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重合度
作者:七死八活|发布时间:2024-06-28 13:48:21|字数:5573
决胜局当天,李襄屏散步前往对局室。
“定庵兄我且问你,在你们那个年代,一局棋一般用时几何呀?”
“我们那个年代?那用时要比如今更短了,在正常情况下,一局棋很少超过两个时辰。”
“啊?这么短呀,不可能吧?”
“如何不可能?”
“我见你们这些前辈下棋,几乎盘盘都杀得激烈,两个时辰就是现在的4个小时,如此短的时间,那你们算得过来吗?”
“呵呵,‘疏帘清簟坐移时,局罢真教变白髭。老手周郎输二子,长安别是一家棋。’襄屏小友可曾听过此诗?”
李襄屏真的很烦老施这种动不动就念诗的人,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知道啊,这首诗好像说的是……当年徐星友和周东侯的争霸吧?自从黄月天前辈不知所踪后,徐星友想称霸弈林,自然也少不了与前辈棋手一番恶斗。当时老棋手周东侯尚在,而这首诗,那就是当时著名戏剧家孔尙任,他在某显贵家观看周徐两人对弈时,有感而发所作,是也不是?”
“呵呵,你既然记得那么清楚,那你可知此局几时开始?何时结束?”
“这个……根据那孔尙任记载,此局两人从吃过早饭开始,下到中午就已结束,最后那东侯前辈输了两子,从而让徐星友正式成为棋坛霸主……还真是的呀,从吃过早饭到中午,那还真就是4个小时左右。”
“就是的了,你刚才也说此局关系到棋坛霸主,算是我们那个年代最重要的对局了,如此重要对局也不过区区两个时辰左右,其实不仅此局,其他对局大多如此,比如我和那西屏兄在平湖所下13局,在我印象中,超过2个时辰的只不过区区数局而已。”
“真的呀?那你们下棋还是蛮快的嗬,这点倒是和那东瀛棋坛有所不同,定庵兄你可能不知道吧,在过去呀,东瀛棋坛的比赛用时可是超长,动堪两三天下一盘,为此还有棋手发明了时间战术呢,专门依靠体力耗死对手,对了,那为何我华夏棋坛的比赛用时会如此之短呢?定庵兄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个……这个定庵也是不知。”
“我倒是听过一种说法,据说是和彩棋有关,在你们那个年代呀,听说是有‘彩金不过夜’的习惯,定庵兄是也不是?”
“这个……这个定庵真的不知。”
李襄屏哈哈大笑:“哈哈装!定庵兄你就给我装吧,你敢说你从来没下过彩棋吗?”
老施也笑,不和李襄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事实上对于他们这些中古棋棋手来说,不下彩棋那是不可能呢,这几乎是大多数棋手主要生活来源。
“对了襄屏小友,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李襄屏心说我还能干嘛,还不是看到你这家伙这次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所以在比赛之前跟你东拉西扯几句吗?又想到你今天的对手是老赵,这位可是号称“七番棋魔鬼”,极其擅长下两日制比赛,所以就自然而然想到比赛用时的话题吗?
想想我这个“宿主”也是不容易呀,今天可是为了你这个外挂操碎了心。作为一名穿越人士,尤其是作为一名带了外挂的穿越人士,做到我这个份上那也是没谁了,你今天要是不好好下的话,那你还真的对不起我。
当然喽,这话他当然不可能明着对老施说:
“好了定庵兄,比赛时间快到,你还是做好准备想想怎么下好比赛吧。”
李襄屏走进对局室以后,不大一会功夫对手也走了进来,老赵还是那副老样子,一身极其名贵但是皱巴巴的西装,一个“鸡窝头”的发型,初看上去很邋遢,然而看久看顺眼之后呢,却会觉得这人有点艺术家的气质。
当然喽,在围棋界却没人会觉得老赵是个艺术家,这就是一位胜负师呀,并且在人类围棋范畴位属顶尖的那种胜负师。
老赵进来之后,还很友善的冲李襄屏笑笑,并且嘴里叽里咕噜在说着什么,只可惜李襄屏一句也听不懂,后来还是担任本局裁判长的华领队告诉他,老赵这是在说“请你手下留情”。
李襄屏冲老赵客气的笑笑,心说手下留情那是不可能,老赵你也是老前辈了,那你还不知道咱们围棋界的传统吗?
“努力击败老前辈”,那可一直就是咱们围棋界的优良传统,这点无论是中国棋坛还是日本棋坛都不会例外,既然这样,那我怎么可能对你客气?
“呀!好像有点不对呀,今天下棋的可是老施,那他们两位比较,老施那才是大前辈呀,呸呸,瞧我这张乌鸦嘴……”
就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华领队宣布比赛开始,因为是决胜局,比赛要重新猜先,因此华领队首先主持猜先,经过猜先后,这盘是李襄屏这边猜到了黑棋。
上午10点钟,比赛正式开始,按照老施的指示落下第一手棋后,李襄屏马上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中了。
是的,虽然老施顺利的拿下第2盘,不过李襄屏还是随时做好准备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去年“丰田杯”的八强战,那也是老施VS老赵,而那盘比赛的最后,可是依靠自己发现一步妙手才把棋赢了下来呀。
那个时候的自己可没现在的水平高,并且在那个时候,老施貌似也没有出现状态起伏的情况。
既然这样,那李襄屏当然认为,自己今天需要“时刻准备着”。
这个精神一高度集中,李襄屏立马有一种奇妙的体验了——
要说在前段时间,他和老施也是练过“双剑合璧”的,然而那毕竟是网棋,并且大部分是用时很短的快棋,哪里能像今天这样时间充裕呀。
尤其是今天的对手老赵,这可是位著名的长考派,并且据说是什么“读秒无误”,因此他在比赛的时候,经常在布局阶段就开始挥霍时间,别说是这种3个小时的比赛了,哪怕是日本的“两日制”,老赵都经常在100手棋之内开始读秒。
今天的比赛也是这样,李襄屏帮老施落下第一手棋之后,花5分钟,老赵才落下第2手棋,到了第8手,他再次用去10分钟,到了第12手,他更是接近15分钟都不肯落子。
如果说第2手棋还好理解,毕竟在那个时候,记者们都还没离场,然而对于后面两手,李襄屏就只能对此表示无奈了。
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是什么关键的选择,或者是什么重要的分歧点也就算了,偏偏在第8手和第12手的时候,那都是非常普通非常常见的应对啊,并且老赵落到棋盘上的选择,那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都是些寻常的大路货,因此李襄屏就实在搞不清,老赵到底是在那思考呢还是就在那装逼。
不过不管对手是什么情况吧,总之既然对手下那么慢,这倒让李襄屏有时间猜猜自己外挂的下法了,随带检验一下两人下法的重合度。
没错了,就是“重合度”这个词,从第3手棋起,李襄屏就开始检验自己想法和老施实战下法的重合度。
这样的体验无疑是比较奇妙了,因为在这之前吧,那李襄屏肯定也干过这样的事,只不过以往大多数时候,他其实都是无意识的,而像今天这样有意识的,甚至每一手都特意去检验一下,这样的体验那他还真是第一次。
“咦?以往还真没发现,原来我和老施的想法差距还是蛮大的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棋风问题……”
上午2个小时,由于老赵这个慢性子,导致比赛才下了35手棋,由于目前的局面还算平稳,因此在中午封盘的时候,这就让李襄屏有空思考这个问题的。
李襄屏还特意计算了一下,上午总共35手,那么执黑的老施就下了18手棋,而在这18手棋当中,自己竟然有6手棋没和老施想到一块,也就说两人的重合度竟然连70%都不到。
“嗯,估计因为这还是布局阶段,这才导致重合度这么差吧,估计到了中盘阶段,情况应该要好点……”
李襄屏认为自己这个想法有道理,毕竟在一盘棋的序盘阶段,由于棋盘非常空旷,那可以选择的点肯定是更多的。
就拿今天这盘比赛来说,由于这盘棋是老施执黑,那么在没有特殊情况下,老施八成以上都是选择“二连星”,而李襄屏自己呢,他执黑却更喜欢“星位,小目二间高跳”。
因此在比赛中,李襄屏虽然猜到自己的外挂会下“二连星”(老施实战也确实就是这样下的),然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李襄屏认为这还是算重合度不行。
“嗯,这样的重合度差异,那应该也不会影响两人的默契程度吧?反正我能猜到他想下哪就行,下午干脆就同时做两个实验吧,一是继续检验重合度,然后在检验重合度的同时,随带也猜猜老施最可能会下哪……”
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下午一点钟,李襄屏再度走进对局室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老施下午下的第一手棋,也就是全局的第37手棋,这手棋就完全出乎李襄屏的预料。
“啊?!下这……”
第三二零章 偏门下法
“襄屏小友,襄屏小友?”
“哦,好的……”
在老施的再度发声之后,李襄屏才落下全局的第37手棋。没有办法,这手棋太出乎李襄屏的预料了,这不仅不是他想过的第一选择,他同样没想到老施竟然会下在这里。
只不过在稍微犹豫一下后,李襄屏还是决定按照自己外挂的意思落子。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老施这手棋,这并不是那种严格意义上的臭棋,更不是像第一局那样的严重失误。
嗯,老施的这手棋,有点像大家常说的“冷招”,“趣向”,只不过他这步“趣向”也太冷门了点,属于那种在10盘网棋中,李襄屏才可能会选择一次的冷招一个。
既然是如此偏门的冷招,那么在李襄屏的眼中,他肯定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好棋的,毕竟在一盘围棋中,某个局面同时存在几个好点的情况还是有。
但要说同时存在10个好点……那这个李襄屏还是闻所未闻。
“咦?老施这是怎么了?这手棋可不是他的风格呀……对了,这手棋要是换成对面的老赵来下那倒正常,毕竟人老赵可是号称钻地鼬鼠,是陈耀月那个‘地沟流’的鼻祖,像这种棋盘上到处打洞的下法,那正是他们这个流派的棋手所喜好,但是老施……难道他今天也想玩一玩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类……”
现在毕竟才30多手棋嘛,因此李襄屏在连转几个念头之后,他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等过上一段时间后,再决定要不要干预自己外挂的下法。
只不过很可惜,等到老施下出这手棋之后,他之前想检验双方招法重合度的实验,这时候却不得不终止了。
因为像这种“钻地鼬鼠”般的地沟流下法,这既不是李襄屏所喜欢的,更不是他所擅长的。
要知道真正的“地沟流”,那可和普通的“先捞后洗”不同,虽然同样是捞取实地的下法吧,然而先捞后洗的精髓在于一个“洗”字,也就说自己自己先捞取足够的实空后,后半盘再慢慢渗透,依靠一些精细小巧的手段慢慢把对手的实空“洗掉”。
可是真正的“地沟流”呢,李襄屏认为其实是立足在一个“赌”字上面,“赌大龙”的那个赌。因为这个流派的棋手,往往都具备极其强悍的治孤能力,比如被称为“治孤圣手”的老赵,被称为“骨灰级治孤专家”的陈小强。
因此他们这些棋手下棋,经常视对手的厚势为无物,动不动就“耍大龙”,然后依靠自己超强的治孤能力做活成功,进而拿下一盘比赛。
和普通的“先捞后洗”相比,这种下法当然显得更极端,更凶险,看上去更加刺激,当然有时也会让人感觉更加无理。
也正是因为“无理”二字,所以李襄屏才想不到老施为什么会这样下了。
要知道老施可是中古棋中著名的棋理专家,他虽然和其他中古棋棋手一样,极其好战并且战斗力极其强悍。然而好战并不代表乱战,更不意味着老施什么战斗都来者不拒。
李襄屏一直认为,自己外挂最厉害的地方,也是他战斗力最强悍的地方,那其实就是老施最擅长营造出对自己作战有利的态势和气氛,让自己永远处在作战有利的一方,这才是老施最牛的地方呀。
要不然的话,施大棋圣那也创造不出“两处有情方可断,三方无应莫存孤”这样的著名棋谚。
只不过在今天,老施刚才的那手棋,貌似就违背自己创造的棋谚了。
现在虽然才30多手棋吧,然而到目前为止,黑棋在棋盘上已经存在一块弱棋了——
一块弱棋当然没什么,因为这是绝大多数棋局都会遇到的情况,然而就在这种局面下,老施还要在人老赵一块基本空里深深“打入”——
不是那种普通的“打入”,而是那种最深最深的在人家根部“打入”,这手棋一出,老施看上去这是要把人家的基本空连根拔起呀。
不管这手棋成不成立(其实在老施发出指示以后,李襄屏还是很快计算过的,这手棋在局部还是成立,至少不会马上死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襄屏才会把这手棋下到棋盘上去),但这样下这么看都有点违背棋理。
因为在已经有一块弱棋的情况下再给自己制造出一块,这本身就很容易陷入苦战。
尤其还打入得这么深,那么……
李襄屏在简单算了一下后续变化后:
“……咦,老施这到底想干嘛?我怎么就看不到黑棋有什么比较理想的变化图呢,不管了,还是先看看吧,先看看……”
到了这个时候,李襄屏决定还是先耐着性子看几招吧。其实他也没有其他办法,既然棋已经下上去了嘛,那他除了看老施出招他还能干嘛?
其实不仅是李襄屏,就连今天的对手赵治勋,他好像都对黑棋这手棋有点意外。
李襄屏注意到:当自己落下这手棋以后,老赵还特意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并且满脸惊讶之色。
“老赵你看我个啥,如果说这棋我惊讶就算了,然而像这样的招法,不是您老先生的招牌动作吗,别惊讶了,快想办法对付这招吧,我现在是实在没法告诉你,今天出这招的,那也算是你的老前辈了……”
默默吐完这句槽以后,李襄屏也暂时放弃其他胡思乱想了,他开始进一步计算那个局部的后续变化,并开始重新猜测老施的意图。
毫无意外,面对老施的这手棋,老赵又开始他特有的长考了,然而就在他这次长考的这段时间,李襄屏尽管也计算了不少变化,只可惜他依然没找到黑棋较为理想的参考图。
既然没找到理想图,那他当然还是发现不了老施的意图。
“老施到底想干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来到下午1点40左右了,而到了这个时候,老赵也终于结束这次的长考,他开始落子。
那么李襄屏当然也只好结束自己的思考了,他要看看自己的外挂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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