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吃定
作者:吹个大气球9|发布时间:2024-06-29 18:35:51|字数:40230
从川西高原回到申城,江森周末基本没怎么休息,两天早上都是抓紧码了点字,给位面之子上交一点作业,然后下午和晚上,就是恢复性训练和理疗的时间。
在训练中心被强制“关押”了整整48小时后,等到周日晚上九点半过后,他才拉着行李箱,回到申医的男生宿舍。但已经不是4号楼的202宿舍,而是换去了研究生楼。不过房门号没变,依然是202房。居住条件比本科生稍微好一些,从四人间变成双人间,卫浴也跟本科生部一样,是独立的,不需要去公共水房排队。不过比起国际生的房间,还是差了点意思。
没有洗衣机、没有电冰箱,当然也没有男女混住。
江森的室友,是跟着他鸡犬升天的宋大江。
江森回到学校时,宋大江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了,房间的窗玻璃被擦得亮晶晶,墙角的蛛网、浴室下水沟旁的淤泥、阳台上的积灰、厕所里的污渍,全都处理得一干二净,一看就知道这货有洁癖外加强迫症,绝对是干家政的好料子。所以公共部分都搞得这么干净,江森卧铺上的床板他当然也不会放过。
被辅导员叶克辉满脸谄媚地亲自带着走进寝室的江森,进门后一看那锃光发亮的地板,顿时就忍不住哦豁一声,高呼:“公明哥哥,干得漂亮!”然后随手扔下行李箱,转身就走。
宋大江和江森分别一个多月,心里有好多话想跟江森说,不由下意识追出去,“你去哪儿?”
“叉叉酒店!”江森头也不回,就已经大步跑下了楼。
“好吧……”宋大江略有点失落,嘴里小声唤道,“师……兄……”
“哈!”叶克辉被江森习惯性无视,好像有点尴尬,拍了下宋大江的肩膀,转移话题道,“你上学期好像考得挺好,我看了下你的排名,专业并列第五。”
才第五……
宋大江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几分。
都怪英语和体育,国奖之仇,不共戴天!
宿舍楼外,江森一路奔跑,转眼就跑出了宿舍区的大门。三月初的申城,夜里的气温还有点低,但已经不是过年那会儿无法接受的程度。路上的积雪早都已经融化了,夜间的校园里,也多了不少行人。江森那一身招人眼球的国家队队伍,加上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很快让学校的小路又热闹起来,不少人见到他奔跑的身影,都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性格活泼点的,还会自来熟地大喊问道:“江森!跑这么快!干嘛去啊?”
江森做人,当然是很坦诚的,毫不羞耻地怒声回答,“开房!”
“咦~”立马招来一阵笑哈哈的嘘声。
分分钟工夫,江森从学校跑进叉叉酒店,进门后一边和前台经理打招呼,一边直奔电梯,熟门熟路,就到了2022房前。叮咚按响门铃,等了几秒,安安打开房门,怀里抱着兔子。
“啊……想死我了!”江森从安安怀里把兔子接过来。
宾宾好像有点蔫吧,红红的眼睛,呆滞地看着江森。
“它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江森走进房间,把门一带,有点奇怪地问道。
“大病初愈啊。”安安道,“被我爸养了几天就差点养废了,在宠物医院里住了好久,这几天医生说差不多好了。”
“哦……怪不得上上星期去你家没看到,我见到你爸,都把宾宾忘得一干二净。”江森摸着兔子往里走,一边问道,“你这么晚非叫我过来,有这么需要我吗?”
“什么呀,才不是!”安安想着那天在浴室里的大战,身子贴过去,挽住江森的胳膊,眼里带着小星星,小声道,“我有个消息,想当面告诉你。”
“什么消息?”江森稍微警觉了一下。
安安用很轻柔的语气,拉着江森坐下来,在他耳边吐出一句,“你想不想……当爸爸?”
“啥?”江森明显一愣,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次?”
酒店橘黄色的灯光下,安安双眼雾蒙蒙地盯着江森,重复道:“你想不想当爸爸?”
“我靠!”江森这下的反应很夸张,双手一松。
躺在他怀里的宾宾猝不及防,biaji摔在了地上。
“中了?!”江森抱住安安,惊声问道。
安安点点头,羞涩地回答:“这几天那个一直没来,我刚才去买了检测用的,还没用,不过应该是没错了,我每个月一直都很准时的……”
江森的脑子,一下子有点蒙住了。
他惊讶又惊喜地看着安安,突然一下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安仰着头,嘴角带着笑,问道:“怎么办啊?你说我要不要明年休学啊……”
“嗯,好……”江森摸着她的头,逐渐激动,“我们结婚……”
“那我让我爸妈准备一下,婚礼、生孩子、月子,接下来有好多事情呢,会不会耽误你训练和考试?”
“去特么的,还训练个屁!”江森感觉什么都管不了了。
安安又道:“我妈把周扬招进你公司了,当她助理。”
“嗯?”江森微微一顿,“算了,无所谓了,随她高兴。”
“我爸说想把写字楼抵押了,回东瓯市东山再起,想找你给他做担保。”
“嗯?”江森还是稍微有点理智的,打住了安安的趁机要价,“妈的连只兔子都搞不定,还想东山再起?你让他早点睡,不要整天沉迷做白日梦,想什么呢……”
“就是!”安安听江森这么说,立马和安大海撇清关系,“我也这么跟他说,都一把年纪了,折腾什么呀!以后好好在家带孩子就行了。”
不对劲……
江森忽然松开安安,对她道:“孩子让你爸妈带,会不会带废了?”
安安道:“那怎么办啊?总不能我抱着去学校吧……”
“嗯……”江森忽然陷入了某种纠结。
“我先上个厕所……”安安从江森怀里出来,朝卫生间走去。
江森独自坐在床头,眉头深皱。
宾宾缩在他的脚下,一动不动,看起来确实不舒服得紧。
江森低头看着它,正想弯腰去抱,口袋里的手机,又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地响起,江森拿出来,不算意外,又是郭刚打来的。连等明天开学都憋不住,这小黑胖子,看样子真挺着急。
“江总!我这两天,自己把文章赶出来了,研究切入点和王狗剩的那篇文章稍微有点不一样,数据基本都用了我自己的,一小半用了他的,现在就差找个人帮我发掉……”
“这么神速?”江森被郭刚的效率惊呆了。
郭刚解释道:“其实早就写了大半了,就在等我那几个数据。要不是去年一直故意拖着实验进度,这个数据早就好做出来的。反正就那点东西,结论其实一样的。”
江森不由问:“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郭刚的声音,变得有点癫狂:“王狗剩的文章,前天才发出来,我要是只比他晚一个月,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关键是现在我找不到能帮我发顶级期刊的人,只能求人帮忙了。只要我这篇也能发出去,发到和王狗剩那片差不多级别的期刊,或者说比他发得更牛逼点,这块研究的一亩三分地,将来就还是我的。我的后续文章和研究,进度肯定比王狗剩快……”
江森道:“然后我先找人帮你发掉这篇文章,你再把这个版权转移到我的实验室,接下来咱们就互相带飞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郭刚道,“现在只能这样了,不然拖得越晚,王狗剩在这块领域上的话语权就越大。我听王狗剩的一个研究生说,他都已经在准备邀请人过来开学术研讨会了。他是吃定了咱们这个项目了啊!”
“我草!”江森不由怒道,“这个王主任,事业心这么强的吗?赚钱难道比教书育人更重要!”
“育个毛线的人啊!”郭刚愤怒声讨,“就是一群披着学术外皮的生意人!妈的人生梦想全特么是当中国爱迪生,搞死一切特斯拉!”
“特斯拉?”
“你不知道?”
“不是……”江森回过神了,妈的又想到那个小车车上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还不至于那么科盲,你继续说……”
“所以咱们接下来,主要就是找人,我建议干脆直接找我们院长周志坚……”
郭刚继续激动说着,卫生间里,却冷不丁响起一声,安安惊慌而短促的尖叫,“啊!”
江森和趴在地上的宾宾同时一哆嗦。
他立马扔手机,慌忙冲到卫生间门前,哗啦一下拉开房门。
只见安安坐在马桶上,眼神可怜兮兮,“森森,你去楼下,帮我买包夜用的吧……”
江森:“……”
第五百零一章 好土逼的审美
“刷!”篮球入网。
申医个把月没开过门的小篮球馆里,江森刚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身边就有三五个人一起跑上前,递上了毛巾。
他微笑着道谢接过,环顾场馆四周,感觉确实和去年过年之前的冷清不一样了。
现在问题,好像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体委总局给他安排的森之队,队伍人员规模实在太庞大,放在申医的校园里实在有些招摇。而且这些人的管理权限还并不在他手里,大半支森之队全都是归蓝幸成指挥,然后又卢建军带为直接管理,每天围绕江森的生活和训练,来确保江森的训练、饮食、安全乃至心情都OK,就是他们工作内容的全部。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好像是对江森负责,但实质上却是对体委总局负责。江森并不是他们工作的终极目的,最多只是扮演一个“工具人”的角色。
这样一来,江森根本连调动他们都做不到,最多只能要求,“低调,大家低调一点,你们干半年就要撤的,不要帮我养成这种没人前呼后拥就会感觉不习惯的不良生态作风好吧?”
围在他四周的工作人员们,全都不禁发出轻笑。
廖峰的央视镜头扫过在场每个人欢笑的面庞,奥运当前,森之队能保持如此轻松的对内气氛,实在是不容易。听别的同事们说,其他中心的备战可特么气氛凝重了。
像那个女乒大魔王就整天拉着张脸,跟教练说话都没好脾气,每天交流都是类似这样的话,“我干嘛要笑?教练我跟你说,我打球这么多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笑。我为什么要开心起来,你让我怎么开心得起来?要是拿不到冠军我都想去死了,你居然要我开心起来?”
跳水、举重、体操……
凡此种种,越是中国队的强势和优势项目对内,就越是憋着一股子杀气。
哪儿像田径队——尤其是男队,真不知道江森是不是被队里的光荣历史给影响了。嘿!全班倒数的同学,期末考试就是没压力!就是这么欢乐!就是等着考完放假!
至于考试成绩,那特么有关系吗?
哪年哪学期不都一样吗?
但好在廖峰却知道,江森当然不是学渣……
他只是等着一鸣惊人。
还有六个月。
“今天不错!寒假没白练!”冯援朝作为刚刚因为蓝幸成的接手,而正式成为森之队的编内人员,说话的精气神比过年前也足了许多。
原先他来帮助江森训练,其实是分不到多少功劳的,毕竟他原先的工作关系,只是在地方省对上。这回不过是巩教练自己没时间过来,他代替巩教练,做一点执行层面上的工作。说是江森的教练,不如更确切讲,他不过是江森的指导陪练。
可这个年过完之后,情况却大不一样了。
因为已经和江森建立起了比较稳定的训练关系,蓝幸成干脆就直接把冯援朝的工作关系,完全从地方队转了过来,专心让他陪江森过完奥运会前的这关键半年。所以现在,冯援朝不仅和其他总局工作人员一样,享受外派工作的应有补贴,等到奥运会结束,论功行赏的时候,该拿的奖金奖励,他也一分钱都不会少。甚至不是没有可能,在奥运结束后,在男篮国家队内获得一个比较稳定的职务。比方说青训队的教练之类的。
这可比他给巩教练打下手强多了。
不过当然了,到时候最大的功劳,肯定还得留给平时都不怎么出面的巩教练。毕竟巩教练主要负责背黑锅,万一比赛后果不如人意,到时候巩教练必然千夫所指。
风险和收益成正比,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当然,不好好练,我自己损失最大啊!”江森笑着对冯援朝道,一边脱下湿答答的训练服,光着膀子站在暖风十足的场馆中间,换上件旁人递来的干燥衣服。
衣服也肯定不用自己洗了……
每天身边都准备了好多换洗的……
“走吧!”江森径直朝着训练馆门口走去。
两名人高马大的保安,随手替江森开了门。
略带点铁锈的训练馆大门滚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门一开,门外已经大亮的天色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来了一大群的学生。至少二三十人,站在训练馆门前的草坪上,手里还高举着横幅,横幅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沉冤昭雪。
“江森~!”
“江森我们相信你!”
人堆里头,武晓松嗷嗷大叫,林大冲一脸想死,班长卢晓玲满脸兴奋。
江森一脸无语地看着这群货。
没错了……系学生会……
好土逼的审美……
“谢谢,谢谢大家。”江森抬手示意,“太客气了,待会儿把横幅贴到四号楼那边去吧,图书馆也行,我先回寝室,待会儿上课见啊……”
“好!”学生会的人一阵欢声笑语,有两个人拿着廉价的数码相机,隔着老远,赶紧咔咔拍。就这照片,等学期末评学院优秀学生会的时候拿出来,那不把别的专业按在地上摩擦啊?
跟在江森身后的廖峰他们,很是愉快地把这个小插曲也加了进去。
横幅上沉冤昭雪四个字,日后还是很值得拿来回顾的。
最近这半年,江森确实被攻击得够厉害。但如果江森能在奥运会上表现出色,那日后再聊这件事,此中意味,就非常值得反复品味了……
外面的某些人,里面收钱的某些人,内部不见得收钱但却精神上和外面沆瀣一气的某些人,还有明明该出手管理却因为倾向原因而默认纵容的某些人……
廖峰终归是顶级媒体单位的编内职工,很多事情,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却并不意味着他完全不知道。甚至于,他在某些具体的细节上,他比正出于漩涡中心的江森知道得还多。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如此一张巨大的网,从多少年前就已经存在,然后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逐渐扩张、扭曲、变形,直至变成今天的样子。现在也不光是江森,而是所有人,每一个人,都避不开它。只不过江森目标大,所以才能在这张大网上荡起动静,显得好像全世界都在针对他。
然而被针对的人,何止又只有江森一个。
只不过那些各行各业的人,不是明星,没有江森这种公共属性。
很多事情的影响力,被摁在了最低限度。
对吃瓜群众来说,如果不是身处那些行业的具体岗位上,一辈子到死也不会知道关于边边角角的任何信息。哪怕偶然有所耳闻,最多也就是一声“哦”。
不像江森,明星的一举一动,才会受到更广泛的关注。
藏都藏不住,躲也躲不开。
这种事,也不单只是国内,其实全世界所有国家,都是这个德性。
廖峰跟着乌泱泱的森之队,边拍边走。
天边的阳光忽然洒下,照在江森他们的身边,在镜头里,形成一个很好看的构图。廖峰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年轻人,他将来有可能改变些什么吗?
第五百零二章 加速
回寝室的时候,江森身边的人稍微减少了几个。
除了叶培、宋大江和陶润吉,就只有两名帮他各种挡驾的保镖。冯援朝一大群人先去食堂了,老苗则是早上压根儿没来。等一会儿,等他上课了,森之队成员中的大部分,就可以先回叉叉酒店待命。江森绝不可能知道,昨晚上他和安安去开个房,都已经被人写进了报告。
因为他昨晚十点跑进酒店的时候,就正好有个保镖待在楼下,眼睁睁看着他跑进电梯,而他由于跑得太急,根本没发现对方。
叉叉酒店,现在已经变成森之队的驻地了。
整整两层,直接包半年。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半年之内,江森要么继续没脸没皮地和安安在叉叉酒店约会,要么就稍微有点羞耻之心,换个地方办事——可貌似要是换地方,也显得挺鸵鸟的。
“你换地方,我们不也知道吗?”陶润吉道,“你隔壁寝室还住了俩了,你当你现在还有资格夜不归宿?老老实实就这家酒店算了,年轻人,有点这方面、那方面的需要,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一个月有一两回,蓝主任也不会说什么。不过等放假就不行了啊,住进奥运村,就要注意影响了。咱们跟别的国家不一样,运动员还是要有坚韧的精神和意志品质……”
陶润吉身为老苗的助理,他的存在对江森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似乎已经开始把自己的定位,摆到贴身指导员的方向去了。
江森任由他逼逼,回到房间,赶紧洗澡,一边洗一边构思《我的老婆是女帝》今天要写的内容,等七八分钟后从浴室里出来,他匆匆忙忙把手里的四角裤晾好,一手打开电脑,一边赶紧穿好衣服,这边电脑一响,他也刚好穿戴整齐坐下,头发都还湿漉漉的,就建好新文档,赶紧接着昨天的剧情往下写,半秒钟都不带耽搁的。
陶润吉和两个特种部队退伍下来的阿兵哥,看着江森仿佛背书一样的码字表演,全都老老实实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最近几个月,江森挨骂挨得那么凶,这本小说的成绩却离奇诡异地扶摇直上。书评区里不断有人说江森在刷数据,但天可怜见,明明就是读者们口嫌体正直,比方森之队就可以作证,川西集训的短短几天时间里,森之队的这些人为了和江森拉近关系,所有人都把江森的新书给看了一遍,结果评价一致的好。
卢建军更是一边骂糟粕,一边特么追得比谁都勤快。
随后大家还不知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最终达成了共识。既然江森这本小说不能停更,那不如干脆让他早点写完。计划中的108万字,目前已经写到58万字。剩下距离奥运会还有六个月,卢建军干脆,让江森保持每天四千字的速度,争取七月份之前完稿。
到时候就不用再分心,花时间在这个额外的小事情上了。
所以江森现在的作息时间表,是每天早上是四点半起床,投篮训练结束后,从六点到七点半这个时间段,就是他的码字时间。剩下离上课还有一个钟头,留给吃饭完全来得及。
但晚上的投篮训练就取消了,一来江森目前的投篮训练水平,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二来经过国家队的队内训练,教练组也已经看出来,江森攻击内线的能力更强,所以战术层面上,对他的投篮能力要求不高。而且上了国际赛场,其实就算是所谓的神射手,也是无法保证投篮命中率能到五成以上的,江森要是拉出来投,不管有没有人防,估计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只要确认江森“有篮”,有合适的空位机会基本能投进就行,不用他牛逼到一个人就能牵制对方所有外线防守,达到那种战术威慑的程度。
这一点,蓝幸成也同意了。
原话是:“对待江森的训练,要有整体战略意识。篮球场上,他只是五个位置当中的一个,整个奥运赛场上,他却是一个人有不止五个位置。最多等奥运之前,再往死里练一个月嘛!”
因此这个学期,江森其实比上学期自己一个人瞎搞,时间上的安排,要合理和从容得多了。
晚上最好的睡眠时间被保留下来。
力量训练到八点半,他九点半之前就必须睡觉。
每天至少保证睡够七个小时。
但就是可怜了宋大江,他也不能再熬夜了,只能跟着江森的作息来。
而这学期的课程又比上学期更繁重,在上学期原本就落后班上同学不少分的情况下,宋大江还得减少自己的复习时间——哪怕是为了奥运,大江其实心里也有点不乐意。
只是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跟叶克辉说,换个寝室,或者干脆直接退出“森之队”。
咔咔咔咔咔咔……
听着江森打字的声音,跟回寝室的宋大江,内心挣扎,思绪飘飞。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这套国家队队服,大江心底深处,其实是很舍得不脱下来的。
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次机会,穿这样的制服吧……
寝室里安静无声,只有江森敲打键盘和偶尔因为过于入戏而情不自禁的轻声自言自语。陶润吉和两个兵哥哥,看着热乎的情节,目不转睛,越看越百爪挠心。
这本书写到大半,情节已经完全展开。
男女主的日常狗血又车速飞快,加上对打怪升级的念想,等江森一章4000字出头敲完,陶润吉和两个兵哥哥,立马发出了惆怅的叹息:“唉……”
“干嘛?”江森笑着把稿子发到邮箱,一份底稿发给自己,一份发给位面之子。
然后吱呀一声拉开椅子,长长伸了个懒腰。今天这4000字,花了一小时多十分钟,以他用智能ABC输入法的习惯,这算是最高时速了。不然打字速度也跟不上。
“又要等明天。”大兵哥哥遗憾摇头。
二兵哥哥咧嘴笑道:“前几天在酒店里看的时候还没感觉,今天这样现场看江森写赵九州和姬五月的亲热戏,我真是感觉……好尴尬啊。”
“他写的人都不尴尬,你尴尬什么?”陶润吉笑道,又夸了江森一句,“不过江森真是牛逼,你就算让我抄,我一个小时都抄不了这么多。”
江森动了动手腕,“这不是被逼的嘛,不加速,不行了。”
第五百零三章 看情况吧
“二二君,再见啊~”
“再见。”
新学期周一早上的后两节,是公共专业课《基础生理学》。由于这门课易学难挂,而且足够基础,所以被不少医学院校拿来当“特色课程”,也就是不管你是什么专业的,哪怕和医学完全无关,也需要过来捞几个学分,不然实在对不起医学院这块招牌。
申医这边倒是没有和医学不相关的院系,之前院系腾挪的时候,各类与临床、药物、检验等等无关的师资资源,早就被调整、合并、归置到了沪旦的其他校区,眼下申医的专业设置之纯粹,几乎可以说人均张嘴就是半个赤脚医生,专业间联系非常紧密。
江森跟教室里那几个性格异常活泼,也不知道是麻醉专业还是康复专业的小女孩子们挥手道别,中午时分,终于在两个兵哥哥的护送下,赶紧离开教室。
今天开学第一天,他上课的地方又围满了人。
教室里里外外到处人头攒动,女孩子追起星来,可比男生疯狂多了。幸好她们不至于追进厕所里去,不然江森想中场嘘嘘都难办。
而男孩子的表现就相对理性得多,不是很有骨气地假装无所谓,就是腼腆地对江森笑笑,说句“今年加油”之类的废话式问候,或者最多,套近乎地询问:“江总亲自来尿尿啊?”然后江森就会早有准备地回答:“我已经向学校申请自带尿壶。”
这样厕所里的气氛就非常好。
对这些问候和祝福,江森还是挺感激的。
不过除了这些人,也不是完全不存在骚扰者,比方武晓松这沙雕,清晨刚拉完横幅,上课期间就立马憋不住来找江森入会了。这破怂系学生会资金不多,想法不少,居然想通过江森去搞个大型活动,江森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叶克辉那个沙雕辅导员能想出来的主意,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连虚与委蛇都懒得来一下。
开玩笑,现在时间那么紧张,连七小时睡眠时间都是抠出来的,你居然让朕去陪你们玩扮家家酒?知不知道我每分钟几十万上下?
“那让大江来啊,他不是你助理嘛,代替你出席一下……”武晓松仍不放弃,看样子也是做足了准备,居然有plan B。很明显,这学期结束,大一奖学金的评定结果也就出来了。武晓松自知上学期自己考试有点拉胯,现在全指着给叶克辉当狗腿加点场外分。叶克辉这辅导员看似什么权力,结果居然还真有点在某些方面生杀予夺的资源分配权。
然而……这和朕有什么关系呢?
身为过来人的森哥,一眼就看出武晓松心里的小九九。
然后很冷漠道:“大江也很忙啊,是不是?”
他望向跟在身后两米处,低着头默背着什么,一心只想混中午十二个热菜和八个冷盘的宋大江。森之队人多了,现在顿顿都特么吃席,每个月伙食费都不知道要多少。
“啊?”宋大江被点到名字,冷不丁一抬头,表情茫然。
江森重复问道:“大江,想去系学生会当名誉主席吗?”
“啊?”宋大江顿时眼神更呆滞了。
武晓松却急忙道:“不是……不是让他当名誉主席啊!”
“那特么去个屁!”江森直接帮宋大江一口否决,“一本聘书成本才几块钱,这玩意儿有什么成本啊?换了是我,一口气买一百本,全系所有人批发一个,又不用后续充钱。”
武晓松被江森说蒙住了。
宋大江终于回过神来,赶忙怯怯地拒绝道:“晓松,算了,算了,我搞不来这些的……”
“本来就没让你搞什么好吧,你就是个替身啊!”武晓松有点心直口快。
宋大江不由当场尬住。
武晓松又继续转头缠江森,“森哥,人不去,来点钱也可以的,能不能赞助一下。”
“不能!”江森回绝得更直截了当,“妈的你以为钱好挣呐?拿去让你们打水漂玩儿?”
“不是啊,我们可以帮你宣传的……”
“我特么需要你们帮我宣传?央视的卫星炸了吗?”
江森高声打断武晓松摆不正自身位置的蠢话,四周森之队一大群人,顿时全都大笑起来。只有马上正要撤离的廖峰,表情略有点无语。
“晓松,晓松……”跟在武晓松身边半天没吭声的林大冲,拉住了晓松。
他和武晓松一样,为了奖学金,不得不委身系学生会,身不由己地扮演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家酒角色,不过他比武晓松要超然得多,场外分能加最好,加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他上学期考的分数够高,这学期也有把握拿高分,而且志不在一等和国奖,能拿二等就行,所以并没有这么着急,还能安慰武晓松,“过几天等他稍微有时间再问吧,他现在这么忙。”
说话间的工夫,森之队一大群人已经快步走远。
武晓松和汪大冲,眼看着一个矮胖矮胖的老师,又从斜刺里杀出来,扎进了江森那堆人里,大声喊叫:“江总!老王邀请函都弄好了,在申请使用会议室了!”
人堆里,江森看到郭刚急匆匆跑来,不由一愣,“这特么才刚开学啊,老王这么勤奋?”
“是啊!我也以为他至少得拖几天吧!”郭刚跳脚道,“他现在摆明了是要往自己脑袋上盖名门正派的章子,他把好几个杂志的什么主编、副主编都请来了,我看他是想搞个审稿人身份,以后这一块研究领域的文章,想发出去估计都得经他的手!那我们还搞个屁啊!”
“这么狠?”江森惊到了,“话说以前就没人搞这块内容吗?”
“有啊,可以前没人闻到这里头有钱的味道啊!”
郭刚也不管边上有什么人,摆明了已经要公然背叛王永胜,大喊大叫,“现在老王是把自己这辈子攒下的人情关系全压上,他今年四十五六岁了,也没多少机会了!”
哦?江森眉头一皱,“妈的,又特么梭哈?”
“对对!就是梭哈!”郭刚连连点头,又咬牙切齿,“册那就不该让那么多港片进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江森内心无语地吐槽,边走边想,问道:“老王的邀请函,发出去了没?”
“还没。”
“药学院的领导都没反应吗?”
“不知道。”
“要不你联系一下,我先跟你们王主任见个面?”
郭刚立马露出惊慌的神色,“江总,你不会扔下我不管吧?”
“我是那种人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江森指着身边的一大群人随员,拍了拍郭刚的肩膀,“看情况吧。”
郭刚的小黑脸,刷一下就白了。
第五百零四章 我欣赏你
中午十二点半,江森在冯援朝明显不高兴的眼色下,正大光明翘掉了开学第一天的午间投篮训练。但冯援朝毫无办法,因为田径队的人,并不在乎江森每天多投几个还是少投几个,只要江森不翘掉下午课后的常规训练,那么他们就坚持站在江森这边。
从食堂出来,江森带着午饭吃得满嘴油的郭刚,外加上两个退役兵哥哥保镖,很快来到药学院八号楼的王永胜办公室前。并没有事先和王永胜约好的郭刚,小声敲响房门。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办公室的人,才把房门打开一半。
拉着窗帘、略显昏暗的屋子里,王永胜探出头来,就像郭刚说的,四十来岁奔五十的样子,体型矮胖,头发稀疏,眼镜很厚,确实是长时间待在实验室里,长期不运动的死宅该有的样子。而他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反应慢,看见眼前穿着国家队队服的几人,竟愣是没认出江森来,还是江森主动先自报家门,“王老师你好,我是江森。”
“哦……是你!”王永胜的原本迷瞪的双眼,瞬间明亮了一下。
江森直言问道:“能聊一下吗?”
“聊什么?”王永胜看了眼身在江森身边的两个保镖,又看了看郭刚,装傻充愣似的,“我里面地方小,坐不下那么多人。”
“就我一个人。”江森道。
王永胜又多看了江森两眼,这才让开道,“进来吧”。
让江森走了进去,随手把房门一关。
“小郭跟你说了什么了?”
房门一闭,王永胜一转过身,瞬间就好像又清醒了。
江森环顾办公室,这办公室其实不小,这位王主任显然也是个说瞎话的小能手,搞科研的人能这么面不改色的说谎,大多科研水平牛逼不到哪儿去。但越是这样,这类人的钻营手段就越有可能很高明。郭刚方才说的,王永胜压上毕生情面,找那些杂志的高层过来,捞个黄芪美容研究方向文章审稿人的位置,怕真不是开玩笑。
好歹也是申医的中药研究系主任,牌面摆在这儿,而且所要求的,不过是浩如烟海的中药研究领域,某一味药物的某一个特定研究方向的学术解释权和话语权,简直就是指甲盖大的内容,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人家不可能完全不给面子。
江森心情暗暗想着,也不动声色,说道:“没说什么,只是刚好认识郭老师,刚才路上碰巧遇见他,就麻烦他带我过来见您一面。我刚好老家那边有个项目,正好听说您最近也在搞相关方面的研究,有几个小问题,想来咨询您一下,打扰您午休了吧?”
“没事,我下午也没课。”王永胜抬手看了眼手表,但也不先着急开口说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我们上班时间还是要遵守的,一会儿就两点了,你有什么事,抓紧说吧。”
江森也同样抬手看看表。
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这特么叫“一会儿”?
于是敌不动,江森也不动,就不信你小子花这么大代价去换那点话语权,会不想跟我坐地起价。但我特么要是干脆放弃沪旦的背书呢?国内那么多学术大佬,又不是真的只有申医能为二二制药提供学术背书。甚至国内不行,老子干脆找国外团队。反正这笔钱不论怎么样都是要花出去的,给谁不是谁?说不定还能顺便把国外销路也打开来……
江森没有外面的门路,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先在颅内高潮。
而且乐观点想,奥运会后,他想找点什么人合作,罗宾肯定也会愿意出手帮忙。
就算鬼佬们不给他江森面子,但耐克的面子,多少总可以给点吧?
耐克背后估计也没少养活兴奋剂团队,都是药物研究机构,估计连实验室布置都差不多。
妈蛋,世界真小……
眨眼之间,江森脑子里就已经闪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可一开口,却仍是不咸不淡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听说您最近发的那篇文章,对黄芪罢毒托疮这方面功效的研究,讲得挺深入的。我们那边正好开年之后,项目的工人啊、技术员啊,要搞个集中的岗前培训,我就想请您过去给他们开个讲座。当然,肯定不让您白走一趟,酬劳方面,一定让您满意。这个数,您看能不能抽空,给我们的项目方指导一下?”
江森摊开左手五根修长的手指。
王永胜瞥了眼江森的手,不禁稍微动心,“五万?”
“不不不,我们是贫困县,拿不出那么多。”江森赶紧纠正,“五千。”
“啊?呵呵……”王永胜发出“穷逼走你”的笑声。
江森却还明知故问:“王老师,可以吗?”
王永胜不回答,走到办公室桌前,拿起水杯,慢条斯理地打开盖子,状态悠然地仰头喝了两口,然后轻轻放下,徐徐把杯子盖盖上,才缓缓说道:“不好说啊,我这学期也挺忙的。就怕等我抽出时间来,你们那个岗前培训的时间,也早就过去了。”
“迟一点也没事。”
“迟一点,迟一点说不定药材都开花结果了。”
王永胜死不松口。
江森见这货有恃无恐的架势,不由笑了笑,“郭老师刚才在路上跟我说,他这段时间也在做一个差不多的课题,文章都写出来了。我刚才跟他过来的时候,还怕您贵人事忙,可能不在,我说您要是没时间的话,我干脆就找郭老师去一趟吧。
实在不行,也可以再问问陈布达老师,或者周志坚院长,顺便把郭老师的文章拿给他们看看,说不定陈老师或者周院长觉得写得不错,就帮忙给发了,刚好和您这篇文章前后脚,展现一下咱们申医身后的中药学科研底蕴。”
王永胜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就不对了。
他掩饰不住情绪地转头望向江森,眼里已然有了愤怒。
威胁?!
“你什么意思啊?”王永胜憋不住火。
江森却满脸无辜,“啊?什么什么意思?王老师,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
王永胜被破防了,不由伸出手指头,仰头指着江森警告道,“我告诉你,这一块学术研究领域,全中国,现在我是最领先的,你找谁都没用!你要找只能找我!”
就这?
江森被王永胜的反应斗乐了,这位王主任的要钱水平,还是弱鸡了些。
哪儿有这么跟金主说话的……
终归是象牙塔里的人,这城府真是完全不行。
“哦……原来是这样。”江森被王永胜用指头指着,依然满面春风,“那以后相当于这方面的研究有什么地方需要下定论的,就是很难绕开您这边,是这样吗?”
王永胜被江森这真诚的态度,演得有点迷惑了。
他放手手指,稍微收敛住语气,又勉强装回那副科研人员的清高模样,“话不能这么说,不说是绕不开我,只能说,我的意见,还是能起到比较重要的作用的。反正如果你真要深入做这个产品,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来进行科研层面上的长期合作,你去年非要申请你那个实验室,也是出于这么目的吧?”
“对。”江森道,“我听说这块生意,和科研机构的合作需求还是比较大的,就想提前准备一下,没想到学校这么狠,一开始开口要我五千万,吓我一跳。”
“五千万,不是管你要钱。”王永胜道,“学校一般和社会企业搞科研结对,主要是给企业提供信用上的支持。一个产品做出来,人家一看,诶,这个背后是沪旦这样顶尖学术机构支持的,这样使用起来才会放心。所以五千万,那不是钱。那个五千万真正的意思是说,我们学校现在跟你合作,我们提供的这个服务和帮助,这个无形资产,折算起来,就值五千万。
我们要入股的话,就相当于是按这个数目来入股。学校技术入股,拿一定比例的份额,这部分股份的对应价值,就是这么多钱。要是入股五成,那就是,你的企业,市场估值就是一个亿,要是只换你百分之十,那你企业的估值就是五个亿……”
“哦~”江森露出受教的表情,“那就是等我实验室开张了,学校就自然帮我解决这方面的事情了?”
“不不!这不对!”王永胜忙又解释,“学校是学校,服务是服务。学校只是承认,我们确实接下来和你有合作关系了,但是要提供这个服务,还得是具体院校、具体课题组、具体科研人员的工作。还有这个知识产权,你可以说是归学校的,但同时它也是归学校老师个人的。如果没有个人的允许,那学校也没办法。”
江森道:“那就是收钱不办事咯?”
“不能这么说,那不是也没收你钱嘛!完完全全技术入股的事情,现在技术上还不到位,这个有什么办法呢?谁还不想现在就搞个大成果出来,不是不想搞,是搞不出来嘛!”王永胜说着说和,好像觉得自己又重新把江森拿捏住了,语气也快乐起来,“孩子,我跟你讲,学校也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你要找人帮忙呢,学校同意,那只是程序上的事情,但是要真正解决问题,还得找具体的、正确的人,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哦……反威胁?
江森皱眉,仿佛陷入深思,安静几秒后,问道:“您觉得郭老师水平怎么样?他也是沪旦的老师,也能代表申医的水平吧?”
王永胜抓着水杯的手,瞬间紧紧捏了杯身一把。
两个装糊涂小能手,相视不语。
过了片刻,王永胜呵呵一笑,“小郭……还行吧。不过他这个学期结束,说不定就要离开申医了。长期合作的话,我觉得他可能不是特别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郭老师跟我说了。”江森也笑了,“所以我一会儿还想上楼去问问周院长,看在我这个项目的份上,能不能拉郭老师一把。我主要也是想,能找个可以长期信赖和互相成长的这么一个年轻科学家,往后的日子还长,企业挣多少钱还是其次,最关键还是要稳定。
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不能总被别人握着,那样就太被动。我问问周院长看看,他要是愿意提供帮助的话,我们这边也是很乐意给回报的。我们青民乡,穷了上千年就没富裕过,现在上到部委、省里,下到乡里、村里家家户户,大家对这件事,都挺期待的。不想再拖了。我的实验室,下周一就要挂牌,这星期之前,我就想把这件事落实下来。”
王永胜听得眼珠子一瞪,不禁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森笑着摇摇头,又抬手看了眼时间,“一点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中午不睡,下午崩溃。打扰您休息了。您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郭老师说,我这个事情定下来之前,咱们还有机会细聊。”
说着话,都不给王永胜反应的时间,就走到办公室门后,拧开了门把手。
房门外,郭刚和两个兵哥哥一直等着。
“王老师,再见啊。”江森微笑着转头,朝办公室里还在纠结的王永胜摆摆手。
然后房门一关,径直朝着楼梯口方向走去。
郭刚快步跟上,一边不住回头看王永胜的办公室,见王主任没跟出来,才着急问道:“谈得怎么样?”
“老乌龟,当我是冤大头,我跟他兜半天圈子,就差威逼利诱了,那家伙就是不开口,打死都不肯先报个价。”江森道,“这王老师做人不纯粹啊!”
郭刚不由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江森走到楼梯口,抬头看了看楼上,“你要是有这个胆子的话,要不你自己去探探周志坚和陈布达的口风,看看他们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郭刚顿时面露为难,“我干不来这个啊,看到他们坐在那儿,我心里就哆嗦了……”
“唉……”听郭刚如此坦然地认怂,江森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低矮的肩膀,“小郭啊,还是你纯粹,我欣赏你。”
第五百零五章 上门
江森牺牲了宝贵的中午训练时间,结果却好像连个屁都没得到。
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江森心里略有点小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刚才果断点,先报个侮辱性价格,让王永胜自己往上加就好了。谅他区区一个教研室主任,胃口也大不到哪儿去。
但再转念一想,王永胜这么有恃无恐,那么大张旗鼓地邀请全国各地的专家过来开研讨会,这么大的手笔,怕是早就跟陈布达和周志坚沟通过。不然放在眼前的大肥肉,周院长和陈副院长有什么理由全让王永胜一口吞下?
搞不好自己今天要是着急了,先跟王永胜敲定一个意向,陈布达和周志坚后脚就会紧跟上以各种理由阻挠这件事,再借着那场研讨会趁机漫天要价,那自己岂不是就坐地挨宰了?
想想看,等研讨会一开完,王永胜如果真和周院长或者陈布达在暗地里有交易,那么大概率,他肯定是要拿到那个审稿人的资格的。这样一来,有申医的招牌撑腰,王永胜很快就能在“黄芪专治青春痘”这个研究领域和方向上站稳脚跟,到时按学术圈先来后到的潜规则,就算真能再找到五道口或者中关村的大牛帮忙,这块阵地的话语权也很难再拿回来。
那样的话,郭刚肯定是别想跟二二制药一起成长了。
甚至别说一起成长,这个小黑胖子明年的饭辙,估计都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他这个程度的药学博士找工作,说来虽然不难,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马上上岗的,中间也还得有个过程……
“怎么办?”小黑胖子果然很着急,下楼后愁眉苦脸,跟在江森身边不肯走,“我现在实验室也不敢回了,王永胜肯定拿我当叛徒了。我跟学校的合约六月底就要到期,要是五月份还拿不出成果,周院长说不定就要把我的名字加进非升即走的名单,交到组织处去了……”
江森听郭刚叨叨着,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先问道:“那个学术研讨会,什么时候开始?”
“目前还没确定。”郭刚道,“不过最快的话,大概也得到四月份吧,那些人都挺忙的,协调好会议时间,估计也得等上个把月。”
“哦……”江森稍微放心了些,那还不算绝境。
二二中药研究实验室下周一挂牌,挂牌后,自己就能拿这玩意儿招摇撞……啊呸!是描绘愿景蓝图!只要能赶在研讨会开始之前,替郭刚找到愿意伸出援手的大佬,还是有可能赶在王永胜掌握话语权之前,在那块阵地上踩住一脚的。然后只要那一脚能踩稳了,郭刚就有机会留在沪旦。而只要郭刚能留在沪旦,那二二实验室就可以继续借沪旦的招牌……
那到时候,王永胜是否把持学术话语权,又跟二二制药有什么关系呢?
老子要的又不是真·学术背书,老子要是的真·权威背书啊!
只要郭刚能以沪旦教师和科学家的身份给二二实验室站台,同时将他的科研成果纳入二二实验室的成果库里,那么就相当于二二实验室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至于后续的文章到底是发在什么地方,那根本就不重要!市场又不会在乎什么核心期刊还是野鸡期刊,人家只要看到,这是沪旦的研究成果,这不就够了吗?
难不成到时候,王永胜还敢借着他的江湖地位,提刀追杀郭小胖,鸡蛋里挑骨头,硬说郭胖子学术水平低端怎么的?那岂不是也等同于毁沪旦的招牌,他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
再再退一步讲,按郭刚自己说的,他那么牛逼的科研水平,写这种科技软文简直跟特么吃饭一样,说不定本身就比王永胜更具真材实料,那王永胜真要追杀,岂不是还要给郭刚做宣传了?到时候学术圈里吵起来,真理越辩越明,自己这个当老板的,再暗地里使点力气,郭小黑胖岂不是分分钟就冒头了?那特么真是要和二二制药一起成长……
“江总,你干嘛这么看我?”郭刚见江森盯着他不说话,不禁有点发毛。
想太远了……
江森略回过神,走到宿舍区门口,站住道:“郭老师,这个事,我会继续想办法,时间还够。你那篇论文,可以再继续优化一下,不必要那么赶。该自己做的数据,尽量都用自己的,咱们首先还是要保证自己这边无懈可击,剩下的事情,我来负责。”
“你来负责……”
郭刚巴巴看着江森,心里万马奔腾。
你一个搞体育的大一学生,你除了能掏钱,还能负责个蛋?
我可是把下半辈子的学术生涯都押你身上了!
这把要是不成,可就只能去偏远地区的双非三流破大学,混吃等死到死了……
“嗯……”郭小黑胖心里凄苦,可也不敢跟江森甩脸子,无奈离去。
江森也很干脆,转身回寝室。
暂时放下实验室的事情,江森中午休息过片刻,下午照样课程满满。生物化学连上三节,爽得简直飞起。给江森他们上课的又是位行业大佬,上课过程中总能有意无意凡尔赛一下,说自己前些日子出席某国际学术交流会,又跟哪个诺奖提名者的弟子讨论了关于某某研究的某某想法,并充满交换了意见,听得跟江森坐一块儿的宋大江眼珠子冒光。
不过也不得不说,这位大佬的讲课水平确实可以。各种概念掰开揉碎,给江森他们讲得明明白白。于是三节课说长好像也不长,转眼而过。最关键是还没有任何作业,不像早上的生理学,居然给发了本《课堂练习笔记》,厚厚的一百多页,每周一要上交检查。
简直侮辱申医学生的学习自觉性——江森只能认为,他们不是在针对具体的哪个人,主要还是曾经还没从学院里拆分出来的经管、现代汉语言、马克思主义思想教育之类的专业,拖了现在所有人的后腿。当某些事形成惯性和约定俗成的规矩后,它就很难回头了。
“江森!江森!”下课铃刚响,卢晓玲就匆匆跑了过来,还是系学生会的破事儿,满脸讨好和恳求,“其实我们也不需要你具体做什么的,你只要挂个名字就好了。就算有什么活动,最多也就是让你露个脸,拍个照什么的……”
“抱歉,抱歉,实在是一点时间都没有。”江森还是很直接。
这种挂名的破套路才是最烦人了。
先让你挂个名,然后一旦松口,特么就要请你出席活动露面,但出席活动露面,总要讲几句话的吧?以自己现在的社会影响力,讲话肯定又不能瞎瘠薄讲,所以又得事先准备、事后总结,等要投入的时间成本多了,那到时候套牢在某个项目里,搞不好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还得自己往里面贴钱。到时候就特么炒房炒成房东,搞不好房子还永远套牢在手里。
这种事,森哥怎么可能去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森还要训练。”一直守在教室外的一大群人,陶润吉和叶培他们,立马把江森和卢晓玲隔开。
那位大佬教授见江森这么大的阵仗,不由一笑,“何必呢,干脆休学一年多省心?”
满屋子的同学连连点头。
后走一步,拿着U盘帮江森拷课件的宋大江,却沉默不语。
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江森的。
江森给出的答案很有说服力,“我既然有把握能一边把书读了,一边那奥运冠军拿了,再顺便抽空写来百万字,那干嘛要平白浪费一年时间?人一辈子也才多少年?”
是啊……
一辈子也才几年?
宋大江听江森这么一说,当场就差点看破人生,觉得人生苦短,想要出家了。可总归没这么继续想下去。因为江森又说:“在有限的时间干点牛逼的事情出来,人生才叫有意义。”这鸡汤就很补,宋大江听完到现在,48个小时了都没冷静下来,心里暗暗发誓明年要拿国奖。
排着队,拷了课件,宋大江快步跑出教室,直奔二号室外操场。
一路飞奔,五六分钟后,他终于追上森之队。
二号操场的场地,此时开始清场,学校的教练们纷纷过来帮忙打下手。很普通的一堂日常训练课,突然间被搞得规格格外高调,与去年被当作阿狗阿猫对待的状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森估摸着,还是部委那五百万拨款发挥的作用。
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实验室的事情,闹得实在有些过分的大了。他只能感慨自己实在太特么天才,居然把实验室和抗灾扶贫画上连线。
不过话说现在冬天都过去了,南方雪灾的影响,已经基本消除。
两个月前还在破口大骂奥运会劳民伤财的声音,这几天完全都已经听不到。
民愤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拿几个小明星裤裆里的事情做做宣传,吃瓜群众马上就会扔下手里吃到一半的瓜,转头去追更新鲜的瓜。而那些妄图利用这些事情带节奏的人,也同样不可能逆大势而动,只能暂时蛰伏回去,静待下一个社会事件。
“下午没练球啊?”操场上,江森脱下外套,开始热身,老苗站在一旁,笑盈盈问。这货对江森每天早起练投篮这件事,之前一直都很不爽。
明明田径才是主项,结果江森上学期花在篮球训练上的时间,比在田径上的时间都多。
要不是上星期江森小宇宙爆发,在川西高原上搏命式训练,暗戳戳地把1500米的世界纪录给破了,他都打算去找冯援朝单挑了。妈的简直耽误我们田管中心升官发财!
所以今天中午江森没去体育馆拍皮球,老苗心里就很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该!让你老冯也尝尝被吾皇冷落的滋味!
“嗯,还有点事没办完。”江森道,“下周一我有个实验室要挂牌,要去学校弄个项目来做,不然总不能放个空壳在这里。”
妈的,你这些乱七八糟逼事儿怎么这么多?
老苗肚子里抱怨,问道:“那得弄多久啊?”
“用不了多久,就是协调一下,具体事情肯定不用我去办啊。”江森笑道,“聊得好,几分钟的事情,聊不好,无非也就多聊几分钟。”
陶润吉乌鸦嘴似的来了句,“那要是聊砸了呢?”
“放屁!”江森这就不高兴了,“再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奶奶个熊,这么凶,我假设嘛,还不让说。不说了,不说了……”
陶润吉连忙逃走,不想招惹江森。
江森和老苗对视一眼,边上包括长期吃白饭的乔纳森在内,一大群助理教练就位,江森走上跑道,开始自觉慢跑。每天训练内容其实差不多,上来就先搞个3000米打个底。不看成绩,主要是为了体能储备。奥运会20多天,不算篮球,江森从第八天田径大项开始,几乎每天都要跑两枪以上,所有项目加起来——如果都能顺利进决赛的话,登场次数将超过20次。
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大概也只有菲尔普斯能在这方面跟江森比拼一下。
不过如果再算上篮球,江森需要在赛场上付出的体能,就直接甩菲尔普斯好几条街了。
菲尔普斯参加的都是短距离游泳项目,明显还是更考验爆发力和技术。
而江森,就真的是字面意义的十项全能。
“今天他状态不错啊。”老苗手里拿着秒表,还是稍微看了下江森的奔跑速率。他身后的赛场看台上,廖峰则带着他的助理,记录下这七月份之前,最后的一点江森训练的影像资料。
看台的远处,还有几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潜伏在这里的学生,远远拿着相机拍照。现场的保安看到,也没有再去驱赶了。拍照无所谓,也拍不出什么机密来。
“诶,对不起老师,这里国家队在训练。”
体育馆门口,一名看起来有点年纪的老师,被学校的保安拦在了入口外。
“啊?我都不能进吗?”
他淡淡地一笑,朝里面看了眼,“那你一会儿跟他说,咱们沪旦的药学院周志坚院长,晚上想请他见个面,要是有空的话,直接去八号楼办公室,八点之前,人都在的。记住了吗?”
“啊……药学院的……院长?”保安有点傻眼地看着周志坚。
“对。”周志坚点点头,“麻烦你了啊。”
说完转头就走。
保安看着周志坚走远,又看了看还在跑圈的江森,犹豫了一下,小跑着,跑向了森之队成员扎堆的地方,跑到叶培身边,“你好,刚才有个药学院的院长,说找江森,让他晚上八点之前过去……”
第五百零六章 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晚饭后,六点半不到,老苗黑着脸,在冯援朝幸灾乐祸的表情中,看着江森拎着一袋子水果,带着宋大江和两个兵哥哥,悠然走出了食堂。风水轮流转,中午他才心情愉悦地看着江森翘了投篮训练,结果这才没过几个钟头,江森就把晚上的力量训练也翘了。
“特么的,一天天的逼事儿真多!就不能好好训练?一点都不把奥运金牌放在心上!”老苗一半凡尔赛,一半在森之队面前展现着自己的权威。这么大的一支队伍,只要卢建军不在,那他就是这里最大的。可以说还没正式提干,就已经体验到了正式干部应有的权柄。目前状态很是有点飘。那些不敢当着江森面骂的娘,这会儿也全都毫无顾忌地喊了出来。
不过食堂包厢里的两桌混饭积极分子,看着还是挺习惯老苗这种背地骂娘的作风的。高原一周多的集训,已经把团队磨合得非常不错,成员之间关系融洽。领导不拿架子,江森更不耍大牌,工作氛围可以说非常舒服。而且最关键还是,有奔头,福利也给得足够。
北京奥运会,不论各个方面,花钱都算是花到家了。
江森这种身背五个夺金点的选手,有一说一,之前十几年都没花过国家半毛钱,就是现在把每枚金牌的成本全都拿出来摊在他身上,那体委总局也照样敢下这个血本。
那可是田径呢!
那可是金牌呢!
那可是在网络上被蔑称为“体制养的一条狗”的江森呢!
不给江森花钱,还能给谁花?
所以这么一算下来,森之队目前的人员配备也好,日常开销也好,真的算不上什么。更不用说,再怎么开销巨大,最多也就六个月而已。全世界都在关注的当口,就这二十多号人,六个月时间再怎么吃吃喝喝,又能造掉几个钱?
“嗝~”江森打了个饱嗝,把一大袋两斤重的草莓,递给跟班的大兵哥哥,“杰哥,吃啊,这么斯斯文文的干嘛?”
名叫袁杰的大兵哥哥咧咧嘴,手伸进袋子,不太好抓地抓了三五个出来,叹道:“我这辈子执行过的最爽的任务就是这回,每天就跟着你吃吃喝喝,屁事儿都没有。”
“对,我现在就怕等你比赛比完了,我们俩要把自己养成猪了。”二兵哥哥说着,从袁杰手里拿了个草莓往嘴里塞,吧唧两口吃完,笑眯眯道,“这东西市区这边卖得太贵了,咱们居然整箱吃,雷师傅现在天天变着法子花钱,买水果专挑贵的买。”
“所以要多吃啊,放到明天烂了扔掉就可惜了,我平生最特么痛恨浪费纳税人的钱!”
江森恨恨说着,两个兵哥哥哈哈大笑。
四个人回到寝室,两个兵哥哥现在就住江森隔壁房间,江森抓紧去卫生间洗澡,宋大江把江森的换下的衣服收拾好,每天自然有人过来洗干净晒干甚至熨烫好再送回来——只有内裤除外,江森还是坚持自己动手,打点肥皂搓两下,也花不到一分钟。
没一会儿江森洗干净出来,就带上必须尽忠职守的两个兵哥哥,三个人再次出了门。宋大江就不必了,扔他一个人在寝室里好好复习功课,免得说师兄不照顾他,还故意耽误他冲奖学金。至于本该一直陪在身边的叶培,现在江森就更用不着他。跑腿的活儿不需要他来做,跟班的话不缺他一个,工作室的业务又全都没必要靠他和甲方爸爸联系……
就这么一个货,江森还得每个月给他支付3000块的薪水。
幸好也就这货还没毕业,不然还得再追加五险一金,又是一笔开销。
要他这人基本没什么用,但完全没有又不太行,这就很烦。
头发湿答答的江森,吹着晚风,很快到了八号楼。拾级而上,六点过后的楼里,灯火通明,几乎每个教室都坐满。有自习的,还有学校各院系学生会或者各社团开会的。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兴趣小组、创业小队、宗教迷信小团体,教室基本就永远处于不够用的状态。
而且就算学校再多盖几幢楼,情况也不会变好。只要有没人认领的空间多出来,就一定会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团体,分分钟招呼都不打地把这些空间填满。
“资源永远不够用,国家发展任重道远。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要永远以经济发展为中心,做大蛋糕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江森走个楼梯,都不忘发表一点感想。
两个兵哥哥连连点头。像森哥这样凡事都能往天下大势上逼逼的运动员,国内怕是没第二个了,花纳税人钱买的反季草莓果然不白吃。
咚咚!
走到周志坚办公室前,江森敲了敲门,门却是虚掩的,一敲就开。
然后推门进去,才见里面还有一间。
外间开着灯,但没人,只在墙边放了张沙发。
江森三人走进去,走到里间门前,轻轻敲了敲,屋子里过了几秒,才传出一声,“谁啊?”
“周院长,是我,江森。”
“哦……进来!”周志坚的声音忽然响亮了许多。
江森一按门把手,推门进去。
两个兵哥哥有了早上的经验,很自觉地就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了下去。但江森也没关门,径直走到周志坚跟前,微笑问道:“周院长好,您找我有事?”
“是啊。”周志坚朝洞开的房门看了眼,呵呵呵笑了几声,“你现在这么忙,我们要是没事情,哪儿好意思特地让你跑一趟嘛,我今晚没耽误你训练吧?”
“已经耽误了。”江森直白得过分,答得周志坚一愣,但随即就道,“不过周院长叫我来,再耽误时间我也得过来的,其实本来我就想找您咨询点事情。”
“怎么,想请我去给你们寸的项目,做岗前培训讲座啊?”周志坚笑道,同样足够直接,“王永胜老师,下午跟我说了这件事了,你找王老师,究竟是什么事情?”
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江森对周志坚的想法拿不准,还是尽可量不透露信息,只是说道:“就是那个项目的事嘛,不过王老师好像挺忙的,您有时间吗?”
“我更不行。”周志坚笑呵呵摆手,“他忙我也忙啊。”
“哦,那太可惜了……”江森怎么看周志坚,都应该是已经和王永胜勾搭上了,稍微一想,干脆再试探一下,“我听郭刚老师说,他也在做这方面研究,文章写得差不多了……”
“这个不是我的工作范围。”周志坚立刻打断了江森的话,“学校年轻老师的学术,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具体的项目我是完全不过问的。”
“那陈主任呢?”江森马上又拿出了郭刚提到过的另一个名字,“陈布达副院长,是管理学术研究这块的吧?”
“陈布达……副院长,你跟他聊过吗?”周志坚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江森立马反问:“陈院长,也在做这个课题吗?”
“我不知道。”周志坚摇摇头,然后安静几秒,吸了口气,却发出吸口水的声音,“咝……那个,你那个黄芪种植项目,现在规模有多大?将来是打算怎么个发展方向?”
果然,这群老生意人,还是憋不住了。
江森简单道:“规模的话,还可以吧,目前确定要雇佣的员工,一线生产的和公司各个管理部门,加起来六百人出头。承包土地是两万亩,第一期种植面积一万亩。将来发展方向,当然还是想做点自己的品牌出来,不过现在加工厂还没建好,渠道方面也还缺人帮忙。”
“那这个项目,上马有点着急啊。”周志坚道,“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啊。”
江森道:“是啊,一穷二白,只有全乡两万人,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向往,还有我们满腔的为美好生活而奋斗的无限动力和精神。所以才需要找您和王老师这样的专家,来给我们帮帮忙啊。”
“呵呵呵,别给我戴这么高的帽,你这个项目,部委都关注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你这个公司的注册资金,我猜至少好几千万吧?”
“没有啊,才三百万注册资金。”江森该装穷的时候,口风紧得不行。
周志坚一听,果然皱眉,“三百万能顶几个月?”
江森道:“部委拨了五百万啊。”
“那也才八百万,一千个都不到啊。”周志坚道,“你们这么人员规模,这个种植规模,第一年没两千万,项目都启动不了吧?”
“借啊。”江森道,“跟我们乡里的大户要了点钱。”
“已经有私人资金入股了?”周志坚的这些问题,明显要比王永胜中午关注得,深入生意得多,分明是在打很大的主意了。
江森干脆稍微抛出点信息,“我这家公司,主要还是奔着扶贫开发去的,县里和乡里前期投入很大,占股三成,然后村里有一成的永久分红股,我师父他是技术入股,拿百分之十五。”
“这么多!”周志坚的语气,颇为惊讶,可惊讶的却不是县里、乡里和村里,而是马瘸子的那部分,“你师父……你师父什么技术入股,能占这么多股份?”
“专利啊。”江森道,“我们这个产品主打的,就是他的秘方。”
“秘方?”周志坚眨眨眼,“你师父……是哪位老师?”
江森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师父不是正宗科班出身,是传统传承下来的中医。”
“哦,过去师徒传承那种是吧……”周志坚的眼里,闪过些许的不屑,虽然掩藏得很好,可江森还是看出来了,他随即又笑了笑,“民间高手啊,哈哈,那个秘方,你方便说一下吗?”
“这个不太方便。”江森当然拒绝了。
而周志坚也就只是随口一问,不以为意,说道:“反正就是以黄芪为主料?”
“对。”江森点点头。
周志坚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那以后这个项目,有上市的打算吗?你要是有这个打算,你说找我们帮忙,我们倒是能力所能及地帮一下。特别是资金这块,药学院下面,还是有几个自己的小工厂,跟申城这边的不少制药公司,也有比较密切的合作。”
江森仔细听着,周志坚这价码,算是半遮半掩地,总算开出来了。
“所以您找我来,是想谈入股?”江森干脆给他点破。
周志坚却又缩了回去,笑道:“没那么着急,主要还是先了解一下你们这个项目的开展进度和将来的计划,药学院的小金库也不富裕,投资有风险,我们还是要谨慎的。”
“哦……也是。”江森点点头,这话他相信。
不管是药学院想投,还是周志坚想打着药学院的幌子投资,他现在都掌握了完全的主动权,如果真的要投,肯定得对二二制药的前景做全方位评估。
而就算不投资,他和王永胜做的交易,应该也不亏。
他帮王永胜拿到一个研究领域的话事人权力,王永胜肯定日后要为周志坚赴汤蹈火,比方利用自己的审稿权力,帮周志坚的弟子乃至他本人,多发几篇核心期刊的文章?又或者在其他需要王永胜投票的场合,敲定他这张票?反正这群学阀,估计也就这点玩法了。
所以这次无非是利用江森的这个项目为契机,他俩之前先提前媾和一下。至于江森这个项目的最终死活,只要他不投,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相比王永胜区区一个教研室主任,周志坚这位三级学院的学长,在江森的这个项目面前,显然胃口更大,但是也更拿得起、放得下,更加从容,更加超然。
江森微微皱眉,觉得没必要再等周志坚自己开口了,干脆问道:“不过周院长,咱们假设一下啊,要是您打算入股的话,拿多少股份,您觉得合适呢?”
周志坚顿时哈哈一笑,“那大家都是技术入股,总不能比你师父少吧?最少百分之十五。”
江森又问:“那这个技术入股后,技术所有权是归我们公司,还是依然归属学校?”
“哦?”周志坚眼睛一亮,王永胜是不吭声的老乌龟,他却是只老狐狸,马上问道,“你是想要技术所有权?为什么啊?”
江森看着周志坚明亮的眼神,坚持道:“您先说,技术所有权,归不归公司?”
周志坚明白了,身子往后一靠,状态松弛,化身复读机道,“这个啊,那就要看技术所有人的意愿了。这个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具体的学术项目,我是不管的啊。”
第五百零七章 上上之策
周志坚张嘴就要二二制药15%的股份,而且关于“黄芪治疗青春痘”的那套研究成果的所有权,还不归即将挂牌的二二实验室所有。在这个前提下,他或者说由他代表的申医药学院部分利益集团所需要付出的筹码,仅仅只是某种意义上的,口头上的支持。
相当于他们只是拿自己本职工作内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原本就是为保住自身工作职务而产出的工作成果,额外从江森这边分取巨额的企业利润分红,甚至是部分管理权,并某种程度上,还拿捏住了二二制药的某个重要命门。而如果江森不从,那么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不仅将是该领域学术话语权的全面陷落,说不定还有可能被周志坚他们反向要挟,到最后不得不自己再送货上门,白给这群家伙分点干股——
操!这不扯蛋呢嘛!
买卖是绝对的亏本买卖,不答应还留有后患。
虽然周志坚没明说,也不存在任何威胁的意思,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看到漏洞,江森就更没理由不去提前填补上。而且话说他一开始就这么重视这个实验室,不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在学术源头上被人拿捏的情况吗?
要不是看重沪旦这块招牌对二二制药的潜在助力,他又何必跑来申医再读五年中医专业,那还不是为了往后的生意!未来十年,人人都知道那是信息时代,可谁又真的看明白过,那同样也是颜值时代!是看脸的十年!经济越发达,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脸的要求就越高。一款预热多年的“纯中药美容面霜”,只要不存在副作用,智商税分分钟能收到天上去。
而这个巨大的商机,想要长期维持住,没有顶尖学术机构背书,是绝对做不到的。
一旦这方面的话语权旁落,人家只需要简简单单发几篇文章,再找几个“受害者”出来哭一哭,官司一打,媒体一炒,这笔未来营收绝对可期的生意,绝对分分钟就会黄掉。
并且生意越红火,受到的攻击肯定也越厉害。
加之眼下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自己挂掉,这笔生意没有学术机构的保驾护航,乃至利益上的沆瀣一气,根本走不了多远。
这事儿很难办。
从一开始就很难办,但是江森现在,已经不得不办。
不仅仅是为了十里沟村的那些眼巴巴要脱贫的穷逼,也是为了自己的整个将来。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想去尝试和完成,而所有那一切,都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
那么多的梦想,光靠写书那点钱,是根本支持不了的。
而且他也总不能一直每天趴在电脑桌前那么写下去。
他需要更稳定更有效率的办法。
而江森相信,美容产品绝对会是一头值得信赖的现金奶牛。
波一甩,奶四海,三路英雄不掉奶。
和周志坚的谈判最终破裂,江森礼貌地微笑和周院长握手告别,从八号楼出来,晚风一吹,差不多两个月没理过的头发,又变长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他挠挠头,站在原地没动。
周志坚和王永胜,看样子比较明显,是已经结成了同盟,行动一致。很有可能,郭刚去年12月份刚开题,周志坚就已经盯上了这个项目。可笑他和郭刚还以为能在王永胜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件事给瞒过去,然后暗渡陈仓、瞒天过海,把事情摆平。现在看来,简直是特么的掩耳盗铃,公然侮辱沪旦老教授们的智商。
“嗯……”他想了想,又拿出手机,给郭刚拨了过去。
那头嘟嘟两声,马上就接了起来,郭刚紧张喊道:“江总!”
江森直截了当问道:“陈布达你能联系到吗?我想见他一面。”
“陈主任?”郭刚愣了愣,“我跟他不太熟,我问问吧。”
“马上问。”江森道,“最好今晚就能见到。”
“好……”郭刚应了声,江森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轻抚的晚风中,江森慢慢走到不远处的一张木椅子前坐下,椅子左手旁是路灯,右手旁是垃圾桶,两个兵哥哥就一左一右,分别站在路灯下和垃圾桶旁边,站岗似的贴身守护,也不打扰江森低头思考。刚才在周志坚的办公室外,他们听到的内容不少。虽然不完全明白,但周志坚一会儿一个部委五百万,一会儿一个启动资金两千万的,他俩至少知道,这是比大生意。
袁杰暗暗猜测,江森从耐克那边赚来的“十个亿”,估计是要投资到什么科研项目上去了。真不愧是曲江省高考状元,闻名世界的大才子,奶奶的一出手就是这个级别。
想想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他……他好像也是个准兵王了。
妈的,说起来老子混得也不差啊!我们连长都说我天赋异禀,老天赏饭,可看看江森这个家伙,那都不是老天赏饭,那根本是老天爷直接给他跪下了!到底谁是谁的爷,那还真不好说呢!算了,算了,不比了,妈的都不在一个世界维度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比较……
反正现在,自己正在给眼前这个帅逼年轻人看门就对了。
大兵袁杰心里碎碎念着,却不知道,江森其实根本没他想象得那么潇洒。
江森揉着脑袋,脑子里重新梳理这笔关键交易的所有信息。
现在周志坚和王永胜现在手里已经有现成的货,如果拿下,大方向上对双方都有利。因为很快他们就将紧紧拿住这块产业拼图的最上游资源,而且有沪旦和相关研究委员会的双重学术加持,业内地位和学术分量几乎无可撼动。
因此江森自己作为买家,现在面对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高价吃入还被他们捏着,要么不管不顾放弃交易,等最快下个月那场学术研讨会过后,王永胜掌握住话语权,自己把二二制药的命门全暴露在他面前。
可如果换个思路,有没有可能让王永胜或者周志坚,无法取得那个话语权呢?这个话语权,归根到底是由接下来将要过来开会的那群专家们,通过他们的内部程序和非明文规定授予的,如果自己能说服那群专家……嗯,好像不太可能,一场学术研讨会,专家团动辄二三十人,并且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见过世面的,想拿下其中一半,那得付出多少代价?
江森自问自己的脸还没这么之前,这个想法,未免过于一厢情愿和异想天开了。
那么……再换个想法?
找申医高层协调一下,有戏吗?许诺申医一点原本就打算给的二二制药股份,让二级学院的领导,找周志坚那个三级学院的领导商量一下?好像可以试试,但问题是,找谁呢?他现在在学校里认识的管理层,只有高明辉,而高明辉只是负责本科部的副院长,职权范围根本够不着科研这块,再者说,他又凭什么要给这个项目帮忙?
难道给高明辉分点股份?那特么不更扯淡了?
不行啊,不管是学院和学校的领导,根本无法插手到下面学院的具体业务上。除非周志坚犯下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或者任职年限到了,被调离这个位置。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只能通过学术层面上的人物,来解决这个问题。
陈布达,药学院的副院长兼药学系系主任,副院长和院长之间,多少总会有些不能说的秘密的吧?看周志坚刚才的反应,他好像对自己要和陈布达接触的表示,有那么点明显的反感。
如果周志坚刚刚没在演戏,那么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不会太好。
这或许会是一个难得的突破点。
如果能让陈布达出面,拉郭刚一把,那就相当于自己手里也将马上有货。再往下,就是看似争夺话语权,实则却是看沪旦更支持谁的斗争。
那个专业级别的学术话语权,二二制药其实不完全需要的——能争取到的话,当然最好,可要是没有,那仅从市场营销的角度来说,关系也不是特别大。
只要把“我们这玩意儿是经过沪旦科研机构验证”这句话重复上一百次,就算周志坚和王永胜再怎么高喊“我们才是这块领域的最权威科学家”,也照样喊破喉咙都没用。
你们有那么多钱打广告吗?
你们有那么多钱给市场洗脑吗?
你们真的敢挑事儿吗?
只要马瘸子的药方实践证明有效,周志坚和王永胜只要敢鸡蛋里挑骨头,甚至故意为可能的“受害者”提供学术支持,那二二制药的法务部门就分分钟敢对他们出手。到时候沪旦内战,你猜沪旦是会站在为他们赚钱赚人气的世界冠军这边,还是会站在两个要钱不要命的学阀这边?甚至说不定都不用沪旦出手,申医这个二级学院的领导层,就直接把他们搞定了。
周志坚和王永胜,根本没那么强势!
他们现在不过是仗着形势,漫天要价而已!
说不定根本就连那个研讨会,都只是虚张声势。
如果自己根本不买他们的账,普天之下,还有谁会花钱买他们的这个破成果?
郭刚也说了,这块研究,最慢两个月也能出数据,文章两天就能写好。如果没有资本的进入,全国那么多科研单位,根本都几个人会多看这块研究内容一眼。就算王永胜把文章发到顶级的核心期刊上去了,若干年后,文章的引用次数可能都不会超过两位数。
妈的就算本科生写毕业论文都不见得会去翻一下啊!
那么只要自己咬紧牙关,其实是可以用“拖”字决一直拖下去的吧?
到时候周志坚和王永胜要是发现二二制药几乎用不着他们,说不定二二实验室,只需要用很小的代价,就能把他们那个成果吃下去。
对头,不能慌……
当务之急,不在于怎么和周志坚、王永胜达成交易,而在于先要让自己这边的准备工作的进度条,能持续往前走。自己这边如果能多走出几步,恐怕就要换对方着急了。
培养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旗下的科学家,那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
嗡嗡嗡!嗡嗡嗡!
手上的手机震动,江森按下通话键,“喂。”
“江总,陈院长说马上到,还是八号楼,周院长办公室同一层,右手边走到最里面那个办公室。”郭刚语速很快地说着,又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江森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你安心写你的文章,我要你拿出最牛逼的水平。”
第五百零八章 代表全乡感谢您
江森带着两个兵哥哥原路返回,上到顶楼右拐到底,走进一间和周志坚办公室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办公室外间连张沙发都没有,因为没人,所以灯也没开,显得黑咕隆咚。
“陈布达办公室在最右,周志坚办公室在最左……”江森心里嘀咕,感觉这俩货应该都不是关系不好那么简单,甚至可能应该是关系十分恶劣。
太棒了!
森哥就喜欢这种内斗成风的环境,不论干什么,操作空间都大得跟十里沟村第三大寨老牛头山山后小寨的茅屋通风口一样,那特么都不能叫四面漏风,而是压根儿挡不住风。
呼~~~
带着申城独有的难闻化学海风味的晚风,从办公室外间侧面的窗户吹进小屋,江森站在窗边俯瞰半座申医校园,这学校的面积,说小不小,说大那是真的不大。
等以后有钱了,要不给学校捐栋楼吧,看着确实怪可怜兮兮。
那几块空着的大草坪,其实是想留着盖楼,但一直拿不出盖楼的钱吧?
申医为祖国绿化事业做贡献的主要方法,居然是依靠贫穷……
上个楼就把正事儿给忘在脑后的森哥,思绪就在等陈布达的过程中这么飘啊飘,看得袁杰还以为他半天不吭声,是在思考什么宇宙奥秘。
这时忽然楼道里响起脚步声。
江森和两个兵哥哥瞬间本能反应了一下,在黑灯下火中做了个防备妖魔鬼怪突然杀出的姿势,随即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两个,彼此之间都显得很热诚的声音。
“陈院长,这么晚了,还来为国家和人民的事业服务呢?我要向你学习啊!”周志坚明显没发觉陈布达这边的办公室里有人,话说得很大声,阴阳怪气的,应该是正要下楼回去。
陈布达立马接道:“哎哟,不敢当,不敢当,没法儿跟您周院长比啊。您是早晚要拿诺贝尔奖,为全人类做巨大贡献的,是我该向您学习才是!”
两个脚步声交错而过,江森能听出来,往上走的那个脚步声更沉稳,毫无疑问,在这场比谁更阴阳的交锋中,陈布达完胜周志坚。
“册那个憨卵……”陈布达走近办公室,骂了一句。
下一秒走进房门,冷不丁见到黑暗中三个人影,顿时楼里响起一声惊恐的大喊,“啊——!”
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周志坚听到楼上的喊声,先回头看了眼,然后冷冷一笑,径直往楼下走。
管他陈布达出什么事了呢,挂了最好,他刚好把王永胜提上来。副院长王永胜是干不了,但是把陈布达兼任的中药系系主任交给王永胜,光论资历,王永胜也能罩得住。
这样一来,以后老王还不像孝敬亲爹那样对他这个伯乐?
妈的话说陈布达到底什么时候滚蛋……
周志坚心里默默念着,对这个老想谋朝篡位的副院长讨厌死了。
“我草,吓我一跳!”楼上陈布达的办公室里,陈副院长这会儿已经打开了外间的灯,但还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不住地拍着胸口,“你们怎么也不吭声,灯也不开。”
“没找到开关,也不敢乱动。”江森歉意地解释,“陈院长,我检讨,我检讨。”
这一句陈院长,就把陈副院长哄得稍微脸色好看了些。
“唉,算了,算了,你们也不是故意的。”陈布达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随手把里间的灯一开,招呼三个人道,“都请进吧。”
两个兵哥哥看看江森。
江森道:“听陈院长的,咱们做事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袁杰和另外一个兵哥哥,这才进了屋。
陈布达走到柜子前,拿出几个一次性水杯,又拿出一个茶叶罐,“我这儿的条件,跟学校大领导是没法比,破茶叶,将就一下。”一边打开茶叶罐,麻利地抓了一把,往每个杯子里都扔一点,再弯腰拿起放在桌边的热水瓶,倒上四杯。
热水瓶的热水,此时也不太热了,勉强还能泡开茶叶。
江森三个人道谢接过,拿到手里一闻,茶里仿佛带着些微的药味,也没有陈布达说的那么次,微微抿上一口,江森道:“陈皮、甘草还有点什么……”
“还有一丁点的吴茱萸,疏肝理气和胃,整天这么上班,不自己调养一下,早晚被有些个脑子拎不清的人气死。”陈布达喝上一口,放下纸杯,快言快语问道,“你是怎么的?替那个小郭出头,还是真找我来谈你那个项目啊?”
江森看着陈布达的大光头,这人长相有点凶,可说话的事情,眼神还是很真诚的,不像是在装相,于是笑着问道:“郭老师他电话里怎么跟您说的?”
“他……要死要活的样子,说什么你有特别重要的事想跟我商量,还说自己快走投无路了。”陈布达不住摇头,“唉,不知道搞个屁,好好一个海归博士,UCLA回来,混成这样,我都不知道该骂他还是同情他。搞到现在,居然要你一个学生替他说话,搞什么搞!”
江森道:“非升即走,郭老师确实压力很大啊。”
“那是啊,不过这学校里,哪个压力不大?连我都还得带研究生,每年要发多少篇文章呢!”陈布达吐槽欲望强烈,“这个小郭,也是……怎么说,自己找罪受。其实完全可以先搞个稳定的编制,想留在沪旦,你就先低个头,哦,先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当两年博士后,干两年助教都行,也不是所有博士都非得一上来就当讲师的。
我前些年还劝过他,他自己不肯啊。那时候刚来多特么牛逼啊,觉得哪个都是垃圾,哪个他都看不上眼。搞了个聘任制的讲师合同,现在知道不好混吧,就你想抓紧出头?沪旦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出头,别人不想啊?我都还记得,他那时候跟我说,时间不等人,多少岁前评不上优青、多少岁前评不上杰青、多少岁前评不上千青,这辈子院士就没指望啦!
我说可拉倒吧!你上来就想院士,饭碗你都没端牢,还院士!你一辈子能混个申医下面的学院院长就算成功了,哪儿有那么简单!就是不听劝,非说自己没时间给人当博士后,没时间在助教上磨蹭了。你看看,现在他倒是没磨蹭,美国回来讲师混了快五年,评副高的资格都没有,你还想优青?我看再混下去,愤青还差不多!”
江森和两个兵哥哥听陈布达喷啊喷,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如此,郭小黑胖竟还有这样的黑历史。
狗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的……
“自作孽,不可活啊。”袁杰情不自禁。
陈布达马上朝他竖个大拇指,“对!没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你就是真有本事,能拿世界第一了,也照样有人能收拾你。江森,我这话,说得没错吧?”
“没错。”江森笑道,“我从去年高考结束到现在,天天被人骂,人都快麻了。”
“哈哈哈哈……”陈布达仰头大笑,“所以你比郭刚厉害啊,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到现在,事情该做的照样做。居然还有时间写小说,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江老师自己写的!”很老实的二兵哥哥,满脸认真道,“我们每天二十四小时跟江老师在一起,每天盯着江老师写作一个多小时,我用人格担保!”
“哦……”陈布达被二兵哥哥这认真的态度弄得有点懵,笑了笑,问道,“你们是江森的……队友还是?”
“勤务员。”袁杰道,“我们是原陆军特种一师侦察连战士,去年退役待业,今年二月份受国家体委总局委派,现在负责保护江森同志的安全。”
“哦……那这个任务规格高啊!”陈布达看江森三人的眼神,瞬间就肃然起敬了,“江森同学,奥运会是要参加好几个项目是吧?”
“六个。”江森道,“五个田径单项,加上篮球。”
“啧啧,英雄出少年,牛逼。”陈布达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江森强健的胳膊,“我孙女老喜欢你了,天天追你的小说看,还充了个高级VIP,你那个网站搞钱真是有一套。”
“呃……网站不是我的。”江森解释了一句,感觉这话题越扯越远,赶紧扯回来道,“陈院长,其实我今天过来,给郭老师说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有更重要的事想请教您一下。”
“你说,坐,坐下来说。”陈布达扯了半天,才坐回到他的办公椅上。
屋子里还有几张板凳,江森三个人都坐下来,江森说道:“先说郭老师吧,他呢,最近非升即走的时间要到了,刚好,去年跟我对接了一个项目。”
“就是抗灾扶贫的那个黄芪?”陈布达打断一下,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对,太好了,您知道这个事是吧,那我再长话短说一点。”江森放下手里的纸杯,“郭老师相当于接了这个项目的研究课题,但是比较不巧的是,跟王永胜老师的课题撞车了。
王老师的文章,昨天已经在《华夏药学快报》上登出来了,所以小郭老师现在手里的这篇文章,就先有点尴尬。他要是自己发呢,不是不能发,但只能发次一点的期刊,可这样就不符合他和学校的合同要求,接下来五月份、六月份,搞不好就失业了。可要想发在比较符合合同要求的期刊上,那目前的话,他自己肯定是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
不是说专业水平的问题,主要是这个课题,也不是太新鲜、太重要的研究方向,也没有什么水准特别高的研究成果,再加上王永胜老师刚发了篇可以说从思路到内容都差不多的……”
“行了!我听懂了!”陈布达打住道,“这个事我也没办法,无能为力。”
这么耿直?!
江森蛋疼地看着陈布达,陈布达摇头道:“我是真没办法啊,发文章这个事情,本来就不容易,你要是成果水平比较高的,我还能给你想想辙,但按你现在这么说,王永胜刚发了差不多的,你又要马上前后脚发,人家审稿的那边也通不过啊。
期刊版面是有限的,尤其是核心期刊,人家也要注意自己的这个行业品牌。你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学院,前后相差不到半个月,发两篇姊妹篇,同行会怎么看?别的学校会怎么看?
这本身就不合规矩!
我一个沪旦下面三级学院的副院长,我哪儿来这么大的面子,给你找这样的版面?别说给他发,我自己找熟人给自己发,估计都办不到。除非……算了,根本没除非!谁来了都不好使!”
江森一听这话,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陈布达道:“还是说你另一件事吧。”
江森愣了两秒,苦笑道:“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的延续,郭老师要是留不下来,我这边后续的好多事情,就很难做了。真要没办法,那真只能麻烦到周院长那边去了……”
“找周志坚?”陈布达顿时眉头一竖,“找他帮忙,你可得想清楚啊。我可事先提醒你一句,以后万一闹出点什么矛盾,你千万不要后悔。”
江森见陈布达对周志坚的意见这么大,不由好奇问道:“周院长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情况嘛……呵呵,你想凑我们这些人的热闹,落到谁手里,都免不了要有点情况的。就是情况大小的问题,反正我这个人,总体来讲还是……算了,算了,不说了。背后嚼人舌根,不是君子所为。你就当我没说。”陈布达低头,喝完杯子里的水,弯腰又去拿热水瓶。
江森沉默着,皱眉缓缓说道:“周院长,开口要我百分之十五的企业股份。”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还个价嘛,周志成没什么谈生意的本事的,你只要能咬住牙,给他个百分之五、百分之三,他都能高兴死,那家伙格局Low得一比吊糟。”陈布达这南腔北调结合得无比混乱,根本听不出他到底是哪里人,半秒钟前还说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所为,结果没撑过十秒,就又管不住嘴地喷起来。
明显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周志坚。
“这倒是小事情。”江森道,“关键是文章所有权的归属,我是希望交给我的企业实验室。”
“周志坚不同意?”陈布达满上水,放好热水瓶,坐正了问江森。
江森点点头。
陈布达笑道:“欲擒故纵,他就是听你提了这个要求,才故意不答应给你这个研究成果的所有权。拿在手里当筹码,多向你要几个钱嘛。关键还是钱。”
“那要是钱给够呢?”江森道,“我给他百分之十五,他就答应我的要求了?”
“也不好说。”陈布达摇摇头,“周志坚这个人,做事的底线还是比较……让人难以捉摸的,我是不敢给你打这个包票。不过你要是真愿意给他百分之十五,你就直接给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江森笑了笑,反问:“陈院长,我假设一下,如果是我找您合作这个项目,您想要多少?”
“噢哟~!”陈布达一下子就正襟危坐了,望向两个兵哥哥,笑道,“怎么的,想在解放军同志面前考验我?年轻人,你想干嘛呀?”
“不干什么。”江森正色道,“就是想为祖国的中医药事业,做点力所能及的小贡献。”
陈布达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想怎么贡献?”
江森从容道:“不着急,咱们一步步来。第一步,我还是倾向于,先让小郭老师留下来。”
陈布达问:“然后呢?”
“然后,当然就是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了。”江森道,“小郭老师的能力,我不清楚,但是您应该是比较清楚,学校也清楚。他还年轻,专业水平过硬,现在不让他出头,就枉费他从美国回来的拳拳报国之心,枉费国家对他那么多年的培养。只要他能留下来,我的企业项目,联合沪旦的科研资源,相关的具体课题,可以全都交给郭老师去做……”
“哦,你自己动手,培养自己的优青,是这个意思吧?”陈布达一语道破。
江森也不隐瞒,“对大家都好。”
“好是好……”陈布达笑了笑,“可是我说了,我没这个能力啊。”
“办法我来想。”江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争取到陈布达的支持再说,“只要关键时刻,您哪怕只要帮忙递句话,这件事要是成了,都算我欠您一个人情。而且该给您的回报,我保证绝对不少您的那份,我只要您一句话就够。”
陈布达盯着江森,安静了足有五六秒,才缓缓问道:“你不找周志坚吧?”
江森坚定道:“绝对不找。”
陈布达又问:“王永胜也不找吧?”
江森继续坚定回答:“不找。”
陈布达皱眉片刻,慢慢松开,“那你先找你的办法吧,我这边,能帮小郭的,我尽量帮一下。但是你也别对我有太大的指望,我能力还是有限的。”
“压到骆驼也就只需要一根稻草,陈院长,您客气了,我对您的能力,充满信心。”江森站起来,像陈布达伸出了手,“我代表东瓯青民乡两万居民,感谢您对我们的重要支持。”
陈布达猝不及防,脑子不带拐弯地就赶紧跟江森握手。
江森身后,两个兵哥哥情不自禁对视,满眼“我草!牛逼!”的光。
第五百零九章 夜谈
从八号楼出来,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和陈布达在楼下挥手道别,江森在已经变得有些发凉的夜风中,缓缓轻吐一口气。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重要利益交涉了。
从申医药学院副院长兼任中药系主任到药学院院长,又从药学院院长到药学院中药学教研室主任,同样是大一新生,有人在开学第一天选择梦游,有人在开学第一天选择发奋图强,个别人短暂鸡血,还有个别人和对象去开房,而森哥,则在上课、码字和训练之余,抽空亲切会见了三个和他本人专业毫不相干的校内大佬。
从早上四点半起床到现在,一直这么连轴转,体能倒是无虞。
可确实特么的……心累。
主要是除了陈布达的一个承诺之外,他这一整天,几乎什么都没得到。
最大的正面收获,居然是早上六点多把那四千字发给责编位面之子后,从位面之子那儿收到的一句“二爷威武”。这特么就简直是简直了,好像人生才刚开始,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似的。
妈的!这可不行!
江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找个号码。
袁杰忍不住抬手看了眼时间,提醒道:“森哥,快到睡觉时间了。”
“嗯,知道,我先预约一下,明天还得见个人……”
江森拿着手机,在通讯录上翻了半天,却没找到那个想找的人手机号码,不由想起来,陆小娜的电话号码,应该是存在序列最低级的那部手机里了,只能转而打给叶培。
“小叶,帮我约一下陆小娜,我们中医系研究生部的一个师姐,对,号码在你那部手机里,你问她一下,明天下午或者晚上,什么时候有空,最好问问,能不能把她老板带出来。她家那个博导,好像姓胡吧。她要是说有时间,就约在叉叉酒店西餐厅,我晚上过去。
兴奋剂?怕个球!妈的我们全队包他家两层楼,这特么还敢让老子吃瘦肉精,我让耐阔大中华区把他们告得亲妈都认不出!你当帝国主义国家的资本家是好欺负的?开玩笑呢?”
江森怒喷着挂了电话,转头看看沉默的两个兵哥哥,又换回温柔的语气,“走了,回去睡了。”
袁杰微微缩了下肩膀,安静跟上。
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看不清啊。
跟体委总局、跟东瓯市地方、跟跨国公司,牵扯得都好深的样子,现在又加上了沪旦这个国际一流的学术机构,好像是要攒家底造反似的……
三人一路沉默着回到研究生寝室楼,在寝室门口互道晚安。
走进自己的202房间,江森关上门,屋子里安安静静,宋大江只是转头他看一眼,就又马上转回头,继续复习他的功课。开学才上了一天的课,笔记就已经做了好几页。
江森不声不响,去刷牙洗澡。接着没一会儿,就同样坐到了书桌前。距离九点钟的睡觉时间还有将近一个钟头,他不想睡,也没有码字的兴致,难得有空,就翻翻教材。
两个人就像比拼耐力似的,屋子里持续安静了超过半节课的时间,宋大江终于败下阵来,首先忍不住开口:“我把草莓吃完了,怕你晚上回来晚,放到明天会坏掉……”
“嗯。”江森点点头,“挺好,只要肠胃受得了,能吃就是福。”
宋大江咧咧嘴,又说:“我爸妈说,让我谢谢你。去年要是没你给的钱,我家的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我弟再过几个月,也要高考了,他想说考到这里来。”
“宋大河?”江森在过年那会儿,听宋大江提过一嘴。
宋大江点点头,“不过把握不是很大。”
江森笑道:“把握不大正常,你当沪旦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能考?”
“不是,他不是学习不好,他跟我一样,也是英语不行。”宋大江解释着,然后好像是憋久了,话匣子突然打开来,“大河跟我是双胞胎,他小时候身体差一点,休学了一年,差点没上高中。是我们初中校长自己掏钱,才让大河把初中读下来的。”
“嗯?!”江森不由转过身,望向宋大江,“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在朕的面前卖惨?你哪儿来的勇气啊?想不想听听我一个朋友的故事?”
“不是,不是。”宋大江忙摆手,“我是想说,我跟大河商量过了,要是他考上这边,下学期我就搬出去跟他一起住了,他还有点小儿麻痹,腿脚不太方便。”
“嗯……”江森沉吟了一下,“好吧,算你惨……”
“还行吧……”宋大江挠了挠头。
江森被这么一打断,看书也没什么心思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就蹬蹬上了床。
九点没到,住宿区里几乎每一幢楼的每一个宿舍里的灯都还亮着——少数没开灯的,那也是出门下馆子或者有什么其他活动。宿舍区的草坪上,还有人在弹吉他唱歌,住在二楼的江森和宋大江能听得很清楚。但即便如此,宋大江也不得不早早就“陪睡”了。
没法子,总不能影响江森休息。
奖学金和奥运会金牌比,孰轻孰重,宋大江还是分得清的。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更不用说江森现在还算他家半个恩人。
宋大江麻溜地洗漱完,拖着湿答答的拖鞋关了阳台的门,拉上窗帘。然后脱了衣服,熄灯上床。宿舍里瞬间一片漆黑。江森面朝着墙,侧躺着和叶培打着电话,确实明天晚上七点,和陆小娜的见面事宜。至于那位胡教授去不去,陆小娜也没个准信。
宋大江静静听着,不由得侧过身来,隔着宿舍的走道,静静看着江森的背影。
过了几分钟,江森打完电话,放下手机,一个翻身过来,冷不丁发现宋大江正姿势妖娆地盯着自己,不由道:“公明哥哥,你不要这样啊……”
“啊?”宋大江有点茫然,“我怎么了?”
“算了,当我没说。”江森完全不想向纯洁的乡下直男科普那些无聊的裤裆知识,而且他本身对这些破事儿也就不怎么愿意说,扯了扯被子,就闭上了眼,“睡了。”
“嗯。”宋大江应了一声。
然后安静了一小会儿,他又自言自语起来,“我好像有点失眠了。寒假的时候我闲着没事,看了几本查庸小说,我有个事情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大侠的师父,总是年纪比较大的?按理说那些大侠的师父,年轻的时候也都是天才吧,早就应该碰到别的天才,培养出一大群高手出来,这样人才梯队建设才不会断代啊……”
“你在吐槽哪本书?全真七子还是武当七子?”江森随口反问。
宋大江道:“没啊,我就是觉得这个写法不合理,为什么主角的师父就必须是老头子?就不能是老尼姑,或者中年人,或者跟他年纪差不多的?”
“嗯……这是个好问题。”江森不由得被宋大江问醒了,“我觉得这应该是一种印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社会认知吧,就跟工蚁天生就知道自己是苦力,知道社会层级上,什么样的人,应该对应什么样的位置一样。”
“啊?”宋大江懵逼了,“森哥,我们是在说同一个事情吗?”
“当然是啊。”江森道,“你想嘛,主角他的故事线轨迹,一般都是什么样的?通常都是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对不对?就像咱们普通人,只要你足够努力,日复一日,慢慢变强,强到一定的程度,就容易触碰到别人的利益,反派是不是自然就出现了?
就假设你在申医门口卖煎饼,一开始申医门口只有两家煎饼摊子,一家在北出口,一家在南出口,然后只有你特别傻逼,选在了停尸房出入口的东出口。
最开始的事情,你们三家都是各卖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因为你干活特别卖力,煎饼口味特别好,服务态度好,还干净卫生,回头客就慢慢多起来,直到有一天,诶,突然间你就红了。大家都说停尸楼门口那个摊子的煎饼好好吃啊,特别是晚上十二点过后,妈的风味特别牛逼。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慢慢的大家都不去北出口和南出口买煎饼了,都上你家来了。
那你看,人家北出口和南出口,是不是就要恨上你了?”
“嗯……”宋大江被江森越扯越懵逼。
江森却聊性勃发,停不下来,“这就是武侠世界,年轻天才剑客慢慢成长,没过几年,就抢了前辈们也就是同门师叔甚至是师父的风头,并且在某种规则下,还即将取代这些人的地位。你想想,换作是你,好不容易考死考活,刚搞出一点成绩,身后却突然有个挂逼,妈的两三年时间就要追上来,把你一脚踩下去了,你说,你甘不甘心?”
老子当然不甘心!
宋大江心里怒吼,嘴上却道:“那要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啊……”
“对啊,所以小说里,还有正派和反派之分嘛。”江森道,“像你这样比较讲道理的,就是正派,那些不讲道理的,一看到主角发达就要弄死他的,那就是反派。
但是咱们客观地讲,反派那也是没招啊。
生态位之争,你上来了,我的人生就失败了,那不就得你死我活吗?就跟停尸楼煎饼一出来,北出口和南出口的生意都没了,那人家南北两个出口的老板,还不得向城管举报?你优秀是优秀,但你砸人饭碗,人家就得跟你拼命啊!对不对?”
“呃……”宋大江模棱两可不表态,“这和我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江森道,“你得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件事的本质上是什么?这件事的本质,就是阶层跃迁的过程。一个很牛逼的年轻人,长本事了,往上爬的过程中,就一定会和既得利益集团发生摩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有你没我!如果这个年轻人,刚好特么的有主角光环,老天爷在他面前跪下了,书里最后一章,他赢了,就是大结局。
但是呢,我们要知道,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后,不是那个世界就毁灭了,其实还是有后续的。后续是什么?后续就是,那个逆天改命战胜反派的少年,他自己就成了新的既得利益者。这本书的后续,就是若干年后,那个世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少年天才,来挑战前天才少年、现任武林盟主、新书续集最终大反派的权威。
只不过新书主角少年,刚开始,一定是干不过老书主角的。
但是不要紧,因为这个时候,这个世界的主角光环已经转移了,所以这个新书少年,很快就会遇上前传反派,也就是新书反派的仇人!”
宋大江已经混乱了,在黑暗中后悔道:“森哥,我懂了,要不我们睡吧……”
“不!我不睡!”江森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夜里九点来钟,夜生活正要开始的时候,好像接上了前世的频道,忽然状态亢奋,“所有一切故事,要从任我行年轻的时候说起……”
宋大江:“……”
“话说任我行年轻时,也是天才中的天才,而且随着他的发育,魔教前教主王钢蛋,越看他越像是要篡位的样子,就忍不住对他下手了。但是他万没想到,任我行是开挂的,两个人在公司年度业务水平大会上才刚一交手,王钢蛋就不慎中招。”
“噗——!”
隔音不好的隔壁房间,正竖着耳朵听江森讲故事的袁杰,一口矿泉水喷了出来。
江森听到动静,但并不在意,继续很认真地往下说:“王钢蛋变成王软蛋之后,任我行就登上了魔教教主的宝座。当上教主之后,任我行每日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很快就把魔教建设成武林优秀先进门派,而在这个过程中,魔教的人员规模也不断扩大,很多优秀少年发奋图强,秉烛夜读,就为了通过魔教的正式编制考试。
在这当中,就有我们的新主角,东方不败。”
满脸无语的宋大江,不知不觉,又听得认真起来。
“东方不败同学考入魔教后,因为打怪效率高、升级速度快,而且品格高尚、办事厚道,深得同事拥护,于是很快的,在魔教民主选举制度下,他没过几年就蹿到了任我行身边,当上了副教主。当时任我行那叫一个我草啊,越看东方不败,就越觉得这年轻人是要谋朝篡位。”
宋大江惊呼:“历史重演了?”
“没错!”江森道,“但是任我行,又怎么可能眼睁睁让这件事发生?为了阻止东方不败篡位,任我行暗中谋划,终于过了很久,他终于想到一个让东方不败远离群众、远离朝堂、远离一切资源的办法。在某个会议后,任我行派东方不败去了魔教厕所管理中心,专门负责掏粪,但对外宣称,就是派副教主去进修了。等到副教主神功大成,就让他回来,担任代教主,教委副书记。
可是任我行机关算尽,却算不过天意!”
隔壁袁杰惊道:“难道是东方不败不小心吃到屎,吃屎能增长功力?”
“错!”江森道,“东方不败没吃到屎,而是遇上了另一个掏粪工人。那就是十年前被任我行打败之后,就一直隐姓埋名,隐藏在魔教掏粪中心的前任教主,王钢蛋!”
宋大江的眼睛,慢慢睁大:“所以王钢蛋……就是东方不败的师父?”
“没错。”江森往下说道,“王钢蛋闭关十年,每日在粪坑中苦修,终于窥见武学奥义。他认为,痛苦,就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只有极端的痛苦,才能造就最强大的力量。而当年他的钢蛋神功,输就输在表面上很强,但实际却从没遭遇过痛苦的锤炼,所以才会输给任我行。
作为一代宗师,也可能是上上本书的主角,王钢蛋的主角光环,在这一刻又回来了一点,于是他根据自己的苦修心得,创造出了一门以不可逆痛苦为代价的武功……”
“我知道!”耳朵贴着墙的袁杰迫不及待地大喊出来,“是葵花宝典!”
“对!就是葵花宝典。”江森答道,“天下武学,纷繁万千,相生相克,没有最强的招式,只有最强的人。招无定式,无招更比有招强。
但是王钢蛋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狠下心来,但他又看不得任我行在教主的宝座上逍遥快活。于是在见到东方不败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徒弟!曾经夺走我教主之位的那个人,我一定要让他也尝到那种痛苦!任我行,你等着吧,很快我的传人,就会带着空荡荡的裤裆,将你赶下教主的宝座!”
宋大江听得满腔热血沸腾,“东方不败……他就这么割了?”
“唉……”江森忽然长长一叹,“一个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任何资源的年轻人,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聪明,一步一步开挂爬到副教主的位置,却被任我行一脚踢回山脚。他怎么可能甘心?他这么长久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吗?他的野心和他的梦想,就这么轻易消失了吗?”
宋大江和袁杰,不由得沉默了。
江森却瞬间入戏,激昂道:“不!当然不!为了成功,他连生命都愿意付出,这又算得了什么!东方不败和王钢蛋,在化粪池边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他的语速忽然加快,“半年后,就在任我行主持魔教董事局会议的时候,东方不败突然出现。他冷冷看着惊愕的任我行,心里没有恨,只有对权力的无限向往。只用了三招,任我行就输了。东方不败终于拿到了教主之位。任我行因为魔教连续两年业绩下滑,违反大明治安条例法等等原因,加上他打不过东方不败,被降职去了雷峰塔底养蚯蚓。
然后又过了几年,魔教再次招考,进来一个年轻人,名叫令狐冲……”
宋大江弱弱打断:“令狐冲不是华山派的吗?”
“这不重要,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江森暴躁抢回麦克风,“重要的是,若干年后,令狐冲为了一个女人,又甘愿去雷峰塔底养蚯蚓,又命运邂逅了任我行。
但由于东方不败比较狠,所以任我行并不是令狐冲唯一的师父,令狐冲后来又退出魔教,自主创业,认了好几个师父,都是曾经很牛逼现在很低调的老爷爷。
而所有这些老爷爷,又都有一个人到中年却被年轻人干掉,现在急切想要报仇的梦想。最终令狐冲继承所有老爷爷的能力和梦想,杀上光明顶……”
“东方不败不是住黑木崖吗?”袁杰跟着打断。
江森鸟都不鸟,总结陈词,“所以为什么主角的师父,都必须是老爷爷呢?因为这其实就是利益的碰撞和权力的交接。年轻人必将挑战中年人,老爷爷必须借年轻人的力量来找回场子。
每个主角的一生,都从年少有为开始,但绝大多数,都在中年挂了,只有极个别像张三丰这样的,能一直牛逼到老。因为张三丰他是自主创业,并且为市场创造了全新的需求。他没有挡年轻人的路,反而给年轻人提供上升通道,也就当然没有年轻人带着老爷爷过来追杀他。
不像日月神教,从来不在做大蛋糕上花心思,在分配上,又方式粗暴,规则缺位,不管对内对外,都是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永远你死我活,永远有你没我。
这样的单位,你不内斗谁内斗?这样的江湖,又怎么少得了不甘心的老爷爷,而哪个老爷爷,又不是从少年走过来的?所以大江,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小说主角的师父总是老爷爷,而停尸楼下的煎饼摊,又为什么会总被城管抓了吗?”
宋大江眼珠发直,“嗯,森哥,你讲故事……真厉害。”
“睡吧。”江森咧咧嘴,说得心满意足躺下。
心里却不由得幽幽一叹。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故事好讲……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所有故事,都是现代史。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要解决多少个王钢蛋、东方不败、任我行和令狐冲,才能爬到那个会被少年挑战的位置。
真是好特么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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