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光环
作者:蘑菇|发布时间:2024-06-29 17:03:32|字数:16177
几天过去了,祝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望海医院的十八层,晚上回家越发晚了。
叶儿看出他在谋划什么,心里很是担心。她抽空去了一趟祝福山庄,把一切都告诉了祝红。
祝红到上海呆了一晚,转天就回去了。
又是周末,“神医李想”坐诊的时间。
苏娟和郑书榕为祝童安排了十一位病人,两个赚大钱,四个赚小钱,有三位是身份特殊无法拒绝的病人,还有两位是注定要赔钱的。
每个月,望海医院都会选择三到五位类似的病人。他们都有类似的特点;一是身患绝症,被大医院判了死刑的;二是家庭贫困负担不起巨额的治疗费用;三是病人的背后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那些被家属抛弃的病人,望海医院是不收的。自己的亲人都放弃了的人,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这样的病人不可能得到望海医院的帮助。
治疗这样的病人不为赚钱,也不为提高望海医院的知名度。
收治他们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望海中医研究会所的那些老中医们提供研究标本,省的他们没事做。那些人是闲不住的,越是绝症越兴奋。
第二点是为了尽最大的可能把那些老中医的经验保留下来。
中医不是西医,同样的病症因为各人情况的差异,在不同的治疗阶段会开出截然不同的药方。而这些让他们口述只能说出些皮毛,在治疗过程中才能表现出来。
但是今天与以往不同,祝童换了间诊室,不是大了,而是小了。他选择了一间位于五楼的内科诊室,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里还多了几位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还有那位漂亮的主持人。祝童欠她一个专访,这打着兑现承诺的旗号邀请她来做个专访。只是,只能拍摄“神医李想”与他的团队对那五位不赚钱的病人的诊疗过程。
祝童觉得自己呆在上海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为了望海医院以及望海集团的未来,他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神话。
这可谓是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神医李想”打造成为传奇,一个年轻的能医治百病的传奇中医师。另外,还要尽最大的可能为望海中医研究会所聚集起来的老少中医们搭建起一个展示医术的平台,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医、了解望海制药出品的药物的神奇功效。
那样的话,即使自己真的被迫离开上海,望海医院和望海制药不至于被自己牵连,帮助自己的人也好有个说话的理由。他不希望被人形容成一个彻彻底底的骗子,至少要让大家知道,“神医李想”的名字虽然是假的,神奇的医术却是真的。
前两位病人乏善可陈,一个是白血病,一个是肝癌晚期。他们都需要用昂贵的中药细心调理,坚持在香薰室内养气排毒,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效果。祝童收下他们并负担起所有的治疗费用,是看在他们家人不离不弃的坚持与病人本身乐观向上的态度上。
配合治疗只是一方面,本就是赔钱的事,不能再让医生护士们面对喜怒无常的到处挑剔的病人或家属;毕竟,望海医院不是慈善机构,谁也不欠他们什么。
祝童做了初步检查后,又叫来了几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会诊,最后对他们说,保证在一年内让他们恢复健康。
令人感动的画面适时出现了,连诊室内的空气中都充满了爱与感激。
最后一位病人是个的孩子,他被脑瘤折磨得骨瘦如柴,因为疼痛,两只小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很董事的依靠在爸爸怀里,大而黑的眼睛注视着祝童,说:“医生,我不怕疼。”
“不疼,今后你再也不会疼了。”祝童将龙星毫探入孩子额头,问:“几岁了?”
“九岁?”
“你叫什么名字?”
“白望东,爸爸叫我蛋蛋。”
“蛋蛋,还名字。告诉叔叔,什么时候最疼?”
“睡觉的时候,叔叔,现在不疼了,好想睡会儿觉……”
说着,蛋蛋真的闭上眼,睡着了。
蛋蛋爸爸才三十来岁,看上去却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怜惜地捂住孩子的眼,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好好睡一觉;已经一个月没有麻药了,他太累了。”
声音里没有心疼、没有痛楚,只有令人心碎的平静。
祝童抽出龙星毫,对身边的吴瞻铭说:“准备手术吧,通知廖老先生,一小时后,我们一起为他做手术。”
“一小时,是不是再检查检查?手术需要输血,准备工作必须做好才能手术。”吴瞻铭皱着眉头道。
“他不需要输血,只是个小手术。廖老先生善用针刀,在这里;”祝童搬起孩子的脑袋,在眉心附近比划一下;“从这里入针,两公分处就是病灶。”
“这地方是紧邻黄金三角区域,神经血管丰富,万一……”吴瞻铭看看孩子在别的医院拍的CT图像,担心地说。
孩子脑部的肿瘤之所以没有医院敢动手切除,正是因为位置太敏感。此处分布的血管、神经密密麻麻。以如今的医疗水平,西医治疗的话根本没有下刀的空隙。
“医生,为了治病,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现在就我和蛋蛋两个相依为命,如果……还不如不治。”蛋蛋爸抱紧蛋蛋,平静地说;“北京的专家说,如果不开刀,蛋蛋还有至少两年的时间。我把房子卖了,想带他去各出转转,让他多看看这个世界。您只要把刚才的针法教给我,让他每天能睡一会儿,就行了。”
“放心吧,我说能治好他,就一定还您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蛋蛋。”祝童和气地笑笑,握住蛋蛋爸的手;“倒是您,白先生,要注意保重身体。我把蛋蛋治好了,如果您再倒下……”
“我很健康。”蛋蛋爸挺挺胸膛说。
“白先生,恕我直言,您的情况不比孩子好多少。我是中医,望闻问切是我们的基本功。您心底有一股劲,一股对孩子的爱支撑着您。您的胃下部……有肿瘤。”祝童用一枚金针在蛋蛋爸的腹部点刺几下,说;“我建议,您与孩子一起接受治疗。这位是周行周医生,他是消化系统疾病的专家,您可以让周医生看看吗?”
祝童说着,起身把望海医院两宝之一的周行让过来,自己把蛋蛋接过来。
蛋蛋爸懵懂着伸出手,由周行替他诊脉。
“您这是虚症,长时间饮食不规律,伤及脾胃……”周行说完,对祝童道:“李老板,这个病人我收下了。”
“需要多长时间?”
“三个月。”
“可是……”蛋蛋爸忽然激动了,他浑身颤抖着说;“可是,我们没……”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祝童翻着病历资料,说;“您曾经是电气工程师?”
蛋蛋爸使劲地点点头。
“这样吧,我们医院正好缺少一位设备主管。”
“等您和孩子痊愈了,您到我们医院工作,如何?”
“这……”蛋蛋爸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祝童。
这时,漂亮的主持人凑过来,把话筒伸到他面前:“白先生,您真的有胃癌吗?”
蛋蛋爸这才清醒了,点点头,没说话。
“今天之前,您见过‘神医李想’吗?”主持人又问。
“从来没见过,我们来上海是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我听说‘神医李想’善于治疗疑难杂症,孩子疼的受不了了,我才带他来碰碰运气。”
“什么愿望?”主持人似乎发现了新闻点,追问道。
“孩子想见妈妈,她是上海人。”
“妈妈为什么没有来?”
蛋蛋爸叹息一声,抬头看向镜头:“你们的节目,上海人都能看到?”
主持人很自豪地说:“当然能,我们是黄金栏目,有很高的收视率。”
“我想对她说几句话,可以吗?”蛋蛋爸眼睛里有了几丝神采。
“可以啊,孩子的妈妈叫什么?我们可以帮您寻找孩子的妈妈。能得到‘神医李想’的治疗,是蛋蛋的幸运,也是您一家的幸运。您可能还不知道,‘神医李想’的号千金难求,不知道有多少病人盼望着能得到他的治疗……”
一曲感人至深的剧目拉开帷幕,事实上,为了今天的这个时刻,漂亮的主持人已经进驻望海医院三天了。白家父子这对病人,正是她从众多的申请资料中精心挑选的。这个剧本,也是她亲自拟定的,只是作为当事人的白家父子不知道而已。
接下来的情况与预期的一样,摄像机全程拍摄了祝童与老中医廖先生给蛋蛋动手术的全过程。
廖老先生本不敢在这个位置下刀,但祝童提前交代过,他的针刀并不用深入脑部,甚至不用破开骨层。只需在病人额头开出一个刀口,剩下的事交由祝童来做;确切地说,是交由蝶神来做。
一只紫蝶顺刀口进入蛋蛋的大脑,祝童用龙星毫控制着它,慢慢向病灶处移动。
祝童忽然迟疑了,他遇到了个难以取舍的难题。九岁的孩子,大脑还在发育阶段。按照吴瞻铭与郑书榕的判断,肿瘤附近是控制视觉区间。肿瘤有蚕豆大小,已然与附近的脑组织粘连在一起,让紫蝶吞噬掉肿瘤,势必会造成局部损伤,影响到蛋蛋的视力。
可是,如果不去掉肿瘤,蛋蛋不只会变成瞎子,还将为此丢掉性命。
祝童停下手,直起身想想了,对蛋蛋爸说:“白先生,这个手术有一些风险,可能对孩子的视力有所损伤。”
“李先生放手治吧,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的。”蛋蛋爸平静地说。
祝童点点头,弯下腰。他很感激蛋蛋爸的态度。
他在蛋蛋额头上伸手沾了点血,在出血口周围画了个圆圈,并在圆圈内画出个潦草的“灵”字。
蛋蛋没有被麻醉,祝童止住他的疼痛后就一直处于沉睡状态。这时忽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祝童,说:“叔叔,我想看看爸爸。”
“孩子,爸爸在这里呢。”蛋蛋爸握住孩子的小手。
“好了,叔叔可以开始了。”蛋蛋仔仔细细看了爸爸一分钟,开心地笑着说。
“蛋蛋,你要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爸爸。”祝童让开一点身位;“不许睡觉,不许偷懒。如果眼睛看不清楚,要马上告诉叔叔,好吗?”
蛋蛋懂事地点点头,说:“我会的。”
“蛋蛋真听话,等你的病治好了,叔叔开船带你去看大海。”祝童有右手盖在蛋蛋额头上,微运真气。
“灵”字化为一道红雾渗进脑部,聚集在病灶处,围拢起来缓缓收缩,一点点将肿瘤与健康的脑组织隔开。
这个过程及其缓慢,祝童需要不断观察蛋蛋的眼睛。孩子被病魔折磨得太坚强了,他牙关紧咬,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爸爸,不舍的眨一下。
有几次,祝童发觉蛋蛋的瞳孔收缩,表明他的视力开始模糊了,就放松一些;等他缓过来,再继续分隔。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手术室内没人说话。廖老先生本应该没什么事做了,但是为了配合祝童,还是坐在手术台一头,用针刀在蛋蛋后脑忙活着;因为捂得比较紧,包括祝童在内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在众人看来,祝童与廖老先生一前一后,在共同完成一个艰难的手术。
四十分钟过去了,红雾化为一层壳,将肿瘤包裹起来。祝童直起身,长长的出了口气。
吴瞻铭与他配合多次,连忙对一个小护士使个眼色。
小护士拿着毛巾替拭去祝童脸上的汗珠,把一根管子塞进他嘴里。
里面不是水,也不是营养液,而是酒,醇厚的茅台酒。幸亏这里是手术室,酒精与消毒水的味道比较浓,没人发现祝童在喝酒。
“蛋蛋坚持一下,疼了就喊。”祝童移开右手,左手的龙星毫从蛋蛋额头已然干涸的出血口刺入。
蛋蛋闷哼一声,眼睛里泛出泪光,但是他坚持着没有喊,也没有哭。
紫蝶把那个红色肿瘤吞噬掉了,病灶附近在渗出的血液,紫蝶一点点吸收掉。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一周,一周后,蛋蛋才算真的安全了。
“蛋蛋,能看到爸爸吗?”
“能,就是有点晃。”
“很好。”祝童离开手术台,吴瞻铭指挥着护士用眼罩护住蛋蛋的眼睛。
搬起蛋蛋的脑袋时,祝童才看到廖老在蛋蛋的后脑勺上刻了一个……八卦。幸亏手术室的护士眼快,早就习惯了这些老中医稀奇古怪的花样,第一时间用绷带把那个精美的八卦遮住了。
“手术成功了吗?”漂亮的主持人看得稀里糊涂,血腥是有一些,但与想象中的手术相差太大。在她看来,那点血,根本就称不上是一个脑部肿瘤摘除手术。重要的是,没有看到切下来的肿瘤。
“现在看来,一切还算顺利。三天后不出现异常情况,就算基本成功了。一周内,蛋蛋应该可以下床跑了。”
祝童真气消耗太大,有点顶不住了。如果不是为了作秀,不是为了抱住蛋蛋的视力,他完全不必如此累。
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接下来的时间,漂亮的女主播指挥着摄像机,全程记录了蛋蛋被推出手术室到望海医院的高级病房。期间,她随机采访了蛋蛋爸,“神医李想”、医生、护士,还有几个安排好的托和没安排好的病人。
蛋蛋爸经历的打击多了,对祝童的保证半信半疑,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但是脸上的感激是真诚的。
忙完这一切,已是晚上起点多了。
女主播手下的工作人员跟着吴瞻铭去外面酒店吃喝,而她本人则随祝童上了电梯,踏进传说望海医院最神秘也是最精华的部分,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望海中医研究会所。
以女主播的见多识广,刚进入时也被镇住了。
祝童只带她进入了十一层和十二层的公共区域,这里主要有膳养坊和舒养坊,和一个相对楼上的四个来说属于大众化的一号香薰室。
膳养坊,顾名思义就是吃饭的地方,占了十二层一半,小桥流水、翠竹碧兰点缀出一个清新淡雅的空间。地方虽然不小,却只有四张台子,带上落地窗附近的六个卡座,每次最多只能供五十多人用餐。
舒养坊是疏散筋骨的地方,里面有专业按摩师根据会员的个人档案,提供针对性的按摩疏散或针灸调养服务。这两处都是需要预约的。
一号香薰室在十一层,也是会员更衣的地方。每个会员都会在这里保存几套比较宽松的衣物。
女主播第一次来,当然没有任何准备。祝童让护士给她拿来一套撒花丝质唐服换上,接下来是一条龙服务体验。
显示香薰,接着按摩,等她坐在长窗前的卡座上品用一份据说有排毒养颜功效的药膳时,外面已是万家灯火。
祝童也换了身松散的灰衣,之前,他已经吃了点东西,陪着女主播用膳,只是在喝酒。
晚十点过后,不断有望海中医研究会所的会员们到来,他们之中有一半的人已经习惯在一天的忙碌应酬后,到这里享受一下专业的调理。即使感觉身体的状态没问题,有这么一个私密的空间与层次相当的朋友们交流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每个会员看到祝童都会过来大个招呼,说几句玩笑话。其中有认识女主播的,也有不认识她的,无一例外,都会对她恭维几句;对打断两人之间的交谈说声抱歉。
女主播是场合上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些人什么都不是,人家随便一个的身家都超过亿万;能和她打个招呼就不错了,也就能泰然处之。
渐渐地,她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来打招呼了。
祝童似乎也对他们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很随意地提醒几位客人应该注意身体了,应该去一个叫“问道坊”所在约见某位医师。
被祝童提醒的几位感激地说声谢谢,急忙就转身走了,而没被提醒的也不会耽搁多少时间。虽然,女主播希望他们能多留一会儿,在她眼里,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座座金光灿烂宝气恢宏的金山。
“李老板,这里,我能常来吗?”
“当然。”祝童拿出一张金色卡片放到她面前;“这是一张邀请卡,每个月,您能来免费消费三次。您可以带一位朋友来,只是抱歉,只能在十一层和十二层。上面是会员们的私密空间,未经他们允许,我没权利批准任何人加入。”
女主播很识趣地说声谢谢,拿起卡片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地收好。虽然,这只是一张为期一年的邀请卡,似乎是专为她这样的人预备的,但她已经满足了。
能到十一层十二层,就有进入更高的楼层机会;“神医李想”给了她这个机会,能否把握得住就看她自己了。
十分钟后,一份药膳终于被吃完了。纵有千般不舍,女主播也只能对“神医李想”和这里的一切说再见。她收获了另一张卡片,里面有十万元人民币。只是之前就说好的,她也就没有再矫情。
她很希望能收到“神医李想”的些微暗示,为了这个目标,她还在不经意间松开了胸前的两颗纽扣,露出一片诱人的风光。可惜,电梯门还是关上了。
今天晚上祝童真的很忙,要见几位重要的客人。
朵花又来了,这次是随着父亲王向帧一起,名义上是陪父亲看望范老;但她请祝童约了欧阳凡父女吃饭,其真正用意不问可知。
朵花请客也在望海中医研究会所,不是十二层,而是十五层祝童的专用包房。
祝童进来时,饭局已进入尾声。红木圆桌上的杯碟盘碗已被撤去,摆上了八盘水果糕点。
望海医院的名誉院长舒老陪范老和陈老坐在主席,乐呵呵地端着酒杯。舒老是望海医院做清闲的一个了,他已在上海呆了半年多,且多住在祝福山庄,与祝童请来的闲云野鹤们混在一处。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真真是虚心向他们学习。在舒老他和母亲祝红,师伯祝黄努力下,望海制药属下的研究所得到了不少宝贝。那都是几年年中医文明淬炼出的精华,很可能会随着这些人的离世而消失。
祝童今天特意把舒老请回来,是为了撑场面。舒老与范老、陈老接触的并不多,有他这个饱学之士在,两位老者不会太放肆。
朵花坐在范老右手,叶儿坐在陈老左手,欧阳凡与王向帧、范西邻在谈着什么,欧阳与Della已经离席,坐在外间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美女走了?”Della第一个向祝童发难。他们都知道祝童就在楼下,陪漂亮的女主播吃饭。
“走了走了。其实我是特意躲开,我在这里的话,只怕两位老人家会不高兴。”祝童瞄一眼吧台上的酒瓶。
果然,范老和陈老几乎同声道:“这是个明白人。”整个会所里,也只有祝童敢板着脸限制他们喝酒。
开始还没什么,时间一长,祝童几乎成为两个老头的死敌了,每次见面都要如此这样一番。因为体内的紫蝶,两位老人几乎想泡在酒池里了。可祝童每天只允许他们喝半斤酒,每次不能超过二两。看今天的样子,他们又超量了;只这一餐,每人都喝了半斤以上。
“老了老了,倒变成酒鬼了。”陈老不满地嘀咕一声。
陈老一直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虽然身居高位却烟酒不沾,可算是个严于律己的苦行僧;对于如今的状态当然不满了。这句话几乎都成为他的口头禅了,只要祝童到这里,就能听到数次同样的抱怨。
他也不管两个老者如何脸色,问候了王向帧和范西邻,问叶儿:“几时来的?”
“四点,去机场接了首长就一起来了。看你忙,没让他们知会你。”叶儿也喝了几杯,脸红眼润的。
祝童扫一圈,不只叶儿,朵花似乎喝得更多,眯着眼道:“大哥,爸爸刚说你会测字替我算一卦可好?”
说着,就沾着茶水在台面上写下两个字:凤凰。
洋场号外:沙不随风
这两个字,祝童前几天才给廖风批过,朵花信手写来,让他登时一惊。这丫头,心已经野了啊。
“能请到欧阳小姐这位金凤凰,还要测什么字?人不能太贪心。”祝童一把将那两个字抹去。
王向帧既然出面了,想必欧阳已经答应了朵花的邀请,去帮她把凤凰清谈做好做强。
“呵呵。李医生真乃高人啊,西邻当真想请向先生请教一二,这杯酒,就是为先生留的。”范西邻端起酒瓶倒向一只玻璃杯内,刚好一杯。
祝童接过来沉吟片刻,仰头一饮而尽;才说:“范市长的字,倒惹起我的兴致了。”
“马屁精,臭大哥。”朵花不满地说。
范西邻与朵花一样,伸指沾些茶水写下个“风”字。
“风,天地之使。”祝童也沾着茶水,写下一个繁体的“風”字;“此字内小外大,随势而演化阴阳。从大了说: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西邻兄已得风势,须得云助,当能更上层楼。从小了说,听说嫂子的闺名中正有个‘云’字,可谓姻缘天定。西邻兄才得贵子,乃家事兴旺之象。”
心里却想,范西邻写出个“风”字,明着是让自己测字,暗地里只怕在暗指“神医李想”是无根漂萍,经不得风吹雨打?只有彻底投在他门下才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安稳所在。当即有了算计:我的命运岂能由你范西邻左右?想收服我、让我变成另一个田旭阳,做梦去吧!
“都是好话啊。”范老乐得哈哈大笑,对范西邻道:“还不再开瓶酒,谢谢先生?”
“正是。”范西邻开了瓶酒,先给两位眼巴巴看着的老者斟上,又给祝童、王向帧、欧阳凡各都倒上。大有深意地看一眼祝童,举起酒杯道:“先生说内小外大,真贴切呢。来,干了。”
祝童喝下酒微微一笑,看了Della一眼没再说话。
欧阳凡离席走过来坐到祝童身边,问道:“手术怎么样?”
“还算不错。”祝童结单介绍了一下蛋蛋的情况,略微担忧地说;“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希望他运气够好,视力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你能保证,病灶已经消失了?”欧阳凡问。
祝童点头:“我保证。”
“如果是真经历了开颅手术,现在对孩子的处置是正确的。”
“有什么不对吗?”祝童听出欧阳凡话里有话,急忙请教。
“你用中医秘术消除肿瘤,却又用了西医的后期处理方法;不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吗?孩子才九岁,身体有极强的再生能力。他没有失血,血管和神经组织被破坏的程度极低。这个时候,不能蒙住他的眼睛,而是要让他在动态中自己适应。”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祝童恍然,欧阳凡与王觉非一样都是心脑血管专家,虽然是西医,但丰富的临床经验与扎实的理论功底,都不是自己和吴瞻铭能比肩的。
祝童第一时间通知病房值班医生,让他为蛋蛋去掉眼罩,室内的光线要保持在柔和状态。
“我去看看吧;那孩子曾经是我的病人。”欧阳凡站起来说。
“我陪您去。”祝童知道他与范西邻和王向帧在一起也没什么可说的,坐在这里纯属受罪,点头答应了。
他对王向帧和范西邻笑笑,说:“没办法,屁股坐不稳啊。欧阳院长要去看病人。”
“去吧去吧,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呵呵,李医生。我必须提前恭喜你。过不了几天,上海要出个先进典型了。”范西邻笑呵呵地打趣道。
“哪里哪里,都是范市长领导有方。”祝童客套着,对王向帧点点头,随欧阳凡走出包房。
心里想,这家伙的耳目够灵便的。这边刚有动作,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处置好蛋蛋,欧阳凡对祝童说不上去了,让祝童替自己在陈老、范老面前赔罪。
祝童知道他不喜与王向帧和范西邻应酬,今天能来一半是看自己和女儿的面子,一半还是因为陈老。
“有件事想麻烦欧阳院长呢,您明天有空没,我和吴院长去拜访您和陈院长。”祝童答应了,却提出了另一个条件。
“能说说什么事吗?”欧阳凡停下脚步,问。
“是这样,经过一年的发展,望海医院有一定的基础。但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主要是人的问题。希望能得到欧阳院长和陈院长的大力帮助。”
“你想挖人?”欧阳凡轻笑一声;“范市长刚才说,上海要出现个先进典型了。原来你打的是这算盘。只是,临阵磨枪,太晚了吧。唔,我知道了,这两天有几个人说要辞职,原来是你在后面做动作。”
“我们也知道晚了,可是没办法。陈依颐小姐购置的那些先进的设备大部分都处于闲置状态,接受过培训的那些人,几乎都在去年回医学院了。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医学设备操作师、化验检验师和有经验的护理人员,医生倒是不太着急。我知道,望海医学院有深厚的积累,欧阳院长抬抬手,就够我们用的了。”祝童没有否认,那是徒劳的也是不礼貌的。
“神医李想”出名了,望海医院肯定会变得门庭若市,以医院如今的接待能力和科室设置,很难适应将要到来的病人潮。三天前,苏娟就登出了招聘广告;吴瞻铭和夏洁两位院长也已经开始利用以前的关系拉人。
“人是你赶走的,现在需要了,想再请回来,不容易吧?”欧阳凡戏谑道。
祝童去年精简望海医院的科室,弄得不少人一时无了去处,幸亏欧阳凡爱惜人才,把那些有些本事的收归医学院。
“此一时彼一时,只要两位院长不插手。问题不大。”祝童很有把握,今天的望海医院与去年不同,一切都已走上正轨,医护人员的待遇在上海可算是最好的。
况且,祝童并不想用去年辞退的那些人,那多是些油条。
“我这边没问题,陈院长那边不好说。”
欧阳凡算是答应了,祝童替他拉开车门连声感谢。
回到包房,两位老者已经去休息了,范西邻和Della夫妇也走了。
叶儿、朵花、欧阳在客厅里说笑,舒老陪着王向帧闲聊。
祝童回来了,舒老就告辞了。
“看出来了?”王向帧问。
祝童点点头,冷笑道:“他也配!”
“实在不行的话,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可以去西边发展。”王向帧含蓄地发出邀请;“我可以把西京中医学院给你,这也是孙先生的意思。”
祝童微一思量,知道王向帧已经和范西邻谈过了,要不然也不会发出这样邀请。很明显,对祝童来说,离开上海乃是下下策。
“他为什么要逼我走?”趁着酒劲,祝童拉下脸问。
“福华。”王向帧轻轻吐出两个字。
范西邻想吞并福华造船!这个消息太震撼了。以至于祝童的脑子里一时有点乱。想想也不奇怪,田旭阳进入神锋集团一年了,基本上已经站稳了脚跟。他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旭洋集团本就是福华造船的大股东,神锋集团有充裕的现金流,说动范西邻把算盘染指福华造船,再正常不过。
在他们眼里,最大的问题不是董事会,不是法律或社会观感,而是能影响到福华造船各个利益方的“神医李想”。
祝童看看叶儿,正好她也看过来;两人交换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祝童转回头,漫不经心地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好大的胃口。您曾经说过,福华造船是历史对我的选择。”眼睛里露出一丝狰狞。
“有人想拉拢松井平志先生,把奥顿动力从福华里独立出来。”叶儿说;“想必,也是他在背后。”
“目前船运业不太景气,政府为了扶植造船行业,近期会有一些措施出台,包括一批军用舰艇的订单。福华造船的两个大型船坞已经完工,有两艘大型舰将交给福华建造。”王向帧看看客厅里的朵花和欧阳,低声道。
谈话到此结束,王向帧能说这么多已然很不容易了。在外界看来,他与范西邻同属于一个松散但稳固的利益联盟,不到万不得已,在这件事上他不能介入太深,能做到如今程度已然相当不错了。
朵花与欧阳要秉烛夜谈,就住在望海医院的会所里了。
王向帧自然有他的去处,祝童和叶儿送他到驻地,凌晨一点才回到楼顶公寓。
两人梳洗已毕,依偎在床头说话。
祝童想叶儿询问福华造船最近的情况,叶儿略微犹豫一下,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大概。
五号座船坞的招标工作已然结束,井池建设并未与浦宏船造公司组建合资公司。
叶儿不太了解具体情况,好像是因为浦宏船造公司的要价太高,井池雪美小姐不能接受那样的条件。
松井平志先生是福华造船基建项目的招投标委员会成员,他联合了几位股东,强力反对将五号船坞交由浦宏船造公司建造。陈依颐承受着来自范西邻的压力,自然也不会退让。
经叶儿协调,浦宏船造公司再次与井池建设谈判,但他们拉了一家韩国公司进来。
在谈判开始的第二天,井池建设宣布退出谈判。
五号船坞的招标工作一时间就僵在那里。
后来,陈老与范老知道了,把范西邻叫来骂了一顿,说什么学费都可以教,船坞是造船基础中的基础,如果任凭他们胡来,将来损失的不只是一个五号船坞,弄不好会将福华造船给断送掉。
如此一来,浦宏船造公司才放低姿态,抛开那家韩资公司与井池建设展开第三次谈判,前几天成立了由井池建设控股的合资公司。至此,五号船坞的招标工作才有了最终结果。
这件事,祝童只在开始阶段向松井平志和陈依颐建议,并说服井池雪美小姐首肯,由井池建设和浦宏船造公司组建合资公司,共同完成五号船坞的工程。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祝童的这番动作让范西邻感觉不舒服了。福华造船接下来还要建设两个大型船坞,照如今的情况,可能都将由这个合资公司来做。
祝童有点后悔,在没有搞清楚浦宏船造公司股份构成的情况下,不该贸然插手进去;还有叶儿,不该拿范老和陈老强压范西邻就范。这一次不知道得罪了那路神仙,给了田旭阳口实。
想是这么想,祝童却没有表现出来。叶儿就是这个秉性,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转眼又到周末,祝童同样邀请了漂亮的女主播来做跟踪采访。
因为上期节目引起了轰动,特别是范副市长罕见的对栏目组的工作给予肯定,台领导给女主播下达了一个任务:坚决把“神医李想”的节目用心做下去,做好做深做透。
华夏基金的孙铁柱到的前一天,电视台刚播放了对“神医李想”的第二次专访。
此时蛋蛋已然可以下床活动了,经过海洋医院院长欧阳凡的复查,孩子脑部的肿瘤消失了,他真的痊愈了。
对于普通市民来说,“神医李想”是个横空出世的传奇;之前他们也听到过一些八卦传闻。但多是与金钱、美女、财富游戏之类的东西有关。
这一次,他们终于透过镜头亲眼目睹了“神医李想”治病的过程,看到了他创造的奇迹。
几个月前,电视台有过一次与蛋蛋有关的新闻;很多人还记得那个坚强而可怜的孩子,有些人并为之留下过痛惜的眼泪。如今“神医李想”治好了蛋蛋,多家媒体马上就跟了上来,包括平面媒体和网络传媒。
这件事迅速被媒体放大,“神医李想”几乎在一夜间成为上海滩最耀眼的明星。
一时间,与“神医李想”相关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望海医院的门前和赶集般热闹非凡。
有身患绝症或疑难杂病的病人,更多的是来自各个角落的媒体记者们。
病人还好说,开医院的不怕病人多。只大多数人都要求挂“神医李想”的号。这个要求明显是不现实的,即使“神医李想”将坐诊的时间由每周末一次增加到每周三、周末两次,也只不过有三十二个名额。大多数的病人或者等待,或者挂别的老中医的号。抱怨是有的,但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病人们发现,在望海医院看病不会挨宰,没有医生们开大处方,没有莫名其妙的检查,挂号费贵些,与别的医院比起来好太多了。
他们还发现,那些老中医虽然与“神医李想”一个德性,每周只有一天或两天坐诊,可都是有真本事的。
口口相传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望海医院的生意越发好了起来;即使是没什么名气的普通医生也忙的不可开交。
麻烦的是记者,开始还算客气,只是他们要求进入医院采访“神医李想”。祝童哪里有功夫应酬他们?统统交给苏娟去打发了事。
这下可苦了苏娟,为了应付那些记者们,望海医院的行政总监忙得焦头烂额,嗓子都冒烟了。
孙铁柱看上去四十来岁,黑黑的皮肤蓄着胡须,两眼极有神采。他在大学本是学的物理,也曾经如个闷头葫芦般不引人瞩目。让他发生改变的不是环境或别的什么,真真是因为爱情。
为了追到如今的夫人、当年的校花,孙铁柱从专科到研究生,用力四年的时间可谓上刀山下火海,历经千辛万苦,生生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知识渊博的思想者、口才雄雄的演说家、敏锐尖刻的经济学天才,完全背弃了当初要成为伟大的物理学家的理想。
祝童曾经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令孙铁柱这般的天才型人物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后来从欧阳那里看到了几张孙铁柱夫妇的照片,不禁有些失望。那根本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子,只能说是清秀可人,根本没到想象中能祸国殃民的程度。
可欧阳却说,孙夫人最吸引的地方并非她的容貌,而是气质。
祝童看看又看,还是没能看出什么特别的气质。
孙铁柱带着夫人一起来上海看望陈老,下午,祝童总算见着其人。
他们现在望海医院的十八层,陈老和范老住在这层的一角。孙铁柱夫妇刚陪陈老和范老在十五层用过午餐,送两位老者回房间休息。
初看孙夫人确实普通,但是仔细品味,就能体会到不凡之处。许是中午喝了些酒,孙夫人嫩白的肌肤上染了淡淡一层韵色。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洁净,那是种由内而外的素雅。年过不惑,漆黑清澈的眸子里还注满的神采。祝童在她身上看到了与母亲祝红类似的气质,立即为之折服。
孙铁柱挽着夫人的素手,得意地笑道:“我说得不错吧,她才是最美的女人。”
孙夫人似乎习惯了夫君的疯言疯语,泰然受之,只对祝童一笑,道:“李先生见笑了,他就是这个样子,喜欢夸自己的老婆。”
“好好好。”祝童抚掌笑道;“夸自己老婆总比夸别人的老婆好,孙先生眼里心里,除了夫人,再容不下别的女子了。”
“知己啊,‘神医李想’果是性情中人。”孙铁柱敲起拇指,拍着祝童的肩膀,豪爽地哈哈大笑。又对夫人道:“现在相信了?”
孙夫人点点头;“他比多了三分花心,比你少了三分痴心。只是,他却比夫君多了三分挥洒自如的飘逸。”
“飘逸是吗?你不知道,这小子曾经是个花心大萝卜。才改邪归正没几天。”孙铁柱被夫人看轻,很是不满,当即开始诋毁祝童。
“历经花丛,知情不染、闻香不渎、爱之怜之而不贪,李先生是有情趣的真君子,最得女儿们的欢心。这一点,你差之太远。”孙夫人又道。
“那是那是,他有好几个好妹妹,欧阳也是被他害了。若然我有他这般女人缘,当初追夫人的时候也不会那般艰难了。”
“很难吗?”
“其实也不太难。”
祝童看着两伉俪深情对视,酸声道:“要不要替你们开个间房。”
“好啊。观此处布置,当出自高士手笔。蕙兰最难养,它能这般娇艳,此处定然极有灵气,可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了。我啊,正有点困顿呢。想尝试一下醉卧花丛的滋味。”孙夫人大大方方地说,半点扭捏之态也无。
他们这时站在望海医院的十八层,曾是柳伊兰摆下兰花阵的地方。祝童与叶儿都喜欢此处的灵气,就把这花阵保留下来,平时也是祝童修炼的地方。
这层看起来比楼上楼下简朴,装修与布置分外用心,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是整个大楼里最烧钱的所在。每周,这三十六样、七百二十盆盆花卉都会更新一遍;蜿蜒流淌的山泉水每周也要换一次。望海中医研究会所的会员们中,只有不到十个人有资格进入这一层。
孙夫人说的蕙兰,正在此花阵的阵眼位置。她,当真是个有灵性的女子。
祝童有点为难,十八层只保留了五个房间。两位老者各占一间,祝童与叶儿一间,柳伊兰和曲老亿各自占了一间。
柳伊兰和曲老亿都是神龙不见首尾的人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唯一的选择,只有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们了。想必,叶儿如果见了孙夫人,定然倾心,不会说什么。
安置好孙夫人,祝童与孙铁柱在个角落坐里摆下一盘围棋,泡上一壶清茶,对弈而谈。
“下面很热闹,你这里人气很旺啊。”孙铁柱指着楼下的人群道。
“让先生笑话了。”祝童不在意地说。
“有了这番热闹,想必是‘神医李想’要退出江湖了?”
“先生高瞻远瞩,我这点心思,果然逃不过先生法眼。有人要看我不顺,我看他顺了?‘神医李想’不会无声无息的离开,走之前总要留下点值得怀念的东西。”
“满则溢。越发看不透你是如何想的,以你的智慧,该明白光环越多越危险。以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神医李想’的名气越大,如果要搞臭你就越容易。”
“我不这么看。”祝童在棋盘上拍一颗黑子,悠然道;“我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想办法扒下‘神医李想’的外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玩个大的。流沙之东,流沙之西……流沙任风任塑,成丘也只能凭人踩踏。不如飞上天变成沙尘暴,来个流沙蔽日才痛快啊。”
孙铁柱念几遍“流沙之东,流沙之西……”默然片刻,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也只有你,才会想到这般深远。把‘神医李想’变成个传奇,让大家看到他有生化轮回的神奇医术。你一去,所有的神奇变为绝响。他们可以把你涂黑成乌鸦,给你套上流氓、骗子的头衔。可当你走后,繁花尽落,光环散去,自会有人去审视传奇,怀念‘神医李想’,进而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前后缘由。‘神医李想’不只在创造的奇迹,也在为公众提供希望。那些毁灭希望的人,定会得到惩罚。他们会感受到民意的压力,也就不敢对指染望海医院了。”
“知己!”祝童学着孙铁柱,翘起拇指大赞。
“你有更好的选择。”孙铁柱话锋一转,道:“我和王省长和欧阳院长都谈过,认为你应该去西部发展。你可以把望海医院和望海集团都迁到那里,王省长可以把西京中医学院交给你,用不了几年,你就能调教出一批……”
“不可能。”祝童摇头道;“我所掌握的医术只我能用,它,没有普遍推广的可能。祝门秘术也许可以推广,那也不是三五年能见效的。王省长不可能在一直做省长,他如果离开了,望海医院和望海集团怎么办?难道要再次迁移?我不想成为某个人的附庸,无论他是不是好人。况且,他们逼我就范为的是吞并福华造船,为人为己为朋友,这次我都不可能退缩。”
“他们吞不下福华造船,痴心妄想而已。”
“也许吧,有件事孙先生可能不知道。前几天我刚听说时也不相信。这几天四处打听了一下,听蓝公子说,最近田旭阳和史密斯先生走得很近,史密斯背后是修伊·斯特恩博士,他是福华造船的股东。他们也许吞不下福华造船,吞不下可以卖啊。旭洋集团和修伊·斯特恩博士股份加起来足够左右福华造船的命运了。”
“当真如此?”孙铁柱惊异地问。
“蛛丝马迹而已,我只是推测。田旭阳也许下不去手,但有人能。一旦陈依颐小姐出什么意外……一切皆有可能!”
孙铁柱看着棋盘沉思,好久才落下一子。
“也许你是对的,范西邻前天忽然去了云峰山,联想到去年,他把万公子留了一个月。其中很有些蹊跷。看来是了,他想再上一步,势必要与那尊佛妥协。唉……不如我找机会让陈老转告范老……”
“没用的,我也想过请范老插手,可一来无凭无据,二来,他的翅膀已然硬了。如果一年前,范老的话还有用。如今,只怕范老除了喝酒抱孙子,别的事根本就想不明白了。你以为,他会帮我还是帮自己的孩子?一晃,我到上海快四年了。范老可算是我最用心的一个病人了,对他的了解,只怕他儿子都比不上。他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者,但关键时候……人啊,是越老越捉摸不定,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别人身上。”说到这里,祝童摇摇头。
“是啊,虎毒不食子,谁没点私心呢。”孙铁柱深有同感,前年那次,表面上因为Della怀孕了,范西邻才逃过一劫。但是去年范西邻出山,范老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之前的一切都是幌子而已,他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真的很不错。如果没有范老在背后的活动,范西邻不可能做上副市长的宝座。
“孙先生,我想求您件事。”
“请讲。”
“我想把望海医院捐给华夏。”
“这……可着实使不得。”孙铁柱又是一惊,马上拒绝了。
“孙先生先别急,听我细细讲来。”祝童不慌不忙地说;“首先请先生放心,我绝无祸水东引之意。欧阳院长曾对我谈起过华夏的理想,祝某深感佩服,可惜终究是无缘。望海医院不只是一所医院,还包括祝福山庄和这家中医研究会所。我在上海四年的时间,最费心力的也最值得保留的也只有它了。说骗也好,说凭本事挣也好,终究是一份心血。我想,如果我注定要离开上海,把它交给华夏是最好的选择。先生不必说什么,钱的事也休提。”
看孙铁柱要说什么,祝童拦住他,又道:“把望海医院交给华夏,我不求任何回报,不要一分钱,只求华夏能善待它。先生刚才也说了,我将自己身上套上光环,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医,相信中医,很大的缘由还是为了望海医院有一个安稳的未来。先生也看到了,望海医院里有十六位年逾古稀的老中医,三十三位中医世家传人,他们都是活化石。原本计划,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把他们的行医经验记录下来。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希望,华夏能完成这项工作,把望海医院当成华夏生命研究所的根基。”
“明白了,先生既然相信我孙铁柱,再说别的就是虚伪了。祝先生眼里虽然没有是非善恶,却有一腔男儿热血。”孙铁柱紧紧握住祝童的手,摇了又摇。
“现在,该祝某听先生的教诲了。”祝童交代完,浑身轻松。
“我本有千言万语,如今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孙铁柱自诩半生,今天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也罢,我只问两个问题,希望李先生……祝先生三思。”
“洗耳恭听。”
“江湖道生存千百年,有时候,它是附着在中华民族肌体上汲取营养的肿瘤;有时候,它是保存民族血脉传承的载体。第一问,在当今的科技条件下,政府的力量日益强大,对社会的控制渐趋完善,江湖道是否该换一种方式生存?第二问……”
“孙先生不必问了。”祝童猛然打断孙铁柱的话;“如果有机会,我自然会向孙先生请教。如今,我心里不能装太多的问题。”
孙铁柱与祝童对视良久,说道:“先生太骄傲了。”
接下来,两人只下棋,孙铁柱果真闭口不言了。
第三十一卷 雪累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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