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深明大义黄丽婷


  作为临一机的家属,黄丽婷是听说过赫格曼这个品牌的。不过,她真正关注赫格曼,却是几年前的事情。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唐子风就找黄丽婷聊过,说全球经济格局将会发生重大的变化,欧洲将会出现大量的并购机会,中国企业将迎来一个“走出去”的重大机遇。
  在那个时候,唐子风曾与黄丽婷探讨过几类可以考虑的行业,除了与丽佳超市业务相关的零售业、奢侈品行业之外,也提到了机械行业,其中赫格曼就是唐子风提及的可以收入囊中的企业之一。
  唐子风最早与黄丽婷说起收购赫格曼的事情时,赫格曼的地位还如日中天。黄丽婷基本上是把唐子风的话当成一个远景规划,比如在庆祝丽佳超市创办100周年的时候,顺便把赫格曼买进来祭奠一下创始人,倒是一段佳话。要说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收购赫格曼,黄丽婷是不敢想的。
  心里觉得不可能,黄丽婷还是把唐子风的话给记住了。这几年,黄丽婷安排了公司里的人开始搜集欧洲市场上的各种情报,也包括赫格曼的经营状况。
  在这里就需要先说一下机床行业的特点了。
  机床行业是为国民经济各部门提供生产工具的,工业企业要进行生产,就需要使用机床。但机床本身是耐用工具,一家企业十年不购置新的机床也是可以的。
  在经济状况好的时候,市场上会不断出现新企业,建立新企业就需要购置机床。此外,一些老企业也会对设备进行定期更新,产生一定的机床需求。但当社会出现经济危机的时候,投资者不敢创办新企业,老企业也会因为财务上的困难而推迟设备更新,机床的需求将会出现断崖式的下降。
  西方的情况正是如此,2008年开始的金融危机迅速波及到欧洲,转化成了更为严重的欧债危机。全社会投资锐减,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装备产业。
  在过去几年,欧美机床市场都出现了大幅萎缩,欧洲机床企业开工不足,作为机床配件供应商的赫格曼也难以独善其身。去年,赫格曼账面上出现了1亿多欧元的亏损,市值缩水了一半有余,这让黄丽婷看到了收购赫格曼的可能性。
  不过……
  “子风,现在收购赫格曼,时机不是很好啊。”黄丽婷提醒道。
  “你说说看。”唐子风端起面前的茶,品了一口,微笑着说道。
  黄丽婷说:“欧洲的机床市场依然不景气。我们公司的投资人员分析,欧洲要走出债务危机,起码还要三年以上,欧洲机床市场重新振兴,则需要五年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赫格曼的市值会进一步下降,如果我们推迟两年去收购,至少可以节省两到三亿欧元,这可是一笔大钱呢。”
  “但现在赫格曼在卡我们的脖子,妨碍了我们的海外扩张。如果不把赫格曼拿下来,我们就没法把博泰、海姆萨特这些企业逼到绝路上去。一旦他们缓过劲来,我们再想收购它们,难度就大了。”唐子风说。
  “你们还想收购博泰?”黄丽婷吃惊地问道。她同样是听说过博泰的,知道这是一家非常牛的老牌机床公司。如果说收购赫格曼是天方夜谭,那么收购博泰就是流浪地球了,很玄很科幻……
  唐子风点点头,说:“我们肯定要收购几家欧洲的老牌机床企业,至于是博泰,还是海姆萨特,或者别的哪家,要看机缘。欧洲机床企业做了一两百年,有很好的品牌、商誉,还有成熟的销售渠道,我们要想和他们竞争,难度太大了。
  “收购几家欧洲企业,直接接手他们的销售体系,顺便拿到他们手里积攒下来的技术专利,对于我们走向国际市场是非常必要的。
  “博泰去年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亏损。现在我们正在和它竞争美国市场,如果我们把美国市场拿下来,博泰不想倒闭也不可能了,届时我们就能够用很低的价格把它吃下来。
  “破船还有三千钉,博泰手里有很多好东西,是我们一直想拿到的,能够趁这个机会拿过来,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我们临机集团,都有极大的好处。”
  黄丽婷听明白了,她问道:“那么,子风,你刚才说赫格曼在卡你们的脖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子风把芝加哥展会以及赫格曼断供的事情,都向黄丽婷说了一遍。黄丽婷在商场滚打多年,对于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一听就懂的。
  她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其实收购赫格曼的事情没那么急,主要是要让赫格曼恢复向临机供货,保证临机在美国市场上把博泰挤掉,是这样吗?”
  唐子风说:“这样说也可以。不过,能够收购赫格曼,也是一件好事,机床配件我们也是要拿到自己手上来的,总是这样被赫格曼要挟也不行。”
  “可是现在收购赫格曼,真的有些划不来。”黄丽婷说,“丽佳倒是能够拿出100亿的现金,收购赫格曼,按照现在的情形,估计60到70亿就能够全资买下。但买下之后,短期内我们无法收回投资,而6、70亿的资金如果压在那里,对超市的发展就很不利了。
  “现在我们超市也在准备走出去,欧洲、日本和美国都有一些连锁商业亏损严重,我正打算抽一笔资金去收购这些连锁商业,以扩大丽佳的海外势力。”
  黄丽婷这样说,倒并不是要与唐子风对着干。作为一位商业合作伙伴,她有义务把一件事的利弊向唐子风分析清楚,以免唐子风做出错误决策。如果唐子风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依然要求她去收购赫格曼,她自然也会照做,至少这时候唐子风的决策是经过了权衡的。
  听到黄丽婷的分析,唐子风笑了笑,说道:“黄姐,你放心,我并不是想让丽佳进入机床行业。术业有专攻,黄姐做零售业是天才,如果去管赫格曼,没准就要翻车了。对了,如果让蔡工去赫格曼当总经理,没准还有戏。”
  听唐子风说到自己的丈夫蔡越,黄丽婷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连连摆手道:“我们家老蔡哪是当总经理的料,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不过,我也肯定管不好一家工厂,我就是一个乡下出来的女人,哪懂什么工业啊。”
  “身家几十亿的乡下女人,黄姐说这话也不怕犯了众怒?”唐子风笑道,接着又回到正题,说道:“我的考虑,是由丽佳超市出现去进行收购,等把赫格曼收过来之后,再转手卖给国内的机床企业。找一家大企业来接手也可以,或者拉十几家企业集资收购也可以。
  “赫格曼在欧洲会亏损,落到中国企业手里,肯定就能盈利了。当然,盈利与否只是一方面,关键是我们解决了卡脖子的问题,就能够全力以赴地去竞争国际市场,能够带来的收益是不可估量的。”
  “可是……哦,我明白了。”
  黄丽婷话说了一半,便反应过来了。她原本想问为什么唐子风不直接拉几家机床企业去收购赫格曼,转念一想,似乎由丽佳超市出面去收购更为妥当。
  丽佳超市是做零售业的,与机床行业无关。丽佳超市出面收购赫格曼,给人的感觉就是手里有点钱,想跨界捡漏。赫格曼如果敢漫天要价,丽佳超市可以甩手就走,摆出一副懒得理对方的姿态,从而赢得谈判上的心理优势。
  反之,如果是临机集团出面去与赫格曼谈收购事宜,赫格曼就会明白对方是因为被自己卡了脖子,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解套。既然临机是受到要挟的一方,赫格曼就能够从容应对,待价而沽。
  黄丽婷这些年也并购过不少地方上的小超市,对于并购中的各种技巧是非常熟悉的。
  “这只是一个方面。”唐子风说,“临机现在也拿不出60亿来收购赫格曼,我们的目标是博泰,如果资金被赫格曼给套住了,未来等博泰插上草标的时候,我们就拿不出钱来了。
  “我的想法,是让其他几家机床企业联合接手赫格曼,或者找一家做机床配件的民营企业来接手。但现在要联系这些企业,太费时间了,所以我就想到了黄姐,谁让你是我认识的最有钱的人呢。”
  “哈,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惦记你姐,光惦记着你姐的钱了。”黄丽婷佯装生气地说,这话多少又有些歧义了。
  唐子风笑道:“哪能啊,其实我请黄姐来做这件事,最主要的原因是想给黄姐一个露脸的机会。黄姐肯定也知道的,赫格曼的配件不单对我们临机很重要,对科工委系统的那些军工企业也非常重要。收购赫格曼,其实也是在帮科工委的忙,这件事对于国家的意义,远远大于对我们临机的意义。
  “如果有领导知道黄姐拿出了压箱底的钱来收购赫格曼,甚至还损失了扩张超市的机会,领导会不会说黄姐一句‘深明大义’?这对黄姐你也是有莫大好处的吧?”
  “真是这样吗?”
  黄丽婷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性。


第五百零一章 你可别坑我
  “胖子,吃饭没?没吃就坐下一块吃点。”
  唐子风在自己家里迎来了胖子宁默。
  说是家,其实老婆孩子常年都在京城,这里只有唐子风一人。唐子风倒也不是不会做饭,但既然家里只有他自己,他也就懒得费劲,弄点垃圾食品对付一顿也就罢了。他招呼宁默一块吃饭,其实就是递给宁默一桶方便面,让宁默自己去泡。
  当然,作为一位很擅长于照顾自己的吃货,唐子风在冰箱里囤了午餐肉、松花蛋、真空包装的牛肉等各种吃食,此时拿出来摆上,再搁上几听啤酒,也颇有一些待客的样子了。
  宁默在十几年前离开临河到井南去创业,在井南的合岭市开了一家机床维修店,当起了小老板,一家四口都常驻在合岭了。
  后来,宁默夫妇参股了大河无人机,张蓓蓓先是成为大河公司的金牌推销员,随后荣升销售总监,一年到头在全国各地奔忙,留下宁默在家里带着一儿一女,当了好几年的奶爸。
  大河无人机取得成功之后,苏化在井南省会渔源建了大河公司总部,张蓓蓓常驻渔源,宁默不得不关闭了他的“胖子机床维修店”,举家搬迁到了渔源。
  如今,宁默一家在渔源拥有一套200多平米的复式公寓房,儿子宁一鸣和女儿宁惊鸿都在渔源最好的学校就读。张蓓蓓在公司拿着高薪,年底还有巨额的分红,宁默夫妇已经进入了富豪阶层。
  无人机公司的业务,宁默插不上手,他又不可能在渔源再开一家机床维修店。确切地说,是即便他想开,张蓓蓓也不会同意。开玩笑,大河无人机公司销售总监的家属,怎么可能去干那种出大力流大汗的工作,这不是败坏了公司的形象吗?
  宁默于是便闲下来了。家里雇了保姆,家务活不需要他干。孩子上的是名校,课余送去“一对一”的高价辅导班,指导孩子学习的事情,同样轮不到宁默头上。再说了,以宁默当年的学习成绩,哪有本事指导孩子。就算他想指导,张蓓蓓也得把他赶跑,怕他的呆气把孩子给传染了。
  闲下来的宁默化无聊为食欲,原来的双层下巴迅速就变成了三层、四层,腰围也有欲与酒缸试比宽的节奏。
  这一回,宁默是一个人回临河来玩耍的,听说唐子风晚上没事,便到他这里蹭饭来了。当然,蹭饭是顺便的,聊天才是目的。经过这么多年,宁默依然把唐子风当成自己最铁的哥们,有啥心事都是要找唐子风来说说的。
  “我说胖子,你也该锻炼锻炼了吧?现在流行跑步,你每天绕着西湖跑一圈,我估计你跑两个月,这腰围就能回到20多岁的水平了。”
  唐子风举着易拉罐与宁默遥相示意了一下,喝了口啤酒,半开玩笑地劝道。
  宁默眼神迷离,懒懒地说:“蓓蓓给我报了个长跑班,我还真跟着跑过几天,觉得没意思,就没再去了。为这事,蓓蓓可没少跟我瞪眼,我才不理她呢。”
  “蓓蓓是为你好。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当年咱们历史老师说过的‘堕落’啊!”唐子风笑着说道。
  听唐子风说起中学时候的事情,宁默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在脸上也就停留了一秒钟,随后又回到了原来那副惫懒模样。他抿了口啤酒,说道:“堕落不堕落的,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我现在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也没啥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无聊透了。”
  “我听蓓蓓说了,蓓蓓给我打电话,说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她都不敢惹你了。”唐子风说。
  宁默摇摇头,说:“我哪敢跟她发脾气啊,现在我不挣钱,家里就靠她挣钱,我是个吃软饭的,哪敢发什么脾气。她骂我的时候,我也就是抱着头蹲墙根听着就是了。”
  “你这叫软暴力,也是违法的。”唐子风说。
  “不会吧?我不吱声,光挨骂,也违法?”宁默惊道。
  唐子风说:“胖子,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行,我觉得,你还是得找点事情干。你现在刚过40岁,离退休还差着20年,总不能真的就啥事都不干了吧?”
  宁默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唉,想当年,在车间里累死累活的时候,我还真做过这样的梦,想着有一天不用上班,钱随便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想到,这个理想还真的就实现了。可理想实现了,我才知道,这样的日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累死累活的时候有劲。”
  “你不会是还想去修机床吧?”唐子风看着宁默,试探着问道。
  宁默却是很认真地反问道:“哥们,你觉得我再去修机床,怎么样?”
  “你的手艺还行吗?”唐子风问。
  宁默一拍胸脯,激起一圈涟漪:“我当年可是跟着芮师傅扎扎实实学过的,后来开机床维修店,啥机床没摸过,啥毛病没碰上过?这几年我呆在渔源,没事的时候也会往一些老朋友那里跑,帮他们看看机床。现在国内最常用的那些机床,我都熟得很,组装维修都不成问题。”
  唐子风惊诧地问道:“不会吧,胖子,你还真的想重操旧业?”
  宁默点点头,不吭声。
  唐子风小心地问道:“这件事,你和蓓蓓商量过没有?”
  “没有。我想先跟你商量一下,你如果支持我,就帮我去说服蓓蓓。我跟她说肯定是没戏的。”宁默说。
  “我跟她说也没戏!”唐子风脱口而出,“胖子,你可别坑我。你家蓓蓓也不是当年那个农村丫头了,咱们随便说点啥,她都会听。现在她可是鼎鼎大名的大河无人机公司的营销总监,我跟她说话都得陪着小心。你让我去跟她说这种事,存心让我找骂呢?”
  “她哪敢骂你?哥们,你不知道,蓓蓓最服气的就是你,你只要发了话,她绝对不敢反对。”宁默说。
  唐子风知道宁默说的是实情,张蓓蓓现在地位不同了,但在唐子风面前,却是丝毫不敢放肆的。唐子风刚才那样说,其实是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宁默再去修机床有些不妥。宁默夫妇是大河公司的大股东,按大河公司的市值来计算,宁默夫妇也是身家几十亿的人了,怎么可能再让宁默去修机床呢?
  “你想在渔源开个机床维修店?”唐子风问。
  宁默摇摇头。
  “那么,是回合岭去开?”
  宁默依然摇头。
  唐子风想了想,接着问道:“你不会是想回临河来开吧?高滩园区那边现在已经有十多家机床维修公司了,你想和他们竞争吗?”
  “我想去非洲。”宁默蹦出来一句话。
  “去非洲!”唐子风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他盯着宁默,问道:“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赖涛涛在非洲,上次他回来的时候,我见了他一面,他想约我过去和他一起干。”宁默揭开了谜底。
  赖涛涛是宁默在技校时候的同学,毕业时一块分配到临一机工作,后来又一块辞职去井南创业。宁默在合岭的机床维修店,一开始就是和赖涛涛合伙干的,规模做起来之后,两人才分了家,赖涛涛自己另挑了一摊,做得也非常不错。
  宁默搭上了大河无人机这个机遇,一朝致富。赖涛涛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几年前,他抓住中非扩大合作的机会,关掉自己在国内的店,到非洲去开了一家公司,专门为非洲当地的机械企业提供机床维修服务。
  这些年,中资企业到非洲去投资建厂的很多。要建厂,就免不了要使用机床。非洲当地几乎没有好的机械工程师,赖涛涛毕竟也是临一机出来的,技术过硬,很快就闯出了一些名气,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前一段,赖涛涛回国来探亲,与宁默见面时,自然也聊起了在非洲的事情。他夸夸其谈,把一些寻常的业务说成是过五关斩六将,让宁默颇为心动。
  赖涛涛告诉宁默,非洲目前正处于快速发展期,可谓是遍地黄金。他想把自己的公司做得更大一些,无奈资金有限,也没有得力的帮手。宁默一听,当即表示愿意出钱加盟,让赖涛涛欢欣鼓舞了一番。
  宁默趁着酒劲把牛皮吹出去了,酒醒之后就有些纠结了。他并没有放弃去非洲与赖涛涛合伙的想法,但如何向张蓓蓓提起此事,却是一桩难处。
  他这次回临河,就存了要找唐子风深谈一次的念头。他相信,如果唐子风支持他,那么由唐子风出面去与张蓓蓓说,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唐子风是那种擅长于蛊惑人心的人,他总能找到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来做说服工作。
  “这件事,你必须得帮我,谁让咱们是20多年的老同学呢?”
  宁默说着,脸上露出了唐子风很熟悉的那种卖萌神气。
  唐子风宁可去听张蓓蓓的狮子吼,也不想看到一只200多斤的胖子在自己面前卖萌,那种观感实在是太挑战人的神经了。


第五百零二章 人的一生是应当这样度过的
  “让我去和蓓蓓谈,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总得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吧?如果仅仅是为了减肥,你大可不必去非洲,徒步走一趟青藏线也能让你瘦下一圈。实在不行,你一路磕过去,替大河无人机祈福,说不定蓓蓓还会奖励你呢。”
  唐子风脑洞大开,向宁默建议道。
  宁默大摇其头,说道:“肥不肥的,对我来说也已经习惯了,我就是觉得人一辈子还是要做点事情的。你还记得咱们上中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吧,里面有一段,是这样说的,‘人的一生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呃,后面忘了,反正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吧。”
  “不错啊,胖子,开始有人生理想了,要不我让集团团委聘你过来当青年讲师吧,给年轻工人讲讲回首往事之类的事情。”唐子风笑道。
  宁默说:“老唐,你别笑,我是认真的。老实说,过去我很不理解,你明明有那么多钱了,干嘛还要在临一机当那个厂长助理。出力不讨好,一个月的工资还比不上你一天赚到的钱,换成我,肯定是不干的。可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在追求人生理想,是不是?”
  “我有这么高尚吗,我怎么自己都没觉得?”唐子风假装尴尬地说道。
  唐子风最初答应到临一机来工作,还真没啥高尚的动机,纯粹就是觉得自己有个体制内的饭碗不易,不便抛弃,所以就勉为其难地过来了。他在临一机做的那些事情,多半是出于本能,觉得是自己份内的工作,而自己也有能力有智慧去把它们做好,于是就做了。
  等到双榆飞亥公司赚了大钱,他也成了千万级别的富翁,他便开始考虑自己的去留问题了。从机械部辞职,彻底下海经商,对他来说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但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并且一气干到今天。
  因为身处体制内,而且职位不断提升,他越来越没有时间去关注自己的家族产业。父亲替他守住了出版公司,妹妹挑起了电子商务平台,合伙人黄丽婷经营起了偌大的丽佳超市,唐子风自己在这些产业的发展中也就是贡献了一些点子,日常的运营几乎没有插手。
  回头想想,或许自己真的是在追求一些更高的人生理想吧。
  作为一名穿越者,短短几年时间就让自己过上了财务自由的生活,个人财富足够全家人几十辈子过得奢华无比,在这种情况下,为个人赚再多的钱,也很难有什么兴奋感了。相比之下,临机集团的事业反而能够让唐子风感觉到自己的价值。
  看着一家企业在自己手里兴起,看着中国的机床产业不断壮大,看着中国制造风靡全球,这是非常有成就的事情。唐子风隐隐觉得,命运给自己一个穿越的机会,就是让自己来做这些事情的。如果他做这些事,而是光想着个人花天酒地、享受人生,没准就要遭雷劈了。
  以己度人,唐子风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宁默的想法。
  没错,宁默只是一名技校生,属于草根人群,但他同样有拯救地球的梦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人之常情。很多人蝇营狗苟于自己的利益,只是因为他们连温饱都未解决,指望他们去为全人类献身,属于过高的要求了。
  宁默现在已经衣食无忧了,靠无人机公司的分红就能在老家屯岭成为第二大富豪,第一是谁自不必深究了。在这种情况下,宁默想去做一些有意义有挑战的事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去非洲这个想法挺不错的。”唐子风说道,“现在咱们国家在非洲的人不少,非洲那边的生活条件,也已经大为改善了,你如果过去,应当吃不了多少苦。”
  “这个赖涛涛跟我说过了,他说非洲的很多城市发展得很好,只要有钱,在非洲也能过得像国内一样舒服,甚至有些地方比在国内还舒服。他还说,如果我不嫌弃当地人皮肤黑……呃,算了,这些就不说了,反正我对那个也不感兴趣。”
  宁默话说到一半,肥脸微微一红,便不再说下去了。
  唐子风多少能够猜出被宁默咽回去的那话是什么,他也不是好那一口的人,所以也就不去拆穿,而是继续说道:“你到非洲去开机床维修公司,可以考虑把国内一些机床企业的售后维修包下来,挂上十几个机床售后服务中心的牌子,这也算是为国家的走出去战略服务了。
  “咱们临机的机床现在也在非洲也有不小的销量,但售后服务中心还很少,别说做不到每个国家建立一个,很多地方方圆上千公里都没有一个维修点,很大地影响了我们的销量。
  “你们如果能够把售后服务的工作挑起来,那我们的销售范围也能扩大了,这可是对国家的战略都有意义的事情。”
  “你是说,让我们做临机的售后服务中心?”宁默问道。
  唐子风说:“这个需要你们自己去竞标,我不会给你们打招呼的,否则就犯纪律了。你们现在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也用不着来找我开后门吧?”
  “我明白,我不会找你开后门的。”宁默说,“我和涛涛也不是头一天做机床维修了,现在我们有技术,也有资本,要想接下国内那些机床公司在非洲的售后服务业务,应当不成问题。就算拿不下临机的单子,我们也可以拿到其他家的,饿不死我们。”
  “就你这体重,半年不吃饭也饿不死吧?”唐子风开了句玩笑,随后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你到非洲去了,家里怎么办?”
  宁默说:“家里有保姆,蓓蓓现在也不用经常出差了。再不行,我让我岳父岳母到渔源去住,家里也就没事了。现在非洲到中国的航班多得很,我隔几个月就回来一趟,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干吧。蓓蓓那边,我让文珺去和她谈,相信是能够谈得通的。”
  “其实我也有一肚子的道理可以跟蓓蓓谈,可是我不像你们两口子那么能说,怕说不清楚,反而坏事。”
  “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那就谢了。来,哥们,咱们干一个,祝我在非洲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干!”
  宁默斗志昂扬地准备去非洲淘金,此事按下不提。再说黄丽婷,得到唐子风的授意后,她立即召来公司的几位高管,把未来一段时间的公司事务做了安排,然后便动身亲自前往欧洲,去探听赫格曼、塔兰特这两家机床配件公司的虚实。
  与她同时出发的,还有这几年在国内商界声名鹊起的投资专家梁子乐。
  黄丽婷是因为唐子风的关系而认识梁子乐的。在丽佳超市的几桩涉外并购案件中,黄丽婷都聘请了梁子乐的投资咨询公司为自己服务。梁子乐对跨国投资业务很熟悉,人也精明强干,是一位搞并购的好手。
  因为有唐子风这样一层关系,黄丽婷对梁子乐的为人比较放心,梁子乐也以自己的业绩证明了黄丽婷没有看错人。一来二去,梁子乐就成了黄丽婷的金牌并购顾问,二人的合作越来越紧密了。
  这一次,黄丽婷要去欧洲收购一家机床配件公司,具体目标可以是市场排名第一的赫格曼,也可以是市场排名第二的塔兰特,很多事情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决策。她专门邀请梁子乐与自己同行,并且向梁子乐声明这是在为唐子风干活,用以提高梁子乐的积极性。
  “唐总这个想法,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在前往欧洲的飞机上,梁子乐这样对黄丽婷说道。
  “怎么理想化了?”黄丽婷问。
  梁子乐说:“像赫格曼这样的企业,不是我们想收购就能收购的。如果它的股东不想出售,不管我们想什么办法,都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除非我们能够出几倍的溢价,用唐总的话说,是用钱去砸。但这样一来,这桩收购就太不划算了。
  “比如说,赫格曼的市值大概也就是8亿欧元的样子,如果我们要花到16亿,黄姐,你还愿意买吗?”
  “那肯定不愿意。”黄丽婷断然地说。
  “那就对了。”梁子乐说,“像这种事情,我们需要先找人去探一探对方的口风,看看对方有没有出售的意向,意向中的成交价又是多少。咱们啥都没打听,就匆匆忙忙地跑到欧洲去,没准就要灰溜溜地回来了,白搭进去两张机票钱。”
  “机票倒是小事。”黄丽婷微笑着说,“我本来也要到欧洲来看看,我们在这里新建了几家超市,我要过来看看经营情况。收购赫格曼的事情比较麻烦,这是我事先也考虑到的。也正因为麻烦,所以我要亲自在场,听一听对方的条件。如果光凭中间人转述,我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耽误了子风的事情。”
  “好吧,既然黄姐有这个心理准备,那我就陪黄姐跑一跑吧。”梁子乐无奈地说。


第五百零三章 中国人愿意出什么价钱
  梁子乐的直觉是正确的,黄丽婷向赫格曼公司提出的收购要求,遭到了对方的拒绝。随后,黄丽婷与梁子乐又去找了塔兰特公司,同样铩羽而归。
  丽佳超市已经扩张到了欧洲,黄丽婷亮出自己的名号,倒是让赫格曼和塔兰特两家公司的高层不敢小觑。虽说没有答应黄丽婷的收购要求,两家也都还是客客气气,没有把话说死。黄丽婷同样给对方留了个活口,声称自己对收购一事很有兴趣,并购的大门是会一直向对方敞开的。
  “大家对中国人提出的收购要求,有什么看法?”
  赫格曼公司董事会上,董事长德格拉夫对着一屋子的高管问道。
  当着黄丽婷的面,德格拉夫没有漏出任何口风,一口咬定公司没有任何出售的意向,他愿意陪着公司一直到地老天荒。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其实赫格曼公司目前的状况很不乐观,出售公司这个选项已经褪去了灰色,变成一个可供选择的方案了。
  当然,鉴于公司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且最近博泰等一干机床企业还给赫格曼画了几个膨松香脆油光可鉴的大馅饼,公司出售的事情就更不必着急了,更多的董事都认为可以再观望一阵,至少也得待价而沽。
  “中国人愿意出什么价钱?”一位名叫马蒂斯的董事问道。
  “8亿欧元100%收购,或者4亿欧元收购60%的股权。”德格拉夫说道。
  “这个价钱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另一位名叫皮古的董事说。
  “这个价格高于欧洲几家评估公司对我们的估价。此前我们得到的最高估价是7亿欧元,而且考虑到欧洲目前的经济形势,我们估计实际上很难以这个价格成交。”财务总监滕德勒向众人报告说。
  “7亿欧元就更无法接受了。”马蒂斯说,“我们是全球最大的机床配件供应商,拥有最全面的专利技术和销售渠道,光是赫格曼这个品牌的价值就不下3亿欧元。我认为,至少需要达到12亿欧元,我们才能考虑出售公司的问题。少于这个数字,我们是不需要理睬的。”
  销售总监卢奥托淡淡地说:“马蒂斯先生,我想你可能对目前的机床市场有些不够了解。从2009年开始,全球的机床市场就在萎缩。当然,我指的是除了中国之外的全球市场,因为中国的机床市场一直都在扩张。
  “因为机床销售陷入困境,我们的机床配件也就卖不出去了。今年我们的销量只相当于2008年的60%。我们的专利技术也罢,销售渠道也罢,还有你认为价值3亿欧元的品牌,都无法变成现实的收入。”
  “是的,公司已经连续两年亏损了。如果无法获得足够的资金,我们今年恐怕需要关闭40个以上的售后服务中心,研发经费也将压缩到极致,只够持续技术部门的日常支出。布雷西已经向我抱怨过了,说如果维持现在这样的投入,最多三年时间,我们将失去技术上的领先,沦为一家二流企业。”滕德勒说道。
  听滕德勒说到自己头上,技术总监布雷西叹着气说道:“这不是抱怨,而是事实。你们要知道,中国人正在拼命地追赶我们,如果我们不能有足够的研发投入,用不了三年时间,中国人就会做出比我们更好的丝杠、电主轴,还有阻尼器、液压刀架等等,他们目前在这些产品上投入了巨额的资金。”
  “布雷西,我想你有些危言耸听了吧?”皮古说,“中国人的技术什么时候达到这样的水平了?我们和中国人之间的技术落差,最起码也有十年以上,三五年时间,他们或许能够开发出一些中低端技术,最高端的部分,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快突破的。”
  “他们不需要突破最高端的技术,”卢奥托说,“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把他们掌握的技术的成本压到最低,让市场上所有的厂家都无利可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或者是赔钱去和他们竞争,或者就只能退出这个市场。事实上,和他们竞争是完全徒劳的,退出市场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皮古先生说的中低端技术,虽然利润率不高,但却是市场需求最大的,是咱们的主要利润来源。如果这部分市场被中国人拿走了,光凭最高端的那些产品,我们是很难维持下去的。”
  “大家应当记得图奥软件公司的下场吧?”滕德勒说,“起先,他们也不相信自己会被一家完全没名气的中国公司挤垮。可最后,图奥的确被挤垮了,这才几年时间,它已经沦落为一家无足轻重的软件公司。现在中国人对我们的竞争也是如此,除非我们能够保持技术上的绝对领先,否则会非常危险。”
  “你们各位的意思,难道是觉得应当把公司出售给中国人?”马蒂斯盯着几位高管问道。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滕德勒赶紧否认,“我只是说,公司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大家需要有一些更理性的认识。”
  “我认为,如果少于……呃,少于10亿欧元,我们就不接受并购的要求。”
  马蒂斯本想坚持他先前说过的12亿欧元的开价,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地压掉了2亿。其实,他也不了解赫格曼公司到底值多少钱,此前说12亿欧元,也是道听途说而来。
  不过,12亿欧元这个数字在他心里扎了根,他也一直按这个数字来计算自己股份的价值,听说公司卖不到这样的高价,他感觉就像别人抢走了他的钱一样抓狂。
  “现在的确不是出售公司的最佳时机。”皮古也说道,“目前欧洲的经济处于最低谷,有很多企业都在出售,资产市场被严重低估。在这个时候出售公司,我们会蒙受很大的损失。”
  “但是,也有分析认为,欧洲的萧条还将持续下去,也就是说,目前的经济并不是最低谷,未来几年的情况有可能比现在更糟。”卢奥托冷冷地说道。
  “你确信吗?”马蒂斯一激灵,盯着卢奥托问道。
  卢奥托耸了耸肩膀,没有吭声。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打了所有西方经济学家的脸。在此前,人们相信经济学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经济学家所做的数学模型复杂到让数学家都叹服。可就是这样复杂的数学模型,却连一场席卷全球的大危机都无法预测出来,在危机来临之前,经济学界愣是没有给出任何有影响力的预警。
  在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经济学家敢言之凿凿地分析经济现象了,说任何话的时候都要留出几分余地,声称市场很多变,预测须谨慎。
  有关欧洲经济危机的走势,现在就有好几派观点,有人认为经济已经越过谷底,很快就会回升,也有人认为经济还存在二次探底的可能性,也许明后年的情况会比现在更糟。
  卢奥托自己就是学经济出身的,有着一张很亮眼的文凭。可面对着学界的众说纷纭,他也不知道该信谁才好了。马蒂斯问他是否确信欧洲的萧条会持续下去,他怎么敢回答呢?
  “不管怎么说,8亿欧元的收购价,对于我们公司来说是太低了。”德格拉夫表了一个态,“马蒂斯说的10亿欧元的出价,我认为还是有一些道理的。目前的问题是,我们是否需要与对方保持接触?或者是暂时不理睬对方,等过一段时间再看。”
  “我认为保持接触是应该的。”卢奥托说道,“不管我们是不是打算出售公司,与潜在的投资者建立联系都是必要的事情。”
  布雷西说:“我倒是觉得,我们或许不需要急于得出结论。大家应当记得,我们刚刚对中国人采取了一项行动,限制对他们的出口型机床提供高端配件。我怀疑,中国人正是因为受到这样的制约,才急于要收购我们,以便打破封锁。
  “如果是这样,我们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与我们中断联系。相反,如果我们不主动与他们联系,则未来在谈判时会获得更好的地位。”
  “万一他们和塔兰特达成了协议,怎么办?”皮古问道。
  德格拉夫沉着脸说:“我现在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如果他们收购了塔兰特,那么对我们来说,将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这意味着中国人将摆脱对我们的依赖,他们会更多地使用塔兰特的配件,我们将失去目前唯一增长的中国市场。”
  “如果真是这样,倒霉的恐怕不仅仅是我们,而是还有博泰、海姆萨特它们。我想,博泰、海姆萨特都不希望中国人能够获得稳定的配件来源的。”布雷西阴恻恻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当让博泰来劝说塔兰特不要与中国人媾和?”德格拉夫问道。
  “为什么不呢?”布雷西说,“我们应当把中国人试图收购我们这件事,告诉那些机床厂商,我想,他们会知道应该如何做的。”


第五百零四章 我有一个疑问
  “黄姐,我刚得到的内部消息,欧洲的十几家机床公司和赫格曼、塔兰特两家公司的代表开了一个会,会上这些机床公司承诺会保证从两家配件公司的订货,而且每年的订货价格会在前一年的基础上最少上浮3%,持续三年以上。”
  在下榻的宾馆,梁子乐向黄丽婷报告着他探听来的最新消息。
  在对赫格曼、塔兰特两家公司的并购要约遭到拒绝之后,黄丽婷并没有马上离开欧洲,而是照着此前的计划,开始巡视丽佳超市在欧洲几个城市开设的新店,同时谋划开设更多网点的事情。
  黄丽婷知道,这个级别的收购,从来都不会是一拍即合的。对方拒绝自己的并购要求,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对方的做法有时候仅仅是欲擒故纵,有时候则是暂时没想好,给他们一些思考的时间,或许他们就改变主意了。
  梁子乐也没有急于回国,而是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进一步了解赫格曼和塔兰特这两家公司的情况。他是在美国长大,又在美国拿了学位,在西方颇有一些人脉。他当年的同学和师兄弟们现在也有在欧洲做投资咨询业务的,能够充当他的耳目。
  赫格曼把有一家中国企业打算收购自己的事情,通报了博泰等一干欧洲机床企业,其实便是在向这些企业递话。这些机床企业的决策层当然也不是吃闲饭的,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就知道赫格曼通报的情况并不是能够掉以轻心的。如果自己不采取一些有效的行动,赫格曼没准还真的会被中国人撬走,届时各家机床企业要面对的挑战就更严峻了。
  意识到这一点,各家机床企业迅速就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必须给赫格曼、塔兰特这两家全球最大的机床配件企业一些甜头,至少要让它们看到一些希望,从而放弃出售的念头。
  保证订货以及承诺每年订货价格上浮不少于3%,都是这些机床企业给出的好处。配件价格在机床成本中占的比例不大,价格上涨3%,不会给各家机床企业带来太大的成本压力,这个代价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而对于两家配件公司来说,是否出售公司,原本就在两可之间,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利好,它们的天平就向着不出售的方向倾斜过去了。不管欧洲经济未来会如何演变,至少在一两年内,它们的业务还是有保障的,那就可以先不考虑出售的事情了。
  “这些机床企业反应够快的。”黄丽婷用不屑的口吻说道。
  梁子乐笑道:“这说明唐师兄他们的确做得好,把这些欧洲机床企业都逼得无路可走了。赫格曼和塔兰特估计是乐于看到这一幕的,中国机床对欧洲机床的压力越大,它们就越能够从中渔利。”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反而替它们做了嫁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黄丽婷说。
  梁子乐说:“我让我的朋友从侧面了解了一下,赫格曼和塔兰特两家公司原来在出售的问题上有些摇摆,开过这次会之后,它们的态度就变得坚决了,公司里原来支持出售的那些董事,现在也不吭声了。”
  “要他们吭声也容易。”黄丽婷说,“如果我愿意出价16亿欧元,我相信赫格曼内部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反对出售。”
  “那是肯定的。”梁子乐笑着说,随后又正色道:“不过,黄姐,这样做就不值得了。我们出价8亿都已经是溢价了,出到16亿,即便买下来了,也是很失败的操作。”
  黄丽婷说:“失败不失败,关键还是看是否需要吧。如果临机因为配件的问题已经山穷水尽了,那么花16亿欧元帮临机解套,也不是不可以。子风当初帮着我把丽佳超市做起来,其中说不定也有这样的意图,那就是希望丽佳超市能够在某个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子风说过,重工业才是国家的根基,像超市这样的零售业,是建立在工业基础上的。没有了工业,零售业也发展不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希望丽佳超市能够发挥一些作用的。在需要的时候,他会宁可牺牲丽佳超市,也要保证临机的发展。”
  “唐总倒的确是有这样的情怀。”梁子乐点头说,“不过,现在的事情还没有这么危急吧?赫格曼卡临机的脖子,也就是让临机没法在美国市场上和博泰它们竞争。从大势上说,博泰的衰败是必然的,现在这样做,只是延缓了一下衰败的速度。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完全没必要自己乱了阵脚。”
  黄丽婷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子风是前途远大的人,现在临机能够做出更大的成绩,他就能够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如果拖延几年,说不定他的机会就被别人占了。我们都是子风的朋友,能帮他一把的地方,肯定还是要想办法帮一帮的。”
  “这倒也是。”梁子乐点头承认了。
  他平日里经常参加唐子风、王梓杰、李可佳等人的聚会,听这些人谈商场、官场上的各种事情,也算是有一些阅历了。从内心来说,他也希望唐子风能够更进一步。毕竟,包娜娜算是唐子风的脑残粉,梁子乐受她的影响,多少也有些崇拜唐子风的。
  “可是,黄姐,如果不考虑进一步加价的话,赫格曼和塔兰特这两家,恐怕不会愿意再我们谈的,更不用说答应出售的事情。我听说,这两家企业都加大了研发力度,看来是准备打一场持久战了。”梁子乐说道。
  黄丽婷皱着眉:“是啊,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人家不想卖,我们总不能逼着他们卖吧?万一明后年欧洲经济回暖,再想把它们买下来,就更困难了。”
  “黄姐,我有一个疑问啊。”梁子乐说。
  “什么疑问?”黄丽婷问。
  “为什么我们就认准了赫格曼和塔兰特这两家公司呢?欧洲做机床配件的公司有很多,我听人说有一家名叫科克的公司,名气也很大,据说技术水平比赫格曼、塔兰特还高呢。为什么我们不考虑收购这家公司?”梁子乐问。
  黄丽婷说:“科克吗?我知道这家公司的。它的一些产品技术水平的确是比赫格曼更高,过去临一机也用过它的滚珠丝杠,我听我家老蔡说过的。
  “不过,它的产品线很窄,丝杠是它的主打产品,型号也不如赫格曼齐全。电主轴方面,它基本上不生产。还有其他一些配件,情况也差不多,要么是没有,要么就是只有少数一些型号,解决不了临机当前面临的问题。”
  梁子乐笑着问道:“解决不了临机面临的问题,但能不能给赫格曼它们制造出一些问题呢?”
  “什么意思?”黄丽婷有些没听懂。她是个商场精英不假,可毕竟也已经是过50岁的人了,哪有梁子乐的脑子转得快。
  梁子乐说:“赫格曼目前的经营状况很不景气,即使有那些欧洲机床厂商撑腰,也就是勉强维持而已。如果这时候市场上出现一个竞争对手,抢走了它的一部分市场,比如你说的滚珠丝杠的市场,赫格曼会不会雪上加霜?”
  “这倒是一个办法。”黄丽婷眼前一亮,“我们这边继续向赫格曼伸出手,另一边,开始打压赫格曼的市场,压缩它的利润空间。等到它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我们的建议了。
  “不过,科克可能不是一家理想的公司。它的产品技术水平高,但同时价格也高,没有太大的竞争力。另外,它的规模也小,就算是和赫格曼竞争,也很难动摇赫格曼的基础。”
  梁子乐笑道:“黄姐,你怎么糊涂了?价格高怕什么,咱们最擅长的不就是控制成本吗?什么产品到了咱们中国人手里,价格起码是腰斩,到时候还会显得高吗?产能就更不是问题了,咱们把它收购过来,半年之内把它的产能提高五倍,会很难吗?”
  “一点也不难!”黄丽婷也笑了起来。她也是先入为主,用静止的眼光来看科克公司了。
  正如梁子乐说的,如果让中国人把科克公司买下来,无论是降低生产成本,还是扩展产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科克公司有技术,如果产品价格能够降低,产能又不成问题,那么的确是会给赫格曼和塔兰特造成威胁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科克是一个外国品牌,而且还算是欧洲市场上的高端品牌,拿到中国市场上,足以满足用户的崇洋愿望了。用科克的产品把赫格曼和塔兰特的产品挤出中国市场,是完全能够办到的事情。
  中国是当下全球唯一还在增长的机床市场,赫格曼、塔兰特如果在某几类产品上丢掉了中国市场,日子立马就过不下去了。除非博泰等机床企业愿意卖血来补贴它们,否则它们只有破产一条路。
  到那个时候,它们还敢拒绝黄丽婷的纤纤玉手吗?


第五百零五章 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一旦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黄丽婷立即就将其付诸行动了。
  她通过电话向唐子风报告了这边的情况,特别介绍了梁子乐所提出的釜底抽薪的方案。唐子风本来就是一个擅长于搞阴谋的人,一下就听出了这个方案的妙处,当即表示同意。
  两天后,一个包括技术专家和财务专家的收购小组抵达了欧洲,与黄丽婷、梁子乐汇合,开始着手收购那些有一定品牌知名度但规模不大的欧洲机床配件企业。
  不是所有的机床配件企业都愿意被收购,但在当前的危机形势下,支撑不下去的小企业还是有很多的,而且报价也不高。唐子风还从国内忽悠了几位其他的民营资本家过来,他们与黄丽婷联手,一口气收购了十几家欧洲配件企业,拿到了这些企业用一两百年时间积累下来的技术与品牌。
  中国商人在欧洲收购机床配件企业的事情,并没有引起赫格曼、塔兰特以及那些机床企业的关注。这些被收购的企业,市场占有率都不高,产品线也很窄,有些企业甚至只做某几种型号的产品,处于一个极其小众化的市场上。这些企业是否破产或者是否被人收购,在行业里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
  “科克先生,听说科克公司是你的曾祖父创办的,你能跟我说说有关他的故事吗?”
  在莱因河畔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包娜娜拿着一支录音笔,和颜悦色在采访着一名头发已经所剩无几的德国老头。此人正是科克公司的前主人科克,或许应当称为小科克更为合适,因为科克公司正是他家的家族企业,是从老老老科克那里传下来的,到他这一代才把公司卖给了来自于中国的一家连锁超市。
  “我的曾祖父吗?是的,我们这家公司是由我的曾祖父在1882年创办的,那时候他还只有25岁,在图林根的一家铁匠铺里学徒。他创办这家企业,完全是一个偶然。”科克老头说道。
  “是什么样的偶然呢?”
  “听我祖父说,我的曾祖父和铁匠铺的老板干了仗,被开除了,于是就回老家自己开了一个铁匠铺,给村里的人做一些农具。因为他的手艺很好,农具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就积累下了一些资本,开起了一个作坊,并开始给机床厂加工导轨,一直到现在。”
  “真是一个坎坷的故事。”
  “是吗?这样的事情,好像也不算很稀奇了。”
  “不不不,我觉得还是很稀奇的。科克先生,你的曾祖父是不是回乡之后才结婚的?”
  “是的。”
  “我想,他回乡的目的应当还包括了要和你的曾祖母结婚吧。他们应当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私下订了终身。后来因为你的曾祖父外出学徒,你曾祖母家里逼着她另嫁给一个恶棍。你的曾祖父得知此消息后,便义无反顾地回去了。”
  “对不起,美丽的女士,我想情况不是这样的。我的曾祖父的确是和他学徒的那个铁匠铺的老板发生了冲突才离开的。”
  “不不,他是因为要离开才和老板发生冲突的。你想想看,你曾祖父是一位世间罕有的巧匠,在学徒期间就发明出了很多产品。他的老板非常欣赏他,有意要把女儿嫁给他,并让他继承自己的家业……”
  “他拒绝了老板的女儿,所以老板非常生气……”
  “你看,这不就是一个证明吗?”
  “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猜想的而已。”
  “那么,科克先生觉得这个猜想是不是合理呢?”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故事?”
  “这非常重要。”包娜娜呵呵笑着,“科克先生,你不希望标着科克公司Logo的丝杠在中国市场上热销吗?要让中国的用户接受科克品牌,我们就需要让他们对这个品牌形成强烈的印象。没有什么比一个爱情故事更让人印象深刻的了,如果这还不够,那我们就写两个,比如说,老板的女儿……”
  “不不不,包女士,我觉得有一个就足够了。我的曾祖父是一位对爱情非常忠诚的人,他只需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就够了。”科克的脸都吓白了。这样编排自己的先人,算不算是不孝呢?
  “嗯嗯,我对老科克先生对爱情的忠诚表示无比敬仰。科克先生,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讲讲你的祖父,也就是科克公司的第二代掌门人……”
  “他可没有什么爱情故事,他当过兵,参加过一战……”
  “……”
  国内的报刊和互联网上,悄然出现了一大批“工业史话”,栩栩如生地向人们讲述了一个个欧洲老机床配件品牌的历史。在这些故事里,屡屡有卓越的工程师、心灵手巧的匠人、营销大师以及战争、爱情、悲欢离合等等。
  在每个故事的背后,都有这样一段描述:
  “……就这样,某某品牌配件成为欧洲最知名的配件,据说,欧洲最好的机床上只使用这个品牌。”
  作为软文广告,这种违反广告法的描述也是民不举官不究,有关部门假装没看见,也就放过去了。业内的专业人士当然知道这些品牌谈不上是什么最知名品牌,也不存在最好的机床只用这个品牌的道理。但是,三人成虎,当媒体上不断地重复这样的故事时,即便是机床专家,也会怀疑自己过去的知识是否成立,没准这几个品牌真的很牛呢?
  在宣传造势的同时,对所收购欧洲配件品牌的消化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这些年,国内的机床配件产业发展得很兴旺,每一种机床配件都能够找到国内的制造商,而且技术水平与国外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差距。
  黄丽婷等人把那些欧洲企业收购下来之后,便在国内找到对应的企业,为欧洲品牌代工。由于完全掌握了欧洲企业的技术诀窍,代工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与欧洲原厂的产品品质相差无几,完全可以替代使用。
  像科克这样的企业,原本技术是比赫格曼、塔兰特更强的,使用科克的技术生产出来的国产滚珠丝杠,性能比赫格曼的丝杠更胜一筹。科克也是一个老牌子,即便过去在国内的影响力不大,经过包娜娜的团队一番包装之后,也就成了“知名品牌”。
  国产机床上使用科克丝杠,给人的感觉甚至比使用赫格曼丝杠显得更高档,而丝杠的价格却比赫格曼低了20%,各家机床企业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产能方面,正如梁子乐说的,根本不成其为问题。国内的代工企业生产能力充足,日产量比那些欧洲企业过去的月产量还高。
  “怎么回事,上个月中国市场的订货怎么下跌了这么多?难道中国也发生经济危机了吗?”
  赫格曼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德格拉夫正在向销售总监卢奥托兴师问罪。
  “德格拉夫先生,我正准备向你汇报,中国市场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卢奥托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向德格拉夫说道。
  “出了什么问题?”德格拉夫问。
  “我们的很多传统客户,都改用其他品牌的配件了。”卢奥托说。
  “什么品牌?塔兰特吗?”德格拉夫问。
  “不是的,而是一些过去的小品牌。比如说,现在在中国市场上最热销的滚珠丝杠,是科克的。”
  “科克?他们什么时候跑到中国去了?还有,科克的丝杠比我们贵好几成,中国人为什么会放弃我们的丝杠,转而使用科克的丝杠?”
  “我一开始也不清楚这件事,后来我专门安排人去调查了一下,这才知道,科克现在已经不是一家德国企业了,它被中国人全资收购了。”
  “什么?中国人收购了科克,为什么?”
  “收购科克的公司,就是那家丽佳超市。”
  “丽佳超市?”德格拉夫突然咂摸出味道不对了,“你是说,那个姓黄的女人向我们提出收购要约没有成功,便转去收购了科克?”
  “不仅如此,这段时间被中国人收购的,还包括杜多克兄弟公司、纽卡斯尔公司、斯凯尔登公司,它们的产品和我们都有重叠之处,我们在中国丢掉的市场份额,都落入了它们之手。”卢奥托说道。
  中国市场上有变故,卢奥托当然不会没有察觉。他在第一时间就安排了中华区的销售部去了解情况,结果返回来的消息吓了他一个跟头。他也是做销售的人,同样是修炼千年的老妖精,岂能猜不出黄丽婷收购科克的目的。他让人进一步了解了一下中国企业收购欧洲品牌之后的举措,不禁冷汗直流。
  “中国人在中国为这些品牌找到了代工厂,能够把生产成本降低一半以上,这使得这些原本比我们卖得更贵的配件,现在的价格比我们更低。中国用户一向信赖欧洲品牌,他们的中高档机床有使用欧洲品牌配件的传统。过去,他们主要使用我们以及塔兰特的配件,而现在,他们使用的是那些在中国国内代工的欧洲品牌的产品。”卢奥托向德格拉夫报告道。
  “这是一种无耻的行径!这是欺骗用户!这是在扰乱市场秩序!”
  德格拉夫气得脸色发紫,一口气给中国人找了好几个罪名。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卢奥托面无表情地问道。


第五百零六章 所以怎么样呢
  中国人的做法是一个阳谋,德格拉夫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破解这个阳谋。这就应了一句老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多余的。
  唐子风、黄丽婷能够这样向赫格曼施压,是因为欧洲陷入了债务危机,而中国是全球唯一一个还在高速增长的经济体,这不是德格拉夫能够改变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德格拉夫不得不放下架子,亲自前往中国,求见黄丽婷。他直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另有黑手,只认为是黄丽婷当初想收购赫格曼,受挫之后恼羞成怒,这才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既然当初系铃的是黄丽婷,那么要解下这个铃,自然也得找这位商界女精英了。
  “尊敬的黄女士,我们又见面了。我觉得你比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美丽了几分,有着一种东方女士的古典美。”
  与黄丽婷一见面,德格拉夫便以极其夸张的表情大加恭维。
  上一次黄丽婷去赫格曼公司拜访,与德格拉夫是见过面的。不过,那时候德格拉夫对于黄丽婷的来意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跟她说什么恭维话,只是例行公事地互相问候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这一次,德格拉夫是来求黄丽婷手下留情的,自然就得先做出一些姿态了。
  黄丽婷听罢翻译译过来的话,只是淡淡一笑。她招呼德格拉夫及其随员分别落座,自己坐在大办公台后面,平静地说道:“谢谢德格拉夫先生的夸奖,请问,你这次到鄙司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与鄙司洽谈,还是仅仅是路过?”
  “这个嘛……”德格拉夫语滞了片刻,然后讷讷地说道:“我这一次到中国来,是专程来拜访黄女士的。非常抱歉,上次黄女士向我们提出了合作要求,因为公司内部意见不太一致,所以我一直没有给黄女士一个正式的答复,非常失礼,我这次就是来向黄女士道歉的。”
  “道歉倒不必了。”黄丽婷摆摆手,“其实,我上次说希望收购赫格曼,也只是一个偶然的想法,能够收购下来自然很好,无法收购也无妨,毕竟欧洲的并购机会还是很多的。因为没有得到赫格曼的答复,所以我们收购了另外三家机床配件公司,虽然名气不如赫格曼那么大,但对于我们公司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是吗?那真是……呃,我的意思是说,我非常好奇,为什么黄女士会对机床配件公司感兴趣。”德格拉夫支吾了一会,终于还是把问题提出来了。
  黄丽婷笑道:“我说过了,只是一个偶然的想法罢了。现在全球的经济形势都不稳定,我们公司的投资部门建议公司要进行多元化经营。机床配件是和零售业相距非常远的一个行业,正符合我们多元化的要求,所以我们就并购了几家机床配件公司。”
  “那么,黄女士现在是否还有并购赫格曼的意思呢?”德格拉夫问。
  “这个倒是没有了。”黄丽婷说,说罢,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了,如果赫格曼的出价不是特别高的话,我们也可以考虑一下。”
  “你说的不是特别高,是指多少呢?”
  “比如说……4亿欧元。”
  “4亿欧元?你是说希望用4亿欧元来获得控股权吗?”
  “不,我说的是希望花4亿欧元获得赫格曼100%的股权。”
  “这不……”
  德格拉夫的话刚说到一半,又赶紧收回去了。他本想说“这不可能”,但这种答复无疑是会导致双方友尽的。眼前这位女老板,看起来应当正处于情绪不太稳定的岁数,德格拉夫很怀疑对方一言不合就会做出一些更疯狂的举动,而这是德格拉夫承受不起的。
  “黄女士,4亿欧元的出价,对于赫格曼来说是太低了。事实上,即便是你上次提出的8亿欧元的出价,我们公司的股东也表示不能接受。赫格曼是一家有200年历史的老企业,我们的一些股东手里持有股份可以一直追溯到公司创始的时候,他们对公司的感情是非常深的,我很难说服他们把公司卖给一家中国企业。”
  德格拉夫用尽可能委婉的口气说道。
  黄丽婷点点头,说道:“OK,我完全理解你们那些股东的想法,事实上,如果有人想收购我的超市,我也会拒绝的。德格拉夫先生,请你回去告诉你们的股东,我们已经放弃收购赫格曼的计划了,我们目前已经收购了科克、杜多克兄弟公司等几家企业,未来一段时间我们的主要精力将会放在消化这几家企业上,不会在机床市场上开展新的并购活动。”
  “可是……”德格拉夫欲言又止。
  “怎么,我们的这个态度,德格拉夫先生不满意吗?”黄丽婷问。
  陪同前来的卢奥托替德格拉夫说出来了:“黄女士,我想你应当明白的,你们在收购了科克公司、杜多克兄弟公司之后,在中国市场上展开了一系列促销活动,挤占了赫格曼在中国的传统市场,对我们构成了很大的压力。”
  “这个嘛……”黄丽婷拖了个长腔,“卢奥托先生,市场竞争不就是这样的吗?再说,科克公司的产品线很窄,主要产品就是滚珠丝杠。除了滚珠丝杠之外,并没有其他产品影响到赫格曼在中国的经营了。”
  “我们和科克公司,我是说,和过去的科克公司,是有一些默契的。科克公司的产品会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价格上,我们双方不会直接开展竞争。但现在,科克公司的产品价格下降了一半,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的产品市场了,所以……”卢奥托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黄丽婷微微一笑:“所以怎么样呢?”
  “黄女士,我想,或许我们没必要使用这种官方辞令,我很想知道,黄女士希望我们如何做,你才会取消目前这种做法。事实上,按照你们目前的做法,你们对科克公司和杜多克兄弟公司的收购,将是无利可图的,这并不符合一个商人的性格。
  “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坦诚地进行交流,黄女士可以提出你们的条件,或许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德格拉夫直接把窗户纸挑破了。继续这样兜圈子,对黄丽婷来说没有任何压力,但对他德格拉夫来说,却是难受得很。既然对方也是个聪明人,那么大家又有何必要说这种废话呢?
  听德格拉夫说得如此直白,黄丽婷倒也不便再装傻了,她问道:“如果我仍然希望用8亿欧元收购赫格曼,赫格曼会接受吗?”
  “实在对不起,我们真的无法接受。”德格拉夫说。
  “那么,如果我们要求赫格曼对中国机床企业采取无歧视的做法,不限制中国企业获得赫格曼的配件,德格拉夫先生能够答应吗?”
  “可是……这件事和黄女士有关系吗?”
  “可以说没有关系,也可以说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
  德格拉夫突然就明白了,闹了半天,问题的症结原来在这里。
  丽佳超市收购科克公司,然后在中国市场上低价销售科克配件,这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经营行为。以中国的劳动力成本来计算,科克配件降价销售也仍然能够有一定的利润,但这点利润并不足以补偿丽佳超市收购科克公司的付出。
  企业手里的钱是要发挥最大收益的,黄丽婷采取这样一种几乎赚不到利润的做法,显然就是有其他的目的了。德格拉夫明确告诉黄丽婷,想收购赫格曼是不可能的,但黄丽婷并不因此收手,说明她的用意并不在此。
  现在黄丽婷开出了条件,要求赫格曼在对中国企业销售配件时采取无歧视政策,这就说明她一开始提出收购赫格曼,也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黄丽婷不承认自己与中国的机床企业有什么关系,但同时也没有否认,德格拉夫还能听不懂其中的潜台词吗?至于说黄丽婷与这些机床企业到底有什么幕后关联,德格拉夫就懒得再去打听了。
  “黄女士,如果中国的机床企业能够承诺继续使用我们的配件,那么我们也可以承诺对中国机床企业采取无歧视政策。不过……”德格拉夫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困难吗?”黄丽婷问道。
  德格拉夫苦着脸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欧盟给了我们一个配额,要求我们对于经中国转售到其他国家的机床配件给予限制。这个政策是由欧洲的各家机床企业促成的,他们说中国企业使用欧洲配件,威胁了他们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地位。”
  黄丽婷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德格拉夫答道,“他们的游说能力远比我们赫格曼和塔兰特更强,这些企业担心我们不能信守与他们的约定,所以绕过我们对欧盟进行了游说。也就是说,现在不是我们同不同意向中国出口配件的问题,而是欧盟下了禁令,我们是不能违反的。”


第五百零七章 这是一种很常规的操作
  “如果我们收购了赫格曼,欧盟的这条禁令还起作用吗?”黄丽婷问道。
  卢奥托说道:“事实上,黄女士如果想收购赫格曼,恐怕也会受到欧盟的阻挠。博泰等企业在欧盟委员会都是有代言人的,他们会设立各种障碍,让黄女士无法顺利地收购赫格曼或者塔兰特。如果这个进程要持续三五年时间,那么黄女士把赫格曼收购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黄丽婷看看二人,淡淡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这……”
  德格拉夫和卢奥托俩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由卢奥托来说话了:
  “黄女士,你应当知道,赫格曼虽然是全球排名第一的机床配件公司,但我们的实力和博泰等企业相比,还是太小了。那些大型机床公司也有自己的机床配件企业,最核心配件都是能够自己保障的,所以我们要想和他们平等谈判,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我们对中国的机床企业限制配件供应,也是因为受到了欧洲机床企业的压力,否则我们完全没必要得罪这么重要的客户。对于我们这些配件商来说,无论是中国机床企业占领美国市场,还是欧洲机床企业占领美国市场,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会使用我们提供的配件。甚至于,我们其实是更愿意和中国机床企业打交道的。
  “所以,黄女士,请你务必相信,向中国限制出口高端机床配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是不应当受到惩罚的那一方。”
  黄丽婷点点头:“我相信卢奥托先生的这个解释,不过,这并不能解决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我也不瞒各位,我此前去欧洲要求参股赫格曼,是受朋友所托。这位朋友对我非常重要,所以他托付我的事情,我是必须完成的。
  “如果我不能替我的这位朋友从赫格曼获得那些必要的高端配件,那么我只有想办法让赫格曼消失,因为这样我朋友的美国客户就不会再要求他们使用赫格曼的配件了。”
  “……”
  德格拉夫和卢奥托再度无语。眼前这位小姐姐,说话未免太霸气了。
  来中国之前,德格拉夫他们做过一点功课,知道黄丽婷现在算是中国国内排得上号的女富豪,她个人的财富或许不算多,但以丽佳超市的规模来看,搁在欧洲也是不容小觑的一家大型企业,黄丽婷有这样的霸气也是正常的。
  德格拉夫很想怼黄丽婷一句,说赫格曼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就算是受到了科克、杜多克兄弟等一干品牌的冲击,赫格曼也不过就是有些亏损而已,离破产还差得远。
  但他敢这样说吗?
  如果黄丽婷是个理性的商人,德格拉夫这样回击,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会让黄丽婷知难而退。但以德格拉夫的观察,黄丽婷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是有了一些执念,或许就是她自己所声称的那样,“受人所托”,而且托付她的这个人,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在商战中,一旦有一方的诉求是非理性的,那么对方就不得不审慎地考虑自己的对策。和一个非理性的对手作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两败俱伤。黄丽婷不在乎损失,甚至承受损失的能力也远比赫格曼要强,那么德格拉夫还敢和她硬顶吗?
  “或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个变通的方案。”德格拉夫的态度彻底地软了。
  黄丽婷微微颔首:“德格拉夫先生请讲。”
  “欧盟只是限制我们向中国出口用于转售到国外市场的机床配件,但如果销往美国的那些机床,不是在中国境内制造的,而是在其他国家,比如越南或者非洲,那么我们的出口就不受这条禁令限制了。我很想知道,黄女士的那位朋友所在的企业,是否有海外的生产基地呢?”德格拉夫问道。
  “海外的生产基地?”黄丽婷迟疑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他们的出口机床,都是在国内制造的。出口机床的制造需要高标准的厂房,这样的厂房建造成本很高,在越南或者非洲建造这样的厂房,好像不太容易。”
  黄丽婷是临一机的家属,她丈夫蔡越是临一机的老工程师,所以她过去就知道一些有关机床制造的知识。这些年,她的地位高了,对于各行各业的事情都更加关注了,在家里的时候,没事也会向蔡越打听一些有关临机集团的事情,所以德格拉夫说的这件事,她还真能说上一二。
  临机出口美国的机床,精度要求很高,因此许多部件的制造都必须在高标准厂房里完成。这种高标准的厂房,要求达到恒温、恒湿,屏蔽各种震动,选址、设计、建筑材料等都非常讲究。
  比如说,黄丽婷知道临机有一个精密加工车间便是建在郊外的山里的,藏在20米深的地下,机床直接固定在花岗岩上。建设这样一个车间,不算设备,光是土建的投入就要以千万计算。
  东南亚、非洲等地,倒也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建这种高标准厂房,但把这种厂房建在那些地方,实在有些浪费。当地的电力供应、水质、工人素质等难以保证,你在那里放一个高标准厂房又有什么用呢?
  黄丽婷说的这一点,德格拉夫当然也是懂的。他们的高端机床配件,同样是在高标准厂房里制造出来的,他岂能不了解这个问题。听到黄丽婷的话,他摆着手说道:
  “不不不,黄女士,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说要求他们在非洲生产这些机床,只是请他们在非洲完成这些机床的装配就可以了。我们把机床配件发送到非洲,相当于这些机床是在非洲制造的,这样就不违反欧盟的禁令了。”
  “你确信可以这样做吗?”黄丽婷问。
  “我确信,事实上,这是一种很常规的操作。”德格拉夫说。
  黄丽婷说:“我需要先问一下我的朋友,看看他们能不能接受这种做法。如果他们能够接受,我想这样一种合作方式是可行的。”
  “完全可行!”德格拉夫恨不得给黄丽婷赌咒发誓了。
  黄丽婷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希望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如果这个方案可行,那么关于赫格曼配件在中国市场的销售问题,我想我们可以再商议。”
  德格拉夫和卢奥托带着满腹的委屈回去了。他们与临机等一干中国客户签了秘密协议,承诺向这些公司的海外工厂出口欧盟禁售的机床配件,用以制造向美国出口的中国品牌机床。
  这些年,临机等一些大型机床企业都在海外建了生产基地,开辟一个车间专门用于组装出口机床是很方便的。要规避诸如“原产地原则”之类的规定,大家都是熟手了,只要双方配合默契,钻政策空子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作为交换条件,黄丽婷以及其他几位刚刚收购了欧洲机床配件企业的商人答应会适当提高几种国产化欧洲品牌机床配件的价格,给赫格曼留出一定的竞争空间。至于说彻底不生产和销售这些欧洲品牌配件,那是不可能的,大家收购企业的时候也是花了钱的,总不能让这些企业闲着吧?
  德格拉夫他们还没回到欧洲的时候,塔兰特的几位高管也到了中国。在同样经过了一番挣扎之后,塔兰特也与中国机床企业签了城下之盟,用以换取在中国市场上的喘息机会。
  赫格曼与塔兰特这种打政策擦边球的做法,岂能瞒得过博泰等一干机床企业。博泰等企业气势汹汹地上门兴师问罪,得到的是赫格曼和塔兰特的强硬还击。
  这两家配件公司声称,要维持对中国的配件禁令也可以,自己在中国市场上损失多少,要由各家欧洲机床企业全额弥补。
  博泰等公司哪里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谈判无果,便把赫格曼和塔兰特都告到了欧盟的仲裁机构,要求欧盟对它们进行惩罚。
  欧盟此前在各家机床企业的要求下,对赫格曼和塔兰特下了禁止向中国出口某些配件的限制令,已经算是给了这些机床企业面子,也着实地得罪了赫格曼和塔兰特。赫格曼和塔兰特也不是完全没有背景的企业,它们同样有自己的游说能力,所以欧盟做事也不敢做得太绝,凡事还是要讲讲平衡,岂能不依不饶地对赫格曼和塔兰特下死手?
  收到博泰等公司的投诉,欧盟安排了一个工作小组进行调查,以确认赫格曼、塔兰特两家公司向中国企业的海外工厂出口产品是否与欧盟此前的禁令相抵触。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工作小组的几位官员和专家积极性不足,在调查中便采取了一个拖字诀,既不说博泰它们的诉求不对,也不说赫格曼、塔兰特的做法不妥,今天发一个质询函,明天开一个听证会,轻轻松松地便把事情拖了一两年时间。
  结果,没等解决问题,最早提出问题的博泰公司先出了问题。


第五百零八章 浓眉大眼的居然也破产了
  “什么,博泰要破产了?”
  饶是大家都见多识广,当韩伟昌在集团办公会上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集团的一干高管还是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目前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开发布,但据我们欧洲销售部门接触的业内人士透露,博泰正在寻求收购,很多企业都收到了他们的要约。”韩伟昌说道。
  “不会吧,博泰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要破产了!”集团副总詹克勤咂着舌头说,那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溢于言表。
  “仔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吧。”张建阳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恢复了正常,他说:“唐总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预言过这一点了。我记得当初唐总安排晓惠去82厂搞精密铣床的时候,就说过将来要把博泰挤垮。这才多少年,博泰还真的垮了。”
  “没错没错,去年的时候唐总还专门说过,欧洲这些老牌机床企业没准要黄掉几家,咱们要留出钱来准备去收破烂。唉,就是想不到唐总预言的事情,居然会来得这么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啊。”詹克勤说。
  总会计师舒欣皱着眉头对韩伟昌问道:“老韩,你们有没有了解过,博泰开出的收购价是多少?集团账上可以拿出来的钱,可真不算太多呢。”
  韩伟昌说:“关于收购博泰的价格,目前说法不一。前两年资本市场上给博泰的估价是30亿欧元的样子,但那个时候博泰的状况还不错。这两年,尤其是去年以来,博泰在美国的市场基本上被咱们中国企业抢走了,在东南亚、南美和非洲的市场也损失了很多,资本市场对它的评价就下降了。
  “我们目前听到的消息,说博泰的收购价大约在15亿至25亿欧元之间,这其中包括了博泰的固定资产和无形资产。不过,这个价格并不是博泰透露出来的,而是市场上的估计。”
  “这也没便宜多少啊。”詹克勤嘟哝道,“如果照着25亿欧元来收,咱们可有点划不来。15亿嘛……啧啧,也挺勉强的。15亿欧元,可就相当于130亿人民币了。唐总说的是去欧洲捡漏,超过5亿欧元,就没啥惊喜了。”
  总工程师郭代辉说:“老詹,你也太贪心了吧?光是博泰手里的专利技术,卖5亿欧元都不算多,再考虑它的固定资产,加起来十几亿欧元还是值的。”
  詹克勤反驳说:“郭总工,你这是按正常价格来计算的,现在它是因为严重亏损不得不出卖,相当于街上那些小店说的挥泪大甩卖,不狠狠地降点价,我们凭什么买它?”
  “是啊,如果要25亿欧元,合200亿人民币了,的确是不值得买。”另一位名叫陈波的集团高管附和道。
  众人都扭头去看唐子风。张建阳说道:“唐总,你的意见呢,大家就等你的指示了?”
  唐子风笑笑,说:“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从价值上来说,博泰折价25亿欧元,也算合理,它的专利和固定资产加起来也值这个价了,此外,它的商誉和全球销售体系对我们意义更大,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有欧债危机这个背景,我们光是买它的品牌和销售体系,花上10亿欧元都不冤。”
  大家都点头不迭。作为机床行业里的人,大家都知道“博泰”这个商标在行业里有多么响亮。博泰的一些机床是找其他企业代工生产的,这些代工企业制造出来的机床,挂上博泰这个商标,价格就能高出两成,这就是商标的价值。
  销售体系的价值也是如此。博泰是一家百年企业,在全球各地都建立了完善的销售体系,拥有一个庞大的销售网络。一家企业如果要从零开始打造这样一个网络,花费也是以多少亿欧元来计算的。
  临机集团目前正在野心勃勃地准备进入国际市场,如果能够获得博泰的商标以及它的销售体系,无疑会如虎添翼。搁在十年前,如果博泰愿意以10亿欧元的价格把自己的商标和销售体系卖给临机,大家恐怕都会笑得合不拢嘴的。
  但是,现在嘛……
  “欧洲的经济状况很不好,博泰希望欧盟能够为它提供一笔救助资金,而欧盟却拿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博泰已经无力支撑下去,出售是必然的。我们如果能够好好地运作一下,用相当于实际的一半价格把它收购下来也是完全可能的。”唐子风笑呵呵地说道。
  “这不就是唐总经常说的吗,趁你病,要你命。欧债危机这样的事情,百年不遇,咱们如果不抓紧这个机会狠狠地宰上他们一刀,那可就是傻瓜了。”詹克勤笑道。
  “我说过这话吗?”
  唐子风假装惊讶地问道,换来的是大家集体笑而不语,那意思很明白:你的确说过,而且不止说过一次。
  唐子风这个总经理,完全颠覆了大家对于国企总经理的印象。他嘴里经常有些不着调的俏皮话,集团的高管们已经是习惯了。在他的带动下,临机集团的集团办公会也经常不够严肃,大家嘻嘻哈哈地便把一些重大决策给定下来了。
  “呃呃,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买便宜货,谁不喜欢呢?”唐子风尬笑着,回避了这个话题。他向大家摆摆手,说道:“大家继续。对了,老韩,你刚才的话是不是还没有说完呢?”
  韩伟昌点点头,说道:“是的,还有一个情况,是有点不利的。井南的赵氏集团,好像也有意要收购博泰,博泰方面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赵氏集团?就是赵兴根和赵兴旺那哥俩吧,这俩家伙,怎么啥事都要掺和一把呀!”张建阳带着几分不悦地说道。
  “就是赵家哥俩那个赵氏集团。”韩伟昌叹说,“这几年,他们除了搞机床之外,还搞了房地产、食品、零售,现在资金实力比我们可差不了多少了。赵家哥俩是搞机械起家的,前些年收购了夏一机床之后,心思越来越大。这次提出收购博泰,也是打算和咱们掰掰腕子呢。”
  “这可有些麻烦了。”张建阳皱了皱眉头。
  要说起来,赵兴根和赵兴旺兄弟俩的赵氏集团,对于临机集团的高管们来说并不陌生了。赵氏集团的发家史,非常具有典型性,与中国许多民营企业集团的发家史大同小异。
  赵氏兄弟最早起家,是在井南省的合岭市开了一家小型机床企业,名叫龙湖机械厂。由于技术实力薄弱,龙湖机械厂基本没有产品开发能力,只是靠山寨其他企业的产品赚钱。赵氏兄弟和临机集团的第一次碰撞,就是龙湖机械厂想山寨临一机的新型打包机,结果被唐子风设了个局,掉到坑里去,吃了好大的亏。
  随着国内知识产权保护的加强,加之企业自身也有了一定的积累,赵氏兄弟的龙湖机械厂开始自行开发一些中低端机械产品,并在临一机的帮助下开发出了自有品牌的机床,还与其他一些民营机床企业一道,把企图在中国国内捞一把的韩资机床企业挤出了中国市场。
  后来,赵氏兄弟抓住机会,联合井南的其他一些民营企业,收购了濒于破产的老牌机床企业夏梁第一机床公司,并凭借出色的经营能力,让夏一机起死回生。在消化了夏一机的技术之后,赵氏兄弟的企业终于能够在机床行业里登堂入室,不再是过去那个只能制造低端产品的形象了。
  这些年,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创造出了无数机会。赵氏兄弟与其他许多民营企业家一样,敢于尝试,不断进军新领域,资本积累极快,名下迅速拥有了七八个产业版块。赵氏兄弟在此基础上建立了赵氏集团,据说资产总规模已经达到上百亿了。
  虽然有了这样的身家,但具体到机床这个领域,赵家兄弟的底气还是很弱的。与临机集团旗下的临一机、滕机这两家企业相比,赵氏集团的龙湖公司和夏机公司技术实力都远远不足,手上没有过硬的拳头产品,说话也就不硬气了。
  这一次,听说博泰集团准备出售,赵氏兄弟忍不住有些心动。他们干了20多年的机械,对于博泰的实力和名气也是非常了解的。二人知道,如果赵氏集团能够把博泰收入囊中,就意味着一步踏入了高端机床制造商的行列,届时就有与临机等国有大型机床企业平等对话的资格了。
  虽然都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岁数,但赵家兄弟心里都还有一些少年梦想。想到自己有机会与当年只能仰望的那些大型国企平起平坐、谈笑风生,二人就热血沸腾了。
  他们这一热血沸腾可不要紧,对于临机集团来说,可就是一个不妙的消息。买东西最怕有人与自己竞价,一旦买方开始竞价,卖方就可以坐地起价,把萝卜卖成人参的价格,这并不符合临机的初衷。
  “赵家兄弟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大家议一议,要把博泰拿下来,我们出多少钱比较合适。如果超过这个数目,那么谁爱买谁买,咱们就不参与了。”唐子风说道。


第五百零九章 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啊
  井南合岭,城乡结合部的一片田地中,很突兀地耸立着一幢六层的建筑。这建筑的风格半中半西,顶上是中式的挑檐大屋顶,下面却有四根白惨惨的罗马式立柱,门楣上写着四个大字:
  赵氏集团。
  赵兴根和赵兴旺兄弟俩发家之后,便琢磨着要在合岭市区建一幢大楼以显示自己的实力。由于合岭这些年发展得很好,市区的土地早已经被圈占一空,最终他们只能在城郊拿下了这么一块地,在上面建了赵氏集团的办公大楼。
  为了让这幢楼显得有气派,赵家兄弟专门从省城渔源花重金请来了一位顶级设计师。设计师还真有两把刷子,在听罢赵家兄弟的要求后,没花多少时间就画出一张图纸,设计了一幢美仑美奂的大厦。
  赵家兄弟走南闯北,见过许多霸气侧漏的建筑,脑子里难免就要把自家的大厦与这些建筑相对比,于是不断地给设计师支招,一会让他在这边加两根柱子,一会让他在那边开几个窗户。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要“博采众家之长”,让路过的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跪。
  面对赵家兄弟那层出不穷的脑洞,顶级设计师自己先跪了。他一开始还试图要给兄弟俩讲讲啥叫建筑美学,让他们知道不是把一堆东西凑在一起就好看的。但后来,他发现这个努力完全是徒劳的,于是也就自暴自弃,对方怎么说,他就怎么画,最终设计出了这样一幢审美极其怪异的楼房。
  据说,在拿着赵家兄弟给的丰厚酬金回到渔源之后,设计师便到山里找了个禅院静修去了,这种工作的确是很挑战人类心理的。
  此刻,唐子风就站在这幢大楼下,陪同他前来的,是他的铁杆狗腿子韩伟昌。
  “赵兴根的办公室就在顶层,唐总,你看到那个窗框镶着金边的窗户没有,那就是赵兴根的办公室。”
  韩伟昌用手指点着,给唐子风做着介绍。
  “这位赵总的品味……的确是比较阳光啊。”唐子风给了一个很积极的评价。
  审美这种事情,其实还是很个性化的。土鳖不土,战斗力五,人家自己花钱建的楼,愿意建成啥样,别人还真没资格去挑剔。合岭市规划局都不找赵家兄弟的麻烦,他唐子风只是上门来谈事的,又有什么必要去计较这个呢?
  “哎呀,唐总,韩总,贵客贵客啊!快请进,快请进。”
  从四根罗马柱拱卫着的大门里走出来一群人,当先一人远远地便向唐子风和韩伟昌热情地打着招呼,脚下也变成了小步快跑,显然是很在意唐子风一行了。
  “是旺总啊,有劳你还专门出来接我们,真是太客气了。”
  唐子风认出那人正是赵家兄弟中的老二赵兴旺,于是也快走两步迎上去,与对方握手寒暄。赵兴根是赵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赵兴旺是副董事长、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都是“赵总”。为了区分,集团内部以及一些熟悉的客户、合作伙伴等便将赵兴根称为根总,把赵兴旺称为旺总。唐子风是经韩伟昌教过,所以便用上了这个称呼。
  “哈哈,唐总太客气了,叫我兴旺就好了。”赵兴旺打着哈哈。他是搞技术的人,原本并不擅长于交际,但这些集团生意做大了,他也经常要参加各种应酬,于是也学会了一些场面上的话。
  “旺总,你也发福了。”韩伟昌待唐子风与赵兴旺寒暄过后,才上前来搭话。他是跑市场的,与赵氏集团联系比较多,和赵家兄弟在一起喝酒便有数十次,所以说话更为亲昵。
  赵兴旺摸着自己的肚子,装出一副郁闷的样子,向韩伟昌说道:“韩总,没办法啊,这人一过50岁,想不胖都不行。我们上次见面,好像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情吧,我比那个时候又胖了五斤,这肚子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有点肚子才符合旺总的身份呢。”韩伟昌调侃道。
  “哪里哪里,在唐总面前,我哪敢说什么身份嘛。来来来,我们到里面去谈……”
  一干人乱烘烘地说着各种没营养的客套话,在赵兴旺的引导下进了办公楼,又坐电梯上到了顶楼。电梯打开,正对面就是一个大会议室,早有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等在那里,见了众人,便齐齐地鞠躬,喊着“欢迎唐总”。只可惜这些服务员也都是赵家兄弟从老家村子里聘来的,说的普遍话里带着浓烈的井南口音,听起来颇有一些喜感。
  顶楼的这个会议室,是赵家兄弟接待贵客用的,房间布置类似于领导人接见外宾的会议厅,沙发摆成了一个半圆形,中间两个位置便是主位了。
  赵兴旺招呼唐子风在主宾的位置上坐下,韩伟昌则坐在了唐子风的一侧。看到赵兴旺走到主人位置上坐下,韩伟昌心念一动,问道:“怎么,旺总,根总不在吗?”
  “哦,这件事我得向唐总解释一下。听说唐总要来,我哥专门推掉好几件事情,就等着欢迎唐总。可事情就这么不凑巧,就在你们快到的时候,市里突然来了个电话,指名道姓让我哥过去一趟。
  “唐总也知道的,我们赵氏集团虽然说也还有点规模,可毕竟也是合岭的企业,市里发了话,我们是不敢不听的。我哥再三交代我,见了唐总要替他向唐总道个歉,他说他处理完那边的事情,马上就赶回来。”
  赵兴旺解释着,满脸都是歉意。
  唐子风摆摆手,微笑着说道:“根总言重了,还说什么道歉。我是不请算来的恶客,怎么敢耽误根总的正事。”
  赵兴旺说:“没有没有,我哥说了,唐总的事情就是正事。好在市里离这里也不远,我哥办完事一会就回来了。对了,不知道唐总和韩总这次到我们赵氏集团来,有什么事情,方便的话,能不能先跟我说说?”
  听到他这样说,唐子风淡淡一笑,说道:“哦,其实也没啥大事。我们听说赵氏集团有意要收购德国的博泰公司,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呃……这个……”
  赵兴旺显然是没料到唐子风会如此开门见山地问这个问题,一时竟噎住了。
  早在得知唐子风要上门来拜访的时候,赵家兄弟就分析过,断定唐子风此行的目的是来谈博泰这件事的。临机集团也想收购博泰,这是赵家兄弟知道的事情。赵兴根故意放出风来,说赵氏集团要收购博泰,其实就是想与临机集团做点交易。
  赵兴根其实并不是被什么突然的电话叫走了,此时他就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通过装在会议室天花板上的隐蔽摄像头监视着赵兴旺与唐子风的交谈。
  关于收购博泰的事情,赵兴根有自己的想法,他没法直接与唐子风谈这些想法,所以才安排了赵兴旺出场,先探探唐子风的口风。
  以赵家兄弟的想法,唐子风要谈这件事,肯定要先兜几个圈子,比如打打感情牌啥的,然后再提此事。可谁曾想,赵兴旺刚刚发问,唐子风就把来意说出来了,倒是打了赵兴旺一个措手不及。
  “哈哈,这事都传到唐总耳朵里去了?”赵兴旺假意地笑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僵,“我们的确是有这个打算,正准备安排人去德国和博泰那边联系呢,怎么,唐总对博泰也感兴趣?”
  最后这个问题,就属于赵兴旺的失言了。按照事先的安排,赵兴旺是不应当主动问及此事的,赵兴根给他的指令是与唐子风打太极,逼着唐子风不得不自己说出此事,然后赵兴旺还要装出吃惊的样子,说些诸如“如果早知道如此”之类的话,以便后面与唐子风讨价还价。
  计划是美好的,可执行计划的人有点不给力。赵兴旺本质上依然是个工科宅男,就算是学了一点应酬的技巧,论心理素质,岂能与唐子风和韩伟昌这种老奸巨猾的人相比。唐子风云淡风轻地问出赵氏集团打算收购博泰的事情,赵兴旺便有些慌了,然后就把脑子里一直想着的事情说出来了。
  “你说得对,我们临机打算收购博泰,所以,赵氏集团还是放弃吧。”唐子风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
  赵兴旺傻眼了,这个剧本他没背过啊,让他怎么接话。
  按照常理,唐子风难道不该是很委婉地说出这些话吗?
  如果唐子风说得委婉,赵兴旺就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表示拒绝,从而迫使唐子风向赵氏集团开出诱人的条件。唐子风开出的条件如果能够让赵家兄弟满意,赵兴根就会出现,来与唐子风设定具体细节。唐子风开出的条件如果不足以满足赵家兄弟的胃口,则赵兴旺会以自己不了解集团经营情况为由,顾左右而言他,给唐子风一个软钉子碰碰。
  可现在这个样子,唐子风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委婉是何物,直接就要求赵氏集团放弃,这让赵兴旺还怎么与他周旋。
  “唐总,你这个要求,呃,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啊。”赵兴旺讷讷地说道。
  没有剧本,他就只能本色出演了,这才是他的真实性格。


齐橙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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