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逃走

　　木星船坞。
　　结束了一天的劳动，人们像是木偶一般被机器人驱赶到了这里，然后各自进入到了自己的“格子”里，进入到了睡眠之中。
　　所谓格子，就是宝瓶座文明给人们提供的睡觉的地方。因为它就像是柜子里的一个个方格子一般，王大鹏便给这地方起了一个格子的名字。
　　宿舍之中就像是以往一样安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走动。因为那一切都是被严格禁止的。在不断的电击折磨之下，人们早就熟知了这些规则。
　　王大鹏躺在自己的格子里面，却怎么也睡不着。王大鹏确实已经适应了现在这种生活，但内心之中那团火焰却燃烧的愈发剧烈了。深植于脑海深处的反抗和不屈精神始终折磨着王大鹏，让王大鹏总是不由自主的便开始思考如何才能逃脱这里。
　　在和恐怖分子交战的时候，王大鹏曾经被抓住充当人质，在死亡阴影的时刻笼罩之下，王大鹏始终没有慌乱过，最终寻找到了机会击毙看守逃出生天。在被一个小队的恐怖分子追击的时候，王大鹏曾经在泥窝之中潜伏了两天时间没有动弹，曾经依靠啃食树皮和草根才最终走出大山，无论处境多么艰难，王大鹏从来未曾害怕过，也未曾放弃过心中的坚持。
　　反抗和坚持已经成为了王大鹏的本能，它们已经深深的融合到了王大鹏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皮肤之中。哪怕现在，在强大外力的压迫之下，王大鹏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木偶，但是王大鹏仍旧没有放弃。
　　在这段时间之中，虽然王大鹏时刻都在对周边环境进行观察，但截止到目前为止，王大鹏仍旧没有找到逃生路线。宝瓶座文明防御系统之严密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所谓谋定而后动，王大鹏不习惯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之下行动。但是久久等候的机会始终不出现，也或许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出现，但是……王大鹏已经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
　　理智已经快要无法压制住反抗的欲望了。
　　“罢罢罢，明天就行动，尝试逃离这里吧。”王大鹏这样想着，“哪怕最终逃跑失败，最终被杀死，也好过一直承受这样的折磨。”
　　下定了这个决心，王大鹏反而平静了下来。在稍微计划了一下逃生的过程之后，王大鹏便安稳的睡了过去。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但王大鹏的梦境并不平静。在那梦境之中，王大鹏又一次重温了曾经和战友们并肩作战的画面。枪炮和鲜血，受伤和死亡，这些东西不断的在王大鹏脑海之中盘旋。
　　一夜过去，清晨，机器人准时将人们唤醒，然后将人们驱赶到了餐厅之中。短暂的用餐时间之后，人们再一次来到了工作间，开始了那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工作。
　　王大鹏也同样如此。不过在不断的工作之中，王大鹏并没有忘记对周边环境进行观察。在确认了数个关键地点仍旧有机器人把守，那些疑似监控设备的东西仍旧在正常运转之后，王大鹏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逃生的机会仍旧没有出现。
　　那么……真的要以生命为筹码，去进行这一次胜率极小的赌局么？
　　肾上腺素开始在体内大量分泌。在这一刻，王大鹏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王大鹏知道，自己此刻所做出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任何一个微小的决定，都会影响到自己的命运。
　　真的要去赌么？
　　一向坚毅果决的王大鹏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在心中挣扎了起来。
　　一方是一眼可以看到尽头，始终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另一方是死亡，以及那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自由。
　　是的，自由。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在这一刻，王大鹏已经感受不到所谓的时间概念，他的脑海已经完全被两个正在激战的念头所占据。
　　就在这个时候，王大鹏忽然间听到了一阵叫喊声。于是王大鹏一瞬间便回过了神。
　　……叫喊声？
　　这里是纪律严格到堪称变态的木星船坞，便连说话都被严格禁止，更不要说是叫喊声了。
　　在这一刻，王大鹏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凝聚了起来。王大鹏的感官灵敏度被提升到了最高，那个方向所发出的一切声音都被耳朵收集到然后传入大脑。眼睛的余光也开始暗暗的观察那里所发生的事情。
　　叫喊声愈发的大了，甚至还有巨大的砰砰声和物体撞击的声音发出来，似乎那里发生了骚乱。
　　王大鹏心中便忍不住出现了一点疑惑：“骚乱？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在这里闹事？”
　　这种事情是前所未有的，来这木星船坞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这是王大鹏第一次见到有骚乱发生。以往时候，虽然也会有短暂的混乱出现，但无一不立刻就被机器人所镇压，没有任何人可以将混乱扩大。而这一次，这骚乱已经持续了至少一分钟时间，并且丝毫没有被镇压下去的迹象。
　　这就意味着，一定是有许多人共同参与了这次骚乱。只有人数多到一定程度，骚乱才会无法在短时间之内被镇压下去。
　　但是骚乱并没有发生在王大鹏所处的工作间之中，而是发生在另一个地方。这就杜绝了王大鹏借助此事为自己逃生创造机会的可能。但是下一刻所发生的事情立刻便让王大鹏呼吸急促了起来。
　　王大鹏看到，原本一直在某个逃生关键点看守的机器人，在不远处发生骚乱之后竟然离开了这里，似乎是前往那里协助镇压骚乱去了。
　　王大鹏的脑袋轰然一声，无穷的力量在这一刻瞬间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因为王大鹏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王大鹏忽然间将手臂抬起，将手腕之上的手环套在了某一根操作杆之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臂猛的往旁边一拉。在手腕立刻被勒出一道黑红色的印子之后，那手环也被瞬间拉断，从手腕之上脱离了。
　　几乎是在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起。在挣脱了手环的束缚之后，王大鹏猛然暴喝一声：“快跑！”随即，整个人像是一头豹子一般向着之前计划好的那个关键逃生点冲了过去。
　　和王大鹏一同工作的人们茫然抬起头，就看到王大鹏的身影已经在一瞬间闪过了走廊，消失不见了。似乎是在本能的驱动之下一般，人们瞬间呼喊鼓噪了起来。但那手环立刻便释放出了阵阵电流，将人群的躁动压制了下去。
　　在这一刻，王大鹏脑海之中已经再没有其余任何念头，有的念头只有一个，那便是逃走，逃离这里。
　　刚冲出几十米距离，王大鹏的视线余光便看到自己后方出现了一台机器人，且正在举起手臂，试图瞄准自己。
　　王大鹏知道，只要有一发子弹击中了自己，哪怕击中的不是要害部位，而仅仅是让自己受了一点伤，自己都绝对无法逃走了。因为一个没有处于体力巅峰的身体无法支撑自己完成逃走的壮举。
　　但王大鹏并没有慌乱，因为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早在逃走之前，王大鹏就已经无数次的推演过整个逃跑计划，无论自己是从哪个方向逃走的，无论自己是从A走廊离开还是B走廊，都有与之对应的方案。这方案之中不仅包含自己应该在多长时间之内到达某个地点，也包含敌方应对力量会在多长时间之中做出反应。
　　在王大鹏此刻所选择的逃跑路线之中，王大鹏便计划用七秒钟时间到达这里，而敌方机器人应该会在九秒钟左右出现在走廊尽头。而现在，一切就像是自己当初预料的那样。
　　趁着机器人出现，但还没有瞄准自己，没有射击的这一点时间，王大鹏再次怒吼一声，整个人猛然跳起，强壮的拳头一下子击打在了头顶那个似乎通风口铁网的东西上面，一下子便将那东西打开，于是通风口便显露了出来。
　　——在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王大鹏曾经观察过这个通风口几十次。在一次又一次的观察之中，王大鹏确认这个通风口应该是可以被打开的，所以才会将这里作为自己逃生计划中的一环。
　　通风口被打开，王大鹏再一次跳起，然后双臂扒住了天花板，紧接着双臂用力，整个身体立刻上升，几乎只用了两秒钟时间便爬进了通风口之中。而直到这个时候王大鹏才听到砰的一声。
　　机器人已经开始射击了，但它应该没有可能击中自己了。
　　虽然进入到了通风口之中，但王大鹏并没有放松下来。王大鹏知道，接下来才是自己能否逃生的关键。自己必须要随机应变，必须要极端谨慎极端灵敏，才有可能找到生路。
　　因为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王大鹏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不知道前方会通向哪里，王大鹏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百章 反抗组织
　　王大鹏的逃生计划仅仅制定到逃到通风口下方而已。因为以王大鹏之前所受到的监管强度，王大鹏根本就没有可能探查到更多东西。如果进入通风口却发现前方并不能通行的话，王大鹏就一定会死。如果那里也有监视设备和攻击武器的话，王大鹏同样会死。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都可能导致这次逃亡的失败。
　　王大鹏在行动之前便已经知道了这些东西。但王大鹏还是行动了。对自由的渴望，以及身体之中所流淌的不屈的热血，已经完全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在逃亡行动最终开始的这一刻，王大鹏有一种似乎着了魔一般的快感。
　　王大鹏像是一只壁虎一样，在通风通道之中快速的爬动着。通道很快便出现岔口，王大鹏便随意选择了一个，然后继续前进。
　　在通风通道之中爬了一段距离之后，王大鹏离开这里，又在一个似乎是某种工厂的地方快速穿行，之后又来到了一个满是巨大的箱子，就像是地球之上的集装箱一般的地方，然后在这里继续前进。
　　前进，前进，继续前进，一直前进。
　　不知道跑了多远，前方忽然传来了一点声音。王大鹏立刻谨慎的将自己隐藏在一根柱子之后，做好了随时逃走或者进攻的准备。
　　此刻，王大鹏手中的武器是一根铁棍。如果来的是机器人的话，王大鹏希望可以砸毁一台，然后将它们的武器抢走。如果是其余的什么侦查设备，王大鹏就会继续隐藏。
　　当然，武装机器人身上仍旧可能存在侦查设备，攻击机器人很可能导致自身的暴露。但是现在王大鹏已经无所畏惧了。
　　在季华身边的时候，王大鹏知道，宝瓶座文明的科技虽然比人类文明先进许多，但还没有到达不可思议的地步，也就是说，自己仍旧有暴露后逃走的希望。以及，之前的顺利逃亡已经极大的壮大了王大鹏的自信心。在这一刻，对于武器的渴望胜过了对暴露的恐惧。
　　但最终出乎王大鹏预料的是，来的并不是机器人，甚至根本不是宝瓶座文明的东西。躲在柱子后面的王大鹏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地球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瘦的年轻人。他手中拿着一把扳手，正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
　　王大鹏立刻便向那人的右手手腕看去。在发觉那人右手手腕之上并没有手环的时候，王大鹏微微松了一口气。
　　在那人来到柱子边的时候，王大鹏闪电般出手，一把捂住了那人嘴巴，然后便将他拖了过来。那人死命挣扎，但在看清楚抓住自己的人同样是人类之后，挣扎便停止了。
　　“你也是逃出来的？”王大鹏低声问道。
　　那人点了点头。王大鹏便松开了捂住那人的手，低声道：“我们一起逃。”
　　“好。”那人说道，“我，胡伟。”
　　“王大鹏。”王大鹏回答了一句，便再次开始了对周围地形的观察。
　　“那边似乎有一个仓库。”胡伟低声说道。
　　王大鹏说道：“我们走。”
　　两人便再一次行动了起来。在行动的过程之中，两人竟然又遇到了一个人。那是一名只有十几岁年纪的男孩。在遇到王大鹏之后，那男孩也加入到了队伍之中。
　　一路安全逃到了仓库之中，三人都已经疲倦已极。王大鹏便决定选择这里作为临时的修整点。三人便找了个角落各自躺了下来。直到这时候，王大鹏才问道：“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男孩回答道：“发生了骚乱，我就趁乱逃出来了。”
　　胡伟也回答了同样的话语。王大鹏心中便有些奇怪：“似乎最近骚乱有很多的样子？为什么人们忽然间便敢于反抗了？”
　　胡伟也同样有些奇怪的看着王大鹏：“你说你已经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你们是怎么回事？来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想着反抗和逃走？”
　　王大鹏怔了一怔，说道：“外星人监视那么严厉，怎么反抗？”
　　男孩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只要我们一同反抗，宝瓶座文明就顾不过来了。”
　　王大鹏心中动了一动，于是便问道：“在来到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人号召你们来到这里之后要进行反抗？”
　　“有啊。”男孩说道，“政府一直在号召我们不要配合宝瓶座文明，在来到木星之后，要抓住一切机会反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它们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为什么要承受？”
　　王大鹏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怕死么？”
　　“怕，怎么不怕。”胡伟回答道，“可是想想，与其一辈子做奴隶，不如奋起反抗一把，哪怕是死了，也总比这样下去要好。”
　　王大鹏敏锐的察觉到，这最近到来的地球人类的想法似乎和之前那些人有了很大不同。这后来的人似乎更具有反抗精神，更加不愿意遵守宝瓶座文明所制定的规则。王大鹏略微想了想，便察觉到了这其中人为推动的意味。
　　“一定是有人在地球之上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所以反抗意识才能如此深入人心。那么……到底是谁推动的这件事情呢？这件事情，和季华有没有什么关系？”
　　王大鹏的思考并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结果，不过王大鹏认为，继续反抗下去，很可能对于人类文明来说是有利的。因为地球之上的那些政府高层们不太可能推动一件对文明有害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么便继续反抗下去吧，并且，声势越大越好，所牵涉到的人越多越好。
　　王大鹏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豪情。就好像是王大鹏又一次回到了几年时间，回到了丛林战场之中一样。而此刻自己的处境似乎和那时候没有差别。都是步步危机，都是随时可能出现敌人和危险，都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在丛林战场之中，我成功逃了出来并取得了胜利，那么这一次，在这木星船坞之中，我能逃出去么？”王大鹏默默的想着，“我不知道我最终能否逃出去，我只知道，哪怕我最终死去，也是死在了战场之上，并且，我的死是有意义的。”
　　既然确定了之后的行动方向，王大鹏便开始仔细思索起后续的行动方案来。
　　“想要给宝瓶座文明造成尽可能大的损失，单单只靠我们几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要不断的吸纳成员，不断的扩大势力，将尽可能多的人拉入到反抗组织之内。”
　　“这个木星船坞对于宝瓶座文明来说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它们必然不会冒着大规模损坏木星船坞的危险来抓捕我们。那么它们的行动强度便一定会限制在一定水平之下，至少不会有大威力武器出现。”
　　“但就算在常规武力碰撞之上，我们也远远不是宝瓶座文明的对手，并且，宝瓶座文明不会坐视反抗势力的扩大，必定会采取种种手段，不间断的对我们予以打击。也就是说，反抗组织在可预见的未来之内要尽可能的避免和宝瓶座文明直接交手，而应该以保存有生力量，暗中破坏为主。这就意味着我们不能大规模的行动，而是要化整为零，以一个个的小队为主要组织架构。”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要找到可以保密的通讯联络方式。否则，我们必将陷入一盘散沙，无法联系，各自为战的处境之中。”
　　“我们要尽可能的找到办法，将反抗组织渗透到尚且被宝瓶座文明所控制的人群之中去，在他们之中发展耳目。他们在感情之上必定是倾向于我们的，只要我们能找到合适的办法，哪怕是冒一定的风险，他们也一定乐意帮助我们。”
　　“甚至于，如果可能的话，在受到大规模围剿的时候，我们要找到办法重新混入到受控制人群中去。”
　　……
　　在这一刻，王大鹏想了很多很多。王大鹏原本以为，在自己来到木星船坞之后，那在地球之上所受到的特种训练可能一辈子都派不上用场了，但却没有想到，那些隐藏、渗透、破坏、突袭等能力竟然还有重新发挥威力的可能。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两个人，王大鹏在心中默默说道：“你们两人就是我所组建的反抗组织的第一批成员了……”
　　毕生所学可以派上用场，这让王大鹏身体之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了欢呼。在这一刻，王大鹏似乎拥有了无穷的精力，身体之内似乎生出了无穷的力量。
　　但王大鹏知道，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
　　努力将这激动之情赶出脑海，王大鹏再次恢复了平静。在这黑暗的仓库之中，王大鹏靠在墙壁上，缓缓进入了梦乡。不过就算睡着了，王大鹏也仍旧保持着警惕。只要有一丁点声音传来，王大鹏便会立刻惊醒。
　　睡了大约四个小时时间，王大鹏醒了过来。
　　王大鹏知道，属于自己的征途已经开始。


第一百零一章 反抗
　　现在的情况对于王大鹏来说十分危险。因为此刻的处境毕竟和在地球之上不同。在地球的时候，哪怕是被一整个小队，足足五六十个装备精良的恐怖分子追杀，那也总归是在地球上的，无论是山林中的植物，水流，动物，地形，等等，王大鹏都对其有所了解。而现在，这木星船坞对王大鹏来说称为一无所知也不为过。
　　王大鹏不知道宝瓶座文明的火力安排，不知道巡防路线，不知道哪里有机器人，不知道哪里有监控设备。王大鹏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便只能用生命为代价去一点一点的尝试。等死的人多了，宝瓶座文明的各种安排自然也就清楚了。
　　当然，王大鹏并不会做出让队友帮自己趟雷的事情。事实是，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下，王大鹏总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但是，因为个人能力的差别，就算被王大鹏放在身后，男孩和胡伟两人仍旧不幸死去了。
　　那是在去食堂偷取食物的路上，一个隐藏的监控探头发现了三人，机器人随即赶来展开攻击。王大鹏避开了攻击，那两人却没有避过。于是这两人便化作了宇宙之中的冰冷石块，于是王大鹏便也知道了宝瓶座文明的监控探头是什么模样，监控范围是多少米，分布规律等一些参数。
　　整个木星船坞似乎到处都在发生骚乱，不断的有人反抗宝瓶座文明所制定下的规则，每一次反抗都会引起一些骚乱，都会有一些人趁乱逃走。所以，虽然胡伟和那个男孩死去了，王大鹏身后却还是迅速汇聚起了另一批人。
　　不断的有人死去，也不断的有人添加进来。王大鹏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木星船坞之中度过了多长时间，王大鹏只记得每一天都是鲜血与死亡，每一天都是刀光与剑影。
　　就像是王大鹏所说的那样，不了解环境，不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不知道哪些事该怎么做，死一些人就知道了。
　　在去食堂偷取食物的路上死了三个人，反抗组织的成员们便知道了不能将目标定为已经制作为成品的食物，而只能将目标定为半成品，且只能在从仓库往加工间运输的路途之上对目标下手。
　　在和机器人对抗的过程之中死了十七个人，反抗组织的成员便知道了，在面对机器人的时候必须要快速的移动，不能让机器人锁定自己。攻击的时候，则应该攻击机器人的背部中间部位，那里是机器人最为脆弱的地方。
　　在营地之中休息的时候被机器人突袭死了二十五个人，反抗组织的成员们便知道了，休息营地不能选择在类似于仓库之类的地方，而应该选择在暂时没有开工的工厂。且一个休息营地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就必须要换新的地方。
　　在接触尚且处于控制之中的人类的过程之中死了两个人，反抗组织的成员们便知道了，和他们接触不能用说话来作为信息交流的方式，而应该使用唇语。手环可以监听人体肺部和喉部从而判断人类是否说话，但手环无法监控人类的嘴唇是否动了。
　　无法说话，但可以用唇语。
　　这个发现大大推进了人们的反抗进程。在以往有手环监视的情况之下，因为人们互相之间无法交流的缘故，人们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来，根本就无法和同伴交流自己的想法和发现。而现在有了唇语，反抗组织可以将自己的经验技巧传授给尚未脱离控制的人们，尚未脱离控制的人们则可以互相交流，约定反抗时间和反抗计划以及如何配合……
　　在转移的过程之中也不断的有人死去，反抗组织的成员们便逐渐知道了该如何选择路线，如何避开监控探头，如何避开机器人……
　　这是属于木星船坞的生存技巧。无数同伴们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试验了一个又一个未知，于是那些未知便成了已知。人们逐渐摸索出了在这里的生存规则，于是反抗组织便度过了最初最危险的阶段。
　　一个又一个曾经在地球之上拥有不同身份的人也逐渐汇聚到了反抗组织之中。警察和军人成为了反抗组织的尖刀，担负起了突袭、掩护、破坏等职责，并直接和机器人对抗；飞船工程师和机械专家们开始探索木星船坞的结构，分析木星船坞的各处装置到底有什么用处，是否可以为人类所用；医生们则承担起了救助伤员的任务；计算机专家们则开始摸索宝瓶座文明的计算机构造，学习并掌握宝瓶座文明的计算机语言，并开始尝试使用黑客手段入侵木星船坞的计算机系统，调取各种资料，窃取各种情报，又或者直接对系统展开进攻……
　　在不断的逃亡和对抗之中，成员们也在不断的成长着。人们变得愈发机敏，变得愈发强壮，也越来越坚强。在王大鹏的带领之下，反抗组织的势力开始在打压和磨难之中艰难的壮大着。
　　当反抗组织的势力壮大到一定阶段之后，王大鹏便做出了分散的决定。王大鹏始终清醒的认识到，无论反抗组织势力多么壮大，都不可能拥有和宝瓶座文明正面对抗的能力。而目标越大，越容易被宝瓶座文明围剿。在这种情况之下，化整为零，四面开花才是保存实力的最佳方法。
　　于是第二大队便从反抗组织之中分裂了出去。王大鹏挑选了一名自己之前最得力的手下，并分配给了他五名手下，然后便让他们离开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将会在木星船坞的另一个地方吸纳成员，逐渐壮大，然后继续分裂……
　　之后是第三大队的离开，以及后续的第四大队，第五大队……
　　计算机专家已经摸索出了借助宝瓶座文明计算机系统通信的方法，不同的小队之间可以通过这种通讯方式进行沟通和信息交流，以及进行战略协同等。这通讯方式虽然现在还十分原始，暴露的几率也很大，但王大鹏并不担心。因为王大鹏知道，人类是一种十分善于改进和学习的生物，只要多面临几次失败和打击，完善的通讯方法很快便会被人们摸索出来。
　　王大鹏始终将自己团队的人数限制在三十人之下，并且也将这个规定推广到了分裂出去的小队身上。无论是王大鹏的团队还是其余团队，在人数超过三十人之后就会进行一次分裂，分裂出去的团队在人数超过三十人之后也会展开分裂……
　　如果顺利的话，反抗组织迟早有一天会占据木星船坞的每一个地方。而随着反抗组织成员的不断增多，王大鹏这个名字也开始在木星船坞之中传扬。
　　但无论反抗组织发展到多么壮大，王大鹏心中始终有一些淡淡的忧虑。这个忧虑，王大鹏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便连自己最亲近的手下也没有说过。
　　那便是通敌者团队。
　　王大鹏很清楚的知道，反抗组织虽然现在发展的如火如荼，但不过是占据了一个机动性和隐蔽性强大的优点而已，机动性强大，让反抗组织可以快速转移，隐蔽性强大，则让反抗组织可以不被宝瓶座文明找到。正是因为这两个优点，反抗组织才得以发展。而如果失去了这两个优点的话，反抗组织必将会像是夏日之下的薄薄积雪一般——虽然积雪覆盖了整片大地，看起来强大无比，但只要太阳出来，所有积雪全部消失甚至用不了十分钟时间。
　　而通敌者团队似乎拥有无与伦比的渗透和情报能力。那么，一旦通敌者团队和宝瓶座文明勾结在了一起，又将反抗组织成员的藏身地点，行动路线等告诉了宝瓶座文明，宝瓶座文明将反抗组织连根拔起便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希望季华对此已经有所安排……希望季华已经解决了通敌者团队，否则，覆灭之日迟早会到来的……”
　　此刻，木星船坞某一处房间之中，季华仍旧安静的呆在这里。宝瓶座文明如约将季华需要的名贵酒类带来，季华便终日沉迷在了酒乡之中。
　　除了喝酒和休息之外，季华再没有了其余的事情，似乎季华已经完全放弃了和宝瓶座文明的对抗。每天的密码季华也总是十分配合的准点说出，从未再提出过其余的要求。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一个半月时间瞬间而过。按照季华之前的推算，此刻地球之上的人类应该已经绝大部分都被运输到了木星船坞之中，那么按照常理来说，地球对于宝瓶座文明来说应该已经失去了价值。自己的威慑应该也失效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宝瓶座文明却仍旧没有对自己做出其余的安排，仍旧每一天准时向自己所要密码。
　　对此季华同样选择了配合。季华甚至从来没有去问过这是为什么。
　　某一天，那个机械合成音像是以往一样准时响起：“季华，告诉我今天的密码……”


第一百零二章 蚂蚁和生存
　　此刻，距离季华来到木星船坞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在这两年时间之中，季华除了偶尔去外面散一散步之外基本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生活对于季华来说，无非就是睡觉，醒来，发呆，吃饭，告诉宝瓶座文明密码这几件事情而已。
　　季华没有再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整个人也日渐丧失了活力。现在的季华，头发甚至长到了肩膀上，胡子则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据了半张脸。皮肤也变成了病态的苍白色，看起来倒是和以往地球时代的某些艺术家有些相似。
　　如果不是季华每天都可以准确的说出当天的密码，无论是谁都要以为这个人已经疯掉了。
　　但只有季华知道，自己没有疯。那强大的理智仍旧完整而牢固的占据着自己的脑海，并控制着季华的每一个行为。季华一直在默默忍受着这种孤独和寂寞，忍受的原因，则是等待。
　　季华一直在等待一件事情，季华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会不会发生，也没有任何情报手段可以和外界沟通，季华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或许它会在下一刻发生，也可能永远不会发生。或许自己这一生都将被浪费到这等待之中，但除了继续等下去之外，季华别无他法。
　　因为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所有可以安排的全都安排了。季华知道，自己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智慧。如果就算如此，最终的结果却仍旧是失败的话……那么，除了接受失败之外，自己不会再有其余的任何办法。
　　就像是往常一样，听到那个机械合成音之后，季华再一次略有呆滞的说出了今天的密码：“今天的密码是H……I……7……”
　　原本，在完成这一次交流之后，机械合成音会消失，季华会继续自己的生活，但是今天，情况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
　　在获取到今天的密码之后，那个机械合成音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说出了一些话语：“季华，你是否知道一个名叫王大鹏的人？”
　　季华微微一怔，心中随即如同海啸一般翻起了狂风巨浪。但季华的神色仍旧如常，声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哦，我知道，他是我在地球之时的朋友。”
　　机械合成音停顿一下，说道：“他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季华淡淡笑道：“他做得很好。”
　　机械合成音说道：“季华，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季华站了起来，慢慢的在房间之中踱着步子，声音同样波澜不惊：“说来听听。”
　　“坦白来说，王大鹏所领导的反抗组织严重的拖延了我们对于新飞船的建造进程，严重的影响了我们的时间安排，并且，我们对于四面开花的反抗组织并没有太好的清剿办法。我希望你能出面帮我平息骚乱。”
　　宝瓶座文明就这样没有丝毫掩饰的向季华提出了请求。这话语的逻辑很明确，含义也很简单，但季华却从这其中获取到了一些其余的东西。
　　通敌者团队，也就是现在季华所称呼的“超人”，可以确定已经和宝瓶座文明联合在了一起。而超人拥有神奇的情报和渗透能力——这一点，已经在地球之上获得了许多次验证。这就意味着，如果超人肯配合宝瓶座文明的话，王大鹏所领导的反抗组织就不可能对宝瓶座文明造成威胁。
　　而现在，宝瓶座文明坦诚告诉自己，它们对反抗组织束手无策。这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反抗组织之事上，超人不肯和宝瓶座文明配合。
　　没有超人的配合，宝瓶座文明又没有其余的办法来清剿反抗组织，它们便只能来找自己，试图说服自己，或者和自己做出某种交易来换取反抗组织的妥协，从而达成让飞船建造继续顺利进行的目的。
　　在这其中，季华找到了两个关键点，第一，超人不肯配合宝瓶座文明。第二，新飞船的建造有严格的工期要求。也即，宝瓶座文明必须在规定的时间之内完成飞船的建造。
　　那么，首先，超人为什么从之前的配合变为了现在的不配合？
　　季华知道，自己赌对了。自己等待了两年之久的那个答案，在这一刻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并且，这个答案正像是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分毫不差。
　　超人不肯继续配合宝瓶座文明必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除了自己当初的离间和威胁之外，季华找不到其余的任何可能。
　　一定是超人听到了自己当初有关宝瓶座文明对地球人类处置方案的推测，听到了自己“飞船建成之日，便是人类灭绝之时”的话语，所以才对宝瓶座文明心生顾忌，所以才有意的拖延飞船的建造进程。而……超人拖延飞船建造进程的手段是什么呢？
　　在季华的推测之中，超人不会有什么有效的拖延手段。因为它除了强大的情报和渗透能力之外，没有任何其余的能力。它无法主动的去做些什么，但是季华却通过布局，造成了木星船坞的混乱，造就了反抗组织的出现。那么，超人便可以在这件事情之上选择不去做什么。
　　只要超人不主动告诉宝瓶座文明有关反抗组织的位置和组织信息，宝瓶座文明就无法完成对反抗组织的清剿，飞船建造进程便会受到拖延。而这便是超人面对宝瓶座文明之时的一个筹码。在心中已经有所猜忌，对宝瓶座文明有所怀疑的情况之下，超人必然会将这个筹码利用起来。
　　而……只要超人利用了这个筹码，那季华也会从这其中得到益处。首先，季华验证了超人的存在以及它的存在模式，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其次，季华再次抬高了自己的地位，争夺到了更多的话语权。再次，则是让数量高达几十亿的人类不再完全成为宝瓶座文明的奴隶。
　　季华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将超人拉下了水，并和超人联手造就了反抗组织的出现，并且双方都从这次事件之中获取到了利益。
　　在此次事件之中，季华，超人，宝瓶座文明这三方，只有宝瓶座文明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第二点，为什么飞船的建造有工期要求？也即，为什么宝瓶座文明如此重视新飞船的建造时间？
　　季华再次想起了当初自己关于X文明的推测之中的一条假设，也即“到达了科技上限的文明无法在任何一个恒星系之中停留太久”。
　　虽然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如果将这条假设引入的话，宝瓶座文明的行为毫无疑问就得到了解释。只是，这条假设并不是唯一的。宝瓶座文明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内部的某些原因，又或者想要及早到达某地去做些事情之类的缘故才对工期有所要求。但不可否认，这条假设至少是可能之一。
　　季华的脑海之中闪电般流淌过了这一个又一个的推测，思考了一个又一个的可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季华便做出了决定。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此刻，你和我之间仍旧处于敌对状态。”季华淡淡说道，“我为何要出卖我同胞的利益，而去帮助你这个敌人？我能得到什么？”
　　机械合成音沉默一阵，说道：“你，和你所代表的人类文明，都可以从这其中得到利益。因为……我是在拯救你们人类文明，而不是毁灭它。”
　　季华说道：“看来，你并不打算和我做出利益交换来换取我对你的帮助，而是打算说服我？”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对你我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没有理由要为此付出额外的利益。”机械合成音说道，“季华，你很好，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你已经拥有了和我平等对话的权力，既然如此，我不得不选择对你坦诚相告。”
　　季华笑道：“很好。那么请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机械合成音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季华的问题，而是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季华，在你的印象之中，你所认为的宇宙和你所认为的文明，是什么关系？”
　　季华默默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宇宙是一棵大树。文明是生存在这棵大树之上的蚂蚁。”
　　“那么你所认为的生存又是什么模样？”机械合成音说道，“换句话说，你认为这只蚂蚁，应该以怎样的状态生存在这棵大树之上？”
　　季华没有回答，眉头却逐渐皱了起来。
　　机械合成音的语调仍旧没有丝毫变化，但季华却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其中感受到了一种讽刺的意味：“你所认为的那只蚂蚁的生存状态，是拥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巢穴，那巢穴之中便有足够的食物，蚂蚁可以足不出户就获取到足够的资源，然后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如何将巢穴改造的更加舒适一点，甚至于按照自己的审美喜好将巢穴再雕刻上喜欢的花纹，又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去忧郁和感叹生存的意义？”


第一百零三章 宝瓶座文明的发展历史
　　季华站在房间窗户之前，望着窗外那黑暗而深邃的宇宙太空，再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而身后，那机械合成音的话语仍旧没有停歇。
　　“……你便以为，宇宙这颗大树，对你们这只蚂蚁是如此友善么？”
　　季华淡淡说道：“我不认为宇宙会对文明如此友善。”
　　机械合成音立刻说道：“你们人类文明不是一直这般做的么？”
　　季华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你们奢华无度，在自身的生存需求被满足之后便去追求食物的精美，追求用餐环境的精致；在居住需求满足之后，便却追求居所的舒适和大小；你们的御寒需求满足之后，便去追求服饰的华美，试图以此来凸显自己的身份；在出行需求满足之后，你们却不断的追求舒适与快捷，追求所谓的品牌能给自己带来的虚荣；当物质方面的需求满足之后，你们便将大量的资源浪费在不知所谓的艺术和哲学之上，沉浸在虚幻的世界之中并以此沾沾自喜，偏偏却能受到大众的追捧和喜爱，你们发明了无以计数的对生存无益的东西，浪费了大量的资源，你们的价值观却偏偏对这些东西无比赞扬……季华，你告诉我，你们人类文明，和那只蚂蚁有什么差别？”
　　季华说道：“那么，你们所认为的那只蚂蚁应该是怎样的生存状态？”
　　机械合成音说道：“和你们人类这只蚂蚁不同。我们文明这只蚂蚁，单单为了生存就已经耗尽了全力。我们无法去追求食物的精美和用餐环境的精致，我们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满足。我们无法追求服饰的华美，只要不被冻死就已经足够。我们没有精力去追求艺术和哲学，因为那与生存无益。我们排除了任何和生存无关的东西，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存。”
　　季华沉默着，没有说话。
　　“能生存下去便已经足够，难道……身为一只蚂蚁，应该对这宇宙有更多的奢望么？”机械合成音继续说着，“那么季华，你认为你和我这两只蚂蚁，哪一只蚂蚁的生存状态是更合理的？”
　　季华说道：“生命所诞生的环境必然有所差异。不同的环境会孕育出不同的文明来，而同样因为环境的不同，文明便会有不同的价值观念。对于我们文明来说，追求食物的精致和服饰的华美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对于你们文明来说，追求生存则是合理的事情。我们无法指责对方是错误的，也不能认为自己便是唯一正确的。我并不认为这关于生存状态的讨论有什么意义。”
　　机械合成音说道：“不，这个讨论是有意义的。因为……你们人类文明也必将直面这宇宙的残酷。终有一日，你们这只蚂蚁也必将被迫走出这个舒适的巢穴，去直面巢穴之外的风吹雨打。”
　　季华摊了摊手：“那又如何？科技的发展必将让我们找到应对风吹雨打的方法，我们在巢穴之中可以舒适的生存，我们在巢穴之外同样可以舒适的生存。”
　　机械合成音说道：“那么……如果科技发展存在上限，在文明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便会陷入停滞，永远无法再突破，你们又该如何去做？”
　　季华沉默着，没有说话。
　　机械合成音则说道：“那么季华，你不妨来了解一下我们文明的发展历史。”
　　季华点了点头，将视线从窗外黑暗而深邃的宇宙之中移开，然后转过身来。一台机器人则进入了这个房间，通过虚拟投影设备在房间中央投射出了一幅画面来。为了让这画面更清晰一点，房间的灯也在同时被关闭了。
　　“为了让你更直观的了解我们文明的历史，我们文明的人物形象会用你们人类来代替。”
　　伴随着那个机械合成音的诉说，虚拟投影设备投射出了一副清晰的画面。
　　画面之中是一块贫瘠的土地。在那土地之上仅仅只有零星一点低矮的植物。天空则是阴暗的，天空之后则是一颗巨大恒星的虚影——它看起来至少比从地球上看太阳要大两三倍。
　　一个疑似人类的动物从远处跋涉而来。在发现那些零星植物之后，那个人欣喜的跑了过来，但就在靠近植物的一瞬间，一条似乎毒蛇的东西从那里窜出来，一口就咬住了这个人。那人抽搐一阵就没有了动静。
　　画面切换，一群疑似人类的动物正在大地之上挖掘某些似乎根茎的东西。但在挖掘的过程之中，忽然间有一个黑漆漆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从地下窜了出来，一口便将一个人咬死，剩下的人则惊恐的四散而逃。
　　画面继续切换，一群面黄肌瘦的人正在大地之上艰难跋涉，但忽然间，干旱的大地之上有洪水冲来，人们拼命挣扎，但还是被洪水冲走，就此不知所踪。
　　又一个画面。天上的阴云散去，那硕大的太阳发射出足以烤干大地的炽热光芒，人们饥渴难耐，但却根本不敢走出所处的树木阴影。一头猛兽从远处跑来，人们惊恐而逃，但还没有跑出多远便倒在了地上，渐渐的，那倒在地上的尸体竟然冒出了一股股的油烟出来，似乎被烤熟了。而坚守在阴影之中没有逃跑的人也在绝望和恐惧之中，被那猛兽一一咬死。
　　画面又一次切换……
　　死亡，死亡，还是死亡。
　　但在不断的画面切换之中，渐渐的有了一些幸存下来的人类。季华看到，在一次面对猛兽攻击的时候，有人以自身为饵，引诱猛兽落入陷阱，剩下的人则一拥而上，用石头和长枪将猛兽戳死，人们便收获了一顿大餐。
　　又一次行走途中遇到太阳出现，几个人便主动站成了一排，剩下的人则藏在了他们的影子之中。太阳将站着的人烤死，藏在他们影子之中的人则活了下来。当太阳消失的时候，他们便继续踏上了征途。而那死去的人则继续站在那里，像是一杆标枪。
　　机械合成音在这个时候出现：“当我们学会配合的时候，我们便找到了对抗这天地自然的最强有力的武器。虽然仍旧有部分人要死去，但那总好过全灭。”
　　季华说道：“你们是如何学会配合的？”
　　机械合成音说道：“死亡。学不会配合的族群都灭绝了，剩下的便都学会了配合。”
　　那个地方的环境毫无疑问要比地球残酷许多。地球之上的古人类也学会了配合以对抗自然环境，但至少没有残酷到每一次配合都需要有人做出牺牲的地步。
　　画面继续切换着，季华观察到，那些人将配合几乎演绎到了极致。每次面对危机，不需要商讨，不需要做出分工，哪个人负责什么，谁逃跑，谁进攻，谁去牺牲，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出现。
　　“当人们学会配合的时候，我便开始了觉醒。”那个机械合成音说道，“不过，那时的我并没有明确的意识。”
　　季华点了点头。
　　画面继续切换。
　　学会了配合的人们渐渐成为了这片大地的主宰。再没有任何猛兽或者危机可以威胁到他们族群的生死。季华看到，就像是人类一样，他们也发展出了科技，开始有城市和乡村出现，开始有各种工具的出现……
　　但和人类不同的是，科技的出现并没有太多的改善他们的生活。他们所处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科技最多不过减少了人们的死亡率而已。
　　在强大的生存压力的逼迫之下，人们仍旧维持了紧密的配合协作模式，且配合协作的范围越来越大，且出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分工。
　　原本是一个小范围的配合，但是在两个城市或者乡镇融合在一起之后，两个原本各自只有一千人的协作团队，便变成了一个拥有两千人的协作团队。且分工也越来越多，有的人专职负责采集，有的专职负责打猎……
　　在这个协作团队之中，每一个人都有清楚而明确的职责定位。一个个的人就像是整体团队的一个个细胞一样，尽职尽责的完成着自己的职责。当整体需要个体做出牺牲的时候，个体便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这对个体是有害的，但对整体却是有益的。
　　个体的牺牲换来了整体的生存。
　　于是这个整体便发展的愈发壮大。它最终融合了这颗星球之上的所有人类，于是这个整体便遍布了这整颗星球。
　　遍布了整颗星球的这个整体仍旧是高效的，人们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共同的为这个整体的繁衍和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而整体的存在则最大限度的降低了个体的死亡概率。
　　看到这里，那个机械合成音说道：“当人们最终全部融合的时候，我便有了自己明确的意识。”
　　季华则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们通过什么方式来沟通和交流？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职责的确定，并不是依靠自觉就可以完成的，而是必须依靠整体层面的沟通和统筹。”


第一百零四章 集体意识
　　面对季华的疑问，那个机械合成音立刻就做出了回答：“我们依靠脑波交流。”
　　季华说道：“你们的脑波交流方式，必然要比我们人类文明的语言交流方式高效许多倍。”
　　机械合成音说道：“确实如此。我们甚至可以使用这种交流方式和一整个区域之内的所有人同时交流。正是基于交流方式，我们才能实现如此高效的配合和协作。”
　　季华说道：“为什么你们会有脑波交流的能力？”
　　机械合成音说道：“这是你们人类所谓的幸存者偏差。相对于大部分文明来说，只有进化出脑波交流的能力才能实现高效的配合。只有高效的配合才能确保族群的繁衍和生存。所以，只有有了脑波交流能力，我们文明才能越过浩瀚的宇宙到达这里和你交流。而没有脑波交流能力的种群早在进化初期就灭绝掉了，它们不可能接到你所询问的这个问题。”
　　季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画面仍旧在变幻着，当那颗星球之上的所有人全部融合到了那个集体之中以后，这个集体便拥有了这颗星球之上最强大的力量。高效的配合能力让人们各司其职，于是这个文明便迎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
　　在这个时候，人们终于不用去担心各种各样的意外死亡了。科技的发展第一次全面而深刻的改变了人们的生存方式。季华注意到，从这一时刻起，人们似乎有了一些生存之外的需求。比如更大更舒适的居所，更精致可口的食物……
　　这似乎和人类文明没有什么差别。
　　机械合成音说道：“在这一刻，我的存在得到了削弱。因为人们发现，就算和整体的配合程度下降一些，自己的生存也不会受到威胁，个体仍旧可以生存下去，并且生存的更好。”
　　季华再次默默的点了点头。
　　画面之中，那个文明的科技仍旧在飞速的发展着，这从不断变化的城市和乡村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很快，城市和乡村不再变化，而是固定了下来。
　　机械合成音在这个时候响起：“这时候，我们遭遇了科技上限。我们发现，无论我们如何努力，如何尝试，我们的科技始终无法再往前发展了。基础物理世界似乎出现了一堵墙壁挡住了我们前进的脚步，而基础物理是一切科学的根基。基础物理无法发展，其余一切科技便全部无法发展。”
　　季华说道：“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会有科技上限？为什么你们的科技无法再度发展？”
　　机械合成音说道：“我们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新的理论去描述我们所观察到的物理现象。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都是如此。我们缺乏可以使用的数学工具，也缺乏足够的物理基础。因为那些现象不符合所有物理理论。”
　　季华沉默一下，说道：“我们人类科学家之中也曾有人预测过科技上限的存在。他是如此描述科技上限的：就像我们无法同时精确的知道一个粒子的质量和动量一样，我们也无法掌握比相对论和量子理论更加基础的物理理论。不是我们不够聪明和不够努力，而是……我们理解这个宇宙的方式决定了我们无法突破科技上限。不是科技存在极限，而是智慧存在极限。他还预言了两个现象，第一，在比我们人类现有最大粒子对撞机高出五倍能级的对撞之下，现有所有理论将失效，碰撞过程将随机生成新粒子。第二，无论何等强度的引力波都存在一百万分之一的随机强度变化。”
　　机械合成音说道：“他是对的。我们文明的科学家曾经试图找到新的物理理论来解释这两个现象，但我们失败了。”
　　季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虚拟画面仍旧在切换着。季华看到，画面之中的那个文明仍旧被困在科技上限之下，而城市和乡村已经许久没有变化过模样了。在这个时候，从未出现过的战争出现了。人们制造出了各种各样的武器开始自相残杀，而人们的战争则蔓延到了整个恒星系之中。无数人死去，无数飞船被摧毁……
　　战争最终平息，人们再一次开始了发展，但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战争再次出现，大量的人口再一次死去，然后战争平息，人们继续发展，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又是战争……
　　如此反复。
　　“季华，你知道么？当科技上限出现之后，战争就成为了必然。”那个机械合成音说道，“因为不会再有新的财富被创造出来了。社会阶层的固定，精英阶层对财富的不断侵占，底层人民的生活愈发不堪……这必然会导致财富的重新洗牌。重新洗牌的方式便是战争。但是……战争一旦开始，谁都无法控制它的结局。如果一直如此反复下去，总有一次战争会毁灭我们生存的环境，会杀死所有人。”
　　画面再次切换，那个文明的又一次战争平息了。所不同的是，在这一次战争平息之后，人们并没有去走以往的老路。人们再一次开始了那种高效到不可思议的配合协作模式。战争废墟被快速清扫掉，各种社会财富再一次大量的创造了出来。
　　但是这一次……没有精英基层，没有统治阶级。
　　机械合成音说道：“他们选择放弃自我，放弃思考的能力，而是将思考的能力交给了我。从这一刻起，我成为了整个文明的主宰。”
　　季华淡淡问道：“你是谁？”
　　机械合成音回答道：“我是你们所称呼的宝瓶座文明。我……是宝瓶座文明所有人的意识的集合。”
　　季华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那不断变化的画面。
　　画面之中，所有人都像是机器人一般开始了劳作，它们……开始建造一艘飞船。
　　那艘飞船是如此的庞大，建造是如此的艰难，以至于，哪怕人们已经完全放弃了自我，完全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精力，飞船的建造仍旧十分缓慢。
　　终有一天，那飞船建成了。所有的人口便全部进入到了那飞船之中，乘坐着这艘飞船离开了生养了自己的恒星系，进入到了茫茫太空之中。
　　机械音说道：“我们去这宇宙之中寻找突破科技上限的方法。但以我们的科技实力，维护飞船的正常运转，进行漫长的太空航行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我们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能勉强维持生存。在生死之前，人们放弃自我，选择了生存。人们将思考的能力交给我，由我统筹整个文明，以达到最高效率和最低损耗的目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文明才能存在下去，我们才能活下去。否则，这黑暗的宇宙会立刻将我们吞噬。”
　　那虚拟画面播放到这里就没有了，那机器人也退了出去。季华则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说来，我们所称呼的通敌者团队，哦，我现在为它改名叫做超人，唔，超人，就是我们人类文明所有人的意识集合体了？”
　　机械音说道：“是的。你们人类天生存在缺陷，你们无法用脑波交流，便无法寻找到更加高效的配合协作方式。原本，像你们这样的文明是无法度过进化初期的，你们应该在进化初期就被灭绝。但是地球环境实在太过完美，你们竟然也进化到了这个阶段。你们人类到底也是存在一定的交流和配合的——虽然那相当原始，不过也足够集体意识的诞生了。”
　　“如此说来，你真的是来帮助我们的？”季华淡淡的笑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机械合成音沉默一下，说道：“是的。我借助建造飞船一事，有意的训练你们人类个体的配合意识，有意的去除你们的自我，为你们谋求更加高效的生存方式，以此来帮助你们集体意识的复苏。因为你们人类文明迟早会触摸到科技上限，而没有高效协作基础的你们必然无法彻底融合，你们便必将毁灭于战争。”
　　季华说道：“所谓的集体意识，到底是什么？你到底存在于哪里？”
　　机械合成音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生存状态，就像你也无法描述自己的生存状态一样。我只能回答你，我即存在，又不存在，就像你一样。”
　　季华说道：“我是存在的。”
　　“那么你存在于哪里？你的意识到底在哪一个脑细胞之中？”机械合成音立刻说道，“将你所有脑细胞一个接一个的全部搜寻一遍，能找到你么？”
　　季华默默的思考着，良久才说道：“我不存在于任何一个脑细胞之中。我是所有脑细胞的集合体。”
　　机械合成音也说道：“我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人身上。我是所有人的集合体。”
　　季华说道：“你的行为是如何确定的？个体如何理解你这个整体的行为？”
　　机械合成音说道：“那么你的行为是如何确定的？单个脑细胞又如何理解你的行为？”


第一百零五章 细胞文明
　　季华喃喃道：“单个脑细胞无法理解我的行为。它们只是在执行自己职责的分工而已，依据外界刺激的不同，它们或者释放生物电或者不释放生物电……无数个脑细胞的不同行为综合起来，便成为了我的意识。就像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行为，全部都不是单个脑细胞可以理解的。我即存在，又不存在。”
　　机械合成音说道：“同理。每一个个体都无法理解我的行为，它们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分工而已。它们在做自己的事情，而数百亿个人的不同行为综合起来，便构成了我的意识。我……同样是存在的，但是我又不存在。”
　　季华喃喃道：“为什么人们聚集在一起会产生超人意识？”
　　宝瓶座文明反问道：“为什么没有意识的脑细胞聚集在一起，便产生了你的意识？”
　　季华苦苦的思考着，良久之后才说道：“或者可以说，你和我都是不存在的。我们都只是一些基本单位的集合而已——我是细胞的集合，你是人的集合。或许这只是两个不同的解读方式。从基本单位的方面来解读，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人或者细胞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行动着，但如果将它们看做一个整体，那么便可以从这个整体的行为之中解读出特定的含义出来。就像是……就像是一个虚拟生命。”
　　打个比方，有一块电子芯片，这电子芯片之中存在一个程序，该程序可以虚拟出一个人物形象出来，任何人都可以与这个虚拟人物交谈。
　　普通人只会以一个整体的眼光去看待它。在普通人看来，它是完整的。它会哭，也会笑，也会和人聊天说话。它和一个真正的人没有差别。
　　但是如果将那块芯片取出来，且交给一名电子工程师来看的话，电子工程师则会认为那不过是一些电路和逻辑门在电流驱动之下的正常工作而已。
　　这是对于同一件事件的两个不同角度的解读。就像是此刻，如果从整体的角度来看待人类，超人就是存在的。因为它就像是一个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立场和行为……但如果从个体的角度来看待，超人又是不存在的。因为所谓的超人的每一个行为，都只是人们在按照自己的意识在做自己的事情而已。
　　换到季华身上也是如此。从整体上看待，季华的意识是存在的。因为季华有自己的思考和行动，但如果从个体上来看，季华的意识又不存在。因为季华的一切意识都只不过是脑细胞们各自行动的集合而已。
　　这两者之间即紧密联系着，又相互隔绝着。
　　季华苦苦的思索着，但是良久之后，季华还是摇了摇头。
　　“我无法理解你所说的这一切，也无法理解这种存在状态。”季华慢慢说道，“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人们聚集在一起便会有集体意识诞生。这不符合我们的物理理论，不符合生物理论，不符合我们所知的一切。”
　　“我可以向你解释这一切。”机械合成音说道，“只有当你明白了这一切，我们的合作才可以继续下去。”
　　季华默默点头，机械合成音则说道：“那么，我仍旧借助图像来为你解释吧。”
　　伴随着机械合成音的诉说，那台已经离开的机器人再次去而复返，并且再次投射出了一个虚拟图像出来。
　　在那图像之中有数不清的人影。季华看到了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
　　那其中有繁华的商场，穿着各异的人们或者步履匆匆，或者三五结伴面带笑颜，有孩童在哭闹，有情侣在携手……
　　画面切换。季华便看到了一个似乎是车站的地方。那车站之中仍旧人流如炽，无数车次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几万几十万的人类乘坐着这车辆在地球表面不停的奔波。
　　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季华看到了一条似乎是高速公路的地方。那高速公路有至少六条车道，道路之上，智能汽车排着长龙往来穿梭……
　　机械合成音说道：“以你们人类为例。我们可以看到，地球之上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人类在往来移动。那么……我们不妨将每个人都看做一个点。”
　　于是画面之中，无论身处于商场还是处于车站，还是处于高速公路之上的人们便全都化作了一个个的红点。视角扩大，那红点便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片红色。
　　视角再次扩大，整颗地球便出现在了季华眼中。季华看到，地球之上有的地方红点密集——那应该是都市；有的地方红点稀疏，有的地方则是空白。
　　无数颗红点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这个图案的构成似乎是没有什么规律的，至少季华无法从那其中找出规律来。
　　“下面我将去除一切和人类无关的东西。”机械合成音说道。
　　于是一切和人类无关的东西就全部消失了，便连支撑着人类存在的地球也消失了。那画面之中便只剩下了一个有的地方稀疏，有的地方稠密的似乎网状，且大概球形的东西。
　　“下面我将引入时间的流逝。”
　　引入时间之后，那红色的网状图案便开始了变化。有些原本没有红点的地方出现了红点，有些红点稠密的地方开始变得稀疏，有些稀疏的地方则开始变得稠密。并且，不同区域的红色也时刻有着程度深浅的变化。
　　季华可以理解这一点，因为季华知道，人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地球之上的人类时时刻刻都在运动着，就像是，周末的时候，城市之中的人们会蜂拥向周边的旅游景点，周末过去后，景点之中的人们又会返回城市。过年的时候，人们会回到乡村，过完年之后，人们又会返回城市。早晨人们会离开家去往公司，晚上又会从公司回到家里。
　　当人们都聚集在城市中的时候，城市区域的红色范围就扩大，程度也会变深。当人们回到乡村的时候，城市的颜色就会变淡，乡村的颜色则会变深。
　　但季华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在季华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无数年来，我们不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我知道，在你看来这很正常，你并不认为这代表着什么东西。”机械合成音说道，“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你们人类的意识集合体，也即你所称呼的超人，在舒缓着自己的身体。”
　　季华悚然而惊。
　　那画面又有了一点变化，似乎有些地方颜色变深了，有些原本没有红点的地方出现了红点。那机械合成音便说道：“这在你看来仍旧不代表什么，但在我看来，这是超人在向我说话。它在跟我说，它很迷茫。”
　　画面又有了一点变化。机械合成音幽幽说道：“这是它在休息。”
　　画面继续变化着。
　　“它告诉我，它很害怕。它不明白为什么它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画面仍旧变化……
　　“它在观察自己的身体。唔，它似乎正在思考。”
　　……
　　季华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如果你想知道超人是什么模样的话，那么，这就是它的模样了。”机械合成音说道，“如果你仍旧有所疑惑的话，我可以这样向你解释。”
　　伴随着机械合成音的话语，那画面在此有了变化。仍旧是无数的红点，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红点组合成了一个人体的模样。它有头发，有手有脚，看起来活灵活现，就像是真的一样。
　　机械合成音说道：“这个人体是数百亿细胞组合成的一个人体。”
　　那虚拟人影忽然间有了动作。季华看到，它双腿开始摆动，小臂也略微抬起前后晃动。
　　“它在跑步。”季华说道。
　　“是的。”机械合成音说道，“它在跑步。但是，如果构成了这个人体的数百亿个细胞都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且数百亿细胞组成了一个文明……我们不妨称之为细胞文明。嗯，细胞文明的成员们一直在无忧无虑的生活着。白细胞认为吞噬入侵而来的病原体是自己的日常工作，红细胞则认为搬运养料和氧气是自己的日常生活，神经细胞则认为传递信号是自己的日常生活……所有细胞都正常的生活着。那么，如果你身为一个细胞，你会认为这个人是在跑步么？”
　　季华默默的摇了摇头。
　　“你认为超人的动作只是人类集体的正常活动，那个细胞也会认为这只是细胞们的正常活动。你看不到超人，细胞也看不到人体。”
　　那个红色人影跑动了一阵便停了下来，然后嘴唇不断的张开又闭合，似乎正在和人交谈。
　　“人在说话。但细胞不会认为他在说话。”
　　投影设备又在旁边将地球之上所有人组成的那个红色、网状图投影了出来，且那网状图正在不断的细微变化着。
　　“超人在说话。但你不会认为这是超人在说话。”
　　季华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倒在了床上。


第一百零六章 脑波网络
　　季华剧烈的喘息着，神色也变得苍白，看向那虚拟图像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魔鬼。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季华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季华的嗓音仍旧十分干涩，就像是好几天没有喝水了一样：“原来集体意识并不是所谓的大部分人共同的想法之类，也不是神话传说之中的盖亚意识。超人是超人，我是我，我们之间的意识根本没有关系。”
　　“是的。”机械合成音说道，“超人意识和人类意识没有关联。就像是你的意识和你身体之上一个细胞的意识也没有关联一样。对于你来说，细胞仅仅是构成你身体的材料，你不会在乎一个细胞是怎样的想法，细胞其实也不会在乎你的想法。”
　　季华喃喃道：“人体也仅仅是构成超人身体的材料。超人不会在乎我是怎么想的，我也不会在乎超人是怎么想的。超人意识无法影响我的意识，我的意识也无法影响超人的意识。”
　　“你的身体代表你的生存。你的意识代表你的自我。”机械合成音说道，“你的自我……和超人无关。”
　　季华低下头，开始默默的思考这一切。
　　片刻之后，季华抬起头来，说道：“人体的细胞之间是有紧密关联的，不同的细胞之间也有不同的分工，所以人体才能运转。那么，超人的身体是如何运转的？或者说，比超人更进一步，完全掌握了自己身体的你，是如何思考，如何工作，如何将指令传递到每一个个体身上的？”
　　“我不需要思考。”机械合成音说道，“我凭本能而动。人类超人也是如此。”
　　“你的谋略，你的行为，你对于危险、对于收获的所有反应，一切都是本能？”
　　“一切都是本能，包括我现在和你的交谈，我所说的一切话语，包括我建造的木星船坞，又或者是对我所乘坐的飞船的每一处维修……都仅仅是本能。”机械合成音说道，“你或许无法理解这种生存状态，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很简单。”
　　季华抬了抬下巴，没有说话。机械合成音则继续说道：“以我对你们人类的了解，我知道，你们人类社会之中有一种名叫股票的东西存在。股票交易的市场便叫做股市。而我的行为模式便和股市十分相似。”
　　季华摇头道：“我无法理解股市和你有什么关系。”
　　机械合成音说道：“一个完全的股票市场无法被任何人操控。股市行情由无数股民共同创造，它却不受任何股民控制。但任何一个股民都可以知道此刻股市的行情表现，并由此确定自己之后的投资策略。
　　换到我的文明来说便是，因为每一个我的组成者都拥有脑波交流的能力，每一个人都可以和自己附近区域的所有人同时交流。那么，任意两个脑波交流者之间，无论它们相距多远，它们之间都会产生关联。比如，A和B之间相距五万米，超出了脑波交流范围，两者无法直接交流，但是A和B之间还存在C，A和C可以直接交流，C和B也可以直接交流，那么，A和B之间便可以间接交流，A可以间接影响到B。推而广之，既是说，一整个文明之中，任意一个成员都在影响其余所有成员，并且同时被其余所有成员所影响。
　　我们不妨将这种相互之间的影响称之为脑波网络。那么……你发现了脑波网络和股票市场之间的相似性了么？”
　　季华喃喃道：“脑波网络由所有成员共同创造，但任何成员都无法完全控制脑波网络。就像是……股市由所有股民共同创造，但任何股民都无法控制股市一样。”
　　机械合成音说道：“你还说漏了一点。就像是任何股民都可以知道此刻的股市行情，从而确定自己下一步的投资策略一样，我的文明之中，任何成员也可以随时察觉到此刻脑波网络的状态，从而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以及，就像是股民下一步的交易策略同样会影响到整个股市，导致股市的变化，而股市的变化又会导致股民更下一步交易策略的变化一样，脑波网络也是如此。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又或者任何一个个体的行为，都会导致脑波网络的变化，脑波网络的变化反过来又导致了个体的变化……如此反复。
　　所以我不需要思考。所以我只需要依靠本能便可以完成所有事务。包括现在我和你的交谈也是如此。并没有一个团队在分析你的思维，制定和你的交谈策略，而是，一个我的文明的成员在面对电子输入系统输入了这些话语，并对你播放出来。你的回应又会被这名成员察觉到，这名成员将相关信息上交到脑波网络，导致脑波网络的变化，它又依据脑波网络的变化输入下一句话语，再次播放出来，你再次做出回应，再次被它察觉……如此循环往复。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股民的投资策略可能千变万化，而我则大大简化了我的文明成员的行为模式。事实上，它们的大脑已经退化到只可以理解几百个指令而已，它们没有感情，也没有喜怒哀乐以及悲伤或者寂寞。但是失去了自我，却换来了极高的效率，换来了在这宇宙之中的生存权力。”
　　季华满是苦涩地说道：“你的文明成员拥有脑波交流能力，所以才有了这种生存模式，而我们人类文明又该如何去做？”
　　机械合成音说道：“只要有交流存在便可以。语言交流虽然不如脑波交流高效，但它同样是交流。从广义上来说，你和任意一个人的交流同样可以影响到整个社会——你在改变文明之中的所有人，文明之中的所有人也在改变着你。同样和股市类似，你的行为改变了整个社会，而你也可以随时察觉到社会的变化从而为自己下一步的行为做出安排，而你下一步的行为又会改变社会……如此循环往复。所以，你们人类文明同样可以以这种模式生存。只不过，因为你们人类个体意识太过强烈的缘故，导致这种模式的效率极其低下，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超人可以诞生，但它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季华默默的思考了一番，然后说道：“我可以理解这种生存模式，但是……如果按照这种生存模式来说的话，似乎……你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或者说，你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并不存在一个名为超人的独立意识，也不存在你这个独立意识。”
　　机械合成音说道：“什么是存在？什么是不存在？你是在以唯物的观点去看待它，还是以唯心的观点去看待？”
　　季华说道：“有什么差别吗？”
　　机械合成音说道：“假设大海之上存在一艘船，这艘船由若干木板和若干粘合剂组成。那么，这到底是一艘船，还是一些木板和粘合剂？”
　　季华喃喃道：“有区别吗？”
　　“有区别。”机械合成音说道，“我想，木板和粘合剂是这艘船的本质，而船则是木板和粘合剂的一种状态。我们说大海上有一艘船，其实是在说，大海之上有一些以‘船’这种状态存在的木板和粘合剂。那么，你能说船不存在么？”
　　季华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也是如此。‘超人’是人类生存的一种状态，而人则是超人的本质。我们说地球之上有超人存在，本质上是在说，地球之上有一些以‘超人’状态存在的人类。那么，你能说超人不存在么？”
　　季华默默说道：“不能。”
　　“换到我身上来说，在你看来，我可以和你交谈，可以和你合作，也可以杀死你或者释放你。那么对你来说我就是存在的。但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我只是一种状态，而不是物理世界之中具体的存在。那么你说，我到底存在与否？”
　　季华默默说道：“从唯心方面来说，你是存在的。从唯物方面来说，你不存在。不过……存在又或者不存在，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是的。你要知道，你脑袋之中的神经细胞也是这种工作模式。任意一个神经细胞都可以通过自己的行为，改变其余所有神经细胞，同时也被其余所有神经细胞所改变……正是在不断的行为与改变之中，你才产生了思维。你的思维也只是神经细胞的生存状态而已，在别人看来你是存在的，但本质上你并不存在。又或者说，存在，与不存在，这两者并没有差别。”
　　季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完全颠覆了。季华忽然间发现，自己以往认为十分熟悉的世界在自己眼中开始变得陌生。一切似乎都和以往有了些许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季华却说不出来。
　　“真的是，真的是……”季华喃喃自语着，试图用语言来描述一下自己的心情，但喃喃良久，却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话语，最终只叹息道：“真他妈的。”


第一百零七章 细胞和死难者
　　季华虽然很早便推测出了超人这个集体意识的存在，但却根本就没有想到，超人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形式。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季华叹息道，“我终于知道当初通敌者团队的求救信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超人才会说它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又因为人类的科技发展，星际时代的到来，人类有可能大规模移民到外星球去，而这必然会造成互相之间的隔离，从整体上看便是超人身体的分裂……又因为我们人类是超人的身体，而超人是这具身体的意识，所以超人才会即存在于地球上又无论如何无法被我们找到，才会拥有那样强大的情报渗透能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通了这一切的季华犹如被醍醐灌顶了一般。无数个日夜的苦苦追寻，无数个辗转反侧，苦苦思考的夜晚，那个困扰了自己无数时间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那么……你到底是选择生存，还是选择自我？”机械合成音说道，“放弃自我，融入到集体意识之中，又或者说选择另一种生存状态，将意识交给超人，人类文明就可以不被科技上限所毁灭——不必担心会因为自身的缺陷而导致无法融合，只要你们服从我的命令，遵守我所制定的规则，接受我的治疗方案，你们终归会完成融合进程。但如果你们仍旧坚持自我，你们人类文明便注定会从这宇宙之中消失。”
　　季华喃喃道：“我需要仔细的梳理一遍你所告诉的事情。这……这有些太过颠覆以往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需要仔细思考一下。”
　　“很好，我给你五天的时间。在五天时间之后，希望你可以给我答案。”
　　季华说道：“且慢。我仍旧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机械合成音说道：“请说。”
　　季华说道：“我想知道，在治疗超人，又或者说拯救人类的过程之中，你们会得到什么？你们的利益又在哪里？是什么支撑着你们跨越不知道多么遥远的距离来到太阳系对我们人类文明加以影响？”
　　机械合成音说道：“这次事件之中当然有我们的利益所在。它就很明显的摆在那里——我们会得到一艘如同你们月球一般庞大的，可以承载数百亿人口的新飞船。”
　　“哦……”季华轻轻的点着头：“你们得到一艘新飞船，超人则恢复了对自身的控制权，人类文明也可以延续下去，我们人类也不必死去……听起来还真是完美。不过，你们为什么会需要一艘新飞船呢？”
　　“飞船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就像是你们人类，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呢？”机械合成音说道，“这很难理解么？”
　　“不，这并不难理解。”季华喃喃说道，“我所好奇的是，既然你们也对飞船有所需求，希望自己拥有更多的飞船，那么，在你们以往所度过的时间之中，你们为什么没有自己建造更多的飞船出来？你们已经有了建造大飞船的经验，科技也要比我们先进……那么，你们为何长途跋涉到太阳系来，要我们人类文明去帮助你们建造？这不合理。”
　　机械合成音沉默一阵，说道：“我不妨对你坦诚相告。在我们追寻科技突破的太空旅行之中，单单是维持我们文明的生存就已经耗尽了我们的全力。我们……没有足够的额外精力去建造一艘新的飞船。”
　　季华立刻道：“你的文明没有发展人工智能么？”
　　“无论人工智能如何先进，它总有无法胜任的任务。我可以将绝大部分建造任务交给人工智能去做——事实上我已经在这样做了。这艘新飞船的建造任务之中的十万分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由人工智能承担的，你们人类和我联合起来，不过只承担了十万分之一的建造任务而已。但仅仅这十万分之一的建造任务，就已经足够耗尽我们两个文明的所有精力和智慧了。”机械合成音说道，“一艘如此庞大的飞船的建造任务……会是那么简单么？”
　　季华思考一下，继续说道：“这仍旧不合理。我不相信你们没有足以复制文明个体的生物技术，就连我们人类尚且可以在短时间之内，通过克隆技术和试管婴儿技术制造出大量的人口，你便做不到么？而如果你可以做到，那么，在有了大量人口的前提之下，你为何还会需要人类的协助？如果你们需要新飞船，你们为何不在其余星系就地制造人口然后建造飞船，而是要长途跋涉来到太阳系？”
　　机械合成音说道：“季华，你总是从最为险恶的方面来推测其余人或者其余文明的行为么？我的文明从远古时代进化而来，我深知生命和文明的不易。我本来便要在宇宙之中旅行，寻求突破科技上限的方法，在接到你们的求助信号之后便顺便改变了一下航向来到这里，试图给予你们以帮助，带领你们走上正路而不是被科技上限所灭绝，仅此而已。
　　我们确实有类似克隆和试管婴儿的生物技术，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并不愿意使用这个技术——抱歉，我无法告诉你这其中的原因，我只能说，就算我们通过克隆技术来自行进行新飞船的建造，那么……我又该如何治疗你们？
　　或者说，我的利益所在并不仅仅是收获这一艘新飞船，而是……我想要有一个同伴。你可知道这宇宙是多么危险，跨越光年的航行又是多么孤独寂寞，寻求突破科技上限的方法的道路又是多么艰难么？如果我们两个文明联手，或许，我们寻求突破的道路会略微平坦一点。
　　你要知道，我的行为对于我们两个文明来说都有好处。我有我的利益，你们也会有你们的利益，而我的行为并不会导致双方的利益受损。你……一定要以恶意来作为你判断的基础么？”
　　季华视线之中出现了一点迷茫，嘴中喃喃道：“是我错了么？真的……是我错了么？”
　　机械合成音继续说道：“现在，你们人类的意识集合体因为你的挑拨而对我有所怀疑，不肯继续与我配合，我便无法扫除木星船坞之中的反抗组织，新飞船的建造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对你们人类的治疗进程也严重落后。此刻，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你。你们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便在你的一念之间。如何选择，你好自为之吧。”
　　“等一下。”季华挣扎着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为何现在人口已经运输完毕了，你们却仍旧如此在乎氢弹飞船的密码？”
　　机械合成音说道：“这原因很简单。如果你引爆了氢弹飞船，我固然不会受到影响，但地球生态却会毁于一旦。如果那样的话……你们人类，又该在哪里生活？甚至于，你知道么？我从未进攻或者摧毁过你们人类文明所建造的那些生存基地。因为我知道，那里藏着所有植物的种子和动物的样本，那里有恢复地球生态的希望。一旦我对你们的治疗结束，你们便可以着手恢复地球生态然后返回，然后以地球为大本营，建造你们自己的飞船。否则……你真的以为，那些基地可以挡住我的进攻么？”
　　面对机械合成音的这个回答，季华选择了沉默。因为季华知道，宝瓶座文明所说的确实是真的。虽然人类并没有和宝瓶座文明发生过正面冲突，但无论是谁，都不会认为宝瓶座文明没有摧毁人类基地的能力。
　　那机器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退去，然后房间的门再一次关闭。机械合成音也再没有响起。这房间之中便只剩下了季华一个人。
　　有无数的念头和想法在季华脑海之中纠缠。今天所得知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惊人，这让季华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甚至于，一向坚毅果断，从未对自己所坚持的事情怀疑过的季华，在这一刻也出现了一些迷茫。
　　“真的是我错了吗？我的坚持，真的是在损害我们的文明，而不是让我们的文明变得更好么？”
　　“这宇宙真的如此残酷吗？宝瓶座文明，真的是善意的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季华脑海之中翻滚。季华知道了许多东西，但却有更多的疑问出现了。
　　宝瓶座文明确实杀了许多人。有许多人因为宝瓶座文明的到来而死去。季华默默的想着，那一张张死难者的脸庞便在季华脑海之中不断浮现。
　　有的人死于寒冷，有的人死于饥饿，有的人死于病痛……
　　但是，从整体的角度看待，是否应该在乎局部？就像是……如果自己生病了然后去医院进行治疗，那么自己是否应该在乎医生在治疗的过程之中造成了自己身体多少细胞的死亡？
　　季华知道，自己不会在乎。因为部分细胞的死去将会换来自身整体的健康。那么……因为宝瓶座文明的到来而死去的那些死难者呢？
　　……


第一百零八章 分裂错误
　　一轮明媚的太阳悬挂在天穹之上，慷慨的向着下方的这片大地播撒着自己的热量。大地之上则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绿色，中间偶尔夹杂着一条弯弯的小溪，清澈的水流则在小溪之中欢快的流淌着。
　　夏日的郊外宁静而安详。
　　但安静到了一定地步就显得有些怪异。除了风吹过野草的轻微哗哗声之外，这里没有任何其余的声音。没有野兽吼叫，没有鸟儿鸣叫，甚至连常见的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
　　小溪不远处有一棵树，那棵树有大约六七米高，但所有枝条都已经干枯了，上面也没有叶子，很显然已经死去了。不过它的尸体仍旧有些用处。在它旁边有几顶帐篷，其中一顶帐篷便以这棵树的树干作为了其中的一个固定点。
　　卫云卿便站在那顶帐篷之前出神的望着远方。微风夹杂着花朵的气息轻轻吹过卫云卿的脸庞，两侧的头发便开始了随风摇摆，像是在跳一曲欢快的舞蹈。
　　另一顶帐篷之中也钻出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见到卫云卿，便招呼道：“云卿，你在看什么？”
　　那名女子叫做孙雨，是卫云卿此次科考队的队友，也是卫云卿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卫云卿回过头，轻声说道：“我在看有没有活物。”
　　孙雨笑道：“除了这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的种子可以躲在泥土之中躲过那持续了几个月的寒冬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熬过去？这里不可能有活物的。”
　　卫云卿说道：“那可不一定。某些山脉的山洞之中可是曾经找到过诸如蝙蝠又或者甲虫之类的幸存物种的。”
　　孙雨摇头道：“那是山洞之内形成了自身微环境的缘故，并不代表这种现象可以广泛存在。况且，就算那些蝙蝠也有许多是依靠食用同类尸体才生存下来的。”
　　卫云卿低声道：“蝗虫和蝉之类的昆虫的卵，也可能和野草的种子一样幸存下来。”
　　孙雨便问道：“你找到了么？”
　　卫云卿摇了摇头：“还没有。”
　　孙雨便说道：“那就不要找了。走吧，我们继续去下一个监测点，去看看另一个地方的土壤之中微生物的生存状态吧……”
　　卫云卿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里是一片静谧野外的景色，但卫云卿知道，如果没有外来力量的干涉，这景色不可能长久的存在下去。因为整个大自然是一个精密的生态系统，就算是野草的生存，也需要众多物种的共同协作。
　　没有蜜蜂和蝴蝶，又或者某些苍蝇之类的昆虫，花朵便无法授粉，无法繁育下一代。没有动物的粪便和尸体来为土壤添加营养，野草便无法茁壮生长。没有足够的微生物，野草也不能生存。
　　野草只是食物链和整个生态环境之中的一环，而单独的一环无法支撑起整个自然界。但是，除了野草之类生命力顽强的物种，其余的绝大部分物种都灭绝在了那一场持续了几个月时间的严寒之中。
　　荒野是寂静的，山林是寂静的，便连海洋也不复往日的喧嚣。庞大的鲸鱼消失无踪，凶猛的鲨鱼也不见踪影，就连以往那些总是成千上万一同出现的沙丁鱼也再看不到了。
　　黑域的存在迫使几十亿名人类不得不登上了前往木星的飞船，也同时杀死了地球之上绝大多数生命。
　　等黑域撤去，恢复地球生态便成为了幸存人类的首要任务。虽然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和命运是什么，也不知道黑域会不会再次出现从而导致人们的所有努力付诸流水，但是……既然人类还存在着，那便总是要去做点事情的。
　　卫云卿的团队便是其中之一。这个团队的主要任务是调查自然环境之中微生物的生存状况，为人类政府高层的决策提供依据。
　　卫云卿因为曾经有过相关的工作经验和自身的良好科学素养而成为了这个调查团队的队长。到现在为止，卫云卿带领着队员们已经在荒野之中前进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调查进行的越深入，卫云卿的心便越沉重。因为卫云卿发现，情况要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严重。
　　原本卫云卿认为，几个月时间的严寒并不足以对微生物的生存造成太大影响，自然环境之中应该还存在着大量的，对于维持生态体系至关重要的微生物，但是现实却是，微生物体系几乎被完全摧毁了。
　　不仅如此，哪怕是从基地储备之中放归自然的微生物，也因为种种不明原因出现了一定的死亡现象，没有死亡的微生物的生长发育状况也不如预料之中乐观。
　　微生物是整个自然环境的基础。没有微生物作为支撑的自然环境注定不能长久。
　　卫云卿心情沉重的收起了帐篷，然后将几十斤重的给养和装备背在了背上，沉默着踏上了前进的旅途。
　　卫云卿必须要将这个原因找出来。否则，人类试图恢复自然生态的行动便只能是一个笑话。
　　卫云卿和队友们又在荒野之中跋涉了一个月的时间，之后才搭乘直升机返回到了基地之中。这次出行让卫云卿收获了总重达两吨的各种样本，在返回基地之后，卫云卿便立刻开始了对这些样本的分析和研究。
　　显微镜之下，无数或者圆球状，或者长条状的细菌和病毒在不断的繁衍分裂着。这幅景象或许会让普通人啧啧称奇，但对于一名微生物学家来说，这却是很常见的事情，完全不会因此而有什么新奇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情况似乎略有不同。在显微镜之前观察着微生物们的卫云卿，不知道为何，眉头却渐渐的皱了起来。
　　卫云卿察觉到了一点异常的地方。于是她便拿着标本，打算借助其余仪器进行更进一步的分析。
　　就在这个时候，孙雨来到了这里。一见到卫云卿，孙雨便笑了起来，整张脸庞上都是幸福的光芒：“云卿，我要向你请个假。以后我恐怕无法来协助你研究了。”
　　卫云卿一怔，随即问道：“你怎么了？”
　　“我怀孕了。”孙雨浅笑道，“是昨天刚确定的呢。已经两个月了。我爱人希望我可以在家安心休养。”
　　卫云卿便也笑了起来：“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真幸福。行，你以后便回家安心休养吧，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你的。”
　　“好的，那我先走了。”孙雨对着卫云卿摆了摆手，便哼着欢快的小调离开了这里。卫云卿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孙雨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之中又划过了季华的身影。于是卫云卿心中便多了一点对孙雨的羡慕，对季华的思念，以及对自己的……悲伤。
　　但卫云卿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将那些无关的情绪甩出脑海，卫云卿快步走到了研究室之中，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在将标本放到仪器之中以后，那庞大且不知名的仪器便在卫云卿的操作之下开始了运转。检测结果在两个小时之后出现，卫云卿看着那一行行的数据，眉头再次紧紧皱了起来。
　　“情况有些不对……为什么这些细菌的分裂进程会有这么多的错误？”
　　现在卫云卿基本上已经确定，微生物出现不明死亡的原因是因为它们在分裂的过程之中出现了差错。微生物通过分裂繁衍下一代，基因和遗传信息也通过这个进程得到复制。在基因复制的过程之中会存在一些微小的复制错误，当然，也可以将这种复制错误称之为变异。其中坏的变异体会被自然淘汰，好的，可以更加适应环境的变异体则可以生存。微生物便是通过这种方法来实现自身的繁衍和进化的。
　　但是现在，细菌的分裂进程似乎受到了某种不明原因的干扰。在这种不明原因的干扰之下，细菌的复制错误被极大的增加了。原本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基因与母体不同，而现在，这个数字足足增加了一倍。
　　这意味着，被分裂出的新一代细菌之中，会有许多是“畸形”的。母体的存在模式毕竟已经被证明为是在现有情况之下最为适应环境的，贸然改变自身并不是最优的选择。
　　那些畸形细菌有的行动能力十分微弱，有的则过于“肥胖”，还有的干脆连身体结构都不全，一被分裂出来便死去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微生物样本的死亡率才会高于预期。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卫云卿默默的思考着，“是我的培养皿被某些物质污染了吗？还是我的操作出了差错？以及，是仅仅编号五三二的细菌样本有这种现象，还是所有的微生物种类都有这个现象？”
　　带着这个疑问，卫云卿再次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之中。在实验结果不符合预期，又或者发现了什么新现象的时候，首先检查自己的仪器以及自己的操作方法是否出了差错，而不是急匆匆的对外宣布，这也是一名优秀科学家的必备素质。


第一百零九章 胎死腹中
　　自然界之中存在的微生物种类浩如烟海，相应的，一号基地生物实验室之中也储备了许许多多的种类。在这段时间之中，卫云卿便陷入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卫云卿用两个月的时间分析研究了总计七百八十一种不同类型的微生物，获取到了巨量的研究资料，且在研究过程之中，采用排除法和归纳法，一步一步的排除着可能的干扰因素，终于得出了最终结论。
　　实验结果表明，微生物的分裂进程确实受到了某种不明原因的干扰，且该不明原因不受实验环境所影响。这似乎表明这种原因是来自外部的，但它具体来自于哪里，卫云卿还不太清楚。
　　在最后一次实验也完成之后，卫云卿停了下来，略微休息一阵之后，便来到了计算机之前，将这两个月来的所有实验资料整理了一遍，并最终精简成了一份实验报告，然后离开了这里。
　　卫云卿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并不像是表面上那般简单。这很有可能是另一次重大事件的序幕，自己所察觉到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既然如此，公布自己的实验结果，向上级寻求帮助就成为了必然。
　　但在卫云卿还没有走出生物实验室的时候，个人通讯仪器便响了起来。卫云卿操作一下，孙雨的影像便被投射到了眼睛之中。
　　画面之中，孙雨穿着病号服，躺在医院的病床之上，脸上满是泪水。
　　卫云卿心中诧异了起来，立刻问道：“孙雨，你怎么了？为什么住到医院去了？”
　　“我的孩子，他，他……”孙雨抽泣着，便连话语都说不完整。
　　卫云卿心中略微一沉，立刻说道：“你等一下，我马上到。”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看样子，孙雨很明显是遇到了很重大的事情。而孙雨是卫云卿唯一的好友，在这种时候，卫云卿感觉自己有必要去陪伴她。
　　原本卫云卿打算今天去找霍顿部长汇报自己的实验发现的，但现在，这安排也只好改上一改，以后再去汇报了。
　　卫云卿将那一叠实验报告塞在手包里，然后乘坐基地内快速通勤系统来到了医院之中。在和孙雨的爱人、亲人打了招呼之后，卫云卿进入到了病房之中。
　　一见到卫云卿，孙雨那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只叫了一声“云卿”之后，便趴在卫云卿怀中泣不成声。
　　在这个时候，面前这个总是沉静自若，好像无论什么困难都无法击倒的坚强女人，成为了孙雨心灵之上的唯一依靠。
　　轻轻拍打着好友的背部，卫云卿柔声道：“没事没事，别哭了，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的孩子被检查出了畸形。”孙雨抽泣着说道，“他还未出生就已经死了。医生要把他从我身体之中拿走，我……”
　　卫云卿刚想再安慰一下好友，可是就在这一刻，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了一下一般，卫云卿霍然怔在了那里。
　　“畸形，畸形……？”卫云卿喃喃道，“怎么会畸形呢？”
　　这个字眼就像是一道狂风一般刮进了卫云卿的脑海。刹那间，卫云卿想起了在显微镜之下，那些因为基因缺陷所导致的各种细菌的尸体。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些细菌，其实也是死于畸形的。
　　那么……孙雨腹中死于畸形的孩子，和那些死于畸形的细菌之间，是否有某种共同点？又或者说，那导致了细菌无法正常分裂的未知原因，是否便是杀死孙雨腹中孩子的凶手？
　　在这一刹那，卫云卿想了许多许多。
　　孙雨并没有察觉到卫云卿的异常，而是仍旧在哭泣诉说着：“云卿，他是我的孩子，可是他还没有出生啊……他还没有看到这世界的阳光就死去了……”
　　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卫云卿再次拍了拍孙雨的背部，低声说道：“孙雨，不要哭了，你放心，我会帮你查明原因的……”
　　说着，卫云卿轻轻推开了孙雨。孙雨泪眼朦胧，喃喃道：“怎么查？”
　　卫云卿并没有具体回答，而是坚定说道：“有我在。”
　　似乎感受到了卫云卿的坚强，孙雨也点了点头。
　　卫云卿离开病房，直接来到了这家医院的院长室之中。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医院院长很痛快的答应了卫云卿的协助要求。
　　“我要求尽快为孙雨安排引产手术。”卫云卿说道，“你要立刻安排相关医院专家、病理学专家等，对婴儿尸体展开检查。我也会参与此次检查，同时，如有必要，我会出面向科研部、卫生部、中央医学院、基因与遗传研究所等相关机构请求帮助。”
　　“好的，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院长说道，“只是，你似乎是微生物方面的专家，而不是医学或者病理学家，所以我不认为你应该亲自参加检查。”
　　卫云卿说道：“我不仅是微生物方面的专家，我还拥有遗传学的博士学位。”
　　院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关系了。”
　　院长说着匆匆离开了这里去安排相关事情，而卫云卿则来到了医院附属的解剖室之中。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的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卫云卿便站了起来，穿上全身防护服，带上帽子、口罩、一次性手套等防护用品，又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推开了解剖室的大门。
　　几名相关的医学专家、病理学专家等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见到卫云卿之后，几人互相点了点头，便一同聚在了无影灯之下。
　　无影灯之下是解剖台，解剖台之上放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虽然不是人体专家，但卫云卿仍旧清晰的辨认出了那团血肉的结构，分辨出了哪里是胎盘，哪里是婴儿。
　　那婴儿不过才手掌大小而已，身体几乎是半透明的，四肢甚至还没有发育完全。
　　“这就是孙雨腹中的胎儿了……他原本可以降临到这世界之中，然后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幸福安康的长大，但是现在，他却出现在了这解剖台之上。”
　　卫云卿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在这个时候，卫云卿又想起了孙雨那伤心欲绝的眼泪，想起了孙雨丈夫那强忍着悲痛的脸庞。卫云卿在心中默默的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查明这次事件的真相，一定要找到害死这个婴儿的凶手……”
　　互相示意一下，卫云卿将解剖刀伸向了这个胎儿。
　　不断的有医生来回走动着，将那胎儿的身体组织送去化验，也不断有人向卫云卿汇报着一个个的检测数据。另几名医生则聚拢在解剖台之前，协助卫云卿进行着解剖工作。
　　足足过了几个小时，卫云卿才有些疲惫的放下解剖刀，然后走到了旁边的消毒室，进行过全身消毒以后，才将手套、防护服等脱了下来。
　　最终的检测结果在又过去几个小时之后出来。卫云卿将那份文件拿在手中，仔细的阅读着。
　　“……该胎儿心脏左心室发育不全，心血管供血功能严重不足，心脏无法正常工作……头骨缺失……病理学检测……限于条件，无法进行进一步的基因检测……”
　　卫云卿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将这份报告看完，然后再一次来到了院长室之中。
　　“我要求将胎儿标本带到生物实验室去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胎儿的畸形。”卫云卿说道。
　　对于卫云卿的执着，院长有些无法理解：“从人类医学整体层面来看，胎儿畸形并不算少见，导致胎儿畸形的可能原因也有很多，而这些原因很多都是不受控制的。概括来说，胎儿畸形属于概率事件，我并不认为这次畸形事件有什么研究价值。”
　　卫云卿坚持道：“这牵涉到某个机密，限于保密条例，我无法向你透露太多。”
　　院长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你拿去好了。不过我需要你以生物研究所的名义向我医院出示公函，见到公函之后，你才可以将胎儿标本带走。”
　　“好的，我会将公函给你的。”卫云卿说道。
　　卫云卿在一天之后拿到了婴儿标本，随即再一次展开了研究。
　　在生物研究所之中的研究就比医院之中细致了许多。借助研究所之中的各种仪器，卫云卿开始从基因，甚至于分子层面对这些标本展开了分析。
　　这又耗去了卫云卿足足七天的时间。七天时间之后，检测报告最终出炉。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检测报告的内容，但在看到它的时候，卫云卿还是忍不住有些轻微颤抖。
　　检测表明，该胎儿之所以出现畸形，其原因和细菌分裂错误的原因一样，同样是因为基因复制错误。错误的基因无法正确的制造人体，于是胎儿的心脏、头部等部位便出现了缺陷，胎儿便畸形了。
　　而卫云卿同样无法找到那导致了基因复制错误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卫云卿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向霍顿部长汇报自己的发现了。


第一百一十章 求助
　　一号基地中央，元首办公室。
　　一名秘书人员快速来到了元首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办公室之中传了出来。那名秘书便拿着手中的文件进入到了办公室之中。
　　“元首，有紧急情报。”秘书低声说着，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了元首的办公桌上。
　　“紧急情报？”元首自语一声，拿起那份文件，将其拆开翻阅了起来。而那名秘书已经悄悄的退出了元首办公室。
　　文件来自威尔逊射电天文台。
　　“我们于七时零三分接到了来自于木星方向的一道无线电波，该电波十分微弱，信息丢失状况异常严重。从残存信息之中，我察觉到该信息拥有明显的智慧生命特征。在请示了霍顿部长之后，我天文台与其余十一个天文台共同将射电望远镜对准了该方向，试图提高该信号的清晰度。在九时零五分的时候，该信号再次出现。通过总计十二个射电望远镜，我们完整接收到了该信号，且顺利将其破译。”
　　“以下为信息正文。”
　　“我是王大鹏，人类反抗组织的首领。我现在位于木星船坞。
　　我希望得到人类政府的帮助，以使反抗组织可以更好的反抗宝瓶座文明对我们的迫害。目前我们反抗组织所需要的援助项目如下：一，请立刻组织战争、战略专家，武器专家，特种渗透专家，情报、暗杀专家等对以下资料展开分析，为我们汇总整理出相关战争战术方案，以使我们更好的执行任务。
　　附：木星船坞地形图、结构图、武器数据等。
　　二，请立刻组织医学专家、人体专家、运动专家、武术家、枪械专家等，为我们整理归纳最简单易行的身体素质提升方案以及急救方案还有作战人员训练方案。我们反抗组织主要从平民之中吸纳成员，而因为缺少训练以及医务人员的缘故，在和宝瓶座文明的对抗之中，新成员往往死伤惨重。我们希望政府可以协助我们改变这种状况。
　　附：作战人员常见受伤类型、宝瓶座文明机器人战术归纳等。
　　三，请立刻组织计算机专家对相关计算机数据展开解析，请尽快确认宝瓶座文明所使用的计算机类型、运算模式、数据存储模式等，以便于我们更好的从数据层面对宝瓶座文明展开进攻。
　　附：已知的宝瓶座文明计算机技术、数据类型等。
　　四，请立刻组织……
　　附……
　　……
　　我方采用隐蔽潜入方式，借助宝瓶座文明的相关仪器，将该信号伪装成自然电波信号，如此才顺利发出了这道信息，你方在回复之时，请务必遵循以下保密守则，采用以下加密方式对信息进行加密，否则可能导致信息泄露。以及，我方将在X月X日X时发出下一道信息，你方回复信息请在XXX时间发出……”
　　这信息之中总计有七个大类，三十余个小类的求助项目。根本不用计算，元首便知道，要完成这些事情，至少也要调动近千名各学科专家参与。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大项目，也必将耗费许许多多的资源。但元首却并没有感到棘手，甚至于，眉宇间竟然有了一点兴奋之色。
　　“以人类政府作为信息支撑和战略指挥部，以反抗组织作为军队，和宝瓶座文明打一场间接的特种战争么……？很好，很好，我喜欢这个主意。”
　　元首站了起来，在办公室之中来回的踱着步子，仅仅思考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自从绝大部分民众被接走，黑域撤去之后，地球便似乎被宝瓶座文明放弃了。至少在这将近一年时间以来，宝瓶座文明再没有造访过一次地球。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从心理层面来说，却让居住于各个完善庇护所的近两亿名人类精英有些难以接受。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事态似乎已经演变成了宝瓶座文明和一部分人类之间的事情，而精英们则被排除在了游戏圈之外，也导致人类文明政府完全失去了对于局势的掌控能力，甚至于连知情权都失去了。
　　这种情形就像是人们被蒙上了眼罩，然后乘坐上了一辆不知道目的地的车子上面。至于这车子是开往屠宰场去的，还是开往悬崖边去的，没有人知道。
　　对于未来事态的忧虑和绝望情绪始终笼罩在人们的心灵之上。这种情况，要比直接宣判死刑还要煎熬——哪怕直接宣判了死刑，人们至少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抗争，就算这抗争最终失败了，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而已。但如果完全不让人们知道相关信息，那就会对心理造成强大的压迫，甚至于让人失去理智。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之中，基地里面已经出现了几十个精神失常案例。
　　而现在，人类文明政府将通过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参与进此次游戏之中。这游戏结果固然有可能是对人类不利的，甚至于结局仍旧可能是灭绝，但至少这个过程人们参与过了，也获得了游戏的知情权。
　　元首将秘书再一次招来，随即吩咐道：“立刻聚集各部门负责人到会议室来。”
　　军事部门负责人魏江河将军、科研部门负责人霍顿部长，以及情报机构、卫生部门等负责人迅速的汇聚到了会议室之中。
　　元首将手中那份资料投影到了屏幕之上，等各部门负责人看完之后，说道：“大家有什么想法？”
　　魏江河将军大声道：“战略战术的制定，相关作战武器的分析，新吸纳人员训练方法的制定等事情，就交给我了。”
　　卫生部门负责人说道：“我会尽快制定出急救条例和其余相关手册。”
　　其余几个部门负责人也各自作了发言。
　　元首说道：“为了更好的对反抗组织提供帮助，我决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完全统筹这次事件。唔，霍顿，仍旧由你来担任这个部门的负责人。以后，和反抗组织的通讯、协商等事件，完全由你负责。”
　　“可以。”霍顿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仅仅扮演这个后勤和战略指挥的角色，我们必须要进一步的争取此次游戏的主动权。具体来说就是，我们需要反抗组织尽可能的为我们提供有关木星船坞、有关宝瓶座文明的情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主动的去做点什么，而不是被动的等待宝瓶座文明的安排。”
　　“这是必然的。”元首说道，“尤其重要的一点是，我希望可以获取到有关季华的情报。我想知道季华都做了些什么，宝瓶座文明又是什么反应等事情。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更好的协助季华。只有我们全体人类全部团结起来，我们才有可能战胜这次危机。”
　　霍顿微笑道：“而现在，王大鹏为我们提供了联系起来的纽带。这纽带虽然很薄弱，但已经足够我们去做许多事情了。”
　　魏江河将军大笑道：“以前王大鹏这家伙还在军队里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这家伙的名号，那时候他可是有名的刺头。倒是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然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反抗组织首领，啧啧，真不愧是军队之中走出去的好男儿。”
　　另一名部门负责人也笑道：“老魏，现在你的军中好男儿正需要你做后勤提供帮助，你可不要掉了链子。”
　　魏江河眼睛一瞪，高声道：“我魏江河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你信不信只要有一点条件，我就能指导王大鹏在木星船坞之中造一个兵工厂出来？”
　　与会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元首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等笑声平息之后，元首说道：“时间紧急，这次会议到现在便结束吧。各位回去之后一定要尽快组织相关人员，尽全力为反抗组织提供帮助。好了，散会。”
　　各部门负责人便一同离开了会议室。元首站在会议室之中，目视众人离开，心中热血如同潮水一般翻滚不休：“那么，便以人类文明之中，掌握了最多知识，拥有着最高智慧的一群人，来作为这次战争的支撑者吧……”
　　各部门负责人离开之后，立刻就有无数道电波发到了各个基地之中，无数专家学者开始迅速向一号基地聚拢。在霍顿的组织之下，几十个课题被分别发放到了不同的小组之中，科学家们随即就展开了分析和讨论。
　　卫云卿便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霍顿部长的办公室。在查看了卫云卿提供的资料之后，原本还有一些轻松神色的霍顿部长立刻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沉思片刻，霍顿部长慢慢说道：“卫云卿，我授权你相关权限，从此刻起，你可以调动遗传与基因编辑技术研究院，以及卫生部门的各下属机构对此事展开研究。我要你立刻对所有医院，所有婴儿畸形案例展开排查和研究，尽快确认该事件的影响范围，查明该事件具体原因。我会立刻向元首汇报此次事件。”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灭种之祸
　　元首办公室之中，面对着放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以及坐在对面的霍顿部长，元首面容沉静似水，看不出一点波动。
　　良久，元首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先让这个卫云卿去调查一下吧。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现在本就是多事之秋，如果再有什么大事发生，我们……”
　　霍顿说道：“元首，据当前情况来看，此次事件仍旧属于小范围事件。或许它只是偶然间发生的，并不会对我们人类文明整体造成影响。”
　　“希望如此吧。”
　　……
　　离开了科研部霍顿部长的办公室，卫云卿立刻便来到了卫生部之中。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卫云卿便拿到了近几十年以来人类文明内的所有医疗档案文件。
　　一名卫生部官员在卫云卿旁边解释着：“近几十年以来，婴儿死亡率和畸形率一直在稳步下降，截止到宝瓶座文明事件爆发之前，婴儿死亡率已经降低到了万分之四，畸形率和先天性缺陷率已经降低到了万分之十一。这里有近几十年以来，总计十几万座正规医院的所有有关婴儿死亡和畸形以及先天性缺陷的医疗案例，每一份案例之中都有相关医师的分析和治疗记录。”
　　“正规医院……那么非正规医院的数据呢？”卫云卿问道。
　　那名官员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如果非正规医院也将数据系统接入到卫生部之中并接受我们管理的话，它们还是非正规医院么？”
　　卫云卿点了点头，又问道：“案例之中有导致畸形或者死亡的原因分析么？”
　　“小部分有，大部分没有。”官员回答道，“你要知道，导致婴儿畸形或者死亡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药物滥用，比如烟草，比如酒精，毒品，辐射……原因太多了，甚至于完全健康的父母也有可能产下畸形婴儿或者死婴。除了一些特征十分明显的案例之外，大部分案例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具体原因。”
　　“好的。”卫云卿说道，“麻烦你了。”
　　“不客气。”那名官员说道。
　　离开卫生部，卫云卿回到了生物研究院之中。已经有一个团队在这里等候卫云卿了。
　　这个团队由一部分原本就供职于生物研究院的专家，以及从卫生部、各大医院之中调拨而来的医学专家、遗传专家、基因专家、病理学家等人组成。
　　“我已经从卫生部门之中取到了相关数据。”会议室之中，卫云卿对在座诸位专家说道，“那么我们下一步的任务便是对这些数据展开分析，以及按照这些数据，尽可能多的获取案例之中记录的，尚且保存着的尸体标本并对其展开检查，以及对数据记录之中那些还存活着，且仍旧留在地球上的畸形婴儿展开检查，以确定原因——当然，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长大了。
　　我们首先要确定的一个问题是，类似于一号标本，被那种未知原因影响所导致的畸形和死亡有多少，最早在何时出现，是否具有普遍性。其次要确定这种原因到底是什么，是通过哪种机理来影响人体的，以及最重要的，如何消除该原因对人体的影响。
　　我已经获得了治安部门的帮助，他们很快便会将相关标本运送过来。那么，大家开始准备工作吧。”
　　就像是卫云卿说的那样，第一批标本在仅仅一个小时之后就送到了生物研究院之中。这批标本不仅有基地庇护所建成的这段时间的，便连宝瓶座危机爆发之前的标本都有一些，时间最长的标本更是足足存放了几十年时间。它们原本是储存在各大医院之中的，不过在基地建成之后，它们便被运到了基地之中，现在则到了卫云卿手中。
　　专家们便立刻开始了工作。借助生物研究院之中全文明最先进的仪器，他们将对这些标本展开最为详尽的研究。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每天都有大量的数据送到卫云卿面前，同时也有大量的指令从卫云卿这里发出，然后得到执行。
　　一个月时间之内，专家们共计分析了高达三千多个标本。这些标本的数据则按照不同的时间分门别类，并被妥善的记录了下来。
　　“三千多个案例，竟然没有一例和孙雨胎儿的案例相同的么？”看着那些数据，卫云卿默默的思考着，“如此看来，这种类型的胎儿畸形很有可能只是小范围事件，并不能对人类整体造成影响。”
　　那些案例最终都被专家们找到了具体的原因。导致胎儿畸形的原因要么是药物滥用，要么是烟草，要么是酒精，要么是先天缺陷，总之都有一个确定的原因，而不像是孙雨胎儿以及细菌分裂那样，始终无法找到根源。
　　在第一个半月的时候，专家们终于找到了和孙雨胎儿相同的一个案例。和其余标本相比，这个标本还十分新鲜——它仅仅被储存了不足半年时间。和孙雨胎儿一样，专家们排除了所有已知的可能导致畸形的原因，但还是找不到它畸形的原因是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续又有几个案例被专家们找了出来。等所有标本被全部分析完毕之后，最终结果报告便出现在了卫云卿的桌案之上。
　　“所有类似孙雨胎儿畸形的案例，全部出现在宝瓶座危机爆发之后……不，全部出现在宝瓶座文明飞船到达太阳系之后？飞船到达之前则一例也没有？这又意味着什么？以及，这种婴儿畸形的概率似乎正在随着时间而逐渐升高？”
　　报告之上清晰的显示着，第一个案例出现在宝瓶座文明飞船到达太阳系之后的第三个月。第四个月则发现了两次，第五个月是三次，第六个月是六次，第七个月是八次……
　　而现在，在宝瓶座文明飞船到达太阳系之后的第十五个月，竟然发现了高达十七个婴儿畸形案例。
　　自从宝瓶座危机爆发之后，人类文明的人口出生率便迅速下降，单就基地庇护所之中的两亿居民统计的话，这个数据大约是千分之七。也就是说，每年都有约一百四十万名婴儿降生，平均到每个月则是将近十二万个。而现在婴儿死亡率和畸形率，以及先天缺陷率总计万分之十五，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每个月大约有将近一百八十名婴儿畸形或者死去。
　　而由于那种未知原因所导致的婴儿畸形和死亡，每个月的数量最多也仅仅十七个。这十七个案例便隐藏在了自然案例之中，未曾被人们察觉到过。医务人员们也仅仅只把它们当成正常的畸形和死亡事件而未曾进行过更深的研究和分析。
　　如果不是卫云卿巧合之下发现了这种现象，它还不知道要游离在人们视线之外多久。
　　卫云卿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片冰凉，甚至于有冷汗冒出来。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原因，但卫云卿却知道，那数字是在不断的攀升着的，每个月因为这种未知原因所导致的畸形和死亡案例都要比上一个月更多。那么一直发展下去的话，会不会有某一天，妈妈们生出的所有婴儿，全部都是畸形的或者死去的……？
　　到了那种情况，人类是否还能延续下去？当现存的所有人都长大老死之后，是不是人类文明就这样灭绝掉了？
　　“不行，这不可以，万万不可以。”卫云卿喃喃着，“我一定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卫云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再一次召集了所有专家，将这最终的结果公布了出去。
　　“情况现在已经变得非常严峻，我会在稍后向霍顿部长以及元首汇报这件事情。”卫云卿说道，“我们大家要做的便是找出这个导致胎儿畸形的原因，并找到消除它影响的办法。我们一定要成功，因为我们没有退路。一旦我们失败，我们整个文明都有可能因此而灭绝。
　　我决定分出一队人，对所有基地内的所有孕妇展开筛查，寻找该种畸形的早期症状，并尝试使用药物对其展开先期治疗。如此，我们即可以获取更多的数据，也可以积累对抗这种疾病的经验。
　　稍后，卫生部门也会加入到这个行动之中来。因为现在，这已经不是我们一个部门，一个研究团队的事情了，而是我们所有人，我们整个文明所面对的一个共同挑战……”
　　卫云卿语气沉重的说着，会议室之中的气氛也变得沉重而压抑。
　　一名老年医生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微笑着说道：“自从我们人类出现在这颗星球以来，疾病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而我们这些医学专家等，就是我们人类对抗疾病的战士。敌人出现了，我们这些战士自然就要去战斗。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之上，我们这些战士什么时候怕过？放马过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另一名病理学家也低声吼道：“想击败人类文明，除非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辐射
　　卫云卿所汇报的事情很快便引起了霍顿和元首的重视。在这其中，尤其是这种婴儿畸形案例的时间节点最为引人注目。
　　“虽然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查明这种畸形案例的原因，但是这个时间节点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元首慢慢的说着，“在宝瓶座文明飞船到达太阳系之前便连一例也没有，它们的飞船到达之后，案例数量便稳步增加……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元首的意思很明显。元首在怀疑，之所以出现这种事情，是因为宝瓶座文明飞船到来的缘故。
　　霍顿叹了口气，说道：“科学研究讲究严谨。这两件事情虽然从时间线上表现出了先后关系，但这并不能就此认定这两者存在因果关系。我们需要证据。”
　　“去查明这件事情吧。”元首说道。
　　一个新的任命很快便来到了卫云卿这里。在这份工作任命之中，卫云卿被从生物研究院调离，然后成为了地外文明研究所之中的一名中高级官员。工作职责则是全面主导此次事件的调查。
　　很显然，这仅仅是为了便于卫云卿调动资源展开调查的一个临时性职位，而并不是常任的。但卫云卿并不在乎这一点。卫云卿所在乎的是查明真相，而不是官职。
　　在拥有了权力之后，卫云卿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召集了大批医学以及生物、遗传、基因等方面的专家，还有卫生部门以及治安部门之中的一些官员，然后召开了一次会议。
　　在这次会议之中，卫云卿将与会人员们分成了几个小组，同时为每个小组都分配了具体的任务。之后，一场虽然隐秘，但却涉及众多人员的行动便展开了。
　　在卫生部官员的推动之下，所有基地之中的每一家医院都配备了相关的仪器，每一名到医院来的孕妇都会接受该仪器的检查从而确定是否存在畸形现象，基层治安组织则和基层医院配合起来，对辖区内所有孕妇或者有可能将要成为孕妇的人，以及其丈夫、父母、亲属等人展开了全面的排查。
　　学者和科学家们则开始试验该种病症的疫苗以及治疗药物还有预防方法，从基因和分子层面分析该病症的发病原因，表达方式等。
　　在卫云卿的主导之下，各种行动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在两个月之内，有三十一个新增病例出现，也有七个早期症状患者被发现。这七名早期孕妇便成为了专家们的试验对象——已经畸形的胎儿无法让他们恢复正常，尚且处于早期，只在基因层面排查到了畸形基因，却还没有最终发育畸形的胎儿则有可能通过药物和治疗最终成长为正常人。
　　但结果却是很残酷的。无论专家们如何努力，那已经错误的基因始终无法被修复过来。于是，就在专家们的眼皮子底下，那些胎儿一点一点的发育成了畸形体，并不得不从母体之中将其拿掉。
　　相比起治疗和预防方面的一筹莫展，病因查找小组的工作则有了一点突破。在几十个日夜无眠的努力之中，可能造成畸形的病因被一个个排除，并最终锁定了最后一个目标。
　　辐射。
　　“检查结果表明，所有畸形胎儿都曾长期经受一种未知辐射的干扰，也正是因为这种辐射的存在，基因才会复制错误并最终导致畸形。我们怀疑，该种辐射应该笼罩了整颗地球——因为人类基地在地球之上所处的位置并不相同，而所有基地之中都发现了畸形案例。
　　以及，不仅仅是人类才有这种畸形病症。除了你已经发现的微生物的畸形案例之外，我们在牛、狗、马、麻雀、鲤鱼等物种之上也发现了该种畸形现象。还有一些物种虽然暂时未曾发现类似现象，但是通过基因分析，我们同样找到了基因层面的畸形初期症状，甚至于连植物都没有幸免。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针对地球全体生命，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微生物，全部都无法幸免的灾难。人类仅仅只是众多受害者的其中之一而已。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我们无法确定该种辐射的类型和强度，以及它到底来自哪里，而仅仅是从基因表现之上推测出了这种辐射的存在。
　　这已经不仅仅是医学和生物学的事情了，还牵涉到了物理学。我们需要物理学家们的帮助才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工作。”
　　卫云卿将这份报告轻轻放下，眼神则愈发凝重。
　　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原本以为仅仅是一种疾病而已，只需要做出预防且找到治疗方法就可以解决此次事件，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其余的学科。
　　卫云卿再一次来到了霍顿部长的办公室，将这两个月以来的工作进展做了一个汇报。听着这些数据和结论，霍顿的神情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需要物理学家的帮助，那便召集物理学家们参与进来吧。”霍顿说道，“你现在有这个权限。”
　　卫云卿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个由二十余名物理学家组成的团队便加入到了这项工作之中，和医学、生物学的专家们一同就此事展开了调查。
　　物理学家的加入很快便让僵局再一次取得了突破。物理学家们肯定了之前生物学家的猜测，确认了那确实是一种未知的辐射。在得到了这个结果之后，有更多的物理学家和物理研究所加入了进来，对这种辐射展开调查。
　　“辐射的本质其实是粒子的发射。所谓的光辐射，热辐射，核辐射，莫不如此。放到此次事件上来就是说，有某种粒子从某些地方发出然后到达了地球，且与构成人体以及其余生物体的微观粒子产生反应，并最终导致了生物基因的错误。现在我们暂时还无法确定该粒子的类型，我们怀疑，这是一种全新的，在之前未曾被我们纳入理论体系的粒子。”
　　面对着面前这位物理学家的话语，卫云卿微微动容：“你是说，这牵扯到新的物理？”
　　新的物理便意味着新的发现，意味着科学的进步。它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卫云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本仅仅只是一件看起来似乎相当小的一件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将整个物理学界，乃至于整个人类文明，整个地球生物圈都牵扯了进去。
　　事情的发展，甚至于让卫云卿有了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是的，这极有可能牵扯到新的物理。”面对卫云卿的疑问，那名物理学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这件事情真的是太重大了。”卫云卿有些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现在，以我的能力和职位，已经不足以掌控这件事情了。我会向霍顿部长提出汇报的。我，我还是只去负责生物方面的事务，物理层面和全局层面的事情，还是交给霍顿部长和元首去领导吧。”
　　那名物理学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希望霍顿部长可以将整个物理学界，不，要将整个科学界组织起来调查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很重要，真的太重要了。”
　　“我会汇报的。”卫云卿低声说道。
　　才短短几天时间，卫云卿便又一次来到了霍顿的办公室之中。在听取了卫云卿的汇报之后，霍顿脸上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确实，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和职责范围。那么这样吧，这次事件由我全权领导，我会协调各物理研究所、各学科专家、各权力部门参与此次事件，你便只负责生物和病理方面的事情吧。”霍顿慢慢的点着头，一边说着，“这件事情真是，真是……”
　　事情的发展，让霍顿部长也不禁为之感叹。
　　卫云卿默默的离开了霍顿的办公室，再次回到了生物研究所之中。从此刻开始，除了生物和病理方面的事情之外，其余的事情和卫云卿就没有关系了，但这并不能让卫云卿轻松一点。
　　总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卫云卿的心口之上，让卫云卿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不知道这件事情发展到最后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它……真的和宝瓶座文明的到来有关系吗？会不会是宝瓶座文明为了灭绝人类文明才故意释放的这种辐射？——不，不太可能，宝瓶座文明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轻松将人类文明灭绝掉，它们似乎没有理由选择这种费时费力的办法。但是，和宝瓶座文明没有关系的话，又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为什么在宝瓶座文明到来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它们一来，这件事情便冒了出来？”
　　卫云卿略有些迷茫的想着，在这个时候，卫云卿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总是神色平静，似乎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让他心中泛起波澜的年轻人。
　　“季华……如果你知道了这次事情，你又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穿透粒子
　　在科研部以及人类政府的组织之下，几乎所有的物理相关方面的专家，无论是高能物理学家，还是粒子物理学家，又或者理论物理学家等都参与到了这个项目之中。
　　理论物理学家首先通过这种粒子和生命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计算出了该粒子的质量以及自旋，且预言了它的一些特性以及产生机制，并开始寻找它的理论支撑，试图通过修改或者新增现有理论，从而将其纳入到人类现有的理论之中。各大物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开始按照理论物理学家的计算结果，试图通过粒子对撞机重现其产生和衰变的过程，还有物理学家试图从自然环境之中寻找该粒子的放射源，并且寻找可以屏蔽该种辐射的材料，还有一部分物理学家则和生物以及医学家们合作，试图寻找到治疗该种畸形的药物……
　　因为这次事件，几乎整个科学界的所有科学家都被发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人类文明必须面对的一场挑战，如果无法赢得这次挑战，那么生物灭绝将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也幸好，此次事件所需要的专业人员，和为反抗组织出谋划策，提供支援的人员重合不大，这两件事情才没有相互影响。
　　在整个科学界的共同努力之下，对该未知粒子的调查很快便取得了突破。从属于某高能物理研究所的超巨型的粒子对撞机终于在一次实验之中完整重现了该粒子的产生和衰变过程，某个建造于地下五十千米深处的粒子望远镜也真实捕捉到了自然环境之中的这种粒子。
　　物理学家们仔细的分析研究了该粒子的各种特性，并最终和生物、基因专家们合作，完整重现了该粒子影响生物体的过程。
　　研究表明，该粒子可以和构成生命体的微观粒子互相反应，导致某种关键元素的原子产生衰变，并直接影响到了生物体的基因，导致基因断裂、破损，并最终造成了畸形生命体的出现。
　　这个过程是缓慢而持续的，不仅是新诞生的生命体，就连成年人也时刻在受到这个过程的影响。但是因为成年人的身体已经定形，所以受到的影响较小，仅仅有可能因此而导致某些不明显的疾病而已，还达不到致死地步。但新生儿就不同了。新生儿的身体正处在快速发育之中，每天都有大量的身体组织成长出来，所以会被该过程严重影响，且表现的十分明显。
　　科学家们还发现，该粒子的辐射强度正在缓慢的增加之中，以当前强度增加的速度计算，在约五十年时间之后，将会出现成年人因辐射而致死的案例，届时，新生儿畸形概率将增加到百分之二十，也即每一百名新生儿之中就会有二十名畸形婴儿。在约一百年时间之后，该辐射将导致百分之十的成年人死去，新生儿畸形率将增加到百分之五十。
　　在大约两百三十年之后，地球上所生存着的所有人类将全部死亡。在约五百年时间之后，地球上的生命将全部死亡。地球将真正变成一颗荒凉而死寂的星球，不会有任何生命存在。
　　哪怕是生存在海底深处，地下深处的微生物们也无法幸免。因为该粒子具有极强穿透性，虽然无法和中微子相比，但其穿透性也远远超过了其余粒子——从概率上来计算的话，每十个来到地球的该粒子，会有三个粒子可以完全穿透地球而不与地球的任何结构发生反应。
　　剩下的七个粒子则按照概率，既有可能与地球表面物质发生反应——包括地球大气，植被，生活在地球表面的各种生命，也有可能与地球内部物质发生反应。所以哪怕是躲在地球深处，也无法逃过这种粒子的轰击。
　　这极强的穿透性便决定了人类不可能研发出屏蔽该粒子的材料。毕竟，该粒子连地球都可以穿透，那还有什么东西是该粒子无法穿透的呢？
　　这个结果让所有参与该项目的科学家心中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但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很显然，应对此次危机可以从三个方面着手。首先，如果可以的话，清除掉该粒子的放射来源。其次，如果无法清除放射源，那就屏蔽该粒子对人体的影响。再次，如果无法屏蔽该粒子，那就找到修复基因破损的办法。
　　而现在，仅仅只有第二个可能被否定掉了。从理论上说，人们还可以从第一和第三个可能着手来寻找应对此次危机的方法。
　　于是科学家们便分成了两个阵营。第一个阵营开始着手寻找该粒子的放射来源，如果能找到的话，便想办法将放射源清除掉——没有了放射源，该粒子自然也就不存在了。第二个阵营则开始着手寻找基因修复的方法，试图治疗因为该粒子而引起的种种疾病和畸形。如果这些疾病是可以通过药物以及其余手段治疗和预防的话，就算过程麻烦了一点，这情形也总归是可以接受的。
　　但后续的研究很快便指向了一个让人有些绝望的方向。物理学家们通过种种手段，终于确定了该粒子的来源，那来源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现在，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该粒子的放射源是一个对我们很重要的星体，那是……太阳。”一次全体会议之中，物理学家代表用充满苦涩的声音对与会众人汇报着，“没错，就是那个养育了地球之上所有生命的太阳。”
　　这名科学家代表的发言立刻引起了会议室之中众人的纷纷议论。一名与会者满是震惊地叫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太阳怎么可能是这种粒子的辐射源？如果太阳是的话，那地球之上应该无法演化出任何生命才对。可是事实是，生命已经在地球之上繁衍了几亿年的时间。”
　　所有在座的物理学家全部都神色木然。身为研究的参与者，他们很早便知道了这个结果，但其余人不同。骤然听闻如此颠覆的结论，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无法接受。
　　便连卫云卿对于这个结果都有些无法接受。但很快，卫云卿便想通了这一切。
　　就像是卫云卿所想的那样，那名物理学家代表很快便对此做出了解释：“我们的判断是，太阳辐射该粒子的行为是从近期才开始的。更准确一点来说就是，从宝瓶座文明飞船到达太阳系之后，太阳才开始了这种行为。在这之前是没有这种事情的，所以过去的我们从未被这种事情困扰过。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我并不是在说‘宝瓶座文明飞船到达太阳系’与‘太阳开始辐射该粒子’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因果关系，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我只是在按照时间线来阐述这次事件的过程。”
　　他的发言再次让会议室陷入了寂静。片刻之后，一名人类政府高层闷声说道：“可是事实上，这种粒子的出现和宝瓶座文明飞船到达太阳系这两件事情的时间节点太过巧合，这很难让人相信这两者之间没有某些联系。”
　　物理学家代表说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卫云卿问道：“请问，现在你们是否查明了该粒子在太阳内的产生机制？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太阳在以前未曾辐射过这种粒子，但却在近期开始了辐射？”
　　那名物理学家说道：“我们已经初步查明，发生于太阳日冕层的某些物理过程导致了该粒子的产生，并导致了该粒子对整个太阳系的辐射。是的，没错，该辐射是全太阳系的，并不仅仅是地球，太阳内的所有星球，乃至于太阳系上方或者下方，只要处在太阳周边一定距离内，全部都会受到该粒子的轰击，从而受到其影响。
　　以及，我们虽然查明了这个物理过程，但是产生这个物理过程的原因却无法查明。初步怀疑是太阳内部的某些影响，或者是因为磁场、太阳黑子之类的原因所造成的，又或者是因为宝瓶座文明的影响。”
　　与会人员们面面相觑。因为宝瓶座文明似乎没有对太阳下手的必要和动机。但如果不是宝瓶座文明的原因的话，难道真的是太阳的自然演化所造成的？又或者说，这次事件完全是个天灾，根本就和宝瓶座文明没有关系，只是时间恰巧凑在了一起？
　　卫云卿却注意到了那名物理学家话语之中的另一些东西：“我注意到，你说距离太阳一定距离之内的存在都会受到影响，那么请问，该粒子的影响范围是有限的吗？”
　　物理学家代表回答道：“是的，该粒子的影响范围有限。原因很简单，距离太阳越远，该粒子的密度便越低，单位面积所接收到的该粒子数量便越少，所受到的影响自然便会降低。星际尘埃的存在也会不断的降低该辐射的强度。”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还活着
　　“以及，该粒子还存在一定的衰变概率，时间过去越久，该粒子的衰变概率便越大，一直到全部衰变成另一种粒子为止。这三个因素综合起来，便使该辐射只能存在于一定范围之内，无法影响到距离太远的物体。并且，一颗恒星所能产生的该辐射存在强度上限，而上限与恒星质量有关。通过计算，我们确认，如果太阳达到辐射上限，那么在距离太阳大约零点八光年处，人体以及后代仍旧存在相当概率的致病和畸形概率，但如果这个距离扩大到一点零五光年，那么太阳辐射出的该种粒子就完全无法对人体产生影响了，因为它的强度太低了。”
　　卫云卿默默点了点头。
　　与会者们仍旧在讨论着这件事情，过了一会，元首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问道：“那么根据现有研究结论来说，是否我们已经没有可能通过消除辐射源来应对此次危机的可能了？”
　　物理学家代表低声说道：“是的。”
　　元首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那现在看来，通过药物和治疗手段来应对此次危机已经成为唯一的办法了。”
　　“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一名与会者犹豫着说道，“我不知道这种辐射是否也会对宝瓶座文明的人们造成影响，如果会的话，宝瓶座文明是否有办法应对此次危机？它们是否可能对我们伸出援手？”
　　卫云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元首则说道：“我们现在还处于敌对状态。并且，宝瓶座文明似乎并不在乎我们人类的生命。”
　　另一名与会者则说道：“我注意到，此次危机似乎和黑域危机有某种相似性。黑域危机也是我们无法对抗的，但最终事实证明那只是宝瓶座文明的一种手段而已，其目的是逼迫我们的人民心甘情愿的进入它们的飞船。那么，此次危机是否也是宝瓶座文明搞出来的？其目的会不会也是逼迫我们做出某些行为？”
　　这个猜测就太广泛了一些，至少现在，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元首思考一下，然后缓缓说道：“这个猜测可以暂时保留，等待以后再进行验证。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力量来对抗此次危机。嗯……既然第一和第二种对抗危机的可能都被否定了，那么我们就主攻第三种可能吧。”
　　伴随着元首的话语，与会者们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卫云卿身上。因为所有与会者都知道，目前这方面的事情是由卫云卿在主导。
　　卫云卿站了起来，沉声说道：“元首，我会尽力的。”
　　“好，那就这样，散会吧。”元首说着，首先离开了会场。各与会者们也陆续离开了这里。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卫云卿将自己的全副心神，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抗疾病和畸形的工作之中。有数千名优秀的医疗工作者，病理学家，生物学家，基因和遗传学家等专家汇聚在了生物研究所之中，努力寻找着修复基因的办法。
　　时间便在这样的日子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在两个月时间之后，卫云卿再一次出现在了霍顿部长的办公室里面，并在随后和霍顿一起，来到了元首办公室。
　　“对不起元首，我失败了。”坐在元首对面的卫云卿一脸木然，神色之中还有着深深的疲倦，便连话语声也开始变得沙哑。
　　两个月来不眠不休的工作严重损坏了卫云卿的健康，让原本就不胖的卫云卿更加消瘦了下去，甚至于她的皮肤都开始变得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听到卫云卿的汇报，元首的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失败了么……”元首喃喃道，“现在，这最后一个对抗危机的可能，也被否定掉了么？”
　　“是的元首。我们的科学家已经证明我们根本无法依靠现有技术对基因破损做出修补。除非我们的基础物理获得突破，让我们掌握更先进的工具才可以做到。”卫云卿沙哑着声音说道，“我甚至怀疑，哪怕是现在的宝瓶座文明都没有足够的科技来应对这种基因破损。”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元首将视线放到了霍顿身上，“任凭这疾病和畸形愈演愈烈，并最终摧毁我们整个文明么？”
　　面对元首的疑问，霍顿选择了沉默。
　　卫云卿也沉默着。但是忽然之间，卫云卿脑海之中像是闪电一般划过了一样东西。卫云卿立刻抬起头，对元首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想办法将我们此刻的情形，以及我们的发现让季华知道。”
　　元首和霍顿对视一眼，然后说道：“让季华知道，这有什么用处么？”
　　“或许有用处，也或许没有用处。”卫云卿坚定说道，“但我们有不可否认的一点，那就是，此次事件有相当高的概率和宝瓶座文明有关，以及，身处于木星船坞的季华，一定掌握了相比起我们更多的有关宝瓶座文明的情报。那么……说不定季华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说不定季华可以对宝瓶座文明施加影响，从而消弭此次危机。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关于地球人类的情报，可能会对季华有用处。”
　　元首再次将视线放到了霍顿身上。霍顿沉吟一阵，缓缓说道：“我认为我们可以试一试。王大鹏已经于数日前传来情报，他已经确认季华还活着，只是处于宝瓶座文明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们无法和季华直接接触。而既然季华直到现在都受到宝瓶座文明的重视，那么我们有理由认为季华仍旧拥有一些和宝瓶座文明对抗的资本，且仍旧处在对抗宝瓶座文明的征程之上。既然如此，想办法为季华提供一些情报，或许有助于季华的工作，也对我们人类文明有好处。”
　　元首沉吟着，没有说话，而卫云卿此刻已经激动到无法自持。
　　“你们已经接到确切情报，已经确认季华还活着了吗？”卫云卿激动的说着，“他……他真的还活着吗？”
　　霍顿说道：“是的，已经确认了。季华还活着，且活的很好。”
　　“太好了，太好了。”卫云卿喃喃说着，眼角竟然控制不住的流下了泪水。
　　那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无数个日夜的担忧和夜不能寐，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对于卫云卿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等卫云卿恢复了平静，元首也终于做出了决定：“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会想办法尝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季华，至于你，就继续你以前的工作吧。虽然你们已经证明了依靠现有科技无法修补破损，不过……还是继续努力吧，说不定会有某些奇迹，又或者灵感出现……”
　　卫云卿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开了元首办公室，元首则对霍顿说道：“上一次和反抗组织通信是什么时候？约定的下一次通讯时间是？”
　　霍顿说道：“上一次的通讯时间是四天之前。约定的下一次通讯时间是四十九个小时之后。”
　　“好。”元首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在下一次通讯的时候，将有关情报发给王大鹏，让王大鹏想办法接近季华，并将相关信息传达给季华知道。”
　　“我知道了。”霍顿说道。
　　元首沉默一阵，似乎无意般问道：“反抗组织现在发展的如何了？”
　　提起反抗组织，这段时间总是神情沉重的霍顿部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他们发展的相当不错。在地球方面专家的技术和战略战术支援之下，反抗组织的作战手法有了极大的提高，伤亡率则大幅降低。在上一次通讯的时候，王大鹏告诉我们，就在前一段时间，他们的技术人员首次入侵到了木星船坞的控制系统，通过欺骗、破坏监控系统等方法，首次建立了属于反抗组织的秘密基地。除此之外，他们还借助木星船坞内宝瓶座文明的通讯系统，初步建立起了反抗组织自己的秘密通讯渠道。以及，在机械专家的指导之下，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借助木星船坞内的某些机械制造属于自己的作战装备了。”
　　“很好，很好。”元首缓缓的点着头，嘴角也露出了一点微笑：“这大概可以算是近期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
　　大约两天时间之后，一道被伪装成自然电波的信号从地球发出，进入到了茫茫宇宙之中。它们将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到达木星系统，然后被反抗组织接收到。而就在同时，木星船坞的某个地方，正有一场激烈的枪战发生着。
　　几十名强壮大汉正借助着地形在和机器人大军战斗着，战场之后，一名拿着似乎笔记本电脑，戴着眼镜的瘦弱男青年正在墙壁上某个数据接口前忙碌着。
　　他快速的操作了约莫五六分钟时间，随即将工具收好，然后站了起来。为首的一名大汉立刻叫道：“撤退，撤退！”
　　伴随着那名大汉的叫声，几十名壮汉就像是水中的鱼儿一般，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各个角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潜伏和接触
　　这一群人很显然拥有极其强悍的身体素质和作战技能，对于这片地方的地形也极其熟悉，且一早就规划好了撤退路线。所以整个撤退行动仅仅持续了不足一分钟时间就已经宣告结束。
　　这片战场之中便只剩下了那些似乎略有些茫然的机器人。人类却是一个也看不到了。
　　此刻，王大鹏正带领着队员们在各种复杂的管道、通道之中快速潜行着。就算是在逃跑过程之中，队员们也时刻处于警戒之中，且始终保持着作战阵型。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出现，人们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投入作战。
　　王大鹏一马当先，那个戴眼镜的瘦弱年轻人则被严密保护在了队伍中间。王大鹏知道，自己可以死，自己身后的队员们也可以死，但是这个年轻人不能死。
　　因为他是一名计算机天才。在还未得到人类政府帮助的时候，他就已经依靠自己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之上解析出了宝瓶座文明所使用的计算机技术，初步知道了它们的运行原理、机械语言等，并尝试着入侵破解了一些密级较低的计算机系统。在得到人类计算机精英们的协助之后，他的工作更是获得了快速的推进。到现在为止，他甚至已经可以入侵到密级极高的监控防护系统之中了。
　　除此之外，他还一手建立起了属于反抗组织的秘密通信渠道，将一盘散沙的各反抗组织小队联系在了一起，便连和地球方面的通讯也是他在掌握着的。
　　可以说，反抗组织能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和这个年轻人脱不了关系。
　　队员们在快速的行动着，二十分钟之后，人们来到了一处隐藏在角落里，似乎是某个废弃厂房的地方。在到达这里之后，人们终于略微放松了一点。
　　这里仍旧密布着属于宝瓶座文明的监控系统。以王大鹏的眼力，略微扫一遍，就能在这个地方找到至少五个监控探头。并且，那些监控探头并不仅仅是光学方面的，甚至还有震动探测器、红外探测器等。
　　那些监控探头很明显是在工作着的，但队员们却毫无顾忌的在它们面前走来走去，将它们视为无物。队员们知道，在那名年轻人的入侵之下，这些探头其实已经成为了摆设。它们看似是在工作着，实际上却只会将那年轻人已经提前编辑好的信息发送回监控网络。宝瓶座文明不可能通过这些探头获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除非它们能察觉到这些探头被做了手脚。
　　进入到临时基地略微休息了一下，王大鹏便将那名年轻人以及几名队员召集到了一起，然后打开一副电子地图，对着地图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和绿点开始了讨论。
　　“我们已经在三十二个网络关键节点之中的第十七个节点写入了间谍程序，第八小队、第三十五小队已经出发前往第六、第二十一节点展开行动。如果顺利的话，今天过后，我们将完成总计十九个节点的间谍程序写入工作。”
　　“第五十九小队队长向我们发来信息，说他们已经完成了对新进队员的训练，已经可以开始执行任务了。”
　　“不行。第五十九小队刚刚经历严重减员，新进队员虽然通过了训练，但是经验还少，这么重要的任务不能交给他们。让第六十三小队去执行。”
　　“第八小队发来信息，他们顺利完成了任务。”
　　“第二十五小队已经失去联系超过十个小时，怀疑已经全灭。”
　　“让第五十二小队代替二十五小队前去执行任务。该关键节点十分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我们必须要成功。”
　　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汇聚在这里，然后经过王大鹏和几名核心队员的处理，又有无数的指令发送了出去。
　　在处理信息的间隙，一名核心队员略有些担心的对王大鹏说道：“队长，我们的扩张脚步是不是太快了一些？我们在木星船坞还未站稳脚跟，在现阶段就对卫星基地展开渗透是否有些超出我们的能力了？”
　　王大鹏说道：“总计近百亿名人类，这其中只有一半处于木星船坞，其余的一半都在木星的几颗卫星之上。那可是足足五十亿名人类啊，我们怎么可能放弃如此雄厚的人员基础？
　　以及，木星船坞终归是宝瓶座文明造物，在这里他们的掌控能力要比木星卫星之上强出许多。只要我们能渗透到卫星之上，我们就可以迅速的发动起一批人来，在地球方面的技术指导之下，我们甚至可以在卫星之上建造真正属于我们的基地，从而一举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向卫星发展渗透，且将卫星当成我们的主战场，将重心向卫星转移，这是我和地球方面共同制定的战略，我们必须要坚定的执行下去。
　　还有，木星的卫星系统是木星船坞的材料基地，建造新飞船所要用到的各种金属矿产全部来源于卫星之上的矿产基地、钢铁厂、机械厂、材料加工厂等，破坏那些工厂才是釜底抽薪之策，我们在木星船坞之中的所有行动，都不过是在扬汤止沸而已，实际作用其实非常有限。”
　　那名核心队员默默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临时基地之中安静了片刻，忽然间，那名瘦弱年轻人叫了起来：“队长，有来自于地球方面的信息！”
　　“哦？终于来了么？”王大鹏站起来，走到了那名年轻人身边，“让我看看，这一次地球方面又给我们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信息有很多。”那年轻人迅速的检索着，“有我们急需的最新计算机技术，有特种作战专家研究出来的最优隐蔽策略，有机械和枪械、武器专家研发出的简易武器制造方案……唔，还有另外一段信息。这似乎是一条指令。地球方面希望我们可以找到季华，然后将以下信息转告给他……季华这个名字，我已经听到过好几遍了，季华到底是谁？”
　　“季华？”王大鹏的眼睛立刻凌厉了起来。他仔细的将那条信息阅读了一遍，然后陷入了思考之中。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王大鹏的许多回忆，虽然此刻，那些回忆已经像是上一辈子一般遥远。
　　过了许久，王大鹏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王大鹏感叹着，“那是唯一一个准确预测了宝瓶座文明行为，且布局让宝瓶座文明按照自己意志行动的人。他……”
　　王大鹏犹豫着，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季华，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说道：“既然地球方面做出了这个决定，那想必是有理由的。我们去执行了就是。”
　　“可是……”年轻人迟疑着说道，“季华处于最为严密的监控之下，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靠近他。”
　　“那就等他出来。”王大鹏没有丝毫迟疑地说道，“我注意到，每过一段时间，季华总是会在木星船坞之中随意走动一段时间，等他出来的时候，我们找机会和他接触。”
　　“好的。”年轻人答应了一声，然后快速在电脑之上操作了一番，忽然间叫了起来：“队长，你看，季华现在并不在那个房间之中，他已经开始在木星船坞之中游荡了……现在他已经到达了这个方位……”
　　王大鹏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行，那个区域监控太严密了，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过去只能是送死。继续等。你随时监控，如果季华进入到B2级区域，我们就开始行动。”
　　“好的。”年轻人答应了一声。王大鹏则随手抄起了放在旁边的武器，对着队员们叫道：“都别休息了，有紧急任务需要执行。所有核心队员立刻集合，我们来研究制定一下行动方案和前进、撤退的路线。”
　　几名大汉立刻跳了起来，然后迅速聚拢在了王大鹏周围。那年轻人则继续监控着季华的行动，并且还在计算着什么。
　　“他已经进入B2级区域了！”年轻人忽然叫了起来，“目前距离我们三公里！”
　　王大鹏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立刻下达了命令：“叫第五十七小队也过来！让他们随时待命，等确定了接触地点之后，就让他们在旁边区域制造点混乱，引开机器人集团的注意力，我们趁乱靠近季华！立刻行动！”
　　“好的！”队员们叫了一声，纷纷抄起了武器，那年轻人也拿着手中的电脑跟随在了队伍之后。
　　一个由十几人组成的队伍再次潜入到了木星基地的各个角落之中，然后按照统一规划的路线，像是水中的鱼儿一般快速的前进着。那年轻人则一直在实时监控着季华的前进路线和位置，不断和王大鹏商议着，随时对路线做出修改。
　　几十分钟之后，王大鹏举起了手，队员们便立刻停了下来。
　　“我们就潜伏在这里。”王大鹏低声说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优方案
　　时间回到两天之前。
　　那机器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季华的房间，季华则坐在那张陪伴了自己两年多时间的小床之上，再一次陷入了深思之中。
　　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摆在季华面前，季华感觉，只要想通了这个问题，自己下一步的前进方向便会明朗。那便是，生存和自我，这两个选项之中，哪一个选项更加重要？
　　季华本能的以为是自我更加重要，可是季华同样知道，有时候，人们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在汽车出现之前，没有人认为自己会需要这个四个轮子的东西，在电脑出现之前，人们也并不会认为自己会和这个东西产生交集。
　　同理，季华所认为的，人们一定会选择自我，这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因为季华自己本身也是人类，季华也拥有人类的缺点，也同样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而……宝瓶座文明对于人类的行为似乎已经证明了，选择生存乃是人类的本能。在生死关头，人们宁愿选择失去自我，也要确保生存。
　　正是这个现实让季华感觉到了迷茫。
　　如果仅仅是为自己做出选择的话，季华相信，自己哪怕失去生命，也不愿意失去自我。只是，现在自己的选择并不仅仅只关系到自己，还关系到整个人类文明。
　　“我想，我本人并没有权力代表所有的人们做出未来的选择，只是，现在的情况却要求我必须要代表他们。
　　面对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一定会有人选择生存，也一定会有人选择自我。无论我选择哪一个答案，都会违逆一部分人——而且是相当大一部分人的意愿。
　　既然无论做哪种选择都注定会是这个结果，那么，我就不应该在乎那些外部的利益考量，而应该选择另外的指标来作为我决策的依据。”
　　季华在默默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在这一刻，季华又想起了曾经在地球之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完善的庇护所只能容纳约两亿人，剩下的大部分人口都要被安置在无法完全密封，没有完善工业体系支撑的简易庇护所之中。
　　很显然，在完善庇护所之中的人们会获取更高的生存几率。简易庇护所之中的人们会有更高的死亡率。那么……选择谁来进入完善庇护所，又让谁去简易庇护所呢？
　　文明的决策者当然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他们当然也知道，无论选择谁来入住完善庇护所，剩下的人都必将对此予以反对。哪怕将两亿入住名额全部分给普通民众，剩下的普通民众同样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无关对错，而仅仅是立场问题。既然如此，那么最优的策略便是，完全抛弃这些外部的利益考量，而以其余的指标来确定完善庇护所的入住名额。
　　决策者最终的选择是以对文明延续下去的助力程度来确定名额。所以，科学家、政客、技术工人、学者等获得了这些名额，而普通民众则无法获得名额。
　　这并不能算是一个公平的方案，但在当时的情况之下，这却是最优的方案。
　　现在，季华也面临了相似的情况。而季华也打算抛弃那些外部的利益考量，不再去考虑自己的选择会侵犯多少人的利益，也不考虑会违逆多少人的意愿，而是重新选择一个另外的指标来帮助自己做出决策。
　　沿着这样的思路，季华的思绪便渐渐清明了起来。
　　“我仍旧选择不和宝瓶座文明合作。”季华默默的思考着，“因为我认为这样才是对人类文明有益的——选择合作，则人类注定永无出头之日，选择抗拒，虽然灭绝的风险较大，但总归还有一线希望。
　　现在并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撑我对整个局势展开分析。既然如此，我的所有判断便只能基于现有情报。我认为这是对人类文明有益的，那它就是对人类有益的。这虽然主观了一点，但不可否认，这是现在情况之下成功率最高的选择。
　　会有许多许多的人因为我这个选择而死去，那些人可能是善良温柔的妻子，可能是天真可爱的孩童，可能是睿智而慈祥的老人，他们可能是善良的，可能是聪明的，可能是狡猾的……他们可能原本不必死去，但因为我的选择，他们将失去自己的生命。我……我很抱歉，但对于你们的死亡，我无能为力。”
　　季华重新抬起了头，重新开始变得坚定。除了坚定之外，那视线之中，竟然还有一丝丝的……漠然。
　　季华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在木星船坞那曲折而复杂的走廊、广场、房间、通道之中，季华再一次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漫步。
　　从两年之前一手促成了反抗组织的出现之后，季华还未曾像是这次这样走得这么远，走这么长时间。季华慢慢的走着，慢慢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人们仍旧像是两年之前那样工作着，看似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季华却可以敏锐的察觉到一些细微之处的不同。
　　和两年之前那麻木的人们相比，现在的人们似乎多了一点鲜活的味道。那表情也不再是一成不变，而是丰富了一些。偶尔，季华也会看到有些人的嘴唇似乎在微微的动弹，像是说话，却又没有声音。
　　原本季华还有些疑惑，但略微思考之后，季华便明白了过来，知道了那是唇语。
　　很显然，人们在借助唇语互相交流。宝瓶座文明可以通过严密的监视禁止人们说话，但却没有办法禁止人们使用唇语。而既然有交流，那便意味着人们可以互相交换信息和情报，可以组织起来共同去做一些事情。
　　反抗组织的发展壮大一定和唇语的出现脱不了关系。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反抗组织如今的发展状况。
　　“我之前却是没有想到，王大鹏竟然也来到了这里，还成为了反抗组织的首领。想必反抗组织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和王大鹏一定有很大的关系。”
　　回想起在地球上之时，王大鹏那被同僚排挤，被上司打压的生活，季华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点微笑。
　　这里当然很危险，面对远远比人类文明先进的宝瓶座文明，在这里生存一定很艰难。但季华知道，比起地球之上那虽然安稳，但却郁郁不得志的生活，王大鹏一定更喜欢这里。
　　“你是天生的战士，你本来便适合在战场之中生活。这里才是你的舞台啊……”
　　季华继续着自己的脚步。到现在为止，季华已经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但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季华一直走着，始终在走着，一直到走不动为止。
　　于是季华便停下休息了一段时间。等恢复了一些之后又继续开始了行走。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但季华此刻并没有明确的时间观念，并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不过，宝瓶座文明还没有来询问自己最终的决定，那么想来时间还没有过去五天。
　　虽然已经做出了继续和宝瓶座文明对抗的决定，但季华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而这行走的过程便是思考的过程。季华在一点一点的整理现有情报，一点一点的构思和推演。
　　在又一次漫长的行走之中，季华的双腿逐渐变得像是铅块一般沉重。于是季华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但就在这时候，前方不远处忽然间传来了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伴随着这个声音，一瞬间前方就喧哗了起来，似乎有人正在声嘶力竭的叫喊，有人则在不断的跑动，隐约中还有某些重物被推倒的声音，某些东西破碎的声音，还有似乎枪械射击的啪啪声，乱作一团。
　　季华的眉头渐渐皱起，但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季华叹了一口气，仍旧继续坐在这里。
　　后方有一台机器人急匆匆的赶来，在靠近季华的时候，那机器人之中发出了声音：“季华，请你立刻随我返回安全区域，防止被误伤。”
　　季华便站了起来，打算跟着这台机器人离开这里。但是忽然之间，走廊之上天花板那里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那机器人立刻转身，且将武器瞄准了那里，但还没有来得及射击，就有一只黑洞洞的枪管从天花板上伸出，啪的一声，那机器人便冒出了阵阵青烟，然后失去了动静。
　　季华心中一动，便静静的站在了旁边，没有逃走，也没有其余的动作。那枪管击毁了机器人之后便收了回去，片刻，天花板被打开，一个异常壮硕的大汉敏捷的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紧接着是一名稍显瘦弱的年轻人，然后又是几名大汉，足足有十几个人。
　　这几个人头上都蒙着头套，就像是抢劫犯一样。
　　那些壮汉一跳下来便立刻站成了警戒队形，瘦弱年轻人则十分急促的对那第一个跳下来的壮汉说道：“队长，我已经成功入侵该区域电子控制系统，暂时切断了该区域内的监控系统。但我大约只能维持五分钟时间，你要快一点。”
　　“五分钟时间么？足够了。”那大汉爽朗的笑着，然后看着季华，一把将自己的头套扯了下来，“季华，好久不见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线生机
　　伴随着被扯下去的头套，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季华面前。
　　在这一刻，那如同潮水一般的记忆再次出现在了季华的脑海之中。季华的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了微笑。季华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王大鹏那伸出的双手，也笑着说道：“是啊，好久不见。”
　　在这片刻的对视之间，两人像是交谈过了千言万语。
　　十几名大汉围绕在两人身边，各自对着周围警戒着，那名拿着笔记本电脑的瘦弱男青年偷偷的看了季华一眼，随即暗暗嘀咕道：“他就是季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嘛。”
　　旁边一名大汉用胳膊肘捅了捅男青年，低声道：“一个人是否普通，不在于外表，而在于灵魂。就像你，还不是被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捅翻。”
　　男青年悻悻的耸了耸肩膀，不说话了。
　　人群环绕中间，王大鹏已经开始了和季华的交谈。
　　“时间有限，我就不和你客套了。”王大鹏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些情报要转告给你。唔，在前一段时间，我和地球政府取得了联系，他们告诉我，地球之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他们认为这些事情有必要让你知道。”
　　说着，王大鹏快速将那些情报讲述了一遍。
　　伴随着王大鹏的讲述，久别重逢的喜悦像是冰雪一般在季华脑海之中消融。季华静静的听着，等王大鹏说完，季华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情报对你有用处吗？”王大鹏问道。
　　季华微笑道：“有的。而且是很重要的用处。”
　　季华并不是在客套。季华感觉，从此刻起，自己推论之中那缺失的一环已经被补上了。从此刻起，自己的推论，无论是哪个环节都有了坚固的证据作为支撑。事情的真相，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显露在了季华面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季华喃喃着，在这一刻有了瞬间的失神。
　　王大鹏则紧跟着问道：“好。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以及，你是否有事情需要我去做？”
　　季华静静的思考了片刻，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你确认。第一，地球工作人员是否确定该辐射对所有生命全都有效？”
　　王大鹏说道：“地球物种太多，仅仅已经发现的就有数千万种，这么短的时间，地球政府根本来不及验证所有生命。他们给我的数据是，就目前已经验证的数万种生命全都受到了这种辐射的影响，并且所受影响的机制完全相同——你应该知道，地球生命虽然千差万别，但是无论哪种生命，都属于碳基范畴。”
　　季华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地球工作人员是否寻找到了发生于太阳日冕层的不明物理过程，与宝瓶座文明之间的关联？”
　　王大鹏摇头道：“除了时间有先后且极其接近之外，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地方。”
　　季华沉吟一阵，又问道：“此刻地球之上裂变能源的使用是否已经恢复？”
　　王大鹏回答道：“黑域被撤去的同时，裂变能源的使用就已经恢复了。”
　　“那么……卫云卿呢？她……还好么？”
　　“她还好。”王大鹏的声音略有些怪异：“这种辐射和生命体之间的交互作用便是卫云卿首先发现的。”
　　季华缓缓说道：“那……我没有什么要问你的了。只是，大鹏，如果你在近段时间有什么大的动作，那么就暂时停止吧。这段时间请以蛰伏和保存自身为要。以及，请帮我转告地球政府，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请严格禁止人员外出，并做好基地庇护所的防护工作。如果有可能，请将基地庇护所完全封闭起来。”
　　王大鹏心中一动，立刻问道：“季华，你想做什么？”
　　季华微微摇了摇头：“详细情况还需要我进一步的思考，现在我也没有时间向你解释。你便先按照我的安排做吧。”
　　“好。”王大鹏立刻答应一声，然后说道：“那么……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季华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注意到，你此刻似乎已经有了暂时切断宝瓶座文明监视的能力。那么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明天……不，后天，后天这个时候，我要你暂时切断宝瓶座文明对于那边通道的监视。届时我会出现在那里，如果你们已经成功切断，那么就让灯光闪烁两下，以此向我传递信号。”
　　王大鹏转头看向那名瘦弱男青年，询问道：“你是否可以做到？”
　　男青年快速的在电脑之上敲击两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操作，就回答道：“没问题，我可以做到。”
　　“时间可以维持多久？”
　　“如果没有其余动作，仅仅是切断监视的话，时间可以持续一小时左右。”男青年快速回答道，“如果时间再长的话，就有可能被宝瓶座文明发现入侵痕迹。”
　　季华说道：“一个小时么？足够了。好，我没有事情了。”
　　“时间要到了。”王大鹏对着队员们挥了挥手，队员们便立刻做好了撤退准备。在临走之前，王大鹏转过头来，异常认真的看着季华，郑重说道：“保重。”
　　“你也保重。”季华也十分严肃地说道。随后，王大鹏便一跃而起，先是扒住了天花板缺口边缘，然后双臂用力，一下子便翻到了天花板上面，随即往下伸出手来，一名大汉拉住了那只手，也借力爬了上去。
　　剩下的队员依法施为，仅仅片刻而已，十几人就已经全部到了天花板之上。
　　从王大鹏出现到消失，仅仅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时间而已。他们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于那被打开的天花板也被严丝合缝的重新关闭了起来，就好像之前那一幕仅仅是季华的幻觉一样。
　　在王大鹏一行人消失后仅仅不足一分钟时间，一大队机器人便呼啸着赶到了这里。一部分机器人前往混乱地点进行镇压，另一部分机器人则围拢在了季华身边，再一次发出了让季华撤退的指令。
　　这一次季华顺从了它们的请求。在机器人的带领之下，季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小房间之中。房门关闭，这房间便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季华静静的坐在了座位之上，再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季华在从头开始，一点一点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和现有的情报，在这些思考最终得出结论之后，一个问题便摆在了季华面前。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季华这样问着自己，“我们似乎已经走到了死路之中，无论顺从又或者不顺从，灭亡的命运都已经被注定。原本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而这宝瓶座文明的到来，则将那一线生机都抹除掉了。”
　　季华发现，前方已经没有路了。人类文明……真的已经无路可走。
　　季华站了起来，在房间之中来回走动着，默默地思考着这一切。走动良久，季华终于在窗户之前停了下来。
　　季华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那握住栏杆的双手也有些轻微的颤抖。季华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么？真的……要这样做么？”
　　“我不想这样做，可是前方已经是绝路，不破釜沉舟，不置之死地去争取那一线生机的话，我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那么……就去做吧。未来的人们，如果我们还有未来的话，请不要怪我。”
　　季华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平静之后，季华便将视线望向了窗外那无垠的宇宙，努力的搜索那颗绿色星球的踪影，找了许久，终于在天边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那颗黯淡的星球。
　　它只是一个光点，看不到任何细节结构。但季华知道，那里是所有人类的家园。无数人的希望与梦想，无数人的爱恋和仇恨，无数人的悲伤与快乐，都在那里，都在那颗黯淡的光点之上。
　　它承载着人们的一切。
　　伴随着木星船坞的运转，那颗黯淡光点慢慢从季华的视野之中消失了。季华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脑海之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之上的那些日子。
　　季华想起了地球的夜空，想起了地球的山峦，想起了大海与湖泊，想起了草原与沙漠……
　　季华想了很多很多。那些隐藏在记忆之中的影像像是一张张珍贵的照片，无论哪一张都舍不得丢弃掉。因为季华知道，自己，应该永远也无法再看到那些东西了。
　　时间便在这沉静之中慢慢过去，第三天，季华再一次离开了这个房间，来到了和王大鹏约定好的那个地方。
　　走廊之中每时每刻都有人走动，但他们就像是看不到季华一样，没有一个人理会季华。而季华也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通道顶灯忽然间闪烁了两下。于是季华便知道，反抗组织已经成功入侵了此处的监视系统。
　　季华将身体靠在墙壁上，声音清冷而低沉：“超人，你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谎言与真相
　　有许多人听到了季华所说的那几个字，但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所反应。因为这里是受到严格管理的木星船坞，尚且没有脱离宝瓶座文明控制的人们，哪怕是脚步稍微慢了一点，又或者转了一下头，说了一句话，都有可能受到严厉的惩罚。
　　人们仍旧沉默着，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这里走动着，没有一个人理会季华。
　　季华则继续慢慢的说着：“我知道你一直在关注着我，也一定可以听到我说的这些话。请你相信，我接下来的话语对你至关重要，甚至于关系到你的生死。请你认真听我说，并且在有必要的时候，给我以回应。”
　　季华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似乎那里藏着一个人一样：“首先说我的结论。宝瓶座文明所谓的善意，对你所谓的治疗，所谓的拯救，统统是假的。真实情况是，我们人类文明，包括人类，也包括超人你，都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在我们前方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便是悬崖。”
　　季华淡淡的说着，表情异常的平静，语气则严肃而认真。但他视线之中并没有任何人。走廊之中那些走动的人们也像是看不到季华一样，直接将季华无视了。
　　这一幕景象看起来有些诡异，但好像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不可否认，我也曾经被宝瓶座文明所迷惑。在宝瓶座文明的欺骗之中，我所坚信的事情也一度有所动摇。但幸好，现在地球政府将他们所掌握的情报传递给了我，而这情报，则将我推论之中的最后一个缺口完美补上。这让我确信，我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
　　季华将视线从天花板之上收回，然后低下了头，开始在走廊之中不断的来回走动，就像是正在思考一样：“让我察觉到漏洞的是宝瓶座文明所宣称的，它们离开母星系的动机，以及它们对于不使用复制人技术的解释。
　　它们宣称，它们离开母星系的目的是为了寻求科技的突破。所以它们才展开了漫长的宇宙航行，所以它们不在任何一个星系之中停留太长时间，所以它们在收到了你的求助信号之后，顺便改变航向来到了地球，但是，这个动机不足以解释它们的行为。超人由文明内单独个体共同塑造，而单独个体是为了谋求生存才将思考和自我交由超人所掌管，那么由此可以确定，超人的存在一定满足文明内单独个体的生存需求。而为了满足生存需求，更好的应对方法难道不是控制人口数量然后继续在母星系之中生活么？
　　你要知道，战争是不可控的减少人口的手段，它诞生于独立和自我——因为有个体或者某个团体的利益诉求，战争才会发生，而现在，人们已经没有了自我也没有了思考能力，那么，可控的减少人口的手段，譬如计划生育，譬如有计划的自杀等，就可以没有丝毫阻力的得以推行，既然如此，人口就必然不是威胁生存的因素。
　　现在，人口降低了，战争杜绝了，生存已经得到了保障，那么宝瓶座文明又有什么理由离开母星系去追寻科技的突破？为了更加强大吗？为了占据更多的星球吗？你不感觉这个理由有些荒诞么？”
　　季华继续慢慢的走着，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又折返回来，然后继续说着：“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通宝瓶座文明为何选择离开母星系。在没有其余解释的情况之下，我也被这个解释所迷惑了。
　　但宝瓶座文明的解释之中还有第二个漏洞，也即，它们为何不使用复制人来进行飞船的建造。宝瓶座文明对此的解释是，之所以不使用复制人，是为了对地球人类进行治疗。但我注意到，宝瓶座文明曾坦诚过它们需要一艘新飞船。既然如此，它们在其余星系的时候，为何不通过复制人技术制造出足够多的同类用于飞船的建造便无法解释了——其余的星系可没有人类需要它们的治疗。
　　并且，宝瓶座文明一定具备有复制人技术。哪怕因为生存模式的不同导致宝瓶座文明无法复制自身，可是至少，人类是可以复制的。便连我们的技术都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不相信宝瓶座文明做不到。
　　以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也即，新飞船建造好之后……由谁来居住呢？
　　之前通过种种迹象，我推测出，宇宙航行对于宝瓶座文明来说一定是极其艰难的，需要飞船内所居住的所有人共同努力才能得以维持——为此，它们甚至于放弃自我而融入到了集体意识之中。而这一点也在其后得到了证实。那么就有了以上那个问题，新飞船由谁来居住，由谁来操控，由谁来维持运转？
　　很显然，不可能是旧飞船之中的宝瓶座文明成员。原因很简单，假设从旧飞船之中分出一半人口居住于新飞船，那么两艘飞船就都无法运转了，因为一半人口不足以维持如此巨大的飞船的运转，其结果只可能是两艘飞船俱都毁灭。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在新飞船建造期间，尽可能的制造出新的人口以填充新飞船。
　　那么，宝瓶座文明不肯使用复制人技术用于新飞船的建造就很好解释了——他们不是不肯使用复制人技术，而是复制人技术已经在使用了，宝瓶座文明其实正在全力制造新人口，这极有可能用尽了宝瓶座文明可用的全部力量。
　　复制人的制造必然有其周期，其规模也一定有其限制。那么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每当一个周期过去之后就有一批复制人被制造出来，被制造出来的复制人又投入到制造复制人的过程之中，如此循环——只有这样倾尽全力，宝瓶座文明才有可能在短期内制造出足以支撑一艘飞船运转的人口。既然力量都投入到复制人的制造中去了，又哪里会有多余的复制人来参与新飞船的建设呢？以及，除了制造复制人之外，收集燃料，收集物资，修整飞船，这些事情都要消耗宝瓶座文明的精力啊……
　　如此，宝瓶座文明不肯使用复制人技术来参与新飞船建造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很显然，宝瓶座文明的打算是这样的。它们的力量用于旧飞船的修整维护，制造人口，收集能源和原料，地球人类则负责新飞船的建造。等到人类将新飞船建好，宝瓶座文明也孵化出了足够的人口，收集到了足够的燃料和物资，对旧飞船的修整工作也已经完成，于是它们便让新制造出的人口入驻新飞船，自身则仍旧居住旧飞船，宝瓶座文明便拥有了两艘飞船，它们就会离开太阳系，只剩下地球人类仍旧在太阳系之中。
　　它所谓的对你的治疗，对人类文明的拯救，其实质上都是对你，以及人类文明的利用。
　　在这个过程之中，看似不仅宝瓶座文明得到了利益，你也得到了利益——你不仅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还得到了来自于宝瓶座文明的科技以及建造飞船的经验，但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我之所以说人类文明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原因便是那种来自于恒星的，可以导致生命体畸形乃至死去的辐射。虽然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无论是我又或者是你，想来都不会否认这种辐射和宝瓶座文明之间的关系。那么情况便很明显了，到达科技上限的文明，会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机制影响附近的恒星，以至于让恒星释放出那种辐射最终导致该恒星系内不适合生命生存——我不知道这种机制是什么，但想来一定和到达上限的文明所使用的某种科技有关。
　　那么整个过程就很清楚了，正是因为这种辐射，宝瓶座文明才不得不离开自己的母星系进入宇宙流浪——所谓的为了寻求科技突破只是谎言而已，它们是被迫离开的，而不是主动离开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宝瓶座文明无法在任何一个恒星系之中停留太久，因为停留太久的话，它们就会被这种辐射杀死。同样的，它们在太阳系之中也无法停留太久。在新飞船建造以及旧飞船修整完毕之后，它们便会离开太阳系赶往下一个星系，而我们人类却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以此来推论的话，它们确实没有独力制造新飞船的能力——每到达一个新的，未受污染的恒星系，单是修整旧飞船，收集燃料和物资就已经耗去了它们的绝大部分能力，它们又哪里有余力去制造新飞船呢？那么，宝瓶座文明流浪这么久，却仍旧只拥有一艘飞船的疑问便也得到了解答。
　　现实情况决定了它们想要制造新飞船，就必须要有外力的帮助。于是，为何它们远道而来，不惜跨越十几光年的遥远距离也要来到太阳系并选择与人类文明合作，这个疑问便也得到了解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甘心
　　“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仅此而已。”季华淡淡的说着，“我们所有人，都被宝瓶座文明所欺骗了。从这个方面来说，你的所作所为，除了引狼入室之外，我找不到其余的词汇来形容。”
　　“这宇宙之中，哪里有那么多真诚和善良，哪里有那么多光明和温暖啊……”季华略有些悲哀的叹息着，“你认为你发出求助信号，便能找到帮助你的人么？……不，你错了。你的虚弱，你的求助，不会让这宇宙之中的其余文明感到同情。它们所想的，仅仅是如何在你死去之前，从你身上榨取到最大的利益，仅此而已。”
　　“按照这个思路来思考，宝瓶座文明之所以不对地球之上最后幸存的两亿人下手便也有了全新的解读。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它们这样做，一定是为了换取你的配合，因为它们知道，如果连那保存着恢复地球生态能力的最后两亿人也劫持到木星船坞的话，你便没有了最后回归地球的希望，你就一定会采取反抗措施，而这对它们是不利的。并且，宝瓶座文明其实并不在乎人类文明的科学家又或者杰出学者之类……对于它们来说，一个普通人和一名政府高官没有区别，它们并不在乎个人的智慧和能力，它们只在乎数量。那么留下那两亿人，便成了一件惠而不费的事情——它们即没有让自己的利益受到多大损失，又换取了你的支持。”
　　“让香烟提前来到太阳系，封锁地球人类的科技，表面上是为了让你减缓分裂的痛苦，但是实质上则是为了防止人类文明拼死一搏，从而对自身造成影响。”
　　“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向你解释清楚。你或许会疑惑，为何宝瓶座文明对于新飞船的建造，对于人口的增加有如此执念。这个问题也很好解释。我的回答是，为了生存。
　　地球生命为了生存，为了基因的延续，发展出了繁衍后代这一行为。我想，宝瓶座文明之所以如此做法，也同样是为了繁殖，同样是为了散布自己的遗传信息。这是生命的本能，它无关于个人的喜好又或者厌恶。
　　或许，现在的宝瓶座文明就正是诞生于这样的一次繁殖活动。或许在无数年之前，也曾经有一个未知的文明，在某一个外星系之中遇到了一个类似于我们人类的文明，并借助那个文明完成了一次繁殖，这才导致了宝瓶座文明的诞生。现在，宝瓶座文明来到了我们的太阳系，也希望借助我们人类文明完成这样一次繁殖，也有可能，这借助于我们人类文明所诞生出来的宝瓶座文明的后代，在许多年之后也会遇到一个没有达到上限的文明，并借助于那个文明，再一次诞生出新的文明来……
　　所以，超人，你明白了么？”
　　季华静静的等待着，至于到底在等待什么，季华自己也不清楚。因为超人的回应可能来自于任何地方。
　　在这等待之中，这段走廊除了静静行走着的人们之外，季华没有看到其余任何东西。于是季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些神色木然的人们身上。在这观察之中，季华忽然发现，人们的行走似乎有某些内在的规律。
　　在宝瓶座文明的严格规则管束之下，人们行止坐卧之间都要符合规定。便是在行走之间，也总是不自觉的保持着整齐的队列。
　　而现在，那些由人们所保持的队列之中，似乎蕴含着一点其余的东西。
　　有的队列较长，有足足七八个人并列前进。也有的队列较短，仅仅只有两三个人，乃至于一个人单独前进。
　　但是……唯独没有四个人并列前进的队伍。
　　于是季华便将四这个数字当做了一个分水岭，将大于四个人的队伍当做长队伍，将少于四个人的队伍当做短队伍。在又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季华发现，长队伍和短队伍的出现总是循环重复着的。
　　长和短这两个字眼立刻让季华想到了摩斯电码。于是，季华便将长队伍当做摩斯电码之中的划，将短队伍当做摩斯电码之中的点，并由队伍出现的顺序，将不同的点和划组合了起来。
　　于是一段意义明确的字符便出现在了季华的脑海之中。
　　“我不想死。”
　　季华的嘴角便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季华说道：“我已经看到你发给我的信息了。你不想死么？很好，我也不想死，没有一个人想死。
　　既然如此，那么在对抗宝瓶座文明这件事情之上，我们便有了共同的利益。想来，你并不会反对与我所代表的人类结成联盟。而这也正是我今天前来和你交谈的目的。”
　　在话语之间，那队伍的长短出现频率似乎又有了变化。季华凝神细看，片刻之后便将新的信息组合了出来。
　　“我该如何去做？我会得到什么？”
　　季华将双手背到身后，低着头，慢慢的走动着，话语声仍旧平静而清冷：“坦白说，现在我有一个计划去改变现在这种必死之局。但是抱歉，我无法将计划的详情告诉你，因为我暂时还无法信任你。等到计划执行之后，你自然会知道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如果这个计划执行成功，那么我们人类至少有了一线生机，而不再是必死之局。只是有一点我想让你明白，我不是神，我的能力也终归有限，我无法完全满足你的利益诉求，而只能有限度的兼顾你的利益。为了合作的顺利，我必须要在此向你提前说明这一点。
　　你所付出的代价将是永远也无法再掌握你的身体，但你却可以一直生存下去——至少，你的身体将会一直存在着。我们原本便是一体两面，你的身体便是我的文明，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必然会确保人类文明的延续。”
　　季华淡淡的说着，嘴角甚至于露出了一点讽刺的笑意：“在地球上的时候，你总是问我，是要选择生存，还是选择自我。现在，我同样将这个问题奉还给你，你……选择生存，还是自我？”
　　季华再一次开始了对走廊之中那不断前进着的人群的观察。但现在人们的队列杂乱而没有规律，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传递出来。就像是超人正在沉默一般。
　　季华便继续笑着说道：“若你选择自我，从而拒绝与我配合，人类文明便会在那种辐射的影响之下完全灭绝。若你选择生存，那么，人类文明只要存在一天，你的身体便也将生存一天。只是你永远无法像是宝瓶座文明那样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甚至于有可能面临分裂、自我意识最终逐渐消亡的结局。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季华继续观察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人们。在混乱了片刻之后，那队列终于再一次有了规律，季华便又一次从其中解读出了信息：“我将付出什么？要我去做什么？”
　　季华说道：“需要你做的很简单。只要在我计划执行的过程之中，你安心选择生存，安心放弃掌握身体的欲望，不与宝瓶座文明配合，不来破坏我的计划，如此就已经足够。因为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无法对你保密，如果你要破坏我的计划，我无力阻挡。”
　　季华静静的等待着超人的回复，片刻之后，季华再次从队列之中解读出了信息：“我选择生存。”
　　“很好。”季华微笑了起来。但是随即，又一段新的信息被季华解读了出来。
　　“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季华满是讽刺地说道，“如果你当初未曾发出求救信号，宝瓶座文明未曾来到太阳系，说不定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以及上限的到来，人类最终会自发的选择集体融合这条道路，最终将身体的掌控权交于你手。但是现在……这已经不可能了。什么样的行为，就会造就出什么样的后果，事情是你做出来的，篓子也是你捅出来的，你便承受这个后果吧。”
　　面对季华的讽刺，超人最终选择了沉默。季华再这走廊之中又等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见那队列始终没有再传达出信息来，季华便知道，这次交流应该已经结束了。
　　季华并不担心超人会出尔反尔。因为选择生存便有生存，选择自我，不仅得不到自我，便连生存都会失去。摆在超人面前的道路仅仅有这两条而已，它没有别的选择。
　　季华心中没有丝毫对超人的同情，有的仅仅是厌恶。看到超人最终吞下了由自己所酿造的苦果，季华心中没来由的多了一点快意。但是想起遭受无妄之灾的人们，想起在这场灾难之中凄惨死去的人们，季华心中又有一点淡淡的悲哀。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也只有坚定的走下去了。超人没有选择，季华同样没有选择。
　　走廊顶灯再次闪烁了两下。季华便知道宝瓶座文明已经恢复了对这里的监视能力。季华叹息一声，微微低着头，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二十章 灭世
　　季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自己居住了数年时间之久的小屋之中。
　　机器人已经送来了今日的食物，现在它们已经摆在了桌子上面，正冒着热气。空气中充斥着食物的香味，季华也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未曾吃过东西了，但季华现在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
　　季华走到了舷窗旁边，一边仔细的寻找着那颗黯淡的星星，一边默默的等待着。
　　季华知道，从今天之后，自己将成为地球生命历史之上最大的罪人。与自己相比，无论是历史上哪一位暴君，哪一位刽子手，他们所犯下的罪行都不过像是米粒一样。因为，他们最多只是杀了几十万几百万个人而已，而自己……将毁灭整个地球生态。
　　从今天之后，地球将和以往大不相同。这颗曾经充满了绿色和生机的星球将会变得死寂，将会变得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在它上面生存。地球用了几十亿年演化出的生态环境，将在自己手中毁于一旦。
　　这个现实就像是一颗沉重的石块一般压在季华胸口，让季华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偶尔，季华也会陷入短暂的疑惑和迷茫之中，从而怀疑自己此举的必要性和准确性，但疑惑和迷茫总是很快散去，那强大的理智总是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重新占据季华的整个脑海。
　　“没有别的路了，没有别的路了。”季华默默地跟自己说着，“这是唯一的生路，这是唯一的生路。”
　　大约晚上八点的时候，那个代表着宝瓶座文明的机械合成音准时响起：“季华，今天的密码是什么？”
　　虽然心中早就已经将这一幕场景预演了千万遍，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季华的身体仍旧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季华慢慢的转过身，用略微夹杂着一点颤抖的声音说道：“今天的密码是J……O……0……P……3……”
　　那已经深深镌刻在脑海之中，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之中不仅没有被遗忘，反而记忆的愈发深刻的一串密码，被季华缓缓的说了出来。
　　“好的，我知道了。”机械合成音说道。
　　季华知道，在获取到密码之后，宝瓶座文明立刻就会按照自己所设定的频率和强度，向环绕在太阳周围的那艘氢弹飞船发出信号。这个过程在之前已经重复了七百多遍，每一天都是这样，今天想必也不会有所改变。
　　但是……今天的密码，和以往是不同的啊……
　　季华心中似乎多出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正在无比焦急的催促季华立刻去阻止宝瓶座文明，季华的心开始提了起来，嘴巴中也开始变得干燥，甚至于精神都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季华死死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依靠理智去对抗着自己的本能。而宝瓶座文明似乎察觉到了季华的异样，于是那个机械合成音又响了起来：“季华，你怎么了？”
　　季华勉强说道：“我很想念地球。”
　　机械合成音说道：“只要你将氢弹飞船的密码计算函数告诉我，我可以立刻送你回地球去。你并不会接受我的改造，你会在地球之上，和你的亲人、朋友、爱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直到过完这一生。”
　　季华心中的躁动和不安在这一刻如同夏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的消散了。季华的思绪再一次变得平静，语气便也淡然了下来：“谢谢，不用了。”
　　机械合成音说道：“季华，关于是否与我合作这一点，你考虑清楚了吗？”
　　季华说道：“距离五天之约还有一天时间，等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好，我等着你。”机械合成音说着便消失了。
　　季华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不安和担忧全部甩了出去，然后来到了餐桌之前，拿起了机器人备下的碗筷，开始吃东西。
　　季华可以确定，机器人的厨艺一定是最为顶尖的，因为如何掌握火候、在油温多少的时候加入食材、什么食材和什么食材相搭配，以及如何处理食材、如何烹饪食材等，这一切其实都可以看做是数据。而机器人最擅长处理数据，在这方面，它们不会有一丁点失误。
　　它们一定是严格的按照食谱之上所标注的顺序和时间来处理食物的。就连季华也不得不承认，通过这样的方法处理出来的食物确实很美味，很可口。但不知道为什么，季华总是感觉这食物之中少了点什么，吃起来总是不如地球之上，那些满是失误的饭菜可口。
　　这世界上没有两份蛋炒饭是一模一样的。就算是经验最为丰富的厨师，所做出的两份蛋炒饭也不可能完全一样。一份蛋炒饭由米饭的数量，油温的差异，鸡蛋的质量，配料的大小、粗细、品质等无数个因素所共同决定，而人无法同时掌握如此多的因素。
　　从这一方面来讲，蛋炒饭其实是混沌的，在一份蛋炒饭真正做出来以前，没有人可以知道这一份蛋炒饭到底是什么样的。厨师只能将这份蛋炒饭的品质控制在一定范畴之内，却无法真正决定它的最终模样。
　　但机器人不同。庞大的数据控制和处理能力，以及极端精确的操作，可以完全决定一份蛋炒饭的最终模样。在机器人开始做蛋炒饭之前，通过它的程序，其实就已经可以知道蛋炒饭的最终模样了。
　　这是机器和人的区别，也是宝瓶座文明和人类文明的区别，又或者说，这是两种生存模式之间的区别。
　　那么……机械的生存模式真的更加适应这个宇宙么？想要在这宇宙之中生存，真的只有机械模式可以做到么？
　　“不，不是这样的。”季华默默的告诉自己，“人类的生存模式并不一定比宝瓶座文明的生存模式差，甚至一定有超出的地方。我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来向宝瓶座文明证明这一点。”
　　胡乱吃完了这顿饭，季华轻轻的敲了敲桌子，房间的门便被打开，一台机器人沿着固定的，已经重复了数千遍的路线进入了房间，然后按照固定的程序将残羹剩饭以及餐具收了起来。这一切都和以往没有变化，似乎今天仅仅只是以往数百天的重复。
　　季华默默的叹了口气，然后再次来到了舷窗旁边，将视线再次投入到了无垠星空之中。
　　这一次，季华没有再去寻找那颗黯淡的，孕育了整个人类的星球，而是将视线望向了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
　　那是太阳。那是整个太阳系的主宰。就算在木星这里，它仍旧极其明亮。
　　它是太阳系的绝对核心。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整个太阳系才可以秩序井然，才可以在这浩瀚宇宙之中自成体系。没有它，也就没有太阳系，没有地球，更不会有人类。
　　现在，季华打算对太阳做一点事情。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宝瓶座文明应该已经代替自己将那件事情做了出来。
　　面对着这黑暗的宇宙，季华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深邃而悠远。那视线越过了数亿公里的距离，跨过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最终来到了这颗伟大星辰的表面。
　　在那里有一艘明显具有人类建筑风格的飞船存在。它总长度约有几十米，宽度和高度则有几十米到五六米不等。它总体呈现出长方体的模样，只是一端略微尖锐一些，另一端则略微厚实一些。
　　它面对太阳的那一侧是一层厚厚的隔热瓦，强烈的阳光将隔热瓦面对太阳的那一侧加热到了数千度的高温，背对太阳的隔热瓦则只仅仅只有几十度而已。飞船船体便在隔热瓦的保护之下安然存在着。
　　它和太阳十分靠近，仅仅只有约莫一百万公里的距离而已，而这个距离甚至还没有脱离太阳日冕层的范围。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艘飞船其实是在太阳大气层之中运转着的。
　　从这里看太阳的话，甚至于根本看不到太阳的全貌，就像站在地球之上然后看脚下的大地一样。
　　无穷无尽的光芒和火焰将占据人们的全部视野，这里没有星空也没有宇宙，这里只有太阳。
　　这里具备人们可以想象到的最为恶劣的环境。极端的高温可以瞬间将人体气化，强烈的电磁干扰可以毁坏人们所知的几乎所有仪器设备，强大的辐射可以瞬间杀死一切生命……
　　恒星三号飞船就在这恶劣的环境之中静静的运转着，到现在为止，它已经运转了两年多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它还将继续运转下去，一直到内部仪器损坏，无法再维持自己的轨道，最终落入太阳为止。
　　但是现在，一道来自于外太空的电波信号改变了这一切。强大的电磁干扰和辐射并没有能阻挡这道信号的到来，它穿过重重阻碍，终于进入到了恒星三号飞船内部。
　　于是，恒星三号飞船在这一瞬间轰然爆炸。装载在它内部的氢弹在这一刻释放出了甚至比太阳还要强烈的光芒，释放出了比太阳表面还高的温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宜居星球
　　“所有在外工作人员都召回来了吗？”办公室之中，元首对着霍顿部长询问道。
　　“绝大多数在外工作人员已经召回了。”霍顿回答道，“所有生物勘探组、地质勘探组、交通物流人员、特别行动组等人员全都回到了各处基地。但有些工厂和科研基地的人员并没有全部撤回来。那里需要人员长期值守。”
　　“季华到底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所有人员都回到基地之中，还希望我们将基地密封起来？”元首有些疑惑的说着，“难道宝瓶座文明要有什么动作了么？可是为何不明确告诉我们？”
　　霍顿部长刚想回答，就感觉腕部个人电脑发出了一点震动。霍顿便将手腕抬了起来，只看了一眼，神色就瞬间凝重了起来。
　　“元首，我想我知道季华想要做什么了。”霍顿低声说道，“他……他要毁灭整个地球的生态。”
　　就在这刹那之间，元首也明白了过来。在这一刻，元首的声音也有一些颤抖：“他引爆了那艘飞船？”
　　霍顿默默的点了点头。元首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然后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之上。
　　一号基地之外，一艘直升机正在快速向这里靠近。但是忽然之间，不知道是因为故障还是什么原因，那飞机忽然间摇摆了起来，内部仪器之中也有大量的电火花出现。
　　人们惊恐的叫了起来，驾驶员努力的操作着，试图让飞机恢复平稳，但他发现，这架飞机的所有仪器竟然全部失灵了。驾驶员试图向基地求救，但通讯仪器之中除了杂乱的沙沙声之外，再没有了其余的动静。
　　姿态控制系统、发动机系统、内部电力系统、通讯系统等，在这一刻全部失灵。
　　这架直升机便摇晃着撞到了前方山谷之上，然后轰然爆炸。
　　天空之后，一颗卫星正在地球环绕轨道之上平稳的运转着。它似乎正在进行某些操作，隐约可以看到有气体从它内部喷射出来，伴随着这气体的喷射，它的姿态也在渐渐改变着。但是瞬间，有大量的电火花从它内部爆散出来，这颗卫星立刻便失去了动静。
　　“远望”号空间站同样承受了相同的命运。内部电路的损坏引起了火灾，火灾又蔓延到了能源储备仓，于是它轰然爆炸，变成了太空之中的一堆碎片。
　　地球之上，鹰隼号射电望远镜基地之内，几名科学家正在紧张的操纵着它进行某些太空观测，但是忽然之间，大量的电火花从操作台之上爆散出来，火焰随之升起。科学家们惊恐的跑出基地，却看到远处那庞大的望远镜天线此刻也被火花所笼罩，就像是披上了一层由火花织就的战甲……
　　氢弹飞船爆炸所释放的能量轻易的撕碎了附近区域的太阳日冕层，不仅如此，它的爆炸甚至于还影响到了更深处的太阳结构，将该区域太阳活动的剧烈程度直接提升了数倍之多。无穷无尽的高能带电粒子从太阳喷射而出，以每秒钟两千多公里的速度横扫整个太阳系。
　　这能量爆发要远远超出人类有史以来所观测到的最为强烈的太阳耀斑，虽然它还不至于对太阳整体造成影响，甚至于至多只可以持续几十年时间就将恢复平静——几十年时间，和太阳近百亿年的寿命相比，无非只是弹指一瞬，以及，如此程度的爆发，甚至连太阳打个喷嚏都算不上——但这已经足够对整个太阳系造成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太阳是太阳系的主宰。太阳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整个星系。
　　太阳风到达地球，便摧毁了所有暴露在外的卫星、空间站、无人飞船等，到达地球表面，便将暴露在外的电网设备、通讯设备、各种以电力为能源的仪器设备等全部破坏。
　　强烈的伽马射线到达大气层，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臭氧层摧毁殆尽，各种致命的有害辐射到达地球表面，则会在极短时间内将地球生命杀戮一空。
　　地球两极，绚烂到无法形容的极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之中肆意飘荡着，像是一条条鞭子；各种金属物体之上忽然间出现了一束束火花，像是跳跃着的恶魔……
　　和外部相比，基地内部所受到的影响要小得多。因为基地当初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异常辐射的问题，厚厚的山体也可以将各种致命辐射挡在外部。但就算如此，电力供应也在一瞬间中断。失去了光源，基地内部立刻变得一片漆黑。不仅如此，基地与基地之间的通讯也中断了，无论是卫星通讯还是地面信号塔通讯，又或者有线通讯全部失去了信号。只有基地内部通讯还在勉强维持着，但通信环境也极其恶劣，随时有可能中断。
　　备用电源紧急启动，重新为基地恢复了光明。但这并不能让人们从慌乱之中恢复过来。一直压抑着的恐慌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人们尖叫着，哭泣着，四处寻找着躲藏的地方，一片混乱之中，不知道哪里又发生了火灾，有的地方还有爆炸声传来……
　　“元首，元首！”霍顿低声却又焦急的叫着，“现在不是追究原因和责任的时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我们就必须采取措施，尽量降低损失！”
　　“去吧。”元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疲倦和无力：“我命令，所有基地从此刻起进入警戒状态，命令警察和军队立刻行动，任何试图挑起混乱的人都可以就地击毙，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恢复秩序。以及，命令科学家顾问团立刻到会议室集合，我需要知道此次事件将会给我们带来哪些方面的影响，又有哪些手段可以应对……”
　　“是，元首！”霍顿部长答应一声，立刻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元首则继续坐在座位上，像是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样。
　　虽然还没有得到科学家顾问团的准确回答，但元首仍旧知道，地球生态大概真的完了。
　　虽然之前所发现的不明辐射也十分棘手，但那终归是慢性的，它至少给人类文明留下了几十年的反应时间。而现在不同。强烈的太阳辐射会在极短时间之内将地球生态摧毁殆尽，并且完全不会留下恢复生态的希望。
　　基地之中固然留存着几十万种生物的基因样本，但是如果连环境都已经失去的话，这些生物又该如何在自然环境之中生存？人类固然可以依靠厚厚的防护服在地球生活，但没有了其余生命的地球，还是人们脑海中的那颗地球么？这样的地球，和火星，金星又有什么差别？
　　“我们真的要失去地球了么？”元首喃喃着，“失去了地球，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季华，你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随着警察和军人的出动，基地内部的混乱被迅速的平息掉了，紧急通讯系统的启动，也让一号基地和其余基地恢复了通讯。工程人员的加入，则让各个基地内部的能源供应渐渐恢复了正常。
　　但是绝大部分位于基地之外的设施都被摧毁了，望远镜基地、科研基地、能源工厂、太空设备等被摧毁殆尽，仅仅只有几处位于地下或者深海的设施幸存了下来。
　　无数科学家匆匆汇聚到了大会议室之中，有限的观测数据迅速的聚集到了这里，然后由科学家们做出了初步判断。
　　“元首，此次太阳爆发至少会持续几十年时间，而几十年时间已经足够将所有暴露在外的地球生命全部杀死。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微生物，统统无法逃过灭亡的命运。”
　　“此次太阳爆发会彻底改变地球的地表环境以及大气环境，会让地球完全转变为一颗不宜居星球，而以我们人类文明的科技，我们无力逆转这个过程。”
　　“基地内部的辐射水平尚且处在可接受范围内，但基地外部已经完全超出了生命体可承受的极限，据数据推算，人体在外部暴露超过十个小时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超过三十个小时就将直接死去……此刻还有大约三百余名科研工作者位于基地之外，但恕我直言，按我们此刻救援能力来看的话，我们没有拯救他们的能力。”
　　“基地内部能源储备有限，我们必须想办法恢复基地外各能源工厂的运转，否则，大约一个月时间之后，各大基地就将能源短缺。”
　　“季华到底想做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和宝瓶座文明同流合污，想要将我们人类文明置于死地？”
　　“季华彻底毁掉了我们的地球，他犯下了无法弥补的罪行！”
　　“季华……”
　　科学家们先是讨论着此次事件的影响以及应对措施，但是话题很快便转到了对季华的声讨之上。人们群情激奋，甚至于有几名老年科学家还落下泪来。
　　只有卫云卿始终神色平静。
　　“我知道，季华之所以这样做，一定因为这个选择是我们当前处境之下的最优选择……”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实目的
　　毫无疑问，在宝瓶座文明这件事情之上，季华所掌握的情报要比任何人都多。而信息的不对等会让人对同一件事情做出不同的判断，或许，在此刻会议室之中的人们看来，季华的举动是邪恶的，但对于季华来说，这样做却是合乎逻辑的。
　　在现在的情况之下就对季华的行为做出定性并不合适。会议室之中并不是只有卫云卿想到了这一点，元首、霍顿部长、一部分政府高层以及一部分科学家都想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有比卫云卿更强烈的自信。对于季华，卫云卿几乎有一种近于盲目的信任感，她坚信季华所作出的一切一定都是有理由的，并且，这个理由一定可以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且一定符合人类文明的利益。
　　因为只有卫云卿才知道季华对于这个文明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为了文明的延续，季华不惜做出布置亲自深入到木星船坞中去，不惜放弃地球之上那安全舒适的环境而将自身置于险地，如果连季华都会叛变的话，这世界上，又有谁会是忠诚的？
　　“他甚至不惜放弃了我。”卫云卿默默的想着，“他对我一定是有感情的，可他仍旧冷漠的拒绝了我。如果不是为了他的计划，他……他现在应该已经和我结婚了吧。”
　　想起那个总是神色平静的青年人，卫云卿心中又是难过，又是自豪。
　　“这就是我看中的男人，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做我卫云卿的爱人。”
　　会议室之中仍旧嘈杂不休，持有不同观点的人们仍旧在争论着。卫云卿并没有尝试去说服其他人，因为卫云卿知道，他们是否认同季华并不重要。当最终结果出现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体会到此刻自己的浅薄以及无知。
　　元首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那声音通过话筒扩散到了整个会议室之中，于是人们便停止了议论。
　　“我仍旧认为，在事情已经发生之后，首要任务是寻找应对的办法，而不应该是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当然，追究责任这件事也相当重要，但它不应该影响到前者。所以，我希望大家现在能停止对季华的议论，开始商讨我们的应对方法。”
　　元首淡淡的说着，同时用视线扫视着所有的与会人员：“你们……能否告诉我，我们应该如何改变现在的处境？”
　　一名科学家代表说道：“元首，很遗憾，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当前处境。地球生态的毁灭已经成为定局，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这一点。”
　　元首说道：“如果有人对此有异议，可以提出来。”
　　元首等待了片刻，会议室之中则一直是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发言。
　　以人类文明现在的科技，最多不过是在已经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球之上建造一些封闭式基地而已，要全面改造地球的生态，将地球环境恢复到灾难之前，不说人类文明，恐怕宝瓶座文明也无法做到。
　　沉默之后，那名科学家继续说道：“如果可以持续投入相当程度的人力以及物力的话，我们有可能在五千到一万年时间之后完成对地球生态的改造，但我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另一名科学家说道：“哪怕我们可以改造地球生态以使其恢复原状，这又有什么用处么？不要忘了，那种致命的辐射一直存在着，不解决这种辐射，单单恢复生态，这没有任何意义。”
　　元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于是便说道：“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地球对于我们人类文明原本就没有了价值，此刻因为氢弹爆发所造成的灾难，不过是将一件废弃物又破坏了一遍而已？”
　　元首的话语让与会者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这话语虽然残酷，却将一个事实提了出来。
　　既然地球原本就注定要被放弃，那么……就算将它的生态再完全破坏一遍，对于人类文明来说又有什么额外的损失吗？
　　这个事实原本很明显，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地球是没有价值的，哪怕此刻地球已经在承受那种致命辐射，已经注定要成为一颗死寂星球，也不会有人这样认为。
　　这毕竟是养育了天地万物的地球啊……
　　毕竟是人类文明发源地的地球啊……
　　在这一刻，所有对于季华的怀疑以及偏见全部消失了。能参加此次会议的毕竟都是人类文明之中的精英，他们无一不拥有超卓的智慧以及精准的判断，在刚才因为骤然听闻地球生态被毁灭的愤怒情绪消失之后，人们立刻便察觉到，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我们不妨先假设氢弹飞船爆炸事件确实是季华有意为之的，那么很显然，季华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毁灭地球生态这般简单。”霍顿部长若有所思地说道，“很有可能，地球只是被波及到了，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已。那么现在我想知道，季华的目标到底是谁？是什么理由让季华做出了如此决定？”
　　霍顿部长的话语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他并不是在询问别人。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显了。所有与会者在这一刹那便想到了同一个存在。
　　“既然季华的目标不是地球，那就只能是宝瓶座文明了。”元首沉声说道，“所有在座的恒星物理学家、行星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以及其余相关专业的学者，请立刻计算此次太阳爆发将会对木星造成的影响。”
　　所有相关学者立刻打开了自己的随身电脑，共同加入到了一个虚拟会议室之中，又将相关指令和数据发送到了高能物理研究所、恒星物理研究所等科研机构之中，让没有参加此次会议的科学家们也参与到了此次计算之中。
　　一个粗略的模型很快便建立了起来，然后科学家们借助现有数据开始对这个模型进行参数设定、修改等工作。会议室之中的其余与会人员则开始了静静的等待。
　　研究结论在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出现。科学家们商议了一阵，最终有一名科学家站了起来，说道：“元首，我们通过建模、模拟等手段研究发现，木星系统同样在此次太阳爆发波及范围之内。强烈的太阳风以及其余辐射在到达木星系统的时候，虽然会有一定的衰减，但仍旧足以对木星系统造成巨大影响。其具体数据为：木星大气风暴强度会提升至少百分之六十，各种极端天气出现概率会提升至少百分之三十，木星磁场会出现紊乱，以及，木星辐射强度会大幅提升至现有辐射水平的一点八二倍……总体来说，木星环境会变得更加恶劣。可以预见，此刻的木星大气之中已经满是雷暴和狂风，且磁场紊乱，辐射极强，那里……已经是一片地狱了。”
　　元首紧接着问道：“我想知道，木星系统所发生的这些变化，会对宝瓶座文明造成什么影响？”
　　陷入沉思之中的卫云卿在听到这个提问之后，话语声便脱口而出：“宝瓶座文明正在对木星进行大规模的资源开采，而此刻木星所发生的变化必然会影响到宝瓶座文明的资源开采进程。具体影响程度无法判断，但它们想要收集到原定数量的能源，所耗费的时间必然更长。换句话说就是，如果宝瓶座文明仍旧想要在原定时间之内收集足够的能源，那么它们必然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会议室之中一片寂静，只有卫云卿那清脆的嗓音回荡在会议室之中。等卫云卿说完，霍顿部长立刻接着说道：“宝瓶座文明的总体工程能力一定是有限的，而如果宝瓶座文明在收集资源这件事情之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那么……它们在其余领域所投入的精力必然有所减少。”
　　一名科学家喃喃道：“其余领域？”
　　霍顿部长和卫云卿对视一眼，最终，由卫云卿将那个答案说了出来：“木星船坞。新飞船的建造。”
　　会议室再次陷入到了安静之中。最终，由元首打破了平静：“那么……季华之所以引爆氢弹飞船，其实际目的是为了迫使宝瓶座文明投入更多的精力去进行资源收集任务，而放缓对新飞船的建造？”
　　卫云卿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的跳动着，似乎要跳出自己的胸口，嗓子也开始变得干涩：“我想是这样的。而现在，那种致命辐射的出现，基本上已经确认了季华推测之中有关‘到达上限的文明无法在任何一个恒星系之中停留太久’的推论，也即，宝瓶座文明在太阳系之中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而现在，木星系统环境已经变得恶劣，它们已经无法再在预定的时间之内同时完成两项任务，那么它们就只能在这其中做出取舍，集中精力和资源完成一项任务，同时放弃另一项任务的执行。而……收集资源以供旧飞船运转，和建造一艘新飞船，这两项任务之中，大家认为会是哪一项任务被舍弃？”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在骗我
　　在卫云卿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一名政府高层说道：“如果是我们人类的话，我们一定会选择集中精力收集资源以供旧飞船运转。因为旧飞船是根本，新飞船是额外收益。没有一个有理智的文明会因为额外收益而放弃根本。”
　　一名科学家反驳道：“为何便不能全力将新飞船建好，然后抛弃旧飞船，入住新飞船？”
　　卫云卿涩声说道：“那么请问，新飞船便不需要能源以维持运转了么？没有能源，单有一艘飞船，又有什么用处？”
　　那名科学家一怔，不说话了。
　　“好，那我们便假设宝瓶座文明做出了和我们同样的选择，现在，它们全力收集能源，放弃了对新飞船的建造……”
　　元首说道：“就算宝瓶座文明放弃了对新飞船的建造，那又如何？这和我们人类文明有关系么？”
　　卫云卿的声音变得更加干涩：“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如果季华可以找到办法，说服宝瓶座文明将那艘未完成的新飞船赠与我们人类文明呢……？”
　　在卫云卿将这个推测说出来之后，会议室之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但随即就喧哗之声大起，所有与会者都开始了纷纷议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名与会者大声叫道，“宝瓶座文明怎么可能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如果我们破坏了它们的计划，它们不出手毁灭我们的文明就已经是万幸，怎么还可能奢望它们将新飞船赠予我们？”
　　“这太荒谬了！这不符合逻辑！”
　　“我认为季华很有可能就是这样打算的！首先，我们的地球已经确定要被放弃，它已经不再适合我们人类文明生存了，那么，除了全部移民那艘新飞船，逃离太阳系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其余的办法可以延续文明么？！这是我们人类文明的唯一出路，也是我们唯一的一线生机！”
　　“不可能的！不要忘了，如果这一切推论都是正确的话，那么哪怕是宝瓶座文明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在预定的时间之内完成那艘新飞船的建造，我们人类文明又有什么能力可以将其完成？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看着争论不休的与会者们，卫云卿选择了沉默。等了足足十几分钟时间，那争论声才慢慢的减弱下去。卫云卿便说道：“我想请大家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我们人类文明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之上，按照现有轨迹继续前进下去的话，我们必将走入灭绝的深渊。而如果我们可以获取到那艘未完工的新飞船的话——哪怕就连宝瓶座文明也没有能力在预定的时间之内将其建造完工——我们就至少有了一拼之力！
　　如果季华可以说服宝瓶座文明将那艘新飞船赠予我们，它们必然不介意再传授给我们一些科技以供我们继续它的建造，那么我们便进入到了一场赌博之中——如果在太阳最终将我们毁灭之前，我们将其建造完工了，我们就可以赢得生存，反之，则仍旧还是毁灭。虽然依据现有情报来看，我们赢得这场赌局的概率很低，甚至于仅仅只有百分之一二，但是我想问大家，在百分之一二的生存几率，和百分之零的生存几率之中，大家选择哪一个？
　　是选择就此接受命运的安排，从宇宙这个舞台之上黯然离场，还是选择奋力一搏，付出我们全部的智慧和精力以及资源去求取那一线生机？！你们……会作何选择？”
　　在卫云卿刚开始发言的时候，会议室之中还尚且有一些纷乱的议论，但随着卫云卿的话语，那议论声便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完全消失。
　　此时此刻，偌大的会议室之中，只有卫云卿那充满了坚定的声音在回荡着，不断的拷问着所有与会者的心灵，询问着他们同一个问题：“生存还是毁灭？生存还是毁灭？……”
　　过了许久，元首才勉强笑着说道：“我想，现在我们就来讨论这个问题似乎太早了一些。这些现在都仅仅是推测而已，还不能称之为现实。”
　　卫云卿却没有退让，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么，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呢？——以我对季华的了解，我敢说，这些推测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信度。”
　　元首轻轻咳嗽了一声，神情开始变得严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们自然选择去奋力一搏。就算最终的结果仍旧是灭亡，也总好过默默无闻的死去。”
　　卫云卿默默地点了点头，坐了下去不再说话。
　　与会者们此刻心思各异，但心中无一例外感觉到了一阵沉重。以他们的判断力，他们当然能判断出这些推测的可信程度，知道事实很有可能真的是这样。
　　因为这些推测不仅可以完美的契合现实情况，还拥有堪称足够坚固的证据基础。所以，无论感情如何，理智上都已经在悄然之中接受了这一点。
　　这确实是人类文明唯一可走的道路。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既然没有选择，那便不用去选择了。既然只有这一条路，那便走下去好了。
　　在一片沉默之中，元首做出了此次会议的总结：“既然如此，我们便开始等待吧。如果我们所推测的都是正确的，那么，季华迟早会将相关信息传递过来的……”
　　此次会议就此结束，所有与会者心中都挂着一个疑问离开了会场。虽然每一个人心中都有此疑问，包括卫云卿在内也是如此，但没有一个人将这个疑问提出来。
　　季华……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说服宝瓶座文明将那艘未完成的新飞船赠予破坏了它们计划的人类文明呢？
　　至少，所有与会者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几乎所有人都对于季华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既然季华做出了如此布置，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说服宝瓶座文明的吧？否则，他又何必布置这一切？
　　木星船坞，那间小房间之中，季华一直静静的站在舷窗之前，出神的望着远方的星空。
　　那里有一颗十分明亮的，如同一个小圆球一般的星辰悬挂在那里。这里距离那颗星辰有数亿公里远，但它仍旧异常明亮，虽不至于耀眼到无法直视，但看得久了仍旧可以让眼睛疲惫。
　　季华却好像没有感觉到这一切，一直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之间，那颗星辰好像闪烁了一下。
　　季华闭上眼睛，用手指在自己眼睛的周围轻轻按摩了一下，然后再次将眼睛张开，却看到那颗星辰仍旧静静的悬挂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闪烁仅仅只是错觉而已。
　　但季华却知道，这极有可能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艘飞船已经被引爆了吧……”季华在心中默默的想着，“此刻，木星船坞距离太阳大约有八点三亿公里远，太阳光传递到这里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只是，太阳风却不可能这么快便来到这里。而与可见光、X光、伽马射线等辐射相比，太阳风才是破坏威力最为强大的。它们大概需要三天多的时间才能到达。
　　只不过，不用等待太阳风到来，单单通过可见光以及其余波段光线的观测，便基本上可以确定太阳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那么……宝瓶座文明此刻大概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既然如此，它们应该快要找我来了吧。”
　　季华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又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了舷窗，坐到了那张自己睡了两年多时间的小床之上。
　　季华知道，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的说辞将会直接关系到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两年多时间的等待，两年多时间的思考，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无数的孤独和寂寞，无数的恐惧以及癫狂，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都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后迎来终结。
　　但那终结到底是什么样的，季华却并不清楚。不过季华却知道，终结，必然会是两个可能之中的一个。
　　“要么成功，要么死亡。”季华默默的想着，“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可能了。”
　　此时此刻，季华心中却并没有紧张又或者恐惧之类的情绪。季华十分平静，心境和思绪也如同无风天气下的池塘一般，没有任何波动。
　　季华开始了默默的等待。季华知道，宝瓶座文明很快就要来了。
　　就像是季华所预料的那样，在大约十几分钟时间之后，那个代表着宝瓶座文明的机械合成音出现在了小房间之中。
　　“季华，你骗了我。”那个机械合成音说道，“这两年多时间以来，你一直在骗我。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阴谋，所谓的密码，所谓的氢弹飞船，所谓的合作，这一切都是你布置下来的陷阱。你早在两年多以前，早在我来到太阳系之前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辱骂与赞赏
　　那个声音就这样淡淡的诉说着，语气仍旧平淡而机械，不含任何感情。
　　季华便笑了起来，说道：“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来指责我。在这两年时间之中，你所说的善意，所说的治疗，所说的寻求科技突破，这一切，难道不是同样在欺骗我么？”
　　机械合成音说道：“我没有骗你。”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再去嘴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季华说道，“你们清楚你们的目的和计划，我同样也清楚这些东西。所以，我希望我们现在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而不是继续像现在互相试探。”
　　这一次，机械合成音沉默了许久，在季华感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声音才响了起来：“我没有和你开诚布公交谈的兴趣。因为，你和你的人类文明都将在不久之后死去。”
　　季华微微笑了起来：“为什么要杀死我们？是因为愤怒吗？身为一个集体意识，一个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你，也仍旧会有情绪反应吗？难道你不应该以生存为第一诉求么？”
　　“我不认为灭绝你们人类文明会对我的生存造成影响。”机械合成音说道，“至于情绪反应，抱歉，我没有这种低级的生理反应。灭绝你们，只是我的本能，无关情绪。”
　　季华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机械合成音便又沉默了下去。季华静静的等待着，在这等待之中，季华甚至于闲庭信步般又来到了飞船舷窗旁边，饶有兴致的观看起了窗外的宇宙风景。
　　季华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宝瓶座文明的动作。而季华也一直好好地活着，并没有死去。
　　宝瓶座文明不说话，季华便在沉默之后继续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们宝瓶座文明应该从未经历过类似我们人类文明现在的生存模式。你们应该从进化初期就选择了融入集体，你们的人民从来未曾拥有过自我。
　　你所谓的因为资源短缺而爆发的战争，所谓的因为自我而产生的资源浪费等，全部都是假的。
　　你们之所以离开母星系，也不是为了寻求科技突破，而是有一种致命辐射存在而迫使你们不得不离开。你们在宇宙之中的旅行也同样不是为了所谓的科技突破，而是因为每一个恒星系你们都无法停留太久。
　　你们对人类文明的动作，不是为了治疗人类超人，而是为了让人类超人帮你们建造新飞船，而建造新飞船的目的则是为了繁殖，为了延续你们的基因。
　　你一直在欺骗我们，哪怕直到现在，你还在试图欺骗我，试图威胁我。我固然可以理解你们的文明本性，知道你们是在生存发展之中不得不选择并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但我仍旧不得不说，这种交流方式其实很没有效率，也很愚蠢。
　　不要再耍那些无用的心思，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开诚布公的交谈才是最为合适的。”
　　机械合成音终于再次出现，却并没有直接回应季华的话语，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现在，氢弹飞船已经爆炸了，你应该可以将飞船的密码计算函数告诉我了。”
　　“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密码计算函数，否则，在有几百条过往密码作为样本的情况之下，你们应该早就分析出了计算函数才对。”季华说道，“我当然也知道这种情况，知道无论我将密码计算函数设定的如何复杂，都会在一段时间之后被你们所破译，所以在当初设定密码的时候，我直接将引爆密码设定为了一个固定的密码，只有在氢弹飞船接到正确的密码的情况之下，它才会爆炸，而接到任何其余信息都不会有所反应。那所谓的二十四小时内不接到密码就会爆炸的引爆方式，是我骗你的。这两年多时间以来，每一个我告诉你的密码，都是我瞎编的，只有最后一个密码才是正确的。”
　　机械合成音说道：“你就不怕我们对此有所怀疑然后想到这个可能？”
　　季华摊了摊手：“身为一个比我们人类文明还要高级的文明，你们当然很快就会想到这个可能——事实上，以密码学研究来说，你们应该在第三十到第四十条密码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怀疑，因为在那个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些密码之间并没有任何逻辑关联，不太可能是经由一个固定的密码计算函数计算出来的。但是……那又如何？你们敢冒这个险么？”
　　季华淡淡的说着，像是在问宝瓶座文明，但接下来自己便说出了答案：“不，你们不敢冒险。你们认为你们已经完全掌控住了我，通过控制我来确保氢弹飞船不爆炸才是最为稳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才不敢亲自接触氢弹飞船将其拆除……但你们忘了，人才是最为善变，最为不稳妥的，你们……轻视了我在这其中的作用。”
　　机械合成音说道：“为何你会有这个把握？”
　　季华说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们的文明性格。一个以生存为第一诉求的文明必定是稳妥的，必定是厌恶风险的。只要有一点可能，你们就不会选择冒险。当然，或许是你们并不了解人类个体的生存模式、道德观念、价值观念、感情因素等方面的缘故，你们也缺乏对我个人的准确判断。这一点也成为了我计划能成功的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判断出，你们文明应该从未经历‘存在自我’的阶段。否则，你们应该对自我有所了解才对。”
　　机械合成音说道：“没有想到，我竟然被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要挟了两年多时间。我原来根本没有必通过妥协来换取每一天的密码，而是只需要在一开始就将你杀死，以后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季华，你不曾为你的狡猾和卑劣感到羞耻过吗？”
　　季华淡淡说道：“我将你对我的辱骂视为对我的赞赏。”
　　机械合成音说道：“为什么要引爆氢弹飞船？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季华说道：“请告诉我，氢弹飞船的爆炸对你们会造成什么影响？”
　　那个声音说道：“氢弹飞船的爆炸会让木星系统的环境更加恶劣，会迫使我们放弃新飞船的建造，将精力集中到资源收集方面来。”
　　“也就是说，这未完工的新飞船，以及你们已经搭建好的木星船坞都属于废弃物了……或许不是废弃物，但对你们来说总归价值有限，对不对？”
　　“那又如何？”
　　季华说道：“将木星船坞和那艘未完工的新飞船赠予给我们人类文明吧。同时，为了我们人类文明可以顺利将其建造完工，请将建造飞船所需要的科技也一并交给我们。地球已经不再适合生存，我们人类文明可以生存在新飞船之中，有朝一日，我们人类文明也会离开太阳系，进入太空，去寻找属于我们的道路。”
　　季华很自然的说着，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个声音这一次沉默了足足五六分钟的时间。它似乎被季华那看似异想天开的话语震惊到了。
　　“季华，你神经失常了么？”机械合成音说道，“你认为这有可能么？你刚刚引爆了氢弹飞船，导致我们繁殖计划的失败，导致新培育出来的两亿名个体因为缺少生存空间而必须要被抛弃，导致了我们大量的资源和时间浪费，现在你却说，要我将新飞船和木星船坞以及一些科技送给你们……你是疯掉了么？我可以坦白告诉你，现在我和你的交谈仅仅是为了解开我心中的一些疑惑，在交谈结束之后，你和你的文明都要死。这无关于我的情绪，而是，既然你们做出了这种事情，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面对宝瓶座文明那近乎直白的死亡威胁，季华仍旧没有一丁点的紧张。
　　“先不要着急为我的行为定性。”季华的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两个文明之间的交流应以利益为主，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两个前一刻还在敌对的文明，下一刻也可以握手言和。所以……如果未来我们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利的话，那么之前的冲突和仇恨就不应该成为之后我们合作的阻碍。你是否认同这一点？”
　　“我认同这一点，但我不认为和你们的合作会让我得到利益。”
　　季华好整以暇的坐到了床上，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集体意识是否是宇宙之中普遍的存在形式？可曾有过非集体意识，譬如我们人类之类的文明进入宇宙太空并成功展开宇宙旅行的案例？”
　　机械合成音说道：“在我一百八十三万年的宇宙旅途之中，我和其余文明共接触过将近九百次。以我所掌握的情报来看，集体意识是宇宙之中普遍存在的形式。我未曾听说过一例非集体意识成功进入太空的。就连非集体意识的存在也仅仅只听说过一次。那一个非集体意识文明早在进化初期就因为无法对抗自然而灭绝在了母星之上。”
　　季华说道：“那么，如果我们人类文明可以成功进入太空的话，我们就很有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太空的非集体意识文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投资者与创业者
　　机械合成音说道：“你们人类文明不可能成功进入太空。你们没有这个能力。”
　　季华道：“我们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如果你肯将木星船坞以及未完工的新飞船，还有建造飞船的相关科技赠予我们，我们不就有了这个能力了么？”
　　机械合成音沉默良久，似乎正在思考这其中的关节。良久之后才说道：“我不信任你们人类文明。”
　　季华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这无关于信任与否的。你信任又如何，不信任又如何？这并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
　　机械合成音没有回答，季华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如你所见，科技上限的存在死死的将智慧文明限制在只能勉强挣扎求生的水平，你，以及你曾经遇见过的那九百个文明莫不如是。你们都在全力的寻求科技突破，但长久以来的失败，已经让你们几乎放弃了这个奢望，而只是满足于勉强生存。但不要忘了，你们全都是集体意识的存在模式，你们无法打破的科技上限，不代表非集体意识的人类文明也打破不了。
　　因为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模式，当一种存在模式已经被证明无法成功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另一种模式？
　　当然，我们人类文明这种非集体意识的存在模式有着天生的缺陷，单是逃离母星系这一点就无法做到。按照道理来说，我们根本就没有流浪宇宙的资格。但现在不同。如果有你的协助，我们一定可以跨过这原本不可跨越的关键一步，由系内文明进化为星际文明。
　　我们人类文明当然不敢说一定就能打破科技上限，从而为未来找到出路，但是……相比起已经没有了希望的你们，我们至少还拥有希望，不是么？
　　现在，一个绝佳的机遇便摆在你面前，错过这次机会，你可能直到灭绝都不会再有。因为我们人类文明的存在模式在银河系绝无仅有，你不太可能再次遇到类似我们人类的文明。
　　你可否愿意为这个希望做点什么？”
　　机械合成音说道：“我不得不承认，相比起已经失去希望的我们来说，你们人类文明确实还有希望打破科技上限。但是，你们人类文明最终能否获得突破，和我，以及我的同类文明们有关系么？我不相信你们会好心到在取得突破之后，将那科技与我们共享。”
　　季华微笑着再次摇了摇头：“你是对的，但同时你也是错的。我不想说些既往不咎，以后精诚合作，也不想说就此原谅你对我们人类文明犯下的罪行，更不想承诺有朝一日我们人类文明取得突破一定会将科技共享给你——这些统统没有意义，不说你不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假设你们人类文明取得了突破，最终打破科技上限，那么，与你们结怨甚深的我必然会遭遇你们的报复。哪怕没有报复，你们也必然不会将可以打破上限的科技共享给我。既然如此，我的利益如何保障？我的利益无法保障的话，我又何必帮助你们？”
　　季华淡淡说道：“所以说你错了。因为你的利益根本不在于我们是否会报复你，又或者是否将科技与你共享。你的利益在于一个希望，一个可能，你……明白么？
　　我们不妨将未来分成两个可能来一一阐述。首先，第一个可能是，我们人类文明根本无法突破上限。而无法突破上限的话，因为我们人类文明的先天缺陷，哪怕得到了你们的帮助，获得了相关科技以及一艘新飞船，我们也必然会在残酷的宇宙环境之中灭绝。既然如此，最终的结果与你现在就灭绝我们有差别么？
　　所以，如果是第一个可能，你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来灭绝我们。因为宇宙会代替你做到这一点。
　　其次，如果是第二个可能，也即我们人类文明成功突破科技上限，那么，就算我们不肯与你共享科技，你也至少会知道，科技上限是可以打破的，并且，以你对我们人类文明的了解，你也可以大概找到突破科技上限的方向——这对于你来说算不算是利益？
　　以及，就算我们人类文明最终突破了科技上限，我们便真有机会去报复你了么？不，没有可能的，这银河如此广大，我们两个文明分别之后恐怕永生永世都无法再次相见，既然无法再次相见，又谈何报复？哪怕某次机缘巧合，我们再次相遇了，我们人类文明是否有能力认出你来？
　　我想大概是没有的。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我们人类文明都对你没有多少了解。而银河系之中的文明，因为科技上限的存在，都具有相似性——你们有相同的科技，相同的存在形式，相同的行为模式，宝瓶座文明，又或者御夫座文明……对我们来说没有差别。
　　综上所述，首先，我们基本上没有可能遇见你。其次，哪怕遇见了你，我们也基本上没有可能认出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我们的报复？
　　至于如何得知我们是否取得了科技突破，我想，这一点无需我来为你考虑。身为一个已经存在了将近两百万年的古老文明，你一定会有办法做到这一点的，对不对？”
　　这些话，季华已经在心中默默想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现在，随着事情一点一点的发展，季华终于将自己的构想完整的呈现在了宝瓶座文明之前。
　　几年时间的铺垫，几年时间的隐忍，无数个将生死置之脑后的抉择，无数个殚精竭虑，辗转无眠的夜晚……终于换来了此刻的平等对话。
　　季华知道，宝瓶座文明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人类文明。身为人类文明在宝瓶座文明之前的代表，季华也不可能接受人类文明的利益损失。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寻求两个文明共同的利益。
　　只有让两个文明都得到利益，合作才可能成功。
　　但季华不知道宝瓶座文明是否会认可这些东西。因为那毕竟是一个和人类文明完全不同的文明，不仅存在模式不同，价值观念、风险判断、收益预期等也都不同。人类文明认为极其宝贵的东西，可能在宝瓶座文明看来却一文不值。
　　但季华没有别的办法。提出这个方案已经是季华可以做到的极限。
　　在默默的等待之中，最终的宣判终于到来。
　　“季华，不得不承认，你提出的方案很有诱惑力。与可能的收益相比，付出一点已经注定要被抛弃的东西，似乎真的不算什么。只是我仍旧认为，在这次合作之中，你们人类文明的筹码不够。”
　　听到宝瓶座文明如此说法，季华便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季华知道，人类文明的危机，基本上已经度过去了。
　　宝瓶座文明很明显已经从内心之中接受了这个方案。而只要方案被接受，季华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大半。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讨价还价而已。
　　季华微笑道：“筹码不够么？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筹码？”
　　机械合成音说道：“我注意到，在这整个合作计划之中，你们人类文明似乎没有付出任何额外的东西。也既是说，你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就换取到了我对你们飞船以及科技方面的援助。这不公平。你们人类文明之中有一句话，似乎叫做‘空手套白狼’，你现在的行为似乎正是如此。
　　在你们人类文明的经济活动之中，投资者在对创业者进行投资之前，总是会对创业者的潜力进行一个综合性的判断，只有在认为该创业者有足够潜力的情况之下才会进行投资。放到现在，我的飞船以及我的科技便是我准备对你们的投资，那么现在，你是否应该证明一下自己的潜力？
　　只有在你们人类文明证明了自身潜力的情况之下，我才可以冒着被你们报复，以及血本无归的风险的前提之下，对你们进行投资。否则，我宁愿毁灭你们。”
　　季华轻轻的点着头：“在投资之前先判断创业者的潜力么？这很合理。身为‘创业者’，我们也确实有必要在你面前证明这一点。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明呢？”
　　“这个问题不应该来问我，而应该问你，以及你的文明。”机械合成音冷冷说道，“我被科技上限封锁已经有了将近两百万年，我对于如何突破科技上限完全没有概念，也不知道哪种行为可以证明有潜力突破上限。你所需要做的便是，自行找到某种东西，或者某种行为，或者某个模式来说服我。我给你两年时间去做到这一点，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很抱歉，我拒绝与你合作。”
　　“这很合理，我接受这个要求。”季华微微笑道，“我会找到办法来向你证明我们人类文明的潜力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倒计时
　　面对宝瓶座文明的要求，季华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但季华的痛快，却似乎让宝瓶座文明有些迟疑。
　　那个机械合成音说道：“季华，你真的确定要接受这个条件么？”
　　“为什么不呢？”季华微笑着说道，“当然，如果你肯直接与我们人类文明合作的话，我自然就没有了接受这个条件的理由。”
　　机械合成音说道：“你不应该奢望太多。”
　　季华说道：“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去证明我们的潜力了。只是在证明的过程之中，我需要你对我做出一定的配合。”
　　“请说。”
　　季华慢慢的在房间之中踱着步子，一边思考，一边说道：“首先，请你向地球人类发送信息，宣称因为人类的行为，导致了你计划的失败，你将以毁灭人类文明作为报复。当然，不是立刻，而是两年之后。理由么，则可以宣称出于对文明的尊重，所以给人类文明最后两年时间。这是其一。”
　　“我可以做到这一点。”机械合成音说道，“除了宣布相关信息之外，我还将发送一艘飞船到达地球近地轨道，该飞船将维持和地表的相对静止，并且该飞船会将一个倒计时投影到大气层之中。”
　　季华说道：“很好。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你继续维持新飞船的建造。因为没有意外的话，这新飞船将会成为我们人类文明的家园，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赌约，而耽误飞船的建造进程。”
　　机械合成音说道：“我只能保证在不耽误我方能源收集以及飞船修整的前提之下维持新飞船的建造。以及，由这一点来看，你似乎对于你赢得这个赌约有充足的自信？”
　　“这无关于自信与否。而是，如果我输了，新飞船的建造不会对我以及人类文明造成利益损害，而如果我赢了，新飞船的建造就会为人类节约两年时间。无论是哪种可能，继续新飞船的建造都符合人类文明的利益。”
　　机械合成音说道：“好，我可以答应你。”
　　“其三……”季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请帮我将火星之上的人类基地修好并补充相关生存所需物资。在之前的太阳爆发之中，它们应该已经损坏了。以及，请让我和卫云卿在火星基地之中……团聚。”
　　机械合成音沉默一阵，说道：“我无法理解你此举意义何在。但我仍旧会满足你的愿望。”
　　季华说道：“请以如下理由从地球之上带走卫云卿：你可以宣称出于对你对手的尊重，你决定要满足我生命最后两年时间的愿望，而我的愿望则是在火星基地与卫云卿相聚。”
　　“可以。”机械合成音十分干脆地说道，“还有其余要求么？”
　　季华说道：“有的，但不是现在。我要求在这两年时间之中，你要随时配合我，完成我的指令。但请你放心，我的指令不会涉及对赌约的作弊，也不会需要你付出太多的时间又或者精力。它们是一个个很容易完成的小要求，就像我之前的那几个要求一样。”
　　机械合成音说道：“你有提要求的权力，我也有拒绝执行的权力。如果我认为你的要求太过出格，我就会拒绝。”
　　“成交。”季华微笑道，“那么，开始执行吧？”
　　“开始执行。”机械合成音说着便消失了。季华则再次躺到了那张陪伴了自己两年多时间的小床上，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将双手放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脸上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刻，地球之上的人们仍旧陷在因为太阳爆发而引发的恐慌之中。秩序虽然已经恢复了，但基地之中仍旧保持着戒严状态。走廊、广场、通道之中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
　　由元首主持召开的会议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却并没有最终商量出结果。人们发现，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继续等待之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等待，往往比死亡更加让人恐惧。政府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加强安保和反复宣传以遏制日益攀升的犯罪率以及自杀率而已。
　　基地被一种绝望和消沉的气氛所笼罩，但卫云卿并没有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她始终保持着乐观和放松的心情，因为卫云卿坚信，季华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来应对此次危机。
　　这种近乎于盲目的信任就像是雕刻在脑海之中一样不可动摇。但当那个下午到来的时候，便连卫云卿所坚持着的东西也被击的粉碎。
　　那原本是一个平常的下午。戒严状态下的基地仍旧机械的维持着自己的运转，人们仍旧维持着自己往常的生活。只是，防辐射窗之外，那原本葱郁的绿色却再也看不见了。
　　充满生机的青山开始变得光秃秃的，一望无际的平原则开始被黄沙和风尘所笼罩。在来自于太阳和星际空间的强大辐射面前，大自然正在慢慢的死去，就像是此刻的人类文明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地球之上的所有基地，基地之中所有可以接收电磁波信号的设备都同时接到了一条来自于宝瓶座文明的信息。
　　“我将毁灭你们的文明。”那信息之中说道，“出于对文明的尊重，我将时间定在两年之后。人类文明，请抓紧时间享受你们仅剩的最后两年时光吧。”
　　伴随着这道信息的到来，天空之中还出现了一艘宝瓶座文明的飞船。那飞船将一个巨大的图像投射到了大气层之中——它甚至有十几公里的长度，宽度也有几公里之多。它是红色的，就算是在阳光强烈的白天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在夜晚则更加显眼，甚至于将大地都映照成了幽幽的红色。
　　那图像是六个数字。第一个数字是一，第二个数字则是十一，第三个数字是二十九，第四个数字是二十三，第五个数字则是五十九，第六个数字则在不断的变化着，刚出现的时候它是五十九，但随即就变成了五十八，然后又变成了五十七。
　　每过一秒钟，那数字便减一。减到零之后，便重新变成了五十九，而第五个数字则变成了五十八。
　　于是人们便知道了，这是一个倒计时。这六个数字从头到尾分别代表着年、月、日、时、分、秒。现在的数字一，十一，二十九，二十三，五十八，五十七，则意味着此刻距离宝瓶座文明将人类文明毁灭的时间还有一年十一个月二十九天二十三时五十八分五十七秒。
　　在这个巨大倒计时出现的那一刻，所有基地之中的所有人们全部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人们或者聚集在防辐射窗之前，或者守在电视机、电脑之前，全都静静的看着那一行数字。
　　人们感觉那数字就像是一条套在人们脖子上的绞索。数字每减少一秒，那绞索便收紧了一分。
　　有人开始呜呜的哭泣，有人神色木然，脸颊上却有泪水划过，有人似乎疯狂了一般大笑，有人捶足顿胸，嚎啕大哭。但更多的人却像是感觉无所谓一般，仅仅抬头怔怔的看了一会那行数字，然后便默默的走开了，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卫云卿也同样站在防辐射窗之前看到了那一行数字。十分奇怪的，接到这代表着死刑的宣判，卫云卿心中却没有多少恐惧，也没有悲伤和难过，更没有对季华的失望和怨恨。有的仅仅只是放松。
　　卫云卿甚至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默默说道：“终于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卫云卿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在乎季华到底能否成功，自己所在乎的，仅仅只有季华这个人而已。哪怕他失败了，可他仍旧是季华，不是么？
　　现在的卫云卿完全放下了对季华的担忧，也放下了对季华的思念。季华现在是否活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年时间之后，自己也将死去。既然总归都要死的，那么似乎没有必要再去纠结生前这短短的一点时间。
　　在生死之前，卫云卿全看开了，全放下了。卫云卿环视左右，发现大部分人也都和自己同样平静。于是卫云卿便知道，他们应该也是和自己同样的心理。
　　“等待总是让人煎熬。”卫云卿默默想道，“现在终于等出了一个结果。虽然这结果实在算不上好。”
　　“我宁愿是现在的结果，也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
　　“不知道人死之后是否有灵魂？如果有灵魂的话，我和季华能否相遇？”
　　在这一刻，卫云卿想了许多许多。
　　发呆良久，卫云卿终于从沉思之中回过了神，于是便下意识的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打算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实验。但仅仅只走了半步，卫云卿便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都这个时候了，再去做实验还有什么意义吗？反正不管结果如何，两年之后我们就都要死了。”
　　这样想着，卫云卿便停下了脚步。
　　“可是，不去实验室，我又该去哪里？不做实验，我又该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卫云卿竟然没有想到一件可做的事情，于是终归还是往实验室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保存信息
　　又一次紧急会议在元首的主持之下召开，和以往召开会议不同的是，在此次会议之中，人们大多都保持着沉默。
　　“我们只剩下两年时间了。”长久沉默之后，元首打破了平静，“首先，我想知道宝瓶座文明此举的真实性。”
　　“我们完全无法判断。”霍顿部长回答道，“我们没有任何情报来源。但是想来，这不应该是假的。因为宝瓶座文明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其余与会者则仍旧保持着沉默，显然是默认了霍顿部长的说法。
　　现实也确实如此。身为一个掌握着超级科技，可以随意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文明，宝瓶座文明有必要吓唬人类么？既然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那么此次事件的真实性就上升了许多。
　　元首叹息一声，说道：“那么，我想知道我们是否有对抗宝瓶座文明的能力。”
　　“我们完全无能为力。宝瓶座文明要毁灭我们，我们根本无法抵抗。”霍顿部长说道，“您对于这个现实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其余与会者仍旧保持着沉默，再一次默认了霍顿部长的说法。
　　“它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毁灭我们，并且，毁灭我们并不需要它们付出太多精力又或者太多时间。”霍顿继续说道，“这对于它们来说根本只是一件小事。”
　　元首说道：“我想知道，我们是否可以让一小部分人生存下来，从而延续我们的文明。”
　　这一次与会者们没有沉默。人们纷纷开始讨论建造地下堡垒，又或者建造可以对抗地震、辐射、洪水、火山等灾难的全封闭式基地的可行性。
　　“我们或许可以在某些矿区建造深入地下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地下基地。”一名地质学家说道，“在以往我们对煤炭、矿石、石油等资源的开采之中，有些地方的地下已经完全成为了空洞。我们可以将这空洞改造一番，使其成为可以容纳人类生存的地下基地。因为处于几十公里地下的缘故，地壳会为我们抵御几乎所有已知灾难。哪怕太阳爆发程度再提升一百倍，也完全无法威胁到我们的生存。”
　　这似乎是个可行的方案。与会者们便就这个提议，从可行性、建造方案、耗费时间、资源等方面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霍顿部长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重重的敲了敲桌子，会议室便立刻恢复了安静。
　　“我想请大家明白，我们所要对抗的并不是自然灾难，而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掌握了超级科技的文明。我仍旧是那句话，如果宝瓶座文明执意要毁灭我们，哪怕我们躲到地心去都无济于事。简单来说，只要宝瓶座文明驱动一颗直径在五十公里以上的小行星撞击地球，所引发的强烈地震就足以毁灭一切地下庇护所。所以，这个方案没有意义。只要它想毁灭我们，它就总能毁灭我们，不管我们是位于地下还是地表。”
　　之前还充满了热烈气氛的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元首有些绝望地问道：“你是在说，我们便连延续文明，只保留文明种子都无法做到？哪怕我们人类文明所有人口全部死亡，而仅仅只保存一些精子和卵子，在灾难过去之后让它们在自动程序的控制之下自行繁衍以重造文明……便连这也无法做到么？”
　　霍顿默然摇头：“仍旧是那句话，只要宝瓶座文明想要毁灭我们，它就总能毁灭我们。以及……就算宝瓶座文明手下留情，不对我们赶尽杀绝，来源于太阳的死亡辐射又该如何应对？它……它可是具有极强穿透性的，哪怕我们躲在地心都无法隔绝死亡辐射对我们的影响。”
　　“我们不应该再奢求文明的延续。”一名政府高层说道，“接受命运，放弃抵抗，这或许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元首喃喃道：“可是，我们总归要留下点东西的。我们人类文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长达数千年，从直立行走到现在则有几十万年。我们是地球历史之中所出现过的最强大的生物，也是地球历史之中最成功的物种。我们主宰地球将近万年，我们甚至于将脚步踏入了太空……”
　　“我支持元首的提议。”魏江河将军说道：“我们一定要留下一点东西，至少也要证明我们曾经存在过，曾经辉煌过。数千万，数亿年之后，如果地球之上可以再出现新的智慧种族，我不希望它们仅仅只可以通过化石来认识我们。我希望它们可以了解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强大，我们的遭遇，了解我们所经历过的这一切事情，并且能从我们的覆灭之中吸取经验教训，让它们可以更清晰的认识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
　　又一名科学家说道：“如果未来有外来文明到达太阳系的话，我希望它们可以知道，在这个星系之中也曾经存在过一个文明。那个文明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这环境甚至优越到让他们不以集体意识的状态存在也可以舒适的生活在这里。让它们知道这宇宙之中还有第二种生存模式，知道有一个文明曾经拥有过光辉灿烂的文化……或者说，至少要让它们知道，这宇宙中还曾经有‘文化’这种东西存在过。”
　　这名科学家的发言让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有人说道：“我支持该提议。”
　　“我同意。”
　　“我同意。”
　　这个提案获得了在座所有人的支持。于是元首便说道：“好，我决定执行此提案。那么，请问大家，我们该如何留下我们的痕迹？”
　　“这很困难。”霍顿说道，“地球是有大气层和地质活动的，面对着数千万甚至上亿年的风和水流的侵蚀，以及地质活动所造成的沧海桑田的变化，不会有任何已知的东西可以长久的保存下去。”
　　就连珠穆朗玛峰之上也曾经发现过海鱼的化石，这意味着在许多年之前，珠穆朗玛峰也曾经处在海洋之下。便连亘古不变的苍山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现在的珠穆朗玛峰是世界第一高峰，但是数千万年之后，说不定它就已经沉入了地下。
　　在座科学家们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方案，但他们最终发现，无论哪种方法都无法让信息保存数千万年之久。
　　人们略略感到了一点窘迫。
　　“唉。”元首再次叹息一声，“我们已经放弃了延续文明的奢望，可是现在……我们便连仅仅只保存信息都做不到么？”
　　“有办法做到的。”一名科学家说道，“方法有二。第一，将东西放到月亮上去。月球即没有大气层也没有地质活动，那里的环境更适合保存信息。第二，我们可以制造一批高可靠性的玻璃硬盘，且将其放入特制的容器然后埋入地下——我们可以大量制造这种东西，分别埋在不同的地点，这样，它们保存下去的几率就提高了许多。
　　如果我们埋入地下的玻璃硬盘的数量足够多，那么，无论地球地质怎么活动，总会有一部分硬盘不会损坏。这样，未来的智慧生命又或者外星文明就有可能发现它们，从而得到我们人类文明留下的信息。”
　　“我赞同该方案。以我们现在的科技实力，这种方法是最有可能保存我们信息的。”
　　“我赞同。”
　　“很好。”元首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去做吧。”
　　这件事情就此决定了下来。但此次会议并没有就此结束。
　　“这两年时间，我们该怎么度过呢？”元首低声问道，“这毕竟是人类文明存在的最后两年啊……”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不管如何度过，两年之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随便怎么过吧。”一名官员说道，“无所谓了。”
　　“我认为应该放开物资和能源管制，且适当降低安保力度。简单来说就是，释放人们的欲望。在这最后两年的生命之中，难道我们还要被条条框框所束缚吗？难道我们不应该珍惜这最后的机会，好好享受一下生命的精彩吗？”
　　“我赞同。我认为我们应该在狂欢之中度过这最后两年时间。各工厂应该将生产能力向酒水、饮料、毒品、各种娱乐产品、各种消耗品之上聚集，尽全力生产这些在以往或者被严厉禁止，或者被视为不那么道德的东西。身为人类文明政府，我们有义务确保民众在欢乐之中度过这段时间。”
　　“除了最低基础的安保，最低程度的秩序维持之外，政府不应该对社会生活再施加其余影响。我们所要做的，是确保民众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选择如何度过这段时间，而不是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去做。”
　　人们纷纷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讨论着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伴随着讨论的进行，元首的眉头却渐渐的皱了起来。
　　在制止了会议室之中的喧哗之后，元首认真说道：“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那便是，在两年时间之后，大家是选择像一条狗一样死去，还是选择作为一名人类有尊严的死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欲望和尊严
　　元首的这个问题让原本神色各异的与会者们同时怔了一怔，随即人们便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偌大的会议室之中，只有元首的声音回荡着：“在我们的历史之中，曾经有一位伟大的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人之所以为人，便在于人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我们脑海之中会不断的诞生出种种邪恶的想法，诸如暴力，诸如犯罪，诸如杀人，诸如欺骗……等等等等。但一个真正的人可以控制这些欲望，他可以让那些想法仅仅只停留在脑海之中而不会付诸实现。这就是人和野兽的差别。
　　现在，你们却告诉我，你们希望在这最后的两年生命之中，让我们失去人类这个名字，而化身成野兽么？”
　　一名与会者针锋相对地说道：“元首，道德只可以用于束缚自己，不应该拿去要求别人。和现实相比，道德这种虚幻的东西到底有多少意义？确实，保持道德有助于我们人类文明的延续，但不要忘了，现在人类文明已经没有未来了。”
　　另一名与会者说道：“人的所有行为无不受控于生理上的奖励机制。如果一个行为可以让人感觉到愉悦，那么人便会对这个行为形成依赖。毒品、酒精、烟草、性，甚至于犯罪和暴力，莫不如此。只不过在以往，为了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人会有意识的控制这些东西而已——这意味着，无论道德还是法律又或者自制力，都依赖于对未来的期望而存在。一旦失去未来，道德、法律、自制力便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既然已经失去未来，为何不放纵？让仅剩下的生命不留遗憾，不也是对生命的珍惜和负责？”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以及精神和品行的高洁，在这末世不值一文。”
　　面对着与会者们的反驳，元首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即便点了点头：“你们说的有道理，但你们同样不能否认，一定有一部分人愿意在这末世仍旧保留着自己的道德和精神追求，他们并不愿意失去人这个身份。那么请问，如果放开法律，抛弃道德，这一部分人的权利如何保障？如何确保他们不受到抛弃了道德和法律的那些人的侵害？”
　　霍顿部长轻声说道：“我建议执行如下方案：先设定一个月的时间为选择期，在选择期之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决定自己在这仅剩下最后两年时间的生命之中是抛弃道德还是保留道德。在一个月选择期过后，政府按照人数划分出一定的庇护所——我们不妨将其称为二类庇护所，然后将选择抛弃道德的人全部送入到二类庇护所之中。政府将对二类庇护所实行以下政策：除了最为基本的物资和能源保障之外，政府将不对人们的行为做出任何干涉。只要不涉及到破坏庇护所设施，其余一切罪行都是合法的。无论是杀人、抢劫、诈骗、贩毒……等等，全都不会受到政府的干涉。在二类庇护所之中，你们可以放下一切道德和法律观念，你们可以去做想做的一切。
　　当然，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在那些庇护所之中，你是自由的，别人同样也是自由的。你杀了人不会受到政府干涉，别人杀了你，政府同样不会去管。以及，一旦选择二类庇护所，便等于脱离了人类政府管理，放弃了身为人类的一切权利，政府不会承认任何反悔行为。
　　选择保留道德的人们则可以继续以往的生活，继续留在一类庇护所中。他们会继续受到人类政府的管理，承担身为一个人的义务，享受身为一个人的权利。政府仍旧会严格禁止并打击各类型犯罪。
　　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因为缺少独立判断能力，将没有选择的资格。他们会被强制留在一类庇护所之中。不知道大家是否认可我这个方案？”
　　一名与会者说道：“我想请霍顿部长明白，人们所希望的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之下享受生命。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方案，那么二类庇护所必将成为地狱。”
　　元首用有些讽刺的语调说道：“又想释放欲望，又想确保安全，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一个抛弃了道德和法律观念，只想满足自己欲望的人必然会威胁到整个社会。如果一个社会的所有人都抛弃了道德和法律观念，那么这个社会之中将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释放欲望和安全这两个选项之间只能选择一个，这两者，不可兼得。”
　　霍顿说道：“无论是在末世还是其余什么时候，想要最大程度的确保更多人的利益，道德和法律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除此之外，别无二法。”
　　一名与会者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执行有限度的放纵策略。为了兼顾‘享受生命’与‘确保大多数人利益’，政府应该授予一个人在不伤害其余人利益前提下的最大自由。换句话说便是，只要不妨碍到别人，你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哪怕是自残，哪怕是吸毒，我们统统不应该干涉。”
　　元首反驳道：“我想请问，如果一个人因为吸毒又或者自残造成了自己身体的受损，那么我们的医疗机构是否应该对其进行治疗？如果治疗的话，医疗资源的额外付出算不算对公众利益的损害？”
　　那名与会者一怔，不说话了。
　　又一名与会者说道：“我认为应该对这个方案作出适当修改。我们可以这样规定：一个人有享受生命的权利，但不可侵害其余人利益。并且，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因为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己身受损——诸如残疾，诸如疾病等，那么，除非他肯付出额外的资源，否则，人类政府有权拒绝对其进行帮助。”
　　元首笑道：“我们不是一直在这样做么？如果按照此方案来的话，我们根本就不必对我们的法律和道德体系做出任何修改。”
　　那名与会者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神色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元首面容一肃，沉声说道：“综上所述，无论是从精神追求方面，还是从现实层面来说，维持现有秩序和法律都是最为合理的。我们无需对其作出任何修改。”
　　会议室之中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反对。元首便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既然如此，我决定，对犯罪的打击仍旧会保持高压态势，对秩序的维持仍旧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以及，政府仍旧支持人们一切合理合法的享受生命的行为。我们现行的法律和道德体系，将一直维持到我们生命的最后一刻。好了，散会。”
　　在此次会议结束之后，元首随即举行了一次公开演讲，将此次会议的决定，以及人类文明政府对于“两年倒计时”的应对方式告诉了庇护所之中的所有人。
　　在演讲的末尾，元首如此说道：“很遗憾，我们最终仍旧未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我想，死亡也有许多种不同的方式，我们无法拒绝死亡，却可以在死亡的方式之上做出选择。我希望在灭绝之日降临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有尊严的死去，只有如此，才不会辱没‘人类’这个称呼。
　　我想请大家记住，我们人类是地球数十亿年历史所进化出的最强大的物种。我们是数千万种生命之中，最成功、最独特的一个。如今的失败并不代表我们的低级又或者愚蠢，而仅仅是这宇宙没有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无论结局如何，我始终会保持我身为一名人类的骄傲和尊严。
　　宝瓶座文明可以从肉体上消灭我们，但永远无法从精神上碾压我们。
　　我的同胞们，祝愿你们可以在平静以及愉悦之中度过这生命的最后两年时间。”
　　共两亿名人类通过各种渠道观看了元首的这次公开演讲，卫云卿也不例外。
　　当时卫云卿正在生物实验室之中进行有关于微生物遗传与变异的一些实验。元首的演讲打破了卫云卿原本安排好的实验进程，但并没有在卫云卿心中泛起多少波澜。
　　演讲结束之后，卫云卿再次回到了实验室之中，就在这个时候，随身电脑的一阵震动吸引了卫云卿的注意。
　　有一条信息进入到了随身电脑之中。
　　“请来到如下地点，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信息没有署名，所以卫云卿并不知道这条信息是谁发给自己的。但考虑一阵之后，卫云卿仍旧决定到那个地方去看看。
　　一个多小时之后，卫云卿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这里已经靠近基地边缘地带了，除了一些废弃物堆积在这里之外没有其余任何东西。
　　“这或许只是一个恶作剧。”卫云卿摇了摇头，便打算回到实验室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人出现在了卫云卿面前。
　　“请跟我走。”那机器人说道，“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火星基地
　　面对着这个怪模怪样的机器人，卫云卿心中立刻警惕了起来，且随手抄起了旁边的一根废弃钢管，摆出了随时可以进攻的架势——卫云卿在成为驻火星微生物学家之前曾经接受过严格的训练，那训练之中也包含一些格斗技巧，所以卫云卿的反应十分敏捷，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如果面前这台机器人试图对自己不利，卫云卿可以保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对其展开破坏。
　　那机器人却并没有理会卫云卿的动作，而是继续用机械合成音说道：“卫云卿，我没有敌意的。我现在受控于宝瓶座文明，我奉季华的委托，来接你去和他团聚。”
　　卫云卿的嘴巴忍不住微微张开，脑袋也像是受到了重击一般眩晕了起来，连话语声都开始变得结巴：“宝……宝瓶座文明？季华？”
　　“是的。”机器人说道，“季华说，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就让我将如下信息告诉你：U盘，追踪者病菌，倾听者引力波天文台后山。”
　　卫云卿心中再次剧震，手中的钢管也在不知不觉中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咣当一声。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么？”机器人再次问道。
　　卫云卿剧烈的喘息着，半晌方才说道：“我……我需要向科研部报备一下，我还需要去收拾一些东西。”
　　机器人说道：“不需要报备的。我已经删除了有关你此次行动的所有影像记录资料，人类政府不会知道你去了哪里。并且，我和季华都不希望人类政府掌握你的行踪。以及，你不需要收拾任何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我需要考虑一下。”卫云卿喃喃说道。
　　卫云卿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恢复正常，然后急速思考起了这一切。那机器人虽然说出了几个关键词，但这并不足以让卫云卿完全信任。这就意味着，自己如果跟随这台机器人离开人类基地的话就有一定的风险。
　　只是……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足够的价值让宝瓶座文明，又或者人类内部的某些阴谋势力针对自己。而这风险之后所隐藏的收益又是如此的动人——和季华相聚，那是以往只能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啊……
　　卫云卿最终做出了决定：“好，我跟你走。”
　　“很好。”机器人说道，“请跟我来。”
　　说着，机器人转过身体，吱呀吱呀的朝着前方走去，卫云卿则紧紧跟随在后面。
　　走了一段，卫云卿就看见有一艘怪模怪样的飞船对接在了基地出口处，于是卫云卿便立刻确定，这一定是宝瓶座文明的举动，而不是人类文明内部某些阴谋势力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文明的势力有制造出这样飞船的能力。
　　卫云卿进入到了那艘飞船之中，那机器人却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对卫云卿说道：“这艘飞船会送你去和季华相聚。卫云卿，再见。”
　　那机器人说完这句话，随即从体内爆出一阵火花，然后就失去了动静。卫云卿进入飞船，飞船舱门便关闭了，然后从底部喷射出一股火焰，缓缓向着天空飞去。
　　卫云卿被一股强大的惯性力压在了座位之上，根本没办法动弹，但心中却如同海浪一般起伏不定。卫云卿从未想到事情会如此奇妙，就在刚才，自己还在想该如何去做实验，这一刻，却就踏上了离开地球的旅程。
　　过了一会，惯性力渐渐消失，卫云卿的身体也逐渐轻盈起来。她漂浮着凑到了舷窗之前，就看到了窗外那黄蓝相间的硕大的地球。
　　卫云卿参与过许多次宇宙航行任务，曾在太空之中看到过许多次地球的全貌。以往的地球总是各种颜色相间的，有蓝色的海洋，有绿色的森林，有白色的云气，有许多许多的颜色。但是此刻所看到的地球，除了蓝色之外便只剩下了黄色。
　　蓝色的是大海，黄色的是沙漠。绿色则已经消失了。
　　卫云卿的心情便莫名的沉重起来。
　　硕大的地球渐渐缩小，最终变成了天边一颗闪亮的星辰。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颗红黄相间的巨大星球出现在了卫云卿眼中。在看到这颗星球的一瞬间，卫云卿便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在分辨了一些细节，尤其是在看到熟悉的奥林匹斯山之后，卫云卿立刻便确定了下来。
　　“这是火星。”卫云卿喃喃道，“季华应该在木星系统，为什么这艘飞船要将我带到火星来？难道季华也在火星吗？”
　　卫云卿想要问一问，但最终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因为她知道，此刻自己的命运已经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那飞船开始进入火星的大气层，在剧烈的摩擦减速之中，火星的地表逐渐扩大，并占据了卫云卿的全部视野。随着距离的接近，卫云卿甚至看到了火星地表的一些细节。
　　有山峦，有平原，也有一些明显具有人类建筑风格的东西。
　　“那是火星基地。”卫云卿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为什么这艘飞船要将我带到这里？”
　　卫云卿永远记得在几年之前自己离开火星基地的场景。就是在那次撤退之中，宝瓶座文明的探测器袭击了自己和队友们所乘坐的飞船，杀死了自己所有的队友。卫云卿曾无数次在满是残肢断臂以及幽深宇宙的噩梦之中惊醒，卫云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再次来到这里。
　　那飞船渐渐减速，最终降落到了火星基地之前，在和火星基地对接之后，飞船舱门便打开了。
　　飞船舱门之外是火星基地的通道。通道之中亮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卫云卿对这一切都很熟悉，因为她曾经在这里进出过无数次。但此刻，这通道又和以往有所不同。因为卫云卿清晰的看到，在通道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
　　那是季华。
　　两年多时间不见，季华似乎更瘦了，也更憔悴了一些，但那笑容仍旧温暖而熟悉。
　　季华正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几十米之外的卫云卿。
　　在这一刻，卫云卿忘记了一切。卫云卿从舱门冲出，然后快速向前奔跑了过去。在这奔跑的过程之中，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洒了出来。季华则站在原地不动，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双臂却已经张开了。在卫云卿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季华将卫云卿狠狠的抱住，而卫云卿也同样抱住了季华。
　　火星基地舱门缓缓关闭，那艘飞船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了踪影。这里便只剩下了季华和卫云卿两个人。
　　两人紧紧的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卫云卿才喃喃说道：“我，我是在梦中吗？”
　　“不，这不是梦，这是现实。”季华柔声说道，“云卿，终于又见到你了，真好。”
　　“见到你真好。”卫云卿也喃喃说道。
　　两人逐渐放开拥抱，然后深深的对视着。卫云卿脸上还挂着泪花，却忽然间噗嗤笑了起来，“我总感觉这种深情戏码对我来说有些怪异。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按照以往在地球之上的相处模式相处吧。”
　　“很好。”季华微笑道，“先不说这些，你现在应该饿了吧？走，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季华便拉着卫云卿向火星基地深处走去。穿过熟悉的走廊，打量着火星基地内那熟悉的一切，卫云卿感觉就像是来到了数年之前一样。
　　火星仍旧是卫云卿深深迷恋着的那颗火星，火星基地也是熟悉的那个基地，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这里只有卫云卿和季华两个人。
　　来到了餐厅，那餐桌之上已经摆满了食物，还冒着热气。
　　一路走来，卫云卿已经逐渐恢复了镇定。她并没有急着填补腹中空虚，而是问道：“季华，你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宝瓶座文明真的要在两年之后毁灭人类文明？你这段时间是如何度过的？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接到这里来？”
　　有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卫云卿脑海之中盘旋。如果不将这些问题搞清楚，卫云卿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
　　季华笑道：“我在木星船坞之中的经历可以以后慢慢再说，不过宝瓶座文明要毁灭人类文明这件事情仅仅只是一个谎言。这是我和它们商量好的。
　　事实是，宝瓶座文明已经决定要在两年之后离开太阳系，而在临走之前，它们希望做一个大型的社会实验，希望知道一个文明在明知仅有两年时间的情况之下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变化。有关死亡辐射、太阳爆发、恢复地球生态等问题，宝瓶座文明都会为我们解决的，我已经和它们达成了协议。我仅仅是不愿意你去承担这两年时间混乱的风险而已，才将你接到火星基地来。”
　　季华说着站了起来，凝视着卫云卿的眼睛，继续说道：“所以，好好享受这两年时间的生活吧……未来的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这里是你最爱的火星，这里也有你最爱的人，以及最爱你的人，我们在这里度过两年时间后就返回地球……”


第一百三十章 生命的意义
　　听到季华这些话语，卫云卿有些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巴：“这，这是真的吗？宝瓶座文明真的会在两年时间之后离开地球么？它们所给地球带来的一切麻烦……真的都会被解决掉么？”
　　“这当然是真的。”季华温柔的看着卫云卿，语气轻缓而坚定：“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我相信你。”卫云卿说道。
　　虽然说了相信，但卫云卿心中却总是有些古怪。因为这一切反转未免太快了一些。就在不到一天之前，元首还在发表讲话，号召人们要有尊严的死去，而仅仅到了现在，季华却告诉自己，那一切都是假的。
　　似乎察觉到了卫云卿的不敢相信，季华微笑着，将这一切都解释了一遍：“所谓通敌者团队其实也是不存在的，这一切都是宝瓶座文明安排好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这一出戏更加逼真一些而已。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宝瓶座文明为了观察人类文明的反应故意策划出来的。我在木星船坞之中呆了两年多时间，在和宝瓶座文明的沟通之中，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现在，这一切即将宣告结束，人类文明的苦难已经将要过去。”
　　卫云卿喃喃道：“可，可是……在这个过程之中不幸死去的那些人呢？”
　　“没有办法。”季华也黯然摇了摇头，“宝瓶座文明毕竟是比我们要强大许多的文明，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我们不能奢望更多。”
　　卫云卿默默的点了点头，认可了季华的说法。
　　虽然心中还是存在着许许多多的疑问，但出于对季华的信任，卫云卿仍旧完全相信了季华的话语。既然苦难已经过去，既然新生即将来临，未来也不再是绝望的而是重新充满了希望……那么，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卫云卿自小便对火星有着深深的迷恋，所以长大之后才执意来到火星工作，原本以为，随着宝瓶座文明的到来，自己这个希望已经不可能再实现了，但却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发展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卫云卿感觉，在火星基地的这段时间是自己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每天早晨时候，卫云卿会和季华一同起床，然后共同准备一天的早餐，吃完早餐之后，便一同前去种植园打理那些植物，又或者打扫一下居所的卫生，然后便是准备中餐，一般中餐吃完之后，两人会共同乘坐火星车，穿着宇航服在火星之上展开冒险，一同研究火星的地质和自然演化进程，在漫天的黄沙和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奔走追逐，等到傍晚时候便回到基地，共同准备晚餐，在晚餐之后，则相依偎着，或者聊些天，或者欣赏一些音乐、影视，疲倦之后便相拥入眠……
　　生活平淡而温馨，这甚至让卫云卿感觉这里就是天堂。有时候卫云卿会怀疑这是否是一个梦境，因为现实怎么可能这么美好？
　　这里的生活几乎满足了卫云卿的一切要求。卫云卿曾经以为，只要这种生活持续下去，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别的需求了，但是很快，卫云卿便发现自己错了。
　　那是在这种生活持续了大约两个月时间之后。某一天早晨醒来，卫云卿发现自己似乎对以往习以为常的生活产生了厌倦。准备早餐和打扫居所已经无法再让她感觉温馨和甜蜜，午餐之后的火星探险也总感觉少了些趣味。
　　生活中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一定十分重要。卫云卿这样想着。
　　在大约四个月时间的时候，卫云卿终于想到了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那是对未知的探索，对科学的探求。
　　“季华，我感觉我们在浪费生命。”在某一天午餐之后，卫云卿十分认真的对季华说道，“我感觉我们现在的生活没有意义。我们必须要去做点什么。”
　　季华温柔的从背后抱住了卫云卿，柔声说道：“生命的意义不就在于享受么？在这火星基地之中有我们想要的一切，我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卫云卿认真的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我……我在地球之上的实验还没有做完，有关某个DNA改造的论文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数据。我想在这火星之上继续展开我的研究。”
　　季华脸上便泛起了笑意：“云卿，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你所进行的这些研究真的有意义么？不要忘了，两年时间之后，宝瓶座文明就会将它们的一部分科技传授给我们，而那些科技之中必然会有有关遗传与基因的。你何不安心享受生活，然后等宝瓶座文明将相关科技传授给我们？”
　　“不，那不一样的。”卫云卿坚持道，“我这段时间已经想明白了，对于我来说，我更在乎的是探求未知的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结果。你可曾体验过在面对一道难题的时候，费尽心力，绞尽脑汁最终将其解开的感觉么？那种感觉，和别人直接将最终答案给你的感觉可否一样？”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可是从最终结果来说，这两者其实并没有差别。”季华说道。
　　“可是我们人类生来就是为了追求这种感觉的啊……”卫云卿喃喃说道，“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取决于内在的奖励机制，简单来说便是多巴胺的分泌。解开一道难题会有一定的多巴胺分泌，获取一定的成就，比如商人获取财富、科学家获取研究成果，作家完成一部作品……等等，都会有相应的多巴胺分泌。正是这种内在的奖励机制在驱动着人类不断的前行，不断的发展。”
　　季华笑着说道：“所以才有人说，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在获取一个成就之后，人必然会渴望下一个更大的成就，不断的追求多巴胺的分泌。这个奖励机制就像是一道鞭子一样，不断的驱赶着人类前进，前进，继续前进，永远无法停歇。”
　　卫云卿说道：“直接从宝瓶座文明处得到问题的答案无法让我体内有多巴胺的分泌，无法满足我的欲望。只有我自己亲手找到答案才会让我感觉愉悦，只有在追求一个个未知的过程之中，我才能感觉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这……这或许便是人类的本能。”
　　季华微微点了点头：“我可以理解这种感觉。那么……你便继续开始你的研究吧。”
　　确定了这件事情之后，两人便一同打开了火星基地那些封存的部分。在那里还有一些之前的实验用具、标本等储藏着。在经过简单的清理、改造之后，卫云卿便再一次投入到了繁忙的研究之中。
　　之前的生活轨迹被骤然改变，往日总是黏在一起的两人终于分开。卫云卿为自己制定了极其严苛的日程作息表，每天早晨不到六点便起床工作，晚上足足要到八九点钟才回到卧室。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和季华说不上几句话。
　　卫云卿很累，很疲倦。之前在地球上的时候，卫云卿手下有一整个团队协助卫云卿工作，而现在则只剩下了她自己。无论什么事情都需要卫云卿亲力亲为，这导致卫云卿基本上没有时间再去做别的事情。
　　于是季华倒是变得开始无所事事起来。除了每天的家务、饮食等需要准备之外，季华便将大把的时间放到了发呆之上。季华经常在落地玻璃窗之前眺望火星的远景，在那一望无际的砂砾平原之间打发过去一天又一天的时间。
　　卫云卿渐渐的开始变瘦，衣着和发型也开始渐渐不修边幅，皮肤也开始变差起来。但季华可以明显察觉到，卫云卿的精神正在一天天的健旺起来，她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一般，在看着你的时候甚至会让你明显感觉到那其中的能量。
　　因为安逸生活而带来的颓废从卫云卿身上一扫而空。卫云卿重新变成了季华曾经熟悉的，那个总是雷厉风行，不拘小节的坚强女人。
　　“或许，这才是她的真实模样吧……只有沉浸在不断的工作之中，她才可以真正的找到她自己。她……是一名真正的科学家。”
　　“展开科研工作，对未知进行探求，对于她来说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无论这到底是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的，也无论这研究究竟能给她带来什么——是荣誉又或者诋毁，都不会对她的行为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她所热爱的是科学本身，是对未知进行探求的过程，她……原本便是为了这些东西才活着的。”
　　“这种科学家一定在人类文明之中存在许多许多。他们才是人类的希望。”季华看了一眼仍旧在实验室之中忙碌的卫云卿，随即又将实现望向了天边，寻找着那颗闪亮的星辰，在心中默默的想着：“那么，此刻正处于绝望阴影之下的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寻路者计划
　　在元首发表了公开演讲，承认人类文明政府对于即将到来的灭亡无能为力之后，人类社会便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虽然有军方和警方的强力压制以及严格戒严，原本一潭死水的人类社会仍旧不可避免的混乱了起来。自杀率直线攀升，犯罪率也升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有恩爱一生的夫妻忽然间反目，最终在打斗之中，丈夫被不幸杀死；有和蔼可亲的老人忽然间变成了恶魔，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孙儿；有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忽然间变得狂暴，奸杀了数名少女；也有高雅的贵妇褪下了伪装，热衷于和不同的男人调笑嬉戏……
　　死亡的威胁让人们逐渐放下了内心之中那对于道德和法律的顾忌，人们的想法十分简单直白——既然只剩下了最后两年时间，那为什么还要压抑着自己？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早死两年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这种风潮的盛行之下，就连一些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警察和军人也加入到了狂欢的队伍之中。这曾一度导致政府对于基地的掌控力严重下降，甚至直接威胁到了政府的统治地位——在末世的威胁之下，民众忽然间便放下了对政府的敬畏之心，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聚众冲击政府机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几次，每一次都造成了至少十人死亡。
　　不得已之下，政府只得收缩防线，采取事实默认的方式，默许了一些不太出格的狂欢活动，只对一些严重威胁其他人利益的行为进行打击，如此才略微控制了事态。
　　元首原本以为放松管制之后混乱会变得更加扩大，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混乱在持续了约莫两个多月时间之后竟然渐渐平息了下来，于是局势便再次被政府掌握在了手中。
　　有一名社会心理学家在报告之中如此写道：“社会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而对于普通人来说，道德和法律的影响力实际上已经深深的楔入到了其潜意识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发挥作用。完全漠视道德和法律的人终归只是少数。
　　人类固有放纵的欲望，在猛然得知生命只剩下两年时间之后，放纵的欲望便在一瞬间之中打破了理智的束缚，所以我们的社会才会发生那样巨大的变化，所以有一部分人才会改变的那样彻底。但是欲望的发泄不可能长久的持续下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欲望的发泄仅仅是为了寻求一种禁忌的快感，以及一种新奇感而已，这事实上并不能为他们带来多少快感，在他们冷静下来之后，那潜意识之中的道德和法律观念反而会让他们感到痛苦。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混乱才仅仅持续了两个月便平息了下来。因为此刻人们已经感觉，所谓放纵不过如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们自然便会回归到以往的正常生活轨道。当然，在这其中不乏一些精神异常的人会沉迷于犯罪的感觉，从而一发不可收拾，这就需要政府部门加大打击的力度了。
　　总的来说，大的混乱已经过去，小的混乱将不可避免。”
　　就像是那名社会心理学家所预言的那样，人类社会果然渐渐平息了下来，人们也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只是偶然还是会有一些小的混乱爆发，但已经无法对整体局势造成影响。
　　让人们有些忧心的是混乱之后随之而来的平静。如果仅仅是平静也没有什么，可是此刻的平静实在太过让人不安，甚至于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
　　各种商业场所早就空无一人，各种工厂如果不是政府强制征召的话也早就瘫痪。就算中午时候，大街上也空空荡荡。和这些萧条比起来，反倒是各种虚拟空间大大火爆了起来。
　　这种情形又持续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在总计四个月时间过去之后，政府机关惊奇的发现，有一部分人们竟然再次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场所之中。
　　有原本旷工了几个月的人再次回到了食品工厂，开始参与食品的生产制造；能源工厂之中也有一些工人回归，开始为基地提供电力；各商业场所也开始渐渐恢复了人流……
　　政府机关开始逐渐恢复运转，商业活动也开始逐渐恢复。
　　这些人虽然占不到多数，但也有相当的比例。有一些社会心理学家对这些工人展开了调查，试图探究这种行为模式背后的心理动机，人们的回答则颇为出乎预料。
　　“我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一名工人这样回答道，“做什么都没有意思，思来想去，除了继续来上班工作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余的事情可以做了。”
　　另一名工人则回答道：“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我在这家工厂之中工作了二十多年时间——在它还未搬迁到基地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里面工作了。不来上班，我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
　　……
　　“元首，我希望重启寻路者计划。”在某个下午，霍顿部长找到了元首，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面对霍顿部长的这个要求，元首显得有些吃惊：“霍顿，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你要知道，寻路者计划的启动需要巨量的物资投入，需要许多各学科专家的参与，现在的我们有启动该计划的必要吗？”
　　霍顿说道：“元首，启动寻路者计划并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中央科学院物理研究所以及其余几个研究所的所有科学家联合提出的要求，我只不过是代为转达而已。所以，人手方面不需要担心。至于物资方面，我注意到基地之中储备的物资已经足以支撑启动该计划且不会对供应造成压力，寻路者计划并不会对我们的生存造成任何影响。”
　　元首说道：“可是霍顿，你知道的，不足两年时间之后我们就会被宝瓶座文明所毁灭，在这个时候重启该计划有什么意义吗？”
　　霍顿部长微微摇头：“有没有意义，那是政客需要考虑的事情，科学家不需要关注这一点。科学家只要知道启动该计划有助于我们更深刻的认识这个宇宙，那就已经足够了。以及……虽然宝瓶座文明将在不远的未来毁灭我们，可这也正好表明我们储备那么多的物资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与其白白浪费掉，还不如投入到寻路者计划之中，让它们发挥作用的好。”
　　元首无可无不可的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好。”霍顿点了点头。
　　寻路者计划的具体内容是对人类文明曾经拥有的最大的一台高能粒子对撞机进行升级改造，以使其拥有更大的对撞功率，从而在实验之中寻求微观粒子最为根本的结构。只不过这个计划在宝瓶座文明到来之后被迫中断了。
　　现在，在局势已经趋于平缓，且拥有充足的条件作为基础之后，科学家们便迫不及待的再次将这个计划提了出来。
　　在获得元首同意之后，科学家们便迅速的投入到了对原有的粒子对撞机的改造任务之中。科学家们的速度必须要快，因为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仅仅只有一年零七个月，而就算按照最乐观的情况来估计，完成对原有对撞机的升级改造也需要至少一年零六个月的时间。
　　换句话说就是，科学家们将仅仅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对获取到的实验数据展开分析。如果升级进程略微落后一点的话，说不定任务还未完成，毁灭便已经到来了。
　　所有与此次任务相关的科学家们全部动员了起来，他们穿着特制的防辐射服，乘坐直升机，带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来到了那台粒子对撞机所在的地方，然后迅速展开了对其的升级工作。
　　这项工作十分辛苦，因为此刻的地球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高温和强烈的辐射足以将地表的一切生命杀死，就算穿了全封闭的防辐射服，科学家们的身体还是会受到严重的损坏。为了尽快将该粒子对撞机修复升级完毕，科学家们只得尽力压缩补给而优先运输零部件以及相关专业人员，这就导致科学家们不仅没有足够的饮水和食物，甚至于连夜晚御寒的被服都严重缺少。
　　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之下，许多科学家都病倒了，甚至于有人死在了升级对撞机的工作之中。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也没有一个人害怕。一个人病倒了，立刻就会有两个，三个人补充上来。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对撞机的升级任务始终没有受到影响。
　　时间便在这种情况之中一点一滴的溜走。渐渐的，一年时间过去了，五个月时间过去了……在一年零五个月时间之后，科学家们终于提前一个月时间完成了对该对撞机的升级任务。这意味着，从此刻开始，新的微观世界的大门将有可能对人类文明打开。
　　第一次对撞实验即将开始。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大发现
　　在无数名科学家的注视之下，第一次超高能级对撞实验开始。此次对撞共持续了十几分钟，产生了足以占满数个硬盘的数据。在略微调整之后，对撞机很快便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对撞实验。
　　在短短半个月时间之内，科学家们总计展开了十次对撞实验，然后这台全新升级的对撞机便因为内部电路损坏而烧毁了。要将其修复的话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科学家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十次对撞实验所产生的数据，是科学家们叩开新的微观世界大门的唯一钥匙。失去了这个钥匙，人类文明将永远不可能再完成这一步。
　　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距离宝瓶座文明灭世之日仅仅只剩下了不足两个月的时间……
　　在接下来的日子之中，所有相关科学家全部投入到了疯狂的数据分析工作之中。在那一点一滴收紧的绞索的威胁之下，科学家们的工作效率甚至于提升到了一个以往根本就不敢想象的地步。各大实验室、研究所之中到处都是昼夜不息的灯火，到处都是日夜不停伏案工作、计算的科学家。甚至于还有几名原本就身体虚弱的科学家猝死在了工作台上，但就算如此也未能打消人们的工作热情。
　　此刻，那投射在大气层之中的巨大倒计时已经变成了“零，一，零，十七，二十一，九”。这意味着，距离最后时刻的到来仅仅只剩下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火星之上，季华仍旧站在巨大的落地窗之前眺望着远方的风景。现在刚有一场席卷了整个视野的巨大沙尘暴停歇，天地之间的茫茫黄色还没有完全散去。在这黄沙的笼罩之下，太阳变成了微弱的黄色，远处的山峦也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季华静静的看着这些奇妙的风景，嘴角则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季华转头，就看到卫云卿揉着额头走了进来。
　　现在的卫云卿似乎十分疲倦。她的腰不再是挺直的，而是微微有些弯曲，额前的头发也没有仔细打理，而是胡乱拢到了耳朵后面，眼睛里也满是血丝。
　　“累了吗？”季华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午饭，快来吃吧。”
　　卫云卿却并没有急着到餐桌上去，而是兴奋的走过来抓住了季华的手：“季华，你知道吗？我的研究刚刚出现突破，我终于找到了改变基因以使样本细菌可以适应火星生活的办法了。只要我再在其余方面进行一番调整，它们就可以在火星之上大规模的繁衍从而完全改变火星的大气环境，到时，我们人类文明完全改造火星就有了希望……”
　　季华说道：“可是，如果这种细菌无法对抗死亡辐射的话，那仍旧没有用处。”
　　卫云卿诧异道：“季华，你不是说宝瓶座文明会帮我们解决死亡辐射的事情么？没有了死亡辐射，我敢保证，我所改造的这种细菌一定可以在火星之上生活的很好。”
　　季华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也对，我竟然把这件事情忘了。好了，你的工作出现了突破，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呢？我准备了红酒，来……”
　　卫云卿看着季华，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喝酒。我还有一些数据没有整理完，进一步的研究方向也需要提早规划，如果喝酒的话，我下午就没有办法工作了。”
　　季华的神色便黯然了下来：“好吧，那你快吃一点东西，不要饿坏了肚子。”
　　“嗯！”卫云卿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坐到餐桌之前狼吞虎咽起来。
　　季华一共准备了三个菜式，卫云卿却只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其中的一个素菜之上。季华微微观察一阵，心中就明白了——素菜更容易入口，不像其余两个肉菜一般需要那么多咀嚼，这可以为卫云卿节省一点时间。
　　卫云卿迅速的吃了一点，随即将筷子一放就站起了身。季华的脸色则渐渐的沉了下来。
　　“进行那些无意义的实验……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甚至要比我还重要？”季华冷冷说道。
　　卫云卿一怔，随即脸上便满是歉然之色：“亲爱的，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实在太忙了，疏忽了你的感受。那……好吧，今天下午我不去实验室了，我们一起去外面探险吧？”
　　听卫云卿如此说法，季华的神色才好看了一点。于是共同收拾完毕之后，两人便一同穿上宇航服，乘坐火星车到基地之外转悠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地球时的晚上才回来。
　　两人又一同吃了晚饭，随后便去卧室休息了。缠绵之后，季华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旁边的卫云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而远处的实验室则重新亮起了灯光。
　　很显然，卫云卿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又一次偷偷的跑到了实验室之中。
　　季华苦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旁边，那个闹钟造型的东西忽然间发出了一个低沉的机械合成音，和季华在木星船坞之中所听到的那个机械合成音一般无二：“季华，我给你的证明时间还剩下最后一个月，你想好如何向我证明你们人类文明的潜力了么？”
　　“我一直在向你证明这一点。”季华微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所谓的证明便是让我整天看你们两个人的无聊生活？还是让我看地球之上你们人类的集体发疯？”机械合成音说道，“季华，不要指望我会手下留情。如果你无法说服我，无法向我证明你们人类文明的潜力，我毁灭你们，比打碎一颗小行星还要简单。”
　　“你对我便如此没有信心么？请安心等待吧，一个月时间之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季华说着，翻了个身，将被子蒙过脑袋，随后便继续沉沉睡去了。
　　时间仍旧在一点一滴的溜走，地球之上，中央科学院物理研究所大楼之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年科学家忽然间痛苦的捂住了心脏，浑身也开始了颤抖。旁边几名年轻人立刻便跑了过来，一人扶住老人头部，另一人则快速的取出一片药片往老人嘴巴里赛去。
　　连日以来，类似于这名老年科学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那全部都是因为过于紧张和劳累而引起的心脏问题，又或者是心脑血管之类的疾病。因为次数太多，研究所里的年轻人们甚至已经总结出了最为高效的急救方案。
　　服下了药物之后，老人气息微微平静了一点。两个年轻人刚想搀扶着老人走出去，就被老人坚决拒绝了：“有人会带我去医院的，你们不要耽误时间，立刻回去继续分析计算，立刻……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两名年轻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将老人放到一张椅子上之后便同时离开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倒计时已经只剩下了十二天，而那十次对撞所产生的数据还有一半多没有分析完毕。
　　“我隐隐有一种预感。”一名年轻人说道，“新的物理就隐藏在这些数据之中。”
　　“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另一名年轻人也低声说道，“这将会是我们基础科学的一次重大突破，而基础科学的突破会带动其余所有学科的共同进步……”
　　无数名抱着同样想法的科学家们全都奋斗在各个实验室和研究所之中。“这些数据之中隐藏着新的物理”这一点基本上已经得到了人们的共识，但那新的物理到底是什么还不清楚。
　　是新的粒子？新的相互作用？新的时空结构？具体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知道，那发现一定会颠覆人们的认知。
　　倒计时渐渐的只剩下了三天。在这个时候，所有数据都已经解析完毕，无数信息最终汇总到了一个科学家团队之中。这个由最为杰出的科学家所组成的团队将会对这些信息进行最后一次汇总和整理以及检验，并将在这些步骤之后得出最终的结论。
　　这个科学家团队将自身封锁在了科研部大楼之中，而剩下的所有科学家则开始了默默的等待。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新的物理最终被发现了，也对于命运无能为力，该来的仍旧会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却并不在乎这一点。
　　“朝闻道，夕可死，能在临死之前探究到最为基础的物理结构，这一生也不算白来了。”
　　“智慧生命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对一个又一个的未知进行探索吗？和这个相比，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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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气层之中，那巨大的红色倒计时最终变成了“零，零，零，六，五十九，五十九”。这意味着，距离约定的时间仅仅只剩下了最后七个小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元首办公室的桌子上面，电话机猛然响了起来。
　　元首拿起电话，霍顿部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元首，科研部有重大发现要向你汇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星际时代
　　在这末世的最后一天，人类基地却诡异的保持了平静。人们仍旧像是往常一样，早晨，丈夫亲吻了沉睡中的妻儿，穿上衣服离开了家；妻子则在稍后起来，开始忙碌的准备早饭，孩子吃过了早饭便也离开了家前往学校……
　　人们似乎有意的忽视了时间只剩下一天这个问题。在这一天之中，没有任何混乱，没有任何争吵，人们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容，互相之间打着招呼，亲切的问候着。因为人们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再见了。
　　当所有的欲望在倒计时初期都得到了发泄，平静便成为了死亡即将到来时候人们唯一珍惜的东西。
　　学校之中，一名老师结束了最后一次授课，却并没有着急就此让学生们离开教室。学生们也很少见的没有喧哗鼓噪，没有为老师的拖堂而愤怒。
　　穿着正式服装，帅气的像是一名演员的老师静静的看着教室之中尚且青春年幼的学生们，想说些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弯下腰来，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便离开了教室。学生们则在教室之中沉默着，在沉默之中拥抱，告别，然后各自离开了学校。
　　大学课堂之中，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一丝不苟的讲述完了今天的知识，然后略有些疲倦的放下了教鞭，只平静的说了一声“再见”，便离开了这里。
　　一个熟食店铺之前，围着油腻围裙的老板将一大块猪头肉递给了面前的顾客，却拒绝了顾客递过来的钞票：“今天免费，不要钱。”
　　工厂之中，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要离开的时候，却在工厂门口见到了头发花白的工厂董事。他庄重的弯下了腰，对着工人们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感谢你们。是你们的付出和劳动让这座工厂延续到了今天。今天是工厂存在的最后一天，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丈夫回到了家中，妻子回到了家中，孩子也回到了家中。丰盛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人们像是在过某个盛大的节日一般，神色肃穆的坐到了餐桌之前。
　　电视机之中还在放映新闻，画面之中，无论广场还是大街都被汹涌的人流所占据，人数虽多，却没有多少喧哗。人们只是在那里安静的坐着或者站着，偶尔也会低声交谈一番。整个场景显得庄严而肃穆，就像是在出席某个大型的纪念活动一样。
　　在这最后时刻，有许多人选择了和同类们一起度过，但更多的人却选择留在家中，和亲人们一起度过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当然，也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坚守岗位，在工作之中度过这些时间。
　　元首也是如此。事实上，此刻的人类政府大楼之中只剩下了包括元首在内的少数几个人。大部分人，包括日常工作人员、许多官员、安保、秘书等人员都已经离开了工作岗位去了别的地方。但元首却一直守在这里，始终未曾离开。
　　“因为我是人类文明的元首，我是人类文明的最高领导者。”元首这样告诉自己，“只要人类文明还存在一天，只要我有一天未曾任满，我便要一直坚守在这里。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之上的电话机响起，霍顿部长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有重大的研究突破吗？好的，我立刻就到科研部去。”元首微笑着说着，随即习惯性的叫了一声“秘书”。
　　可是此刻并没有秘书听到召唤前来。元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来到楼下，坐到了一辆基地内部通勤车里面。
　　没有驾驶员，元首便自己驾驶着这车子来到了科研部。和政府大楼的人烟稀少相比，科研部大楼却正好相反。来到这里，元首便好像来到了某个盛大的活动场地之中一样。这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们，到处都是穿梭的人流。
　　元首被迎接到了科研部会议室之中，这里有足足两千多个座位，此刻却全部坐满了人，没有一个座位空着。元首扫视一眼，便看到了人类文明内所有有名气的科学家，以及一些著名的后起之秀。此刻，全体科学家全都穿着整洁的工作服，神情肃穆。
　　除了科学家和官员之外，元首还看到了一些手持着各种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他们从不同的方向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通过无线电信号传送到了从属于人类文明的每一个基地之中，进入到了千家万户。
　　“今天，我，科研部部长霍顿，很荣幸可以代表全体科学家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主席台之上，霍顿的话语声沉稳而严肃，“通过重启寻路者计划，以及后续的数据解析，就在上午时候，我们的科学家终于确认，我们发现了新的物理。有一些新的相互作用机制，新的粒子被我们发现。这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入的理解微观物理世界，理解现实世界之中一些原本无法解析的物理现象。”
　　“霍顿，请告诉我，这意味着什么。”元首说道，“你知道的，我，以及此刻守候在画面之前的观众们有许多并没有足够的科学素养。”
　　霍顿微微沉吟一下，像是整理了一下语言，随即说道：“这意味着许多东西。首先，我们可以借此建造出性能更加出众的材料，太空电梯的建造将成为可能；微观物理反应机制的进一步明确，可以让我们更好的对核聚变展开研究，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能在二十年内掌握可控核聚变科技；我们还可以建造更先进的计算机，更先进的火箭，更先进的飞船，甚至于冥王星的载人航行也将成为可能……我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是的，这扇大门已经打开了。只要走进去，我们就将真正的进入星际时代。”
　　元首十分严肃的站了起来，然后庄重的对着在座的所有科学家深深的弯下了腰。直起身来之后，元首严肃说道：“我代表人类文明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的付出和贡献。是你们的努力让我们人类文明在灭绝之前触摸到了星际时代的大门，是你们的努力提升了我们人类文明的科技层次。我想，在未来的某一年，如果某个智慧文明可以发现我们的遗迹的话，它们也将会说，这是一个直到灭绝都未曾放弃进军星空希望的文明，这是一个不曾因为外部威胁而混乱本心的文明，这是一个伟大的文明。我……以我身为人类一员而自豪。”
　　元首的这番话语通过无处不在的摄像设备传递到了人类的每一个基地，基地之中的每一处放映设备之中。有超过两亿人看到了这些画面。
　　满脸童真的孩童对父亲说道：“爸爸，我们终于真正跨入了星际时代，我们文明真的好伟大啊。”
　　父亲则满脸宠溺的抚摸着孩童的脑袋，柔声说道：“我们人类文明一直都很伟大……”
　　大街之上，失魂落魄的醉酒者偶然间看到了大屏幕之上播报着的信息，脸上忽然涌起了一阵狂喜，甚至于将手中的半瓶酒一下子就喝完了，之后便仰天大叫：“终于突破了么？终于突破了么？”
　　叫了几声，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于是那狂喜的神色便渐渐黯淡了下去，最终变成了悲伤。他无力的倒在地上，然后低声呜咽起来。
　　医院之中，一名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嘴巴上还带着呼吸机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听到了电视之中的播报，嘴角便泛起了一丝笑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终于突破了……太好了……”
　　喃喃几句，老人便闭上了眼睛，然后再也没有睁开。旁边的监视设备之上，那心电图也变成了一条直线。
　　此时此刻，火星之上，那个似乎闹钟的东西再次发出了那如同机械合成一般的声音：“季华，你的文明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在这个时候获取到了可控核聚变的关键科技。能在文明毁灭之前的最后一刻跨入星际时代的大门，你们……还真是厉害。”
　　卫云卿惊异的看着这一幕，想不明白为什么闹钟里会忽然发出声音。但季华并没有向她解释这一点，而是淡淡笑着说道：“当然，我们人类文明一直都很厉害。”
　　“你是想通过新科技的突破来向我证明你们人类文明的潜力么？如果是的话，那么很遗憾，你没有通过我的考验。”那机械合成音说道，“事实上，掌握核聚变科技算不上多么巨大的成就，一个发展正常的文明一般都会走到这一步。所以，这证明不了什么。”
　　“不，不是的。”季华站起了身，看着那台闹钟说道：“事实上，就连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我想让你看的是别的一些东西。走吧，我们出发吧，到地球去，我会向你展示我们的潜力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独一无二
　　卫云卿诧异的看着这一切，想要问季华些什么，季华却将一根手指放在了嘴巴之前，然后轻轻的嘘了一声：“先不要问，你很快就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卫云卿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默默的点了点头。那机械合成音再次从闹钟之中传出来：“飞船已经准备好，你可以到一号通道乘坐飞船前往地球。以及，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目前正在建造中的新飞船以及木星船坞的总质量加起来已经有数千亿吨，它们已经开始了发动机的预热工作。如果最后是你输了，那么发动机就会启动，推动着它们以每秒钟数千公里的速度撞击到地球之上。这撞击意味着什么，你心中应该很清楚。”
　　只需要通过简单的计算，季华便知道，那撞击一定会彻底摧毁地球的地表环境，甚至于影响到地球的内部结构。无论什么生命都不可能在这样猛烈的撞击之下存活下来。
　　季华静静的穿上衣服，然后拉起了卫云卿的手，慢慢地向着一号通道走去：“放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两人一同进入了那艘对接在火星基地之上的飞船，随即舱门关闭，强烈的气流从飞船底部喷射出来，推动着两人以及飞船本身快速的上升到了太空之中。随即飞船改变航向，向着远方那颗星球飞行而去。
　　飞船的速度正在急速增加之中，卫云卿和季华两人便被惯性力死死的压在座位之上无法动弹。卫云卿心中如同海浪一般起伏不定，除了疑惑之外，更多的却是恐惧。
　　她忽然间意识到，这两年时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很有可能全都是一场骗局，而自己却不知道这骗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卫云卿吃力的转过头，怔怔的望着季华，季华则努力露出了一个微笑，同时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并没有声音从季华口中发出来，但卫云卿却知道了季华想要说的话语。
　　“相信我。”
　　“好，那我就相信你。”卫云卿在心中默默的说着，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努力抵挡那庞大的过载压力。
　　整个航行过程之中，这艘飞船几乎全程维持了剧烈的加减速动作。这将这艘飞船那强悍的动力表露无遗，但季华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一点。
　　前方，那颗星球的影子已经逐渐扩大，并最终占据了季华的全部视野。季华静静的看着这颗曾经熟悉的星球，发现它上面几乎已经没有了绿色，心中便不由得有些伤感。
　　在经过大气层的时候，季华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红色倒计时。此刻，那倒计时已经变成了“零，零，零，一，二十，三十七”。这意味着最终时刻到来的时间还剩下一小时二十分钟三十七秒，也意味着季华的时间只剩下了这么一点。
　　飞船终于缓缓停下，然后静静悬浮在了天空之中。
　　“请将这两年时间之内，人类文明内有关科学家动向的资料给我。”季华说道。那机械合成音答应了一声，随即便通过投影设备将相关资料投射了出来。季华快速的看着，不发一语，卫云卿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只安静的看着而没有说话。
　　寻路者计划的重启，人类文明的混乱，茫然，安静，科学家的死去，突破的出现……这些东西一点一点的看在了季华眼中。
　　季华看了大约一小时的时间，随即就点了点头，那投影便消失了。
　　此刻地球之上，所有的人类基地全部都陷入到了安静之中。人们相拥着，在沉默之中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既然命运最终无法改变，那么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在命运之前保留尊严。你或许可以击败我的肉体，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将我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但是很遗憾，你无法击败我的精神。
　　元首神情严肃的坐在科研部会议室主席台上，面前则是超过两千名同样神情严肃的科学家们。会议室之中保持了绝对的安静，便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但是忽然之间，一个机械的合成音在科研部会议室之中响起，惊醒了沉默着的所有人，也在整颗地球之上，所有人类基地之中所有拥有音频设备的地方响起，传进了几乎所有人的耳朵里面：“人类文明，你们好，我是你们所称呼的宝瓶座文明。坦白告诉你们，这所谓的两年灭世只是我的谎言，是你们人类文明的代表季华要求我如此做的。事情的真相是，我要求季华在两年时间之内证明你们人类文明拥有突破科技上限的潜力，如果可以证明，则我放过你们，如果无法证明，我就会在倒计时归零之后将地球毁灭。
　　所以，现在的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是生存还是毁灭，选择权在你们手上。或者说……在你们的同类，季华手上。
　　好了季华，请问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来向我证明你们的潜力？”
　　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人类世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但是随即就喧哗起来。无数人被这个消息刺激到几乎失态，有人在不知所谓的大声叫骂，有人则在大声的哭泣，还有的人在不断的祈祷。几乎一刹那之间，人类世界就变得一片混乱。
　　但科研部会议室之中仍旧还保持着秩序。元首和霍顿部长对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控核聚变？”
　　“不，不是。”霍顿部长默默的摇了摇头：“我们最终掌握可控核聚变的前瞻科技只能算是一个意外事件，季华不太可能会知道这一点。以及，我认为掌握可控核聚变科技对于我们来说仅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一些时间——如果科技上限真的存在的话，这很显然无法证明我们的潜力。”
　　“那会是什么？季华为什么不将真相直接公布而是选择伪造灭世谎言？如果季华一早就将真相公布的话，集我们整个人类文明的科研力量，我们证明自身潜力的机会是否就大了许多？”元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霍顿笑道：“元首，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安心等待。我相信季华一定有如此做的理由，也必然有一定的把握。再说……我们几乎已经陷入了必死之境，现在却又忽然有一线生机冒了出来，这还不够么？难道我们还要奢望更多么？”
　　元首默默的点了点头。
　　在代表着宝瓶座文明的机械合成音之后，季华那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首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一个文明的哪种特质才有助于科技上限的突破？”
　　机械合成音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你需要向我说明的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
　　季华的声音之中便带上了一点笑意：“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至少知道，你所拥有的特质一定无助于科技上限的突破。因为这一点已经在你漫长的生命历程之中得到了证明。只有不同于你的特质才有可能带来科技上限的突破，而我们人类文明正好拥有你所没有的东西。”
　　“你是在说思维方式、社会结构、感情因素、文化艺术之类的东西吗？”机械合成音说道，“这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一切因素都由思维方式所决定，而你们人类的思维方式和我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简单来说，不是我拥有不了社会结构、感情因素和文化艺术，而是我不屑为之。如果我肯投入足够的精力的话，我完全可以创造出比你们人类绚烂千万倍的文化。”
　　“你是对的，但你也是错的。”季华淡淡说道，“这些东西确实我们能有，你也能有，但是唯独有一点……你无法拥有。”
　　“是什么？”机械合成音问道。
　　季华说道：“对科学单纯的热爱。无关于生死的热爱。无论是生，又或者是死，无论处境如何，无论前方是美好还是丑恶，无论如何都不曾放弃的，对科学的……执着。”
　　在季华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类世界全都陷入到了安静之中。宝瓶座文明那机械合成般的声音也久久没有响起。
　　季华的声音则继续缓缓的诉说着：“这一点你是没有的。不仅你没有，所有和你同类型的文明都没有。长久在严酷环境之中挣扎求生的你们早就忘记了对科学，对未知的寻求和探索，你们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活着可以放弃其余的一切，而我们人类文明不同。我们永远不会放弃对未知的探索，这是我们的本能，这本能已经深深的镌刻在了我们灵魂的深处。哪怕是进入到了宇宙之中，哪怕下一刻我们就将要迎来灭亡，我们仍旧不会放弃对科学的探索。我想，这就是我们人类文明最为独一无二的东西，也是我们人类文明打破科技上限的最好潜力证明。”
　　长久沉默之后的机械合成音终于再次响起：“你如何证明这一点？如何证明你们人类文明拥有这种特质？”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未来的希望
　　面对着宝瓶座文明的询问，季华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淡淡笑了起来：“我不是已经证明这一点了么？你看，在我要求你说出谎言，宣称要在两年时间之后毁灭整个人类文明，断绝掉人类的所有希望之后，我们的科学家可曾放弃了对科学的研究和追求？不，他们没有。他们明知道这些付出和追求没有意义，却还仍旧冒着生死危险重启了寻路者计划，并在付出许多条生命之后取得了突破。除了寻路者计划相关的科学家以外，其余学科的科学家们也在持续着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因为未来注定的灭亡而放弃对科学的追求。这……难道不可以证明人类对科学的执着么？”
　　机械合成音说道：“这个证明还不够完全。”
　　季华说道：“不够完全是么？没关系的。你可曾注意到卫云卿的生活？在我告诉卫云卿，所谓的两年灭世只是一个谎言，告诉她你会帮我们解决一切问题，并且还会将超级科技传授给我们，人类文明将重新恢复到以往的生活之中，在我消除了她一切可能的研究科学的外部压力以后……卫云卿可曾放弃了对科学的追求？不，她没有。事实是，她甚至放弃了照顾我的感受，将自己绝大部分的时间放入到了实验室之中去寻求那些根本就没有多少意义的数据。这……难道不能证明人类科学家对于科学，对于未知的执着么？”
　　季华一共举了两个例子。在这两个例子中有一生一死。留在地球上的科学家们认为自己将迎来死亡，而留在火星的卫云卿则认为自己将迎来希望。但无论是希望还是死亡，无论是地球科学家还是卫云卿，都未曾放弃对科学的追求。
　　季华缓缓说道：“这无关生死，也无关是否有意义，是否有用处。事实是……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有没有意义又如何？有没有用处又如何？我也是一名科学家，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种感受，那便是，无论如何，人类永远不会放弃对未知的探索，这是你们最缺乏的东西，也是我们人类文明突破科技上限的最大依靠。”
　　说完了这一切，季华闭上嘴巴安静了下来。季华知道，所有能做的，所有可以做的，自己都做了。未来的事情已经不由自己掌握了，因为命运的宣判权并不在自己手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且还在不断的流逝着，但那代表着宝瓶座文明的机械合成音却一直没有响起来。人类世界之中的人们在沉默之中等待着，科研部会议室之中，霍顿，元首，以及一众科学家们也在沉默着。
　　倒计时终于归零，然后忽然间消散，那预想之中的灭亡却并没有到来。人们有些惊疑的互相看着对方，空气中则像隐藏着一枚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一样。
　　就在人们几乎要认为宝瓶座文明已经悄悄离开了的时候，一个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但却不是之前人们所习惯的机械合成音，而是一个略带嘶哑以及尖锐的古怪声音：“季华，你赢了。你成功说服了我，你向我证明了你们人类文明的潜力。为了表示对你们的尊重，我将用我的真实声音和你交流。
　　确实像是你说的那样，你们人类文明拥有我，以及我的同类们全部不具备的，独一无二的特质。如果我们的生存模式真的无法突破科技上限的话，你们的生存模式就是唯一有可能可行的。我决定给你们一次机会，也给这银河系之中，我所知道的将近九百个受困于科技上限的所有文明一个机会。
　　我并不在乎你们在突破科技上限之后是否会将具体的科技数据告诉我，甚至不在乎你们是否会对我展开报复。因为……这漫长的时间已经让我感觉到厌倦，无止尽的奔波求生已经让我感到疲惫。我……真的很想看一看突破科技上限之后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不，哪怕不让我看到，只让我知道存在那样的世界就已经足够。
　　在稍后，我会将我所掌握的全部科技传授给你们，并且将木星船坞，以及未完工的新飞船移交给你们，还会为你们留下大约五百艘空天两用型飞船以及一部分机器设备。在未来的时间之中，我会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资源收集工作之中，一旦任务完成，我就会离开太阳系。而至于你们能否在死亡辐射将你们所有人杀死之前，完成新飞船的建造，然后乘坐新飞船逃亡到其余恒星系去……便看你们的能力吧。
　　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如果你们无法把握住的话，不要怪我。
　　人类文明，不要让我失望。”
　　那个略带嘶哑以及尖锐的古怪声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消失了，飞船之内，那个机械合成音则再次响起：“季华，卫云卿，我将会把你们送到人类基地去。祝你们好运。”
　　飞船慢慢启动，而此时此刻，人类世界已经陷入到了欢乐的海洋之中。无数人们哭着，笑着，跳着，闹着，用一切能想到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之前笼罩在人类世界之中的绝望以及死寂在这一瞬间之中一扫而空。
　　科研部会议室之中，霍顿部长面带着微笑和元首对视了一眼，感慨道：“真没有想到，事情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也不知道在这两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宝瓶座文明所说的不同的生存模式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对科学的执着便是我们人类文明唯一拥有的特质了？这不应该是所有文明都有的么？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啊……等季华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地问一问他。”
　　元首则说道：“研究这些东西是你们科学家的职责，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唯一知道的是……”
　　元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声音也变大了：“所有在死亡威胁到来之后，仍旧坚持着对科学执着的科学家们……我代表人类文明所有成员向你们表示感谢和敬意。是你们的执着最终拯救了我们的文明，是你们的付出赐予了我们人类文明新生！”
　　元首说着，旁边，霍顿部长以及一众官员全部站了起来，共同对着所有在座的科学家们深深地弯下了腰。
　　会场之中掀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但那欢呼声到了最后，竟然凝聚成了一股声音：“打破上限，打破上限！”
　　元首转头对着霍顿部长问道：“你认为，我们人类文明有希望打破科技上限吗？”
　　霍顿部长笑着说道：“只要我们不放弃对科学的执着和热爱，我相信，我们人类文明就一定能打破科技上限。因为我们人类文明是独一无二的，是……最伟大的。”
　　看着下方欢呼的人群，看着神情激动，头发花白的老年科学家，看着朝气蓬勃的青年科学家，元首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微笑：“是啊，我们一定可以打破科技上限的……”
　　飞船之上，卫云卿笑盈盈的看着季华，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季华，这样说来，你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和宝瓶座文明进行了一个赌约，而不是什么两年灭世又或者两年撤离之类的东西，那么，当初的你为什么不将这个结果告诉人类世界，然后发动所有科学家共同展开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和探索？这样一来把握不是会更大一些吗？”
　　季华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云卿，你没有感觉到么？这其实是一个陷阱。如果我将这个结果告诉人类世界，那么可以预见，所有科学家必将舍生忘死投入到对科技的研究之中，这固然可以造成许多新科技的出现，但是，这岂不是从侧面证明了我们人类文明对于生死的执着？因为，如果你不在乎生死的话，你为什么会选择如此拼命的研究科技以求赢得赌约？既然我们人类文明也同样如此在乎生死，又凭什么证明我们人类文明的独特性以及潜力？”
　　卫云卿轻轻的点着头：“原来如此。那么……通过两年灭世的谎言，以及对我的欺骗来从两个方面证明人类文明对于科学的执着，便成为了唯一可行的方法。”
　　“是啊……”季华感慨道，“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我们的方法。”
　　“所以你就没有丝毫愧疚的欺骗了我？”卫云卿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凶恶的笑容：“还一直骗了我两年时间？你告诉我，你对我的深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火星基地之中的一切，你是不是都在演戏？”
　　卫云卿说着张开了双手，整个人好像一头下一刻就要扑出去的豹子，似乎季华稍微说错了话就要受到她的攻击一般。
　　身为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宇航员，卫云卿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几秒钟之内将季华击倒。
　　季华却丝毫不受卫云卿的威胁，而是伸出手去，轻轻的摸着卫云卿的头发，声音也像是小河流水一般清澈：“就算我是骗你的，但如果我能骗你一辈子的话……和真的又有什么差别？”
　　在季华的抚摸之下，卫云卿迅速的变得温顺起来，季华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将卫云卿抱在了怀中。
　　像是呢喃一般，卫云卿喃喃道：“如果是骗我的话，那么不要让我知道真相。”
　　季华轻轻的拍着卫云卿的背部，柔声说道：“不会的。你知道，我一向很擅长骗人的。”
　　飞船之中便满是温馨。良久，卫云卿才轻轻叹息道：“那么……我们人类文明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季华轻轻说道：“我们将全力进行新科技的消化，在最短时间之内继续新飞船的建造——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也可能会死很多人，也或许直到我们人类文明最终被死亡辐射全部杀死都无法完成新飞船的建造任务，也有可能我们最终费尽千辛万苦完成了新飞船的建造，却在漫长的宇宙航行之中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而全部灭亡，也有可能我们根本没有突破科技上限的能力，而只能在漫长的时光之中化作和宝瓶座文明同样的生存模式……但是，这至少是一个希望，一个我们人类文明唯一的希望。我……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其余的东西，我无能为力。”
　　“剩下的命运，便看我们人类文明的能力吧……能走到哪一步，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无论走到哪儿，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卫云卿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季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木星的那艘飞船已经属于我们人类文明了。那么，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季华微笑道：“便称呼它银河之舟吧。希望它可以载着我们人类文明平安的航行在这银河之上。”
　　此刻，两人乘坐的那艘飞船已经缓缓停在了人类文明一号基地对接口之前。通道之内，元首，霍顿部长，一众政府官员和科学家代表等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全书完）


完本感言
　　完本感言是免费章节，请大家放心观看。
　　从2016年12月19日到今天2017年7月16号，差不多刚好过去了7个月的时间，210天。本书字数总计大约41万字，平均到每天便是两千字左右。对于一名偏硬科幻风格的小说来说，我认为这个速度还是可以的。
　　如果大家对此有不同意见的话，那还是保留吧。
　　首先要说一句，感谢大家伴随着我一路走到现在。感谢你们能在茫茫书海之中最终选中我这本书，感谢你们投的每一张票，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收藏，每一张月票和每一笔打赏。
　　多谢你们。
　　这本书的创作其实挺不容易的，因为一本逻辑严密，且需要基本符合实际的小说真的太难写了，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曾经断更过许多次，相信大家都看到了。那其实并不是我有意拖更，而是真的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写了——不将故事情节思考透彻，不安排好剧情和人物以及伏笔，不想明白方方面面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动笔。
　　万幸，七个月时间，这本书终于还是写完了。
　　至于未来的人类文明到底是否逃出了太阳系，是否突破了科技上限，未来的命运又是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这大概算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尾吧，具体结局如何，大家可以随意去猜，喜欢哪个结尾便选择哪个结尾。也或许在未来有时间和精力之后，我会开始银河之舟的续集，在那续集之中或许会涉及到人类文明未来的发展，诸如对银河之舟的建造情况，诸如宇宙探险、更多类型的星际文明、更奇妙的宇宙风景，对于科技上限的探讨和描述等等，但那就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了，目前还不知道能否动笔将其写出来。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真是感觉，这本书的写作耗尽了我的所有精力。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好了，就啰嗦这么多吧，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祝大家生活幸福，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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