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妙哉!妙哉!
作者:唐甲甲|发布时间:2024-06-29 18:23:45|字数:28287
翌日,清晨。
钟华和曹德华开着车去车站接何教授。
“哈哈……何教授,欢迎您来指导工作呀,这次又要辛苦您了。”
钟华和曹德华都迎了上去。
何东军教授是省中医院的大专家,也是南中医大学的教授。跟他们中医院有合作协议的,他每个月都会来坐诊几天。
何东军教授六十多岁了,非常精神,也非常儒雅,他微微笑着,跟两人握手,他道:“不用客气。”
曹德华忙道:“您请,您请。”
他们把何教授请到了车里,然后开车往中医院赶去。
两人在车上,跟何教授说了病人的病情,也请何教授一同去会诊几个棘手的病人,何教授欣然应允。
到了医院。
齐主任也在那边等着了。
一群中医早在大门口候着了。
何教授到了门口,掌声顿起。
然后一群人簇拥在何教授身后,浩浩荡荡地往住院部走,省里来的大专家还是很有派头的。
患者一家也很惊喜了,他们也没想到居然有省里来的大专家给他们治病。
何东军教授来到了患者床头,态度非常温和,询问起了病情,又看了看舌象。
他对后面跟着的一群中医说道:“患者舌红,中根燥干,这提示了什么呢,患者胃液干涸,所以胃气不降,不停呕吐,诊治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后面围着的一群中医跟小学生似的,拿笔仔细记录下来。
何东军教授又诊了脉,他说:“患者脉大,按之而散。这位病人是气虚而导致的肠梗阻,可不能一概而论以实热论处啊,一定要学会辩证。”
“这个西医手术之后,患者肯定会气血虚弱的。你们要注意到这一点,以后在配合西医手术之时,一定要做到术前术后的补气血工作,这样术后,恢复起来很快,也不容易留下麻烦,预后会比原先好很多。”
其他人又赶紧记笔记。
齐主任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像他们做惯了临床的人就会发现,在手术前后让中医参与进来,那预后就是会好很多。
何东军站了起来,背着手,继续道:“那么我们说啊,治一切痞塞不通,都在于治气。三焦之气的枢纽在哪儿,在脾胃,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治气之要,在于升脾降胃。”
“这位患者是典型的气机逆乱,上不得入,下不得出,而至关格。这就是导致他肠梗阻的原因。那我们应该怎么治啊?”
何东军看了看后面的一群年轻中医。
大家都有点不敢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教授是大学教授,他鼓励道:“没事儿,大胆点说嘛。”
徐原壮着胆子道:“理应益气降逆,增液行气。”
何教授夸奖道:“哎,这个年轻人不错啊,很快就找到治疗思路了。”
钟华瞥了一眼徐原,这不是昨天许阳的原话吗?
徐原顿时有些飘,这种看过答案再去回答问题的感觉,好爽呀!
其他小中医也都看了看徐原。
何东军又问:“那么用药的思路应该是怎么样的啊?”
小中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东军又点名徐原:“来,这位同学,你再说说。”
徐原又弱弱道:“治疗这种关格大症,必须要用扫荡攻坚之药,而且必须要气药挂帅。”
“哎!不错。”何东军眼神中顿时充满了赞赏。
钟华和曹德华都一脸嫌弃地看着徐原。
齐主任也是一脸古怪。
何东军还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徐原心脏立刻扑通扑通在跳:“我……我叫徐原。”
何东军点点头:“徐原,不错,那如果让你来开方子,你会怎么开?”
“额……”徐原露出了一丝尴尬之色。
曹德华看向了徐原,这小子不会要把许阳的方子背出来吧?
见徐原不敢说,何东军就像是在上课一样鼓励道:“说说嘛,大胆一点,医学就是要交流的,不要怕说错,说错了然后再纠正,其实这就是进步。大胆一点,说吧。”
其他人都看着徐原。
小中医们也都看着这家伙,就这么一会儿,徐原都装了两个逼了,他还能再装下去吗?
徐原咽了咽口水,左看看,右看看,试探地说道:“生芪90g,红参20g(另炖),生地30g,元参60g,麦冬90g,厚朴30g,沉香、木香各5g(磨汁对入),赭石粉50g,莱菔子30g(生熟各半),姜汁10毫升对入。”
曹德华翻了个白眼,这货还真把许阳的方子给背出来了。
中医们纷纷面面相觑,这剂量稍微大了一些了吧?患者这么虚了,如此破气行滞可以吗?
钟华也是一脸腻歪。
何东军初时脸上还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但是他越听眉头越皱,到最后,徐原背完了,他还是一言不发,神色有些凝重。
过了稍顷,他抬头道:“你把方子写下来,我再看看。”
还不等徐原动手呢,钟华直接把手上的纸条递给了何东军。
“已经写好方子了?”何东军接过来仔细斟酌,他越看越是惊讶,他对旁边站着的钟华道:“妙啊!这方子的配伍极其合理,很是巧妙,简直是丝丝入扣啊。”
“你看看,患者本就是气虚失运才窒塞不通,所以才该塞因塞用,重用参芪大补元气,思路是很正确的。”
“而且妙就妙在还加入了少量的木香和沉香磨汁对入,更助大气流传。我们不只是要单纯补气,患者是气机逆乱,大气健康流传了,见效才会快。”
“而且你看看患者胃气不降,他加了赭石和厚朴来降胃逆。但是患者是胃液干涸,单纯降是降不下来的,所以他这方子里还藏着一份大剂的增液汤!以图增液行舟啊!”
“患者是肠粘连不全梗阻,上气不入,下气不通,关格大症。那肯定是需要破滞开结的,单纯的补气见效肯定是不佳的。”
“你看他又用了莱菔子,什么是莱菔子,这是白萝卜成熟后的种子啊。白萝卜生食则噫气打嗝,升气宽胸,上焦先通。熟食则转矢气,肠鸣辘辘,下气极速,通利二便,中下二气可通。”
“莱菔子与萝卜同性,而他巧妙地用了生熟各半,以图迅速通理三焦气机,毕竟现在患者上下皆病嘛,妙哉妙哉!”
徐原被夸得脸都红了。
其他人都“哇”的这样看着徐原。
钟华则是疑惑地问:“可是何教授,这个剂量难道没有太大吗?您看患者现在极其虚弱,动则气喘,连坐起来都气喘啊。
“此时不该大补或者大泻,尤其他的剂量还这么大。恐怕患者此时难以承受莱菔子如此攻伐开破,难道不该徐徐图之吗?”
何东军摆了摆手:“哎!虽说莱菔子通利下焦,速度极快,有推墙倒壁之功。但是你要知道,莱菔子本身就不易伤正,适合用于老年人或者体虚之人。”
“这个患者苦病良久,极其体虚,的确不宜强行攻伐开破,不然极易生变。但是你看看他开的参芪剂量。你以为他参芪用这么大的剂量就只是为了补气?”
“不对,此方妙就妙在他用了比较大剂量的莱菔子,但是却用了更大剂量参芪来统领它,以至于让它有推墙倒壁之特长,又克制其开破之弊端。确实很妙啊!”
钟华和曹德华终于听明白了,可听完之后,两人都有些尴尬了。
何东军拿着方子继续称赞道:“此方看似用量不小,看似患者不受开破攻伐,但是其中配伍却是丝丝入扣,而且是增无可增,减无可减,剂量也是极为巧妙的。”
“益气降逆,增水行舟,开破而不伤正,反而扶正理气。太妙了,此方一下,三焦之气当迅速恢复,冲决窒塞,所以应当是会效如桴鼓,诸症立愈啊。”
其他小中医们也都震惊地看着徐原,卧槽,这货什么时候这么牛了?居然被何教授这一顿爆夸!
何东军有些叹服地抬起头看着徐原,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欣赏:“小伙子,你叫徐原是吧?后生可畏啊!年纪轻轻,遣方用药的水平竟然如此之高,简直让我叹为观止!你师从何人啊?可是中医世家出身啊?”
徐原脸都憋红了。
第一百零一章 你说他叫什么?
不过,这一刻,徐原感觉迎来了自身的高光时刻啊。
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何教授如此夸赞,这可是何教授啊,省级大专家啊!
徐原看了看旁边同事这些震惊的眼神,女中医的崇拜眼神,男中医的妒忌表情,徐原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
可是还没起来,马上就掉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好几个嫌弃的眼神。
曹德华的,钟华的,齐主任的,还有那个女住院医师小慧的。
咦!
都嫌弃死了。
徐原也尴尬起来了,他红着脸道:“何教授,这不是我的方子,这是……这是许医生开的方子,我只是背出来。”
“哦,原来如此!”何东军这才明白过来。
其他人也摇了摇头,是说呢。他们刚才全都被吓一跳呢。
何东军点点头:“那看来这个许医生的水平很高啊,你可要跟着人家好好学习啊。咱们这些年轻中医,跟着老中医抄方也是一种极好的学习方式。”
齐主任听半天了,他问:“何教授,那这方子能用吗?”
何东军道:“能用,当然能用了,就算让我来开,也不见得能比这个方子更好。嗯,这个许医生确实厉害,有机会我真想认识认识。”
这话一出。
那几个知情人都听傻了。
何东军教授是什么人,省级的中医大专家啊,行内公认的高水平中医,这在他们省里都是能排的上名次的。
这样的大专家居然说许阳的水平跟他差不多。
这让这几个货怎么不惊呆了。
曹德华和钟华对视一眼,都有那么一丢丢尴尬。他们之前还怀疑这方子有问题,搞半天,合着是他们自己水平有问题。
齐主任也小心地看了这两个家伙一眼。
徐原也暗自心惊,他已经很高估许医生的水平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女住院医师小慧也不禁龇了龇牙,许医生这么厉害的吗?
天呐!
小慧的少女心再一次萌发了起来。这么帅气又这么有本事还这么年轻的医生,天下难找啊!
可是……她一想到许阳骑着粉色电动车,戴着粉色头盔的模样,她就又觉得太可惜了……
这个病人看完了,下方子煎药去了,然后一群中医跟在何东军屁股后面赶赴下一个。
看了几个住院的病人,何东军开始坐门诊了,他是中医院名医馆的签约专家,每个月都会来坐诊几天,他的号也早就约满了。
何东军在诊室接诊病人,诊室里面围着好多年轻中医,正在记笔记。
何东军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医德好,又很爱提携后辈,会毫不保留地教人临床经验,所以每次他来坐诊,诊室里都会挤满了年轻中医。
何东军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仔细地告诉他们辩证要点,遣方用药的注意事项。
而对这些年轻中医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好机会。
这一坐诊,一下子就到中午了。
他们招待何教授吃午饭,几个主任作陪。
齐主任首先道:“何教授,这次辛苦您了,其实我该敬您一杯的。”
何东军摆了摆手,笑呵呵道:“下午还要坐诊,不喝酒。”
齐主任道:“那我以茶代酒。”
何东军也端起了茶杯,道:“那好,齐主任客气了。”
齐主任忙道:“您客气才是。”
两人各自喝了一口。
何东军问:“那个梗阻病人怎么样了?”
齐主任笑道:“您还别说啊,那方子的效果太好了。病人服用下去,肚子就一直不停响动,而且呕吐很快就停止了。”
何东军道:“这是气机开始恢复正常了。”
齐主任道:“前面患者终于感觉舒服了,肚子也有了饿意,他已经二十五天没吃东西了,现在终于想吃东西了。”
何东军笑眯眯地点点头:“这是身体机能恢复的征兆,他之前胃气一直上逆,所以一直呕吐,根本吃不下。胃以降为顺,这会儿胃气终于降下去了,呕吐停了,中气恢复,自然会觉得饿。”
桌上的几个中医连连点头。
齐主任道:“刚刚吃饭的时候,我让小慧去查了一下房,去看看那个病人现在怎么样了。哎,回来了。小慧!”
齐主任叫了小慧。
小慧赶紧小跑过来:“老师。”
齐主任问:“那个梗阻病人怎么样了?”
小慧开心地说道:“病人刚刚通了大便,肠道功能已经恢复了,而且腹痛也停止了。”
齐主任也很惊讶:“这么快啊!前后不过四五个小时吧?”
就连何教授本人都有些意外:“见效居然比我预料的还要快!”
齐主任无不赞叹道:“中医的治疗手段,有些时候疗效真的不比西医慢,甚至还要快,还要好。”
何教授呵呵笑了笑:“所以现在要提倡中西医相互配合,发挥各自优势,才能互补不足嘛,我们要共同提高临床诊治的水平。”
“是,是。”齐主任连连点头:“我们那边还有几个比较棘手的病人,要不下午也辛苦您帮我们一起会诊一下。”
“没问题。”何东军教授答应的很痛快。
实打实的疗效放在这儿了,钟华和曹德华对视一眼,尴尬之色就重了,还真是跟许阳说的一模一样,一剂下去,诸症立愈,两剂下去,可以出院。
“哦,对了。”何东军扭头看向钟华和曹德华:“开这个方子的许医生呢,怎么没看见他来吃饭?”
“额……”两人就更尴尬了。
齐主任也看这两人。
曹德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解释道:“那个许医生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他是外面诊所里的中医,我们之前有请他来会诊过。”
“哦……那这个许医生很厉害呀!民间还是有高人在的,你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啊,哈哈……”说完,何东军伸筷子去夹菜。
曹德华也道:“对,要不我们晚上就请许阳医生吃顿饭吧,正好何教授也在,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何东军夹菜的筷子突然啪嗒一下掉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着曹德华,他问:“你……你说他叫什么?”
曹德华一脸懵逼。
其他人也很纳闷。
怎么了,怎么这么大反应啊?
曹德华回道:“许……许阳啊。”
“哦……”何东军应了一声,捡起筷子,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有些失态了。也好,我也特别想认识一下这位老中医。”
曹德华道:“许阳医生年纪不大的,他应该还没到三十吧?研究生刚毕业没多久。”
“你说什么?”何东军一下子声调都变了。
曹德华又被吓一跳,什么情况,何教授怎么又这么大反应?
其他人也懵了,何教授什么情况?
何东军抓着筷子就赶紧站起来,急急忙忙比划:“他是不是有这么高,然后……然后长得……长得……”
小慧补充道:“长得很帅!”
何东军重重点头:“对,长得很帅!”
说完之后,还不等他们回答,何东军便急忙问:“许阳在哪儿?”
第一百零二章 老师上门
中午。
明心堂柜台上放着一个饭盒,这是她给许阳准备的,她也要给她中风的老爸准备午饭,又见许阳老是没午饭吃,所以就顺便多做一点了。
她早就把饭盒拿下来给许阳了,然后才上去服侍她老爸吃饭,她都下来了,结果许阳竟然还没吃饭,还在给人看病。
虽说现在诊所生意不错吧,但是也没到这个程度,关键是这个病人唧唧歪歪,说个不停,都多久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许阳也还在跟他不厌其烦地说着。
张可实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咳!咳咳!”
张可连咳了好几下。
宋强还问呢:“可可,你感冒了吗?”
张可翻个白眼,理都不想理他。
终于那边交代完了,病人过来拿药付钱,然后才走。
张可把便当盒拿去给许阳,她道:“你能别跟人一聊聊半天,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饭都凉了。”
许阳打开饭盒,吃了起来,他也饿了,他道:“还是要交代清楚的,刚才这个患者是高血压,我给他用了升发的药。”
“他吃完之后,血压有几天是会比之前还要高的,我把服用之后的情况跟他说清楚,他就不会害怕了。”
“现在的高血压患者,每天都会测血压,他要是看见自己血压突然飙升了,不得吓坏么!所以一定要跟人家说清楚的,这个不能省的。”
张可道:“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啊!”
许阳笑了一下,捧着便当盒,说:“这不是在吃嘛,唔……味道不错!”
张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宋强听得一脸迷惑,他问:“治高血压用升发的药?那不是越升越高了,越来越厉害了吗?”
许阳把饭盒放下,赶紧嚼了几口,把饭菜咽下去,他道:“并非如此,首先高血压这个病,在中医里面是没有这个病名的。现在中医大部分都是按照肝风内动去治的,效果也常常不好……”
张可忍不住打断道:“你能不能先把饭吃完再聊这个?”
许阳被堵了一下。
张可又扭头对宋强不满道:“你干什么呀?就不能等人家吃完了再问?”
“得,我不问了。”宋强赶紧摆了摆手。
张可对许阳没好气道:“赶紧吃饭!”
许阳迫于淫威,只能默默吃饭。
张可摇了摇头,这许阳真是一聊中医就上头,跟病人也说半天,跟同行说的就更多了,这两天宋强天天被许阳教育。
许阳继续闷头吃饭,他打算等他吃完了,再跟宋强说一说诊治高血压的误区在哪里。
不过,显然今天没这么平静。
“到了,就是这里。”
“许医生!”
门口响起了叫声。
“再等半小时,现在不上班。”张可看都没往外看,就来了这么一句。
“没事儿。”许阳应了一声,把便当盒放下,往外一看,却是一愣:“曹医生?”
老曹在门口引路:“来,何教授,这就是许阳医生。”
许阳顿时一怔。
张可也看向了门外,这一看,她便立刻把脖子一缩,然后直接把自己缩到柜台里面躲起来了。
门外急匆匆闯进来一人。
正是何东军教授
何东军快步跑进屋内,转身看许阳,他呼吸一下子就变得粗重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跑的太快,但是情绪过于激动。
“许阳……”何教授的声音颤了几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许阳。
许阳也彻底呆住了:“老……老师。”
围观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难道许阳是何教授的学生?
曹德华拍了拍脑袋,许阳是南中医毕业的,而何东军是南中医的教授。嘿,他前面怎么没想到这茬。
何教授往前两步,抓住了许阳的手,他紧紧盯着许阳,问:“许阳,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面对何教授的目光和询问,许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
何教授突然发起火来,松开许阳的手,怒拍桌子,粗着脖子吼道:“许阳,你去哪儿了!”
旁边人全都吓一跳。
跟着来的钟华、曹德华还有徐原,还有女住院医师小慧四人全都面面相觑,在他们的印象里何教授一直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而且也很爱提携后辈。
所以每次何教授过来,都是他们这些年轻中医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可以跟着大佬学习,有疑问还可以问,人家也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
他们都说何教授是最没有架子的一位大佬。
但是徐原也没想到,何教授今天居然发火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火,他都被吓住了。
小慧也是一脸懵逼,她在想许医生到底干了什么,能让好脾气的何教授发这么大的火。她想到了许阳骑粉色电动车的风采,嘶……他不会跟何教授的儿子……
小慧又开始脑补大戏了。
许阳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何教授却还是怒不可遏,他指着许阳的鼻子怒骂,口水都快喷到他脸上去了:“手机号码也换了,微信也不登了,所有联系方式都弄没了,你到底想干嘛?玩人间消失啊!”
许阳头低的更深了,挨了骂也不敢还嘴。
何教授继续怒吼道:“你逞什么英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跟你们院领导都商量过了,医院会帮你出面的,这个事儿你本来就没多大责任!医疗鉴定这关你是能过的!”
“不过是让你去休息一段时间,让这件事情冷静冷静,你装什么孤胆英雄啊?你要求被开什么除啊?你知不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啊?”
“啊?你这个混蛋小子!”何教授又拍了一下桌子,他是怒不可遏啊。
许阳小声回道:“我……我没办法。”
何教授怒问:“你有什么没办法的?”
许阳苦笑一声:“我有医院保我,姚柄他们家怎么办?”
何教授一怔,然后道:“医疗鉴定没事,他们家就会没事。”
许阳道:“那只是法律上的没事,可现实却不会,那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祸是我闯的,自然我来承担!”
其他围观的人相互看了看,皆露出疑惑之色,许医生到底干嘛了?
小慧则是有些迷惑,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姚柄,好像也是个男的呀!
只有曹德华叹了一声,他之前在许阳的同学杨辰那里听到了一些经过。
何教授沉默了,他重重呼出来一口气,刚刚一顿火发出来,现在他也冷静下来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扭过头不看许阳。
他摇了摇头,道:“那你也不该删除所有联系方式,自己偷偷躲起来了。你有事儿不能跟我说吗?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了?
许阳低着头,非常惭愧道:“那事之后,我也没脸再见所有人了。”
何教授抬头看许阳,他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许阳抿嘴不语。
曹德华突然问:“何教授,您不会是为了找他,所以才答应来我们县中医院坐诊的吧?”
钟华和徐原也是一怔,对啊,从省城来他们县里可不怎么方便。就算何教授要支援基层,完全可以选一个方便一点的地方嘛。
难道是因为他们县是许阳的老家,何教授觉得许阳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他总是能守得到许阳的?
“老师……”许阳想说什么,可是一时间心里却堵得厉害。
第一百零三章 迟来的作业
其他人也很惊讶。
何教授这么老远来他们县中医院坐诊,就是为了在这里等许阳?我的天,这得多看重这个学生啊!
许阳内心也是惭愧之极,他知道何教授在找他,他上次也听杨辰说过了,只是没想到何教授居然就在他们县中医院里。
何教授是他的老师,本科的时候许阳一直在上他的课。何教授一直很喜欢许阳,所以许阳后来就报考了他的研究生。
前前后后,许阳跟着何教授学了八年的中医。这是他第一个老师,也是医学上的启蒙老师,许阳那么扎实的理论基础就是何教授给他砸的。
只是许阳临床本事没有学到多少,这也很正常,学校里的学生,哪有刚毕业就能治病的?不过许阳在那一批学生里面还是很强的,只不过确实算不上成熟。
而且被开除后的那段时间,他的自信心又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本就不怎么会治病的他,就更不敢治病了,所以成了四物汤大王。
后来许阳去系统里第一次跟师钱老,一年时间,他的水平就冲到了县级专家的地步,不是学了什么秘籍,而是因为他的基础足够扎实。
只有厚积才能薄发。
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是何教授的功劳!
何教授一直都说只有理论基础足够扎实了,上了临床才能稳扎稳打,进步飞快。理论不扎实,就算教你怎么治,你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永远是糊里糊涂地治病,疗效也是时有时无。
许阳也是因为理论基础打得极牢,所以才受用无穷。
……
何东军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叹了一声,他捶着桌子道:“许阳啊,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看看你,你瞎任性什么呀!你看看你,现在都混成什么样了,窝在这里!这都是什么地方呀!”
许阳低头不语。
躲在柜台里的张可悄悄露出半个头,看了一眼自己诊所。哪儿差了?这老头子!
张可翻了两个白眼,又躲了下去。
何东军叹息一声,说道:“你看看你,荒废半年多的时间了吧。你再这样下去,你小心连杨辰都比不上。”
许阳不敢搭话。
钟华和徐原则是有些吃惊,钟华小声问:“老曹,你知道这杨辰是哪位高人?竟然比许医生还厉害?难道是哪位国手?”
曹德华顿时一脸便秘色,这尼玛要怎么答?
何东军又道:“哎,算了,现在也来得及。这样吧,你把这边的工作辞了,跟我回省城去,我去跟院里沟通一下,你就来省中医院上班吧,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躲在柜台下面的张可都快待不住了,这老头儿怎么还跟她抢许阳啊?
许阳却摇摇头,他道:“老师,谢谢您的好意,但是目前我不想离开这儿。”
张可松了一口气。
何东军眼睛一瞪,又生气了,他感觉自己过去十年都没今天一天生的气多:“你到底想干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顾着你所谓的面子吗?我是你的老师,走走我的关系怎么了?”
许阳道:“不是,我不想再去医院了,不想待在体制里了。我想待在民间,医院里面掣肘颇多,还是诊所里自由。”
何东军都气的要笑出来了:“你这个时候跟我犯什么倔驴脾气?还民间自由,你在这里能学到什么?啊?这里有人能带着你吗?哦,对了,那个治肠梗阻的方子,你是从哪儿抄的?”
其他几个人都是一愣。
徐原也是一懵,你刚刚不是还一顿爆夸吗,怎么这会儿就变成抄来的了?
曹德华忙解释道:“那个……何教授,那个方子是许医生开的。”
何东军满脸不信:“胡扯,他能开出什么方子来,我能不知道?”
曹德华几人相互看了看,他们是亲眼看着许阳开方子的,这难道还能有假?
许阳也解释道:“老师,那方子真是我自己开的。”
何东军上下打量了许阳几眼,说道:“许阳,我半年没见你小子,你什么时候染上吹牛的毛病了?”
许阳顿觉尴尬。
其他几人也有些尴尬,他们来的匆忙,倒是没时间跟何教授介绍许阳同志的战绩。
许阳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何东军看了看许阳,说:“你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啊,荒废了半年多时间,还不肯承认。现在是临床治病,不是在学校在读书!你要是不懂怎么把理论应用到临床上来,就全白费了。”
“这样,你跟我来,我下午还要诊治几个病人,你要是能说出点子丑寅卯来,我就让你留在这里。不然跟我回省中医院去,瞎逞什么能耐!”
“好吧。”许阳只能应下,面对何教授,他还真不敢跟他硬着干。
何东军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问:“你现在拜师父了吗?”
许阳顿了一下,他不是没有师父,只是他不能说自己这些奇幻经历,他只能低着头,沉默着。
何东军摇了摇头:“连个师父都没有,谁来带你临床啊?你还要怎么进步啊?这么好的天分,那么多年的努力,你想全部白费啊?”
许阳还是不回话,就是一直沉默着。
何东军气不打一出来:“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行了,赶紧跟我去中医院,我倒是要看看你出来之后长了几分本事,可以让你瞎逞能的。”
“好吧。”许阳只得答应,他把便当盒收拾好,然后对柜台那边道:“可可,我出去一趟,等下回来。”
“哦!”柜台里面传来沉闷的声音。
何东军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柜台,里面好像蹲着个女孩,但是看不见人,何东军也没管那么多,就出了门。
一行人又回中医院了。
车上,许阳和何东军都不说话,两人都沉默着,只是各有心思。
直到汽车转过拐角的时候,何教授才突然问:“你这半年多……过的怎么样?”
车上几人皆小心地看了过来。
许阳鼻头微微一酸,他笑着说:“挺好的!”
“嗯。”何教授轻轻嗯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汽车窗外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
……
到了中医院,进了诊室。
小中医们早就在诊室里面拿着笔记本候着了。
见到何教授带了许阳进来,众人都在窃窃私语。
何教授看了看这场面,又扭头看了一眼许阳,他担心许阳可能会被吓到,会有些不习惯。
可是扭过头,他才发现许阳竟然比他还淡定。
何教授在桌子上旁坐下来,他对许阳道:“自己去找条凳子坐着吧。”
许阳还没动作呢,徐原便赶紧把自己的凳子拿过来给他。
何教授扭头看了一眼。
钟华和曹德华也跟进来看热闹了。
何教授在电脑上点了叫号的按钮。
点完之后,何教授微出一口气,小声对身边的许阳说:“这么多人呢,就不让你出丑了。培养一个中医不容易,别浪费你的天赋和基础。别任性了,跟我回去吧。”
许阳心中也很感动,他扭过头,说道:“老师,我们也很久没见了,我想我也是应该向您交一份迟来的作业了。”
何教授顿时一怔。
第一百零四章 我会一点点
何教授一脸别扭,这都荒废半年了,还交什么作业,瞎吹什么牛?
只是现场这么多人坐着,他为了给许阳留面子,也就没说什么了。
很快,一个阿姨带着一个小孩就进来了。
阿姨一看这阵仗,当时就有点懵,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医生。
何教授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阿姨看看了这一群医生,她道:“不是我,是我小孙子,他一直咳嗽。”
众人心中微微一沉,儿科素来是中医里面极难诊治的一门学科,古时是被称作是哑科的,因为儿童是很难准确表达他的感受和症状。
换句话说,中医四诊里面直接废掉半个问诊了。
而且这孩子得的还是咳嗽,咳嗽者,医生之对头也。而且在中医看来,五脏六腑皆可令人咳嗽。咳嗽病机本就难寻,再加上患者还是个幼小孩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何教授也很明显地想到了这一点,他有些犹豫。他自然是不相信以许阳的临床水平能治这样的病人,他不想让他当众出丑,但又想让他知难而退,跟他回省城。
何教授一时有些纠结。
而许阳却直接说:“来,坐吧。”
阿姨带着她的小孙子坐了下来。
阿姨有点懵:“这个谁看病啊?不是说省里的专家来了吗?”
许阳解释道:“这位就是省里的专家何教授,我是何教授的学生,这些医生也都是一起过来跟着何教授学习的。”
“是这样,等会儿我先来诊断,然后何教授会再诊断一次的,这是何教授利用这个机会给我们这些年轻医生上上课。”
“哦,好的好的。”阿姨明白了。
何教授瞥了许阳一眼,这小子怎么这么死要面子呢?而且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还自己主动非要凑上去诊这个难诊之病。
何教授微微摇了摇头。
而许阳则是已经开始诊治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阿姨又回答一遍:“咳嗽呀。”
许阳又问:“有痰吗?”
阿姨回答道:“有,有时候会吐白色的口水。”
许阳看了看这孩子,这孩子靠在奶奶身上,也不说话,脸色通红,神情疲惫。只是从进来到现在,这孩子一直没咳嗽。
许阳问:“他咳嗽的厉害吗?我看他到现在一直没咳。”
阿姨回道:“现在没咳,等睡觉就开始咳了,可厉害了,连觉都睡不好,可怜呀。”
许阳问:“咳嗽多久了?”
阿姨接着道:“已经咳3天了,之前吃过药也没好一些。然后听说今天有省里的中医专家来,我们就去买了个……去挂了个专家号过来看看。”
众人也相视苦笑,他们这小医院也就只有何教授这样的省级专家过来,才会有买号和卖号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阳点了点头,就对小孩说:“小朋友,把手给我,爷……叔叔给你诊诊脉,等下你就坐好不要乱动好不好?”
“好的,医生叔叔。”小孩乖巧地说。
许阳听了听他的声音,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小孩把手伸出来,放在脉枕上。
何教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许阳,他问:“你会诊脉了?”
许阳笑了笑,道:“我会一点点。”
“哦。”何教授点了点头,得,半年多了,还是一点点,果然没进步。
后面一群小中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露出凛然之色,这个一点点……
许阳摸了摸孩子手心,发现他手心发热,他问了一声:“小朋友,你的手心和脚心,有没有发热的感觉?”
小孩想了一想,才回道:“好像有吧……”
许阳微微颔首,不再问了,他伸出三指按在了小孩的寸关尺三部上,这孩子已经是六七岁的样子了,可以三指诊寸口脉了。
许阳细细地诊断着脉象。
何教授看了看许阳的脉诊手法,感觉似模似样的,他问那个阿姨:“之前给孩子吃了什么药?”
阿姨答道:“有去医院配过药,这是当时的开药单,只是没有用,还是咳。”
何教授接过来看了两眼,然后把处方单递到了后面去,一众中医开始传阅。
之前患者服用了止咳糖浆等药,效果不佳。然后去医院找西医用了祛痰镇咳的西药,效果也不好。
传阅了一圈,后面的那群小中医都露出了思索之色。
钟华和曹德华也在思考,在中医看来,咳嗽的病因不是那种容易找到的。
许阳还在诊脉。
何教授稍稍有些惊讶,讶异许阳诊脉居然这么久。
何教授则拿起了小孩另外一只手,也诊断了起来。
过了半晌,两人各换了一只手。
小孩子倒是也乖,一直坐得住。
又过了半晌,两人诊完。
何教授问:“什么脉象。”
许阳答道:“滑数之脉。”
何教授微微有些惊讶,许阳还真判断对了:“不错啊!”
“滑数之脉?”其他中医又开始思索了。
许阳再道:“小朋友,舌头伸出来看一下。”
小孩把舌头伸出来。
两人看了一眼。
舌红,苔黄。
何教授想了一想,问后面的人:“你们说这个病应该如何辩证判断,如何开方子啊?”
这一次,大家有点跃跃欲试了,毕竟所有的诊断结论都给到他们了。
何教授直接点了名:“那个……叫徐原是吧,你来说。”
徐原有些雀跃,他也没想到何教授居然会记住他的名字,他马上道:“嗯,滑数之脉,可主痰热,舌红苔黄也主里热证。”
“患者身热面赤,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应当是痰热阻肺,以至咳嗽。治法当以宣肺、清热、化痰、止咳。”
其他人也微微颔首。
就是钟华看着手上的处方单,面露疑惑。
何教授也皱了一下眉:“那个处方单在哪儿?”
“我这儿。”钟华应了一声,把手上的单子递了过去。
何教授拿在手上斟酌了起来。
而许阳则继续问:“小朋友,肚子有没有感觉胀胀的?”
小孩点了点头:“有的。”
许阳又问:“大便怎么样?是拉不出来呀,还是一直拉很稀的,跟清水一样啊?”
众人皆是一怔。
何教授也有些错愕地看着许阳。
小孩道:“拉很稀的,跟清水一样。”
许阳点点头,他又问那个阿姨:“孩子咳嗽之前的那几天是不是吃了特别多的东西?”
阿姨顿时一怔,回忆了一下:“哎,对对对,我当时还跟他说小心吃坏肚子呢。可是这跟咳嗽有什么关系?”
不说她了,就连后面那群小中医们都是一脸懵逼。
许阳点点头:“是有宿食了,热结旁流,为阳明腑实之证。”
大家还是一脸迷惑,滑数之脉是可主痰食,但也可以主痰火啊,当然妇人怀孕的时候,也会出现滑数之脉。
许阳问的这些问题,都是跟痰食有关的,事实上也证明了患者是有宿食,而且已经阳明腑实了。可大家还是没搞懂,阳明腑实跟咳嗽有什么关系?
钟华思索了一下,露出恍然之色,然后又还有些许疑惑。
而何教授则是再次看了看患者的处方单,微微颔首,的确是宿食导致阳明腑实而至咳嗽的。他再看许阳,眼神中就充满了欣赏。
因为他知道许阳已经悟透了其中的道理,别人没懂,而他懂了。何教授有些欣慰,许阳在年轻一辈里面果然还是这么优秀,他的基础一直都这么扎实。
真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何教授满意地笑了一笑。
“咦?不对!”何教授突然一惊:“许阳是诊完脉之后,就直接奔着阳明腑实去问的,他根本没有看过处方单,他根本就不知道患者前面用过什么药!”
“他是诊完脉之后就已经判断出病机了!可他怎么就能判断孩子是宿食而致咳嗽,而不是痰热阻肺?”
何教授顿时吃惊地看着许阳。
第一百零五章 釜底抽薪之法
一个病,就能把现场这些中医划分等级出来了。
这些小中医,告诉了他们答案,他们都没想明白原因。
而钟华则是有些不敢确定。
何东军则是在看完之前的处方单之后,就已经判断出来了。
这就是他们水平高低的区别。
只是让何东军有些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许阳可以在没有看前医处方单的情况下,就能判断出来,他是猜测的吗?
其他小中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小声问:“宿食也能导致咳嗽?”
许阳则是答道:“患者是因为过食而导致食积,以至于到了大肠成了宿食,无法排泄,实热蕴结大肠成了腑实证。阳明腑实证的确没说会咳嗽,但你们不能死读书啊!中医治病当以整体来辩证,你们难道忘了肺与大肠互为表里嘛?”
小中医们皆是一怔。
许阳又道:“肺主肃降,若是肠中的实热移于肺,就会导致肺的肃降功能失常,自然会有咳嗽。不仅如此,我们在临床上会发现这样的咳嗽,比普通咳嗽咳的更剧烈一些。”
小中医们相互看了看。
许阳接着指点这些小中医,道:“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小孩子食积之后,便秘好几天了,但是却出现了发热,咳嗽,呼吸道发炎等症状,这时候单纯的清上焦之热,是不行的。”
“就算用消炎等西药,也常常不会有好的效果。原因很简单,因为大肠之实热未除,这就跟釜底之火一样,你底下火烧的那么旺。”
“上面自然会很热,你一味地给上面降温,是降不下来的。要把下面的火给灭了,这才是病机根本,这就是中医里面的釜底抽薪之法。”
大家终于听明白了。
钟华还是不解地问道:“可是许医生,为什么你就能一下子判断是阳明腑实之证呢?痰热阻肺,也是很有可能的啊,而且患者表现出来的症状都符合啊。”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所困惑的地方。
何教授也看向了许阳,他也没搞懂许阳是怎么直接就判断了。
《素问·咳论》中曰:五脏六腑皆可令人咳,非独肺也。
咳嗽这个病,本来就不好治,五脏六腑,内淫外邪都会引起咳嗽,有些时候把不准病机,就会久治不愈。
这个时候就要看医生水平了,前面诊脉诊出来是滑数之脉。那么滑数之脉能主的证也有好几个,有痰热,也有食积。
再加上患者咳嗽有痰,面红多见于痰热壅阻,舌象也是主热证,所有证据都导向了痰热阻肺,而至咳嗽。
所以很多医生会直接用止咳化痰清热的方子,治完之后,没效果。患者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可能才会想到食积,才会更改方子。
但很多时候,你一次没见效,人家第二次根本不找你了。你还以为自己已经治好了呢,那你的水平就无法提高了。
而对于那些有经验的老中医来说,他就不能这么简单判断了,一定要谨慎,既然诊出来是滑数之脉,他肯定也会问一问有没有痰食的情况。
如果问出来有了。
这里又要筛选掉一批人,到底是因为积食而致咳嗽,还是痰热阻肺。用药要怎么侧重,如果还是判断不好,那又要试一试了。
水平再高一些的中医,就会找出更多依据了。
许阳则是道:“你们前面没有听见家属说孩子睡下之后就开始咳了?为什么白天不咳,而晚上睡觉才咳?”
众人皆是一怔。
许阳又道:“若是痰热阻肺,岂有白天不咳之理?而且痰热阻肺咳出来的痰,多是黄痰啊。你没听仔细吗?患者咳出来的是白色的口水啊,痰都没出来呢。”
许阳接着道:“而且根据十二经行的规律,阳明腑实而至咳嗽,一般是晚上,尤其是凌晨的时候会咳嗽的更剧烈一些。”
“对对对对。”那阿姨忙答应:“就是后半夜咳的厉害,我们都被他弄得睡不着。”
这下子所有人彻底明白了。
只是何教授还皱着眉,他不是不明白这个病,他在看完处方单之后,就已经判断出来,之前用了宣肺止咳的药无效,而且也用西药也无效。
那多半就不是上焦的问题了。
这就是以经验和水平做依据的。
像钟华也看了处方单,但他就不敢直接断定,他反而在想有可能是药不对证,没有很好地注重清热,所以效果不佳。他也不敢确定,也在犹豫。
但是让何教授搞不懂的是许阳并没有看处方单,他是诊完脉之后,就已经判定对方是积食所致。
他还不是单纯在问食积,而是早就判断了阳明腑实,一直在问阳明腑实的情况,好像他已经知道答案。
是因为凑巧吗?他看过这类的医案?
何教授心生疑惑。
人群里面有个人弱弱地问:“可是患者不是有拉清水出来吗?这也是算腑实吗?”
许阳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学渣:“《温疫论·大便》:热结旁流者,以胃家实,内热壅闭,先大便闭结,续得下利,纯臭水,全然无粪。不是告诉你热结旁流了吗?无大便,拉出来臭水,也是腑实证。”
那人神色一滞。
许阳又问那个学渣:“那应该用什么方子?”
那人想了想,道:“既然是食积而致的话,那保和丸吧……”
许阳则道:“保和丸呢,消积食,或者治疗小儿食积而发热,问题不大。但是这孩子已经是阳明腑实之证,你这个见效就慢了。”
那人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之色。
许阳看着那人,道:“而且阳明腑实之证,是很有可能见于重症的,甚至会危机生命,你这样慢吞吞治病,不怕吗?”
像这次疫情,很多患者早期就表现出了疫毒闭肺,阳明腑实证,出现了高热、咳嗽、大便不畅,喘憋气促等症。然后迅速传变,两三天后就成了邪热内闭,阳气暴脱等垂危大症!
治病,在辨证正确的基础上,就是要果断出手的,这样才能有效阻断病情传变,挽救患者生命!
“啊?这么严重吗?”那阿姨被许阳的话吓一跳。
许阳回道:“你家孩子到不了这个地步的。”
阿姨这才放心一点。
许阳接着道:“《金匮要略》曰:‘脉数而滑者,实也,此有宿食,下之愈,宜大承气汤。’不要畏惧这种峻下剂,辩证正确了,是可以用的,医圣的指导是不会错的。”
何教授看了看许阳,他道:“那你开个方子吧。”
“好。”许阳点头,写起了方子。
大承气汤是峻下剂,很多中医畏惧其力,害怕伤正,而不敢用。
但阳明腑实之证,有些时候是会危及生命的。在这种紧要关头,不是这种猛烈的峻下之剂,不能救人性命。
所以经常有中医说,能在临床上真正掌握此汤的用法,才能说是一个成熟的能治病的中医!因为你不止要会用,更要敢用!
许阳写完方子之后,交给了何教授:“老师,您过目。”
何教授接过来看,眉头稍稍皱起,这方子是在大承气汤上加了几味药,加了清肺热的药,还有扶正的元参。
何教授有些惊疑地看着许阳,这才半年多时间不见,许阳进步这么快吗?他要是在待在医院里好好学临床,何教授相信许阳进步会飞快的,他是有这个自信的。
毕竟他当初给许阳的基础打得太瓷实了,上了临床之后,自然会进步神速。可他都被开除半年多了,都沦落去那种小诊所了,他跟谁学的?
何教授有些疑惑,还是说这个病人他凑巧看过一模一样的病案?毕竟许阳的理论基础太扎实了,病案的阅读理解也是基础之一。
此时,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
小慧推门进来,她道:“何教授,齐主任请您过去一起会诊病人。”
第一百零六章 真棘手的病人
“好。”何教授答应了,然后把方子开了下去,他并未更改上面的剂量和配伍。
何教授嘱咐患者吃完药,在这里等一段时间,他需要看看服药后的效果。
那阿姨也答应了。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住院部赶去。
上了住院部。
“许医生?”旁边传来惊喜的声音。
是倔老头!
许阳一怔,他已经记不清这人是谁了。
“许医生,你好。”何灭绝也在。
许阳看了看何灭绝,也没想起来。
何教授也看向了许阳。
倔老头则是兴奋地对许阳道:“哎呀,许医生啊,我跟你说你的方子太灵了呀,我吃下去马上就好了,我都可以出院了,他们非不让我走,还非要让我再观察两天。”
“我都待不住了,医院又不是好玩的地方,对不对?你看我阑尾炎都好了,他们还不让我走,不讲道理啊!”
许阳终于想起来了,他就是因为治好了一个阑尾炎,才被那个公众号发文推广的,自己才攒够曝光,可以回到过去跟师。
何灭绝则是冷着脸道:“让你再观察几天,是对你负责任,你哪儿那么多意见?”
“好,好,住,我再住几天!”倔老头可算遇见克星了,他现在也不敢再跟何灭绝争了。父女俩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一点,再被他争没了,那就完了。
何灭绝对着许阳,倒是露出了罕见笑容,她道:“许医生,还是要多谢你才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许阳摇摇头:“没空。”
何灭绝神色顿时微微一僵,她又道:“那……加个微信吧……”
许阳刚想拒绝。
何灭绝就道:“那篇公众号文章发了之后,好多人在后台问你们诊所的地点在哪儿,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商量怎么宣传呢?”
许阳道:“这样吧,我让我们老板联系你,我还得去会诊,告辞了。”
说完,许阳直接走了。
“哎!”何灭绝顿时有些气馁,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想走啊,自己有这么吓人吗?何灭绝都快怀疑自己的魅力了,同时在怀疑许阳……
一行人继续往楼上走。
何教授问:“这是你之前治过的病人?”
“对。”许阳点了点头。
何教授有些疑惑地问:“这种急腹症你也会治?”
许阳笑了笑,回道:“我每样都会一点的。”
之前在系统里的那些年,许阳一直都游走在县城和农村几十年,在农村有什么优势,就是你没办法选择病人,病人生什么病你就得治什么病。
所以李老在农村几十年,他什么病都会治的,因为病人生什么病,他就得钻研什么病,他又没得选。
这跟城里不一样,大医院有很多科室,医生也是专门研究某一个门类,每个医生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
许阳是谦虚了。
何教授就更狐疑了。
曹德华觉得自己有必要帮许阳解释一波:“何教授,之前这个患者是异位阑尾炎,右下腹不疼,而是右上腹疼,B超也是提示急性胆囊炎,所有人都误诊了,就许阳医生一个人判断正确了。”
“嗯?”何教授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曹德华吹着彩虹屁道:“脉诊啊,嚯嚯,我老曹活了大半辈子真是大开眼界啊!许医生一上手,诊完脉之后就直接说脉行胆腑没有病象,反而是大肠内一片热象,他立刻就判断是肠痈了,结果还真的是,我老曹立马服了。”
何教授这次看许阳的眼神都不对了:“呼吸行脉?这是难经的脉诊法,你怎么会这个的?”
许阳微微一笑,回道:“会的不多,一点点。”
后面跟着的那群中医,都蛋疼了,又特么一点点?
何教授吃惊无比:“你……你这半年干嘛去了?”
许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曹德华又吹彩虹屁道:“何教授,其实许医生真的很厉害。上次还治过一个腺病毒肺炎重症的幼童,也是一剂下去,诸症皆退啊!没多久就出院了。”
“还有一个产后二便闭结的,还有那个那个长期咳嗽的,那人去找了好多医生都没给治好呢。还有上午那个术后粘连性梗阻的患者,那方子是许医生当着我们的面写的。”
何教授彻底呆滞了,连路都不会走了,他扭头看许阳:“不可能啊!你的水平我太清楚了,就算这半年多时间有一群大国手没日没夜地教你,你也不可能进步这么快啊!”
何教授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许阳只能硬着头皮道:“他过奖了,我没那么厉害。老师,走吧,病人还等着呢。”
何教授只能糊里糊涂地往前走,他这会儿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没人比他更知道许阳的水平,这小子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一群人走到了ICU病房外面。
齐主任等人在门外候着了。
齐主任赶紧上前伸手:“又要辛苦你了,何教授。”
要诊治病人了,何教授也赶紧把心中疑惑压下,他微微颔首:“不客气,应该的。”
齐主任给何教授介绍道:“何教授,这位是ICU的石仁通主任。”
何教授也伸手:“石主任,你好。”
石仁通主任个子很高大,手掌也很宽厚,声音也很粗:“你好,何教授。”
齐主任继续介绍旁边的一个中年女人:“何教授,这是患者的妻子。”
何教授看了过去,患者妻子靠在墙上,神色憔悴,一言不发。
“达华。”曹德华叫了一声。
“哥。”患者妻子身旁站着一个跟曹德华长得比较像的男子,只不过他更年轻,也更高大,身形非常挺拔,双目炯炯有神。
大家都看曹德华。
曹德华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曹达华,是刑警大队的队长,人称刑警队之虎,他是患者的徒弟。”
曹达华也过来跟何教授握了握手。
何教授问:“说说患者什么情况吧。”
齐主任道:“患者叫高兴亮,55岁,35年前,患者曾有过严重冻伤,后经治愈。十年前,患者突然发现自己双下肢冷痛,多次住院治疗无效。”
“一直到今年过年,他的病情突然恶化。然后就直接去省城了,分别在省一、省二、省人民医院住院治疗过,共住院治疗7个月。”
“确诊为脑动脉硬化、心肌下壁梗塞,双下肢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医院的建议是截肢,但是患者不同意,所以出院了。回到了县里,但是患者当日便觉得冷痛非常,胸闷憋涨刺痛。”
“含了硝酸甘油片之后稍稍缓解,在家属建议下,就先来我院住院住院治疗了,我们让他直接进了ICU。患者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他仍不愿意接受手术。这是患者的病例。”
齐主任把病历本拿过来。
何教授接过来,眉头大皱,他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棘手的病人。
刑警队之虎曹达华对着何东军正色道:“何教授,我师父是个英雄,他当年之所以冻伤这么严重,就是他当年当兵戍边的时候,遇到了大雪灾,雪灾又引起了雪崩。”
“为了救助受灾群众的生命,他们全连都扑了过去。前后牺牲了五个战士,还有不少人被冻坏了脚指头,落下了终身残疾。”
“我师父算幸运的,保全了身体,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后来退伍转业回县里工作,又兢兢业业在派出所工作这么多年。要不是身体原因,以他的贡献和能力,肯定不会止步于一个副所长。”
“所以无论如何,请您多多费心,一定救救我师父。拜托了!”曹达华一声落下,朝着何教授敬了一个礼。
何教授顿时神色一凛。
而患者的妻子则是靠在墙上,也不看何教授,就是自己低着头,脸上全是平静的绝望。
省城他们又不是没去过,去的还是最好的医院,接受的也是最好的专家治疗。
中医他们也治过,也是省里的大专家,可不还是这个样子吗?何教授是省专家没错,可那些大专家也是啊!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次进ICU?
外面跟着的那群中医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全部沉了一下,他们不是不相信何教授的医术和能力。
关键是何教授也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啊,患者之前去的就是全省最好的几个医院,治了足足七个月,什么专家都看过了,全都不行啊。
何教授是很厉害的省级大专家,但那些专家也不是混饭吃的啊,而且中西医的大专家都一起会诊过了。
他们不觉得何教授能比那么多专家都强。
就连患者的老婆也是这么觉得。
其实何教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打了鼓,八成他也没辙,只是病人当前,他断然没有不治的道理。
何教授认真的点点头:“我一定竭尽全力!”
曹达华再度跟何教授握手:“拜托了!”
何教授点了点头:“好……嗯,许阳,跟我一起换衣服进去。”
“好。”许阳也答应一声。
曹达华有些错愕:“这个小医生也进去?”
ICU的石仁通主任道:“何教授,里面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协助您,ICU里面情况复杂,不适宜太多人进去。”
曹德华则道:“老石,这位是许阳医生。”
石仁通疑惑:“哪位?”
曹德华道:“就是治好阑尾炎的那个……”
石仁通一下子想了起来:“哦,是发现异位阑尾炎的那个?”
何教授也扭头看了一眼许阳,这小子还挺出名!
石仁通稍稍重视一点许阳了,治好异位阑尾炎不算能耐,但是能发现这就叫本事了。不过他也仅仅只停留在稍稍重视而已,原因很简单,因为治好不算本事嘛。
石仁通微微颔首,道:“嗯……不过,我个人还是不建议一起进去。”
众人皆是一怔。
老曹赶紧过去,拉了拉石仁通:“老石,你干嘛呢?”
石仁通小声道:“不是我不给面子,第一他是外面的医生,不是我们医院的。第二,他进去也没用,患者都这样了,只能截肢了,谁来也没用啊。”
老曹道:“人家许医生已经跟咱们医院签了邀诊协议了,他现在是咱们请来的邀诊专家。”
“啊?”石仁通微微一怔。
何教授也在此时道:“许阳医生是我的助手,他必须要进去。”
“额……”石仁通没话说了,他只能苦笑一声道:“好吧。许医生没进过ICU吧?进去之后,一定要听从里面医护人员的指导。”
后面那群小中医相互看了看,他们也没进过ICU,因为轮不到他们进啊。ICU本来就是西医的地盘,就算要邀诊,也是邀请主任级别的中医,也轮不到他们。
“好。”许阳微微颔首。
石仁通说:“那就换衣服吧。”
许阳和何教授过去换衣服了。
曹达华过来问:“哥,那小医生什么情况?”
曹德华不满道:“什么小医生不小医生的,你别看人家许医生年轻,那可是有真本事的人。你对人家客气点,保不齐你哪天就要求到他头上。”
曹达华斜眼看了过来,问:“你在教我做事啊?”
曹德华当时无语。
许阳则是和何教授去旁边换衣服做准备了。
何教授问:“这是你第一次进ICU吗?”
许阳没回答,只是反问:“老师,您进的多吗?”
何教授摇摇头:“其实很少,现在的危急重症本来也不会给中医治,只是偶尔有邀诊的,我就会一起过去看看。”
许阳微微点头。
何教授把口罩戴上,说道:“这里面都是些危重病人,进去之后,你不要乱动,也不要乱碰。”
“你是第一次进去,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危重病人,难免会有些紧张和不安,到时候多做几个深呼吸,多看少说。”
何教授在给许阳做心理建设,担心他进去之后看到这么多危重病人,一下子会很不适应不习惯。
许阳低头微微一笑,说了一声:“好。”
两人穿好防护服戴好口罩,进了ICU。
ICU里面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愁云惨淡,住在这里面的都是危及生命的病人,哪有半丝轻松的气氛啊。
许阳和何教授跟随医护人员的指引往里面走。
何教授心情有些沉重,他每次进ICU都会很沉重。
他们进了病房。
病房里面除了高兴亮之外,还躺着还几个患者,都在痛苦地呻吟着。
何教授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看了看四周的病人,心中微叹,一种作为医生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他心中更难受了。
何教授微微摇了摇头,压下了内心的感慨。他扭头看向了许阳,他怕许阳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会很慌乱。
结果他却发现许阳比他还稳得住,他还在这里感慨呢,许阳已经坐到患者床边开始问诊了,非常有条不紊,非常地冷静。
何教授顿时就很错愕。
这孩子心这么大的吗?
何教授也赶紧过去了。
现在患者非常难受,胸部憋涨刺痛,说话都很困难。
许阳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其他情况他在外面已经了解了。
许阳继续诊治,患者此时膝盖以下全部冰冷,左腿更甚,而且左脚大拇指内侧还有溃疡,他的十根脚趾都已经是青紫色了,这是脱疽了。
患者声音颤颤巍巍道:“难受,脚……脚像一直在被高压电打了一样……疼……难受,都麻了……动不了了,左手也麻了。胸闷……胀……像有人在用针扎我的心……难受……疼……”
许阳和何教授眉头都皱起来了,这是真心痛。
《灵枢·厥病》:“真心痛,手足清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
这是会危及生命的大症,很可能会死人的。
而且患者明显有脱疽之症。
在西医上患者被诊断为脑动脉硬化、心肌下壁梗塞。双下肢血栓闭塞性脉管炎。
但在中医诊断就是两种病,真心痛和脱疽,只不过已经是重症了。
情况不容乐观啊。
何教授想了一想,他对许阳道:“患者上下肢冰冷麻木,双下肢冰冷非常,还有电击样剧痛,既然如此,那可以诊一诊……”
他话还没说完呢,却见许阳已经去患者脚边诊他的足动脉了。
趺阳、太溪、太冲三脉就在足动脉上。
何教授顿时一怔,他怎么感觉许阳治这种危重症的路子比他还熟悉啊?
许阳诊了诊后,道:“双足背动脉已经消失了,无法诊脉。”
这话一出,何教授也是心中一沉,情况比他预估的还要严重。
许阳说完之后,直接去诊患者的寸口脉。
进来这么一会儿,一直是在许阳在忙活,何教授反倒在旁边干站着。何教授一时间竟然有一种错觉,怎么感觉进ICU之后,他像是在观摩学习的啊。
许阳不是第一次进ICU吗?第一次诊这种危急重症,他就这么熟?
何教授想不通啊。
过了稍顷,许阳诊完了脉,他道:“沉细迟微之脉,患者面色苍白晦暗,神倦畏寒。老师,已经很明显了,您要诊一下脉吗?”
何教授道:“也诊一下吧。”
何教授也上手诊了脉象,得出来的结论跟许阳一样。
许阳道:“那我们出去商量商量怎么治吧?”
“好。”何教授点点头。
两人正准备往外走。
患者忍着疼痛,艰难地颤微发声:“我不要截肢,我死也不要……”
两人心情更是沉重。
第一百零八章 开冰解冻
许阳和何教授从ICU里面出来。
何教授神色非常凝重。
许阳却还轻松一些。
众人都看了过来。
只有患者的妻子疲惫地靠在墙上。
曹达华过来问:“何教授,怎么样?”
何教授面色微沉:“去办公室聊吧……”
一听这话,曹达华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一群人又去了办公室。
患者老婆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一言不发,神色憔悴极了。
而曹达华则是站的笔直。
中医西医这些主任们也都来了,小中医们都凑在边角和门口。
齐主任把厚厚的一沓资料拿过来,他道:“何教授,您先看看,这是患者之前的诊治记录。”
何教授点了点头,翻阅了起来。
许阳就站在何教授身后看。
看了一会儿,何教授把资料看完了,然后把手上这些诊治记录交给了许阳,让他看。
何教授看着患者家属,语气有些沉重,他说:“患者的这个病,比较麻烦。这个在我们中医看来啊,就是患者之前被严重冻伤过,看似治好了,其实一直没有。”
“他的寒邪一直潜伏在他的体内,年轻的时候可能气血旺盛,正气不虚,所以还能扛着,倒是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危害。”
“但是时间一长,这个寒邪就逐渐地进入五脏六腑,现在寒邪已经深入血分了。哦,血分这个是我们的专业词汇。”
“根据人体卫气营血来辩证,血分就是说明病邪已经进入了最里面了,也就是病情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了。”
“因为寒邪深伏血分,所以痹阻血脉,所以导致了他脱疽和真心痛,现在情况已经很严重,比之前你们去省里住院的时候更严重,现在很可能会危及生命。”
后面那群小中医拼命记笔记。
许阳也在翻看了前医的诊治记录,辩证都没错,毕竟是省里的专家,还是有水平的。
其实有些中医治病是很离谱的,他是不会辩证的,他只看检查报告和西医病名。尤其是西医那些有“炎”的病名,比如这个患者是脉管炎。
他们一看炎,两个火,没有火热哪会发炎呢?所以直接清热泻火,这就消炎了呀。
像这个患者是寒邪深伏血分,已经是垂危大症了,你要是还用苦寒泻下药,估计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中医不能看检查报告治病,不是排斥现代科学,关键是中医没办法靠这个治病。运气好的时候,病证一致,治疗会有效。可是,万一运气不好呢……
曹达华站在那儿,直接道:“何教授,您就直说吧,我们能承受。这个病到底能不能治了?”
何教授摇了摇头:“病情很严重了,很难了。”
曹达华紧皱眉头,又问:“那能不能控制呢?”
何教授还是摇了摇头:“很难。”
曹达华顿时有些急了:“怎么什么都不行啊?那就是治不了了?”
曹德华立马道:“达华,你瞎嚷嚷什么?注意态度和语气。”
曹达华又看了过来:“你在教我做事吗?”
“我……”曹德华被这个混球弟弟噎的够呛,他不理这家伙,他对何教授道:“不好意思,何教授,我弟弟是个粗人,说话声音大了些,您别介意。”
何教授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没关系,能理解。只是这个病人,我也给不出承诺,我也不敢保证病情不会恶化,我只能说尽我所能。”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门口那群小中医都纷纷叹息,每次这种面对疾病无能为力的时候,都是医生们最为神伤和遗憾的时候。
ICU的主任石仁通朝着钟华摊了摊手,看吧,他就说没用吧。那么多省级专家都治不好,换一个省专家就有用了?
钟华也无奈叹息一声,这个病人他也看过,以他的能力他就更治不好了。委实是太严重了,回天乏术啊。
“青燕,哎,你别哭呀。”曹德华马上劝患者老婆,他倒是路子广,谁都认识。
众人都看向患者老婆。
患者老婆靠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但她面容并没有多少扭曲,只是沉静到麻木,连一点点表情都没有。
就像是一个木偶不停地往下流泪。
脸上没有表情。
嘴里没有声音。
这是绝望到了极点的哭泣。
十年前患者就发病了,治了足足十年都没好。今年又在省城里住了七个月的医院啊,她也足足陪护了七个月,也提醒吊胆了七个月,也足足绝望了七个月……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像是堵了一块大石,一时间憋的相当厉害。
曹达华更是一拳砸在了墙上,他悲愤道:“我师父明明是英雄,他是为了救人才这样的!他妈的,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齐主任叹了一声,道:“要不还是接受医院的建议,截肢吧……”
曹达华嘴唇动了动,又是重重地一叹,他又想到他师父的脾气,他师父是宁愿死也不想这样的,谁能劝得动他啊!
“其实,这也不是不治之症,还是有希望的。”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惊愕,都看了过去。
连如木偶一样患者老婆都稍稍抬了抬眼。
“许阳,不许乱说。”何教授赶紧提醒。
见到是这个年轻医生在说,曹达华顿时也有些气。
ICU的石仁通主任也皱眉看了过去。
许阳道:“我没乱说,虽然患者病情严重,沉寒痼冷三十余年,寒邪深伏血脉,但也不是不治之症。”
“患者是重症没错,但却并未到生死一线的垂危时刻。此时用大辛大热之药,开冰解冻,益气破淤,定会有效。”
何教授皱眉提醒道:“许阳,你好好看看前医的诊治。”
许阳道:“我看了,前医的诊治思路与我一样,方子也没错。”
何教授更搞不懂了,前医不是已经试过了,但是没有用啊,你还在这路上走什么?
其他人也一脸纳闷。
许阳翻开手上的资料,他微微摇了摇头,眉头皱的很紧,脸上也慢慢浮现了不满之色,语气也沉了下来。
他道:“前医的诊治没错,只是剂量太低了。患者是35年的沉疴寒疾,就如同一座被冻了35年的老冰山。”
“你扔三五块红木炭上去,是化不了的。你看前医附子最大的用量只有30g,而川乌的用量最大的只有9g。”
“治疗这种沉寒顽症,非大辛大热,通行十二经脉表里内外无所不至的乌头、附子之猛将不能克敌也,而前医猛将用的太低,自然不能开冰解冻。”
这话一出,西医和家属听得一脸懵。
中医们则是个个咋舌。
何教授的脸色也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问:“你知道药典规定的用量吗?”
许阳道:“我知道,附子不得过15g,川乌不得过3g,前医其实已经超剂量几倍使用了。”
何教授沉声呵斥道:“知道你还说!”
许阳却摇摇头:“还不够。”
何教授顿时一怔:“那你想用几克?”
许阳道:“川乌的分量需要30g。”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你一下子要超剂量十倍啊!
何教授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他呵斥道:“你别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出事的!”
许阳则是低下头微微吐出一口气,然后心平气和地看着何教授,他说:“我没忘,但我更没忘记我是一个医生。”
第一百零九章 中医之过也
“怎么了?这个药不能用嘛?”曹达华有些紧张地问。
众人不知道该怎么答。
曹达华直接点了名:“哥,你说。”
“额……”曹德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只能道:“你……你先别急,先听听再说。”
何教授面色阴沉,斥责一声:“胡闹!”
说完之后,何教授就不再说了,再说的话,许阳就要出丑了。
而显然许阳却没有打算善罢甘休,他皱眉道:“老师,如此危急时刻,当以挽救患者生命为先!”
何教授瞪了过来。
“等会儿,等会儿,到底怎么回事,能治不能治啊?”曹达华有些急了。
何教授沉着脸不说话。
钟华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嗯……许医生的思路呢,没有错,跟之前那些省里的专家一样,只是他的想法是要把剂量加大一些。”
“要不这样吧,你们家属先到外面去等待一下,我们在这里需要仔细商量和斟酌一下。等会儿我们会把治疗方案给到你们的,好不好?”
曹达华一愣:“怎么,听都不能让我们听了?”
曹德华没好气道:“你又听不懂,在这儿也没用啊。”
曹达华一听,当时就不乐意了。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患者老婆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面无表情,非常平静地说了这句话。
大家一时间不知道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患者老婆轻轻抬起头,看着许阳,她平静地说道:“都已经这么久了,已经没什么是我不承受的了。这位医生,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许阳微微颔首,他说:“其实刚刚已经说清楚了,你爱人现在体内就好比有一座冻了三十五年的冰山,所以他才病成了这样。现在治疗方案,必须以大辛大热的重药,开冰解冻,方能有效。”
“能治好吗?”曹达华紧张的问。
许阳道:“现在已经拖成这样的重症,没人敢保证一定能治愈。我能保证的是,用药之后,情况肯定不会更差。”
“许阳!”何教授一声怒喝,拍了桌子,他真生气了。
曹达华看的一脸纳闷,他问:“既然有效,为什么你们不让他用啊?”
众人神色各异。
“哥。”曹达华又点了他老哥的名字。
曹德华紧皱着眉,问:“你知道药典为什么规定川乌用量不超过3g吗?”
“为什么啊?”
曹德华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川乌有毒。”
“啊?”曹达华顿时一惊,他这时才想到刚刚这个年轻医生打算要超过十倍剂量使用:“你……你怎么敢这样?”
许阳眉头皱的更紧了,又看了一眼手上那一沓诊治报告,脸上的不愉之色更甚,他道:“并非如此,治疗这种沉寒疴冷的顽疾,小剂量的乌附根本不足以起效,更别说救人性命。”
“川乌是有毒没错,但是仲景早在一千八百多年前就敢这样使用川乌了。金匮里的乌头汤,川乌的用量达到了五枚,合现在25g左右。”
许阳盯着众人,问道:“仲景能用,你们不能用?”
众人被许阳问的哑口无言。
曹达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问道:“不是,这到底能用不能用啊?”
曹德华硬着头皮解释道:“古人是这么用过,但是现在……现在药理研究表明不能这么大剂量使用……而且药典早就已经规定剂量。太超剂量使用,其实是不太妥当的。”
不等曹达华说话。
许阳盯着曹德华,问:“有何不妥?你说剂量太超,不妥当,你用过吗?”
曹德华顿时一噎。
许阳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你是只看药理报告就不敢用了吗?你亲身试验过吗?”
曹德华看了看两边,他舔了舔唇,道:“额……这都说有毒了,我哪里敢超剂量给病人用啊。”
许阳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不敢给病人用,那你自己尝过吗?”
曹德华顿时一怔,他真想来一句。我特么有病啊,我喝这有毒的玩意儿干啥?
许阳道:“我喝过。”
曹德华又是一愣,我去,还真来一个有病的。
众人一听,纷纷错愕。
就连何教授也看向了许阳,面露惊讶。
患者老婆也怔怔地看着许阳。
许阳看了看在场众人,他道:“正因为我喝过,我才心中有数。为何仲景用如此剂量的乌头汤而不会使人中毒,其秘密全在配伍、炮制和煎服方法上。”
“仲景用川乌,是用蜜先煎川乌的。为何?因为蜂蜜乃百花之精华也,善解百毒,尤为川乌之克星。”
“且用粘稠的蜂蜜文火煎煮川乌,必定影响其毒性分解,川乌剽悍燥烈之性,已经不能为害。”
“其次,乌头汤中有三两炙甘草。汉代一两合今日15.625g,若以16g计算,恰好为48g,正好是川乌剂量的两倍。”
“甘草善解百毒,有两倍的甘草监制川乌之毒性,延缓其燥烈之性,何必担心其害?在煎煮上,仲景是先用2升蜂蜜煎川乌,合现在200毫升。”
“煎煮至1升蜂蜜之后,取出川乌。将乌头汤中五味药材,用水3升,煮取至1升,然后捞去药渣,放入之前的一升蜂蜜再煮,煮至7合,约是140毫升,为原剂的三分之二。”
“如此多次中和其毒性,加长时间煎煮,川乌之毒早已不能为害,而川乌大辛大热之效能不变。这才是中医驾驭此等毒峻药物的秘密。”
“你看个两三页检测报告,你能驾驭它吗?你懂得如何用它吗?中医治病岂可只看单药之毒性,而不管其炮制、配伍和煎煮之法?”
许阳再次质问众人。
大家脸上都有些尴尬。
曹达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怎么感觉现场这么多人都被这个年轻医生给问住了。
说着说着,许阳心中也生了恼怒,他又看了一眼手上的那一沓诊治记录,他道:“《伤寒论》是可以救生死于顷刻的临床急重症抢救宝典。伤寒疫病的特点,就在于发病急,传变速,动辄便会转成垂危大症。”
“伤寒论就是在抢救伤寒疫情中锤炼出来的,所以仲景立方皆是剂量大、药简、力专、效宏,如此方能及时阻断病势传变,挽救患者生命。”
“前医诊治这个病人,之所以不效。皆是因为剂量过轻,不能开冰解冻。习惯用轻剂,固然四平八稳,医生也不用担风险和责任。”
“可是病人呢?”许阳越说心中越气:“只有你们真正尝试过,才知道仲景的方子从来无错。你们不敢给病人用,为何不敢自己先尝试?”
“川乌之毒性,你们尝过吗?不敢学神农尝百草,何必做中医?”许阳盯着众人,语气越来越重。
“不懂更不敢驾驭这类峻毒药物,何以挽救患者生命于顷刻?患者病痛十年不愈,此乃医生之过也!住院七月,不仅无效,反而传变至垂危大症,此乃医生之过也!中医之过也!”
许阳怒喝一声,把手上的诊治记录往桌上狠狠一砸,发了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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