内经营那么多年，要塞从来没有受到过真正的威胁。准备太多的穿梭艇完全没有必要。
　　若不是大漩涡内都是帝国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哪怕陨落一个都是损失惨重，帝国可能连两个穿梭艇备件都不会留下。
　　千夜把木箱一个个搬到洞外的平地上，这里就是天然的作业场地。他打开木箱，将里面部件取出，分门别类地放好，然后开始组装。
　　穿梭艇结构十分简单，是只能装载两人的浮空小舟，除了载人和动力引擎的位置，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
　　无论是龙骨，还是四壁的板材，一块块都即坚且韧，强度极高，显然用材相当考究。每一块板材上都附加了原力阵列，用于保护船体。这艘小穿梭艇虽然简单，但看得出来造价必是不菲，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抗得住虚空通道的恶劣环境。
　　拼装并不复杂，千夜用了小半日的功夫就将整个穿梭艇完成。这种穿梭艇在设计之初，就是给不熟悉浮空艇建造的人准备的，当然不可能搞什么复杂结构，只要原力等级够，有基本看图纸的能力就能操作。
　　将小艇拼好之后，千夜将所有木箱和多余工具材料收起，搬回到地下空间中封存，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组装场上的一切痕迹消去，以防土著卷土重来时发现这里的机关。这也是必要的准则。帝国先人有所准备，才有了千夜面前的这艇浮空穿梭艇。千夜借了先人的好处，也要为后人多做考虑。
　　千夜将小家伙抱进穿梭艇，拍拍她的小脸，道：“别睡了，我们回家。”
　　小朱姬勉强睁开眼睛，喃喃地道：“回家？哪里的家？”
　　看着小家伙那甜美小脸，千夜心中忽然有些愧疚。多年以来，他一直四处辗转，少有在一个地方落脚的时候，家这个词，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了。自夜瞳觉醒之后，家，更是离他远去。
　　小朱姬生来神异，因此就被宋子宁那黑心货往死里用，在不坠之城一战中，还被扔出去挡神将的一击。不过千夜想想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带着她到战场上放毒，要不然就是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让她自生自灭。
　　千夜轻叹一声，也进了穿梭艇，将舱门关好，在控制台上输入黎明原力。舱内灯光一一点亮，引擎的轰鸣声旋即响起，浮空艇微微震动，腾空飞起。
　　千夜将感知锁定了空中的通道入口，不断加大防护罩的输入原力，引擎轰鸣声越来越响。将防护罩强度加到最大时，穿梭艇就如流星般飞入虚空通道，就此消失。
　　这条虚空通道比中立之地的那条要稳定得多，内部空间牵引之力虽也颇强，但是穿梭艇仍然抵挡得住，防护罩强度徐徐下降，还能支持很长一段时间。
　　但所谓稳定也只是相对的，穿梭艇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剧烈起伏。
　　走到中途，暴风雨开始变得猛烈，防护罩的强度开始飞快下降，还没有看到通道出口，就已彻底溃散。
　　到了这时，就看出帝国在这小小的穿梭艇上实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小艇裸身对抗虚空风暴，居然仍能维持形体。不过艇身外壁上也开始陆续出现切削痕迹。
　　千夜知道引擎动力不足，开始将自身原力透过控制台输向各处的防御原力阵列，重新激起新的防护罩，以保护重要部位。
　　此时就看出把穿梭艇造得尽可能小的好处，设计者早就知道引擎动力会不足，必要时需乘坐者自己输入原力。那艇身越小，自然消耗原力也就越小，不至于半途耗尽原力，死在虚空通道内。
　　千夜此刻论原力总量，已经丝毫不在十七级强者之下，甚至一般点的强者，还要远不及他。他沉稳驭艇，稳稳地在风暴中穿行。
　　空间通道出口终于出现，千夜驾艇如一羽海鸟，掠入出口。
　　在另一端，穿梭艇如从水泡中穿出，开始缓慢滑行。感知着这熟悉的气息，千夜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帝国世界。
　　窗外虚空中，一座大陆正在缓缓运行。遥遥望去，千夜一时还没有分辨明白这究竟是哪座大陆时，就见数艘帝国新锐战舰从各个方向飞来，将千夜包围在其中。
　　一艘小型战舰横在前方，甲板上立着数名强者，一人朗声道：“穿梭艇里是何人？报上身份！”
　　千夜却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片刻后方道：“千夜。”
　　那名强者当即回头吩咐了些什么，一人就快速到舱内，显然是传讯去了。
　　千夜静静坐在穿梭艇中，等候消息。离开之前，他就知道帝国定会对通道出口严加防守。不过按理来说，以姬天晴和李狂澜的身份，帮他解决这点小小的麻烦应该不成问题。
　　如是等待片刻，又有一艘没有标识的战舰从远处飞来，原本挡在前面的那艘战舰则悄悄离开，并且其它帝国战舰也都飞离，似是在避嫌。
　　在那艘无标识的战舰上，走出一个面容阴柔的老人，面白无须，用阴沉婉转的嗓音道：“千夜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咱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千夜心中一定，驾着穿梭艇来到战舰边，带着小朱姬登上了战舰。他向老人施礼，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咱家姓杨，在宫中就是给娘娘当当差，跑个腿。”说着，杨公公自腰间摸出一个半米见方的长匣，递给了千夜，道：“咱家这次来，就是传个话，送个东西。”
　　千夜接过长匣，愕然道：“这是什么？”
　　杨公公却不理会他的问话，自顾自地道：“娘娘的意思是，这次你事办得不错，所以赐了点小玩意给你。拿了东西，咱家这趟事就了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切磋
　　接下来，这艘战舰径自回航，驶向大陆边缘处的小镇。等到了那里，就会将千夜和朱姬放下，然后另行安排浮空艇，送他们回中立之地。一路上，杨公公似乎真的觉得差事办好万事大吉，连面都不露。
　　千夜虽乐得清净，也不禁觉得奇怪，为何李后会说自己“事情办得不错”？他究竟干什么了？难道是斩了六臂巨人？那也是夜瞳干的。再者说，这事在帝国怕还是无人知道。
　　上面这些大人物，就喜欢遮遮掩掩的，从来不肯说句明白的话，喜欢玩天机术的就更是如此。
　　千夜一边在心内吐槽，一边拿出那个长匣。
　　既然弄不清楚李后的意思，就先看看她给了些什么吧。李后地位尊崇，出手总不好意思小气了。
　　长匣在手中沉甸甸的，打开之后，一道艳红光芒顿时腾空而起，将室内映照得一片红光。
　　长匣中间，摆放着一把短剑，剑刃如水纹，层层锯齿，剑身上则是明暗相间的纹理，宛若天成，却实是一个功用难明的法阵。剑身被一个怪兽衔在口中，它延伸出的长角就是天然的护手，身躯则是剑柄，尾部则在后方又构成一个小小的刃锋。
　　这把短剑造型极为华丽繁复，细节精益求精，而且许多地方打造得极具神韵，远非千夜此前那些吸血刃可比。
　　李后给他的居然是一把吸血刃，而且品阶有八级之高！
　　千夜上一把吸血刃已在大漩涡内损毁，这把正好添补空白。千剑拿起这把吸血刃，入手的瞬间，意识中似乎响起了一声古老而悠远的咆哮，似有一头古老血族强者正对着天地怒吼。
　　稍作尝试，千夜就了解了它的功能。除了基本的汲取生灵精血之外，这把剑还有超凡锋锐和坚固的性质，就是和当初的东岳对拼，也不吃亏。另外，此剑本身还能储存一部分精血，在必要时可以燃烧这部精血，化为威力巨大的一击。
　　千夜暗金血气送入吸血刃，刃锋处即燃起淡淡血焰。试了试，千夜估算，这把吸血刃在储足精血后挥出的血轮刃，威力相当于侯爵的一击。
　　对大多数血族而言，吸血刃是终结对手性命的工具，而不是主战武器。但是这把吸血刃却足以胜任主战武器，自然价值非凡。
　　在长匣内，还有它的剑鞘，剑鞘上写着“血月”二字，想是这把吸血刃的名字。剑鞘则压着一张纸，上面用隽秀字体写着这把剑的历史。
　　血月原本是一名血族公爵的专用吸血刃，其后在一场大战中，他陨落于武祖之手，这把吸血刃也落入帝室手中，成为宝库收藏之一。除了本身价值外，血月自身已有千年历史，这一点也是价值非凡。它还是以古老工艺手工打制，和近代血族吸血刃半工业化的制法完全不同。
　　这把血月既切合了千夜的身份，又异常实用，可见李后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只是如此厚赐，千夜究竟做了什么，让她这么高兴？
　　千夜心中也是疑惑不解，思索之后也无头绪，便索性不再去想，将血刃收入安度亚的空间。
　　这时船舱微微一震，房门外便有人道：“马上就要降落了，将军还是及早收拾一下东西吧。”
　　除了一个随身小包外，千夜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大部分东西都在安度亚的空间里。他出了船舱，跟随那名侍从来到甲板上。此刻浮空艇已经降落，地面上停着数辆越野车，同样没有标识。
　　千夜带着小朱姬登车，进入小镇，在一处幽静的客店住下。那名侍从待千夜安顿好，递过来一面腰牌，道：“这是在小镇内行走的凭证，只要不出镇，哪里都去得。另外我家主人之前已经有过吩咐，您出来之后，所有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调拨中转飞浮空艇还需要一两日，请您耐心等待。”
　　“你家主人是谁？”
　　那侍从指了指头顶，道：“我家主人和那位有关，除此之外，我就什么都不能说了。”
　　那一位多半是李后，自然不会是皇帝。与李后有关，那就是李狂澜了。她和姬天晴出来得早些，有所安排也是正常。
　　千夜放了心，打发走侍从，回到独居的小院，验看那块腰牌。
　　腰牌上刻着一个原力阵列，相当于一块钥匙，可以出入一些特定的门禁类原力阵列。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异之处。
　　这个小镇是专门营建的，只供守护大漩涡出口处的特殊帝国部队使用，平时基本上是内外隔绝，只能从专门通道进出。镇内基本上没有闲人，既是大军驻扎之地，各类武库和军械库是少不了的。
　　此地既然专供大漩涡出来之人暂时停留，自然也设有机构，专门收购在大漩涡内带出来的种种资源。既然是帝国收购，那价格当然不怎么好。原本一般人从大漩涡内出来，怎么都要交出一定量的资源。具体交多少，不同资源的价值怎么衡量，长久以来已有定规。
　　但是千夜此次既然得了李后封赏，那这上交资源的义务也就给免了。其实这也是封赏的一部分。
　　最后那侍从还道，在小镇中还有几家店铺，都是代表着各大世家在此经营，专门收购大漩涡内的资源，给出的价格相当不错。其中甚至有家是宋阀开的，号称什么都收。千夜如果有意，倒是可以去那里换些原晶。
　　千夜当时只是道，此次是逃出来的，走的匆忙，基本上没带什么东西。一句话就堵死了侍从的试探。
　　此刻在安度亚的空间内，可是放着海上莲生，连白果和白果酒这种好东西都得挤着放，其它珍贵矿石罕见药材什么的，都是哪里有位置就往哪里塞，根本没那么多讲究。这些东西随便拿出来几样，怕都是会引起轰动。巨大利益诱惑之下，说不定有些人就会动些别的什么心思。千夜自己身份又敏感，若是被人从这一点上做文章，倒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这里是秦陆，想要到中立之地，还需要到越陆或是西陆中转。看侍从的意思，他只负责将千夜送到中转之处，到了那里千夜想干什么，就是他自己的自由了。
　　在小镇中安静等了一日，接千夜去西陆的浮空艇就到了。这样的安排很是贴心，西陆毕竟是赵阀的大本营所在，就算有谁想在那里对千夜不利，也得考虑考虑赵阀的态度。当日千夜逃离帝国，据说赵阀在暗中出了不少力，就差明火持仗地与军部干上一架了。
　　这一日中，千夜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凝神修炼。运转玄篇曜篇的空当，就会翻阅黑之书。那最新的繁华一章，虽然演示的是宇宙世界的变迁，可是那种凝聚亿万年于一瞬的沧桑感扑面而来，每看一次，都让千夜心中震动，对于原力运转，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气息也渐渐深沉晦涩。
　　日中时分，房门敲响，那名侍从又来了，道：“将军，浮空艇都已经备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您这就可以登船了。”
　　千夜点头，抱着还在沉睡中的小朱姬，随着侍从走出小院。
　　“将军，还有一位大人想要见见您。这个……见不见在您自己。”侍从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人要见我？”千夜倒有些好奇了，这侍从的态度明摆着就有古怪。
　　侍从还未来得及回答，外面就响起一个铿锵有力、宛若剑鸣的声音：“是我，敬唐李氏，李青云。”
　　李青云这个名字，千夜也曾经听说过。和李家不睦的那段日子里，对于李家有哪些强者天才，千夜还是打听过一些的。李青云就是李家年轻一代的最强者，成名已有些时日。按照传言，李青云的天资明显在赵君弘等人之上，或许比赵雨樱都要强上一线，实是帝国年轻一代中的顶级强者。
　　只是赵阀赵君度如日中天，有他在的一日，其他天才就都会黯然失色。
　　李青云和千夜从无交集，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找自己？从千夜在大漩涡里出来也就是一日功夫，这点时间，收到消息还能赶过来，说明他就在左近。那么，是凑巧如此，还是有意在附近等千夜？
　　千夜缓步走出小院，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李青云一袭青衫，如同文士，但双眼精光流转，时时似有剑芒射出。他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一柄出鞘利剑。
　　看到千夜，李青云也不多废话，呛的一声抽出长剑，朗声道：“早就听说千夜将军天资卓绝，能与赵君度并称，号称神将以下无敌手。却不知传言是真是假，我李青云倒想和将军切磋一下，以作证实。”
　　这番话既直白也不客气，而且李青云毫不掩饰眼中的痛恨与厌恶之意。这就更让千夜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不过他得罪李家的地方其实不少，或许其中哪个人就与李青云沾亲带故。
　　当下千夜也不推辞，将小朱姬放在旁边，道：“李兄想要切磋，我自无不可。”
　　“好，我就来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李青云咬牙，手中长剑幻作一道电光，迎面刺来！
　　千夜不闪不避，身上隐隐透出一丝宇宙亿万年时光变迁的沧桑之意，一拳迎上。
　　片刻之后，千夜抱着小朱姬，走向浮空艇。旁边侍从亦步亦趋地跟着，满脸堆笑。他偶尔还要偷偷回头偷瞄一眼，眼中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李青云青衫破烂，正呆呆地看着地上断成数截的长剑，持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而此刻千夜随着浮空艇的升空，视野渐渐开阔，他俯视着渐渐远离的大地，心中忽有淡淡失落：神将之下，确实没什么好切磋的。


第二百八十章 南青有变
　　秦陆帝宫，李后正坐在花园凉亭中，端着个薄若蝉翼的茶盏，小饮一口淡碧色的茶，方将茶盏放下，道：“你现在还是想不通吗？”
　　李狂澜依旧是一身武者服色，以男装示人，坐在李后对面，一言不发，显是心中不服。
　　李后轻轻一笑，道：“有什么想不通的，说来听听。”
　　李狂澜脸色有些古怪，恼怒中又有些羞涩，咬牙道：“你，你又从来没见过他，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李后却不着恼，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结果还是不错，不是吗？”
　　李狂澜脸上一红，头就有些低了下去，嘴里却还硬着：“可这也不能说当初就是对的。”
　　“我敬唐李氏，可是以天机术起家。若不是中间出了个林熙棠这种怪胎，今时今日，我李家怕是已一统帝国天机之道了。我用掉了家中传承之宝，得到的结果岂有不好的。”
　　“可是天机术真若万能的，我李家早就该一统天下了。”
　　李后语气淡了几分，道：“在这宫中，有些话是不能讲的。就算是你，有些规矩该守也是要守。”
　　李狂澜咬牙，哼了一声，示意不服。
　　李后微微一笑，道：“考虑到你现在的身子，这点小事就算了。不过时时还是警醒些好，否则这些话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可就不太好了。帝宫很大，可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的。”
　　宫中争斗，历来凶险，无所不用其极。李后目前风头一时无二，可不代表着万世无忧。只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人从后位上拉下来。当年赵妃之败，就是败在了轻敌上。
　　李狂澜虽然率性而为，可是至少知道不能扯李后后腿，当下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李后轻出一口气，道：“好了，有什么心事，趁着这个机会就都说了吧。”
　　李狂澜犹豫了片刻，道：“我还是觉得，有些草率了。”
　　李后不答，而是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千夜也从大漩涡里回来了。青云早就等在左近，想要找岔打一架。现在算算时候，他们大概已经打过了吧？”
　　李狂澜腾地站起，惊道：“青云要挑战千夜？”
　　“怎么，你担心千夜会输，或者，会受伤？”
　　李狂澜缓缓坐下，道：“千夜不会输的，我只是担心，青云他会用些不那么见得光的手段。”
　　李后捧茶轻饮，然后道：“此事我早有安排，青云不管想要动用什么手段，在那里都行不通。他只有老老实实，自己去打这一场。”
　　“那，那他……”
　　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而来。他步法如在水上飘行，迅捷无伦，又带着细碎的脚步声。转眼之间，他就到了亭外，俯身垂首，将一封秘报递上，道：“娘娘，消息已经来了。”
　　“好，你下去吧。”
　　李后取了秘报，拆开看了两遍，方道：“青云输了，而且输得很惨。这个千夜，倒是真的出乎我的预料。”
　　她将秘报递给李狂澜，李狂澜接过便细细地读。李青云会输，这早就在她预料之中。和千夜在大漩涡内生死与共，过了那么多天，李狂澜早就知道千夜的真实战力有多恐怖。千夜最能发挥战力的地方，是在生死关头，他的续战力、保命能力同样的无与伦比。反而是在这种讲究规则的切磋挑战之下，千夜有些手段无法发挥。
　　总不能在切磋的时候，给对手来一记原初之枪吧？生机掠夺也是不好用的。
　　这份秘报中多是李狂澜熟知的内容，但是最后的点评，却让她有些疑惑。
　　“苍茫之意？这是什么？”
　　李后道：“这就是我觉得出乎意料的地方。青云所修的剑道原本就被千夜以力取胜的路数克制，败是应有之义。但是据暗中观战的人回报，千夜临战之时，突然有种世间变迁的苍茫意境，那一拳砸下，直如一个完整大陆降临，简直挡无可挡，避无可避。青云一拳就败了，连剑都碎了，可见这一拳之威。”
　　李狂澜道：“可是在大漩涡中，还没有见他用这种拳法。”
　　“那大概就是他积累足够，恰好在这段时间又突破了吧。”说到这里，李后轻叹一声，有些感慨道：“有了这一拳，神将之下，怕是除了赵君度之外，已无人是他对手。就是那些勉强破关，无力突破的半调子神将，恐怕也要败在千夜手下。这孩子，天资心性都是无上之选，可偏偏就被军部那帮蠢货给逼出了帝国。”
　　时至今日，千夜当年之事已经差不多有了公论。只看他离开帝国后并没有去永夜，而是选择了中立之地，就知道他仍是心向人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不攻自破。
　　若没有当日之事，就算千夜血族身份被揭破，有赵阀的底子在，只要没有公开，许多大人物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千夜，依然可以在许多灰色地带发挥重要作用，甚至是决定作用。
　　帝国千年，除了黑白二色，灰色也不少，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对于千夜被逐，李狂澜此刻也是心有怨念，怒道：“长生王真是老糊涂了！我们李家还用得着供养他吗？那么多的白果酒，给谁不是给？”
　　李后倒是淡定，道：“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会是今天的局面。长生王这些年早就不太理事了，一门心思都在延寿上。不管怎么说，他在天王中资格最老，目前也执掌军部，和他关系搞得好些，对我们没有坏处。”
　　李狂澜补了一句，“他也是最弱的。”
　　“若不是最弱，哪有我们着手的余地？”
　　这也是道理，李狂澜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道：“姐，你就那么不看好我们吗？”
　　“我们李家，是要成门阀的。”
　　“可是我们……也不比四阀的人弱吧。”李狂澜声音越来越小。
　　“和张赵比吗？那就不用比了吧。”李后微笑，然后道：“白阀虽然看着中规中矩，只有一个白凹凸还能说说。但是他们还有变数，里面有我也看不清楚的地方，或许暗中藏着什么人。至于宋阀，你觉得宋子宁怎样？”
　　“那个色鬼啊！成天就知道搞些没用的。”李狂澜一脸嫌弃。宋子宁在女人方面的名声的确不怎么好听。
　　李后笑了笑，道：“他确实是个小滑头，但也是有大智慧的。宋阀虽有降阀之危，但那总是十年之后的事。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看在宋子宁的份上，宋阀的门阀位格还能保留。”
　　李狂澜啊了一声，倒是没想到李后对宋子宁评价这么高。
　　“所以，四阀当中，我们李家年轻一代，并没有真正压倒其中任何一家。”
　　“可是也不比白宋差吧？”李狂澜仍是有些不服气。
　　李后淡道：“想成门阀，光是不差就行了吗？只有压倒至少一家，才有希望。至少在现在，我看不到希望，所以只能早做规划。”
　　“所以，我和青云都是弃子……”李狂澜苦笑。
　　李后向她肚子一指，微笑道：“你可不是，恰恰相反，你今后还会是族中最尊贵之一。至于青云，谁都没想弃他，但他自要作死，又能奈何？”
　　李狂澜手抚着小腹，轻叹一声，眉宇间亦喜亦忧。
　　浮空艇上，平安无事。飞越大陆的数日中，千夜就在艇上安心修炼。虚空中对于别人来说并不是合适的修炼环境，但是千夜的太玄兵伐诀却最能驾驭虚空原力，修炼丝毫不受影响。
　　等浮空艇到了西陆，千夜第七处原力漩涡已经水到渠成，凝聚成功。
　　从浮空艇上下来的时候，千夜身边多了个迷迷糊糊的少女。看面相大约就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长得很高，已经到千夜的肩膀了，而且丽色初开，就有让人惊心动魄的姿容。
　　只不过这个小姑娘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半个人都挂在千夜手臂上。看那样子，要是身体再小些，就要爬到千夜头上去了。
　　前来迎接的人看了这一幕，脸色有异，目光略微偏转，不去看少女，对千夜道：“千夜大人，您的行程七少都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千夜随着他来到另一艘浮空艇前。这艘浮空艇看上去有些破旧，式样更是百年前的旧货。但千夜此刻也是行家，只看那些额外加固的船体和机械结构，就知道这是专门飞中立之地的船。
　　“这艘船会直接到东海，上面还装了这批需要运到浮陆去的货。七少还给您留了封信，就在船上，您可以自己拆看。”
　　“子宁呢？他现在在哪里？”千夜问。
　　“七少现在秦陆，要处理一些族内的事，宁远重工那边也有些手尾要处理。在这之后，他还要去次永夜大陆，那边的事也该安排一下了。所以他说，您就不用等他了。”
　　千夜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宋子宁不是忙，而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在有意地躲着他。
　　不过接待的人只是宋子宁的手下，想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千夜就登上浮空艇，前往东海。
　　一上船，小朱姬就找了个床，继续倒下大睡。她吃下的六臂巨人心脏确实是大补之物，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都在长高，离开大漩涡时还是七八岁的孩童模样，现在已经变成了十岁左右的少女模样了。
　　在船舱中，千夜找到了宋子宁留给自己的信。上面第一句话就是：
　　南青城可能有变，须及时镇压。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见，再见
　　南青城是千夜在中立之地的根基所在，新的暗火已经训练成形，宋子宁到来后，又大举引入大工坊体系，号称要按照帝国标准建造浮空战舰。现在战舰什么的尚没影，主炮也造不出来，但是民船级别的部件大多都能够制造了，就算现在建不出来整船，用不了几个月也就能造了。
　　为了修建战舰，宋子宁几乎是倾家荡产，把大半个宁远重工都搬了过来。这里也是英灵殿彻底完善的希望所在，一直都极受重视。
　　所以看到宋子宁的那句话，千夜着实一惊。
　　南青城中已经有了巨大的财富，足以让狼王那种级数的强者都垂涎三尺。现在千夜、宋子宁、姬天晴等全陷进了大漩涡内，南青城可说群龙无首。帝国军队若是仍在，那也就罢了，可惜的是等一众世家的人进入大漩涡后，他们留在中立之地就只有凶险。
　　此时此刻，想必帝国军队早已撤离，黑暗种族大约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南青城就变成了真空地带，虽然有卡萝尔可以信任，可是仅她一人，却无力守护整个南青城。
　　如今千夜的实力和在大漩涡内又是不一样，及时赶回南青的话，应该镇得住局面。就算狼王出手，有伤在身的情况下，他也杀不了千夜，还要时时提防千夜偷袭。
　　盘点自身战力，原初之枪自是第一位的，现在第三根光羽已经开始染上灰色，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淡黑。原初之枪和血气级别以及使用频率有关，血气级别越高，用得越多，升阶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当千夜的黎明原力晋升十六级后，葬心就变得可用了，至少不会再被一枪抽干。现在打上一枪后，千夜还可留有余力跑路。
　　有了晋阶的原初之枪，以及葬心，一般点的神将，千夜此刻至少也能正视了，对上也没有多少畏惧。
　　但是想到南青城，千夜心中仍有隐忧，那就是从未露面的张不周。这位张天王在外来真正强者面前表现得十分软弱，特别是永燃之焰横行东海，几乎就坐在他的家门口，这位张天王却连面都不露，好像仍在闭关一样。
　　然而千夜却知道，骆冰峰的死倒是有小半原因就是张不周在暗中出手。所以若说他因为闭关而不理世事，根本就是笑话。
　　对于张不周，千夜目前没有什么办法，真到无法可想的时候，放眼中立之地，怕是只有夜瞳才能来救命了。
　　一想到夜瞳，千夜心中极是复杂，哪料到自己助她登临圣山的话没喊出多久，就被她救了一次。若不是她斩了六臂巨人，千夜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
　　暗叹一声，千夜继续看信。
　　宋子宁这封信的内容十分繁杂，主要是详述了南青城内工坊体系的分工，各板块的负责人是谁，以及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他交待得十分详细，甚至连日后的规划都写好了，看上去真是一副不准备再出现的架式。
　　到了最后，宋子宁方道：“大致就是这样，南青城只要大方向不变，你想怎样做都可。倒是关于大漩涡的通道，我还有些想法……”
　　看罢了信，千夜开始凝神思考。现在没了宋子宁，事事又都要他自己亲自动手，顿时觉得千头万绪，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自然是提升实力。惟有真正在神将中立足，才有资格加入瓜分势力范围的这场游戏。
　　离到东海还有几日时间，千夜夜以继日地修炼，休息时则不断参详黑之书的繁华一章。他越来越觉得，宇宙天地演化时的原力变迁，蕴含了整个世界的秘密，以此作为对照，自己对于原力的运用理解就可以不断提升。
　　在此之前有一段时间，千夜感觉自己的战技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阶段，似乎一切应用技艺已到此为止。但在这世间宇宙的变迁前，那点小技巧，根本就谈不上境界两字。
　　每一天过去，千夜的气息就会变得深邃几分。
　　浮空艇直飞南青，在城外不远处将千夜和朱姬放下。下艇之前，船长对千夜道：“七少说，过段时间帝国就可能有人过来找你。”
　　“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东西。七少的意思是，不用客气，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千夜在大漩涡内的收获确实不少，不过其中大多是有价无市之物，拿出来恐怕会有不少麻烦。算来算去，能够卖的倒也不多。
　　下来之后，千夜并没有立刻回南青城，而是带着小朱姬直奔陆块边缘。此刻他实力提升，速度也是大增，一日后就到了夜瞳所居的战舰旁。
　　当千夜站到战舰外时，耳边就响起夜瞳的声音：“你来了。”
　　声音淡淡的，没有起伏波动，如同和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说话。
　　千夜深吸一口气，道：“大漩涡里的事，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才对。”
　　不知为什么，千夜总觉得夜瞳这句话中有着隐隐嘲讽味道，听着不大对劲。虽然不知哪里不对，但他也不好一问究竟，沉默片刻，方道：“我在里面得了件东西，很适合你。那东西不好保存，所以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拿过来了。”
　　说着，千夜就取出了海上莲生。在晨曦启明的包裹下，这朵奇花依旧保持在绽放的那一瞬。
　　看到海上莲生，夜瞳的情绪似是小小的波动了一下，片刻后方道：“它确实对我有用，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够拿到。想必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机缘巧合，其实没有付出什么。”千夜道。
　　夜瞳也没有多问，一缕血气从战舰内探出，将海上莲生一卷，就收入战舰。那厚重坚固的战舰外壁，在她面前形若无物。光是这份空间上的手段，就让人叹为观止。
　　收好海上莲生，夜瞳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些，说：“你给了我这个，只会加速我的觉醒，这一点，你想过了吗？”
　　千夜一声叹息，道：“我总不能看着你灵魂残缺。”
　　“可是过去的夜瞳就回不来了。”
　　千夜沉默。这是他心中的死结，怎么都解不开。究竟过去的夜瞳是夜瞳，还是如今的夜瞳才是真正的她？或许再过多少年，都没有答案。
　　见千夜沉默，夜瞳说：“笨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千夜身体微微一颤，问：“为什么？”
　　“我在这里，已经不是秘密。大概用不了多久，议会的人就会找过来了。而我在完全觉醒之后，会怎样选择，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我会重归议会，也许会远离避开。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留在这里。”
　　“我……要怎样找你？”
　　“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等哪一天你能够压制永夜议会了，再来找我。否则的话，你会死的。”
　　千夜深吸一口气，“可是那太久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在人族眼中，你现在是血族。而在永夜圣族看来，你仍是人族。你在帝国名声越大，对永夜的杀戮就越多。这份仇恨，真有那么容易忘记？你若是敢到永夜，必然会被围杀。”
　　“我不怕死。”
　　“不怕死也有很多种，有些是勇敢，可大多是愚蠢。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被愚蠢打动的家伙吗？”
　　千夜无言以对。
　　夜瞳的声音转为低沉柔和，说：“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很出色了。惟一的原因，只是时间。”
　　千夜已经在勇猛精进，可是想要登临顶峰，他还需要时间。而这偏偏就是现在的他最缺少的东西，是怎样都急不来的。
　　“那么，再见了。”
　　战舰中沉寂下去，再无声息。迦里南不知何时站到旁边，静静站了一会，见千夜仍是站立不动，才咳嗽一声，道：“千夜大人，该回去了。”
　　千夜点了点头，随着迦里南向山谷外走去。在迦里南止步时，千夜忽然道：“下次我再来，这里就不会有人了吧？”
　　“主人的事，从来都不会跟我说。所以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千夜点头，眉宇间那一点落寞怎么都挥不去。他抱着朱姬，一步步远去，终是消失在风雪之中。
　　迦里南却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看着千夜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轻声道：“千夜大人又变强了啊！从今以后，倒真要叫他大人了。”
　　以前见千夜时，迦里南还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竟是一点战意都生不出来。迦里南血脉力量十分特殊，对于强者实力有敏锐感觉，正是当年知道夜瞳不可战胜，他才最后失去战心，彻底投降。
　　而现在，千夜也开始让他有不可战胜的感觉。
　　迦里南向战舰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暗叹，摇头自语：“主人……唉，可惜了。他偏偏遇到的是主人。”
　　就在这时，迦里南似乎看到风雪中有个身影。他吃了一惊，定晴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是自己眼花了一样。
　　迦里南心中狐疑，快步来到战舰前，绕着战舰转了一圈，仔细探查，可是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人存在过的踪迹。
　　“难道真的是我眼花了？”他喃喃自语。
　　当晨光再次到来时，千夜已经出现在南青城外，他将小朱姬放下，道：“醒醒，我们到家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鹊巢鸠占
　　到家了？
　　“到家不是正好可以继续睡吗？”小家伙显然很不愿意从千夜身上下来，哪怕她现在身体已经长大很多了，可这才几天功夫，她还是小女孩的心性。
　　千夜很是耐心，说：“可是我们家里现在有点乱啊，需要清理一下。”
　　“不是有打扫的人吗？噢，是要打架吗？”小家伙一下就有了精神。现在对她来说，生活最有意思的就是三件事，吃、睡和打架。
　　“是要打架，不过要注意点，不要随便杀人，在我们自己家里，更不能喷毒，知道了吗？”
　　“为什么不能喷毒？打架不喷毒的话，总觉得喉咙有些痒。”
　　千夜哭笑不得。小家伙明显天赋开始觉醒，对于用毒越来越得心应手，本能地就想使用。另外毒液积得多了，似乎也需要倾泻出去。可是小朱姬的毒，可是能令众生之池中那神秘存在也为之色变的。她这口毒一喷，方圆数里瞬间都成绝地，哪里能用在千夜基业所在的南青城。
　　“就算是斯图卡伯爵，也会被她毒死的吧？”千夜想着。
　　作为小朱姬真正意义上的血缘父亲，斯图卡伯爵惟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毒。但他的毒力，修为稍强的人族强者都能硬抗过去，与小朱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级上。所以宋子宁时常怀疑，小朱姬根本就和斯图卡没什么关系，只是不知名的原因被放在孵化室里而已。
　　反复叮嘱了小朱姬不许喷毒，千夜才带着她，向南青城走去。
　　南青城仍然是车水马龙的样子，城门中不时有载重货车组成的车队进出，显是一片商业繁忙的模样。可是在千夜眼中，和自己离开时相比，南青城却是萧条了许多。而且出入车队大多是打着商行的旗号，没有看到暗火的货车出入。
　　此刻路上的人和车并不多，城头守军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千夜和朱姬。想不注意也不行，千夜携着朱姬，堂而皇之地走在大道中央。就算是有货车来了，也得给他让路。
　　城头上此刻负责瞭望的是个老兵，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盯着千夜看了半天，又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突然将望远镜抛下，叫道：“是千夜！千夜回来了！快，快关城门！鸣钟！去鸣钟！”
　　城头上瞬间乱成一团，众人如同受了惊的兔子，四处乱窜。负责鸣钟的人由于太过慌张，几次手滑，让钟锤掉落。很是花了点功夫，代表着警戒的钟声才响起。声声钟声忽强忽弱，也没有层次节奏，分明就是敲钟之人心颤手软，才敲成这个节奏。
　　鸣钟容易，想要关城门，可就要多费些事了。南青城的城门也是采用了蒸汽动力驱动的机械结构，自从宋子宁来了之后，更是大手笔地改成直接由动力塔提供能量。没有机械助力，这两道数十吨重的大门，是怎么都关不上，打不开的。
　　南青城现在是四面通商之地，城内又有暗火佣兵军，还有众多强者坐镇，哪有不开眼的盗匪敢来这里打劫。
　　但是有动力塔作动力供应，无须强者出蛮力，城门再怎么难关，也不过就是扳几个开关的事。可是现在警钟敲了好几下，前去关城门的军士已经去了好久，两扇城门还是全无动静，未见合拢。
　　负责守门的军官此刻已经冲上了城头，吼道：“怎么回事！到现在了还没有关门，人都死光了吗？再迟一刻，等那人打进来，还想要活命吗？”
　　这军官一阵咆哮，城楼上的一群老兵油子却神情古怪，都没有动作的迹象。那军官正要发火，旁边副官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大人，这门，真的要关？”
　　“不关城门，是想找死吗？”
　　副官道：“就是因为兄弟们都不想死，所以这门不能关。”
　　军官一怔，“为什么？”
　　副官道：“这城墙城门也就对我们这些人有点用处，真对上了那位主，能拦得住吗？这城门一关，可就显出了我们的敌意。那一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这里不少兄弟当年都参加过那场佣兵大战，全都被杀寒了胆，所以干脆投降过来的。”
　　“就是那场死了几万人的大战？”军官脸色明显发白。
　　“没那么夸张，可也绝对不少。”
　　“那怎么办？钟已经敲了！”军官这才真的有些慌了。
　　“敲钟没事，关门就不行了。万一那位想要泄愤，我们这些关门的，可是首当其冲啊！”
　　军官终于明白过来，一连声地下令：“快去通知城里那些老爷们，另外敲钟，给我死命的敲，一定要让那些老爷听见！”
　　这样一来，警钟响得更急更密，响彻整个南青城，城内顿时一片慌乱，转眼间就开始有兵马调动，反应不可谓不快。
　　但千夜面前的城门，始终是开着的。不光城门没关，城头上的守军也是一个不见，全都缩在墙后或城楼里，压根不敢露头。
　　如此一来，千夜哪还能不知道南青城里出了事？他一声冷笑，倒还真让宋子宁那个家伙给说中了。只是看这乱成一团的样子，似乎城内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想一口吞下南青城的那个家伙，并没有真正掌控局面。
　　千夜徐徐升空，凌于城楼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南青城，道：“我是千夜。现在我已经从大漩涡回来了，这段时间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些不该待在这里的家伙，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立刻自己离开，还能保住性命。”
　　千夜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就如他站在旁边说话一样。普通人也就是惊叹，而城内许多强者的脸色却是大变，甚至不少人都有了畏惧。将声音传到全城并不难，难的是在每个地方都是音量如一。如果细细思量，这后面代表的原力操控力着实恐怖。
　　另外，熟悉千夜的人都知道，他过去并不张扬，甚至很多时候都是隐于众人之间。过去在南青城，出面主事的一般都是宋子宁和姬天晴。但是他此次回来，行事风格大变，那番话看似宽厚，然而中立之地乃是染血之地，每个人都是亡命之徒，最好的就是面子。就是本来想要偷偷溜走的，听到千夜这番话，多半也会留下来一战。若是就这样走了，以后再也别想抬头。
　　有几人想到此刻在原本暗火总部里住着的那位，心中更是叹一口气。
　　千夜话声刚落，就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好大的胆子！你算什么东西，还给我们最后一个机会？”
　　一道身影从下方飞上天空，与千夜对面而立。这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其实真正面相还很年轻，只是眼圈有些青黑，显得有些憔悴，看起来远比真实年纪要老。
　　又有四道身影从各方飞来，站成一个弧形，将年轻人拱卫在当中。
　　这四人一到，那年轻人立刻变得张扬起来，先是仰天发出一串狂笑，笑得都有些发喘，然后指着千夜，道：“你，你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放狂言？明着告诉你，这城就是我看上了，我要了，你能怎么样？啊？说话啊，你能怎么样？”
　　年轻人的手都快指到千夜的鼻子上了，千夜仍然不动声色，淡淡地问：“暗火里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年轻人不屑地道：“还能怎么样？大部分都是从了，有几个关着，还有几个死硬的直接砍了。嘿，什么第一佣兵团，本少杀了几个，还不就是降了？不过你这佣兵团练得也不怎么样，里面就没几个长得像样的，弄得少爷我这段时间虚火上升，还得到城里商行里找乐子。”
　　千夜丝毫不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挑衅，又问：“那些直属暗火的商行和工坊呢？”
　　年轻人哈哈大笑，道：“连佣兵里都没几根硬骨头，你还指望这些商人和工匠？他们就是狗，谁扔根骨头就是主人。”
　　“也就是说，他们都从了你？”
　　“那是当然，全都发过毒誓的。”年轻人傲然道。
　　千夜吐了口气，紧崩的脸终于有些放松，目光在年轻人身后立着的四个人身上一扫，淡淡地道：“这四个就是你的护卫？”
　　“是又怎样？用你的狗脑子想想，本少用得起这样的护卫，会是什么身份……”
　　他话未说完，就被千夜打断，“他们弱了点，我来帮你测试一下吧。”
　　说话间千夜纵身向前，一拳平平无奇地向其中一个生着浓密胡子的大汉击去。
　　这一拳拳势既不快也不凶，就连原力波动也平平无奇，根本谈不上武道。那大胡子自已就是擅长拳道体术的，当下一声狞笑，暴喝一声，周身雷音轰鸣，一拳挟开山断河大势，向着千夜的拳头轰去！
　　这一拳快到极处，刹那间就轰在千夜的拳头上。光是论拳头大小，大胡子的巨掌就比千夜大上一倍，气势更不知比千夜强大多少倍。
　　围观众人都下意识地张大了口准备惊呼，哪怕千夜手臂被当场打折，都不意外。
　　双拳交击的刹那，大胡子即刻将排山倒海的大力拼命送入千夜体内。然而他的狞笑旋即凝固，那所谓大力在冲入千夜体内，立刻迎头撞上了整颗拳头！
　　所有的所谓大力全部被撞回来，不止如此，拳头也当头压下。那大胡子连惨叫一声都不及，整个人都爆成漫天血雾。
　　千夜毫不停留，又向下一个目标轻飘飘的一拳轰出。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下手轻些
　　除了第一次被血雾溅头时惊呼一声之外，那年轻人就呆呆看着千夜，只见他连出三拳，将其余三名护卫一一轰碎，年轻人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呼吸。无论那些护卫如何应对，闪避也好，对攻也罢，出刀出剑，甚至掉头就跑，都逃不过千夜的一拳。无论中拳的部位在哪，整个人都会爆成一团血雾。
　　等四名原本气焰滔天的护卫陨落，那年轻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虽然都是手下人的血，可是看着也着实惊悚。
　　“啊！！啊啊啊！”那年轻人这是才反应过来，失声尖叫，一边尖叫一边用手拍打身上，想要把那些碎肉鲜血从身上扫落。
　　一时受惊过度，那年轻人原力不稳，无法凝空，一头栽了下去。这里离地可是有几十米，就这么摔下去的话就是战将也要受伤。
　　下方一处房屋屋顶突然炸开，一名老者冲天而起。他大手一挥，柔和原力就拖住了那年轻人，将他轻轻放在地上。老者随即身影一闪，已出现在千夜面前，满面怒容，喝道：“小小年纪，下手怎么如此狠毒？”
　　千夜宁定看着老者，道：“能够有那四个护卫的人，怎么身边会没有真正强者保护？只是您老人家定力实在太好，连我都有些意外。”
　　千夜话中实是讥讽，老者哪里是定力好，完全是没想到千夜竟能一拳一个，顷刻间就将四大护卫轰爆，让他根本不及出手救援。惊怒之余，老者其实也有些后怕，若千夜随便哪一拳轰向那年轻人，此刻空中飘散的血肉就有很大一部分是那年轻人的。
　　老者脸色铁青，气势不断攀升，怒极反笑，连声道：“好，好！你们这些帝国来的人，见过大世面，果然不同凡响！我们这些小地方长大的，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会杀人而已！”
　　千夜却没有动手，而是冷笑，道：“既然我能回来，那和我同进大漩涡的人自然都能回来。你敢杀我？就不怕日后帝国大军杀来，直接扫平你背后那所谓的大势力吗？”
　　老者听了，脸色微变，冷哼一声，道：“上次只是特例，才放你们进入东海。这中立之地，可不是你们能够横行的地方！”
　　千夜一声长笑：“拦着外人的，可是鲜血王座。都自号天王了，可临到大事，还要躲在鲜血王座那位的身后？你这话说的，就不怕给张不周丢脸吗？”
　　老者这一次脸色大变，阵青阵白，怒道：“敢提张天王的名讳，找死！”
　　他不再和千夜多说，竖掌如刀，一声沉喝，隔着十余米就是当头虚斩！一道凌厉刀芒，炽亮如日，直向千夜斩下。
　　十余米距离，对神将而言已是与贴身肉搏无异。这老者出手如电，一掌斩出，刀芒已到千夜额头！
　　就在他以为行将得手之际，千夜身影忽然一阵模糊，已在原地消失。这一记炽亮刀芒就此落空。
　　虚空闪烁已是千夜成名之技，老者显然有所准备，一击落空，感知立刻扫过四面八方。神将感知何等厉害，瞬间方圆数百米范围就尽在掌握。他随即发现，千夜就在侧方立着，而且距离自己不过三十米。
　　才三十米！
　　老者心中冷笑，更是震怒，怒的是千夜竟如此托大，居然敢在自己身边出现。难道他以为，自己近身战手段不行？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手段置他于死地？
　　老者心中杀机浮现，转头望向千夜，手中就多了数道刀芒，准备全力扑击，一举将千夜格杀。
　　就在他满手刀芒将起未起之际，忽然从千夜双瞳中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老者身形有了刹那的停涩，如行车中压过了一个小小的石子。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滞涩，忽令他心生警觉。老者刚刚起意逃跑，就见一根淡黑色的光羽破空而至！
　　“为什么是黑色的，和传闻不符呀……”老者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黑色光羽飘进自己胸膛。
　　原初之枪也是千夜的招牌杀招，曾经数度重创狼王，在中立之地特别是东海的顶级强者中早就不是秘密。
　　中了原初之枪，老者一时还没有惊慌，而是强提原力，想要护住要害，依靠修为强行消耗原初之枪的力量。当年狼王中了一枪还能继续追杀千夜，在一些人眼中，原初之枪也并没有那样恐怖。
　　老者自恃实力并不比狼王低多少，因此也打算靠着修为硬抗过去。只要给他一线机会，就足以扑杀千夜。他就是想让千夜知道，神将天关两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可是随着生机开始流逝，老者脸色骤然大变，失声道：“怎会这样！”
　　生机流逝速度之快，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有如覆水之势，转眼之间一身生机已有近半消失！老者气息跌落，已经维持不住神将的境界。
　　而原初之枪的威力，竟还没有完。
　　就在此时，千夜手中原力枪枪口中，竟又有一根淡黑光羽凝聚！
　　老人心胆俱丧，一声尖叫，身形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再出现，如是连续三次闪烁，每次都会在数百米外出现。连续三次后，老者已经在两公里外，他头也不回，瞬息远去，就连那年轻人都顾不得了。
　　千夜也是意外，愕然片刻，方无奈摇头，自语道：“竟可以这样……”
　　老者身法乍一看，竟与虚空闪烁有几分相似，三连闪之下，能够瞬息远遁数千米，堪称保命王道。不过他一次闪烁只有几百米上下，并且必须是三连闪，无论变化还是威力，都与千夜的虚空闪烁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这样，措手不及之下，千夜还是让这个被重创的老者逃掉了。千夜还是第一次了解了过往诸多敌人在面对自己时，心中究竟是何等的不甘和无奈了。
　　老者也是见机极快，一感觉不妙立刻远遁，根本不给千夜补第二记原初之枪的机会。与其说是应变得快，倒不是说是胆小如鼠，有丝毫危险掉头就跑。但若不是这样，第二记原初之枪他根本就躲不过去，多半会直接陨落在千夜手里。
　　千夜摇了摇头，放下遗憾，目光在全城扫过。
　　他这么一看，南青城中众强者这才从震惊中醒觉，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有偷偷想溜的，有寻找地方躲藏的，有收敛气息冒充普通人的。有人色变，有人畏惧，也有人狂喜。
　　当下就有数人飞身而来，到了千夜面前，施礼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千夜望去，这些人都是熟悉的。有暗火的佣兵头目，也有两个宋子宁带过来的执事，一个负责工坊，一个负责商行。不过他们此刻还能行动自如，却显得有些不太对，至少说明行动上没有受到限制，更没有遭受折磨。
　　这就很成问题了。
　　来自宁远重工、现下负责商行的那名中年男人看出千夜想法，坦然道：“子宁少爷在临行前，曾经叮嘱过我们此行凶险，若是一时回不来，帝国大军又已撤离，如果南青城出了变故，我等无力相抗，那就暂时投诚。无论是谁抢了南青城，想要让工坊商行顺利运转，就都得靠我等。”
　　“原来是子宁的吩咐。”千夜心中顿时释然。
　　宋子宁这家伙一向奸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留下后手。想要算计到他身上的人，多半是脑子和运气同时出现了问题。
　　“你们几个，立刻下去重整暗火，所有外来的人全部拿下，敢于反抗的就地格杀。”千夜淡道。
　　几人神色一凛，领命而去。
　　千夜就这样在空中凝立。他刚刚轰碎四名高手，更是一个照面就将神将打得落荒而逃，此刻正是声威最盛之时。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就不会有人敢打不应有的主意。
　　千夜视线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轻咦了一声，拍拍小朱姬，道：“去把他抓过来。”
　　那人虽然换了身衣服，可原力是改不了的，在千夜真实视野中，犹如指路明灯，哪里逃得掉？
　　小朱姬一直没有得到机会打架，这次得了话，顿时一声欢呼，直接飞扑下去。
　　千夜吃了一惊，忙道：“下手轻些，别打死了！”
　　可他这一声还是来得有些晚，只听一声轰鸣，小朱姬已如陨石般砸在地上，震波四散，顿时将身周数十米的房屋尽数推倒。
　　那人身法倒是灵活，居然在关键时刻避开了小朱姬的扑击，让她直接撞到地上。然而他紧接着就笑不出来了，小家伙落地的震波极为强烈，将他抛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一堵墙壁上，连穿数道墙壁，这才停了下来。
　　他虽然修为不低，可是在这般沉重打击下也是当场吐血，顿时有些萎靡不振。他勉强振作精神，刚想继续逃跑，小朱姬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啊哈，抓到你了。让你跑，让你跑！”
　　她抓到这人的一条腿，将他整个提了起来，随意地在地上甩来甩去，就像是挥舞着一根人肉短鞭在抽击大地。没甩几下，那人就昏了过去，再也不动了。
　　小朱姬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啊，这就死了？我，我还没开始玩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收复失城
　　眼见手中这家伙不知道是死是活，小朱姬不敢再玩，乖乖地飞上天空，将手里的人往千夜面前一送，说：“捉来了。”
　　千夜好像在想着什么，正自出神，看到小朱姬递过来一个满身泥土，衣衫破破烂烂的家伙，这才回过神来，原力一卷，就将那人定在空中。
　　这人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此刻已是奄奄一息。若不是原力气息不会改变，千夜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刚刚指着自己鼻子叫嚣的家伙。
　　千夜指尖弹出一丝血气，射入他的体内。血气入体，他立刻就感觉到无法形容的痛苦，似乎身体内每个最微小的肌体都在被血火烧灼。这种非人能够忍受的痛苦立刻让他尖叫起来，面容扭曲，全身抽搐，就在要昏迷时，却又突然消失。
　　“现在清醒了吗？”千夜问。
　　他全身仍在颤抖不已，抬头看着千夜，眼中已满是恐惧，当然还夹杂着怨恨。
　　“看起来还不太服，不过也没关系。说说，你为什么要来南青城。”
　　这句话问完，千夜自己也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倒是蠢了，居然会问这么没用的问题。算了，你要是不想手下死光的话，就让他们放弃抵抗。”
　　此时城中的战斗依然在继续，显然有些人不想投降，直到现在还在顽抗。几处要害地方战斗格外激烈，比如暗火总部，重新组织起来的忠于千夜的佣兵连续数次进攻，却都被打退，一具具尸体从楼中抛出，很是惨烈。
　　那年轻人此刻稍稍得到喘息，脸上显出狰狞：“你都不问问我是谁？”
　　“有必要吗？”千夜答得轻描淡写。
　　年轻人后面的话全被堵了回去，说不出的难受。憋了好一会，他才像是被火烧到了屁股，跳着叫道：“为什么没必要？本少敢要你的南青城，自然有本少的道理！就算你手下全是些蠢货，可那些大商行的执事也都是蠢货？他们为何要配合本少，为何会把南青城拱手奉上，为何还会协助本少镇压一切敢于反抗的蠢材？”
　　千夜向下方攻势越来越猛的佣兵指了指，道：“他们效忠于我，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害怕，这里面有很多人曾经站在我的对面，当过我的敌人，然后都被杀得怕了。至于那些商行执事……”
　　千夜面容转为冰冷，道：“他们才是真的蠢，以为我不敢杀他们。”
　　年轻人吃了一惊，“你！你疯了！那些可都是把分店开到了整个中立之地的大商行！他们联合起来，就连本少也得正眼相看。你居然要杀他们的执事？他们绝不会罢休的！”
　　这些大商行能够在中立之地站住脚，自然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有着和盗匪类似的血仇原则，谁杀了他们的执事，整个商行都会倾力报复，不死不休。只有这样，那些早就杀红了眼的盗匪才不敢轻易去动他们的货队。
　　因为足够有钱，这些大商行都有着不弱于大佣兵团的武力，有两家甚至有自己的城市。商行卫队的装备也显著好于佣兵，对上了佣兵团，以一敌二毫无困难。只有宋子宁整顿后的暗火，被武装到牙齿，才在火力上彻底压倒了商行卫队。
　　所以年轻人才觉得千夜疯了，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杀一个大商行的执事。没有充分理由的话，那些大商行反弹的能量也相当可怕，就连他也会受到责罚。
　　此时关注着下方战事的千夜，有些不耐烦了，道：“还在抵抗，看来你的这些手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千夜对着暗火总部的一座小楼笔直落下，如流星般从屋顶穿入，感知瞬间扫过整栋建筑。在这栋楼里，没有像是被关押起来的人，也没有千夜熟悉的气息。紧接着无数血线跟随着感知穿透了整栋建筑，顿时令这个火力最猛的据点沉寂下去。
　　千夜从楼门走出，身影一闪，又进入另一个据点。几乎在他进入的同时，据点就变成一片死寂。
　　转眼之间，千夜已经从四个敌方据点中穿过。无论铁板还是混凝土都阻挡不了生机掠夺的穿刺。在他走过的地方，均成死域。
　　最后，千夜踏进了暗火的指挥大楼。这是暗火最高大的建筑，也是当初和姬天晴、宋子宁一起建起来的，里面有不少横梁立柱，就是千夜亲自搬上去的。到了指挥大楼，就没法用生机掠夺了。这里有不少参谋和文职，也有许多杂役。
　　那些中层军官就相当于暗火的骨架，没有了他们，暗火的指挥运转都会出现问题。既然宋子宁已经提前埋下了后手，这里也应该有不少人算是奉命投降。且在千夜感知中，楼内没抵抗的人还有很多，不好一气全杀了。
　　千夜干脆用上笨功夫，一个个房间搜索敌人，只要还在抵抗的毫不废话，直接下手格杀。转眼之间，一个个人影就从指挥大楼的窗户中抛出，扑扑通通地摔在地上。抛人出来的楼层逐渐升高，一直到楼顶，两名狙击手被直接从上面扔了下来，砸在地面上，不知死活。
　　片刻功夫，暗火总部的抵抗就被彻底镇压。
　　千夜坐在议事大厅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俯视着下方众人。这个位置过去居于中央，本来就是他该坐的地方。不过那年轻人抢了南青，入主暗火后，把这个议事大厅进行了改造，在尽头处搭建起一个高台，现在千夜就坐在高台上，居高临下，俯视一切。
　　大厅地面铺着一道红毯，从高台直通大门。高台之后则是一张巨幅挂毯，上面绣的是一头狰狞的虚空巨兽。议事厅两侧墙壁上镶嵌了许多古老刀剑作为装饰，并且各有几具盔甲雕像矗立。
　　如此装饰之下，整个议事大厅变得庄严肃穆，更有种奇异而又古老的仪式感。大厅的主人也变得高高在上，与众生有了距离。
　　这年轻人或许别的本事不行，室内设计装饰倒是一把好手。
　　千夜坐在奢华的高背椅上，手支着下颌，正自沉思。下方两侧已经站满了人，一方是暗火大大小小的佣兵头目，另一侧则是工坊和商行的执事和代表。靠在前面的自然是宋子宁原本的那些手下，后面的则是各大商行的人，他们也想办法进了议事大厅，想要听听千夜归来后究竟有些什么打算。
　　那年轻人站在高台下，神色有些尴尬。千夜似乎根本就把他给忘了，自己不知在想着什么。要不是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佣兵虎视耽耽，这年轻人都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了。
　　然而在高台上，还站着个容姿惊人的小姑娘。她正好奇地审视着大厅内的一切，包括画、挂毯和雕塑，也包括人。
　　每个人被小家伙盯着时，都显得很不自在，有些胆小的甚至脸色都有些发白，微微颤抖起来。小朱姬看过来的眼神，总让他们觉得，那是在审视玩具甚至食物的眼神。
　　小朱姬很快就结束了让每个人都不自在的看人过程，低声道：“都不好玩，也不好吃。”
　　这两句话，立时让许多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小朱姬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捅了捅千夜。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千夜此刻如梦方醒，向下方看了看，说：“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他首先向年轻人一指，道：“说吧，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这一句话，他实在是等了太久太久。
　　“本少张玄策，乃是天王侄孙！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
　　千夜直接打断了他，问：“废话就不用说了。张不周的嫡系子孙都死光了吗，要派你出来招惹麻烦？”
　　张玄策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一下他又被堵得不轻，若不是顾着面子，怕是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这个，天王子孙自然是有的，只是我那几个堂兄堂弟都不太成器。堂叔们也是如此。”
　　千夜终于有了些兴趣，道：“这就奇怪了，张不周自己的儿孙都不成气候，反而是你有天赋？有些说不过去吧。”
　　张玄策其实原力修为也有十六级，而且根基非常扎实，原力也很精纯。按照中立之地的标准，将来晋阶神将有一半把握，哪怕放在帝国或是永夜，也算是人才了。只是他身上纨绔气息太重，战技尚可，心性实在是不过关，明显没有打过逆风仗。当千夜瞬杀四大护卫，又一击重创护法老者后，他就立时崩溃了，连还手的想法都没有。
　　帝国千年历史，早就证明了血脉传承的重要。比如赵阀代代天才辈出，而帝血则更加恐怖，多有天王诞生，且还出了太祖武帝这样的绝世强者。一般来说，强者的嫡系血脉总是更容易产生天才的。没道理张不周自己子孙全不成器，要让一个侄孙出来胡闹。除非张不周子孙凋零，才有这个可能。
　　张玄策被千夜目光一扫，心中就是一颤，道：“其实，其实这中间也是有原因的。在我还小的时候，原本三叔是惊世天才，据说将来成就可能不比天王低。三叔的一个孩子，我的堂姐，天赋也在我之上。那时真正的好事，根本就轮不到我，只是后来……”
　　“后来怎样？”
　　“三叔和朋友出去救人，人救回来了，三叔却没能回来。”
　　千夜有些好奇：“你三叔的朋友是谁？”
　　“骆冰峰。”


第二百八十五章 平叛琐事
　　骆冰峰？这个熟悉的名字在此时此刻听见，总有种奇妙的感觉。千夜的注意力终于全部转了过来，问：“骆冰峰和你那个……三叔是好朋友？”
　　“嗯，骆冰峰比三叔大不了多少。三叔许多秘法还是他教的。”
　　千夜又问：“他们救回来的，不会是个女人吧？”
　　“是一个叫阿楠的女人，怎么，你也知道？”
　　“你三叔死了之后呢，你那些堂兄堂姐呢？”
　　张玄策此刻眼中有些黯然，说：“原本堂姐天赋不在三叔之下，但三叔死后，她就发誓要为三叔报仇，要靠自己斩杀那头巨兽。她拼命修炼，结果没过一年就出了岔子，伤到了根基，一个原力漩涡毁了。”
　　千夜听了，心中也有些感慨。自当年太祖奠定人族修炼体系，基本上所有人族修法都在建立在这条根本大道之上。这条大道的核心就是九处原力之窍。将这九处由点、漩、晶的方式由虚化实，就相当于九根天柱，可以支撑起一切神通秘法。
　　任意一处损毁，剩余八处的原力就不够推动自身进入下一阶段。也就是说，哪怕张玄策那位堂姐将八处原力漩涡修满，并且修到和千夜类似的地步，也跨不过神将天关。她这一生成就，已经封顶。
　　原本一个天才，就这样陨落了。
　　说起来，一切的源头都是出自与骆冰峰的那次历险。后来阿楠是救回来了，并与骆冰峰同居同行。而张不周嫡系血脉的传承希望，却就此断绝，连心性不佳的张玄策都被当成了宝贝。要说张不周心中没有不痛快，那也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些，千夜也就大致明白了当日围攻骆冰峰时，瑞翔手中为何会有附加了张不周原力的长剑。
　　原来，这位天王什么都没有忘记啊！
　　想到这里，千夜心中对张不周的评价又低了几分。他俯身望向张玄策，问：“张天王闭关还要多久？”
　　张玄策却是答不上来，“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那张天王在哪里闭关？”
　　这个问题一出，张玄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话中的恶意，简直是扑面而来。
　　“你，你不是想……”张玄策结结巴巴。
　　千夜倒是失笑，道：“我想什么？看你吓得那个样子。”
　　张玄策又羞又怒，咬牙道：“我知道你胆大包天，可只要等天王出关，就是你的死期！”
　　“天王现在可还没出关。”千夜淡淡一句，就把他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千夜轻轻揉了揉额角，道：“好了，我没时间和你闲扯。如果你不想缺手断腿的回去，那就闭嘴。”
　　“我……”张玄策一时不知道做何反应。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如果你想死，那我也可以成全你。”
　　千夜声音中的淡淡杀机，这次张玄策是听出来了。他心中一寒，不住暗骂“这个疯子”，可终是不敢再开口了。
　　千夜向下方望了一眼，见众人都无声地站在下方，道：“叛乱都平了？”
　　张玄策脸色一变，本能地就想来一句“你才是叛乱”，总算他想起了自身处境，没敢真的说出口。
　　一名暗火的佣兵头目出列，道：“大地方都打完了，就几个小角落还有人在顽抗。不过他们已经被包围，一个都逃不了！”
　　千夜点了点头，道：“现在还顽抗，这是觉得有张不周做靠山，我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吗？传令，全力攻击，不留活口。”
　　“是！”那佣兵头目应了，大步离去。
　　千夜目光落在自己左侧工坊商行一众执事身上，向宋子宁留下的一名执事道：“这位张公子说，在他来南青的时候，有几个商行出了不少力，不光给钱，还亲自下场帮助他镇压不服，有这回事吗？”
　　后面几名大商行的执事脸色顿时就变了。
　　来自宁远重工的执事道：“确实有此事。出兵镇压的有万金商行的于促执事，域界商行的王分执事……垫付过军费的有合金之盾的寻思执事……”
　　他一口气念了十几个执事的名字。
　　当下就有人忍不住了，跳了出声，大声道：“你宋明息就是第一个投降的，还好意思说我们？”
　　宋明息却不慌张，从容道：“我有七少的命令，乃是奉命投降，与你等怎么一样？况且我们只是工匠而已，可不会上阵杀人。”
　　这句话顿时令无数商行执事变了脸色，心中只觉这宋明息着实无耻。
　　有几名商行执事感觉情势不对，急忙跪下，道：“大人，当时我们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请大人明鉴！”
　　千夜声音依然平淡，“这位张公子说，我的暗火操练得不好，里面就没几个好看的。没几个也是有的。那么这段时间，你们都有谁帮这位张公子品鉴过了？”
　　几名执事身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其中一人察觉情势大为不妙，站了起来，朗声道：“千夜大人，过去确实有些误会。既然您回来了，那自然一切还是老样子。您的损失，包括我们万金商行在内，所有商行都会给您补偿的，绝对会令您满意。”
　　“万金商行，你就是于促了？”千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正是在下。”于促勉强挤出个笑容，道：“鄙商行大主事正是在下的妹夫。”
　　千夜却不理他，吩咐道：“凡是出过兵的商行，所有执事全部处死，商行一切财物收缴充公。”
　　“你！你疯了，你敢杀我，万金商行绝不会放过你的！”于促大惊，跳着脚地喊。
　　“万金商行……”千夜想了想，又道：“把他的执事袍留在身上，处死之后吊在城门外。”
　　许多人原本就是一身冷汗，这下更是汗如雨下。千夜这是摆明了要和几大商行撕破脸，那他们这些在此地的执事下场如何，于促就是眼前的例子。
　　“我们和这个疯子拼了！”就有人高声叫喊。
　　然而他话声未落，眼前就光芒一闪，一道带着青色的剑光瞬息而至，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将双手双脚全部斩下，然后悠悠收了回去。
　　千夜出剑如电，收剑却是从容。被重炼过的东岳果然好用，运使剑芒如臂使指。剑光堪堪收回，那执事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开始惨叫。
　　“你现在拿什么拼？”千夜讥讽一句，然后看着一众面如土色的商行执事，淡道：“你们束手就擒，那还可以留个全尸，商行里其他人也可保命。如若反抗，那就是这个下场，商行里还有谁参与了当日叛乱，也都会一一追究。”
　　一名执事全身颤抖，指着千夜，颤声道：“你，你这是想要毁了南青城的工坊体系！子宁大人在的时候，可是不会这样做的。”
　　“子宁现在不在。”千夜淡淡道，“中立之地做金属生意的又不是只有万金商行，其它也是同理。就算影响了工坊体系又有什么关系，之前建得起来，以后就不行了？比起一时的利润，我更愿意让所有人知道，谁敢对我伸手，我就会把谁的手剁下来！”
　　商行众执事个个噤若寒蝉。千夜现在摆明了连张不周的面子都不给，只看张玄策被打成什么样就知道了，这几家商行背景来头再大，还能大得过张天王？
　　“至于献金的……”千夜沉吟了一下，道：“这次就暂不追究执事，只是你们过去献了多少，也缴纳同样的数目上来吧。”
　　许多执事脸色发苦，却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处理平叛的一些琐碎事，千夜全都放手给宋子宁留下来的人处理，自己则带了朱姬回到原本的居处。
　　他所住的院落，也被张玄策当成了自己住处，很是花了点心思装饰改造。不得不说，比千夜离开时要强得多了。
　　只不过打开院门时，千夜一眼看见的就是好几个裸女。看来那位张公子在这方面兴趣当真不小。
　　身为女佣兵，时刻在生死线上挣扎，许多其实不怎么在意男女之事。这院中的几个女人也难说是自愿还是被迫，千夜也懒得一一分辨，命人将她们都带了出去。
　　院门一关，小朱姬早就按捺不住，开始满院子的飞奔，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对什么都很好奇，时时大呼小叫：
　　“这个雕像好有趣啊！”
　　“这幅画看着很厉害的样子，应该能换不少好吃的吧？”
　　“椅子好舒服……”
　　“这么大的床！！！”
　　千夜实在忍无可忍，叫道：“朱姬！”
　　刷的一下，小家伙就出现在他面前，站得规规矩矩，倒是让千夜一怔，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头，问：“你怎么了？”
　　小朱姬嘟着嘴，轻声道：“我怕。”
　　“怕什么？”千夜双瞳泛起蓝色，四下一扫，没发现有什么隐藏的强者。
　　“怕你。”
　　小家伙的这句话差点没让千夜栽倒。他叹了口气，看着小家伙那亮亮的眼睛，认真地问：“怕我什么？”
　　“怕你生气，会把我吃掉。”
　　千夜哭笑不得，用力揉了揉她的头，道：“我要吃你的话，你可以跑啊！”
　　“跑不掉，也打不过。而且，而且我不敢动手……”朱姬的嘴越来越扁，一副要哭出来架势。
　　这是真把自己当父亲了，而且还有几分天敌的意思。
　　千夜深感头痛。
　　这时外面响起侍从的声音：“千夜大人，城主求见。”
　　千夜脸色瞬间转冷，道：“让他等着。”
　　千夜却没有发现，现在似乎只是在小朱姬面前，自己才会露出柔软的一面。


第二百八十六章 爰有所思
　　千夜在居处转了一圈，毫不客气地将张玄策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他拿起几个时令的新鲜水果，塞给小朱姬，让她在一边慢慢啃，然后才打开院门，让纪瑞进来。
　　纪瑞在院门外整整站了一个小时，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情，见到千夜就是满脸堆笑，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而旁边的关中流倒是一脸铁青，看着千夜的目光有些不善了。
　　千夜已经丝毫不给纪瑞面子，但身为纪瑞的下属兼老友，一向脾气硬的关中流却不顾千夜战力，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来。
　　千夜对于关中流视而不见，只是向纪瑞点了点头，道：“进来吧。”
　　关中流也想跟进来，好在纪瑞很知道察言观色，回头道：“你回去吧，我和大人要谈点事情。”
　　关中流不情不愿，点头称是。
　　千夜略微皱眉，喝道：“站住！”
　　关中流停步转身，道：“怎地？”
　　千夜打量了一下关中流，冷道：“怎么，这一段时间我们不在，你这是长脾气了，还是有新靠山了？”
　　纪瑞大惊，忙过来挡在关中流面前，陪笑道：“老关他最近有点不顺，心情不好。大人别和这蠢货一般见识。”
　　说话间，纪瑞连推带送，强行把关中流赶走，转向千夜时，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千夜回到客厅坐定，看着纪瑞。一段时间不见，纪瑞变得白胖了一圈，看来养尊处优，无心修炼。
　　“纪城主，看来这些时日，你过得不错。”
　　纪瑞一颤，勉强笑道：“又没什么事要我管，只要坐地收点小钱就好，我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千夜点了点头，道：“那位张公子对你也很满意啊，相当满意。连关大统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听说，他来了之后你还是城主？”
　　纪瑞笑得更加勉强，胖脸上开始冒汗，道：“谁都知道我这个城主只是挂个名，大家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只不过是觉得我当年发展南青，有些苦劳罢了。现在城里什么事我都不管，关中流那个统领也只是虚名，他现在能统领个啥？不过我府里那百来号守卫而已。”
　　千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纪瑞渐渐坐立不安，汗水一层层地冒，擦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好不容易千夜才开口：“纪城主，你好像不太舒服？”
　　纪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到你，就浑身发软。这也不是不舒服，就是，就是被你吓的。真是奇怪了，过去我就是面对狼王时也没有这样过。千夜大人，你是不是在大漩涡内得了什么奇遇，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千夜双眼微抬，道：“纪城主能在这个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果然是会说话的。我还是我，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修为又晋了一阶，现在是十六级了，比城主你还是低了一级。”
　　纪瑞立刻大摇其头，“等级这东西对您来说毫无意义。我就没见过十六级能一个照面打跑神将的。”
　　“你来见我，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大人，我就是想和您说说张公子……张玄策来南青的事。”
　　“说吧。”
　　纪瑞这才得机会擦了把汗，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他刚刚讲完，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尽管千夜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头，印入眼帘的就是朱姬那张刚有点祸国殃民意思的小脸。
　　纪瑞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刹那间不知怎地灵光一现，就想起了究竟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
　　“是你！”纪瑞一声惨叫，全身立刻瘫软无力，连同椅子一起翻倒。他滚了几圈，撞在墙上，这才扶墙坐了起来，指着小朱姬，全身发颤，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想起了小朱姬，想起了她一举毒杀无数佣兵的过往。此刻在他眼中，朱姬那表情哪里是可爱，分明就是肉食动物看待心爱食物的样子。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身体，想看看是不是已经中了奇毒，活不多久了。
　　“朱姬，过来。”千夜唤了一声。
　　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来到千夜身后，伏在他背上，轻声道：“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果然！”纪瑞心中骇然。
　　小朱姬又补了一句，“煮了也不好吃，太油腻了。”
　　千夜顿时一阵头痛，斥道：“这种话以后不许在人前说。”
　　纪瑞却是如蒙大赦，心中狂喜，暗自下定决心，若是活着回去，一定加餐，以后每天吃五顿，争取一月之内再肥三十斤。
　　千夜这位爷身边的，可没一个善茬！这小姑娘不知是什么来历，居然还是吃人的。
　　千夜指了指椅子，道：“城主，坐。你这么怕我和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心虚？”
　　纪瑞一惊，忙道：“大人，我可是什么都说了。现在……我连修炼前程都不打算要了，还有什么可心虚的。”
　　说到最后，纪瑞声音已经有了一些苦涩。
　　千夜沉吟了一会，道：“这次事情我大致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我弄清楚了整件事，再做决定。”
　　“是，大人。”纪瑞躬身退出小院，快步而去。看得出来，这里他一点也不想多待。
　　纪瑞离开之后，千夜就静静坐着，不说也不动，又深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小朱姬却是一刻都闲不住，整个院落里上蹿下跳，转眼间就找不到任何新鲜的东西，又来到千夜面前，攀到了他的身上，使劲地拱。
　　她现在是什么力气，虽然在撒娇，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受得了的。以千夜的体质，也隐隐感觉有些疼痛。如果换个普通强者来，大概肋骨都会被拱碎几根。
　　千夜终于注意到小朱姬的异常，问：“你怎么了？”
　　“痒，全身都痒，骨头发酸，想……想打架，喷毒也行。”小朱姬张着口，呼呼喘气。
　　她这么喘气，千夜也有些心惊。他把小家伙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半天，又问了几句，才弄明白原委。
　　原来还是六臂巨人的心脏实在太补，迅速让小家伙越过了十年的成长期。现在她从沉睡中醒来，每时每刻都在生长身体，就这样也无法发泄过剩的精力。按照蛛魔的天性，这时就是猎食和厮杀的季节。同一窝的小蛛魔，乃至这一季出生的小蛛魔，都会在辽阔天地中开始猎食。他们的敌人不仅有凶兽和其它黑暗种族，也包括同一季的同族。
　　在极度血腥的厮杀中，只有最强壮的蛛魔才会活下来，并且有机会觉醒强大的智慧。虽然蛛魔在逐渐走入文明后，已经能够控制同族间的残杀，但是几万年形成的天性本能还在。
　　小朱姬这个时候，就开始有暴力倾向。不过绝大多数蛛魔在这个时候多半被本能控制着，而小家伙已经有相当的智慧了。她一边在千夜身上拱，一边开始思考。
　　“想什么呢？”千夜问。也无怪他会问，小朱姬思考得太过专心，连用脑袋拱千夜都是漫不经心的。
　　“爸爸，你应该去打仗了。”
　　“哦，打谁？”千夜饶有兴味地问。
　　“那些抢了你东西的人啊！他们看起来不弱的样子，打起来一定很过瘾。”
　　“为什么要打仗呢？”
　　“因为去打仗，我就可以打架了，还可以喷毒。”小家伙一不小心就被套出了实话。
　　千夜又是哭笑不得。这小家伙实在有点太聪明了，为了自己能够有架打，有地方喷毒，居然挑拨自己发动报复战争，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其它蛛魔在这个时候，会的只是偷跑出去靠本能厮杀吧？
　　千夜拍拍她的头，道：“再等几天，会有架打的。”
　　小朱姬嘟起了嘴，不情愿地道：“好吧，我等。”
　　千夜点头，又陷入了沉思。
　　天色渐晚，屋子里也阴暗了起来。小朱姬东张西望，最后还是自己去点了灯。蛛魔感知发达，黑暗对他们原本没有影响。不过小朱姬是跟着宋子宁、千夜长大的，早就习惯了有灯火的日子。
　　她跑到千夜面前，双手托腮，盯着千夜猛看。
　　如是看了一会，千夜终于有所察觉，道：“又怎么了？”
　　“爸爸，你怎么了？”小家伙反问。
　　“我？我没事啊。”千夜有些莫名其妙。
　　“你变了好多，就是，就是……”小朱姬努力想要找词汇形容，可是她长大得太快，词汇还很匮乏。
　　认真想了半天，小朱姬才找到了合适的词，“你总是在走神。”
　　“走神？”
　　“是啊！好多人当着面和你说话，可是你也不理会他们。直到过了好久，你才会知道他们是在和你说话。嗯，这些家伙觉得你是在轻视他们，心里都有了敌意。”
　　千夜看着小朱姬，眼中闪过异色，“你能感觉到他们心中的敌意？”
　　小家伙用力点头，“很明显。”
　　自斩杀张玄策四名护卫、一击重创神将老者后，南青城里任何人见了千夜都是恭恭敬敬，心里有想法也会藏得好好的，哪敢让人看出分毫敌意？然而小家伙却能感知到这一点，天赋能力就有点恐怖了。
　　“好吧，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是在想阿姨吗？”
　　“……是啊。”
　　“想阿姨的话，就去找她说话啊。”
　　千夜沉默，然后轻声道：“现在去……她已经走了吧。”
　　“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杯羹的分法
　　南青城的叛乱其实并不复杂。
　　千夜、宋子宁、姬天晴这一批人进入了大漩涡后，帝国就随即从中立之地撤离。而黑暗种族在把所有人选送入之后，也先后离开。
　　中立之地的大漩涡通道只能进不能出，进入的人想要离开，还得从传统初始区域的通道走。如此一来，再留在中立之地就没什么意义。
　　永燃之焰自是不可能多待的，作为魔裔在世间行走的巨擘，他有太多的事要处理。中立之地的环境对魔裔也是一种折磨，他们自然巴不得早走。而另一方面，帝国舰队也不可能久留。和黑暗种族相比，人族更加损失不起这样一支精锐。
　　再加上有鲜血王座那位在一旁虎视耽耽，就如同在所有强者头顶上悬了一把利剑，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发疯，能早点离开谁会多作停留？
　　如此一来，东海陆块，特别是南青城就形成了权力上的真空。原本就有许多势力对南青城已见雏形的大工坊体系垂涎三尺，在等了几日，确定帝国舰队已经全部撤离后，大大小小的势力就都忍不住跳了出来。
　　不过谁都没想到，张天王竟然也耐不住寂寞，派出了张玄策，并且还有一名隐世不出的神将在旁辅佐。
　　既然张不周把一只脚都踩到了桌子上，其它各方势力也就只好收手。在东海，张不周拿得出手的神将有两个，其中还包括狼王这样的强者。其它各方，如月光白魔鬼、霜雷神殿，也不过纸面实力强一些。
　　关键时刻，各大商行也都跳了出来，想要分一杯羹，南青城局势就此有了定论。
　　不过宋子宁似是早就料定了这一点，提前交待了一些手下的关键人物，于是就有了奉旨投降这一出。
　　大工坊体系不同其它，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整个体系的运转。所以只要宋子宁创建的工坊愿意投降，就一切照旧，不光执事没有动，里面所有的工匠、管事乃至工人都没有变。
　　张玄策倒是想要折腾一下，不想立刻遭到各大商行的一致反对。他折腾几下不要紧，宁远重工的工坊只要有一两个月的出产不正常，整个体系一起跟着倒霉，况且大工坊体系的手笔出自宋子宁，谁知道宁远重工这个环节掉了以后，还能不能再扣上去呢？在真金白银的实利面前，就是张天王的面子也不那么管用了。而不久之后，各大商行就发现了，他们的预见是正确的。
　　瓜分南青城的势力过多，过于庞大，暗火根本就难以抵抗。这其中还有宋子宁麾下众人奉旨投降的因素，所以过渡得格外顺利，连血都没怎么流。
　　真正奋起反抗的就是几个佣兵小头目，没想到他们对千夜格外忠心，或者说对暗火已经有了特殊的归属感。因为他们原本的地位不重要，所以也就不在奉旨投降的范围内。
　　谁也没想到，这几个小人物却能死战到底。
　　他们的抵抗悲壮而惨烈，有若风中烛火，最终还是被湮灭了。
　　只是在瓜分南青城后，各大商行很快就发现了关键问题，也就是浮空战舰的关键。在高性能的战舰引擎制作上，必须得依赖大量从宁远重工输入的预制部件。少部分能够在工坊内制作的部件，则需要添加一种性能神奇的合金，也就是宋子宁用自己军功换来的那张配方合金。
　　问题是，合金配方一直掌握在宋子宁手里，工坊里的人看到的只是合金成品，也就是一种银白色的粉末。这种粉末在工坊里只剩下两瓶，当时张玄策抱着这两个瓶子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它究竟珍贵在哪里了。
　　不过没有这种合金就做不了部件，没有部件就没有引擎，这一层关系他还是听懂了。
　　在他想来，这事原本十分简单，等合金用完了，做不了高性能引擎，做点差的还不行吗？反正中立之地这鬼地方，所谓的舰队都是些破船，用最新的战舰能打，用一百年前的战舰也是一样的打。
　　但是张玄策没有想到，所谓性能差点的引擎也做不出来。不要说性能弱点的，只要是战舰级的引擎，整个中立之地都造不出来。这里能造的，全是几百年前的设计，傻大黑粗，重得要死，动力还弱得一塌糊涂。惟一的好处，就是结实耐造，可以抗得住中立之地的严苛环境。
　　至于能源消耗过大的问题，在中立之地，有引擎可用就不错了，那还能算是问题？
　　一番周折，张玄策就发现了当前的困境。也就是说，没有宁远重工本部的支持，那么南青城的大工坊体系再运转一两个月，就要面临无米下锅的局面。虽然战舰的其它一些部件不受影响，可连引擎都没有，你造那一堆甲板干什么？
　　不过张大公子倒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反正这南青城是白来的，能干两个月就先干着，干不下去了再说。虽然造不出战舰引擎，整个大工坊体系的价值就去了九成，那也还剩下一成不是？
　　如是一想，张大公子的心就平了，觉得再无难事。
　　张玄策高高在上，对于危机无动于衷，那些商行执事们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恰恰相反，他们就靠这人间烟火活着，所以第一时间发现宁远重工的价值，不仅仅是工坊体系一环。
　　如果之前劝阻张玄策还只是不想损失一两个月的停工期，那么现在他们已经意识到宁远重工相当于是这个体系的基石。对于奉旨投降的宋大执事，也都保持着应有的尊敬，甚至连带着宁远重工的麾下的工坊商行都没有遭受什么冲击，只是名义上的主人换了一批而已。
　　除了万金商行几家巨头之外，其它商行都没有起掠夺的心思，还尽量保持着易主前的合约。他们可还想着靠宋执事的关系，从宁远重工再进一批材料。有了材料，整个工坊体系才能运转。这可是一成利润和十成利润之间的差距，大到足以发动一场战争。
　　然而包括张玄策在内，没人意识到真正的危机在哪。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宋子宁和千夜会回来，但那又怎样？南青城大局已定，想要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除非做好了和张天王作对的准备。若是千夜和宋子宁态度还好，那倒也不妨把他们两个也请上桌。反正肉够多，无非是加两双筷子。况且有了千夜和宋子宁，桌上才能源源不断的有肉。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千夜回归后，手段竟是如此凌厉，出手就重创了张不周麾下的隐世神将，打得他连张玄策都来不及带走。
　　千夜摆明了不准备给张不周面子，现在就要看张天王如何反击了。
　　这是大能者的战场，弱小者只要靠近了都会被碾得粉碎，更不要说站在两方中间了。包括城主纪瑞在内，南青城内大大小小势力其实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对他们来说，谁来统治南青都不重要，只不过换个交税的人而已，反正这份税总是要交的。
　　所以当千夜和宋子宁实际占据南青城时，城中势力没怎么抵抗。当张玄策来的时候，城里的人也没什么抵抗。
　　现在千夜以雷霆之势压倒张玄策，同时直接镇压了几大商行的分店，就更不会有人站出来了。
　　查抄商行分店的时候，只是遇到些许反抗，但也很快就镇压下去。城内零零星星的反扑，也不过持续一天左右，顺利得超乎想象。
　　整个过程中，千夜基本没怎么露面，全都交由原本那些手下去处理。
　　一天过去，南青城就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上午，千夜按照惯例召集众人开会。往常这都是宋子宁做的事，而现在全都落到了千夜头上。真到处理这些日常事务时，千夜才知道了宋子宁的不易。宋七在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处理得妥当，还能兼顾南青城乃至整个东海的布局。现在轮到千夜自己，光是大大小小的琐事就搞得头痛不已。
　　好不容易日常事务处理完毕，议事厅中就留下了几个心腹。宋执事取出一个册子，递了上来，笑道：“这是查抄各商行分店的清单，很有收获！”
　　千夜打开一看，里面多是大宗的物资，惊人的是品质和数量。比如高等级的合金板，数量竟达数百吨。另外耐高温高压的管材，也有数十吨。如此大宗物资，就是有钱也难以买到。
　　千夜一边查看，宋执事一边介绍。这些物资大多是要用在战舰上的，宋子宁要造的是军用级战舰，主要材料自然不能马虎。原本各大商行都是给行将建造的战舰供货，但此次叛乱，全都被千夜抄在了手里。
　　除此之外，军用级别的弩炮有十门，还有些大型部件，属于驱逐舰主炮级别。这是宋子宁为新战舰选择的主炮，只是现在零件还不全，关键部件要从帝国运过来。这种主炮专用的弩弹，更是只能在帝国打造。
　　抄了这些备件，暂时还没什么用，只好在仓库中放着。
　　不过光是看着这张清单，千夜就大致明白了宋子宁的想法。日后这战舰就算造了出来，不管是谁买走，想要弩弹或者是备件，甚至是引擎维护，都得回头来找宋子宁。这都是源源不断的生意，真要算起来，总价或是比战舰本身还要贵个几倍。
　　宋子宁第一批计划是建造三艘战舰，现在刚刚搭起框架。但想要把战舰真的造成，还差着引擎和主炮。而要想把这些东西造出来，就缺关键部件；关键部件要用到超合金。到了这里，就卡死了。
　　不过只有千夜知道，对他来说这都不是限制，那些关键部件和超合金，现在都在北陆放着。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此重赏
　　北陆的建设一直没有停止，英灵殿现在也停在北陆，正在进一步改装。
　　北陆可说什么都好，惟一的问题还是人手不够。现在只安放了高胡人和一部分宁远重工的工匠，两者就是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而要打造战舰，至少也得有个上千工匠，这还只是现场。如果算上各个部件设备的制造，就更不知道要用到多少人。
　　为解决这一问题，宋子宁把大量设备的订单都交给了帝国的造舰工坊。而且第一批设备买的都是现成库存，有些运到了南青城，高端设备则是放在北陆。等战舰初步建好，具备简单飞行功能时，就可以到北陆完成最后的装配，到了那时，才是一艘完整意义上的战舰。
　　如此谋划，非尽观全局者，不能知。
　　看过清单，千夜略略思索，就在上面划出了十几项物资，道：“把这些运到城外的仓库，我另有用处。”
　　宋执事忙道：“大人，这些物资原本都是要用在正在打造的浮空战舰上，是这些商行按我们的订单备的货，其实并没有富余。”
　　他言下之意，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只不过以前要钱，现在不要钱而已，可东西并没有多出来。
　　千夜一挥手，道：“我自有用处，就这么定了。另外，再备几套源晶转化阵列，以及五十份的晶石。”
　　宋执事又是一惊，“这，这样一来，战舰就造不成了啊！余下的货，可不够一艘战舰用的。”
　　“有多少先就用多少。按我说的去办！”
　　见千夜坚持，宋执事也就不再争，叹了口气，站到了一旁。这时一名佣兵团的将军道：“大人，原本七少留下来的武器装备还都在库里封着，是要准备运走的。现在您回来了，这批东西怎么处理？是不是再发下去？”
　　千夜想了想，道：“你从暗火的老人中，挑一批心志坚定的，另组一支精锐部队。人数控制在五百人左右，把装备发下去。多出来的部分留在仓库里，我有用。”
　　“是，大人。”那佣兵头目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千夜想要做什么，但他并未发问，应了一声，按令执行。
　　千夜现下是有些头痛，因为奉旨投降这件事，南青城的损失小了很多，但同样的也少了一次鉴别忠诚的机会。现在暗火佣兵人数不少，却是不知凝聚力如何。
　　不过眼下，千夜另有优先的事情要处理，所以除了组建一支精锐部队外，南青城的一切都是照旧。
　　接下来的数日，他一直闷在房间里，足不出户。
　　只是他所住的小院时而电闪雷鸣，时而风沙四起，时而又有苍苍茫茫的气息升腾，更有时候一道暗色血线直击苍穹，直到数百米高度方才止住势头。
　　众人无不知道千夜正在修炼秘法，光看这份气势，也无人胆敢靠近。强者修炼时泄露出的一丝气息，对于普通人来说有时也足以致命。
　　千夜所在房间已是一片狼藉，所有东西都破破烂烂的，四处散乱着，更奇怪的是一些木料已经开始腐朽，就如经历过千年时光一样。屋顶也破了个大洞，露出天穹，地面上也到处坑坑洼洼，残破不堪。小朱姬则蜷缩在房间一角，微微颤抖，盯着千夜的目光有兴奋也有恐惧。
　　千夜立在房间中央，足尖距离地面却有一点距离。他就那样飘着，手中捧着一本大书，封面上那颗硕大的菱形宝石格外醒目。
　　这就是黑之书，居然具现化了，出现在千夜手上。书页上依旧是宇宙衍化，世界变迁。千夜凝神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自语道：“还是不行，这种程度的原力演变，根本不是我能掌握的。还是要再细致些才行。”
　　他闭上眼睛，全身又开始散发出苍茫气息，结果没过多久，肌肤就浮起道道青筋，紧接着血管迸裂，喷出团团血雾！
　　千夜全身一震，落在地上。他苦笑一下，深吸一口气，所有血雾全都被身体吸入，肌肤伤口也迅速愈合。
　　“不行，不要说掌控原力，就是模拟一下其中意境，我也承受不住。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千夜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已。
　　古老血族的体质，就是放眼整个永夜，能比他强的也是不多了。或许也只有罗勒这种觉醒了皇族血族的纯血蛛魔能够稳压一筹。
　　一想到蛛魔，千夜就向小朱姬看了一眼。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血统，强得一塌糊涂。要是蛛魔都是她这样的，那人族也不用打了，老实等着灭族就是。哦，也不对，在人族覆灭前，永夜议会内部的平衡肯定也早已是一塌糊涂了。
　　可是从小到大，小家伙就连出生时都没怎么显露过蛛躯。要不是千夜亲眼目睹她是从蛛魔卵中爬出来的，还真有些怀疑她的种族。
　　“朱姬，过来。”
　　小家伙就是全身一颤，见千夜招手，还是不情不愿地凑了过来。
　　千夜伸出一根手指，道：“来咬。”
　　小家伙就像见了鬼一样，盯着那根手指看了半天，最后眼中露出凶光，一口咬了过去。
　　等她咬过去时，那根手指早就不见了，让她一口白牙撞在一处，铿锵声中火星四溢。然后就是砰的一声闷响，她额头被弹了一记。
　　这一下弹得极重，让她整个翻了个跟头，头都有些晕。
　　“这么不用心，可是要罚饭的。”
　　一听到罚饭，小家伙眼神立刻变了，盯着那根手指的样子，就像在看一根凶兽骨头。
　　“这个好吃，这个好吃……”小家伙口中念念有词，闪电般扑了过去。这次扑击，比刚刚快了不知多少。
　　瞬息之间，千夜周围都是小朱姬的身影，俨然是各式各样的扑击姿势。而千夜的手指则带出片片残像，如同无处不在。
　　眨眼的功夫，小朱姬就不知道扑击了多少下，如同追赶蝴蝶的小猫。
　　她的猎食本能渐渐发挥，离千夜手指越来越近。她忽然一个佯扑，骗得千夜手指变向，然后在空中扭身回头，一口就咬在千夜手上！
　　只听喀嚓一声，宛若玻璃破碎，小家伙一声惨叫，弹到屋角，捂住自己的嘴，已经有了要哭的意思。
　　千夜则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一整排的深深牙印，都是小朱姬咬出来的。此刻他的手掌泛着一种奇异的金属光泽，并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游离。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再长大一点，大概一块肉就要被你咬下来了。”
　　小朱姬捂着嘴，唔唔抗议。
　　这一口下去，她疼得脸都白了，白牙间都有了血迹。
　　千夜手上金属光泽散去，肌肤渐渐转为青黑。片刻后这些青黑血肉就毫无生机。千夜手臂上血火燃起，延伸到手上，将青黑肌肤全部烧尽。青黑肌体一去，他的手连骨架都露出来了。然后还有生机的血肉蠕动，慢慢长出一只新的手来。
　　千夜活动了一下新生血肉的手，道：“威力很大，可是代价也不小。”
　　这是一门新的秘法，名为星陨不灭体，取自天外陨星，历经劫火而不毁之意。这门秘法的来源也是李后，藏在那柄血月中。当千夜完全掌控血月后，这门秘法就自然出现。修炼星陨不灭体，所需的引功之物千年香积木，也是极为难得。但是装血月的剑匣，就是由千年香积木所制。
　　种种掩人耳目的做法，连来送赏赐的杨公公都瞒了过去，自有用意。
　　这门星陨不灭体源自武帝，是帝室的不传之秘。李后不知用什么手段得了它，又转送给千夜。这里面的干系，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帝室宝库积累千年，不知有多少好东西，少本秘法不算什么。但另一方面，泄露帝室传承，也是足以夷族的大罪。
　　星陨不灭体运功之际，能够将身躯血肉转化成类似于天陨星铁的性质，强度几是天下至坚。千夜用了星陨不灭体，就连小朱姬也咬不动，反而伤到了自己的牙。这门功法之强横，可见一斑。当年武帝在诸多永夜强者围攻下进退自如，定有这门绝世秘法的因素在。
　　但另一方面，星陨不灭体修炼要求也极为苛刻，要以千年香积木为功引，借用它的药性极大激发身体活力，同时将部分身躯转为木性，以此来缓减修炼星陨不灭体时对身体的压力。
　　就算有千年香积木，修炼这门秘法对身体强度的要求也是极为变态，以千夜现在对帝国强者们的了解，可说是基本上断了有人修炼成功的可能。事实上，武帝之后，数百年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练成的，就连帝血也不行。
　　帝国那些对身体要求极高，威力也极大的秘法中，星陨不灭体也是其中之一。
　　千夜身具古老血族体质，又得了千年香积木，倒是顺顺利利地就修成了。然而试过几次，就发现这门秘法威力倒是极大，运使之际，即使神将全力攻击也未必能破得了星陨不灭体。但是运转之时，对血肉会有不可逆转的破坏，基本上事后陨星化的血肉都会崩毁。
　　所以星陨不灭体属于用一次就要休息一段时日的拼命法门。千夜再生能力极强，休息时间可以大幅压缩，但仍然需要休息。而且星陨不灭体用得越狠，耗损血肉就越多，需要休养的时间就越长。
　　这星陨不灭体用得多了，必定大伤元气。哪怕是古老血族，也难以负担血肉不断的崩毁重生。否则有血池在，又为何要沉眠。
　　千夜一边等候血肉重生，一边沉思，史载武帝修为通天，战力甚至可能超越太祖，但是寿元却不长，不知是否有这星陨不灭体的关系。
　　加上星陨不灭体，李后这赏赐，可就重了。
　　千夜反复思索，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如此重赏。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朱姬的教学
　　和宋子宁待得久了，千夜也就对天机术有了不少了解，甚至自己都尝试了两次天机术，并且体现出一点点天赋。用宋子宁的话来说，他自己是一根手指头，千夜这蛮子居然也能有一个指关节。也就是说，哪天千夜没有暗金血气和晨曦启明，还可以靠着混浊原力以天机术算命，混口饭吃。
　　修炼天机术的人，其实异常重视心境和因果。所以如果李后确实从千夜这里得到了极大的好处，那就得给相应的赏赐，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心境的清澈如一。给了赏赐，两不亏欠，也就不用去想这件事。
　　不过千夜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给李后办过什么事。反复想得多了，甚至都跑到歪路上去。比如说，难道骆冰峰和李后有仇？或者自己分给李狂澜的那些白果，白果酒有大用？还是那几株素水莲？
　　如果真看重素水莲，那杨公公来的时候，就该要走了吧？现在李狂澜就好像把它们给忘了一样，到现在还留在千夜手里。不过对李后来说，区区几株素水莲，也确实不放在眼里。
　　千夜轻叹一声，不再去想，可是心中那些阴影却挥之不去。被精通天机术的人惦记着，总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李后还是帝国有数的天机术大家。
　　他放下心事，望向小朱姬，道：“过来，最后再试一拳。”
　　小家伙脸顿时就苦了，叫道：“不要！”
　　“真的是最后一拳。”
　　“你昨天就这么说了。”
　　见哄骗不成，千夜索性面孔一板，喝道：“过来！”
　　千夜发火，小朱姬还是怕的，不情不愿地凑过来，弓起身体，开始蓄力。她脚下所踩的地面突然开始变化，隐隐透出深碧色的光芒。转眼间她蓄力完成，用力在地上一踏，就向千夜扑击，一对小拳头狠狠轰出！
　　小朱姬身体一动，屋中就响起数声惊雷。她的力量实在太大，速度也太快，以至于举手投足间都有阵阵雷音。
　　而千夜脚下则变得混混沌沌，如若空无一物，他就那样站着，全身突然炸起一连串的雷鸣，连响八下，然后一拳轰在小朱姬砸过来的小拳头上。
　　一声闷响，小朱姬被震得倒飞出去，却又被一道无形力量束缚在原处。否则的话，以她的反冲之力，怕是不知要砸穿多少墙壁，直到百米之外，才会势尽停下。
　　不过这样一来，她可就绝不好受了，小脸发白，眼神迷茫，一幅要吐出来的样子。话说蛛魔幼体，吃是头等大事，如果要吐，那就真是难受到极点了。
　　千夜只是身形往后微微飘退，然后他身后浮现一颗星球影像，让他稳在原地。
　　千夜抬起左手，在眼前看了看。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令他骨骼喀喀作响，活动几下之后，才渐渐动作如意。
　　“八重的开山劲还是有些勉强了吗？难道说，我现在的身体就只相当于高阶神将？”
　　刚刚发力瞬间，千夜身上炸响的八记雷音就是运行开山劲的标志。只是原本他七重发力就是极限，现在却是生生推高了一重。八重发力，可是一般神将都做不到的。
　　不过虽然经过八重发力，但千夜本身并没有出全力，否则的话就算小朱姬身体强横无比，也经不住这种大力轰击。
　　千夜将手放下，对小朱姬道：“好了，今天的功课结束了，去吃东西吧。”
　　小朱姬脸色惨淡，拖着脚步慢慢向餐厅挪去。现在连吃东西都不能诱惑她了，可见有多难受。
　　“吃饱之后回来。”
　　小家伙脸色惨白，“你说过是最后一次的！”
　　“睡觉前的最后一次，去吃东西吧！”千夜挥手。
　　小家伙咬着下唇，眼泪都要下来了。可她知道反抗是没用的，最后还是红着眼睛去了餐厅。
　　等她走后，千夜眼中流露出不忍，轻叹一声，心念道：“为了你能长得更好，这是没办法的事。”
　　当日在把小朱姬交给千夜时，夜瞳也交待了一些日后的注意事项。在朱姬快速生长阶段，战斗和锻炼不光是必要的，而且需要高强度、甚至是危及自身存亡的战斗。
　　成长期的蛛魔生长迅速，身体强度的变化跟不上，反而会因此下降。在战斗中，蛛魔一方面会强化自己身躯，另一方面则会逼出真正潜力，从而更好地成长。在上古时代，蛛魔就是这样一个天生好战的种族，他们在智慧和原力运用上并无出众天赋，靠着嗜血好战杀成了四大种族之一。
　　千夜当然不会放小朱姬出去胡乱杀戮，他有的是办法可以锻炼小家伙，比如说刚刚和自己对打就是。其实小家伙是个相当好的试演武道秘法的对象，她可比一般强者耐打多了，即使神将也不一定及得上她。所以在锤炼她的同时，千夜也可以试用许多大威力的新招。
　　这种锻炼方法相当有效，小朱姬的成长再一次提速，具体表现就是她的饭量大了一倍。在蛛魔的成长期，能吃就是判断真理的惟一标准。饭量越大，说明力量增长得越快，简单粗暴，正符合蛛魔的哲学。
　　在等小朱姬吃东西的时候，千夜继续参悟黑之书。宇宙衍化的图景看不懂，就切换到星系形成，还是看不懂，再切换到行星运转，再到行星内部，直到一片大陆上的风霜雨雪，地貌变迁，才勉强能够把握到一些脉络。
　　千夜现在自然不可能像太祖那样，靠着观察天地大势，就创出兵伐诀以及其它一系列神通秘法。但是参看这类世界衍化运转，对千夜无论现在还是以后的意义，都是至关重要。
　　跨过神将天关，衡量战力的高低标准之一就是看能够从周围环境中调运多少原力。调运原力越多，出手威力越强。而运用原力法门，也是同等重要。对世界运转的规律领悟越多，自然运用也就越高妙。
　　这本黑之书，简直就是在手把手地教千夜如何使用神将之后的力量，当然，仅仅是大陆部分。涉及到整个星体范围内的变迁，恐怕高阶神将领悟起来都很吃力。
　　至于星系宇宙，那就是天王之后的道路了吧？
　　也难怪千夜试着感受宇宙衍化的过程，立刻就受了伤。那一瞬间的海量信息，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够承受得住的。
　　餐厅中不时传来咀嚼食物的声音，小家伙正在吃饭。开始的时候她还细嚼慢咽，因为吃得越快，就要越早过来接受锤炼。她又不傻，能拖时间就尽量拖。不过吃着吃着，速度就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凶兽肉这种东西，味道好到不可抵御，小口慢吃和狼吞虎咽完全是两个境界的享受。
　　类似的情况这几天中已经无数次发生了，千夜估计再过十分钟，小东西就会把自己彻底撑翻，再也塞不下一口肉，然后乖乖过来接受调教。
　　就在这个时候，千夜感知到有人快步走来，在接近小院的时候也没有停步，而是犹豫一下之后，来到院门处敲门。
　　千夜脸色一沉，对于打扰到自己的修炼十分不悦。他这段时间心绪不稳，暴躁易怒，更是时时消沉，惟有修炼和训练小朱姬能够让他暂时平静。不过暗火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忌讳，却还是过来，应该是真有要事。
　　千夜来到院中，打开大门，道：“什么事？”
　　院门口站着的是个佣兵头目，以前也算是宋子宁的亲信之一。他递过来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道：“从帝国来了两个人，指名想要见您。这封信就是他们交给您的，说是您看了之后就会见他们。”
　　千夜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看了一眼。纸上有两个徽记，其中一个是姬天晴家族的标记。这是暗记，十分简洁抽象，而不是像帝室正统纹章那样包含腾蛇的图样。光从这个标记上看，是看不出帝国血脉的。但这个标记姬天晴曾经给千夜看过，后来在群星之井时也私下说了它的来历。
　　看到这个暗记，千夜就知道来人和姬天晴多半有些关系，眉头稍稍舒展。
　　另一个标记则正式得多，也要复杂得多。徽记上方是代表着军部的纹章，下方则是山脉和军需箱的图案。这是军部内装备部的专属徽记，这个部门事实上负责着整个帝国军队的后勤和装备研发，权力大不说，还是最有油水的部门之一。
　　不过军部装备部的人亲自找上门来，还真是在千夜预想之外。他和军部的关系本来就说不上好，在中立之地又灭掉了军部的暗子，关系更是差上加差。
　　但是姬天晴的暗记，还是让千夜改变了想法，吩咐道：“让他们等着，我这就过来。”
　　千夜也不着急，先是洗漱干净，再换好衣服，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之后，才不慌不忙地走向会客室。
　　让人先等一个小时，也就是变相表明了自己对此次会面的态度。这还是宋子宁教给他的。
　　暗火总部大楼的会客室内，两个人已经等了很久，面前的茶水冲了七八遍，早就淡得没有一点味道。
　　砰的一声，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短发大汉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怒道：“娘的，让我们在这空等，他好大的架子！”


第二百九十章 上面的规矩
　　军部来了两个人，除了这大汉外，还有一个略矮的中年男人，身上锋芒不显，看起来很是普通。听到大汉抱怨，那人笑了笑，道：“不是我们等他，难道还要他来等我们吗？”
　　大汉依旧愤愤不平：“话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这也太欺负人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敢让我们等！”
　　“呵呵，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呢？”
　　“我等官职虽然不高，可也都是能执掌一处的，他这样做，岂不是将军部都不放在眼里？”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道：“我说小方啊，这里是中立之地，可不是帝国。还是把咱们那道京城里的作派收起来吧。你我不过是军部里的一个小官，来这也是奉命行事，要把事情办成，更是要求着人家。求人总不是这样求的吧？”
　　大汉梗着脖子，道：“可我就看不惯他这种嘴脸！”
　　中年男人端起淡如白水的茶喝了一口，也不生气，道：“他这只是让我们明白，肯见我们已经是给面子了。如果不是那位留了私印，光靠我们军部那个纹章，怕是连人都见不着。”
　　方姓大汉气势弱了三分，道：“可我们怎么说都是代表军部而来……”
　　“你别忘了，栗风水也是军部的。”中年男人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然后摇了摇头，道：“小方啊，说起来你论家世论能力都不算差了，可是直到现在都只是执掌一个无关紧要的行动处。你就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吗？”
　　方姓大汉一怔，道：“兰大人，您是说，我得罪了人？”
　　“你得罪的可不少了。”
　　“那怎么会？我一向还是很小心的。”方姓大汉叫屈。
　　中年男子道：“军部是帝国的，是陛下的，也可以说是长生王的，但惟独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们只是在军部里做事，别人得罪了我们，也不过得罪了一二小吏。你这整天军部军部的挂在嘴边，是嫌给上面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方姓大汉怔了一怔，显然还是没想明白。
　　中年男人自嘲地笑笑，道：“我们在这个位置上，才有这份权柄风光。哪天位置没了，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型。真到了那时候，军部和你我还有一文的关系吗？小方，这次的事办得顺利，你回去后也能动动了。若不是看在这点上，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方姓大汉立刻下来了一身冷汗，急忙道：“多谢兰大人！”
　　兰将军也不多说，只是道：“这件事对你我事关重大，对那几位也很重要。可你也要明白，不想让这件事办成的人也有很多，原因如何，自然不需要我多说。”
　　“他们想替栗风水报仇？”方姓大汉试探着问。
　　兰将军摇了摇头，“这倒还是小事，栗风水那家伙并不蠢，只是运气不好，迎头撞上了铁板。我是担心，有那么一些人，可能不希望王爷延寿。”
　　方姓大汉顿时大惊，急道：“还有这等事？那个，跟我交话的那几个，都不是这样的人。”
　　兰将军淡淡地道：“他们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要是不成，就会有这样的后果，在别人眼中，你也就有这样的想法。”
　　方姓大汉一身冷汗。
　　这时会客厅房门打开，千夜走进。他向二人扫了一眼，二人只觉得刹那间房间中似有闪电掠过，亮得都睁不开眼。
　　强烈电光转瞬即逝，他们竟说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千夜从容在主位坐定，方道：“二位请坐。”
　　中年男子首先施礼，道：“在下兰信成，在军部装备部任副指挥使。这一位方战，为装备部转运三处的主官。”
　　“兰将军，方将军。”千夜点了点头，就算回过礼。
　　方战脸就有点黑，怎么说还是没有发作。
　　兰信成则道：“千夜大人，我们此次来中立之地，确是有事相求，不过也对您有好处。”
　　“请讲。”千夜依旧是淡漠模样。
　　兰信成也不啰嗦，道出来意。原来此次大漩涡剧变，帝国一方损失惨重，进入的各世家子弟几乎损失过半。特别是前后跟着千夜进入大漩涡那两批人，几乎都被千夜带偏，落在了高重力区。这些人后面自然就没了消息。以他们的修为，第一个寒寂之夜就过不去。
　　但是从里面成功出来的人，却都有极大收获。收获之丰，几是过去三十年之和。特别是白果这种延寿之物横空出世，震动了整个帝国高层。不要说白果，就是白果酒都是立刻瓜分一空。而种种赏赐，也是丰厚无比，实地封爵都赐下了几个。
　　不过真正的好东西，大都在千夜手中。光是那两块超品原晶，在真正强者眼中，怕是比白果还要重要得多。在帝室眼中，两块超品原晶就相当于两位强力神将，至少相当于在帝国版图上再加几个行省。
　　所以两人此来目的，就是千夜手中的那批大漩涡宝物。
　　因为价值实在太高，千夜自身战力也非同小可，所以才由军部装备部直接出面。军部当中还有负责一般物资筹措调动的军需部，也想要抢下这个差事，只是没有争过装备部，才只派了个方战过来。
　　也只有帝国军部这种庞然大物，才能吞下千夜在大漩涡内的收获。否则换个一般点的上品世家，根本付不出这么多钱。
　　千夜听罢，淡淡一笑，道：“其实军部何需如此费事，只要派个神将过来，或擒或杀，我手上的东西还不都是你们的？”
　　方战脸色立刻有些尴尬，头就低了下去。这人家世好，一路顺风顺水，藏不大住心事，看来确实是有过这种想法。
　　兰信成笑道：“千夜大人可非是常人，知交故友遍天下，我们怎么会做这等事？就算真有人想这样做，也必然难以成事。帝国可是有规矩的。”
　　千夜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帝国那所谓的规矩，也是分人的。他们觉得你值得讲规矩，才会有规矩这一说。
　　不过他转念一想，却觉得兰信成话中另有含义，当下点了点头，问：“兰将军，你所说的规矩，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
　　兰信成指了指头顶，道：“自然是上面的规矩。”
　　千夜就有些明白了。他与皇帝陛下毫无交集，那么这层照拂，多半是来自于李后。
　　想明白这一点，千夜更加轻松，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想要什么，又能拿出来什么？”
　　兰信成放低了声音：“上面的意思，是想要白果，要完整的果子，而不是酒。当然了，酒也是有多少就要多少。另外您手中那几颗超品原晶，是否有意转让？除此之外，大漩涡内的资源，自然是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千夜失笑，“这是要一网打尽啊，那么你们能拿出什么？”
　　兰信成眼神示意，方战就取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道：“帝国能够提供的，都在这上面了。”
　　千夜接过翻阅，见上面都是些大宗物资，以及成批量的高阶装备。比如原力枪，虽然只到七阶，但都是可以大量供货的。千夜以前用过的雷霆就赫然在列，而且数量高达一百。然而就是拿到了枪，千夜手下也没有这么多强者。
　　见千夜不置可否，兰信成又使了个眼色，方战就拿出另一本册子，递了过来，道：“千夜大人，这是帝国十足诚意。按照正常来说，是要拿到白果，才能开放给您的。不过您先过个目，倒也无妨。”
　　这方战初时傲慢，但在千夜面前，被千夜盯了一眼之后，立刻就变得老实了。千夜有意无意之间所展露的威势，压根不是他能够抵御的。真正见识了千夜的恐怖力量，方战立刻收起了全部的官气和架子，转得极快，甚至有些谄媚的味道了。
　　旁边兰信成眼中隐晦地露出不屑，这种世家子弟，欺软怕硬，他是见得多了。
　　千夜拿起册子，这本要薄得多，却是装帧精美。打开第一页，一幅引擎的简图赫然就在眼前，下方说明文字上写着：山岳级浮空战舰引擎，专用于驱逐舰级别浮空战舰，装备帝国主力舰队，开发年代宣武历三十年。
　　这种引擎开发时间是上代皇帝未期，其实距今还不到三十年。按照帝国惯例，往往要花费二十年以上才能开发出新一代的引擎，也就是说，山岳级引擎即使在帝国眼中也是最主要的引擎，比它还要先进的怕是只有一代。
　　开篇就是山岳级引擎，这诚意确实是不小。
　　接下来的一页，就都是与山岳级引擎配套的各种原力阵列，主要目的还在于隔绝周围环境中的虚空原力，让引擎有一个相对纯净的工作环境。这些原力阵列除了增加重量和消耗能量，似乎并没什么用处。
　　然而千夜看了，却知道这是专为中立之地的设计。中立之地虚空原力肆虐，任何器具机械损耗都是极快，山岳级引擎根本不能使用。这种情况下，要么重新设计一种引擎，要么就是用这种方法。虽然重量、能耗和成本都显著增加，但手中毕竟多了一款即刻能用的引擎。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诚意交易（上）
　　山岳级引擎再加上专门的配套设计，这诚意就更足了。
　　千夜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往后翻。第三页的内容又让他双眉微扬：黾级战舰主炮。
　　黾级虽然不是帝国最先进的战舰主炮，却和山岳级一样，是主力舰队中装备最广泛的主炮。它的最大特点就是三联装的设计，可以同时发射三枚弩箭，也可以一发发单独发射。帝国各种特殊效果的弩箭，它基本都可以使用。
　　最重要的，它是巡洋级浮空战舰的主炮！
　　黾级虽然远远比不上千夜手中那架沉陆，然而却又要胜过其它的主炮，无论威力还是品质上，都远远超出千夜现今拥有的货色。宋子宁虽然从帝国也搞到了一批驱逐舰级别的主炮，但是黾级就超出他能力范围了。
　　见帝国堂而皇之的将山岳级引擎和黾级主炮都放到了台面上，还都给出了专门针对中立之地的改进设计，千夜不禁问道：“帝国这是打算成立中立之地的舰队吗？”
　　兰信成笑笑，道：“中立之地天高地远，帝国可没有将之纳入版图的兴趣。现在纵是浮陆之战都处于困局，哪还有余力新辟开拓方向？”
　　“既然浮陆之战还在僵持，那这些物资，恐怕也不是轻易拿得出来的吧？”千夜问。
　　在千夜印象中，直到他冲出不坠之城的那一刻，帝国和永夜都还在惨烈绞杀，虚空中的舰队大战已经有数次，小规模的猎歼战更是每天都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山岳级引擎和黾级主炮，就算是一台护卫舰的引擎，也必会被舰队牢牢抓着不放。
　　“这批引擎和主炮，都是从其它方向上调过来的。那几支舰队换装慢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得服从大局。”方战插口道。
　　“大局？”千夜问，每个人理解的大局都不一样。
　　“陛下和王爷的存在，就是大局。”
　　千夜点了点头，对此说法也是认可。此刻正是青黄不接之际，张伯谦刚刚打出威名，林熙棠能否突破还未可知。下一代可能的天王赵君度现在还年轻，连神将都不是。只要长生王能够多活十年，哪怕是多活几年，帝国也是多了一位天王。就算长生王在帝都待着，什么都不干，无形的威慑也能让帝国捞取不少好处。
　　千夜继续往后翻，将整本小册子看完，神情就有些古怪。册子后面列出的都是各类设备，大宗材料，以及……培训课程。
　　设备都是浮空战舰所用，大致处于次新一代的水准。千夜现在对战舰建造也算是半个行家，一看大宗材料的内容，就知道是战舰甲板、外壁板材以及外挂装甲所用。还有少量高强度，或是具备特殊性能的材料，则是为战舰特殊的区域使用，比如装载引擎的舱室，以及主炮所在的炮位等。
　　可是培训课程，这就又不一样了。这些课程中培训的都是浮空战舰的指挥官，以及关键岗位的军官，比如舵手和炮手。想要操纵浮空战舰的主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一整套专门的规程不说，许多特殊弩箭还需要炮手自身具备强大实力。比如说追踪箭，精度就直接和炮手的修为及感知敏锐度相关。
　　有了前面的东西，再加上这套课程，帝国这是想要为千夜打造一支私人舰队？
　　看到这份清单，千夜就大致知道了帝国的底线所在。看来为了自己手中这几枚白果和超品原晶，帝国是不惜血本。
　　千夜指了指山岳引擎和黾级主炮，道：“这两样东西，都可以提供多少？”
　　“山岳级引擎五台，黾级主炮六门。这是帝国的底线，不过您想要更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时间要到一年之后了。”
　　五台主引擎，实际上就意味着五艘驱逐级浮空战舰。虽然按照宋子宁的规划，现在南青城也能生产战舰引擎，但按照目前产能，满打满算一年也就能生产两台。山岳级引擎是成熟技术，不比宋子宁新开发的引擎差，更关键的是备件充足，成本也更低。
　　宋子宁规划开发的引擎好处是更加耐用，能够忍受中立之地的恶劣环境，基本上哪里都能使用。
　　至于黾级主炮，因为三联装的特殊设计，所以配备它的巡洋战舰火力密度有余，单发强度略显不足。但这对千夜来说都不是问题，他现在并不是想要建出一支浮空舰队来。
　　这一次帝国的胃口并不大，五台引擎加上六门主炮，各换两颗白果或是等价的白果酒，而其它物资，加在一起也相当于一艘全新巡洋级浮空战舰了，既然放到千夜面前，千夜自然也不会放过。
　　千夜沉吟片刻，就道：“两枚白果，加上等价的白果酒，我可以接受。”
　　兰信成大喜，道：“货已经在中立之地外了，只要传个讯过去，三天就可送到！”
　　千夜稍觉意外，道：“帝国这次倒是有信心啊，知道我一定会答应。”
　　兰信成道：“军部很大，但这次主事的和给您暗记的那一位有关。有这层关系，我们自然会有信心。再者说，此次交易成败与否，与王爷直接有关。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坏事？”
　　旁边方战脸上就有些尴尬，还真就有人敢。对这些人来说，只要能干掉千夜，其余什么都不是问题，哪怕长生王明天就死了，也与他们无干。干掉了千夜，顺便也就相当于剪除了对头的外援，这对他们来说才是莫大的益处。
　　一想到这里，方战忽然间就有些坐立不安，想到临行前给自己支招的那几个人，脸色就有些阴沉了。要不是兰信成提醒，他或许真要栽在这上面。
　　千夜没有直接说交易能否成立，而是问：“长生王现在情况怎样？”
　　兰信成倒是很爽快，道：“老王爷得了白果，收效明显，这段时间正在闭关炼化药力。这一次就是老王爷交待，白果越多越好，至少也要三颗。”
　　这等延寿药物，都是越吃效果越差。算起来长生王能连吃五颗，确实说明白果珍贵，另一方面也是他在延寿上经验丰富，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药力。
　　“三颗？肯定没有，最多两颗。”千夜也不打算把白果全拿出来。
　　“两颗也足够了。”兰信成笑道。
　　“那我们就来说说其它物资的兑换吧。”说着，千夜手中就多了个木盒，推了过来。
　　兰信成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问：“这里面是？”
　　“药材。”
　　兰信成点了点头，取出一双手套戴上，先以原力封住木盒，再缓缓打开盒盖。这是确保药性不失的标准作业。同时兰信成的原力中正平和，没有一丝强烈特异的属性。这等原力在战斗上虽然有些吃亏，但在处理珍稀药材与特殊材料上却格外有用，不会破坏物性。要是换了千夜的晨曦启明，有些敏感材料怕是一触，就要毁了。
　　看到内中片片鳞片一样的药材，兰信成一声轻呼：“龙鳞苔！这么多！”
　　盒中龙鳞苔是制作军用超级兴奋剂的主材，一块普通大小的鳞片就足够制作二十支兴奋剂，木盒中少说也有十几枚鳞片，这可相当于几百支超级兴奋剂！
　　兴奋剂的用处不必多说，超级兴奋剂更是只配给精锐军团的高级军官使用，也只有战将才能承受它的药力。一般来说，十支这样的兴奋剂足够逆转一场小型特种战斗的战局。这一大盒龙鳞苔，无论哪个精英军团的军团长见了，都必定红眼。
　　兰信成搞了多年的装备，哪还能不知道这些龙鳞苔的价值，当下激动得一拍桌子，道：“我做主，只要龙鳞苔有四盒，册子后面那些物资就都是你的了！”
　　千夜失笑，心中对兰信成的好感提升了几分。这家伙倒不是个纯当官的，心中确实装有在一线搏杀的将士，才会如此失态。刚才说白果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激动。
　　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白果这种新出的延寿宝药，长生王也只能拿到一枚。另一枚去向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稍稍细想，就能想出不少去向。比如说，指极王也要延寿吧，张伯谦呢？皇帝呢？李后呢？其它两位天王呢？再往下一层，林熙棠在帝国中的作用，恐怕就不在长生王之下，这样的人，若是多活十年，帝国大概也能多个行省出来。
　　千夜摇头道：“龙鳞苔就这么多了。”
　　兰信成难掩失望，道：“这个……有点少啊！”
　　方战笑道：“信将军，有了这么一盒，帝国今年的兴奋剂产量就能增加二成，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子军团长的德性，抢起药剂来简直比对上黑暗种族还凶猛。别说两成，就是翻上一倍，也能被他们都给吞了，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倒也是。”方战也有同感。
　　千夜道：“龙鳞苔虽然没有更多，不过还有这个。”千夜取出另外一个稍大的长形木盒，摆在兰信成面前。
　　兰信成打开千夜递过来的木盒，又是一惊：“星樱木！”
　　一共三根星樱木，共可以制作六份复苏药剂。如果说那盒龙鳞苔意味着能打赢十几场特种战斗，那么这三根星樱木就是实实在在的六条命。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诚意交易（下）
　　星樱木这种东西应该如何定价，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过往星樱木基本都把持在宋阀手中，擅长经商之道的宋阀，给出的价格绝对不会让人惊喜，只有惊吓。可是鉴于复苏药剂的重要性，以及有没有星樱木药力差别巨大的现实，帝国军部也只有捏着鼻子忍受。
　　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三根星樱木，而且品质上佳，用来炼制的复苏药剂，神将之下几乎是起死回生的效果。六个高级战将的命，要怎么定价？
　　兰信成怔了半天，方苦笑道：“千夜大人手中居然有星樱木，这可是给我出难题了。要把这三根东西带出来，也不容易吧？”
　　“确实挺占地方的。”
　　星樱木挤占的是宝贵的储物空间，就兰信成能够接触的级别，空间装备的内藏空间能有一两个立方就是相当不错了。有装星樱木的位置，倒还不如多塞几坛白果酒。
　　白果酒真正能卖出高价的地方是永夜那边，价值还要远高于星樱木。千夜选择将星樱木带回来，本身就能说明许多。
　　兰信成心中有数，叹息一声，道：“大人有心了，这样吧，这三根星樱木，每根就按半盒龙鳞苔作价。大人只要再拿三根出来，那些物资就都是您的了。”
　　千夜笑道：“我倒是想拿，可惜没有那么多。”
　　“这倒也是。星樱木培育不易，成熟也不易。稍有成色的早就被采摘了。有这三根，在浮陆之战上，我们就能轻松很多了。想要让那些世家门阀拿出真正的核心力量，总得给他们点保障不是？”兰信成笑道。
　　这是常理，如赵雨樱，赵君弘等人出战，身上总要带些保命之物，以确保不会在乱战中陨落。复苏药剂就是其中一样，而且是很有效。想要让人花了大把资源和时间培养的精英上战场，威胁利诱什么的都不如给支复苏药剂有用。
　　兰信成眼巴巴地看着千夜，道：“现在就差不多了，只要再有一盒半的龙鳞苔，这册子上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了。您看，那可是上百吨的高质量外壁板材，还有更多的装甲板。这种东西难就难在量大，搞到一吨两吨不难，想弄到十吨以上，就得是元帅才能批出来。”
　　这倒是实话，帝国年产各类钢铁合金怕不是有几千万吨，但其中能用作战舰板材的却是百中无一。依兰信成给出的板材标号看，还在水准之上，那就更加稀少了，是名副其实的战略物资。否则的话，又怎能和山岳级引擎以及黾级主炮并列？
　　千夜沉吟道：“东西我倒是还有，就是不太好估价。另外，你这些课程如何作价？”
　　“一百吨的战舰板材。”
　　千夜双眉一扬，道：“才二十个人，每人值五吨？”
　　“这当然是值的。”兰信成神色不动，“帝国培训战舰指挥，都是用的模拟阵列，光是阵列运转，就相当于一艘母舰在全速前进。”
　　“那得是多大的阵列？”
　　“至少可以覆盖您这个暗火总部。”
　　“手笔不小。”千夜微微吃惊。所谓模拟阵列，就如在帝国军中训练基地配置的对战模拟机，两人各在一端的操纵台上，由虚影在中间厮杀。只不过用于战舰指挥培训的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使用者如同身临外空战场，效果自是不同凡响。
　　“帝国舰队能屡屡以弱胜强，维持外空不失，自是有些道理的。”
　　千夜点头。曾在帝国军中效力过的他，自是知道外空实际上是看不见血的另一处硝烟战场，惨烈程度比地面犹有过之。一旦一艘战舰受到重创，在虚空中那些修为普通的舰员几乎无处可逃，如果救援稍迟，就是战将也必死无疑。
　　千夜击毁林嘉尔舰队，最终林嘉尔也只能携带少半的人逃走。大部分舰员都在战舰被毁的时刻死去，毫无生还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保持外空不失，护持住帝国三块大陆安全，浮空舰队辉煌战绩背后，其实是超卓的指挥艺术、战斗素质，以及无数战士冰冷的尸骨。
　　听到兰信成这样说，千夜就知道想让对方派教官过来的想法已不现实。于是又问：“那这些名额能转让吗？”
　　“转让？当然可以。不过千夜大人，您确定要转让吗？”
　　“我可能用不了那么多。另外，我的几个朋友大概更加需要。”
　　“那好吧，名额毕竟是您的，您说了算。只不过我要提醒您一下，这套训练装置每年至少要花三个月时间检修，能够容纳的人数也有限制。每年也就有几百个培训名额。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一个名额就值五吨战舰板材？”
　　“我明白了。”千夜点头。
　　暗火中值得培养的人才不是很多，特别是许多人的忠诚还难以保证。要是宋子宁在，以他的手段，自然能把这些家伙牢牢握在手里。可千夜却没这个本事，从宋子宁一走，南青城立刻出事就可见一斑。假若去大漩涡的只是千夜，恐怕到现在南青城还是原样，那张玄策根本连南青的门都进不了。
　　另一方面，千夜此刻对浮空战舰其实并不太看重，也不需要独立的战舰指挥官，反而更加需要合格的炮手，舰内设备维护和损管人员，随舰陆战队也是需要的。
　　千夜要大量的战舰制造物资另有它用，自然不会和兰信成说。
　　千夜在安度亚的空间内搜索片刻，又拿出一个小盒。这个盒子不过手掌大小，里面装不了多少东西。兰信成却郑而重之地捧了过来，丝毫不敢怠慢。
　　宝物价值，可跟大小无关。千夜已经拿出了龙鳞苔、白果、星樱木这些好东西，剩下的东西更值得期待。
　　盒盖打开，里面是片片晶莹剔透的蓝色花瓣，堆满了大半个盒子。
　　这些都是千夜从双臂土著身上找到的，也不知是何用途，就连姬天晴和李狂澜也看不出来。不过光是看着就觉得不错，又被土著珍而重之地收藏，千夜也就取了不少，反正也不占地方。
　　现在千夜拿出来，就是想看看兰信成知不知道这种水晶花瓣的用途。兰信成在装备部任职多年，过眼的宝物不知道多少，眼力远在那些鉴定大师之上。
　　不过盯着水晶花瓣看了半天，兰信成就将小盒推到了方战面前，“小方，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对珠宝多有研究，来看看这是什么？”
　　方战接过，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后露出里面一整排的精密工具。他也是有空间装备的，不过看着容量很小。
　　小包中的工具，大多数千夜连见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方战一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小爱好，宝石鉴定和加工。”
　　他拿出一个专门的小卡钳，钳面上铺了一层细而柔软的薄皮，不会损失宝石表面。夹起一片水晶花瓣后，方战将它放到了一台便携的观测镜下，又支起一根顶端带着金属圆珠的支架。金属圆珠上随即射出一道光芒，照在水晶花瓣上。
　　他把眼睛凑在观测镜上，慢慢转动水晶花瓣，又不断调整着圆珠光柱的亮度和色度。
　　如此专业的鉴定手法，顿时让千夜对方战的印象大为改观。在千夜心目中，那些珠宝鉴定师基本都是拿眼睛干看，顶多再带个眼镜或是放大镜什么的。光看工具，就比方战不知道差出多少个等级去。
　　看来方战能得到来中立之地的差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会吃喝玩乐那是纨绔，但能深入研究至极致就是大师了。
　　如是看了半天，方战叹了口气，看着那些蓝色花瓣的眼神已经变得温柔了许多。他轻咳一声，道：“若我所料未差，这些花瓣宝石，之前应该是真正的花瓣，只是不知道因何原因，化作了宝石。”
　　兰信成心中一动，道：“像海上莲生那样？”
　　“差不多。不过海上莲生凝固成玉石后仍然保留相当的效力，而这些花瓣或许原本的效用就不够强，化为宝石后，基本上就只是单纯的宝石了。”
　　“原来如此。”兰信成一脸失望。
　　方战却道：“这些花瓣的价值可不低啊。兰将军，您看，花瓣内外这些纹路都是天然而成，没有哪两片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论色泽，论形状，论纯净，这都是顶级宝石。”
　　兰信成知道珠宝的价值，不过本身他对这种纯装饰物没什么感觉，于是转向千夜道：“大人，还有其它宝物，能给我们开开眼吗？”
　　千夜也对这些宝石花瓣没什么想法，听到是普通宝石后，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反正此次在大漩涡内收获极多，总能找出好东西来。
　　他正在搜索安度亚的空间，方战悄悄拉了拉兰信成，道：“将军，将这些宝石花瓣收了吧。”
　　“这个……能有什么用处？”兰信成有些为难。经过方战鉴定之后，他也知道这些宝石花瓣品质极高，价值不菲。这么一大盒，买个一百多吨高品质战舰板材毫无问题。可是他并非普通商人，交易的概念不是金钱上的等值，把战略物资用在换取珠宝上，还是有些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方战放低声音，轻声道：“将军，这种天然花瓣化成的宝石，在帝国可是前所未见。除了我们手上的这一盒，就再也没有了。”
　　兰信成嗯了一声，没有表态。
　　方战终是有些急了，顾不得那么多，直白地道：“两个月后就是李后生辰，在高手匠人手里，这些花瓣完全可以制成一整套的珠宝，而且独一无二！作为李后的寿礼，无论价值还是艺术，都是足够了。”
　　兰信成终于心动。


第二百九十三章 附加值
　　千夜在旁边早就把二人的私语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也是一动，想着若把这盒宝石送给夜瞳，或许她也会喜欢吧？
　　可是千夜从来就不是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类型，更不了解女孩子这些细腻的小心思。如果宋子宁这时在，大概早就撺掇着他这样做了。
　　不过想到夜瞳轻松斩杀六臂巨人的战力，千夜不由在心中苦笑，如今两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夜瞳觉醒之后的心性大变，都不是几件珠宝就解决问题的。
　　在永夜，血脉就是门第，力量就是阶层。帝国有所谓门当户对，永夜也同样如此。
　　腾蛇不与森蟒共游，天鹰不与燕雀同飞。
　　那一边，兰信成已经有了决断，道：“好，这盒宝石，就算作一盒龙鳞苔。再加一坛白果酒，这册子上的东西，就都是您的了。”
　　“好。”千夜点头。
　　“还有这些，就好解决了。”兰信成笑吟吟地拿起那本更厚的清单书册。
　　这份清单看上去厚得多，可里面的东西多是普通的战略物资，胜在数量而不是品质。里面大多装备能够拿来武装暗火佣兵，但也仅此而已。论装备等级，大致与帝国主力军团中的精锐相当。
　　其实有没有这份清单，此行兰信成已都是大有收获，回去后封赏自不必提。
　　换这上面的东西，就很简单了，许多中立之地的特殊出产都可以交换。如果运力充足，就连黑森林中的木材也不错。别人砍不了黑森林，千夜却不怕，而且一剑一棵，轻松得很。
　　最终千夜以一百棵黑森林原木，外加一些零零碎碎的其它资源，把这张清单上的战略物资也都吃了下来。
　　兰信成眉开眼笑，千夜也是十分满意。
　　中立之地什么东西都能造点，但就是产量不高，品质不佳。即便南青城，在帝国眼中，也远远称不上规模。这批战略物资，哪怕是普通的合金钢板，在中立之地想要弄到几十吨也颇为困难。放眼整个中立之地，就没有几家稍微大点的冶炼工坊。
　　有了这批物资，千夜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几个关键工坊的建造。这几家工坊一直缺乏材料，工期一拖再拖。这些工坊都是加工精密部件，或是处理特殊材料的，是整个浮空战舰制造环节的重要节点。没有它们，浮空战舰就飞不起来。
　　两份清单上的物资早就准备完毕，装运它们的货运浮空船就在中立之地外停着，随时可以开来东海。帝国此次的准备可谓充足，不过千夜手中有什么东西，又有哪些能够拿出来交换，姬天晴都很清楚。有她在幕后策划，再加上帝国送来的都是千夜急需的战略物资，交易自然顺利。
　　在等待货队到来的时候，千夜带着两艘浮空船到了黑森林，伐下一百棵原木。虽然伐到后来，黑森林已经有了明显的躁动，但在千夜有意放出的气息面前，以及采伐数确实不多，原生种族始终没有出现，森林中的诡异凶兽也没有出来送死。
　　千夜回南青城后没多久，帝国的货运船队就到了。
　　整整十艘大型货运浮空船，外加六艘护航的驱逐级战舰，将南青城的浮空艇起降场占得满满的。千夜调集了上千名佣兵和数十辆重载卡车，整整搬了一天一夜，才将所有的物资都卸下，转运到各处仓库中。
　　这些物资使用，宋执事自然会去处理，不用千夜操心。千夜自己则是留在浮空艇起降场，亲眼看着那些山岳级引擎、黾级主炮以及高阶战舰建材装上了两艘货船。
　　货物装载时，兰信成对千夜道：“大人，我们这就要回去了。此次收获实在是大，就连诚王爷也没有想到。不过这次回去之后，我就会向王爷汇报，会尽快再来。千夜大人想要什么，不妨提前跟我说说，我也好尽早谋划。”
　　“诚王爷是？”又一个耳生的名字，千夜心里微微一动。
　　“诚王论起辈份来，是当今陛下的叔叔。目前诚王在军部辅佐长生王，主要负责装备与整训。”
　　听到这里，千夜就明白了，诚王算是兰信成上司的上司。不过兰信成能够越过装备部主官直接向诚王汇报，显然是诚王的心腹。就是不知道诚王究竟算是哪一系的人。
　　军部内部关系极其复杂，长生王只是其中最大一座山头，十大元帅可以视为各自独立的小山头，剩下形形色色的人都想把手伸到军部里去，比如李后、右相，甚至四阀和上品世家都在想方设法在军部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千夜对这些关系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是看在兰信成此次带来的大量军用物资份上，也不由得对后面的交易有了更大的兴趣。
　　千夜便道：“我手中还有些铁线灰丝草与满天星，另外……”
　　见千夜还有如此资源，兰信成脸上立时堆上惊喜之色。无论铁线灰丝草还是满天星，都是军需药剂的重要原料。这种东西最对他的胃口。再听到另外这个词，兰信成眼皮就是一跳，道：“大人还有什么，尽管拿出来看看。我们两个别的本事不行，眼力还是有的。”
　　千夜点了点头，手中就多了三样物事，分别是一瓶苔鲜，一块不知名的石头，以及一瓶虚空巨兽的骨髓。
　　兰信成用指甲挑了一点苔藓，先看再闻，最后放入口中，闭目细品。千夜在旁边看得无语，这些东西都出自大漩涡，那地方的特点之一就是有毒的东西特别多，而且大都是极难解救的奇毒。真正的剧毒，根本不靠量多，就他放入口中这些份量，若是换了小朱姬的毒质，十个兰信成也毒死了。
　　兰信成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着手中苔藓，沉吟道：“这种毒……嗯，非同一般！依我……看……”
　　看他说着说着舌头就大了，谁都知道苔藓类植物带毒性的都非同一般。方战吓了一跳，赶紧取出随身的特效解毒剂扎在兰信成身上，再用匕首割开他的舌尖，放了一摊紫色的毒血出来。
　　兰信成这才得以把话说完，“依我看，这种毒质经过特殊处理，很有可能成为一种新的军用特效药剂！虽然它现在用途还不是很明确，不过我可以就说军部要了！至于代价，一定会让大人满意。”
　　而那瓶虚空巨兽的骨髓，原本是鲁大师给千夜用于把更多材料融入东岳的。后来有众生之池中神秘存在出手，这瓶骨髓就省下来了，还多得一朵海上莲生的凝玉莲蓬炼入东岳，算起来千夜简直大赚。
　　从千夜口中了解到虚空巨兽骨髓的用途，再仔细品鉴，兰信成就明白了它的价值，顿时两眼放光。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极为罕见的介质，可以将物性相差很大的材料融为一体。最直接的用途，就是可以给九级原力枪添加一种材料，从而增加一个属性。
　　所有原力武器枪械，都是越高就越难提升，而且属性增加的价格还是边际递增的效应。比如说同样价值的属性，四属性的原力枪就比三属性要贵一倍以上，五属性就还要再翻一倍。
　　九级枪个个威力极大，若能有针对性地再增加一个属性，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如果精挑细选的属性，更可凭添巨大威力。比如一把本就威力巨大的原力枪，假设再将射程延长三成，那么原本是用来正面糊脸的利器，也可以用在远程对轰上。因为威力巨大，远程对轰简直无往不利。
　　又或者近距离威力极大、负担也重的霰弹枪，若是降低对原力的需求，那就和顶级八级枪差不多了，可是威力上至少相差一倍。
　　虽然这瓶骨髓最多能够用在勉强挤入九级的原力枪上，但只要精心调配，就能让这把枪挤到九级靠前的位置上。至于寻找合适属性，反而不是问题，在帝国国库中想要什么样的材料没有？
　　而那块石头，则是被方战拿在手里看个不停，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没有？”兰信成问。
　　方战道：“原力气息浓郁。”
　　“废话，谁都知道原力气息浓郁！具体点！”兰信成罕见地没了耐心。
　　方战两眼一翻，道：“没办法具体！这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原力气息浓郁。”
　　兰信成眼皮一跳，道：“这么说，是新矿种？”
　　“十之八九。”
　　兰信成知道方战这种精于珠宝的，往往也对矿石了解很深。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证明这块矿石里多半是前所未见的矿物。而且看原力气息的浓郁程度，就可知道内中所含矿藏非同小可。
　　只要物性特殊的东西，帝国这么大，总能找到使用的方法。
　　兰信成恋恋不舍地将三样宝物还给了千夜，道：“就是这些？”
　　“不止。”不过千夜却没有拿出新的东西。
　　“那么，千夜大人有什么想要的，我回去后尽量想想办法。”
　　“天云级动力帆，鸾级主炮，以及厚土级引擎。”千夜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


第二百九十四章 被遗忘的人
　　兰信成愣了一愣，苦笑：“最多只能给一种，还只有一件。除非，您肯把原晶拿出来。”
　　“原晶可就不是这个价了。”千夜微微一笑。
　　“您手中的原晶……”
　　“那几颗原晶的属性，想来你们已经大致知道了，也应该有所预期。”
　　千夜凝练原晶时，姬天晴等人俱都在场，而且一一传看过。除了黑之书他们不知道，剩下三颗原晶的属性都不是秘密。除了最开始凝练出的那块上品原晶之外，由晨曦启明凝聚成的超品原晶即使神将也有大用，而横扫血族众星及部分暗星星力汇聚成的超品原晶，更是附加了血族体质的恐怖能力，可以令得到者跨过许多大威力绝世传承的门槛。
　　后面这两种原晶以前从来没有出现，恐怕此后也不会有多少。想要按以前的原晶来定价，根本没有可能。兰信成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破，咬牙道：“只要您肯拿出来，那么军部可以拿出最新的巡洋战舰来交换。”
　　巡洋战舰是帝国最新开发的舰种，介于战列舰与巡洋舰之间，兼具火力与速度，削弱了防御。巡洋战舰是为了应对魔裔最新的高速猎歼舰而建，无论设备还是动力武器，全是最新一代的产品。
　　千夜想要的天云级动力帆和厚土级引擎属于上一代巡洋级浮空战舰设备，而鸾级主炮则是战列舰主炮，同样是上一代设计，和全新的巡洋战舰不可同日而语。
　　千夜倒是有些好奇，“这种巡洋战舰，帝国一共有几艘？”
　　“三艘。”兰信成面无表情。
　　“不够分吧？”千夜微笑。
　　“帝室舰队两艘是不能动的，外域舰队的那艘可以迟些再给。”
　　外域舰队，就是帝国边界守卫的舰队，战力强悍，仅次于禁卫舰队。一般编号在三至八之间。
　　在舰队中，新式的高速巡洋战舰是可以当作旗舰的，拿到中立之地，那就是一艘歼灭整个舰队的局面。
　　“还真是下血本。为什么这一次不拿来？”
　　“还没有谈妥。这么大的事，牵涉的人可不少，总得谈一段时间。”兰信成顿了顿，又看看千夜，终于下定决心多吐露一点秘闻：“这次听说了你凝聚出的两块超品原晶，很是有几位国公元帅动了心，更是关乎其中两位再进一步的道途。但是帝国目前拿得出来的交换，就是一艘新锐的巡洋战舰。所以用这艘巡洋战舰交换哪块原晶，还在商议。”
　　商议这个词，在这里可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超级武备关系到区域战力平衡，帅级强者个人武力则意味着派系盛衰，牵一发动全身，莫过于此。
　　听到这里，千夜也就明白，等到兰信成下一次再来，大概就能拿出确定的方案了。
　　方战这时道：“千夜大人，或许过段时间还会有门阀世家的人过来。无论他们许下什么条件，您可都得端住了。巡洋战舰可只有军部拿得出来，而且我们下次来的时候，应该会一起带过来。世家那些人，只要跟您说东西过段时间再交付，就不用理他们。”
　　千夜失笑，道：“我知道了。”
　　方战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或许只有军部才有这种能力，能够把所有筹码都带到中立之地，然后再慢慢挑东西。这种感觉，就像是开辆载满帝国金币的载重卡车去购物一样，完全不让对方有担心支付和信誉问题的余地。
　　送走了兰信成和方战，千夜交待了南青城的事务，就亲自带着装载了山岳级引擎和黾级主炮的两艘货船起航，飞向北陆。
　　北陆又繁荣了许多，两个城镇均已建设得初具规模，一应工坊也已修建完成，大部分可以开工，余下的也开始调试设备。宋子宁已经送来超过千人，成为不弱于高胡人的势力。
　　高胡人还在陆续到来，他们是天生的工匠和战士，也是北陆第一支护卫部队的主力。虽然现在还无人知道北陆的存在，但是这个秘密不可能永远守住，提前组建军队还是必要的。
　　在城镇外，英灵殿正停在地面，接受新的改造。
　　当千夜被困在大漩涡时，英灵殿都飘浮在虚空中，自行吸收虚空原力。以心脏部位为核心，新的血肉肌体不断沿着肋骨生长，形成天然的外壁。原本修建了舰壳的地方，有些就被新生肌体覆盖，融入，成为一体。
　　无论人族还是黑暗种族，研制出来的钢铁合金自然比不上地黾天然的肌体。虚空巨兽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存在，所谓的战舰主炮都很难轰开它们的躯体，想要斩杀虚空巨兽，惟有大君天王出手方可。
　　现在的英灵殿，肌体覆盖的范围有明显增加，大约过半胸腔被天然肌体覆盖，并且肌体还有沿着脊柱向头部和身体后部生长的迹象。只是想要等它自然生长完成，怕是得要数十年时间。
　　从空中望去，英灵殿多少恢复了一丁点地黾生前的风采，它的身上还有大片人工舰体痕迹，当然空缺的地方更多。它的背部已经出现甲板的轮廓，两肋处则还留有数排的孔洞，那是为了侧舷火力准备的炮位。那些黾级主炮，就会安放在这些炮位上。
　　黾级主炮密集却略有单薄的火力，用在舷侧副炮的位置上却是再恰当不过。真正的目标，自有沉陆去对付。林嘉尔倾力打造的沉陆可是正牌的公爵级主炮，比帝国一些老旧战列舰的主炮都要强。
　　看到货运浮空船降落，青月立刻奔了过来。当舱门打开时，千夜看到的就是数十支对准自己的枪口。
　　“主人！”青月一声欢呼，抛下了枪，飞扑过来。
　　千夜被她突然的热情弄得有些意外，拍拍她，将她从怀里摘下来。
　　青月抬头，说：“您好久没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已经开始泛红。千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指指身后的浮空艇，说：“我这次带来了些好东西，都装到英灵殿上吧。”
　　青月点头，回头招呼了一声，就有数十名高胡战士跑过来，帮忙搬运。
　　“带我去看看英灵殿，建得怎么样了。”
　　“好的。”
　　青月引着千夜踏上了英灵殿，随即带着他四处查看。英灵殿内，储存的材料基本上已经用完。在地黾停留虚空吸收原力时，船舱里还有上百名工匠在不断修建舱室，安装设备，以及优化布局。
　　原本的主炮和引擎早都安装完毕，工匠们就开始修建各种舱室。
　　现在舰员生活区已经有了雏形，如医疗区、休闲区、仓库、餐厅等区域都划分出来，并且修建了基本设施。现在的英灵殿内，已经可供数百人居住。由于地黾身体被封闭的还只是少部分区域，而且有肌体保护的地方要优先由动力舱、能源舱、军械库、弹药库，以及各种功能的原力阵列使用，因此可供舰员居住的区域并不算多。
　　千夜此次带来了大量修建基本设施的建材，高品阶的板材可以用作外壁，上面可以附加装甲板。质量一般的板材则用于内部舱室的建设。这样一来，又可以增加一大块功能区域，舰上可容纳的舰员将超过千人。
　　如黾舰这样长近千米的巨舰，里面就是装上万人也是等闲。千夜看着内部空间的规划，道：“再增加一块居住区域，里面不需要特别舒适，只要能够供人居住一周就可以。”
　　青月飞快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说：“以目前空间，搭建出的居住区可供三千人使用。但是相应的仓库、餐厅都要改建。您打算要能够装多少人的区域？”
　　千夜本想说一万，然后想想，道：“就三千人吧。”
　　三千，正好可以把暗火佣兵最精锐的一批战士装上来。以黾舰的机动性，完全可以将这三千人投到敌后。这样千夜手中就有了一支机动力量，随即可以打击敌方战线后的任何区域。
　　接下来的数日，就是安装山岳引擎和黾级主炮。所有的引擎千夜都给装到了英灵殿上，使得英灵殿速度大增。虽然还是追不上帝国标准战舰，连最大的战争母舰都跑不过，却已经比货船快了不少。再来几台山岳级引擎，也能勉强跟上战争母舰的速度了。
　　千夜等不及全部安好，已经驾着英灵殿飞入虚空，驶向南青城。
　　回到南青城，千夜将英灵殿停在虚空，让上面的工匠继续安装引擎和主炮。自己则飞入南青，回到暗火总部。
　　他命人将张玄策带了上来。又是几日过去，一直在牢中生活的张玄策明显精神萎靡，身上的傲气早就不见踪影。
　　一看到千夜，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抢前几步，叫道：“千夜大人！您可回来了！”
　　“你这是想我了？”千夜似笑非笑。
　　“您看，我在这里已经关了很久了，您既不说杀也不说放，这个……”
　　“哦，原来是这样。我这几天比较忙，把这件事给忘了。”
　　张玄策脸色顿时十分精彩，他各种理由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千夜居然会把他给忘了。
　　从小到大，张玄策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即使张不周的嫡子没死，也对他颇有关注。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他的命运居然不重要到会被人遗忘的地步。
　　这让他酝酿了好几天的说词全都成空。他想了半天，终于道：“千夜大人，如果您不打算杀我的话，那么就把我放了吧。我的家族，肯定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千夜似乎对他终于有了点兴趣。
　　张玄策知道若是不说清楚，就别想重获自由，索性把心一横，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报价。


第二百九十五章 似非明主
　　“首先，我以一生信誉担保，张家绝对不会追究此事，到此为止。”这是张玄策开出的第一个条件。
　　千夜没有说话，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张玄策被看得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再青，终于忍受不住，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听潮城骆城主的事，也可以不追究。”
　　千夜淡淡地说：“骆冰峰之死，张不周也有出力，他谢我还来不及，还要追究？”
　　“千夜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
　　千夜直接打断了他，“没有其它条件了？”
　　张玄策心中一颤，立时把到了嘴边的争辩全部忘记，声音也拔高些许，急道：“当然有！可以谈，还有很多可以谈！”
　　这一次，张玄策去掉仅剩的侥幸后，认认真真地开出了许多条件，其中有土地，有珍稀资源，甚至还包括一个大佣兵团。如果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谁也想不到这个佣兵团幕后的主人居然是张不周。
　　千夜这次倒是很有耐心，连张玄策中途不知是紧张还是记不清，前后颠倒了两三次，都没丝毫不耐烦。直到张玄策停下来，方问：“完了？”
　　“……完了。”张玄策的脸色又有些许变化，如此丰厚的条件，难道还填不满千夜的胃口？正当他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就听千夜问：“你觉得，自己真值这么多吗？”张玄策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不知道是该往下沉了安心，还是该吐出来叹气。
　　在千夜看来，张玄策许诺的条件，价值比他本人超出十倍不止。除非张玄策有一天真能跨越神将天关，方可回本。可是神将天关，谁敢真的说百分之百能过去？
　　张玄策却道是千夜不信这些条件能够兑现，急忙说：“您放心，这些东西可以先运来，等您点收无误后，再把我放了不迟。这样的话，您就不用担心会被骗了。”
　　这家伙倒还真是贴心，千夜想了一想，微笑道：“我好象都没什么理由反对了。”
　　张玄策顿时长出一口气，道“您答应了就好。”
　　“是吗？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千夜一句话就把张玄策从天上打落尘埃，他神色发懵，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憋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道：“您，您这是……”
　　千夜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张天王能答应，就立刻放了你。如果不答应，那就等着给你收尸吧！”
　　张玄策身体微微一颤，问：“什么条件，您说。”
　　“我要听潮城。”
　　“什么？！”张玄策全身一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听潮城。”千夜又重复了一遍。
　　张玄策全身冰凉，指尖都麻了。他好不容易才压下震惊与恐惧，道：“天王绝不可能答应的！”
　　“好，我知道了。”千夜点头，就没有丝毫表示了。
　　张玄策心一横，咬牙道：“大人！就算天王假装答应了，把听潮城城主的位置给了您，那也只是一个头衔！狼王可就在听潮城边上，您觉得能守得住吗？等我回到府里，天王一翻脸，听潮城还不是得回到他老人家手里？”
　　千夜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道：“你倒是很替我着想啊！”
　　“我还不想死。”张玄策咬牙道，看他表情说得都快哭了。
　　“好，那就这样吧，你刚才提到的那些东西，外加听潮城城主的名头，就可以了。”
　　“这，这个……”张玄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好。
　　听潮城的城主，这个位置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却是个火山口，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住的。比如说骆冰峰，他这个城主当得就稳如泰山，谁也不敢有二心。但若换了千夜过去，说不定不用张不周出手，光是城内势力的反弹，就能把千夜从城主的位置上掀下去。
　　就如南青城城主一直是纪瑞，可谁都知道实际上的主人是千夜。这位纪瑞城主大人，也就能管管城主府和自己的私产。
　　所以如果没有附加其他驻兵换血、利益重新分配的大动静，单单一个听潮城主的名头，在张玄策看来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但既然千夜坚持，那他也不会死命反对。
　　“我需要张天王亲自宣布，承认我听潮城城主之位。”
　　这个条件，似乎也不难接受。张玄策想了半天，就答应下来。
　　既然双方已经议定，接下来，张玄策就说出了一个在南青城的暗子，通过他可以把消息传给天王府。
　　千夜对此并不奇怪，南青城一直以经商为主，城内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哪方势力都会在这里安排几个暗子。就算没有野心，收集情报，打听消息也是好的，递个话更是寻常。
　　千夜就让张玄策下去，自然有手下人带着他去处理各种事务，这种细节无须千夜操心。
　　待张玄策走后，千夜就站在窗前，看着阴沉的天空，久久不动。
　　这一站，就是三天三夜。
　　期间有侍从进来，也有手下闻声过来相劝，千夜都只是挥挥手，让他们出去，自己则是一直站着。直到有侍从进来，说天王府的人到了，千夜才哦了一声，离开站了三天的位置，前往会客厅。
　　会客厅内，早就坐了数人，张玄策也陪在一旁。等千夜进来，众人一齐起身行礼。
　　千夜扫了一眼众人，道：“那天和玄策一起的老先生没有来吗？”
　　天王府众人顿时有些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名老者道：“未道先生身份超脱，行踪无定，不是我等等闲能够知道的。”
　　千夜问起的，自然是当日负责保护张玄策的那位神将。
　　千夜在主位坐下，似是不经意地问：“那位未先生在天王府内任何职务？”
　　老者道：“未道先生姓苏，是天王府客卿，亦是天王多年的好友。未道先生的名讳，倒是不好搞错。”
　　千夜微微一笑，点头应了。
　　此刻看众人反应，千夜就知道那苏未道定是伤势未愈，否则的话怎么会不现身，想办法找回颜面？被千夜一个还不是神将的年轻人打得重伤而逃，连天王最看重的侄孙都丢了，一张老脸哪还有半分剩下。
　　不过晋阶后的原始之枪专削生机，被它打中可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狼王当年中的还只是普通的原初之枪，也要动用先祖之力才能快速压下伤势。
　　千夜目光扫过众人，道：“众位远道而来，我也就不耽误时间了。东西可都带来了？”
　　“已经运至仓库，贵方人手正在盘查入库。”
　　“那么听潮城主一事……”
　　“天王已经认可，并发文各大城市，通报此事。”
　　“发文拿来我看看。”
　　千夜的姿态可说颇为无礼，但此时张玄策命在他手，由不得天王府众人非议。而为首的老者好像早有准备，立时摸出一封文书，双手捧上。
　　千夜拿来略读一遍，文中大意是确认继骆冰峰之后，千夜为听潮城城主。行文简洁，并无其它内容。虽然这种文告字里行间隐隐透着千夜为天王下属的意思，不过这点小心思，千夜也没放在心上。
　　他将文书放在一旁，望向张玄策，道：“看来天王确实看重你。既然许诺的都办到了，那么从这一刻起，你就可以走了。”
　　张玄策却是不动，眼巴巴地看着千夜，道：“大人，那我身上的毒？”
　　“我只是让她吹口气而已，你并没中毒。”
　　张玄策顿时拍着胸口，一副如释重担的神情，道：“我就知道，可哪敢赌呢？”
　　千夜笑了笑，这张玄策性格倒还真是有趣。
　　张玄策急着离去，天王府的老者倒是记得向千夜施礼告别，意味深长地道：“千夜大人，好自为之。”
　　千夜就像没有听出他话中有话，道：“我会的。”
　　等送走了张玄策和天王府众人，千夜便召集工坊和佣兵团首脑，宣布自己将会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按照既定方针行事。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千夜刚回来没几天就又要离开。不过既然千夜已经从大漩涡回来了，那他本身就是无形的震慑，想来不会再有第二个张玄策了。况且没有张不周这种级数的人物支持，要吃掉中立之地的一座大城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至于千夜要去哪，去做什么，自然无人敢追问。
　　在千夜看来，这就算安排好了。他离开会客厅，带上小朱姬，就直接自暗火总总部升空，一飞冲天，转眼间就消失在云天之外。
　　外面正在各自忙活的暗火一众佣兵头目自是赞叹千夜大人实是深不可测，光是飞腾之速，就不在神将之下。可是赞叹完了，却纷纷感觉不对。千夜大人这是又走了，那南青城中岂不是又没了坐镇之人？
　　回想前不久暗火蓬勃发展的时候，上有宋子宁统筹全局，着眼长远，一举奠定了南青城整个大工坊体系的规划，并以宁远重工为龙头，推动各大商行投入重金。下则是姬天晴无处不在，早早就将显露异心的人下手拔除。这位姬大小姐表面和善，实际上她下手对付的人大多静悄悄的就没了消息。若是仔细思量，确实会让人出一身冷汗。
　　至于千夜大人……
　　千夜大人除了出任暗火团长，好象就没干什么。
　　这次扫荡张玄策倒是干脆利落，很是有王霸气概。只是刚刚稳定局面，怎么突然就又走了？
　　仔细的想，这位千夜大人，好象并非明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发现男人说谎的一百种办法
　　英灵殿此刻悬停在虚空中，长尾缓缓摆动，引动周围的虚空原力，使自己始终保持在固定的位置，不会随着虚空乱流飘荡。
　　长尾的运动方式缓慢而又柔和，巧妙地在周围形成一个个原力涡流，借助涡流的力量维持着整体平衡。就算是天王级强者看见了，也会赞叹它对虚空原力控制的巧妙。这等做法，可让它节省一半以上的力气。
　　然而对地黾来说，这不过就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虽然现在身体只有一点残余的灵性，也能够轻易用得出来。
　　所以若论虚空长途航行，这艘黾舰实是独一无二，可以无休止的飘流航行，只不过速度慢了点而已。
　　此刻黾舰舰身上可以看到大块暗银色的区域，那是用战舰级船板封好的区域，上面的色块还有些斑驳，自是因为千夜还没有搞到足够多的装甲板，只能优先在部分重要区域上加挂装甲。
　　远远望去，英灵殿就似在虚空中沉睡的巨兽，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光辉。
　　这层辉光是保护舰内船员的力场，有了它，那些实力不强的船员才可以在舰内生存。毕竟现在英灵殿还没能做到完全封闭，舰内大部分区域都等如是直接裸露在虚空中。
　　而辉光除了可以阻断虚空，还能够隔绝气息外溢，从而达到隐匿的效果。虚空何其辽阔，黾舰虽大，但在虚空中也只不过是个小点，哪怕是有意寻找，只要稍稍偏离方向，也不可能发现它的踪迹。千夜现在是黾舰之主，有天然无形的联系，才能够准确无误地定位。
　　正因如此，千夜每每将它停在虚空之中，才会如此放心。
　　以千夜此刻力量，已足以短时间在虚空中穿行。小朱姬情况特殊，身体说不定比千夜还要强些，自然也不会把虚空放在眼里。
　　两人冲出陆块的保护层，飞入黾舰，小朱姬才拍拍胸口，说了句：“有点闷。”
　　这就是她横渡虚空的全部感受。
　　千夜先是巡视了一圈舰内，见各个重点舱室的设备安装一切顺利，大部分黾级弩炮已经安装就位，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动力引擎的安装要稍许复杂，每台引擎的安装都要经过复杂计算，以确保整舰的平衡，并且给未来更多的引擎预留空间。
　　如今在英灵殿的下腹处，已经安装了两台推进螺旋浆。这两台螺旋浆并不是划水，而是划动原力，以此产生推力。现在一台螺旋浆由三台引擎驱动，如此才能产生足够的加速效果。
　　有了更多的引擎，就有更多能量，主炮沉陆在分配了两台专门的引擎之后，终于有了全功率射击的能力。只是射击间隔达五分钟，才能够完成充能，准备下一次射击。
　　不过千夜已经十分满意，以现在英灵殿的火力和速度，就是对上真正的公爵级战舰也能一战。
　　地黾头骨内的空间已经被充分利用，千夜自己的起居区、整个战舰的指挥区以及主炮沉陆和它的弹药区都在此处。
　　千夜带着朱姬来到头部，通过舱门来到头骨之上，就此盘膝坐定。
　　小朱姬抱着一大块凶兽烤肉跟在后面，见状在千夜身边坐下，一边啃肉一边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千夜感觉小家伙好像有话要说。
　　小朱姬道：“爸爸，你这样子，会不会被人认为不靠谱啊？”
　　“啊，什么？”千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小朱姬认真地道：“你抢回了南青城，按照正常道理，正是该重整部队，赏功罚过的时候。有些是妈妈让他们投降的，那些不算。有些可是真投降的，这些人应该找出来，一一惩处。否则的话，其他的人看到背叛也没什么事，一旦再次情势有变，恐怕都会考虑叛变的吧？”
　　“呃，是的。”千夜一脸震惊。
　　“还有，那些商行也要打，至少得打一次。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可是你什么都不管，就是站着发呆。然后就跑到这里来了。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说你。”
　　“等等，这些你都是从哪学来的？”小家伙实际年纪还没几岁，就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里来，顿时让千夜深感头痛。
　　“妈妈教的。”
　　“他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千夜完全不信。小朱姬除了在特别小的时候跟过宋子宁，后面都在他身边的时候多些。而且小家伙是在前不久吃了六臂巨人的心脏后才迅速长大，此前大多还处在懞懞懂懂的阶段，怎么可能学得会这些。
　　不过听到千夜问，小朱姬歪着头想了会，说：“这些妈妈都教过的。就是在，在我刚出壳不久，他带着我的那段时间教的。”
　　“那时候你还不太会说话！好吧，他还教你什么了？”
　　“很多东西，有帝国和永夜的历史，有战争理论和兵法，有各族的文学艺术，还有女孩子应该怎样打扮才会好看，要如何穿衣服，色彩的搭配方法，空间与图案，发现男人说谎的一百种办法，超越种族的爱情……”
　　“等等！这都是些什么啊，他都是怎么教你的？”对于小朱姬学到的这些东西，千夜实是无语。不过想想，好象也确实是宋子宁那家伙的风格。
　　小朱姬仔细回想，说：“妈妈有时候拿本书念给我听，有时候他就是不停的说啊说。等教完我认字，他会让我自己看很多的书。”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
　　“好多时候，妈妈都是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跟我说话。”
　　千夜明白过来，那家伙居然是分心二用，一边研究军略，一边教导小朱姬。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能研究出什么见鬼的军略来。偏偏宋子宁这家伙还是一路战无不胜，打下了一个未来军神的名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他太天才，还是一路遇到的敌人都太蠢。
　　发现男人说谎的一百种方法，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也能教给她？当然，认真说起来似乎也有点用，至少在政争中用得到。可是政坛上那些老油条说起谎来，自已都相信是真的，哪是一般人看得出来的。而且政坛上女人虽然少，可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比如说李后，即使隔空传讯，也要让千夜认真琢磨许久，丝毫不敢大意。
　　穿衣配色化妆打扮，这些都是漂亮女人本能会做的事，学了也没什么。纵有十分容貌，也还是要打扮的。问题是小朱姬才多大，刚出生就教她学这个，真的好吗？就不怕把她给教歪了？
　　“而且他那是什么教东西的态度！”千夜愤愤不平地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找本书就念一遍，就算教过了？
　　然而千夜忽然反应过来，这么多东西，小朱姬是怎么记住的？那时候她连话都不怎么会说。
　　对这个问题，小家伙答道：“就那么记住了啊！当时不明白，吃了阿姨给的东西后，就能想明白了。”
　　“你是说，当时不管听过什么，都记下来了？”
　　“是啊，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千夜再次无语，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小朱姬这等天赋，怕是可以气死绝大多数人了。
　　弄清楚她学东西的过程，也就知道她说出那些话并不奇怪了。只是千夜难免感觉有些不自在，小家伙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她竟然什么事都记得，这要是小时候对她有什么不好，岂不是都记下了？
　　千夜就有些庆幸，当时还好不是自己教她。宋子宁教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等小家伙再长大一点，早晚会明白过来。
　　既然小朱姬已经长大懂事了，就不能用以前的方法对她了。千夜正容解释道：“我现在实在是没心情管那些事。”
　　“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是因为阿姨吗？”
　　如此直白的问题，差点让千夜栽倒。他苦笑道：“胡说什么！”
　　小朱姬一本正经地道：“我没胡说啊！你喜欢阿姨，阿姨不喜欢你。是因为这个吗？”
　　千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好在定力高深，强行压了下去，当下板脸正色道：“小孩子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书上写得很清楚呢！”
　　千夜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书会写这个！”
　　“超越种族的爱情！”
　　千夜终于栽到了地板上。
　　“那是书吗，那是小说吧？”
　　“很好看啊！说得很有道理啊！你和阿姨就和书里写得一样啊！”
　　千夜发现，跟一个懂得太多、太聪明的小女孩实在没法讲道理，就是讲也讲不过。他咬牙切齿地道：“宋子宁！你给我等着！”
　　朱姬就有些迷糊了，“为什么你和阿姨的事要妈妈等着？难道你和妈妈之间也有爱情？书里没说过这个，也许我该找本新书看看。”
　　千夜立刻从地板上弹了起来，差点闪到腰，心惊肉跳地道：“你学得已经够多了！暂时不用再看书，先长身体要紧。”
　　“长身体不就是吃和睡吗？难道还要修炼？”
　　千夜一时语塞。普通黑暗种族自然是要修炼的，但是在成长阶段，天生血脉力量越强的，修炼所起的作用就越小。强到小朱姬这种境界的，确实只要吃好睡足就可以了。
　　见千夜又说不出话来，小朱姬就道：“你和阿姨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小家伙两眼闪亮，千夜总有种感觉，她眼中燃烧的是八卦之火。


第二百九十七章 野性呼唤
　　千夜和夜瞳之间的关系原本就难以解释，在突然变得聪明的小朱姬面前就更加无法解释。他无奈苦笑，试图蒙混过关，但小家伙怎肯这样就放过他，盯着猛问，一副穷追猛打到底的架式。
　　千夜无奈，只得使用最后的杀手锏，要把小家伙轰回到舱里去。
　　小朱姬这才变得老实，只是看她不断转动的眼睛，明显又在想什么新的招数了。还好她虽然长大了，但是仍然对粘在千夜身边格外喜欢，甚至比吃凶兽肉都更重要。只要千夜威胁要把她赶开，她就会乖乖听话。
　　不过被她这么一闹，千夜也无法静心修炼。他索性坐着，想着和夜瞳的事。
　　这种关系，拖着总不是办法。他身边的人，无论宋子宁、赵雨樱，又或是姬天晴、李狂澜，虽然都不明说，但或多或少会有暗示。早点决断，对所有人都好。
　　可是就这样和她分开？
　　难道一定要在朋友兄弟和爱人之间做出选择？千夜躲在中立之地，其实就是逃避，不想面对两难的局面。
　　夜瞳，终是要回归永夜的。
　　只要一想到这里，千夜心就会痛得无法呼吸。此次大漩涡深处相见，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甚至希望完全没有过这次会面。在千夜的直觉深处有种恐惧，似乎与她见得越多，就会离最终的分离越近。
　　圣山是遥远的梦想，可是分别就在眼前。
　　扫平了张玄策，压得天王府低头，千夜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虽然在拿听潮城城主名头的时候，他有相应后续打算，但是只要稍微想一想心头的那点疼，就任何行动的心思都没有。
　　在英灵殿上，冰冷的虚空深处，才是他的归宿。
　　这一刻，他深切体会到了指极王当年的心情。而生离和死别，究竟哪个更痛，谁都无从知晓。
　　英灵殿缓缓游动，飞向虚空深处。千夜想用这种方式，让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那样的话，夜瞳自然也就找不到他。
　　远古图腾战堡，狼王带着满身热腾腾的水汽，从浴室中走出。他接过侍女递上的浴袍，随意裹在身上，向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问：“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
　　贴身侍从道：“天王府的人刚刚送来两封文书。另外，张玄策被放回了天王府，千夜离开南青城，不知去向。”
　　狼王皱了皱眉，脸上显出明显的厌恶，道：“天王府又有文书过来了？”
　　侍从小心地道：“大酋长，这是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有天王府的文书。”
　　狼王哼了一声，冷道：“两个月很久吗？”
　　侍从不敢接话，随着狼王进了书房。书房里早有两名狼人大将等着，眼巴巴地看着狼王。
　　狼王脸上更不愉快了，道：“这么一大早的跑到我这来，都是想干什么？我这可没你们的饭！”
　　一名将军道：“大酋长，部落里一堆的事等着你去处理呢。”
　　“现在又不祭祀先祖，部落里能有多大的事？你看着办就是了。”
　　那将军苦着脸，道：“其它小事我可以看着办，但是挑选新祭祀这件事，怎么也得您来决断啊！”
　　狼王略显意外，“怎么又要挑新祭祀了？我记得上一个才刚选出来几个月？有三个月吗？”
　　“刚刚三个月。”
　　“那为什么又要选新人了？”
　　“他说，在呼唤先祖灵魂的时候，总是会感应到一个强大存在的呼唤，导致他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引导先祖灵魂。为了与那神秘呼唤相抗衡，他在三次召唤仪式中有两次受创。”
　　狼王脸色微变，道：“呼唤来自于哪里？是虚空巨兽，血脉源头的某个先祖，还是别的什么？”
　　“他也说不清楚，呼唤传来的方向一片虚无，什么也探索不到。”
　　狼王脸色终于变了，道：“野性呼唤！”
　　“大酋长，野性呼唤是什么？”
　　狼王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野性呼唤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用太在意。”
　　“那就好。”狼人将军松了口气。
　　狼王笑了笑，道：“我说没什么关系，是因为我们这点实力，根本参与不到这种事情当中去。每当野性呼唤出现，都是足以改变一个完整大陆局势的大事，哪里轮得上我们操心？”
　　狼人将军小心翼翼地道：“野性呼唤跟我们狼人有关？”
　　“有关系，但也不都是我们狼人的事。就算会发生什么事，自然有群峰之巅上的那些家伙去担着，还落不到我们头上。”
　　见狼王神态自若，那狼人将军稍稍放心。
　　狼王想了想，道：“能够感应到野性呼唤，那个小家伙也算是很有天赋了。好好照顾他，大祭司的位置就不用换了。这段时间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呼唤先祖灵魂了。”
　　等狼人将军应了，狼王又望向另一名将军，皱眉问：“你又有什么事？”
　　这两名狼人是狼王麾下大将，一个负责部落内部事务，另一个则是负责外部事务，其中有很大一块自然与天王府相关。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狼王只要听人提起天王府就会大发雷霆。这名狼人将军知道自己现在不受待见，可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大酋长，天王府给您下了文书，要求立刻回复。现在他们的人还在战堡里等着呢！”
　　狼王重重哼了一声，整个书房都为之一震。
　　可他怒归怒，那个狼人将军硬着头皮，就是不走。狼王也知道没有重要大事，天王府的人也不会等着要回复。他勉强压下火气，拿起书桌上的两个封袋，先看看上面的封口，冷笑道：“哼！架子倒挺大，现在天王府底下的这些人，个个都把自己当张不周了。”
　　这话底下人就不好接口了。如果不是自己职责范围，那自然怎么痛快怎么说。可现在狼人将军负责的事务中毕竟有许多和天王府相关，这可不能痛快了事。
　　狼王先拿起那封公开文书，撕开封口，取出内文一看，脸色立刻变得十分精彩。短短一封文书，他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这才放下，向两名狼人将军望去，道：“这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是千夜就任听潮城主吗？早就传开了。”
　　“我怎么不知道？！”
　　“您……”
　　这几日，狼王根本就没露过面，消息哪有那么快？
　　见他们为难表情，狼王大手一挥，道：“行了行了！本座难得轻松几天，就出了这么一堆事！”
　　他拿起另一封文书，却不急着拆开，在书房中踱了几圈，方道：“说说吧，这千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名将军互望一眼，你推推我，我捅捅你，最后还是由那负责对外事务的将军道：“据说千夜以放了张玄策为条件，逼迫天王府许了他这个位置。”
　　“哦？属实吗？”
　　“应该属实。”
　　狼王拍了拍手中的文书，玩味地道：“你们说，这是千夜太过狂妄自信呢，还是张不周也低估了他，才会答应这个条件。”
　　狼人将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在他们看来，千夜这种做法和找死无异。从张不周那里勒索点财货也就算了，指缝里漏出的一点东西，天王不见得好意思事后找帐。但索要听潮城主就是疯了，城主不过是个名头而已，什么样的位置就要什么样能力，没有能力的人坐到不该有的位置上，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狼王这次倒是不烦躁了，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两个的答案。
　　负责外部事务的将军道：“这小子选择了听潮城，这，这不是从您嘴里抢肉吗？”
　　狼王失笑，摇了摇头，道：“我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在大漩涡通道一事之后，就对听潮城没兴趣了。有个人来替我挡着，倒也不错。你呢，是什么看法？”
　　负责部落事务的将军因为与自己牵涉不多，所以考虑问题反而可以中立一些。他小心地道：“千夜此人，不可小看。他身边助力颇多，帝国那边各大势力对他也很有回护之意。而且他每每以弱胜强，并从不可能的战局中成功脱身。这次伸手要听潮城主的位置，恐怕另有深意。”
　　狼王听了，哈哈大笑，道：“以弱胜强，成功脱身，这不就是说的我吗？”
　　那将军很是尴尬，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千夜此次回归，出手就击退了苏末道，而且听说伤得不轻，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这也是个新消息，狼王乍一听颇为意外，说：“那老东西被打伤了？很好，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哼，一个老不死的，没什么本事，天天就仗着那点拍马屁的功夫往上爬。老家伙一天到晚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八个字挂在嘴上，哼！”
　　两名狼人将军都有怒容。他们在天王府中没少受类似的气，之所以对辖区内人族格外苛刻，也有类似原因。
　　狼王这时才拆开第二封文书，边拆边说：“我大致已经猜到这里面说什么了。”
　　他抽出文书扫了一眼，就扔给两名将军。
　　文书上要求狼王伺机而动，寻找机会直接干掉千夜，但是切不可把声势搞得太大。
　　两名将军对前面很理解，验证了他们之前对天王府那边态度的猜想，但是后面那句话却是不太明白。
　　狼王淡道：“张不周自己承认的城主，转头就找人杀了，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两名狼人将军这才了然，但是不明白的东西就更多了。
　　狼王凝思片刻，缓道：“千夜这是想要打击张不周的声望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过天的好处
　　打击声望这种事，往近了看没什么大用，甚至可说有些愚蠢。但若是着眼长远，又或是眼光放得更高些，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千夜的野心，竟大到这种地步？
　　两名狼人将军不敢深想，狼王也不愿多说，只是提笔在两份文件上各画了个圈，就扔给他们，道：“把这个交给天王府的人，让他们带回去吧。”
　　看着那个不甚圆润的圈，狼人将军都有些呆了，不知道这是何意。
　　“回复呢？”有一个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狼王向那两个圆圈一指，道：“这个不就是回复？表示我知道了。就是这样！”
　　“这，这好像对天王有些不敬。”
　　“我对他不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知道的。”狼王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负责部落内务的将军问：“大酋长，您刚刚说将有大事发生，那么我们部落里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什么都不需要。我又不想争霸，掺合进去干什么？”
　　两名狼人将军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狼王这是要关起门来过自家小日子的节奏？
　　他们不明白狼王的意图，其他人就更不明白了。而此刻听潮城里，大家族的族长以及城内各大势力的首脑正在激烈争执。
　　“这千夜只要敢来听潮城，就要让他来得回不得！”
　　“哼，他可是天王亲口承认的城主。你这话说得未免过了吧？”
　　前一人立刻怒道：“我的话哪里过了？他这个城主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
　　后人则是冷笑：“我的意思是，连天王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城主之位。就凭你们家那点实力，想把人家留下来，想多了吧？”
　　前人满脸通红，争辩道：“我家自是没有那个本事。可是这事，不是需要城中各家各户通力协作的吗？”
　　“你还不是城主，也没那个号令各家的资格。”
　　“哼！怎么，骆城主尸骨未寒，你就倒向外人了？骆城主对你家多有恩典，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两家彼此不睦多年，此刻会议尚未开始，就已经先吵得不可开交。
　　听潮城内几大佣兵团的代表纷纷相劝，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一名大商行的主事则道：“此事十分重大，天王的真正意思格外重要。有哪位和天王府关系熟络，知道此事内幕的，不妨和大家说说，也好做决定。现在可不是藏私的时候。”
　　“对对，正该如此。”众人纷纷附和。
　　然而接下来就是沉默，有几人试探着说了点消息出来，也是各人都知道的。如此一来，众人就发现，天王府对此事态度也十分暧昧。
　　这可就头疼了。
　　一名商行主事就道：“也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千夜身边可还有宋子宁这般人物。此人虽然实力平平，但无论治军施政都是一等的本事。看南青城短短时间内脱胎换骨，就可见一斑。千夜来当城主，未必是坏事。”
　　此话一出，商行主事们以及几家家主就纷纷点头。对他们来说，谁当城主都不是太重要，整个听潮城繁荣了，他们才能跟着沾光。
　　但这个说法有更多的人反对。有些是感念骆冰峰旧日恩义，有些则是怕得罪了天王府。毕竟千夜这个城主是硬抢下来的，张不周迟早要找回这个场子。
　　“狼王是何看法？”有人问道。
　　这个问题十分关键，在张不周闭关不出，苏未道又被千夜一击重创的情况下，天王府若要对付千夜，就只剩下狼王一个棋子。
　　负责联系狼王之人脸色有异，道：“这些时日，狼王日日就待在后院，与自己那些姬妾厮混，连中门都不出。我派去的使者到现在都没能见到一面。”
　　“狼王也有姬妾？！”众人大是奇怪。
　　“听说是他刚刚纳的。”
　　“几时的事？”
　　“一月之前。”
　　狼王行事处处透着诡异，根本难以摸透。众人此时不知如何是好，又站在各自立场争吵起来。这种吵法，既不能以武力服人，又各持立场各有道理，何时都不会有结果。
　　好在千夜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也就给他们留出时间可以继续争吵。
　　中立之地暗流涌动，永夜和帝国之间局势却再度紧张。
　　一支庞大的魔裔蛛魔联合舰队日前抵达浮陆，并且击退了帝国舰队数次进攻，牢牢控制住了和永夜各大陆联系的航道。在这支舰队的掩护下，连日以来不断有运输船队抵达浮陆，将小山般的物资和成建制的部队卸下。
　　帝国自然不肯坐视，在国内再度发布动员令，向各大世家门阀征召部队，赶赴浮陆作战。
　　同时帝国国库大开，大举召募独行强者，同时加紧打造军械装备。帝国皇帝更是下旨，要在一年以内再造出足够装备两支分舰队的浮空战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在浮陆的空中优势。
　　与此同时，帝国隐藏在永夜的暗子纷纷启动，想要挑拨四大种族之间的关系，造成内部掣肘，以减轻正面战场压力。这一招早已用过多次，按说对方应是有所察觉。可偏偏四大种族之间世仇绵延千年，关系错综复杂，很多时候就是明知是坑，也会往里面跳，所以次次都被帝国得手。
　　帝国如此，永夜自然也不会闲着，也试图在帝国内部搅风搅雨。一些埋藏多年的暗手，就此启动。
　　帝都，效外，一辆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驶入了一座庄园。
　　马车早就被越野车淘汰，但是帝国上层却有不少人喜欢复古怀旧，所以在帝都和秦陆一些大城市中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装饰精美的马车。凡是能用得起的，非富即贵。
　　庄园不大，却很是清幽，布置得动静相宜，步移景易，于平凡中见功夫，端的是大家手笔。
　　从马车上下来一人，看上去三十左右，面容普通，却自有一股出尘气息。
　　他一下车，就问：“贵客到了没有？”
　　下人回道：“已经在书房里候着了。”
　　“好，带我过去。”
　　片刻之后，他就来到书房，见一人已经在那里坐定品茶，一举一动，有种渊停岳峙之意。
　　中年人来到那人对面坐定，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道：“好茶！在其它地方可不容易喝到，你可要多尝几杯。”
　　那人一身黑衣，胸口以暗金丝线绣着飞燕图案。他看上似乎还不到二十，一张脸年轻得过分，也俊美得有些过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确实不错，就是有点不够劲道。等你有机会到了我们那边，我请你喝最好的血酒。”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恐怕消受不起。话说回来，贵方居然会派您这样的人物过来，实在是大手笔。您这种装扮，不怕树大招风吗？”
　　那年轻人轻轻一笑，道：“派我来，一旦谈不拢，才好逃啊！”
　　中年人道：“说笑了，我们已经合作多次，谈不拢就谈不拢，怎会有其它枝节？”
　　黑衣年轻人大笑，道：“和你们人族合作，不管过去合作了多少次，都得当成第一次合作才行。”
　　“谨慎些也好。贵方既然连您这样的大公爵都派出来了，想必是有重要事宜。此地不宜久留，有何事项就直说了吧。”
　　这黑衣人看上去年轻，实际上竟是血族的大公爵。他出现在帝都郊外，可说极为行险，一旦露出行踪，必会受到不计代价的追杀。当年哈布斯只是踏足西疆，行迹败露后惹出了偌大风波，现在可是进了帝国心脏之地。但恰也看出庄园主人的手眼通天，居然敢于做出此等安排。
　　血族大公爵道：“我家主人近日有所感应，发觉帝国宫中似有变化。”
　　“有什么变化也不是我等能够插手的。”
　　“我家主人的意思，只是提醒一下。毕竟我们以往合作得不错，你们可不要被内部的宫斗给干掉了。你们人族的宫斗，还是很有名气的。”
　　“这就不劳贵主上多操心了。”
　　血族大公爵道：“你是知道我家主人的，这一次，他想要一个人死。”
　　“谁？”
　　“赵君度！”
　　中年人城府再深，此刻也不觉变了颜色，道：“你说笑了。”
　　“这不是说笑。”
　　“贵主上难道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
　　中年人脸色凝重，正色道：“赵君度何许人也，你们在浮陆战场上多番谋划都杀不了他，想通过我等之手把他干掉，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此事若成，好处自然也是大过天去。”
　　中年人深深皱眉，默了一默，才问：“什么好处？”
　　血族大公爵微微一笑，取出一把小巧玲珑的黄金匕首，刺入自己心口，然后缓缓拔出。匕首尖端，粘着一滴金色的血液。它通体浑圆，如同珍珠，和寻常血液迥然有异。
　　大公爵拿出一个精美小盒，将金色血液放入其中。黑色的缎面上，金色血液滚来滚去，若不仔细看，真会以为它是一颗金色珍珠。
　　“我的一滴源血，作为订金。”
　　中年人呼吸已经有些许的急促，目光盯着那滴源血一时没有移开。血族大公爵的一滴源血，若是给人族使用的话，可以造就一个能够成为荣耀侯爵的血族。能力倒在其次，关键在于血族悠长的性命。对于一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来说，这滴源血的价值无可估量。
　　而这，只是订金。
　　中年人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盯着大公爵，道：“你给我说实话，为何一定要杀赵君度？”
　　大公爵悠然道：“因为，他的青血，是开启新世界的钥匙。”


第二百九十九章 利益和利益
　　听到如此秘闻，中年人的脸色却有些微妙，显然对于血族大公爵的话明显是不信的。
　　他将目光从装有源血的盒子上移开，道：“二十七块大陆，到如今我们也没能完全探索，最最上层的那块大陆，尚未能踏足。你们口中的新世界，又在哪里？”
　　血族大公爵面对中年人的质疑，没有半点异色，微笑道：“说起来我也是有些不信的。不过既然我家主上已经许下了这么大的代价，总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若真是的玩笑，代价也未免大了点。”
　　中年人点了点头，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他向源血一指，道：“订金是源血，那么报酬呢？”
　　大公爵伸出一根手指，道：“其一，是赵君度的一滴青血。”
　　中年人淡道：“一滴青血又有何用？”
　　大公爵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以赵君度如今修为，最多也就只能提炼出三滴青血。其中一滴作为开启新世界的钥匙，一滴主上自留，一滴给你。”
　　“总共只有三滴？那为何不等他修为再提升一些，再行提炼？”
　　大公爵冷笑道：“若他成了神将，还怎么制他？你能拿出什么特殊手段害死他不成？”
　　中年人一窒，缓缓点头。像赵君度这样的天才人物，在战将阶段即可越数级挑战，如果没点准备就已经很难在正面战场上杀死他们。一旦踏破神将天关，再得到一两个特殊能力，更如鹰上九天，鱼归大海，纵使大君亲自出手堵截，也得费上一番手脚。
　　大公爵又道：“其二，新世界的大门出现时间短暂，等原力潮汐一过，就有可能失去机会。下一次原力潮汐又是几百年后，谁也不知道那时是否还会有发现新世界的机会。”
　　“这滴青血，于我何用？”
　　“你们人族不是早就有吸收原晶的法门？一样照用就是。青血能够提升天赋潜力，远不是原晶那种东西可比的。这种法门，大人您应该已经熟悉得很了吧？”
　　他最后一句话中之意，自是嘲讽人族内斗娴熟。中年人只当没有听到，沉吟不语。
　　大公爵有些不耐烦，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一滴青血相当于赵君度三分之一的血脉力量，得了它，就是一个废物也能成就神将，普通神将则能晋升上位神将。只是进不了天王至境而已。”
　　中年人轻出一口气，道：“血脉一道，的确是你们研究得比较透彻。”
　　大公爵就道：“第二件，是一滴亲王级源血，确定来自十二古老氏族的血脉。”
　　中年人点头。
　　“至于第三嘛……”大公爵随即拿过一张纸，写下两个名字，递了过去。
　　中年人看了，皱眉道：“这是蛛魔和魔裔的两位公爵吧？他们有何特殊之处？”
　　大公爵微笑道：“这两位在统率舰队方面算是相当出众，好象你们帝国的禁卫舰队就没在他们面前占到过便宜。”
　　中年人略一沉吟，道：“确实。”
　　大公爵盯着中年人的眼睛，缓缓地道：“我不管你真的只是右相的手下，还是右相本人。我家主上知道右相也是为人族、为帝国日夜操劳之人，所以就将这两支舰队送与你们。吃掉他们，你们在浮陆上的战局就会有根本改观，若是这样都还打不赢，那也怪不了我们了。”
　　这一次，中年人终于动容，道：“贵上的意思是？”
　　“我们会把这两支舰队的行动信息全都告诉你们，并且在适当时机安排他们采取适当的行动。”
　　这话点得就非常透彻了，中年人神色变化，沉吟许久，仍是犹豫未定。
　　大公爵见了，就道：“你们人族虽然折损了一位绝世天才，但恕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这样的天才，我们永夜也是每隔几年总会出那么一两个。只不过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不是半途夭折，就是成长得不够充分。资源就那么多，不可能让每个天才都成长到极限，能抢到多少，也是他们的本事。”
　　“此言有理。”
　　“所以，同样道理，赵君度是否能成长起来，可还不是定数。为了交换这两滴青血，主上也是下了血本。我们送出的代价绝对不小。换个角度来说，这就等如是你们人族用一名未来可能的强者，来换取当下的利益。此次交易成了，人族怎么说都能获得十年的优势时期。这笔交易是赚是赔，完全看你们在这十年中如何发展。”
　　大公爵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道：“我听说右相有经天纬地之才，十年时间都利用不好，可未免说不过去。”
　　中年人不管他的话，依旧沉吟，未有答复。
　　大公爵冷笑道：“新世界大门一开，议会必然全力开拓新世界。一块浮陆，丢了也就丢了。况且开拓新世界必定会牵涉极大的精力和资源，若是没有青血，错过了开辟新世界的时机，那么这些精力资源，不用说肯定是用来对付你们人族。其中利害得失，你们自己想吧！”
　　中年人终于抬头，淡道：“那就这样议定了。不过，我要先吃下那两支舰队。”
　　大公爵失笑，道：“你胃口倒真不小。不过，为了表示诚意，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你。过几天就会把情报送过来。这笔功劳可不小，你们得好好安排啊！”
　　“这个自然省得。”
　　“那我就走了。”
　　中年人淡道：“路途多险，你又伤了身子，还要多加小心。要是回不了永夜，可就有意思了。”
　　大公爵哈哈一笑，道：“这你大可放心！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但想我活着的人也不少。这一路上，我必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送客。”
　　大公爵被送入中年人来时的马车，不疾不徐地离开。而中年人则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刷写下十几个名字，仔细看的话，都是帝国年轻一代的天才，包括姬天晴、李狂澜也赫然在列，名单上还有几个不为人熟知的名字。
　　名单最上，就是赵君度。
　　但是赵君度之下，姬天晴之上，还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宋子宁，另一个则鲜有人知。
　　他先是提笔把最上面的赵君度划掉，然后沉吟良久，方在旁边添了个李字。只有一个姓，并没有名字。
　　他犹豫片刻，然后又提笔，在李字旁边再加上千夜。看着千夜二字，他轻叹一声，想了许久，把这个名字涂去了一半。
　　然后下面的名单，他写写画画，就快得多了。等到天近黄昏，一张纸上已经涂得不成样子。
　　他反复看了数遍，将纸在烛火上烧掉，又是一声叹息。
　　中年人走出书房，吩咐道：“备车，回府。”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就驶出庄园，向帝都疾驶而去。
　　夜色渐深，宫中却不宁静。
　　平常这个时候，李后应该要回宫休息，但是今晚，她却特意移驾凤梧宫。这是她专门在宫中会见外客的地方。
　　凤梧宫内已经有人候着了，赫然就是方与血族大公爵分别不久的那个中年文士。
　　李后进殿坐定，目光在文士脸上一转，微显意外，缓道：“右相来都来了，又不是外人，何必还要换副样貌，遮遮掩掩？不过话说回来，右相这易容神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若不是早就知道，怕是连本宫当面，都看不破你的伪装。”
　　右相伸手在脸上一抹，瞬间容貌变化，连身材都改变少许，气质更是宁定从容，悠长深远。他施礼道：“谢娘娘夸奖。”
　　李后淡道：“这样遮遮掩掩来见本宫，让朝中那些官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堆闲话。”
　　右相微笑道：“我即使事事光明正大，他们也会有一堆闲话。与其如此，倒不如给些把柄，这样一来，至少知道他们会在朝堂上如何说我。省得他们为了做文章，天天盯着我。”
　　“也有些道理。右相深夜来此，不会只是为了给人一些把柄的吧？”
　　“当然不是。臣实是有要事禀告。”
　　李后轻轻挥手，内侍宫女就退到了廊后，随即一道淡淡光幕落下，将李后和右相罩在其中，影影绰绰的有些模糊。这样旁人看得见李后和右相的行止，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现在可以说了。”
　　右相郑重道：“微臣此来，主要是想要求证一件事。”
　　“何事？”
　　“臣听闻娘娘对李家将来有所规划，只是这规划依据为何？”
　　李后神色不变，淡道：“右相以为应该是何依据？”
　　右相道：“臣听闻，李家很快将会有一惊世天才出世，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李后脸上泛起寒气，默然片刻，方道：“这话也就只有你敢问得出口。你想要知道，是何用意啊？”
　　右相却是不惧，微笑道：“看娘娘神色，此事大概不会差了。其实微臣想法很简单，此前娘娘说的事，微臣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但这将来李家真能有国之栋梁出世，那我这一身本事，就是借与李家又有何妨？”
　　李后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随即恢复正常，道：“右相这决定，似乎草率了些。”
　　“微臣只是想为帝国，为人族再添一栋梁。李家之子若是真有惊世之才，那我必会辅他成长。”
　　李后饮茶，头微不可察的点了一点。


第三百章 世界的囚笼
　　在众多大人物的幕后推动下，局势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发展。不过此时种种变化仅仅是在最上层的少部分人眼中，就连许多久坐高位的大人物都还没能知晓，更没有参与进去的机会。
　　然而没过多久，关于新世界，新时代的传言就开始悄悄流传，并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帝国高层。
　　新世界，对于整个帝国上层而言，有如童话一般美好。
　　这并不是土地和生存空间上的意义，因为帝国目前还仅仅占据了二十七块大陆中的四块。光是在永夜，就有无尽的争夺空间。新世界的出现，更多是对真正强者的冲击。
　　自人族崛起，直到现在与永夜议会分立对峙，千余年的战争并没有掩盖一件事实，那就是无论人族还是黑暗种族，都被关在这如同囚笼般的永夜世界。自虚谷星坠落，更是断绝了一切向外的通道，哪怕是至境的强者，一旦踏上远征虚空之路，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上古时期，至境强者远游虚空，还是有不少能够回来的，比如说圣山上三位至尊，就都曾经探索虚空深处。而现在，永夜大君级的强者前往虚空，都再无消息。最令人震动的莫过于黑翼君王安度亚。
　　这位血族实际上的第二强者被公认有登顶圣山的希望，他的虚空闪烁也是跨越空间的无上利器，甚至比张伯谦的虚空横渡还要强上一筹。自从他一去无返，之后永夜强者再探索虚空，就变得极为小心谨慎，甚至不再冒险。
　　然而这是一个恶劣的循环，缺乏探索虚空的经历，事实上减少了一个磨砺力量的重要途径。虽然绝大多数人没有觉察，但是最近一千年以来新生的强者，无论原力属性，无论种族，都没能超越千年以前那些古老强者的巅峰。
　　像鲜血长河渐渐陷入沉寂这样的事情，在其他种族传承中也正发生着。即使哈布斯重新点燃了火之冠冕的鲜血印记，使得全体血族无比振奋，实际上也只堪堪达到了二代始祖萨麦尔亲王的位阶，并没有超越。
　　近年来，随着时间一再推移，整个永夜对于安度亚的回归已经不再抱有期待。大部分议会议员都认为，流星般闪耀天际的黑翼君王已经陨落了。
　　大漩涡曾经也被寄与厚望，被认为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出口。然而大漩涡内环境的极端苛刻，进出的不易，更重要的是里面的土著和凶兽强到令人绝望。哪怕天王大君们强行进入，可一旦亲身进入，立刻就会被整个世界针对，更会有他们也难以抵御的危机出现。
　　一位试图探索核心区的蛛魔大君，刚刚出发三天就重伤而归，要不是逃回永夜的速度够快，连命都会丢掉。回归之后，他实力大损，直接坠落到了公爵级别。至于在大漩涡核心处究竟遇到了什么，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了，那段记忆里只有无尽的压力与恐惧。
　　几百年的探索，无论永夜与帝国在大漩涡内都是进展甚微。其实这早就在双方高层的意料之中。在如此凶险的地方，一群连神将都不到的家伙，又能做出什么？
　　事实上，千夜进入大漩涡时降临的十倍重力区，已经是数百年来永夜和帝国都未踏足过的区域。
　　在危险区域探索，收获自然也是巨大。千夜得到的白果和白果酒数量巨大，而且这种全新的延寿之物又不会影响天赋，长生王据信至少可以延寿五年，并且可以出手。这等如是无形之中将整个帝国的实力都微微拔高一线。
　　其它物资收获也很丰富，只看军部爽利大方提出的交易条件就可见一斑。
　　但是这些物资收获对于至境强者而言，仍然可有可无。他们真正关注的，还是大道通途。
　　大君和天王之上，是否另有天地？这是每个冠绝当下的强者心中共同的问题。
　　但是在囚笼般的永夜世界中做困兽之斗，永远也无法触及大君和天王之上的境界，这已然隐隐成为共识。三至尊能够登顶圣山，自然与他们深入虚空深处的经历有关。而在虚谷星坠落之后，这条通道似乎就被关闭了。
　　没有向外的通道，大漩涡又是前路不通，数百年都被阻拦在入口处，无论人族还是黑暗种族的绝顶强者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囚笼中。
　　新世界的意义，对于永夜和帝国的普通人来说没有多大，他们的生活并不会受到影响。对于强者而言，其实也不是十分重要，毕竟现在新世界还只是一个传说，具体情况，还掌握在永夜寥寥几位的手里。况且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大漩涡的凶险，而历史上的虚谷星也不是善地。
　　所谓的新世界究竟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就连号称掌握了新世界大门的那几位至境也不知道。他们所掌握的，不过是一线契机，也就是说触摸到了大门，但是连钥匙都还没造出来。
　　大门之后，究竟如何，还未可知。如果是和大漩涡类似，那么至少对人族和黑暗种族那些行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至境强者而言，就失去了意义。而象大漩涡那样，还算是好的了。毕竟大漩涡内有生命，有辽阔世界，有珍稀资源，还有无尽的探索可能：只要把深处那些境界不明的存在杀掉就好。
　　万一新世界是个没有生命的孤寂世界，又或者火山熔岩般绝险之地，那就是空欢喜一场。
　　然而，对于在黑暗中已经呆了近千年的那些存在而言，哪怕一线曙光，也会令他们疯狂。
　　新世界的传言一出，一些早就在安养天年的老家伙们，也有些静极思动了。
　　新的世界，新的时代。
　　新时代的开启，也是旧时代的终结，无论它是好是坏，都是站在旧时代的废墟与尸骨上成长。
　　这一年，宋阀安国夫人寿尽。迟来的白果，终是未能挽留她的生命之火。
　　消息一出，举国震惊。宋阀在各地的头面人物纷纷赶回，参加安国夫人的大丧。正在处理宁远重工善后事宜的宋子宁，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将自己关在房内谁也不见，直到半日过去，他连开门出来。短短半天，宋子宁就憔悴之极，看上去更似是苍老了十岁。
　　他眼中并无泪光，脸上也没有泪痕，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只是见到他的模样，才会知道，真正的悲痛原来是哭不出来的。
　　“给东海发消息，然后准备浮空艇，我要回去。”宋子宁吩咐。
　　“七少，那这边的事怎么办？”
　　“全部放下。”
　　“可是……是，小的明白了。”宁远重工的主事不敢多说。其实宋子宁将大半宁远重工的工坊都搬去了中立之地，留下的都是不能搬、必须留在帝国的。这并不是说留下的不重要，反而比工坊本身更重要。
　　留下的是与帝国各方及军方联络，保证取得重要零部件，及核心资源的部门，还有在帝国境内拿各种订单的部门，以及技术研究部门，综合而言，比只负责生产的工坊重要得多。
　　当前宁远重工正在重新整合，多少大事都要宋子宁来决断，现在全部放下，损失非小。
　　可是看到宋子宁这个样子，这位主事再不会看脸色，也不敢出言相劝。
　　宋子宁吩咐之后，就匆匆而去。
　　主事和几位执事看着他登车远去，直到消失在道路尽头，一名执事方才壮着胆子，道：“少爷此去，会不会成为宋阀之主啊？”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主事跟随宋子宁日久，此刻抚着长须，一脸深沉，斥道：“这种事也是你们能乱嚼舌头的？唔，少爷毕竟还是年轻了些，现在就领导宋阀，好象还有些早。等少爷三十，那就没有问题了。”
　　众执事连连称是，眼中满是热切。一旦宋子宁接掌宋阀，那他们这些人都是有资格与闻机密的，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安国夫人辞世，对一些人来说是悲痛，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则是机会。
　　宋子宁匆匆赶赴宋阀，一时吸引了不少关注目光。
　　浮陆之上的虚空中，悬停着一艘巨舰。巨舰顶层，张伯谦刚刚吐纳完虚空原力，随意披件长袍，走入书房。在他书桌正中，已经摆放了几份文件，上面都是近日帝国永夜的头等大事。
　　张伯谦挑选一番，忽然轻咦一声，拿起其中一封打开看了。即使以他天王之尊，也有些微动容。他轻唤一声，将副官叫了进来。
　　“安国夫人已经去了？”
　　“消息属实。”
　　张伯谦思忖片刻，问：“宋子宁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是的。”
　　“即是如此，那本王就先不理会他们，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议。”
　　副官却是怔了怔，有些意外地道：“这样不好吧？您早就发过话，安国夫人在的时候，暂时不找宋阀算账。现在安国夫人走了，若还没表示，外面怕是有人要说闲话，难免对您威望有些影响。”
　　张伯谦淡道：“本王威望在拳头上，不在那些外人的嘴里。那些敢妄议本王的，背后说说不让我知道就罢了，如若让我听见，都割了舌头，看他们还如何妄言。”
　　副官吓了一跳，忙道：“这样似乎不妥。要不您还是多少关注关注宋阀的事？”
　　“宋子宁那小家伙还不错，有些前途，看着就象年轻时候的林熙棠。不过熙棠端方正直，宋子宁可比他能折腾多了，胆子也大多了，哈哈！这样的小家伙，不妨给他点时间，看他能折腾出什么来。等宋阀局势定了，再议不迟。”
　　“若他真成了宋阀之主呢？”
　　“那就先放过宋阀。”
　　副官又是一惊，道：“这，这岂不是……”
　　“本王不出手，自然有人会出手。你以为宋阀的对头还会少吗？”
　　张伯谦既然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副官自然不再多话。
　　张伯谦将余下的几封公文都看了，随手扔进纸蒌，道：“中立之地那边，近来都有什么动向？”
　　“好象没什么事。”
　　“加派人手，仔细去查。”
　　副官一怔，问：“难道中立之地，要有大变？”
　　张伯谦看看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官，道：“你觉得，所谓新世界的大门，会在哪里？”


第三百零一章 愿者上钩
　　“王爷，新世界一说虚无飘渺，不可尽信。属下近日查过，流言的来源要么就是黑暗种族，要么就是一些与黑暗种族关系密切的人。所以这件事多半就是永夜那边的阴谋。”副官道。
　　张伯谦点了点头，道：“这么短时间就能查到这些，你确实进步了。不过新世界一事虽然起自黑暗种族，却并非虚妄。这些时日，我经常心血来潮，隐隐感觉到一个庞大的世界。”
　　这是巅峰强者对世界本源的感知，永夜巨头们确信此事应也是如此，只不过在传播过程中添加了多少其它私货，就不得而知了。
　　副官闻言，一改先前疑虑，喜道：“王爷，您这是又要突破了？”
　　“哪那么容易？只是有些可能罢了。如果能够去看看那个所谓的新世界，当可再进一步。”
　　“即是如此，那需要属下做什么，王爷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事暂时静观其变即可。怕就怕……”
　　“怕什么？”
　　张伯谦沉吟片刻，方道：“就怕黑暗种族以此为饵，挟带私货，以大局为名，诱骗我方某些人做些不该做的事。”
　　“此事确实不可不防，王爷放心，帝国一有动静，我就会报与您知晓。”
　　张伯谦点头，又道：“中立之地，多加关注。”
　　“是因为千夜吗？”
　　“他只是一部分原因。中立之地，其实很是特殊，当年虚谷星残片大多坠落此处，非是没有原因。那里很可能是我们这个世界最薄弱的点之一。想要前往新世界的通道，很可能就出现在中立之地。”
　　“属下明白了。王爷放心，那边渠道已经建立完备，一有风吹草动，即可收到消息。”
　　命副官退下，张伯谦就登上舰顶，然后踏入虚空。他踏虚空如履平地，宛若闲庭信步，一步就是好远，转眼间就消失在虚空深处。
　　虚空中，飘荡着一叶轻舟。
　　它形若一片柳叶，小得就似是江上渔船，怎么看都不像能在虚空保持完好无损的样子。
　　轻舟船头坐着一个老人，手持钓杆，正在钓鱼。
　　张伯谦的身影自远方出现，几步跨过遥远距离，来到老人身后。他向钓杆看了一眼，道：“您老想钓的，是哪条大鱼？”
　　老人道：“就看哪条忍不住上钩了。”
　　说来奇怪，他手中钓杆微弯，钓线笔直，似有无尽之长，一路伸到虚空深处，好象真在钓什么东西。
　　张伯谦淡道：“有几条鱼太大，钩住反而不是好事。倒是您老的技艺，更加精进了。”
　　张伯谦一上船，就看出这不过是一艘普通的渔舟，根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就连材质也只是民用级别。它能够在虚空中存在，自是因为老者的缘故。这一手看上去平平无奇，可若真想这样钓上几天的鱼，其中手段，不比张伯谦的一苇横渡虚空差了。
　　如此惊世技艺，老者自然就是帝国第一人，指极王姬问天。
　　他笑道：“一点雕虫小技，说起来还是受了你和黑翼传承的启发。我老了，越老就越是怕死，总想多点跑路保命的手段。一来二去的，就弄出了这个。”
　　张伯谦凝神体会着轻舟上的原力波动，渐渐面色郑重，片刻后施礼道：“多谢指点。”
　　“一点小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指极王在轻舟上的原力流转丝毫没有掩饰，以张伯谦之能，自然尽数感知。这形同于手把手传授秘术，所以站了片刻，张伯谦就对这门秘法融汇贯通。
　　这门秘法能够以极小的消耗在虚空中维持不坠，又或者以缓速行进。它不如虚空横渡那样快，但却胜在持久，并且消耗更低，正好和虚空横渡互补。有了这门秘法，张伯谦可谓如虎添翼，虚空更是形同他的主场。
　　指极王忽然轻叹一声，道：“就算加上我这门秘法，也还不如虚空闪烁。黑翼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若他还活着，我人族又多一大敌。”
　　“黑翼对我人族本来没有敌意，后来改变，起因也是由于那些贪得无厌的肖小之辈。说起来错还在我们这边。”
　　“他当初没有敌意，不代表后面没有敌意。他的血脉后裔迟早要上战场，迟早会死在我人族手里。无论种族还是阵营，甚至于家族，仇恨就是这么结下的。”
　　指极王长叹一声，没有反驳。
　　“现在我这条小鱼已经上钩，您老还在钓什么呢？”
　　“活鱼。”
　　说话间钓鱼杆忽然动了，指极王用力一甩，居然真的带出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来。
　　他随手取出个锅架支好，弹指燃火，就将鱼扔入锅内。鱼一入锅，锅中自然就有了水，水瞬间轻沸，正是煮鱼的好火候。
　　指极王取出一瓶酒，自己倒了一半，又将酒瓶扔给了张伯谦。
　　张伯谦也不客气，先是痛饮一口，顿时一怔：“白果酒？”
　　“味道不怎么样，功效却佳。这是我们家小天晴孝敬的。”说到姬天晴，指极王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伯谦仰头将白果酒喝干，然后下手捞鱼。一老一少两大天王也不用餐具，更不管水烫，直接下手，你争我抢，转眼间将一锅鱼吃得干干净净，张伯谦更是连鱼汤都给喝了。
　　酒足饭饱，张伯谦不禁吐一口气，道：“好酒，好鱼！”
　　“老夫等了三天，才从东海那家伙的指缝里偷了一条鱼出来，哪能不好吃？”
　　张伯谦闭目运功，片刻后双眼一张，眼中如有电光一闪，道：“原来得自东海，您老好手段！”
　　指极王微笑道：“老了，修为上不去，就只能研究点小门道，聊以自慰罢了。”
　　“鱼也吃了，酒也喝了，更是承蒙指点。您老有何吩咐，这就直说了吧。是要我照顾天晴，还是东海那个得了您一半传承的小家伙？”
　　指极王道：“我年轻时也是象你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现在老了，反而变得畏首畏尾，说话也啰嗦了。军部那些人，你怎么看？”
　　张伯谦淡道：“别碍我的事，否则不管是谁，都给杀了！”
　　“这样就行了？那些人做的事，可是越来越过份了。”
　　“有人在上面罩着，他们自然什么都不怕。”
　　指极王轻叹一声，道：“长生王啊，说来还比我高了两辈。我现在实是不知，是该希望他多活几年，还是死了算了。”
　　“这是你们姬家自己的事，总不至于要我插手吧？”
　　“当然不会。此次叫你过来，是有两件事相托。”
　　“请讲。”
　　“一是天晴和她的后人，将来有需要的时候，还请你照顾一二。”
　　“这是当然。”
　　“二是请你陪我去见一个人，或者说，是截住他，不让他到中立之地。”
　　张伯谦也有些奇怪，道：“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没有谁是您老拦不住的吧？”
　　“此人身后，有至尊影子。到关键时候，弄不好就会有至尊隔空出手。”
　　张伯谦皱眉，“隔空出手，您老也不至于接不下吧？”
　　指极王笑道：“我老了，怕死。有你在旁边更加安心。”
　　“好，何时动身？”张伯谦不再问。
　　“既然说定了，那这就走吧。”指极王收起钓杆，驾舟换个方向，向虚空深处飞去。
　　张伯谦立在船头，道：“我还以为，您老会让我照顾一下东海的那个小家伙。”
　　指极王一拍脑门，道：“哎呀！怎么把他给忘了，多亏你提醒，那就加上吧，算第三件事！”
　　“……”
　　轻舟瞬息远去。
　　英灵殿顶，千夜缓缓睁开双眼。此次修炼，又是一月时光。整整一月日夜不停打磨淬炼，让他原力修为又有进益，第八处原力节点已然饱胀，隐约可见一圈氤氲环绕。
　　千夜却叹一口气，暗道：“还是比大漩涡慢得多了。”
　　在他脚边，朱姬蜷缩成一团，正自呼呼大睡。她身上的衣服绷得有些紧，在这一月之中，居然又长大了不少。现在她怎么看，身量都是十二三岁，已是渐渐长开的少女了。
　　一月中，虽然在不停修炼，但千夜感知与英灵殿联为一体，对舰内发生的大小事俱都知道。此刻所有主炮都已经安装完毕，加上原有的一些零零碎碎主炮，英灵殿此刻相当有七艘巡洋级战舰的火力，还不包括沉陆。
　　而且英灵殿足够庞大，所以千夜索性将所有主炮全都装在一侧，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火力。至于另一侧的空白，以地黾虚空巨兽的本体，人造浮空舰怎么可能和它在虚空中比灵活？
　　那些辛辛苦苦绕到它另一侧的战舰会发现，地黾一个翻身，就可以把炮口调过来了。
　　现在舰内缺的是炮手，能够操纵强力主炮的炮手。
　　引擎也已安装完毕，正在作最后的调试。千夜心念一动，命英灵殿飞近东海，在陆块外缘停下。自己则直飞南青城。
　　一月过去，暗火总部千夜的书桌上，已经堆满了等候处理的文件。看到这一大堆的文件，千夜就有些头痛。他耐着性子，一封封拿起来看。快处理完时，才看到宋子宁送来的信。
　　千夜拆信一读，顿时脸色凝重，“安国夫人去世，子宁回去了？他这是要争阀主吗？”
　　如此重要的事情，宋子宁居然只当普通级别消息传递，故此暗火这边收到后，也就和其它公文一起放在千夜桌上，而没去打扰他。这样的态度，或许能说明些什么，但是千夜在书房里转了几圈，仍是心神不定。
　　他又拿起信从头到底看了一遍，注视着上面一丝不乱，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字迹，终是一把拍在桌子上，唤人将宋执事找来。
　　千夜开门见山地问：“子宁此次回宋阀，是不是要争阀主？”
　　宋执事道：“这等大事，七少若不直说，我等哪会知晓？七少只是吩咐将这封信交给您，其它就一概没有交待了。”
　　千夜点了点头，道：“给我准备一条帝国内的通道，我要去宋阀。”
　　宋执事一惊，道：“您这是……”
　　“不管子宁想不想要阀主，打起架来，总不能让他吃亏。”千夜平淡的语气中透着杀气。


第三百零二章 七天
　　宋阀闻道庄园的山门，此刻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安国公夫人年轻时在帝国不乏仰慕者者，许多人后成一方巨擎，其势力也一直与宋阀保持良好关系。安国公夫人一生传奇，特别是在垂暮之年，以一已之力苦撑宋阀，致力求变，手段更是宽柔相济，大显智慧，得到众人尊敬。
　　近年来随着张伯谦以无比强势之姿晋阶天王，宋阀更是风雨飘摇，安国公夫人在这种情况下独自支撑，实是令人钦佩。就连张伯谦也曾有意无意的暗示，只要安国公夫人还在，就无意拆了宋阀。
　　宋阀富而不强，坐拥众多珍稀资源，以商起家，真正依靠独门优势技术的产业反而不多，正是最好的瓜分对象。
　　而如宁远重工这样手握技术优势，成败系于宋子宁一身的实体，反而难以下手。就算抢到了宁远重工，宋子宁来一个撒手不管，宁远重工就会从聚宝盆变成销金窟，抢到了又有何用？
　　资源可就不同了，说句不好听的，挖矿能有什么技术含量？派些奴隶下去挖就是了，死了也没啥，大多数矿产挖掘技术的差距都可以用人命来填。所以矿主都是坐地收钱，真正钱来得容易。
　　宋阀油水丰厚，又容易消化，谁不想插上几刀？即便是支持她的那些盟友，面对如此利益也不见得完全不动心。
　　正是在群狼环伺下，老夫人一路坚持至今，才更让人尊敬。只可惜宋阀后继无人，子孙多有不肖，偏还毫无自知之明，个个都以为自己有经世之才，坐拥大笔资源，随时可以裂土封侯。他们却不知道，头顶这片无风无雨的天空，都是安国公夫人的荫蔽。
　　安国公夫人已逝，帝国各方名流云集悼念，各大门阀世家基本都有派人前来。不管生前是敌是友，大多人对老夫人都怀有一分敬意。而且那些真正的大敌才知道，宋阀表面的风平浪静，来得有多不容易。
　　帝室来了一位亲王，两名皇子和一位公主，李后也派了自己的心腹大总管前来，可谓重视已极。
　　各家当中，只有青阳王张伯谦毫无表示，亦未派人。
　　这其实已经表示出相当的尊敬，换了是其他人，只怕宋阀门口白幡刚起，青阳王就已经上门了。
　　灵堂设在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莲心小筑。这处院落原本幽静，占地虽广，却没多少建筑，平时里面连仆役都不留多少人，哪里容得了这么多宾客？好在宋阀别的没有，就是有人有钱，大筐金币砸下去，临时搭出许多客房，将来宾中不是最顶级重要的那些人物都塞了进去，这才勉强住下。
　　一时之间，院落外乃至半个山上都搭满了房屋，这才勉强安置了。
　　按照帝国仪规，安国公夫人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然后下葬。前面几日最忙，一直到七天之后，外宾祭奠高峰过去后，宋阀诸人才有时间坐下来，商议大事。
　　此际院中房屋紧张，一众长老只能挤在一处偏厅中议事。人人累得头晕眼花，倒也无人计较。
　　宋仲年照例坐了上首，目光一扫，将厅中诸人都收于眼底，便道：“现在事急从权，我宋阀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各位有何想法，不如直接道来。”
　　当下一人便道：“蛇无头不行。老祖宗在时，族中素来由她老人家议决大事。现下老祖宗已然仙去，眼前大事，当然是重新选个家主出来，以立我高陵宋氏新风，开拓家业以告慰先人。”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老祖宗过世，就要换阀主？哪个阀门世家有这样的规矩？
　　宋仲年眼皮就是一跳，向说话人望去，见是宋修文。此人一向没多少背景本事，却喜欢在长老会中说话。此次第一个跳出来，显是背后有人撺掇。
　　宋仲年缓道：“老祖宗临去前，并未说过要换家主。且家主一位，也从来不是由长老们选出来的。修文，你莫不是想弄个太上长老当当？”
　　宋修文真不客气，便道：“若是仲年你有心推举，我这些年来为宋阀奔走，没功劳也有苦劳，一个太上长老还是勉为其难的。”
　　见宋修文连阀主的口头称谓也省了，宋仲年的脸顿时黑了，冷道：“太上长老要德才兼备。修文你德这一字，早有公论。至于才字，你修为如何，也该心中有数。若是到了外面，我堂堂宋阀太上长老，连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打不过，未免让人笑话！”
　　宋修文一张脸胀得通红，拍案而起，怒道：“你什么意思？少在那摆家主威风！你倒是说说，有哪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战得过老夫？”
　　“赵君度。”
　　宋修文便是一窒，片刻之后脸上如欲充血，道：“这个自然不算，他……他身上堆了多少资源？若是我当年也有这么多资源，说不定也不在他之下。”
　　这话说得众长老都觉得尴尬。赵君度同阶无敌，早是帝国公认。宋修文哪怕等级和他一样，脸皮再厚，也不敢说能和赵君度一战。更何况宋修文此时连修为都差着。
　　至于说用资源堆出来的天才，那种根本就不叫天才。这更是宋修文强词夺理了。
　　宋仲年却不给他台阶下，冷笑道：“现在外面就有许多宾客，修文，你这话不妨跟他们说说，请他们来评个理。”
　　宋修文大怒，“宋仲年，你什么意思？想针对我宋修文就直说，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宋仲年淡道：“就凭你，也值得我针对？有你这种人在长老会，我宋阀的脸早就丢得差不多了。”
　　宋修文还欲再说，宋仲年突然喝道：“坐下！”
　　一道原力滚滚而至，将宋修文冲得头晕眼花，颓然坐回椅内，一时间气血翻涌，说不出话来。
　　强压了宋修文，宋仲年望向各长老，寒声道：“我一日还在家主位上，就一日有权行事。我先把丑话放在前头，谁敢打着依靠外人分家的主意，那我就把哪一支从家谱上除名！”
　　一句话顿时激起千层波涛，就有许多人叫道：“都是宋家血脉，凭什么你说除就除！”
　　“就是，勾得掉名字，勾得掉血脉吗？”
　　宋仲年等众人闹了一会，方道：“你们又不是要分家，这么激动干什么？”
　　跳出来的几人这才知道失言，悻悻坐下。
　　宋仲年又道：“看来有很多人都想要换个家主了？”
　　倒有大半长老点头。
　　宋仲年一时心灰意冷，缓道：“我自知才干不足，难以应对如今局面。这个位置再坐下去，心中难安。但是……”
　　他目光转冷，扫过诸多长老，道：“如果有谁想借着家主之位来分了宋阀，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宋仲年毕竟积威尚在，众长老顿时心中一凛，把许多小算盘悄悄的收了起来。帝国门阀家主更易，不仅仅是家事，也是国事。帝国或许不会插手世族内务，但象征家主的爵位承继按例需上报帝都，由帝室批准任命。
　　宋仲年如果不肯自愿除爵，那可是件棘手的事。总不至于安国公夫人新丧，宋阀就跟着死阀主吧？倘如在座诸老真有这样胆大心黑的魄力，宋阀内部也不会一片泥泞若此。
　　宋仲年见众长老总算收敛了点，又道：“现在族中面临危机，正是要群策如群力之时。现在难得子宁回来，就让他也参与合议吧。”
　　此言一出，顿时反应更激烈。
　　“小七他不是已经离开宋阀了吗？严格来说，他已经不算是宋阀的人了吧？”
　　宋仲年看了那人一眼，道：“刚才你不是说，就是家谱除名也除不了血脉联系吗？”
　　这名长老被噎了个正着，顿时无语，另一人却道：“小七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风流好色，行事随便。再历练个几年，说不定能成大器，那时再招他回来，岂不是更好？”
　　这位居心险恶，欺负宋子宁年轻辈份小，又有风流之名。
　　宋仲年淡道：“你今年还添了两房小妾，外面又多了三个私生子。这好色二字，你不好安到别人头上吧？”
　　“子宁毕竟年轻，差着辈份。长老首要德高望重之人，子宁如何能服众？”
　　说话的是宋仲埕，他是宋仲年兄长，宋仲年也不好太过让他下不了台，冷冷了看了对方一眼。宋仲埕今日表现倒颇内敛，与宋仲年目光相对，没再说话。旁边却有另外一个长老嚷嚷起来。
　　长老会中吵成一团，宋子宁却跪坐灵堂中，面对安国公夫人的遗像，不动不语。
　　一名侍女轻步走来，道：“七公子，您已经三天不曾进食了，这样下去身子要坏的。还是去吃点东西吧？”
　　宋子宁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不需要。
　　侍女有些焦急，道：“就是老祖宗还在，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心痛的。”
　　宋子宁抬头，眼中竟有些恍惚，轻声道：“啊，老祖宗已经不在了啊……”
　　侍女顿时有些害怕，道：“七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想些过去的事，有些恍神了。你下去吧，不用管我，我再坐几天，也该走了。”
　　侍女啊的一声轻呼，道：“您可不能走！公子不知道，好多人都盼着你能接任家主呢！”
　　宋子宁轻叹一声，只是道：“你不明白的。”
　　前面那句话已是逾越，侍女不好再说下去，咬着下唇，退了出去。灵堂门口，守着的都是安国公夫人面前的侍女近随，她们正轻声议论着：“才七天，晚上就没人了。”
　　“就是，只有七公子一人守着。看来老祖宗当年可没白痛他。”
　　“哼，那些人正忙着分家呢，哪有心思悲痛？”
　　“嘘，小声些，让人听去了，少不得要挨顿打！”这几天，莲心小筑人杂事繁，诸多纷扰，这些仆役下人少不了被呼喝斥骂，贵人们性子上来了被推搡踢打的也不是没有。
　　那侍女眼圈顿时红了，“老祖宗若还在，谁敢这样对我们？”
　　灵堂中，宋子宁依旧长跪不起，他抬头望着安国公夫人的遗像，缓道：“老祖宗，您早就预见到今日情形，所以才无只言片语留下，是吧？如今的宋阀，已经让您失望到这种程度了吗？您想我怎么做，我又该怎么做？”
　　这时一名侍从走来，轻声道：“七公子，家主吩咐，要您去参加长老会合议。”
　　“我要为老祖宗守灵，哪也不去。”
　　那侍从完全没想到宋子宁居然一口回绝，顿时不知所措。


第三百零三章 贵客临门
　　宋子宁拒绝参加长老会合议之事，一时激起轩然大波，几乎每个长老都在怒斥宋子宁目无尊长，没有长幼之序，家中教导无方。
　　这教导无方四个字，无疑就是冲着宋仲年去的。然而宋仲年并无恼怒，也未发作，只是静静听了，在无人时一声长叹。
　　不同于长者们几乎一致的指责，前来吊唁的宾客以及宋阀里年轻一辈、旁支附庸，却都是赞叹。老夫人刚刚归天，宋阀主家守灵的人就开始变得做做样子，众人谁都不傻，他们这等作派，又能瞒过谁去？这个时候，才看出谁是真的和老夫人感情深厚。
　　转眼间又是几天过去，宋子宁依旧不吃不动，看样子是打算守足十四天。按过往惯例，这样守灵七日已足够，但是宋子宁却觉得再加上七日也无法纾解心中哀伤。
　　清晨时分，宋仲年起身洗漱完毕，用罢早膳，在书房中看书喝茶。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会有新的宾客上门，该来的都已经来了。一些重要宾客不能久留，开始陆续离去。迎来送往的事情少了，他也终于清闲一些。
　　见宋仲年得了空，老管家就道：“老爷，现在其他房的长老们闲言碎语很多，有人公然在大庭广众之间指责您年老昏馈，要您退位让贤呢！他们如此嚣张，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宋仲年安坐不动，品了口茶，方道：“他们对子宁有什么说法？”
　　“还能有什么好话吗？都是说七少爷目无尊长，不敬长老，不知礼法之类的。说他已经不是宋家的人了，还跑回来干什么。”
　　宋仲年脸色铁青，嘿了一声，道：“这些家伙，为了自己那点私利，连点是非黑白都不顾了。我看就是宋家倒了，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是这个理儿！老爷，您也得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局面可就不大对了。”
　　宋仲年叹一口气，道：“子宁心有介蒂。而且他现在怎么想，我也不清楚。若是他肯接家主之位，自然是最好。只不过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就算能力到了，怕是也难以服众啊！”
　　老管家有些着急，“七少都不能服众，那其他人就行了吗？其他几个房头的那些公子，哪个比得上七少？老爷您担忧的未免有些多了。”
　　话一出口，老管家就急忙跪下，道：“我人老糊涂，说错话了。”
　　宋仲年苦笑，摇了摇头，道：“你说得没错，老祖宗还在的时候，就是觉得我心太软，遇事犹豫，瞻前顾后，不能决断。这一次我没有怎么争，其实心里也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坐这个位置。”
　　老管家又急了，还想再劝，宋仲年道：“不必多说了，走，陪我去看看子宁吧。阖族上下，有哪个的孝心比得过子宁？可惜只有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人心，老祖宗若是看到今日情形，怕是早就会动手整顿家风了吧。那些人，才是不知礼教，不尊祖宗！唉，这样的宋家，散了也罢！”
　　当宋仲年来到灵堂时，宋子宁依旧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仲年向安国夫人的遗像看了一会，方道：“可还受得住？”
　　“我辈修行之人，十几天不吃不动算得什么？”
　　“辛苦你了。”
　　“不辛苦。”
　　宋仲年点头，道：“阀内的事，以后你也要多操点心。长老会那边，已经有你一个位子了，虽然现在只能议事，不能决议，但……”
　　宋子宁打断了他，“老祖宗当面，就不要说族里的事吧，她老人家知道了会生气。”
　　宋仲年有些尴尬，道：“我知道当年之事，你心中是有芥蒂的。也怪我，没有一力保你。”
　　宋子宁摇了摇头，道：“当年之事也不是坏事，现在我就过得挺好。只是没想到族里的人性子都这么急，连四十九日丧期都没过，就急着议事了。”
　　宋仲年老脸微红，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各房各家都逼得很紧。而且外面形势也很急迫，由不得我们拖延。老祖宗临走之前，关于宋家今后怎么安排，连一句话都没有留，这才弄成今日的局面。”
　　宋子宁淡道：“老祖宗就是留了话，若不和某些人的心意，他们也会说成她老人家年老糊涂，做不得数。”
　　宋仲年勃然大怒：“谁敢？！”
　　“他们怎么不敢？”
　　宋仲年怒意渐渐消退，最后长叹一声。
　　宋子宁道：“您要是想我来管这个家，破这个局，可要想好了，我的行事和您不太一样，到时候有什么看不惯的，再来插手，可就晚了。”
　　宋仲年微惊，道：“你想做什么？”
　　宋子宁道：“什么也不想做。丧期一过，我就走了。”
　　宋仲年不知怎么，在失望中又隐隐松了口气。他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心意，起身拂袖，道：“还有些时日，容我再想想。”
　　等出了灵堂，老管家走近一步，放低了声音，道：“老爷，您还要想什么？少爷好不容易才松了口风！”
　　宋仲年苦笑道：“他就算答应了，想扶到家主位置上，也要我这一房押下全部身家才有可能成事。弄个长老倒是容易，但以子宁心性，一个长老哪能安抚得了他？”
　　“老爷，您不是打算扶少爷做家主的吗？怎么又变成安抚了？”
　　宋仲年咳嗽两声，道：“此事确实有些难办，而且子宁好像对这件事也不怎么上心。”
　　老管家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宋仲年横了一眼，不由低头道：“老仆逾越了。”
　　宋仲年叹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就向自己居处走去。这个时候本该是长老会议事时间，不过长老会现在每天都开，内容一成不变的是各房各家为了利益争吵不休。每次争论到最后，基本都会吵到分家这个话题为止。
　　想起长老会，宋仲年就大感头痛，而且许多人明里暗里动作不断，公然顶撞都是常有的事，也让宋仲年老大不痛快。想着长老会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宋仲年就想过个清静的下午，不再去招惹麻烦。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如飞而来，一路疾奔到宋仲年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家主，大事不好！有位，有位贵客来了！”
　　宋仲年听得莫名其妙，脸色一沉，斥道：“慌慌张张的象什么样子！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是，家主！是这样，有位客人到了庄园门外，想要进来。”
　　“什么样的客人？”
　　侍从左右看看，见没有闲人，方压低声音，道：“那人自称夜千，指名道姓的要见七公子。”
　　宋仲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道：“是他？没有弄错吗？”
　　“他生得好生年轻英俊，简直就不像凡人，小的曾经在陆外执勤时见过那人，一模一样，绝对没错！”
　　“他怎么来了？”宋仲年一时大感棘手，竟有些不知所措。
　　“家主，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将他拿下？”
　　“胡闹！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乱来！你现在先把他带到偏厅去，绝对不能让宾客们看到，也不得让其他人知道。若是走漏了风声，我拿你是问！”
　　那侍从忙道：“小的明白，这就去办！”就如飞而去。
　　宋仲年只觉得一阵胸闷气喘，定了定神，凝思片刻，却依然不知所措。身为宋阀家主，帝国渭国公，再是式微仍知晓一些他这个层级应该知道的事情。千夜在军部重地悍然击杀栗风水，已足够让人震惊，此后在中立之地一系列战例，更是在帝国上层悄悄流传。还有一说，军部重臣卫老秘密前往中立之地，却一去不返，似乎也和千夜脱不了干系。
　　更让宋仲年头痛的是，千夜近来与帝国许多大人物有了牵扯，个中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涉及到指极王这样的大人物。而且不知为什么，据传宫中李后近来对中立之地也十分关注。这种情况下，如何对待千夜就要格外谨慎，甚至有些说不得碰不得的感觉。
　　除此之外，千夜自身也绝不是个好惹的主。他自血战成名，每每以弱战强，修为提升速度简直是不可思议，更被指极王认为有通天之途，大道之姿。如此人物，哪好轻易得罪？真有一日千夜踏足至境，哪怕只是擦个边，那么得罪过他的人恐怕都要睡不着觉了。
　　千夜本身血族身份已经昭示天下，现在却公然跑到了宋阀门口，只要让他进庄，就是一个把柄，日后说都说不清楚。
　　宋仲年不禁有些暗恨千夜行事不把稳，他倒是换了个名字，可是没改容貌啊！况且夜千和千夜又有什么分别？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无论宋仲年如何掩饰，怕都盖不下这个消息，以宋阀如今四处透风的情形，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可以想象，在长老会上，又会有多少人借此发难。
　　正是头痛之际，老管家看出了宋仲年的为难，道：“老爷，那人素来和七少爷交好，何不将这事交给少爷，让他去处理？”
　　实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宋仲年恍然大悟，道：“甚好！就当如此。”
　　老管家连忙返身回转灵堂，将此事和宋子宁说了。宋子宁神色复杂，又好气又有些感动，摇头道：“这家伙，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第三百零四章 我最合适
　　“公子，您得快点儿！”在一个娇俏侍女不断催促下，千夜不得不加快脚步，跟着她来到了一处偏厅。
　　这里着实幽静，自有院落，小门一关外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偏厅也的确够小，前后两间屋，一间静坐一间休憩，加在一起也不过正常房间大小。
　　少女砰的一声将院门关好，拍着胸口，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还好没人看到！”
　　她如飞一般奔进了屋，道：“公子请坐，我这就给您备茶。”
　　转眼功夫，她捧了茶出来。这是当季新产，色泽碧绿，汤莹而剔透，香幽而深远，实是好茶，且她冲泡的火候也恰到好处。这恰到好处四字，背后是时间、精力和花费，也惟有大户人家的侍女能做得到了。
　　千夜现在勉强算是识点货了，品了品，便道：“好茶，好手艺。”
　　这种新茶，水不能太烫，不能太凉，需要得烧滚之后静置一会，才能入壶，相当考验手法。
　　侍女得了夸奖，眉开眼笑，道：“那公子就多喝几道。这园子里可是备着不少好茶呢，我一一给您准备。”
　　千夜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们还是好意啊，生怕我杀不出去。”
　　侍女一呆，道：“公子在说什么？”
　　“你们生怕我的身份泄漏，引来围攻？”
　　侍女也是伶俐的，掩口轻笑，“公子都知道了，何必说出来？一会七少爷就该到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尽管商量。现在园子里可是有不少外人，大老爷也管不了他们。再说，就是没有外人，族里一些闲言碎语，也着实让人够烦的。”
　　千夜淡淡一笑，道：“掩耳盗铃，早晚会让人知道的。话说回来，就是这里人再多，也多不过不坠之城。你们无须担心我杀不出去。”
　　侍女怔了怔，道：“这里可没有赵阀的人。”
　　能说出这话，说明她见识非比寻常，绝非一个普通侍女能有。不坠之城千夜之所以能够逃走，除了自身战力超乎绝大多数人意料，赵阀和宋子宁的暗中助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千夜微微一笑，道：“这里确实没有赵阀，但我也不是当日的我。而且宋阀的人都比较怕死，这园子里的人虽多，可真敢站到我面前的，大概没有几个。”
　　“你这人长得斯文，怎么行事这么粗鲁。”侍女口中责怪，眼睛却是闪亮，盯着千夜左看右看，大胆得让人想要狠狠收拾她一顿。
　　千夜失笑，“我从小就没怎么读过书。”
　　“黄泉向来文武兼修，出来的人可不是光有匹夫之勇。”
　　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千夜也不觉有些诧异，向她深深看了一眼，道：“宋阀也是有些人才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上侍女衣服，还是从内到外，从头到脚，也是难得啊！”
　　“没办法，老祖宗的丧礼可是头等大事，不能扰了她老人家的清静。那些侍女们粗手笨脚的，又不会说话，多半要误事，所以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来，喝茶！”
　　她将另一杯新茶放到千夜面前。千夜端起一品，此茶味厚而悠远，又是一种境界。
　　品茶之际，这侍女就道：“还有一事，宋子嫣想叫我过来，帮她看看你的人品修为，是不是配得上她。不过依我说啊，她挑来挑去，年纪大了，马上就到不得不嫁人的时候了，一点都不适合你，还是我比较好！”
　　千夜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好不容易忍住，还是咳了几声。
　　侍女嗤的一笑，伸出了手，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宋慧。”
　　千夜有些迟疑，还是伸手和她握了握。他的手型未动，只是碰下就算，宋慧却是一把抓住千夜的手不放，用力捏了几下，赞道：“好滑！”
　　来宋阀之前，千夜已经设想了最糟糕的情况，无非是进门就开打，然后千里血战，想办法杀出帝国。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进门就被女流氓给调戏了。
　　千夜不由得心中感慨，宋阀千年名门，果然是有高人。
　　宋慧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果然大家说的没错，七少是表面温柔，实际上有吃错不放过。赵君度是目空一切，根本不把世间女子放在眼里。你是看着很凶，实际上脸皮薄得很，还会害羞！哈哈！”
　　千夜瞠目结舌，只觉心中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无法形容：“这都是什么？”
　　“没什么，我们女孩子闺中流传的秘密罢了。哦，也不算秘密了，基本上世家女孩都知道的。没办法，谁让你们三个最厉害，又长得最好看呢！”
　　这句话千夜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宋慧索性坐到千夜身边，一双狼爪不动声色地握住千夜的手，就不放了，轻声道了一句：“晓夜公子……”
　　扑！千夜一口茶终于喷了出去。
　　宋慧赶紧给他拍背，可是脸上笑的，怎么都是不怀好意。
　　“这，这是谁跟你说的！？”千夜气急败坏，话中明显透着杀意。
　　“说了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了，宋子宁！”千夜咬牙切齿。他曾经扮过女装，以千晓夜为名，这段往事可是心中一处永远的痛，多一个人知道都是要灭口的。
　　“谁在叫我？”门口传来宋子宁的声音。
　　千夜哼了一声，脸色铁青，起身就往外走。
　　宋子宁有些莫名其妙，急忙拦下，“好不容易来了，干嘛要走？”
　　千夜冷着脸，淡道：“不敢给你添麻烦。”
　　宋子宁更是摸不着头脑，“我又不想当那个见鬼的阀主，能有什么麻烦？”
　　“不想当阀主，你回来干什么？”
　　“只是想回来再见老祖宗一面而已。”宋子宁声音转轻。
　　见他形容憔悴，千夜也不忍心继续生气了，叹道：“当年老祖宗风采，我也记忆犹新。我这次过来，还是看你，你想怎么做就去做，无须看人脸色。”
　　宋子宁还未说话，宋慧就在旁边赞道：“晓夜公子就是霸气！”
　　千夜脸顿时黑了，宋子宁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千夜刚刚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
　　宋慧却是不惧，挺着胸站到千夜面前，道：“怎么，你还要打我不成？我给你打，不还手。”
　　她说着不还手，还向前走了两步，胸部眼看就要撞到千夜身上了。千夜如何下得去手，只好退了一步。结果他退一步，宋慧就进两步，一副要扑到他怀里去的架势。
　　眼见千夜步步后退，宋子宁只好站了出来，板着脸道：“慧儿，别胡闹了，千夜是有家室的人。”
　　“我又不在乎，男人嘛，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了，七哥，就你这种掀被不认人的家伙，也好意思说家室责任？”
　　宋子宁脸色又青又紫，居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千夜实在没有办法，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宋慧额头。就这一根手指让她无法寸进，怎么张牙舞爪都碰不到千夜身体。
　　暂时安全，千夜忙问：“子宁，这位慧小姐是何来历？”
　　宋子宁苦笑，道：“慧儿出自原本的五房，但是在爷爷那一辈就分立出去，所以慧儿并没有按照主家的排行起名字，不过若算辈份亲缘，算是我的堂妹。在我们这一代中，她是最有才学的，只可惜是女孩子。”
　　宋慧哼了一声，道：“这么高看我，当初为何给千夜推荐的是宋子嫣而不是我？哦，好像还有宋云清那个未成年的小丫头！”
　　宋子宁没想到她将一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记得这么牢，一头冷汗，讪讪道：“这个，子嫣虽然没什么才干，但比较适合作妻子。至于你，你太……那个聪明了。”
　　“你的意思是，我更适合作兄弟？”
　　宋子宁没有说话，来了个默认。
　　宋慧冷笑，“拐弯抹角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怕我比你们聪明，压不住我而已。其实我虽然比宋子嫣强的地方不多，但有两处就足够了。”
　　能让宋子宁都说话不利落，这宋慧可见有多厉害。对她自认的两处优点，千夜也很是好奇，不由问道：“哪两处？”
　　“人比她小，胸比她大！”
　　这句话实在好有道理，宋子宁千夜都毫无反驳余地。
　　见两人窘态，宋慧也不纠缠，道：“好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马上长老会又要开始了，你们不去吗？”
　　“你的任务是什么？”宋子宁奇道。
　　“拖延时间啊，已经拖了不少了。”宋慧毫不避讳。
　　千夜和宋子宁面面相觑，宋子宁脸色就很是古怪，道：“你这是拖延时间吗？我看挟带了不少私货吧？”
　　真要拖延时间，哪有提醒他们长老会即将召开的。
　　宋慧笑道：“我想把自己嫁出去，天经地义呀，有什么不对。”
　　“可千夜真不适合。”宋子宁知道千夜对夜瞳的情感，所以根本不看好宋慧。
　　“总比你这种人要适合得多。”宋慧一句话就打在宋子宁的七寸上。
　　宋子宁咳嗽不已，道：“我，我那也是有原因的。”若他不是那么心虚气短，或许还能多点说服力。
　　“谁高兴知道你的原因。你们快走吧，长老会已经开始了。”
　　千夜就看着宋子宁，等他决定。
　　宋子宁凝思片刻，猛一咬牙，道：“我本来是不打算参与的，但是千夜你都来了，我们就索性过去听听，看这帮家伙究竟打算干些什么。到了那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用不着客气，也用不着考虑我。”
　　“好。”千夜点头。
　　看着二人远去身影，宋慧轻叹一声，自语道：“我已尽力了。”
　　至少和来时相比，此刻的千夜，身上杀气已经削去许多。


第三百零五章 都是垃圾
　　今日宋阀的长老会，注定了十分热闹。自从第一次长老会开过之后，哪怕是在大丧期间，长老会也照开不误。
　　长老们吵归吵，也不都是只嚷嚷不办实事的草包，会上吵架与会下密谋两不耽误，这些时日以来，还真的达成了不少私底下的密议。许多密议又被搬到了台面上，以长老合议的方式固定下来。
　　这些达成合议的议题，十项里倒是有八项是瓜分宋阀各项产业利益的。被瓜分的主要目标自是过去归属族内共有的产业，有许多就被以各种名义划分到了各房各家。而另外一些，则是针对宋仲年的长房。
　　宋仲年多年担任家主，长房或多或少都会因此受益，从产业利益来说，还是要远超其它各房的，特别是当宋仲埕被免去大长老职务后，惟一能和长房一较高下的也渐渐没落下去。
　　但是安国夫人一走，形势又是不同。在把宋仲年掀下家主之位的这件事上，各家各房都达成了惊人的一致。是以一到合议之时，往往只有宋仲年和寥寥几个本方长老反对，其余长老一哄而起，多数压倒少数，就把事情定了。
　　这样的事发生多了，自然把宋仲年气得不轻，到后来也不怎么去长老会了。他一不出头，各长老们自然更加嚣张，甚至把主意打到了长房的固有产业上来，喊出的口号是“均贫富”。
　　他们说得理直气壮：“都是宋家子孙，凭什么你们长房的产业就那么多？”
　　说到这个产业总量的时候，长老们自然绝口不提长房名下供养的人数、循祖例由阀主出钱维持的族学、社交、对远亲的支援等等开销项目。
　　这个歪理，被正经当成了道理来说，宋仲年好歹也是有修养学问的，还要点脸面，总不能像大厨房去菜场采购般，与他们一项一项细细算账，辩驳几句被顶撞回来后，气得拂袖而去。
　　合议一个接一个地达成，众长老们抓紧一切时间分配产业，安插人手。有的人拿到眼热已久的权益后，也不管丧期未过，甚至已经在去外地赴任的路上了。
　　虽然目前被真正分割了的基本都是族内公产，可宋阀嫡系和许多旁支都是世代聚集而居，道路、能源塔这些公共设施类的内外用度，私军佣兵，都指望着公产的收益。而公产收益的分配，向来也是家主决定大方向。是以众长老明着分公产，也等如是在削宋仲年的权柄。
　　当宋子宁和千夜走进会议厅时，众长老正开始一天的新议程。
　　“西陆上三十二间商铺，每年六成的收益归四房，其余由三房九房平分。商铺主事由四房出人。此议各位长老还有异议没有？”
　　“附议。”
　　“没有异议。”
　　“四房的，今晚是不是应该请客啊？”
　　一名胖乎乎的老者就起身，四下抱拳行礼，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晚我作东，都要来啊！如有不到，就是看不起我们四房！”
　　众长老大笑，纷纷应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就是看不起四房了，又能如何？”
　　整个长老会瞬间安静下来，胖长老一脸愤怒，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瞬间变了脸色，失声道：“子宁，你怎么来了？”
　　宋子宁近年来声势着实不小，修为更是突飞猛进，许多长老对他的印象虽然还停留在几年前宋阀大考的时候，可是多多少少都听过些他的事迹，也知道如今宋阀年轻一代中，无人可比。
　　宋子宁身边的人，却让许多人都觉得眼熟。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当下就有一个长老指着千夜，颤声道：“你，你是……”
　　千夜微笑道：“在下夜千，各位可不要搞错了。”
　　于是立时有一名长老作愤怒状，喝道：“你居然敢到这里来，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千夜从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既不是血战战场，更不是不坠之城。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必管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长老气得全身颤抖，道：“真是嚣张！就不怕老夫一声令下，派人将你拿下吗？”
　　千夜负手而立，目光如电，在室内扫了一圈，忽然哑然失笑，道：“连个神将都没有，也想拿下我？不是我说你们，就在场各位这点修为，上了战场，都是垃圾。”
　　“狂妄！”
　　“混账！”
　　“哪来的无知小辈，还不快滚出去！”
　　一片斥责声中，千夜不为所动，就是站在门口。众长老骂归骂，可是无人敢凑近千夜身周三米之内，都是远远地躲在人堆里骂，前排的还想往后缩，后来发现实在挤不进人群，这才脸色苍白，直面千夜，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这几位心中还在暗骂，不过骂的不是千夜，而是身后同族。刚刚他们想往后退的时候，身后可是有好多双手连推带搡，又把他们给推了出来。
　　看到这幅情景，千夜若有所思，对宋子宁道：“看来我的名声还挺吓人？”
　　宋子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宋子宁走到会议室中央，将一叠合议文书往桌面上一拍，沉声道：“这些都是过去几日长老会作出的合议。依我看，就在这里烧了吧。”
　　这句话顿时让众长老炸开了锅。那可是他们好几天的心血，吃到嘴里的肉，怎么还能吐出来。当下就有几人也顾不得千夜还在，跳了出来，指着宋子宁大骂。
　　宋子宁不理那几人，运起原力，淡道：“这些合议上可都有相关长老的签名。说得不好听点，就叫铁证如山，我说烧了，全是为各位好。”
　　他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将所有嘈杂之声全部压下，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犹如音传耳边。许多长老心下就是一惊，暗忖：“这小七，修为已经这么高了？！”
　　宋子宁刻下十六级的原力修为，放在哪里都是真正强者，而且他在大战场上，正面战力更是强悍，也可以说一句几近同阶无敌了，能确切压制他的也就赵君度、千夜那几个恐怖的超级天才。
　　“这里可是长老会，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人堆里一名长老道，不过他声音也不大，而且缩着脖子放缓了语调。众长老随声附和，气焰其实就消了不少。
　　宋子宁道：“我高陵宋氏家有家法，族有族规。这些合议上白字黑字分的都是有录在案的族中公产。这是明目张胆的触犯族规，且不去说它。族中没了公产，这么多私军如何维护，上万佣兵、过百强者的薪资怎么付？拖欠他们的薪饷，各位长老是想体会一番什么叫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吗？”
　　“这些是族中长老公议，已经定下的事，不需要小七你来操心！”
　　“就是。”
　　“长老会中，可没你的事！一介黄口小儿，哪有在这里说话的份？”
　　众长老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起劲，而且人多胆壮，渐渐就围上了会议桌边。
　　宋子宁眼中寒意渐显，提高声音，喝道：“你们这样做，分明就是要分家！将来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一些长老略略迟疑眼露愧意，另一些人却是脸色都不变一下，不管不顾。到嘴的肉味道实在是好，哪里舍得吐出去？要让他们吐肉，实在比杀了他们还难过。
　　宋修文站了出来，怒道：“小七！这等场合哪里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份？那些合议中可有好几份是你们长房家主签了字的。你也想不认？”
　　长房家主，和宋阀阀主都是宋仲年。
　　宋子宁连着翻看数份，果然其中几张的签字栏里也有宋仲年的大名，不由一声叹息，道：“不管是谁，在这些合议上签了字，都还有脸进宋家祠堂吗？老祖宗才走，你们就在这里忙着分家。园子里可还有那么多外人哪！别的不说，只要这些合议传到外面去，宋阀的脸面都要丢光！你们以为，自己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宋子宁顿了一顿，有些自嘲地道：“现在宋阀，也没什么脸面留下了。可是你们既都从商，就应该知道名声信誉的重要。如此无信无义，今后又有谁愿意跟你们作生意？多少家产，还不是迟早败光？”
　　这话在情在理，有些长老往后缩了缩，更是羞愧，可大多数却是恼羞成怒。
　　宋修文已经出了头，索性把心一横，狠声道：“家产败也是败在我们手上，我们愿意败，又能怎地？长老会议定的事，就得执行！别拿祖宗成法来说事，连大秦律例都有修改的时候，族法家规也是人定的，我们长老合议，一样能给改了！”
　　宋子宁再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呆了。
　　千夜一直靠在门口看着众人，忽然道：“子宁，怎么没见你爷爷？”
　　宋子宁苦笑，忽然间就有些心灰意冷，道：“不说也罢。”
　　那些族中合议本该好好保存在文书阁中，是怎么齐齐整整地到了宋子宁手中？个中缘由哪堪细说。都到了这种时候，宋仲年还缩着不肯出面，显然就是不想面对众长老，打算把所有压力都扔给宋子宁，免得自己出来作这个恶人。
　　当下宋阀情势，说是生死存亡也不为过。族中公产一旦被各房瓜分完毕，宋阀想不倒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宋仲年居然还不肯站出来，也难怪宋子宁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了。
　　若是宋仲年早强硬些，以他的国公爵位，长婿亲王和长孙媳郡主身份，要保门阀不降格或是极为艰难的，但也不至于弄到眼前四分五裂的情形。
　　他这么一说，千夜也就明白了，道：“你们宋家经营千年，真是出人才！”
　　那边宋修文已经豁了出去，气势正盛，当下就不乐意了，指着千夜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宋阀说三道四……”
　　他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千夜已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大耳光抽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抽得极重，宋修文满口喷牙，整个人都打着圈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当下就昏死过去。路途中他还撞倒了好几位长老，会议厅中顿时乱成一团。
　　几名长老颤巍巍地指着千夜，道：“我们宋阀可是讲理的地方，你，你怎么……”
　　千夜慢慢收回了手，灿然一笑，道：“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当有人指着我骂的时候，一般能动手就绝不讲理。”


第三百零六章 好戏开锣
　　长老宋修文的实力其实并不算差，十四级的原力修为在长老之间算是中等，就纸面力量而言，一般门阀世家的中坚层也大都处于这个等级范围。而且他在十四级上已经呆了二十年，按照宋阀的观点就叫经验丰富。
　　平时在宋修文的自我吹嘘中，一直号称就算对上神将也能过一两招，神将之下都有逃跑能力。至于同阶强者，他也是战胜过一两个的，基本胜率是百分之百。毕竟需要宋阀长老亲自动手的事情实在太少了，真有需要，大多也是雇人干活。
　　这种话说得多了，慢慢的宋修文自己就信了，连听他说的人也信了一半。其他长老修为和宋修文半斤八两，有的还不如他呢。宋修文自觉同阶无敌，其他长老心中想的自然是：“我老人家哪都不比你差，你同阶无敌，我怎么也能打个大半吧？”
　　若是把宋阀长老们内心世界融为一体，那么在这个世界中，与他们同一时代的层面上，宋阀武力大概是门阀世家中最顶尖的一拨，也就比张阀差一点：差在张伯谦上。
　　赵白两阀还不一样是顶尖武力青黄不接？老的比他们老，不定什么时候就寿尽了，小的都是些小屁孩，论壮年期的中坚力量，还是宋阀胜出一筹。至于战功宋阀哪里少过，如崮勋伯般累功至伯爵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了。大战之时，军备运输和前线哨站被偷营的概率是一样的，嘲讽宋阀没有人头功的都是狭隘之辈。
　　千夜这一巴掌，算是把他们从迷思中抽醒。有些上了点年纪的长老犹自心中糊涂：怎么就被打飞了？不至于啊！修文可是十四级原力啊！
　　长老会中一片寂静，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千夜活动了一下手指，淡道：“还有哪位长老想赐教的，站出来说话，躲在人群里就以为我不知道吗？”
　　一名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长老排众而出，高大身材挺立，骨骼如钢，正是止戈堂长老宋屠，他沉声道：“千夜，你就算再厉害，也还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宋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旁边宋子宁叹一口气，道：“九堂叔，你也站在这些人一边吗？”
　　宋屠轻咳一声，粗豪的面上一红，道：“小七，这些以后再说。现在你带人来闹长老会，就是不该。我身为止戈堂长老，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宋子宁神色转冷，道：“还能以后再说？以后什么时候说，等宋阀彻底倒了之后吗？九堂叔，我敬你有胆识有正气，不想也会有今日。”
　　宋屠默了默，苦笑道：“族有族规，家有家法，再怎么样，我高陵宋氏的长老会也不是能让外人撒野的地方。止戈堂职责所在，怎能坐视？”
　　有宋屠出头，一众长老们顿时有了底气，旁边有人即刻站了出来，道：“阿屠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别说千夜，就小七你也都不算是宋家人了，让你踏进这个庄园已是恩典，还敢胡来？”
　　宋子宁充耳不闻，只是盯着宋屠，道：“九堂叔，你怎么说？”
　　宋屠眉头紧蹙成一团，沉声道：“你让我怎么办？”
　　“你看家主是怎么做的？”
　　宋屠负在身后的右掌虚虚抓握了一下，缓缓点头，“好，今日我身体有恙，在房中休息，没来参加长老会。”
　　说罢，他头也不回，竟是走了。
　　“哼！没用的东西！既然他不敢管，那么就由老夫来试试你的身手！让我看看，偌大名头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从人群后方走出一个高大老人，正是宋阀原来的大长老宋仲埕。千夜还认得他，更是记得在宋阀大考时，此老不顾身份，出手袭击自己。若不是宋屠相阻，安国公夫人出手，那时的千夜难免重伤。
　　今时今日，两人又见面了，还是在这种场合下。
　　千夜望向宋子宁，问：“怎么办？”
　　宋子宁眼神漠然，低低道：“还能怎么办？你那一巴掌倒是提醒了我，有时候我行事啊，就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都被人逼到绝境上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千夜灿烂一笑，道：“明白了，往死里打？”
　　宋子宁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别真打死了！”
　　千夜点头，开始扳着手指关节喀喀作响。
　　两人对话旁若无人，就像这满屋都是泥木雕塑。宋仲埕这一气非同小可，提气开声，喝道：“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小辈要怎么把我打死！”
　　他是宋阀顶尖强者之一，只是跨不过神将那道门槛，无论如何都不信自己会输在一个黄口小儿手里。
　　宋子宁道：“您老许久没和外人动手了吧？”
　　宋仲埕沉着脸道：“是又怎样？”
　　宋子宁点头，转向诸长老，道：“我想各位长老也都如此，关起门来修炼，数着那点等级，自觉战力不弱。其实千夜有句话说得一点没错，和那些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比起来，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众长老一齐色变，还未等他们发作，千夜已是一声长笑，悍然动手！
　　千夜踏前一步，落脚时整个长老堂都震动了一下，随即就是当胸一拳，向宋仲埕击去。
　　这一拳平平无奇，即不快也不重，就是不断颤动，似有奥妙。宋仲埕嘴上强硬，可毕竟千夜名气太大，心中丝毫不敢大意，一出手就尽力而为，运起全部原力，双臂交叠，正面架住了千夜一拳。
　　拳臂交击之际，千夜唇角浮上莫名笑意，突然大喝一声，全身雷音连炸八记，古老血族的大力在八重开山劲的加持下，化作无畴洪流，瞬间冲入宋仲埕体内！
　　只是刹那，宋仲埕双臂臂骨尽碎，人如炮弹般向后弹出，在墙壁上撞了个大洞，随即连穿三堵墙壁，直到冲出整个偏厅所在院落，这才力尽落地。
　　直到这个时候，他一口血刚刚喷出来，如花绽放。
　　众长老一时惊得呆了，宋子宁却是气急败坏：“唉哟！你又开了个洞！我本来想着堵门就好，现在可怎么办？”
　　不少长老顿时眼前一黑，这位七少竟想要关门打狗，原来也是个心黑的。
　　千夜嘿嘿一笑，道：“这边我负责，你堵住正门就行。”
　　他嘴里说话，手上却没闲着，向侧方横跨一步，身前竟出现一面半圆形的原力盾，直接向十余名长老拍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那十余名长老中飞出去一半，余下一半也是蹒跚退后，就有不少人吐血。
　　千夜回身，一脚横扫，又是划出一道月牙形原力刃，击飞了七八名长老。好在这道原力刃刀锋是钝的，否则免不了有人要被腰斩。
　　随即千夜肩撞肘击，每一击都附带着开山大劲，浑厚原盾，众长老如同被大锤凿击，又似被困在古钟内敲打，一时间人仰马翻。千夜每一拳每一脚，不是飞起数个，就是倒下一片。
　　打到兴起，千夜身周更是血光一闪，浮现出无数细细血线！
　　“哎哎哎！！你干什么？！”宋子宁声音越来越高。
　　千夜这才收了血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打得高兴，本能，本能反应，哈哈，哈哈哈！”
　　“本能你个大头鬼！”宋子宁指着千夜鼻子叫，“你是打高兴了，现在本少干什么？”
　　千夜这才发现所有长老都变成了滚地葫芦，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忙道：“没事，没事，这里肯定有一大半在装死。待会每人戳上几刀，看谁装死，再打一顿就好了。”
　　宋子宁哼一声，道：“太麻烦了，算了，你把人都打完了，那本少拆房子就是了。”
　　说着，他就在地上连跺几脚，整个厅堂立刻摇晃起来，越晃越是厉害，转眼之间，就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轰然倒塌，将众长老埋在下面。
　　千夜和宋子宁自己当然是第一时间冲出，长老们也纷纷掀掉头上碎石乱木，从废墟里钻出出来，有的连忙返身扒开废墟，帮助要好的友侪从下面爬出。仔细看看那些长老们，虽然灰头土脸，身上带伤，但都能动弹，多半还手脚灵活着呢。看来确如千夜所说，有不少人在装死。
　　到了这个时候，事态显然已不是动动口舌就能解决的了。许多长老也豁出去了，就有人叫道：“这个小贼狂妄！非得太上长老来收拾他们不可！鲁老呢？他怎么不在？”
　　旁边一名长老有些尴尬，小声提醒：“鲁老毕竟是外姓，虽然贵为太上长老，我们现如今的长老会合议……那个，他也不好参加，所以都没请他。你懂的。”
　　那长老这才明白过来，哦了几声，又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呐，有人意图谋刺长老！快来人，把刺客都给我抓起来！”
　　他这几声倒是原力深厚，中气十足，瞬间传遍整个园子。此时还有不少宾客没走，闻声而起，全都赶了过来，一时之间来得比宋阀护卫还快还多。
　　能住进莲心小筑的宾客，个个身份尊贵，宋阀仆役们早都被叮嘱过十遍百遍，每个贵客的样貌都牢记于心，此刻见了，竟然是一个都不敢稍有阻拦，让他们跑了过来。
　　宾客中有不少人眼力见识都很厉害，当下就指着千夜，目瞪口呆。不认识千夜的心中也有所猜测，急忙拉着发呆的人询问。一番窃窃私语，后者就恍然大悟，盯着千夜上看下看，就象在瞧一件罕有出世的珍稀宝物。
　　有人心性急躁，便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旁边亲近的友朋赶紧扯住他，嘘了一声，轻请道：“小心点，这千夜可动不得？”
　　前人吓了一跳，忙虚心讨教，“为何动不得？”
　　那人就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责备道：“没见过他动手，还没听过他的战绩吗？这位可是猛人，神将之下，也想去动他？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再者我听说，此人与上面好几位大人物牵扯不清，不管他们是一边的还是两边的，这种浑水都是少趟为妙。唉，看你平时也挺聪明的，怎么现在笨得跟个宋阀长老似的？”
　　前人忙道：“多谢指教！唉，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昏头，难道是原力提升太快，境界不稳？不过大兄放心，小弟再怎么愚笨，也不会蠢到那种地步。”
　　“好了，不说了，看戏看戏！”
　　两人并肩站好，伸长了脖子，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浑然不觉得以自己上品世家长房嫡系的身份，这样做是否不妥。


第三百零七章 骨血亲缘
　　各路宾客几乎全都是抱着和那两人差不多的看戏心情围在周围，其中还有不少实力够、性子急的，索性飞上半空，居高临下，将整个宋阀长老们的惨相全都收在眼底。至于他们飞得不高不低，仪态从容潇洒，是否有炫耀自身的嫌疑，就不得而知了。
　　几乎所有目光都落在千夜身上。毕竟现在他已是传奇般的人物，不坠之城一战光芒四射。就连帝国上层内部都有不小的争论，以千夜为帝国为人族立下的赫赫功劳，是否就可以不去计较他的血族身份？
　　这一派观点还是颇有声势的，毕竟此前谁都不知道千夜是血族，他自己也没有丝毫失控表现。这显然和被感染同化或氏族传承的血族大不相同，有血脉纷杂的中立之地存在，或许可以解释为天生的混血儿后天的血族血脉显性，这其实就不牵涉到阵营原则以及天然仇恨了。
　　只不过与黑暗种族势不两立，有踏入帝国土地者即行格杀，乃是太祖立下的规矩，再有什么样的特例也难以更改。况且没有这条规矩铁血震慑，在力量、长生乃至利益的诱惑下，怕是人族内部会多出不少叛徒。
　　且不论国是，如今传说中的千夜活生生就在面前，众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放得开的贵妇贵女们更是死盯着他不放，恨不得用目光将他捆了，拖到自己面前来，好好欣赏把玩。
　　千夜为夜瞳一怒镇压栗风水，杀出不坠之城，离开帝国，自绝大好前程。
　　在男人看来实是不智之极，而且他和夜瞳在一起事实上算是沾了血族，属于有错在先，和缓和缓，权衡权衡，总有解决之途。只看事到如今，除了军部某个派系跳脚外，其余勋贵或视而不见，或态度暧昧，显然不是没有回旋余地，何必用这种激烈手段。
　　可在少女眼中，却完全是另一个故事。她们看到的只有千夜为心爱之人不惜一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要赶紧看个够。不光是看，几个少女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千夜评头品足，有如男人们在堂子里点评清倌。
　　不远处，仍做侍女装扮的宋慧一脸厌恶，自语道：“哼！一群不要脸的东西，连装都不装了。”
　　许是觉得人多无所谓，又或是真心不顾忌宋阀，宾客们说话的声音可不算小，至少有部分清晰传到了宋阀长老的耳中。其中那句“蠢得跟宋阀长老一样”，登时令他们脸色发青。
　　不过怒归怒，长老们的第一件事还是赶紧从废墟中爬出来，整理仪容。在千夜面前可以装死，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又怎么好意思装死？
　　一时之间，宋阀长老们纷纷起身，拍灰掸土，转眼间就精神抖擞地站在当地。有几个身在废墟当中的，还飞了起来。除了原大长老宋仲埕重伤不起外，其他长老们大多没什么事，至少看着没事。
　　千夜和宋子宁面面相觑，千夜就道：“我就说打轻了吧？早知道就不该只用三分力。”
　　宋子宁笑容尴尬，神色无奈，一双眼睛却渐渐变得幽深漠然。
　　商人本色，察颜色，识时务，宋阀长老们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早就听见宋子宁那句“别真打死了”，既然没有性命之忧，认真反抗岂非自己讨打。而人都躺倒了，任你千夜强如神将又能怎样。
　　市井之间有滚刀肉，高门世族有宋阀长老。宋子宁恨不得自己，从来不曾洞察人心。不过三千大道择一而行，他本就走了那条最为不同的道路，踏遍万法，直入天方之境，砥砺众生，方成世间繁华，骨血亲缘也就如此罢了。
　　而此刻，最先爬起来那长老正指着一众护卫，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袭击长老会的两个凶徒拿下？”
　　护卫们早分出一组将宋仲埕送医，剩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没有动作。他们地位低微，基本判断识见还是有的。大丧期间，谁是对老夫人过世真心悲痛，谁连四十九日都没过，就急着分家，都是有目共睹。
　　护卫首领干站了一会儿，被逼不过，赔笑道：“长老，那不是七公子吗？”
　　“什么七公子！他早就不是宋家的人了！现在他就是个外人，给我拿下，你耳朵聋了吗？”
　　这长老虽然也是拳头没有沾身就躺了的一员，可在地上滚了一遭，他当真没有火气吗？自然不是。此时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怒吼，全冲着护卫首领而去。但要他自己冲过去拿下宋子宁和千夜，那是说什么都不肯的。
　　他在这边愤怒发泄，却没有注意到旁观者都是神色有异。许多人忽然都开始皱眉凝思，目光在宋阀长老们和宋子宁身上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夜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望向宋子宁，缓道：“我真想杀人了。你不用管我，我杀得出去。”
　　宋子宁摇头，道：“不，不值得。”
　　那长老听在耳里，气势更涨，转头对千夜喝道：“你一个血族杂碎，待会就要被碎尸万段……啊！！”
　　千夜身影一闪，手中血光乍现，刹那间已将那长老的四肢斩去！
　　那长老痛极，又是恐惧，在废墟上翻滚呼号，转眼声竭晕了过去。整个过程中，居然没有一名长老动一动脚步。
　　宋子宁目光扫过全场，无论远近人群，依然没有看到宋仲年的身影。他漠然的眼底连失望的神情都映不出来，只有熊熊火焰开始升腾。
　　他沉声道：“这里可没什么血族。这位夜千大人，是地地道道的人族，诋毁诽谤在大秦律例里，可也是会入刑的。况且若真有血族，在场诸位，怕是没几个能活下来。”
　　这是赤裸威胁了，配上长老血肉模糊的身体，格外有效果。
　　说罢，宋子宁微微一笑，道：“既然我已经不是宋阀的人了，那就先容我杀一个人！”
　　他身影一动，幻化出数道残像，个个姿态不同，瞬间出现在人群中一名年轻人身前，伸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然后又回到原地。
　　宋子宁沉声道：“宋子安，当日你远赴中立之地，将我行踪卖给狼王，以至我失手被擒，差点丧命。那个时候，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那年轻人正是出卖他的宋子安，此刻他扼住自己脖子，口中嗬嗬作声，指着宋子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位身为宋子安同房长辈的长老跳了出来，又惊又怒，叫道：“宋子宁，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可是你堂兄，你怎能下此毒手？”
　　宋子宁冷笑，“当日在远古圈腾战堡的时候，他可曾认我这个堂弟？宋子安，你好生去吧。”
　　宋子安又嗬嗬叫了几声，头顶忽有片片飘叶浮现，随即脸色惨淡，仰天倒了下去，生机尽去。
　　骤然寂静。
　　谁都没想到，一向温和风流的宋子宁竟会当众对自己血亲狠下杀手！
　　直到宋子安丢了性命，宋阀两位长老都重伤不起，众人这才收拾起玩笑心情，心中凛然惊惧。
　　千夜和宋子宁虽然生得好看，可实际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猛人。
　　宋子宁环顾一周，放声道：“原本我此次回来，还曾心存幻想，想着既为高陵宋氏血脉，是否能够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想我宋子宁从军多年，一手覆局之战数不胜数，如何就不能以一已之力，换出生之地一个太平？”
　　他顿了一顿，苦笑道：“然则大厦易扶，人心难易。血脉相连、骨血之亲都是如此离心，我又能做些什么？老祖宗当日心情，我此刻才能体会一二。对着这些货色，又能如何？难不成真把整个长老会都屠了？”
　　众长老脸色都有些发绿，但谁也不敢出声。宋子宁既然已经开始下手杀人，杀一个和杀几个又有什么区别？世族内务帝国可是不会管的，密约盟友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一众宾客却是心有感触，叹息不已。在场多是世家大族嫡系主支，眼见宋阀如此情景，连宋子宁都回天无力。一时之间，凡是胸中还有些理想抱负的，都是心有凄凄。
　　宋子宁的声音在全场回响，“我宋子宁自幼身入黄泉，长大从军，一路走来，所过之处皆是战场。此许名声，全是靠着敌人的尸骨而来，所以谁要是以为我宋子宁不会杀人，那可就错了。”
　　宋子安尸骨未寒，自然不会有人置疑宋子宁的这句话。
　　宋子宁稍停片刻，声音转变冰寒，道：“各位长老既然认为我现在已经不算宋阀的人，那也无妨。只有一句话，我今天放在这里。族中公产乃高陵宋氏嫡庶旁庸数万人立身性命之本，无论阀内何人，敢打主意的，无论阀外何人，敢低价收购的，都是我宋子宁一生之敌！老祖宗一辈子心血所系，想吞的人，就要有家破人亡的准备。我宋子宁办这种事，从来不择手段。”
　　这番话自帝国未来军神的口中说出来，自然另有一番滋味，许多人就是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子宁转向宋阀一众长老，淡道：“最后劝你们一句，早做应对准备。用不了多久，大概青阳王的使者就会上门了。”
　　这个消息比宋子宁那番话的威力更甚，宋阀众长老顿时炸开锅，一个个都失了方寸。


第三百零八章 恋栈不去
　　吵闹声中，有人出身长房的长老仗着和宋子宁多少还留存点情份，凑上来问：“怎么会？青阳王他老人家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啊？”
　　这位长老已年过七十，比张伯谦大了差不多二十岁，口口声声却是青阳王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张伯谦当面听见会是什么想法。
　　不过宋子宁也言尽于此了，今天在场的并非长老会全员，像宋仲行就一次都不曾出现，而且还有许多旁支附庸并无席位，他传出这个消息只是尽最后人事，至于族内诸人如何应对，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宋子宁淡道：“我已不是宋阀中人，此事不便插手。”
　　那长老倒是个反应机敏的，微微一愣之下，瞬间福至心灵，叫道：“原来如此！七少做家主，青阳王便不会发难，就和老祖宗在时一样！”
　　在场宾客大都心中一凛，他们在闻道庄园留至今日，莫不是所在家族或势力与宋阀有着千丝万缕关系，许多人心里都有一本账。他们可不像宋阀长老那样迟钝，或者说是掩耳自欺，青阳王的动向是他们最关注的事情之一，也听过些传闻，有过些判断。
　　再看看眼前宋阀诸老即将把宋子宁生生赶走，对有些宾客来说算是放下了一件未来可能需要认真应对的事情，可偏偏感觉心情微妙，怎么就连幸灾乐祸都不太提得起劲来。
　　此时宋阀诸长老一多半仍在惶惶不安地交头接耳，剩下的则默不作声，或望向他处，或故作凝思，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
　　宋子宁话已说过，毫不关心诸老反应，对千夜道：“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找地方喝酒去，今日不醉不归！”
　　“就你那点酒量。”千夜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本少酒色双绝，哪里差了！”宋子宁顿时发毛。
　　“想当年黄泉时候……”
　　一见千夜准备揭当年伤疤，宋子宁赶紧打断，伸手就抓，恨不得把千夜捏死。
　　两人一路笑闹，飞腾而去，身后留下长长原力尾迹，各有胜景。
　　千夜绯金辉映，灿若晨曦，这是早就名震帝国的晨曦启明。而宋子宁身后却是变幻莫测，从星空到陆块，再到城市街卷，行人鸡狗各行其是，自行演化，栩栩如生。
　　众人还从未看过这等景象，只觉摸不着头脑，又似有些感觉，终于，有人失声叫道：“这是世间繁华！”
　　世间繁华与晨曦启明同为三大顶级黎明原力之一，威力高下难以评说，然而却是更为罕见，修成条件也是极为苛刻，或者说根本没有一条必然会大成的通路。
　　谁都没有想到，宋子宁居然会修成世间繁华。他的天赋实比众人以为的更胜一筹，如此看来，说不得也是一个天王有望。
　　诸大能秘法，越往上越讲究心性。由于宋子宁性情问题，对他的资质评价一直有不同声音，然而如今世间繁华就放在眼前，再多缺陷都妨碍不了他突破神将天关。
　　他又素来以军略智谋著称，天机术造诣高深，只要成就神将，接下国公之位，担任一阀之主就是顺理成章。就算现在宋子宁还未走到如此高度，早几年上位也不成问题。青阳王的态度，其实很能反应出帝国上层中那些爱惜人才的大人物的态度。
　　只是前面几年会走得比较艰辛，但若宋子宁能保持住上升势头，到时候，那几个想升格的上品世家多半会好好权衡一下得失，仍有很大可能谋求共荣，而非取而代之。毕竟帝国阀门的位子从无定数。
　　如此绝世之才，居然被宋阀众老扫地出门，实是不可思议。许多宾客心中，就已经在重新盘算和宋阀族内各房的盟议了。毕竟一个盟友太过愚蠢，总不是好事。忍一忍他们也不是不可以，那就多拿过来些利益舒一舒心好了。
　　而极个别宾客则想到另一件事，难不成宋阀想自行降格，以保核心利益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这就不太好评说了，帝国千年历史，门阀世家降格不稀奇，斩枝干保主支的更多。
　　不过，宋子宁算是枝干还是主支？
　　书房窗前，宋仲年凭窗而立，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原力尾迹，向前踏了半步，却又收了回来。
　　老管家未免有些心急，道：“老爷，再不追可就来不及了！”
　　宋仲年凝思不语，直到两道原力尾迹消失在天际，方道：“现下长老会受重创，声望大损，局面已非不可控制。我仔细筹谋一番，当能整顿局面。”
　　老管家心中暗叹，也不好再劝。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飞奔而来，慌急道：“家主，大事不好！鲁太上长老突然走了，就留了这封信给您。我们都劝不住他！”
　　宋仲年脸色大变，忙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就八个大字：恋栈不去，乌烟瘴气。除此之外，再无只言片语。
　　宋仲年哼了一声，心中也隐有怒意。这位太上长老平时不怎么参加长老会，也就罢了。这些天长老会里乱得一塌糊涂，他也不出面。否则的话，有他支持，宋仲年也不至于被挤兑得如此狼狈。
　　现在宋子宁大闹一场之后，鲁老居然一走了之，再加上留下的信，分明就是对宋仲年不满。
　　宋仲年缓道：“慌什么，我宋阀不是还有一位太上长老吗？鲁老在这等危急时刻出走，置我宋阀安危于不顾。如此作为，有何值得挽留之处？枉我宋阀这么多年的供奉，真是所托非人！”
　　底下人不敢接口。然而鲁老在宋阀地位尊崇，所求却是不多，此次临去也不取一物。相当于过去这么多年，就是在宋阀费了些吃穿用度，谈什么供奉？
　　宋仲年定了定神，又道：“速速派人，前去救援众长老。一定要好生为长老们疗治伤势，明白了吗？”
　　“是，家主！”侍从和老管家都领命而去。
　　宋仲年这时才算得了些清静，心中继续默默盘算局势得失。
　　此时远方一艘浮空艇自天际横过，宋仲年见了，却是一怔，认出这是宋子宁乘坐的浮空艇。浮空艇越飞越高，逐渐消失在天际。
　　宋仲年叹一口气，双腿仍是没挪地方。动了浮空艇那就是出行省了，甚至直接离开秦陆，此刻就算是想追，也已经来不及了。
　　浮空艇上，宋子宁和千夜相对而坐。千夜神态从容，宋子宁却是心绪低落，把酒杯在掌中转着，也不入口。
　　“还是想拿回阀主吗？”
　　宋子宁苦笑：“还有什么好想的，不说那些长老，连爷爷都不想我坐那个位子。他直到最后也不出面，我就是个跳梁搅局的小辈，没有任何用处。”
　　“你们宋阀的长老们，真是令人叹服。”千夜想了想，道：“难怪老祖宗在时，听说有隔代传位的想法。”
　　宋子宁也是叹息，道：“你没发现我宋阀和其他世族不同吗？长老会里全是爷爷那一辈人，除了如屠九叔那样来自庶旁的席位，几乎没有中青年。就连宋子承是宋阀对外公布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只能偶尔旁听一些小事。隔代传位？谈何容易。”
　　千夜皱眉道：“尸位素餐，恋栈权势。就没有人想革新吗？”
　　“宋阀诸事决于长老会合议，一人一票，不分尊卑，即使阀主也一年仅有几次否决权而已。长老会中嫡系占八成席位，庶旁附庸共分得两成，这就是先人成规。”
　　这的确与其他世族长老会议政，家主决议，常设机构循例办理的方式不同。宋阀长老会召开之频繁，所议事项之琐碎，实在罕见。就拿血战部署、私军扩编来说，这种家国大事放在哪个家族都属公议范围，也免不了党同伐异、利益平衡，但家主握有最终决策权。否则，当年赵君度就别想进铁幕了。
　　千夜奇道：“这合议，难道就是说两个宋阀长老大于一个神将吗？”
　　宋子宁原本心情沉郁，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啊，合议投票人人平等。”他转而叹道：“究其根本，因我宋阀嫡系血脉，一直子嗣艰难，为了保住主家传承地位而已。”
　　千夜怔了怔，没有说话。在这种制度下，旁系庶支哪怕再有天才出世，到了家族议事的层面，话语权仍被限死在了那个席位上。而嫡系为了塞满那些位置，就有才具不符者上位。一旦尝到权力滋味，怕是对着父子儿孙也不舍得放手。
　　“旁系庶支有点本事多会分家出去，嫡系里拿不到席位的也自谋出路，或者说，嫌那席位分得不够的，也免不了要在外面置些私产。这些都冠以宋阀之名，实质上的联系差强人意算是利益同盟。看着倒是花团锦簇。”
　　“所以革新等如是收他们的钱袋？”
　　宋子宁低低道：“若是想要彻底革新，恐怕……要杀很多人。”
　　“长老们这么不怕死？看着不象啊！”
　　“拿惯了，占惯了，见利亡命之人从来不少。”宋子宁低头看了看双手，突然嗤笑一声，“我倒不怕沾血亲的血，但是有人怕，怕得不得了。”
　　“那你就看着他们拆了宋阀？”
　　“我已经放了话，虽然肯定会有人铤而走险，但也会有人给我个面子，少了些外面扯火打劫的人，家族公产总能保存个十之六七。青阳王殿下发难之后，宋阀毫无意外会降格掉入世家行列。经此一难，但愿高陵宋氏后任家主能知耻而后勇，好好整顿门风。”
　　“后任家主？哪一个？”千夜不觉得宋阀上下几代中有什么杰出人才，能把宋阀带出困境。
　　“总会有人的。”宋子宁语声低沉，“帝国千年以降，世族兴衰就像日升日落般寻常。有支系被连根拔起，保住主干重抽新芽，也有斩断主干，旁系深埋土壤，寻隙再现生机。”
　　看样子宋子宁也不看好宋阀前途，千夜听得心中也沉甸甸地，问道：“接下来你怎么办？”
　　说到这个，宋子宁就伸了个懒腰，整个人放松下来，道：“我啊，当然是去中立之地，好好经营我们的地盘。等我把暗火整顿好了，再造个属于我们自己的舰队，就能去墉陆打个落脚点，慢慢发展。”
　　墉陆和永夜有些类似，位置偏僻，资源贫乏，地形格外复杂，而且天灾不断。墉陆对于帝国和永夜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双方都不愿意在此处投入重兵，但也不肯放弃。
　　于是帝国在此地半明半暗地扶持了不少人族小国，永夜也经常有流放或是失势的部落会到此地来谋一块生存空间。
　　相比之下，墉陆的环境并不象中立之地那样苛刻，普通人也能勉强生存，只是寿命会有所缩短。
　　宋子宁这是打算在墉陆上占据一方，立地称王了。
　　“墉陆？中立之地不行吗？我们至少还有北陆。”
　　宋子宁摇头，“中立之地环境太过严酷，北陆其实也对普通人生存不利，想要长久发展，大量作为基石的人口相当重要。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中立之地有鲜血王座。而墉陆有个上位神将到头了。”
　　天王大君自然看不上墉陆，只要不影响阵营平衡的大局，哪怕把它占了一半也不会有人理会。可是在中立之地发展过快，随时会引来鲜血王座的干涉。即使是张不周，号称不怕鲜血王座，真正的直属领地也没有多少。
　　千夜知道宋子宁军略厉害，就道：“好，听你的。”
　　此时浮空艇已经离开了秦陆，升入虚空，向着中立之地飞去。
　　“在东海边缘停一下。”千夜忽然道。
　　“为什么？”
　　“我……还是想去看看夜瞳。”
　　宋子宁点头，“原来如此，你是该去看看她。这样吧，先到南青城，把我放下之后，你再去见她。”
　　“这不是绕了一圈吗？”千夜有些奇怪。
　　宋子宁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道：“这个，没什么，我在南青城有点急事要办。”
　　这句谎话实在有失水准，连千夜都能一眼看出是借口。宋子宁无奈之下，只得道：“她大概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所以我还是不要见她的好。”
　　“她怎么会不愿意看到你？”千夜更加奇怪了。当年夜瞳和宋子宁关系也算不错，若无他的谋划，夜瞳第一次离开永夜就没有那么容易。
　　宋子宁只是道：“后来我是很反对你再继续下去的。”
　　千夜愣了一愣这才意会，“这个她怎么会知道？”
　　宋子宁摇头，“她现在神通广大，说不定就会知道。”
　　千夜虽然还有些不解，但宋子宁就是不肯见夜瞳。不过绕去南青不太现实，浮空艇根本没带那么多燃料，就近也没安全的补给点。况且千夜走前刚从张不周那里弄到听潮城主的名头，谁知道在陌生城市降落会不会出点什么问题。最后只得让浮空艇停得远些，然后由千夜独自去见夜瞳。
　　眼见东海在望，宋子宁才像是想起来，问：“你这次见她，又是为何？”
　　千夜默然片刻，说：“就只是想要看看她而已。”
　　宋子宁点头，表示明白。
　　浮空艇来到东海边缘，徐徐下落，停在了外缘地带。宋子宁将千夜送下飞艇，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吧，早点回来。”
　　不知为什么，千夜总觉得宋子宁有些古怪，不过以为是他刚刚经历宋阀一场闹剧，心情尚未平复，也就没有多问。
　　千夜转身，刚向陆块边缘走去，心中忽生警兆，本能地就回身向宋子宁扑去。


第三百零九章 再也不见
　　宋子宁身周浮现诸般景色，城池街坊，楼宇层叠，官民贵庶，行往熙熙，又有无数飘叶密织雨帘，簌簌而下，如临金秋。宋子宁神情莫名，立于一派渺渺盛景中，有飘然欲隐之意。
　　一道细细血线自远方浮现，曲曲弯弯，刹那间就到了宋子宁面前，向他当头斩下！
　　血线一出，浮世盛景立时如遇天灾，地动天倾，人车走避。无数飘叶有若狂风急雨自行向同一处移动，挡在了血线前。
　　然而血线蜿蜒逶迤，曲折前进，一路所经之处将无数飘叶片片斩成两半。就像有人以这幻城为真实战场，冲锋陷阵，凌厉杀来。
　　无数飘叶，也不过稍稍延迟了一下血线，它行过那座城，一个起落，再次当头向宋子宁斩下！
　　这时千夜已赶不及，他仓促之下发动虚空闪烁，也不过刚刚穿过那座虚幻之城，眼看着血线最顶端还在前方十多米。他猛一咬牙，竟伸手抓住了血线！
　　以他身体之强悍，血线仍是轻易切开了血肉，深陷其中，转眼间千夜手上就是血流如注。好在手骨上忽现暗金符文，卡住了血线，没能再深入切去。否则只这一下，怕就会将千夜半只手掌切下来。
　　血线入手，又韧又重，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原力重兵，不说掐断，能否扯动都不好说。千夜把心一横，血气爆发，竟是用力后拽，丝毫不管血线会不会切断自己的手。
　　血线被千夜拉得往后一撤，对宋子宁的一斩就落了个空。
　　“夜瞳！”千夜大吼。他如何感觉不出，这道血线就是出自夜瞳之手？
　　血线自千米外而来，瞬息即至，斩虚像有若实质，她的手段已经更加厉害了。不知道是她又觉醒了几分，还是那朵海上莲生的补魂之功。
　　僵持片刻，血线终于徐徐收了回去，空中隐约传来她的哼声。宋子宁死里逃生，脸色苍白，难免就出了一身冷汗。
　　而千夜的手依旧是血流如注。夜瞳的血气晦涩强大，还有压制之意，即使以千夜的恢复力也不能很快弥合。
　　千夜按住左手伤口，盯着血线来处，防备再一次袭击。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宋子宁说不定就变成尸体了。
　　远方终于传来夜瞳的声音：“你过来吧。”
　　“那他呢？”千夜沉声问。
　　“这次算他命大。”
　　千夜稍稍放心，向宋子宁以目示意，让他赶紧远离，自己则向风雪交加的陆块边缘地带走去。
　　一路行走，都没有看到夜瞳的身影，千夜看着茫茫四野，心头有种跋涉荒原的苍凉感觉，直到夜瞳栖身的战舰出现在眼前。
　　迦里南居住的石屋空空如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千夜继续向战舰走去，忽然全身一震，呆呆地看着前方。
　　在战舰顶上，正立着那个永远刻印在他心底的身影。
　　夜瞳这一次没有再避而不见，似是要和他要面对面的交流。这样的变化，千夜不知道是该喜该忧，但心底深处的寒意，却是渐渐的更浓。
　　千夜深深吸气，定神，一跃而起，站到了夜瞳身后，顺着她视线方向望去。
　　夜瞳前方，正有一团恐怖的虚空风暴在慢慢生成。那里空域已成一团翻涌的黑暗，完全遮住了远方景象，而透过黑暗，时时看到的是真正虚空。在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道空间缝隙正在生成、彼此交织。空间在这里脆弱得一塌糊涂，被虚空原力风暴任意撕扯着。
　　好在属性使然，这种虚空风暴一旦生成，基本都会向上抬升，要么空透陆块的保护层，真正归入虚空，要么就渐渐削弱至消失。若在生成初期落向地面，那简直就是一块真正的灾难。
　　千夜把目光移到脚下战舰，略微放心。虚空风暴虽强，但这艘公爵级战舰应该能够承受的住。再说，以现在夜瞳的能力，就算孤身穿越虚空风暴，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姬呢？”夜瞳首先开口。
　　“我要去宋阀，有可能会有战斗，带着她不太方便，所以就把她放在英灵殿里睡觉。”
　　“一个人深入帝国腹地，你这是勇敢呢，还是说只单纯的不怕死？”
　　夜瞳的话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千夜当然听得出来，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回答，苦笑道：“我是不得不去……”
　　“哦，不得不去。那么你帮宋子宁拿到阀主之位了？”
　　“……没有。”
　　夜瞳终于转身，看着千夜的眼睛，道：“你是真的以为帝国没有人能够杀你，还是因为某些原因，知道一定有人会保你，所以有恃无恐？”
　　这个问题更加莫名其妙，千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疑惑道：“有人会保我？赵阀吗？”
　　在他想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赵阀了。但如今浮陆战场吃紧，赵阀几乎倾巢而出，重要人物都不在帝国本土，哪有余力来解救自已？千夜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要靠赵阀来救自己。而除了赵阀之外，就更不可能有人了。
　　“你认识的可不止一个赵阀。”
　　千夜愣了愣，帝国年轻一代中，他是有几个朋友，可先不说个人从来左右不了家族决定，远东魏家在这种事情上份量还不够，李狂澜和姬天晴的家族可能有点办法，但千夜也没觉得和她们关系好到了如此地步。
　　既然夜瞳反复问这个问题，千夜也就认真回答：“我是觉得，以虚空闪烁加上原初之枪，我完全可以使用一击便走的战术。神将以下，基本无人能够挡我，就算是神将，逼得急了我也可以与他同归于尽。帝国神将个个位高权重，或者镇守一方，或者身有要务，不会有人来和我拼命的。所以哪怕是最坏的情况，我也应该能逃得掉。英灵殿就在虚空中等着，帝国除非动用大舰队，否则在虚空中更拦不住了。”
　　千夜非常认真的解释，但夜瞳眼中依旧是冰冷淡漠，“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千夜心底寒意渐浓。夜瞳话中那种疏远味道越来越明显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杀宋子宁的原因？”
　　千夜道：“你没想要杀他。如果你真下杀手，我的手保不住，他也活不了。至于原因……是因为他劝我和你分开吗？”
　　夜瞳淡淡一笑，道：“自我觉醒后，我们有在一起过吗？”
　　“没有，不过那是早晚的事，我一直这样认为。你想登临圣山，要给我一些时间。”
　　夜瞳眼中的冰寒终于稍稍有所融化，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当初给我的承诺，也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论战力晋阶，或许整个永夜都没什么人比你做得更好。如果给你时间，也许……也许有一天，你真能伴我同返圣山。”
　　千夜沉默，注视着夜瞳，生怕她把后面一句话说出来。可是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后面是否宣诸于口，又有什么区别？
　　但想到夜瞳忽然间的态度改变，千夜还是问：“你的决定，和宋子宁有关吗？”
　　“有些关系，也不全是他的原因。你还记得送我的那朵海上莲生吗？它让我彻底觉醒，也恢复了所有记忆。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当年的那个夜瞳，当初的往事，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
　　“海上莲生……”千夜轻叹一声，道：“可是我拿到了它，没有办法不给你。”
　　夜瞳说：“我知道，所以，你很笨。”
　　千夜勉强笑了笑，道：“子宁究竟做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一切都改变不了，你也没必要知道。你非要个答案的话，那就直接去问他。不过结果或许不会那么愉快。”
　　千夜眼中微露苦涩，“我总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我分开的吧？”
　　“时间。”
　　“时间？”
　　“时间。”
　　这个理由，让千夜即理解，又无法理解。或许在所有答案之中，这是惟一一个让他无法再努力的理由。
　　沉默许久，千夜才说：“你知道的，为了最终能够送你登临圣山，我已经不能更快了。如果只看眼前，我可以在短时间内突破到血族公爵，但到了那里之后，就再难寸进。对于圣山来说，公爵也只是山脚下的一颗石子而已。所以我说，你要给我时间，而且我想，也不会让你等太久。现在无论帝国永夜，与你我同一代的人，就算加上魔女，我打不过的大概也最多只有三五个。难道这样，也还不够？也不能给你信心，再多等我一段时间？”
　　千夜语气平淡，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夜瞳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正常来说，够了，完全足够了。可是，现在我彻底觉醒，就不能用常态来衡量。时间已经到了，我没办法再等下去。”
　　“什么的时间？”
　　夜瞳犹豫许久，方道：“新世界大门打开的时间，也是新时代到来的时间。”
　　“新世界，大门？”这是千夜完全没有想到的。他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新世界。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现在这个消息只在小部分高层中流传。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新时代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千夜声音提高了些。他已经是孤注一掷，再也不遮掩顾忌。
　　“新时代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和我有关。它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不容抗拒的召唤。当我踏入新世界的大门，就会……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究竟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就象……”
　　“就象这次的觉醒。”
　　千夜有些难以理解，可是他终于看到了夜瞳眼中原本深藏的犹豫和痛苦。他向前一步，拦在夜瞳身前，道：“就不能……不去吗？”
　　“不能。”夜瞳干脆利落的拒绝，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千夜心口，感受着他剧烈的血核脉动，说：“所以，你走吧，我也该走了。从此之后，再也……不见。”
　　有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彻骨的寒意让千夜全身僵硬，甚至让他说不出再见。所有过往刹那间在脑海中浮现，一一闪过。
　　他的思绪都已冻结，一如冰封的心。再抬头时，眼前已不再有风雪、险峰和虚空风暴，他已经离开了陆块的边缘。
　　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东海尽头，直到千夜的身影彻底消失，夜瞳都未曾动过一下。她安静地站着，安静地沉思，似乎要这样站到世界尽头。


第九卷 长夜梦旅有时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