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隐


  海洋医院所有的领导都聚集到院长办公室前的走廊里,与他们一墙之阁的网络信息中心内,吴医生大致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担任解说的是胖子周东,听众还有台海言。
  祝童歪着身子坐在沙发上,边听周东不断打听来的实况转播,边听耳机里传来的隔壁实况直播。
  吴主任的病情稳定,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这是周东说的。
  祝童听到却是:吴主任自己要求住院治疗。
  无论是周东还是祝童都得到了同样的信息:这次吴主任和欧阳凡到海洋医院是为视察医院的危机反应机制,关于王觉非要离开海洋医院的说法,纯属谣言。所以,吴主任这次发病算是“倒在工作岗位上”。
  十一点十分,吴主任被转移到高干病房继续治疗、观察,海洋医院里渐渐恢复正常的工作秩序。
  十一点三十分,祝童面前的内部电话开始忙碌了,先是周小姐打来的,说是院长办公室要到病房去慰问吴医生,请他一同去。
  祝童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很忙,网络信息中心有很多事要处理,吴医生那里就请周主任和别的副主任去就行了,反正是走形式而已,不如让周东去代替?
  回头就对周东说:“周主任请你过去。”周东就球一样滚着跑去了。
  海洋医院在祝童脑海里变成一张巨大的网,王觉非和周东就是两个坐标,在这张网上移动。
  祝童很好奇的体会这种陌生的感觉,两个人身上都付有蛊虫,随着蝶神挥舞的翅膀,他们的每一个移动都映照在祝童眼前。
  区别是:王觉非的黑点更大些;他一直在移动,从后面的高干病房到前面的药房,做个医院院长真不容易。现在,祝童感觉到他回到办公室。
  周小姐的电话刚放下,王觉非的秘书陈小姐又打进来,要李副主任准备一下,中午随院长陪欧阳凡和吴天京一起吃饭;人家既然来检查工作,招待一下是应该的。
  但是李副主任又拒绝了,理由一样,因为是年轻的陈秘书打来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祝童说:他有些事情要处理,中午实在走不开,下午再找时间找王院长汇报工作。
  第三个找李副主任的是许助理,他也是想请李副主任吃饭;这一次祝童最不客气,只回答道:“我不在失败者身上浪费时间。”
  最后一个电话最奇怪,竟是欧阳凡打来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五十分,他只说想见见李副主任。
  祝童想了想,才说:“我要先见过王院长。”
  挂上电话后,祝童对吴医生和台海言说:“是该吃饭了,你们两谁想请我吃饭吗?我很忙的,你们都看到了,机会难得啊。”
  台海言对年轻的李副主任只有两个字:崇拜。
  他是知道点内幕的,比医院里大多数的人都真实的内幕;这,是知识的力量!
  “今天我请客。”小伙子豪爽的说。
  吴医生见识多,看到连欧阳凡都打电话来找李副主任,听说这个年轻人与吴主任单独交谈后,就解除了王觉非院长的危机,还把吴主任气病了,对祝童多几分好奇。
  “该我请,上次就说好的。”
  “哈,看来我的人缘是不错;”祝童站起来收拾东西,笑呵呵拍着台海言的肩道:“今天先让他请,这小子刚挣一笔不义之财,该出点血。吴主任,你一定想不到他挣钱是多么容易。”
  于是,海洋医院多双敏感的眼睛都看到:今天大家议论的中心人物,新来的院长办公室副主任李想,和海洋医院最不招人喜欢的吴医生,还有不常露面的网络信息中心的台海言,三个人说笑着走出办公室楼,饶过住院部和门诊大楼,走出医院,进到隔壁巷子里的小餐馆。
  祝童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考虑如今的情况,吃饭就是吃饭,没说几句话;所以,活跃气氛的工作就由吴医生来完成。
  海洋医院旁小餐馆的顾客多是医院里的护士,环境还算干净,只是包间很少。祝童坐下没多久就感觉不习惯,四处投过来的目光太多了;总算吴医生对这里熟悉,包间里的客人一吃完,老板就招呼他们进去,顺便又加了几个菜。
  台海言是不善于交际的,他在网络世界内灵气非凡,到现实世界里连应酬话也说不好。不过,这不影响吃饭。
  “海言先回去吧,机房里没人值班,万一有什么事……”祝童终于想清爽后,对台海言说。
  “没关系的,秋小姐在隔壁休息,我打电话让她起来。”台海言有些木纳,不明白祝童的潜台词是,要私下和吴医生谈谈。
  祝童只好明说:“这餐饭我来请,你先回去,有时间和秋小姐亲热一下,我和吴医生有话说。”
  机房隔壁是台海言的宿舍,秋诗既然在那里,就是说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回去;台海言自知说漏了,嘿嘿笑着走了。
  “抱歉,只知道吴医生尊姓,请问您的名字是?”祝童把目光转向吴医生,问的是不好意思的话,脸上却很好意思。
  “我是小人物,比不得你李主任,一来就让医院全认识了。我叫吴瞻铭,瞻仰的瞻,铭记的铭。”吴医生自嘲的笑笑,加起块鸡翅。
  “好名字啊,吴瞻铭;恩,请问吴瞻铭先生,有没有想过转到管理部门?”
  “转到管理部门?”吴医生意外着看祝童,摇摇头:“我是外科医生,治伤开刀还行,不耐烦去和那些人精们斗心眼。”
  “吴医生今年有四十了吧?这样的年纪在医生来说是黄金时间,但我看你做的很不开心;不如换个环境。功夫在诗外嘛,也许对你有好处?”祝童耐心的劝着,吴医生还是摇头:
  “我这个人没什么野心,看不惯的就说,所以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特别是你们院长办公室的那些大爷大奶们,我可没兴趣去看他们的脸色。还是凭本事吃饭来的得安心,做医生是我的最爱,只要能为病人治病,这辈子就没想过要转行。”
  “他们啊;”祝童想着前几天晚上吃饭时吴医生的癫狂,确是没把那些人看在眼里;“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只要你答应,办公室那些人今后还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好生巴结你的。包括你们急诊科主任?”
  吴瞻铭已经把鸡翅送进嘴里,听祝童这样说,筷子一松,油腻的鸡翅掉到桌上。
  “李主任……别开玩笑了,我们科主任巴结你是做样子呢,你还当真了?嘿嘿,不是因为你是王院长调来的,他才不会在乎你呢。你知道背后大家在怎么说你?”
  祝童认真的说:“我无所谓,现在说的是你,只要吴瞻铭先生答应,你和你们主任的位置就会颠倒,他今后要看你的脸色行事。”
  “别开玩笑了,快吃吧,这里的鸡翅不错,吃完我还要值班呢。”吴医生说着,执筷子的手却颤抖着,怎么也夹不起好吃的鸡翅。
  “是鸡翅好吃还是鱼翅好吃?你这个急诊医生吃鸡翅就满足了?我是不相信的。考虑一下,许助理已经完了,如果你愿意,我会推荐你做王院长的助理。那时候,就不是鸡翅鱼翅的问题了。吴医生不是从胸外出来的吗?跟王院长做助理,能解决正高职称问题,过两年还可以回去。你吴瞻铭就厉害了。呵呵,到时候你可以随便选科室;想去胸外去胸外,想去普外去普外;想做主任做主任,想做教授做教授。”
  “院长助理?”吴医生的嘴张开就合不拢了,那不是传说中李副主任将要去的位置吗?
  “是院长助理,院长办公室和急诊中心都归院长助理负责,没错吧?吴瞻铭先生,你资格够、经验够、能力也够,就是缺少机会。知道周小姐为什么找我吗?她知道许助理已经完了,正惦记着那个位置呢。这样的机会不多啊,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回去了。”
  祝童站起来,伸手把吴医生的嘴合上:“现在是一点半,两点半之前你要做出决定,我等你电话;记得结帐啊,这顿饭该你请。”
  吴医生迷糊着眼看祝童走出包间,半晌才狠狠掐自己一下,他捏鼻头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是好事。
  餐馆老板听到,包间里传出一声惨叫,连忙走进去,正好冲出来的吴医生走个碰头。
  吴医生鼻头红红的,支吾着指着桌子上:“不用找了。”
  那里,有两张百元大钞;餐馆老板连声感谢,平时这个吴医生可没如此大方。
  祝童回到网络信息中心,进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套上耳机听着音乐闭目养神。
  上午的一切都是无奈,不是吴主任逼得太紧,这样事最好是私下解决,他希望那样。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和吴主任在王觉非办公室的半个小时,已经传遍海洋医院,甚至海洋医学院或整个系统。后果是:吴主任屈服了,被迫收回对海洋医院院长宝座的野心,更严重的是,吴主任被自己刺激得心脏病发作。
  祝童是事情过后才后怕,当时只有兴奋和满足;王觉非摆明了要让自己做他的助理,这可是个灾难。
  医学界其实不大,互相之间的交流、会议之类的机会很多,许助理前几天就是到北京去开一个什么会议。
  如果北京同仁医院的某个专家或官员在某个场合与小骗子碰上,不想就知道,一定是非常尴尬非常危险。
  把吴瞻铭吴医生推上去就不一样了,那是另一个新闻,至少能冲淡人们对李想副主任的关心;一个不得意的副主任医师忽然做到院长助理,医生们、科室主任们会被惊呆的,护士们也许……
  小骗子正为自己这招神来之笔得意,门被推开,王觉非的秘书陈小姐高挑纤柔的身体出现在门口,无声说着什么;周东站在她身后,贪婪的注视着那段象牙般秀美的玉颈。
  祝童摘下耳机,才听到陈秘书稍高的话语:
  “李主任,王院长找你半天了,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原来是睡着了?”
  “啊,对不起,我这就过去,麻烦陈秘书跑一躺,实在不好意思。”
  陈小姐嫣然一笑,优雅的转身消失在门外;祝童抬腕看手表:两点十分;吴瞻铭怎么还没来?
  祝童刚想打电话,吴医生就跑进来,白大褂不见了,换成一套笔挺的西服。
  牌子不怎么样,领带的颜色也不对,皮鞋上还有灰尘;发型不错,看得出是刚用小护士的发水整理过。
  “果然不一样。”祝童奉承一句,让他坐到自己座位上;“先歇会儿,喘口气,喝杯水,我这就去找王院长。”
  “啊,好好。”吴医生还在激动中,呼吸急促,话也少。
  祝童笑笑:“你这样可不行,我只是引见,如果吴瞻铭先生这个状态去见王院长,结果想都不用想。你平时怎么样还怎么样,不用紧张。周东,给吴医生泡茶。”
  “好,好,我明白。”吴医生镇静一些,祝童伸手扯下他的领带,笑笑才离开。
  王觉非很高兴,看到祝童进来转过宽大的办公桌迎上来,拉他在沙发上坐下。
  “李主任……不李助理,真是谢谢你了;我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王觉非微笑着等待祝童的感激,作为他的助理会拥有很大的权利,薪水也要翻一翻,这是对祝童的感谢,或者说是奖励。
  但是,他没看到预想中的激动;祝童只是笑笑,问:“吴主任还好吧?”
  “别提那个老家伙,他死不了,躲进病房是遮羞呢;谁都知道他在这里触霉头了;老家伙马上就退,这出戏唱砸了,这辈子就算玩完。我的朋友说,老家伙到处打电话解释,就是没人听,哈哈,你是怎么做到的?咋不气死那老东西?”
  “气死人要倒霉的,你也会受牵连;”祝童接过王觉非递过雪茄,放在鼻下嗅嗅;这玩意他很少吸。“上海人很精明,连行贿都那么艺术;王院长,你如果有吴主任那样的心计,我们是不会认识的。”
  “说说看,他是怎么收钱的?”王觉非没在意祝童话里的嘲讽;更关心的是吴主任的受贿艺术。
  “吴主任很少接受现金,朋友也是极少数的几个;他们求他办事钱,会买套房子,再低价卖给他;如果房子一时不好脱手,吴主任会再卖给他们中的某个人,每一次进出都是几十万。外人看来,那都是正常的交易。”
  祝童缓声说着,脑子里想得是自己还没套合适的房子,真发愁啊,本来他还希望从吴主任那里敲一套。
  “还有,他是主管教育系统的,每所学校为职工集资建房都会给吴主任留一两套,价钱当然是便宜的;这是他的另一个渠道。吴主任很狡猾,他都是让亲戚朋友出面完成交易;王院长,这一套你是学不了的,你没有吴主任那么大的权利,你的客户也没那么……优秀。”
  “是啊,是啊,真厉害啊。”王觉非不断点头,又拍着祝童的后背;“不过你更厉害,他这么精明都被你识破了,证明我没看错人,是上天派你来帮我的。今后你就是我的助理了。哈,经过这次教训,谁还敢来动我的脑筋?连欧阳都问你呢。”
  “王院长,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助理这个位置不适合我。”祝童摇头拒绝;“我初来乍到,无论资历、声望、支撑、经验都不适合做您的助理。”
  “不用怕,只要我给你撑腰,没人敢说闲话的;现在是院长负责制,我是法人,不怕的。”王觉非以为祝童是客气,拿出一张支票;“这是你的费用,先收起来,你只要做到我的助理位置上,自会有大批人讨好你。”
  “二十万,多了,谢谢院长。”这种钱祝童收得心安理得,为王觉非摆平吴主任,成本是就十多万,算来,小骗子赚的并不多,只是辛苦钱而已。
  “但是,我还是不能做你的助理,也不会收别人的钱;今后你也不能收这样的钱,知识分子喜欢秋后算帐,那样,我们都不安全。”
  王觉非这才知道祝童是认真的:“你要什么?院长办公室主任?也好,就让周小姐做我的助理,你接替她。”
  “我没那个本事,做这个副主任就很好,网络信息中心离您近,也清闲,我正好多看看书,跟您好好学习。还有,周小姐不能做您的助理,她太精明了,您就不怕……”祝童说到这里停住,等王觉非自己思考。
  “你说的对,周小姐是比许助理精明,这样的人要防,要防;但是,你认为谁合适呢?我没有助理不行的,事情太多了,我还要带学生,还要去外面交流,不可能管太细。”
  “吴瞻铭可以。”
  “吴瞻铭?你是说急诊上那个?今天中午你们一起饭的那个瘪三?”
  “对,就是他;”祝童嘿嘿一笑:“他不是瘪三,是您最合适的助理人选;一来,吴瞻铭在医院人缘不好,只要您提拔他,他会对您绝对忠诚;二来,吴瞻铭资格够老,资历也够,别人不会说闲话,对您的形象有好处。第三点,他是个正直的人,短时期内不会腐化到那里去。”
  “晤;是。”王觉非被打动了;“这一段风声不好,可能国家要出新政策。吴瞻铭胆子够大不怕得罪人,让他出面,我也有回旋的余地。不错,好,就是他了。”
  “那,我把吴瞻铭叫来。”祝童知道,王觉非会把吴瞻铭当枪使。
  “叫来吧,我还要和他谈谈。你真的没别的要求?”
  “院长,你要相信我。”
  祝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吴瞻铭说:“去吧,王院长在等你。”
  下午,海洋医院里传出另一个消息:王觉非在院长办公会上提名吴瞻铭做院长助理。
  这一来,小骗子的目的达到大半,大家似乎忘了上午的事情,注意力全被落魄的吴瞻铭吸引过去了。
  是啊,谁能想到:被几个科室赶出来的吴瞻铭会一飞冲天,成为海洋医院的大人物呢?
  小骗子害怕了,他是不能太出名的,到海洋医院只为找个容身之处。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局面,以往的每次生意结束后,祝童都会遵循老骗子的原则,在第一时间离开,然后在远处观察。
  现在可不一样,他需要在上海有个合法的身份,根本就无处躲避,只能以另一种方式掩盖曾经的痕迹;太冒险了,正常情况下,祝童才不会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生意呢。
  台海言一直在等候祝童,黑色钻云燕铁了心,要拜水中月为师。
  祝童真清闲下来,已接近四点,周小姐的弟弟周东凑过来想说点什么,却受不住祝童挑剔目光,正好听到台海言叫:“外二护士站系统崩溃,谁去覆盖?”
  周东忙跑过去:“我来,我来。”抓起光盘和工具包跑了。
  “进来吧,坐。”祝童对站在门前的台海言说,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陌生的李副主任。
  “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祝童轻松的笑笑,想使台海言放松一些。
  “还行,没什么不满意的,也没什么满意的。”台海言声音还是紧张,手紧握在一起。
  “他是被你支走的吧?”
  “嘿嘿,是。”
  “这么说,所谓的系统崩溃也是你在捣鬼?”
  “嘿嘿,是。”
  “你除了傻笑,还会什么?”
  “嘿嘿,嘿嘿。”
  “我看,你离开电脑就是个傻子。”
  “嘿嘿,不是。”
  “滚,回你的电脑上去。”祝童指指自己的屏幕;“咱们用它说话,可以了吧?”
  “嘿嘿,是。”台海言飞快的跑会机房那边,马上,黑色钻云燕又飞舞在屏幕上。
  黑色钻云燕:师傅,你是我偶像啊。
  水中月:……
  黑色钻云燕:我要拜你为师,收下我,求你了。
  水中月:好象,半年前我就是这样说的吧?师傅。
  黑色钻云燕:那是我不懂事,师傅,您一定是要罩着我啊。
  水中月:怎么罩,你又不是小白。
  黑色钻云燕:我不管,你强奸了我,所以要负责任。
  水中月:胡扯,我对男人没兴趣。
  黑色钻云燕:你强奸了我,在精神上,但是,我感到兴奋。
  祝童啪的关上电脑,起身离开办公室。
  奇怪的家伙,在现实世界里是块木头,在虚幻世界里,竟是个变态狂。那也是个江湖吗?至少台海言是深陷其中。


半潜号外:江湖惑影蝶青衣
  下班时间到了,祝童走出海洋医院大门。
  街边滑过黑色奥迪A4,车窗摇开,梅兰亭笑盈盈招呼道:
  “李主任,请您吃饭可以吗?”
  “不好吧?你们两个,我只一个,要知道,我是个很老实很老实的好男人。”
  小骗子故做迟疑,梅兰亭身边还坐着个女人。
  女人中的女人,八品兰花大姐头,夜女人柳伊兰。
  “放心吧,我们两个只会把你吃个半死,留半条命,好去应付苏警官。”柳伊兰妩媚的一笑。
  祝童只好拉看后门坐进去,他不怕被吃,就怕漏底。
  “需要我给苏小姐打个电话吗?”梅兰亭开着车回头冲祝童微笑。
  “好啊,我正想着怎么对叶儿说呢。”
  祝童顺水推舟,梅兰亭“哼”一声,只能拿电话。
  “叶儿,猜才我在哪呢?咯咯,你真聪明啊,李想在车上,我要请他帮忙;有个朋友病了,看西医没用,让他去瞧瞧。别谦虚了,李医生如果没本事,会把美丽的叶儿迷得在沱江边哭的要死要活的?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其实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我那个朋友啊,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好啊,叶儿要和你说话。”
  祝童接过电话,叶儿温柔的声音传来:“还好吗?”
  “好,你呢,下班了?”
  “正在想你呢,本来准备去给你做饭呢,既然有人请,我回家了。姐姐后天才跑车。不多说了,别太累,早点回去休息,别喝酒。”
  “知道了。”祝童把手机递还梅兰亭,梅兰亭转头道:“真是甜蜜啊,祝童,你准备瞒她多久?”
  “如果可能,我希望是永远,一辈子。”
  “永远是多远?我不相信呢。假的永远比真永远要坚实吗?”
  祝童马上变副表情,生硬的答道:“柳大姐,如果谁在后面捣鬼,我会让他知道后悔和永远哪个更真实。”
  “算了,鬼也懒得管你们的事呢。兰亭妹妹要你做证人,她只相信你。”柳伊兰感到无趣,哼一声转回头。她虽然依旧明眸皓齿,在祝童眼里却失去了诱惑的力度。
  车内气氛变得沉重,三个人再没说什么;梅兰亭放出一首民乐,正是马夜与竹道士合奏的那首仙曲——竹石雨。
  奥迪A4的后座狭窄,绝对没有前边舒服,祝童干脆和前天去苏州时一样,半躺在后座上,虽然不雅观,却很舒展,正好欣赏两位世外高人的作品。
  梅兰亭的画廊到了,奥迪A4停好后祝童坐起来身,看到画廊外还停着一辆房车;黑色的奔驰600,驾驶席上坐着位衣着讲究的司机,五十左右年纪。
  助手席上,也是位明眸皓齿的女子,三十来岁,风情如画且精明练达。
  她应该是又一朵兰花,看到柳伊兰,从奔驰上拿下只精致的黑色皮箱递过来,很大的那种,里面的东西看来也不少。
  夜色深沉,雨还在不紧不慢的淅沥着,祝童对南方都市里的雨很不满意;如果这样的雨落在山青水秀处,还能添些许朦胧。祝童以为,城市的节奏适合阵雨,来的痛快,去也无情,这般缠绵,很虚伪且无趣。
  梅兰亭的画廊外观简洁明朗,两个穿旗袍的年轻女郎在门里侧伫立,她们本身就道风景。
  内部布置得色彩醇厚;一条隔断把画廊分成了左右两条走廊形展示区,左边是大大小小的油画;右边走廊上都是中国山水画,配着拙朴的实木门、车马轮,野性的动物标本、孔雀羽毛,也所以算得精美雅致。
  梅兰亭的办公室在最深处,很小的一间,只勉强摆下一张桌子,加两只皮椅就有些拥挤;出于礼貌,唯一的男性祝童只能站在那里。
  “可以开始了吗?”柳伊兰打开黑皮箱,取出厚厚一叠文件,飞快分成三份;“按照梅小姐的意见,我们的律师已经做出修改,你可以再看看。”
  柳伊兰也递给祝童一份:“你是证人,江湖的代表,看看吧。”
  祝童翻看个大概,他对于这样的东西很敏感,都是以前功课做的多的缘故;只看条款,柳伊兰给梅兰亭的条件很宽松,副总撤消了,只派来个会计监督资金往来。
  “八百万买三成股份,不包括房屋产权,不干涉你的经营;梅小姐,你遇到散财童子了。”
  “这叫风险投资,我相信梅兰亭小姐的眼光和经验,兰亭画廊一定能成为全上海最有影响的画廊。”柳伊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图章;梅兰亭也签上名字,盖上图章。
  轮到祝童:“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个江湖骗子,你们相信骗子的信誉吗?”
  “我相信祝门的信誉。”柳伊兰道,又看向梅兰亭:“梅小姐也相信,对吗?”
  梅兰亭想笑,笑不出来:“我相信祝童,他不是骗子。”
  “那好,我可签了。先说话,有纠纷别找我,先让法院判完再说。”
  小骗子写下自己的名字:祝童。他注意看了一眼柳伊兰名字下面的图章,是东海投资四个字。
  怪了,马夜到山东小镇时,不就是代表东海投资去找老骗子谈合作的吗?条件是自己当东海投资的执行人;难道柳伊兰现在是执行人?
  “有人放着大钱不赚做医生,只好便宜我了;祝童、梅兰亭小姐,这是我们东海投资的第一笔投资业务,希望合作愉快。”
  柳伊兰又从黑皮箱里拿出一瓶香槟,兰花指轻旋,就把紧密的木塞拔下。
  这也是需要本事的,小骗子估计,柳伊兰修炼的本事不比自己差。
  皮箱里还有什么呢?小骗子撇一眼……
  梅兰亭取出三只高脚玻璃杯,倒上金黄色的液体:“合作愉快。”
  黄浦江畔有间安静的西餐厅,因其环境幽雅,厨师鼻子高,对客人的挑剔,所以价格昂贵。
  东海投资与兰亭画廊签约后,简单的庆祝议事就在这里举行。
  路易十三是梅兰亭点的,柳伊兰看来是这里的常客,蓝眼睛的侍者取来一支蓝方让她检验,里面还有半瓶。
  祝童不喜欢洋酒,柳伊兰替他要了瓶酒鬼,这是这间餐厅里唯一的白酒。
  梅兰亭很落寞,一点也没有得到八百万投资后的兴奋。
  柳伊兰喝酒是优雅的,还加了些冰冲淡酒味;而梅兰亭拒绝侍者的建议,接连与祝童碰杯,整瓶浓烈的白兰地竟没到结束就喝干了。
  “你送梅小姐回去吗?”柳伊兰担忧的问祝童,递过张蓝色卡片;“我还有事,今后可以到这里找我。”
  卡片入手沉重,上方凸印着南海宫澜的徽章,下面是一串数字:75243168;开头是大写的LH。
  “凭这张卡,你可以在那里无限制消费;南海宫澜是我个人的产业。”
  柳伊兰微笑着说。
  “这串数字我见过,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祝童当然吃惊了,且不说南海宫澜那个私人俱乐部的华丽,王觉非就是它的会员;只这张卡的价值,肯定也不是个小数字。
  “有时候有意义,对于你来说,它只是一串数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的大师兄两个月后就能出来。”
  “该怎么些你呢?柳大姐。”
  “叫我伊兰或者柳小姐,大姐不是你叫的。”
  奔驰车滑过来,柳伊兰在助手伺候下坐进去,伸出手:“再见了,我的小情人。”
  梅兰亭坐在奥迪A4里摇摆着,祝童只有把她移到助手席上,自己坐在驾驶位置,他今天喝的不算少,也已半醉微醺。操控起奥迪A4自我感觉都危险,几次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尾;还好,没遇到警察。
  这不算最坏的,把梅兰亭送进公寓后,才是灾难的开始。
  梅兰亭喝下一杯水后,忽然清醒了,拉着祝童不让他离开。
  “我给你唱几句戏吧?好吧,好久没唱了,怕忘掉。”
  祝童这才想起来,梅兰亭是六品梅苑的弟子,出与对这个门派的好奇,留下来坐到客厅沙发上等候。
  梅兰亭的公寓是复式结构,楼上楼下五间;确定祝童不会偷偷离开,梅兰亭跑到楼上。
  灯光忽然熄灭,只在客厅中间留一盏射灯,照出一片圆。
  屋角的金属音响突然启动,音箱里传出梆子声,丝竹声,鼓点声。
  楼上转出个古典美人,如在戏台上迤俪行走,淡天青色的洒花戏服,贴身、朴素、明艳,梅兰亭甩起水袖在射灯下翩翩起舞,那份陌生而古老的婉丽妩媚,使小骗子涌起惊才绝艳之慕。
  梅兰亭似是清醒的,随丝竹声婉转低回的吟唱,悠扬婉转在似断似续的连绵起伏中,她唱到高亢处转入低回,神情也自黯然。
  此刻的梅兰亭显得娇憨纯真,祝童对戏曲没兴趣,听不太清她在唱什么;但梅兰亭的双眼传神,把个少女遇到心上人的芳心激荡、相思时的愁肠百结、梦断后的伤心悲凉、展示得活灵活现;流淌在空气里的美妙声音,眼睛更要被魇住般,把个小骗子迷的如梦如痴。
  “斜阳外,芳草涯,再无人有伶仃的爹妈。奴年二八,没包弹风藏叶里花。为春归惹动嗟呀,瞥见你风神俊雅。无他,待和你剪烛临风,西窗闲话。”
  灯光熄灭,最后一句,祝童是听明白了,梅兰亭已坐到他怀里,以悠扬的曲牌轻语低吟,念的是正宗的国语。
  香唇舌尖滑移向祝童耳侧,柔柔的呼吸吹动绒毛,梅兰亭两排玉齿轻咬祝童耳垂,舌尖钻入耳内舔著。
  蝶神本以半醉,此时比祝童还兴奋,挥舞翅膀激烈旋转;飒飒风声刮过脑海,吹荡起满腔雄性激情。
  青衣软薄,遮不住滚烫的少女肌肤;麻麻痒痒的感觉让小骗子无法忍受,梅兰亭呼吸急促声,靠近耳边轰轰作响,还有香舌婉转的蠕动怯语。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竟有如此狠心肠。师兄,难道兰亭就不值君一抱一垂怜?”少女的体香包裹过来,蝶神更加兴奋。
  祝童忍了再忍,终于轰塌理智,双臂把梅兰亭收紧。
  她看起来结实,入手处却软如棉;黑暗里响起粗重的喘息;两个人在沙发上下拥抱、撕扯着。
  灯光又亮了,青衣散乱在一旁;梅兰亭害羞的蒙住双眼,仿佛行将受宰割的羔羊,洁白无瑕的肉体赤裸裸便展现在祝童眼前。
  软靠在怀里的女孩,身材非常均匀、肌肤细腻滑嫩、曲线婀娜,看那小腹平坦嫩滑、玉腿浑圆修长。祝童有沉重负罪感,心疼起来,毕竟她是梅兰亭。
  祝童哼一声,梅兰亭挣起来,在他胸前被狠咬一口,恼得祝童在她裸背上拍一把,伏身压上去。
  “竹君,望怜惜兰亭。”
  原来自己被这丫头当成竹道士了。
  祝童清醒了,咬一口舌尖抵抗不舍美味的蝶神,勉强抽身站起来,从乱阵里找到自己的衣服。
  梅兰亭还闭着眼,缠过来,低声呻吟着:“竹君,熄了灯火,好吗?”
  “好!”祝童抓起水杯,把半杯凉水浇到梅兰亭身上:“看清楚了,我不是竹道士。”
  说完,抓起青衣把梅兰亭遮一下,抱起来走进卧室,扔进松软的床铺内,掀起松软的被褥盖上。虽然有些不舍得,总算把诱惑降低到最小。
  梅兰亭从枕头下伸出头,仔细辨认一下:“我知道你是祝童。”
  “那为什么叫竹君?”
  “这是我的事,你很在意吗?”
  “我是很在意。”
  梅兰亭想想,红着脸说:“那我叫你祝童好了。”
  “梅小姐,你把我当什么了?”祝童走到外间穿衣服;“我就是我,不是谁的替代品。”
  “等等;”梅兰亭听到开门声,披着青衣追出来;“你希望怎么样,要我叫你李想吗?别忘了,在叶儿眼里,你不是你,你是李想李医生。那不是演戏吗?”
  祝童头一昏,转身看向梅兰亭,张张嘴说不出任何言语。
  “真假,你就如此在乎?走出去还不是要演戏,好好想想吧,你是祝童,千面独狼,江湖上最有名的骗子,不是什么高尚的中医师,也不是海洋医院的副主任。假的就是假的,我刚才唱的昆曲青衣怎么样?美好吗?真实吗?诱惑吗?才子佳人也要生活在现实里。你难道能欺骗叶儿一辈子?真能在李想的世界里梦游一生?叶儿冰雪聪明,早晚会看穿你的虚伪。”
  单薄的青衣半棉半丝,遮不住梅兰亭窈窕的曲线,她说这些话时,声线也是柔美的。
  祝童失神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阵阵的少女幽香扑鼻,由她牵着手走回卧室,被按倒在软软的床上。梅兰亭拉开胸襟,把祝童的手按在只温软的突起上。
  “戏子无情,只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不是情。别忘了,你本是个江湖浪子。我是喜欢竹道士,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的世界里没有我的空间;你也一样,叶儿早晚要离开你,她属于另一个世界。”
  梅兰亭低语着,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解开祝童的衣服,熄灭灯光,缠上。
  “温柔些,竹君。”最后一声,是青衣最微的呢喃。
  两排细密的牙齿,咬上黑色蝴蝶。


第五卷 副歌


蘑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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