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该死的


  “……就怕有些打着同学旗号,但其实心怀叵测的分子,把她一并给带坏了。毕竟,作为她的表舅。她妈有时候的担忧,我也要分担一点。”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做人还是做生意,很重要的一点,是混圈子。有圈子才调得动更多的资源,使得动更大的权力。不好意思,直白了一点,但你听得懂,你我都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小孩,你鬼着的。但是……没用,不要妄想从这个家里得到什么,你敢伸爪子,那就要做好引火烧身的准备……”
  “你爸短短时间,做通讯设备,做到这个地步,了不得。但是,瓶颈也差不多到了,这上面每一步,可能都是要赌,赌对了,往上走,赌错了,管你搭了多高的架子,说垮也就垮了,想要稳妥,天时地利人和,都需要,哪里去找?圈子。”
  “你猜再往上走的路,我背后的圈子不给他开门,他走不走的下去?就好比现在他在这里做的事情,找关系,求人……我们在这里所编织的网络,早就已经根深蒂固,我们能让美国人不跟你爸做生意,你以为我这句话是在吓唬你,还是真能如此?”
  柳高不介意跟程燃说起这些,一方面,是这小子的确已经成为了威胁,上回峨眉山的时候,他面对自己那种轻傲无礼的姿态,让柳高回想起来,如鱼刺卡着,无端生怒。
  另一方面,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姜红芍,说不得哪天就会让这个姜太爷在意的外孙女发生损伤这个家利益,颜面大失的行为。他不会放任姜家成为别人的笑柄。
  若是眼前面对的是程飞扬,他说不得还会多几分客气,哪怕要敲打,明面上的和善还是要做足。
  然而自来小鬼最难防,千里之坝也是溃于蚁穴,一个小偷在背后鬼祟,没准就要偷掉姜家基业,面前这个程燃虽微不足道,但他和姜红芍的距离,就足以让他构画的蓝图遭到破坏,所以这口恶气,这一口痰,要先吐在他脸上。说白了,两耳光褪了他神光,接着才是慢慢拾掇。
  “说到底……通信业,多少资本背后来历匪浅,你爸在国内做生意,太不留情面,打碎了很多人手上的盘子,想不想知道现在我背后,有多少恨之欲其死的人?就是在这里,也有美国人要求着我们,把你爸扼死在竞争的源头……”
  柳高说着,那个刚才埋下头大概已经是被他口中所言骇到“肝颤胆寒”的青年,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然后嘴巴朝他动了动,“煞笔。”
  那一瞬间天高云淡,柳高先前掌握着节奏,像是刀子剔骨割肉般的威胁言语,忽然就这样消失在冷冽的风中。
  他停顿了,头略微斜着,就像是一个攻城略地一路嗜血长驱直入的征服者,在炫耀身后的凛凛军容和远处图腾的巨大雕塑时,遭遇了泥石流。还保持着一个蹊跷难明的动作,有的是尽显得荒谬怪诞的遭遇。
  他确实听到了这两个字,但是……怎么会,怎么可能……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天生含着金钥匙所处的位置,所处的层面,从来不曾受到过的当头棒槌。
  有时候一句话可以噬人骨,有时候一句话可以诛人心,有时候一句话可以夺人志毁人尊严,能让人感受奇耻大辱和杀人之恨。
  原本这些都是他在对这个青年所进行的行为。
  结果这个青年对上他目光的时候,又重复了一遍,“傻逼。”
  然后这个像是从头到尾就没半点醒悟的青年在柳高略微颤动狠厉的眼光中笑道,“你说这些,是一石二鸟的想让我回去传达导致我爸自乱阵脚,同时拿我爸事业和家业威胁我断了和姜红芍的来往?……所以你真以为可以威胁到我爸的生意?”
  “你一个搞买办的,给主子当狗,还没有资格摆在程飞扬的面前。就连你背后的势力正面和伏龙都较量不过,妄图用下三滥的手段,你给别人当狗,有没有问过,别人有没有真的把你当一条忠犬,还是条仅仅可堪利用来做些腌臜事,不需要后就第一个剥皮抽筋的黄鼠狼?可悲的是连条忠犬都当不了,还指望别人会认你作三等公民?”
  嗡嗡。
  柳高青筋蹦跳,头皮都仿佛一掀一掀,用近乎于噬人的目光,阴沉着脸一字一顿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今天说的这些,会有什么后果。”
  他眼角看到姜红芍没有走过来,似乎根本不担心程燃吃亏。
  程燃双腿打开坐在椅子上,双手支在膝盖上,抬头看柳高,那一刻柳高虽说是盛怒的,然而也非完全失去理智,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根本不像是个刚刚成年胡须都还没怎么冒出头的青皮小子,背后有更让他捉摸不透的某些事物,像是一头老虎,像是一只呲着獠牙的毒蛇。
  程燃道,“那就来说叨说叨,你能怎么对我爸在美国的游说下绊子做文章?真以为你一个双方搞买办的,能掀起什么风雨,你控股了一家美国相关企业核心技术吗?你能左右伏龙合作公司大股东意见吗?还是说,你能拿出相应的利益,搞定这些公司的胃口吗?你有什么资格来围堵一家在技术和研发上以血汗拼起来,可以把吸血鬼打断牙的公司?”
  柳高面容如铁森寒,但明显并不是没有在动主意,冷冷看着程燃。
  “从技术层面上搞不定,那你还有什么办法,无非是从政治层面,还是你所谓的美国政客关系网。打什么旗号?”
  “还是说打算用你们背后的政客?那你知不知道我爸来美国做了些什么?慈善项目和《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这样大报关系的突破,我爸大可摆开阵仗,用美国人的方式,更进一步通过报纸访谈和美国上下层对话,表达观点。大可不必避讳中国崛起与美国是否感到威胁,西方基督教讲对抗,影响中国人的儒释道文化注重和谐,道家讲究改变自己适应环境,儒家是改变自己和社会交融,而佛家是养心。只要双方的沟通能让美国人逐步认识到这一点,就会让很多人意识到中国的崛起和美国是包容共存的结果,这甚至还要多宣扬,这样的效果大不大,多不多,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美国人对中国看法?可能还不能直接下论断,然而有一点美国人必然是在乎的,那就是美国人对美国精神的追求。”
  “你以为这不是现在美国人普遍诟病之处?”程燃指向远处的华盛顿纪念碑,“为什么那座华盛顿碑是美国核心的核心之所在,是因为华盛顿确实才是真正的伟人,是美国人公认的政治家,是美国精神的代表。这种精神是包容,是开放,是自由,是独立,是平等。而现在的美国人眼里,华盛顿之后的那些美国总统,与之相比都差的太多,那些算不得伟人,充其量只是政客。这才是美国人内心中所认为的,美国精神正在失去。伏龙提倡这种我中有你的和谐,自由平等的贸易,在美国人这里正可以看做是美国精神的体现,把这个态度表出来,再加上伏龙在慈善上面的规划和宣讲,你认为你背后那些所谓同盟的美国政客,会不会愿意为你们这样的人站出来,在这种时候阻挡民众对日益失去的美国精神的反思潮,站在舆论声浪的对立面去?”
  至始至终,柳高都以噬人的表情姿态阴森的看着他,但是这回破天荒并没有说话。
  程燃道,“所以,你不知道我爸在做什么,你这种人,也不会知道我爸真正要做的是什么。我们之间……本身就是不可调和。因为我爸这样的人,他所做的事起来了,你们就失去了吸血的土壤,于是你们和你背后的人都跳脚了,都被戳痛了,都恨不得围堵过来,打垮我们……但是没有关系,这是必经的阶段,我们已经预料到了会面对你这样的人,还有你背后的人……”
  “你没有明白的是,从一开始,你的威胁,什么砸了很多人的生意,多少人恨不得欲致我们于死地。你以为我会怕?我只会觉得是好事。因为你们真该死,说明你们真的被打痛了,知道自己很危险了。”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拿锤子把你们超度过去。”
  “那么你明白了,你的威胁对我来说只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打算真正把你们这样的人打死……你以为我会跟你客气?哪怕你是什么劳什子表舅,煞笔不是因为你在哪个位置,而是你做出了什么事。”
  “所以,傻逼就是傻逼……”程燃翘嘴,“杀千刀的傻逼。”


第二百零一章 交接枪
  什么是买办,那就是牺牲国民利益,去满足国外资本的需求,在这个过程中,为了自身利益,可以不惜对本国产业进行打压,围堵,限制本国核心竞争力发展的势力。
  跟柳高这样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所以一开始就短兵相接,直来直去,最好。
  程燃说完,姜红芍从那边走过来,面对已经脸色铁青着,几乎是用尽全力克制住面容不狰狞爆发的柳高,“我跟我妈通了电话,我会在明天回去,一会我继续等我小姑的助手过来。所以今天,我不会跟你走。”
  柳高阴沉着,看姜红芍,已经猜到他这个表甥女方才的缜密心思,她方才之所以之前没有过来,是压根没有担心过程燃。她的不在场,正好可以让程燃肆无忌惮对他这个名义上的表舅发难,而没有后顾之忧。
  譬如避免若是后面说起来,她“胳臂肘往外拐”,“或者没有半点阻止”的普世价值观指责。然而却并不影响,他今天在程燃这里等于是被扇了几个耳光的事迹传开。
  甚至只需要她轻描淡写跟她那位小姑说上一句,柳高保管今天程燃的那些话,会在他所在的圈子里无人不晓。
  威信威望是一种无形的事物,但却真实的存在于你所在的阶层,所在的圈子,所在的社会结构中。方才程燃对他一口一个的煞笔,不亚于一耳光又一耳光的扇在他的脸上,无论这件事情起因,乃至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柳高,都将成为别人私底下取笑的码料,威望更将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柳高看着眼前的这一男一女,才知道这两人压根就不是表面上的羔羊,而是两条会咬人的狼崽子。
  柳高阴森着,说实话,他和背后的人的确有提及过怎么对程飞扬动刀,但眼前这个程燃超出他的预料,甚至把他们可能采取的手段都一语道破甚至存有化解之法有恃无恐。
  这个时候如果和程燃口头较量,那就要准备好承受数以倍计反噬的可能,以他的身份而言,绝对不划算。
  他看向程燃,“好,好得很……”然后同样阴翳的看姜红芍,“有人负责你的安全,这是你的要求,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他最后欲吃人的凝视程燃,意味着双方是正式撕破脸皮。
  柳高转身而去之后,那边应该是姜红芍小姑安排来接她的出现于广场西畔的临时停车区,只是远远站在那里,给他们时间。
  程燃简短的把和柳高的对话告知了姜红芍,说的也比较随意“……然后我就骂他煞笔啊。”
  姜红芍听到后来漂亮的瞳眸大睁,不由自主握紧拳头,又舒展开,深吸一口气微笑,“骂得真是漂亮。他就是大傻逼一个。”
  程燃愕然看她,她又眨眨眼表示揭过。
  停顿一下,姜红芍道,“但柳高既然是那些对手的代言人,那就意味着这些商业对手和买办集团接下来会真的对你家的公司和你爸有不利,你确定准备好了吗?”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战争。之前我有所预料,当然,如果这个战争来得晚一点,能够争取一些发展的空间自然很好。但是没有办法,我爸到美国之行,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不要看似乎是因为你我和柳高而起,其实这只是一个因素,当我爸在美国取得进展之后,会威胁到那部分人的根基之后,这场战争就必然不可避免了。”
  那些事情要发生,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不说这些了……”程燃看她,“你刚才跟你妈打电话,怎么样?”
  姜红芍轻声道,“我连累小姑被骂了一顿,你知道我妈的,我来美国的真正原因让她大动肝火……她这个人,会觉得是串通了欺瞒她,我明天回去再跟她解释。”
  “能理解,而且有这个必要,”程燃点点头,“她必然也是担心你在这边会吃亏。”
  姜红芍瞥他一眼,“不就是吃了亏吗。”
  程燃恬不知耻道,“这样的亏,我就是吃再多,也心甘情愿。”
  姜红芍眸眼睁大,像是发现怎么还有这样厚颜无耻之徒,她作势欲打,程燃顺带握住她的手,揽住腰过来抱住了。
  又是那样难离难舍的心情。
  良久分开,姜红芍面容娇艳欲滴,“回见。程先生。”
  程燃点头,“回见。姜姑娘。”
  诗画江山。不及青衣红裳,眉眼无间。
  异国下的清风都像是没有了滋味。
  只空悠悠目送姜红芍走向那位来接她的陈姐的车辆离开。
  ……
  柳高坐在加长轿车的后排座上面,前排副驾驶上面的秘书察言观色,早看到他脸色阴云密布,知道今时今日,最好噤声说话夹着尾巴埋头做人,否则就要倒血霉,然而没办法,手头上是的确有紧要的事情让柳高批复。
  这个平时在外围活动颇有手腕,曾经甚至贯彻柳高意志,把一个走投无路的三产公司老总活生生逼到从十八层纵身跃下,之后还把对方那个算有些姿色女儿收入囊中作为养在外禁脔之一的左右手秘书,把手头上的资料递给柳高,“柳总,经纬设备公司我们完成控股,他们那个赵杰成说只要再三千万缺口补足,一定能攻克他们的一号车组牵引传动系统,拍胸脯加老泪纵横,我看你要是有心欣赏一下这之前倔着骨气对抗如今膝盖骨都软了的这老不死,你只要要求,他保证能给你跪下叩头求你网开一面。”
  看完后,柳高把资料丢一边,阴沉道,“我没有兴趣看他给我磕头,磕头值多少钱?我脑子瓦特了?启动拆分,经纬设备现在的资产,可以核算一下变卖了,我记得捷克有家公司对他们四号项目感兴趣,主要肯出高价,这上面给我挣多一笔……三千万?我吃饱了撑着放着眼前的钱不挣,拿给他投进去耗时耗力打水漂。赵杰成他要怪,就怪那小杂种,惹得老子今天就要见血冲喜。而他好死不死自己撞枪口!”
  回到在华府的办事中心,关乎于伏龙公司的各项调查情报也出来了,汇总在柳高的手上,同样也有他所在的那个圈子一些视伏龙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手里。
  “不好应付。没想到真给他们打开局面,光是那场肯尼迪艺术中心的慈善之夜和上面所宣布的相关慈善项目,美国人会监督要求伏龙公司履行,他们不履行违背诺言就会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调查下来若是因为我们的原因,我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把慈善做得越是风生水起,那么他程飞扬就越有可能打通更多环节。而这上面确实是如此,《华盛顿邮报》要专访他,《时代周刊》也要刊登他,他在上面确实可以大加发布他的理论,从而产生影响力,那时候再对付他,会很吃力。”
  “最重要的是的确商务部放松他们的准入了,有些专利互授上面,他们谈判的进程正在加快,正在拿到那些东西……”
  交头接耳,私下会晤,这段时间柳高的奔走和与人的交涉中,和伏龙在国内的竞争者,还有美国的竞争方,都放弃幻想,正视这家公司的麻烦之所在,如果真放任他这么发展下去,那么往后确实是如此,不光国内的竞争者,在伏龙恐怖攫取市场的能力面前,没有还手之力,而那些世界布局的跨国公司,将很快发现他们一直以来所霸占的领域,将可能面临红海的局面。
  伏龙若是在美国真的如鱼得水,如期获得了他们想获得的技术支持甚至研发支持,那么对于这些对手而言,灾难就要降临了。
  但其实伏龙的那些对手,明里暗里,都在布置行动了,美国政府和政策层面的战场里,两边的说客和议员都在发力,以期争取各自的影响力,推动局势往有利自身的地方发展。
  在程飞扬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引发正面效果,眼看着对伏龙就要渐渐突围之后,柳高再度拨通了那个电话。
  在和电话那头的通话中,柳高说明了眼下美国这边所面对伏龙的情况,伏龙已经有不被遏制之势,他们的游说能力极其惊人,在飞速的侵蚀相关环节的部分官员和议员。
  电话那头的陆姓男子在沉吟之后,道,“美国的战场只是一部分,如果美国的战场失利,何妨不转向国内的战场。你那位表姐手上,不是正焦头烂额,我们这个时候,送她一份大礼如何……那么也等同于把发令枪,交给她。”
  柳高怔了怔后,旋即露出笑容,道,“你是说,让我那位表姐,打响这一枪。”
  “我相信,她会很乐意。”
  柳高微笑起来,“恐怕伏龙怎么都想不到,最凌厉的一刀,是从自己背后劈过来的。”


第二百零二章 动手
  程燃的旅游签证注明的在美逗留时间是两个月,但其实当初想着只是十五天时间就够了,然而随着伏龙在美国游说的深入和关键,现在看起来,程燃也暂时不忙着回国。
  姜红芍回了蓉城,柳高那边也撕破了脸皮,但实际上,前线的压力早就已经开始了,从各方面情报汇总下来,不光是伏龙在游说疏通关节,在美国针对伏龙的,对方也在背后相应的搞事情设置障碍。
  但是以现在伏龙的行动来看,伏龙连续的开诚布公,慈善项目和在大报纸的亮相,让伏龙公司得以以良好的形象展示在美国公众点前,《华盛顿邮报》的采访中,程飞扬金句频出。
  对方是个老练的大记,是游说方代表罗伯特引见的友人。对中国有一定偏见,针对程飞扬的专访,对方也有质询心中疑惑的意图。
  譬如问及伏龙的是否会威胁美国企业的时候,程飞扬说,“中国加入WTO已经扫平了障碍,未来是全球化的时代,在这个变大而发展的市场中,对于未来美国企业应该没有需要害怕的,唯一要害怕的是失去机会,失去希望,失去未来。”
  当问及伏龙和中国政府的关系时,程飞扬说,“我们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可以这样来概括,可以谈恋爱,但不能结婚。”这话说出的时候,连旁边做记录的小哥都笑了起来。
  对于竞争,程飞扬说,“我不能说没有竞争,竞争是人类通往更好生活的途径,世界格局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无论是美国企业还是中国企业,都在参加一场长跑,不要盯着身边的对手,因为很难说这就是你宿命中的敌人,可能还要往前跑一万米,你才能发现谁是真正的竞争对手。而你在此所做的,只有向前,像是美国电影《阿甘正传》的台词那样,跑,向前跑。这是阿甘的精神,相信也是美国的精神,同时也应该是所有企业家该有的精神。”
  一连串的采访气氛活跃,甚至专访的大记最后登报的时候,还取了一个相对积极的副标,“来自中国的有独特魄力的企业家程飞扬,讲了他白手起家的故事,鼓励美国人拥抱自由贸易和全球化时代。”
  ……
  能在多见对华有偏见的《华盛顿邮报》登报专访,而且有相对积极的报纸论调,所引起的效应自然不一般。
  让《华盛顿邮报》这次转变立场的原因,可能是游说方代表罗伯特和大记深厚的关系,有可能是程飞扬出色的演说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固有的偏见,当然也还有可能,是《华盛顿邮报》已经连续亏损,为了向投资方交代,他们没法拒绝程飞扬开出的价钱。
  专访刊登,引起的反响广泛积极。让伏龙公司在美国的脚步,从各种高压中得以有一阵喘息。
  目前在美国起到的进展,是伏龙公司谈判游说团队的努力,也有自己父亲程飞扬一定程度上的忍辱负重,甚至面对商务部专利审查的刁难,伏龙也一应承受所换来的成果。
  很多事物,并非没有准备的无的放矢,程飞扬在来美国游说之前,已经全盘对眼下的美国国会进行过细致分析,从国会组织结构,国会委员会,国会领导人,以及国会文化四个方面,进行过充分的论证。
  眼下的美国第106届国会,在对华问题上存在着两大派别,即温和派和强硬派。强硬派作为红队是坚定的反华派系,积极推动各种反华政策,主张对华强硬,在脆弱的双方关系之间屡屡制造麻烦。而温和派则是希望促进中国西化,政治经济文化上面的全盘登陆。虽然两派对华态度不同,但是核心目的还是很明确,就是希望改变中国的政治和社会体制的大原则是不会改变的。
  106届国会是温和派当道,但意识形态带来的偏见仍然是不小的,伏龙能够在这次游说中得到一定成果,还是因为目前的大环境所致。
  这个大环境是“中国入世”,此时的美国国会中,是有一群为中国游说的游说团体。
  他们是波音公司,是通用汽车,美孚石油,IBM,摩托罗拉,ATT,等世界五百强公司和美国商会,美国制造业协会,企业圆桌会议等在内的利益集团。
  他们未必是中国政府在居中联系,实际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破冰开始,美国公司就积极在美国国会施加影响,在华府的“叩门行动”中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这些五百强企业领导人在美国对华政策上运作,源自于这些公司对中国12亿的廉价劳动力和潜在消费市场的垂涎。
  一定程度上,伏龙能在这对美游说工作上减轻压力,也有这样日积月累的对华运作在起作用。
  而伏龙在美国的合作,一是借了势,而是搭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毕竟利益才是维持一个联盟最根本的根基。
  柳高和其势力在背后的设障碍拖后腿,都还不算是程燃看来最大的麻烦。
  最深切的威胁,是掌握美国这艘航船的高层不会真的认为中国的崛起和他们会是共存的局面,就算美国民众们能因为商贸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可无论是这一届,还是下一届,下下届,所有掌控美国政治高层的政客和集团,都不会真的信任和愿意看到中国的崛起。
  双方意识形态的对立,是难以消弭的。
  美国也不会愿意看到中国将他所处“一超”世界局面颠覆,反击也是必然的。
  所以伏龙最终还是要放弃幻想。
  程燃关注的,也还是在这里。
  美国不是温床,是老师,是对手,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博弈合作伙伴,如果有一天中国超越了美国,那也不是以把对方完全打倒来实现的,而是比他更开放,更有活力,更睿智,更不作恶,更充满希望。
  眼下的伏龙,能在美国走到哪一个地步?
  能不能……
  走的尽可能远一点?
  ……
  ……
  姜越琴得到了目前来说她手上督办的川重工集团矿产资源腐败案的关键性突破证据。
  川重工集团前身是核工西南地质局,后根据国务院地勘队伍体制改革,地质局划归川省进行属地化管理,改制成企业,从军工计划企业走向市场化竞争。
  川省是矿业资源大省,有包括钛矿,钒矿,锂矿,芒硝等32种矿产保有储量居全国前五,稀土资源储量位居全国第二,而在此基础上的川重工集团手握大量川省矿业资源。
  然而手握重权的川重工集团却频频出现矿产资源在外企的低价收购中流失的现象。最典型的是川重工集团手上一个探明储量在100吨,价值两百亿的稀有金属矿,被美国福斯公司以低价购买产生流失的事件,一系列种种苗头显示川重工集团矿产资源领域已经出现廉洁问题。
  开年以后,由姜越琴牵头的省纪委部署专项清查,集团党政一二把手被查明严重违反工作纪律,插手有关矿产资源开发交易事项,以权谋私,大量财产来源不明的问题。
  然而虽然姜越琴强拳出击,但仍然遭遇了对方对抗审查,贿赂链利益链难以扒开,调查遭遇阻力,甚至出现多次对相关责任人的“严重泄密”情况。
  也就在这时,贿赂链的冰山一角,终于因为一桩“桃色事件”出现转机,福斯公司的高管马瑞克在中国的情妇突然向调查组告发美国福斯公司为拿到川重工集团稀有金属矿所进行的一系列对高层的贿赂的证据。
  那么接下来摆在姜越琴面前的就是一条路,只要控制这位福斯公司在中国的高管马瑞克,就能完全将川重工集团的贿赂链条串联起来,对案件产生重大倾斜。
  然而马瑞克毕竟背后牵连着海外资本,涉及海外公司行贿,这本身就是一个棘手的事情。马瑞克情妇的证词透露出的讯息汇总过来之后,姜越琴还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审查考量时间。
  在关键信息逐渐完善的时候,蓉城的那个外人看来现在姜越琴多半焦头烂额的B栋别院之中,李靖平敲了敲书房的门,表示要和姜越琴谈一谈。
  姜越琴在书桌前取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头,来到沙发上,和李靖平对坐着。
  “我这么做可能会违反纪律,就当作为你丈夫,我们进行的闲聊。当然,涉及案件的保密问题,你避开回答就好。”
  “川重工集团,关键突破还是在福斯公司上面吧?”
  李靖平看着姜越琴。
  姜越琴不动声色。
  李靖平继续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办?福斯公司是美国安诺公司在中国的分公司,这是美国最大的矿业公司,在全球布满业务,而且据说在美国国会山后台强劲。这个福斯的总裁马瑞克据说是安诺公司董事长的儿子……”
  “你想说什么?”姜越琴有些恼然。
  李靖平缓缓道,“蓉城企联会目前正在美国华府进行商贸活动,你要考虑这边动手后,安诺这个背景深厚公司的反应,会不会影响到我们蓉城商贸团在美的业务,譬如遭到对方的报复……我的建议是,先缓一缓,这边调查上面故布疑阵,等蓉城商贸团离开美国后,再收网动手?”
  “女儿一个样,做父亲的也是一个样!”姜越琴眉头蹙起,随即再也忍不住了。
  姜红芍在美国和程燃碰面的事情,早让她大动肝火,姜红芍回家后,母女俩一直持续冷战,再加上眼下督导的案子,姜越琴心中早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再听到李靖平的这番说辞,一时怒火攻心。
  “福斯公司公然行贿侵蚀川重工的赵宽明,李明青两人,廉价掠夺矿产资源,导致矿藏外流!现在关键证据在手上,你告诉我要缓一缓,对方随时可能因为风吹草动遁逃,等他逃回自己国家,我去哪找人?你给我把人抓回来?”
  李靖平沉声道,“或者提前跟蓉城商贸团知会一声,让他们对可能的反应早做提防……”
  姜越琴隐现怒容,“我做事,还需要跟他们打招呼?……你也知道他们在美国,要是我动手前告知他们,这个过程打草惊蛇,谁担负这个责任?”
  李靖平道,“你太紧张了……我相信蓉城商贸团,不会有人和这边有瓜葛……当然,在于你。”
  女儿是这样,现在李靖平居然也是这样。
  姜越琴环顾这间屋子,当初在这里,在那个壁炉前,程燃那副在她面前没有丝毫卑微和应该有的恭顺模样又不由自主浮现,再看对自己关着门的二楼姜红芍房间,一股恼怒的情绪冲上她脑门。
  我管他洪水滔天!
  姜越琴起身,“你不必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立即动手抓人!”


第二百零三章 回家
  得到蓉城的变故,是晚些的时候。
  伏龙的K街临时会议室之中,众人聚头于一处。
  游说代表罗伯特,这段时间为伏龙全力奔走的一些美国方关键人物,他们兴许是为了赚取伏龙公司的佣金,然而这段时间的彼此相处起来,大家在了解过程中,甚至伏龙公司为了开诚布公所做出的付出中,不同程度的,让这些本身是以“美国优先”的美国人们,感受到了未来的那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程飞扬面对报纸记者时,所强调的那样,美国没有什么需要担心失去的,唯一所需要担心的,是变得狭隘,失去美国精神,失去未来。
  伏龙的这场会议,没有避讳这些美国方代表,众人都来了,伏龙在美国的负责人孙广振,正说起眼前的局势变化。
  程飞扬看着孙广振,“到底会到什么样的地步?”
  “很难说,因为川重工集团的贪腐案件,蓉城方面向福斯公司发难,原本是要抓捕其负责人马瑞克,但是此人提前得到了消息,逃往了蓉城领事馆。从这个时候开始,事情就已经失控了……”
  有人拳头无形中攥紧,另一只手掌覆住了,“政治事件了……”
  谁都明白,在这个关头之上,如果发生这么一桩政治事件,会有怎样不可预料的结果。
  孙广振基于罗伯特这些对美国国会深悉底细的游说方代表提供的信息,说道,“马瑞克是安诺公司董事长杰佛利的儿子,安诺公司在全美增长率在过去七年非常迅猛,已经连续七次登上财富杂志,去年的报告中,安诺公司在世界500强中名列第七……”
  孙广振说到这停住了,罗伯特接口发言,改由他翻译,“安诺公司虽然增长快速,表面上看上去盈利能力惊人,然而……他们的盈利是有问题的,不止一家机构提及过,安诺公司的投资回报率其实并不高,还有一些文件显示,安诺公司在世界很多国家和地区的合伙公司之间,有说不清楚的内幕交易……然而这些机构投上去的质疑,都石沉大海,华尔街很多分析师都看出了这点,但毋容置疑都选择了缄口不言。因为知道这家公司背景深厚,很难说安诺私底下为国会山贡献了多少政治软钱,但可以知道的是,他们凭借这样的方式,避开了监管,让质疑石沉大海,然后继续用他们所谓的高增长率,去营造所谓的‘奇迹’。”
  一家有种种问题的公司,却仍然高高在上,不受半点动摇,继续去营造虚假的财富神话,这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
  而接下来,对方为了撇开这种丑闻,又会利用这种政治事件做什么手脚?
  “为什么会是蓉城……为什么会在蓉城……”说话的是中研部的副总裁刘波,这段时间里,他没日没夜的和美国方面进行谈判交涉,号称“拼命三郎”,这段时间里这些拼命所换来的成果,让刘波就像是个老农遇到了收获的秋天一样疲累却又快乐着。然而现在,他脸色苍白,声音嗫嚅而委屈着。
  “刘波……”
  “不甘心……谁他妈甘心……”
  “刘波!”
  程燃看到自己父亲喝止住了情绪有些失控的刘波,深吸了一口气后,面容显得平静的面对众人,“把手头上的事情,都清理一遍,眼下能敲定的,就全部和对方公司敲定了……我知道你们要说,会有公司收到这个消息,狮子大开口,或者就再不松口谈判上的条件,甚至我们会吃下很多恶果,是,会对我们很不利,但是没有关系……吃亏是福,我们又不是没有吃亏过,吃亏死不了,顶多就是让我们未来的挣到的更多一部分钱到了美国人的腰包,会不平等。但是没有关系,现在的后退,是为了未来这步子迈回来的时候,可以跨得更大,跨步得更远。我们会赢的,我们可以赢得未来!”
  “程总……”有人喊着。
  “程总……”有人眼睛红了,噙着泪水。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辛苦做的,努力去叩开偏见和质疑忍辱负重所做出的成果,将倒退一大步。
  现在在众人眼里,恐怕最受打击的,那些面对美国议员和官员的冷眼,在商务部所受到的傲慢冷遇和质问最多的程飞扬,是他们这位一力想将伏龙带到更远走得更远的领导人。
  “那么……立即去做吧。”
  程飞扬面对众人,鞠了一躬,“这段日子,辛苦大家了。”
  ……
  最初时的消息,只是风雨初起的不宁,然而再往后,这场事件就展现出了风暴的轮廓。
  华府白宫门前,一场声援抗议中国借反腐恶意打压美国企业,抹黑美国公司的抗议活动展开。
  抗议者们举起白色的横幅和海报,为在中国蓉城发生的迫害事件抗议美国政府,要求白宫出台强硬措施,保护美国人权益,维护美国公司的正当经营,而不受对岸红色政府的抹黑和打压。
  白宫发生的抗议活动牵头,事件出现在各大报纸媒体醒目版面。
  在对这场事件的解释中,安诺公司的中国分公司福斯公司被描绘成了一个在异国政治斗争中牺牲品的角色。
  在广泛的报道里,美国在华企业会发生让他们担心的问题,那就是美国人严格奉行商业规则,捍卫商业准则的行为,会引发对岸没有得到相关利益的官员因为没有回扣可拿,同时因为派系斗争而产生打压美企的事情。
  马瑞克就是卷入这场对岸政治倾轧的受害人。
  几乎所有媒体的报道言辞,都充满着正义缺位的不忿和对对岸政体妖魔诡异的揣测。
  同时有些刊物附上了马瑞克视角的进一步释疑,源自于因为没有给相关把持资源的对岸官员“上贡”,而触犯了这些利益群体,导致了对方的迫害和抓捕行为。强大而自由的民主的美国保护了她的公民,他由此才得以从地狱逃出生天。言语中调动的是对美利坚“山巅之城”的自豪感。
  尽管也有质疑的声音,那些提出安诺公司曾经在一些国家,也曝出过搞内幕和贿赂指控的声音,在铺天盖地的“美国人受到迫害,美企权益受到损害”的口诛笔伐之间,很快被淹没,没有一点声息。
  那么接下来蓉城和蓉城政府就成为了很多美国人口中与妖魔无异的名词。
  那些曾经就发出过“共和国威胁论”,渲染意识形态,渲染民主问题,一直坚定反对共和国的势力,迅速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道。
  而在这场风浪所需要有所指首当其冲的,就是蓉城此时在华府活动的以伏龙为代表的企联会。
  一时间,“技术窃取论”,“商业信息间谍论”甚嚣尘上。
  ……
  蓉城方面前脚出事后,华府白宫的那场抗议几乎是好巧不巧的后脚就开始了。这种迅速的程度,程燃看来不一定是眼下还处于懵着的状态的安诺公司的手笔,更有可能蓉城方面的变故,白宫抗议,能在两边信息如此灵通的,少不了柳高和背后的长安会集团的影子,一脉相承的作为。
  和柳高撕破脸皮,捅破最后那层纸的时候,程燃早考虑过对方的反击,然而这些可能遭遇的障碍,其实都做了预案,包括对国会,对商务部的游说,在报纸上大做文章,程飞扬甚至开诚布公,联合借势觊觎中国市场和劳动力的五百强企业游说团……都能确保,柳高势力,在其中所做到的威胁,无法影响大局。
  在伏龙的强势游说之下,他们也的确没法在美国掀起什么风雨。
  然而伏龙方面也没有想到的是,蓉城大后方猝不及防的发起了对马瑞克的抓捕,而更严重的问题是,若是控制住了人,坐实了对方行贿的事件,今时今日,事件都可能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方向。
  但是抓捕没有成功,对方提前得到消息被使馆保护逃回了美国,宣称自己受迫害的后果,就将这场事件不可避免的拖向了一场政治事件的深渊。
  在事件爆发之时,程飞扬接到了来自蓉城方面高官的电话,蓉城方面全面解释了这场川重工集团贪腐案,行动的来龙去脉,只是因为行动的过失而可能给企联会相关企业带来的困扰和损失致以歉意,遗憾,关切和慰问,同时也是提醒蓉城的商贸团尽快回国,以避免事态扩大所产生的后续问题。以官方的立场亲自进行道歉,极其罕见而且不容易,但现在能对当事人起到多大的藉慰,就只有天知道了。
  面对美国骤然恶化的局面,程燃和程飞扬知道,一直以来所担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那就是在触犯到“美国优先”的核心利益后,一旦涉及到意识形态对抗的时候,先前民主的,开放的,一切都可以谈的局面,就崩塌了。
  四面八方,无时无刻不冒出来的,都是对立的,质疑的,打压的声音。
  一些关键技术的谈判被毫不留情的中断,一些授权的专利费用上面,即便是暴利的局面,也再无和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所幸这之前有些环节已经敲定,达成了协议,但也不乏临时有协议被撕毁,重新提出更苛刻要求胁迫的事情发生。
  到处都是反对,到处都是声浪。
  黑云摧城,四面楚歌。
  伏龙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完成了美国最后工作的敲定,启程回国。
  回国之前,游说公司罗伯特和程飞扬握手,这个曾经向国会山推销过圆珠笔也帮白宫兜售过军火导弹的游说公司负责人说道,“你们是公司的客户,也是我个人的朋友和并肩的伙伴。美国精神今天或许不在这里,但一定会在有你们的未来。”
  踏上返程飞机的时候,程燃拿到一张空姐手上的《洛杉矶时报》。
  上面有一篇明显出自行业内专业手笔的报道,报道上称,前段时间活跃的蓉城著名企业伏龙公司,因为突发的政治事件影响而导致在美的部分技术合作中断,这些失去合作可能的技术将让伏龙公司失去部分自我研发能力,从而只能对外购买ASIC专用芯片。
  初步估计,伏龙未来将为此多付出四十亿到五十亿人民币的代价,甚至永远失去技术迭代的可能。由此往后所要付出的代价,更是天文数字。
  飞机有划破窗外一万米高空气流的嗡鸣,程燃把报纸折起,他看到程飞扬也刚好将这份报纸放在前面的收纳袋里。
  父子俩对视一眼。
  程燃说道,“风暴来临,站在大树前,有人看着树桠,大树好像摇摇欲坠,但如果他们看着树干,便知道它坚韧而不可摧。”
  程飞扬探手揉乱他的黑发。
  没有荡气回肠,没有波澜云阔。
  “睡个觉。”
  “回家。”


第二百零四章 是我不好
  2000年。
  2月18日。
  ……
  DJIA:11980
  ……
  NASDAQ:3965
  ……
  随着蓉城重工集团贪腐案的爆发,福斯公司负责人逃回美国,凭借其敏感身份所掀起的舆论风暴后,伏龙在美国的技术谈判全线中断。
  洛杉矶时报评论此举将导致伏龙未来多付出四十亿以上的代价购买专用芯片,同时失去自主技术迭代的可能,伏龙公司结束了美国游说谈判,大部队撤离,返回蓉城。
  赵青此时还没有回。
  二月的蓉城有冷清的空气,多雨。
  姜红芍因为外公的病重住院而赶赴了京城,程燃和她电话问候了情况,她声音也有些沙哑,说是感冒了,程燃提醒她照顾外公的同时也保重自己身体,按时吃药多喝热水。
  在两人电话里能听到鼻翕的伶仃静默中,姜红芍道,“程燃,我妈……”
  眼下发生的一切当然没有从广泛的民间层面宣扬开来,但是在一些上层阵地喉舌,某些圈子里,这件事情不可避免的掀起阵阵波澜,那些是震动,是争吵。政界商界科技界,小道消息狂飙流转。
  姜红芍所处的家庭,她对此也是得到了一些信息,前来京城照顾外公的时候,更是从蛛丝马迹知道外公为何震怒,又为何连此时蓉城自己母亲的电话也不接。而蓉城也像是陷入了一个她所处的亲族环境里,人人都避之不谈的黑洞之中。
  程燃道,“适逢其会,只能说对于双方而言,这回运气都不太好……”
  短暂的安静后,姜红芍道,“他们说你爸公司的后路被切断了,是真的吗?”
  “不是什么都能一帆风顺,而且若是将成事寄望于所有事物都对你放低要求,这样能成功一时,最后也是会失败的吧。美国人夸张着的,想要说没了他们的技术合作就没未来了,听听这口气多大,多傲慢!哪有这么危言耸听,没有路,那就自己走一条,我爸说的,我觉得挺受鼓舞也挺好,他说哪怕是摸索着,自己开路,哪怕是抓着青藤,也要爬到最陡峭的悬崖,站在山巅上面去。”
  “你爸说的,还是你说的?”姜红芍问。
  “父子一条心,换谁都能忽悠这么一句。”
  “我看也是。”老姜那边有微微的笑声,但旋即她又目光忧郁,她不是普通女孩,程燃这话说得故作轻巧慷慨激昂,但那些字里行间的“摸索”“千刃孤峰一条青藤”这些说辞,又何尝不是代表着很严峻的现实。
  至始至终,姜红芍都在询问他,照顾他的感受。程燃反问道,“你家呢,怎么样了?”
  姜红芍轻声道,“没有如外界谣传我妈被停止职务的事情。只是现在工作上面,她移交了一部分,也在负责一部分……没有大事,不用担心。”
  但事实上哪可能没有大事,这件事风暴的中心在蓉城,始于她母亲,从她外公直接病倒,就可以知道这件事情所造成的连锁反应。
  程燃道,“‘不用担心’这种话,说出来你我谁都不信吧。所以我也就不说了,只是担心过后……还有我。我还在的。”
  正在疗养院这个独栋四合院格局的院落榕树下明丽的女孩,轻声道,“好的。”
  ……
  蓉城别院中,李靖平正打了几个电话,最近的这个打到的是清远微电子研究所,一位和家中长辈交情匪浅,此时手头上担任两个国家项目开发的老教授询问情况。
  “张老,后果影响真如最近期刊文章上说的那么大……”
  几乎是伏龙在美国报道前脚传开后,国内相关科技前沿的一些个技术大牛的专家学者,就已经知道伏龙此举在相关领域失去了什么,因此几乎是紧跟着的,有几篇文章就在学术界广泛认定的北大核心体系几个核心期刊上分别发表,引起较大反响。
  专家可不管什么前置条件,也是痛到了心肝脾肺,攥着结果就说事。措辞有些近乎于到了口诛笔伐的地步。科技工作者很难讲政治,很难跟他说局势。就是说清楚,那也不管,痛心,就是要骂。而且知识分子的骂,还是举数据列结论,严厉的措辞透露着的激烈,是那种如山重压。
  这位张老还算客气的了,“小李,我和你爸老关系,所以才跟你说这么些话,你们蓉城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又搞出一个‘蜗牛风波’?前有531战略,后有908工程的教训还不够?不好控制……别跟我说不好控制……我知道是案件……事情没做好,那么做之前,有没有全面考证过,确定万无一失?有没有提前预防错误发生或者发生后的补救措施?……没有!所以你们一点不冤。”
  “影响多大?我跟你说影响多大,高通你应该知道,这家传闻律师比工程师多的企业,现在掌握着相关专利授权,使用他们的专利,不仅仅要收巨额授权费,还要在你整体设备的销售价格上面扒一层专利费,就好比你买一辆汽车,因为用了它的芯片,那么这辆整车售价的一部分就要上贡给他们,所谓的高通税。我们国内的市场,多少用他们家公司授权的东西,拿给他们趴在身上敲骨吸髓。说白了,这是垄断。伏龙在做的,就是打破这样的垄断,绕过对方专利的可能……但现在,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本来可以奋争起来的一个企业,完蛋了……失去了后续可能性……”
  哪怕是李靖平,面对微电子研究所这位脾气本就不好,而且经常得到领导人接见的智库重量级成员,也只能承受着。
  挂了电话后,李靖平深吸一口气,看到旁边的姜越琴是面无表情,目光直直看着书房的窗外,有些失神。
  方才虽然是通过话筒,可那老教授的声音,就是话筒都压不住,在书房里回荡。
  李靖平上前,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你没有做错什么……”
  聊胜于无,但李靖平此时挡在她前面的身影,仍然让她感觉到安慰。
  电话响了起来,姜越琴接起电话,听到里面传来的内容后,神情怔住,“确定?”
  等到电话里面把以为不明确的东西再度梳理一遍后,姜越琴才说了句,“我知道了。”
  她拿着手上那部诺基亚移动电话,久久没有出言。
  抓捕福斯公司负责人马瑞克的过程中姜越琴是汲取过了审查川重工负责人时走漏消息的教训,把涉及关键行动人员都筛选了一遍,确定这些人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甚至他们连自己连夜被异地调动过来为什么部门工作都不知道,这样的抓捕行动,都让人提前逃走把事情弄大。
  由此造成的后果不得不让姜越琴从头审视这场事件前后的各个环节。
  发现关键可能在那位马瑞克的中国情人身上,于是在姜越琴派人对对方展开调查,结果此人离奇失踪,于是侦查布控展开,这个电话就是刚刚得到的确切消息。
  那位看似掌握着突破贿赂链证据的马瑞克中国情人,已经在几天前不知用什么手段避开管控乘坐一趟飞往美国的航班,离境而去。
  没有挂断的电话里是长久的忙音。
  ……
  ……
  锦江宾馆,省委省政府举行晚宴,为美国归来的蓉城企联会商贸团接风。晚宴规格极高,一二把手皆尽出席,致辞之后是满堂掌声。后面一把手举杯敬席后,拉过程飞扬聊谈了一席话,总体是需要什么政策,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开口。
  吃过饭后的程燃到大堂这边来透口风,和宴会厅一脉相承富丽堂皇的大堂外面布置着宽大的皮单人沙发,程燃坐在这里透口气,看到姜越琴出来,在大堂这边和一些个企业家满面微笑交谈,等送走这些人,姜越琴对秘书低声说了一句,秘书又去了宴会厅,她站在绣着祥云的地毯中央片刻,拾步走了过来,在程燃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程燃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没有笑起来故作乖巧叫一声“姜阿姨”,因为这已经没有必要,不用做无谓的事情。
  姜越琴也并没有感觉冒犯,她也是平静的注视着程燃,像是想要把眼前这个青年看个清楚透彻。
  片刻后,她眼眉微敛,“你爸公司在美国的事情,这是一个意外,你该知道,毕竟罪恶……不容姑息。”
  程燃点点头,“罪恶确实不容姑息……”
  “但是……你我都知道,这并非不能避免。”
  姜越琴瞳孔有那么一个瞬间扩张。
  “没有一个预警,没有事情发生后的补救机制。我没有想到,原来阿姨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印象这么糟糕,这么的不喜欢……对不起,是我不好。”
  程燃说完就起身,在姜越琴同时有个支撑着身躯抬头的动作时,程燃又侧了侧身,给了她到头来最想要的东西,“我爸不会把公司搬走,你们可以放心……但这不代表什么,不是原谅。”
  “而是我爸认为,在哪里战败,就应该在哪里站起来。哪怕这一枪,是来自于我们的背后。”
  程燃向前走去。姜越琴坐在原处,此时眼睛里有更复杂的东西,是惘然,是羞怒,甚至还有激愤和几分淡淡的懊悔。
  今时今日之后,她的政治生涯会走上转折点。
  而在时代巨轮的滚动中被牵连的人们的人生。
  也是如此。


第二百零五章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我们的世界,已经经历了三次科技革命。”
  “第一次被称作为工业革命,是蒸汽机技术的革命,大机器的使用,把地下的化石能源煤炭,变成了地上的机器动力,这样的效率面对人手工劳作的农耕文明,是数以万倍的提升,机器所生产出来的热兵器复杂的军工,对农耕文明的冷兵器,就已经不能称作为战争了,这是一面倒的屠杀。那时封闭的清王朝,所有那个时期颠沛流离的中国人,就见证了这个过程。”
  “第二次科技革命,被称作为电气化革命,石油,电力的大规模运用,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生,最终导致了人类各个国家集团的格局划分……”
  “第三次科技革命,可以称作为集成电路革命。集成电路的发明和出现,使得人类可以在微观层面构建信息传输网络,由此将计算机小型化,提升社会的算力,造就了信息时代,这个时代,是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一超多强格局,人类文明空前繁荣。”
  “过去两百年,世界工业化现代化的历史上,我们先后失去了三次科技革命的机会。前两次科技革命,我们是边缘人,是落伍者,我们饱受欺凌,上个世纪第三次科技革命,我们只是侥幸乘上了末班车……我们只是追赶者。”
  程飞扬在蓉城总部的千人大厅里,在这个紧急的时刻,面向全公司,做出了这番《追逐那些星辰》的演讲。
  “那么会不会有第四次科技革命?又会带来什么?人工智能?量子科学,可控核聚变?都有可能……而这一切的基础,一定是网络物理系统的突破,将会是通信技术的革命……”
  “……是万物互联,是通信网络速度相对现在,翻天覆地的变化提升,所带来的科技进步,将是人在地球这个角落,可以在另一个角落用化身施展你的技能。可以在蓉城的家中,给美国加州的病人做手术,可以足不出户,用一个头盔就游历世界最美好的风光和峡谷,见证另一段人生,去虚拟空间反复进行千万次的锻炼后,学会一项技术……”
  伴随着程飞扬对未来的构建规划,无数人心生共鸣,他们很多都是工程师,都是高材生,已经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过这些科幻中的事物,想象力早已经飞散。
  场间,程飞扬继续说着。
  “如果新的科技革命会到来,那么一定将会由通信业所引发,因为通信技术的进步而诞生!”
  “今时今日,我们也许都没有意识到,也应该要意识到,我们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我有幸和各位,置身在这里,一起追逐这个浪潮,追逐那些星辰!”
  “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从今天开始,伏龙公司将进行改制,员工持股将转为工会持股制度,工会将是未来伏龙最大的股东,通过未来的逐步改进之后,工会预计最终将占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股份,是的,我个人的股份,将被稀释,而工会将依据新的条例,根据员工的贡献增发股份,这意味着,我们的每一个员工,都会因为你们对伏龙的贡献,而获得相应的回报!这个回报,上不封顶!我们将不上市,最大限度的避免来自资本的干扰。伏龙不是我程飞扬个人的,而是大家的,是你们这上万人共同拥有的伏龙,是每一个人的伏龙……我程飞扬算什么?伏龙的员工,才是伏龙的主人,这是你们的公司,这是无数辛勤创造者的公司!”
  “……你们已经知道,我们面对着强大的敌人。有很多人,想要打垮我们,他们也这样做了,并疯狂的做着,我们于外于内,都面临着这样的挑战和危机,无论是商业竞争上的,还是一些想要断掉我们技术进步的手段,都在向我们进攻,他们说我们失去了未来,他们说我们没有了希望,我们千疮百孔,甚至摇摇欲坠!但是,我们难道就要投降?”
  “我们国家所经历的那些历程,告诉我们,投降没有出路!从来亡国奴,就是任人蹂躏!我们不做亡国奴!”
  “我们将开发自主技术去作战,我们将悉心向先进者求取经验去作战,我们将吸引接纳更多的人才去作战!我们不会停步,我们将用我们每一寸力量,去迎击那些嘲讽和攻击……”
  “今天的跌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再也站不起来。”
  “伏龙是一支铁军,我们一次次跌倒,也会一次次站起来,去战斗,并永远战斗下去!”
  程飞扬拳头挥出。
  演讲落幕。
  上千人的阶梯报告厅中,有人起立,振臂,“伏龙铁军,永不投降!”
  更多人,更多的声音,更多起立的窣声,“伏龙铁军,永不投降!”
  然后是震耳欲聋,无数遍的热泪盈眶和胸襟万丈。
  伏龙铁军!
  伏龙铁军!
  永不投降!
  永不投降!
  ……
  在这场伏龙的誓师大会之前,程飞扬和程燃父子俩的交流中,从这里得到了很多对第四次科技革命的推测和“想象”之后,程飞扬问过程燃,“我把股份这样分出去,我们家未来留不了多少,你不会怪我吧?”
  程燃笑了笑,“像是柳高那样的人,还有他背后的那些集团势力,伏龙的强大会让他们失去吸血的土壤和空间,他们不会坐视你绕开他们可以从中吸血牟利的来自外国资本的技术和专利的,国内市场这么大,我们伏龙做出来了,就断了他们的财路,我们的强大,他们就要衰弱,这是事实,双方注定是零和博弈。在美国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觉得爸做的很对,这是解放员工的生产力,让员工得到最大的利益,让他们为自己而战,才能调动起每个成员的主观能动性,激发创新,我们才能打这样一场战争。说到底现在的伏龙底子,仍然很薄弱。”
  “所以,爸,你能给我留多少股份,这些都不重要了,一个弱小的伏龙,哪怕是百分之百的股份攥在自己手里,也只是画地为牢。而未来一个庞大的伏龙,即便我们家只有百分之十的股份,那可能也是亿万之规模。其次,我不需要你为我创造什么,留下什么……我需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创造,别忘了我自己也创业。另一方面,我也要加入进来,我会做些事情,我需要取得你的全力支持。我将来的一些决定,可能会让你觉得疑惑,甚至匪夷所思,但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想法和理由,你要支持我。”
  “好。我支持你。”
  程燃又笑,“但爸爸,我们不能让那帮人这么痛快,你说伏龙虽然以后要购买别人的芯片,技术都要别人授权,但不能不未雨绸缪,要大力投入集成电路技术,那现在正有个好机会,长安会那个集团中的一家公司,董事会不久宣布,把他们的创始人李太行院士踢出局。李太行院士是国内第一批工程院院士,曾经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获得者,是一位‘造芯’专家,因为和公司董事会‘造不如买’的方针冲突,坚持优先技术原则的路线遭到排挤,但其在中科院和上层通道,都有很高威望和人脉,他经历过中国一穷二白的时候过来,比谁都明白拥有自主创造的重要性。伏龙可以聘用其担任顾问,主持相关领域大局。”
  程飞扬道,“你这是想让我树立一面旗帜,把相关人才拉过来啊。其实之前我就在关注这件事了,确切来说,伏龙已经有人前去和李太行院士接触了。”
  程燃愕然,又看到程飞扬淡然微笑的表情,程燃心想自己老爸这才算是不动声色的落子。
  如果能把长安会所排斥头疼的李院士争取到伏龙这边来,伏龙不光将拥有一面旗帜,还能拥有李院士背后的中科院技术团队的支持,未来也能因此聚拢更多的相关领域人才,为伏龙增添炮弹。
  程燃突然想到什么,道,“爸,最近伏龙来了批特殊客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那些人,是鹏城来的吧。该不会是……那位书纪?伏龙总部难道要挪窝?”
  程飞扬哑然,“什么偷偷摸摸,话都不会说……”像是过年时大人兜里藏的糖拿给小孩识破了,只好拿出来摊开手,“挪窝会给川省招商引资环境造成巨大影响,这是我跟这边承诺过的,这枚核弹,就不投了。伏龙出走,固然痛快,然而却是双输,于我们于省内,都会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但是,鹏城那边的确给的条件很好,真的很心动……我想,总部可以不走嘛,但研发的未来,伏龙超大型研发中心,条件到位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程燃瞠目结舌看着程飞扬,“爸,你可真是重磅新闻制造机。你猜那天锦江宾馆宴请的机关,多少人会吐血?”
  “尽是胡说八道。”程飞扬笑了起来,揉了揉程燃脑袋,“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嘛。”


第二百零六章 窒息的操作
  不要看着程飞扬稳重淡然处之,甚至很多事都有了应急预案,然而程燃知道,伏龙未来前路远不如程飞扬表现得这么从容轻松,在国内GSM市场上面,伏龙遭遇了跨国公司掀起的价格战厮杀,还要搞自己的WCDMA相关芯片技术,不仅仅如此,围绕这个体系的射频,基带,软件,天线等众多投入也是巨大的,资金上面……未来肯定会捉襟见肘,将会是比较艰难的一个时期。
  其次,就算是接纳了李太行院士这样的人物进入,也只是能在芯片技术上拉起一面旗帜,更多的,还是需要聚集在这面旗帜下面为之奋斗的无数工程师。同时,国家相关基础工业的落后,使得全面追赶基本上就是天方夜谭。
  伏龙只能通过自己现有的技术优势,选择路径突破,争取在一些领域之中,占有优势,因而诞生和相关美国和多方公司的议价能力,若是能够截流产业链上面的几个能让对手如鲠在喉的关键环节,那就已经够的上烧高香了。
  也正是看到了未来的严峻,程飞扬才会将伏龙股份制度进行改革,将股份分割出来,给予随着伏龙一起壮大的每一个人。
  采用工会持股的方式,当然也是为了避免失去对公司的掌控。然而除了对公司绝对的掌控之外,伏龙做大的蛋糕,那些是切切实实的分给了每一位员工,并且共同享有伏龙的未来。
  这不光是解放员工的创造和生产力,另一方面,也能为伏龙未来在资金压力上面,获得更大的喘息空间。
  在不远处那个艰难的未来面前,看得出程飞扬已经做出了种种应对手段。
  同时走到这一步,他们也真的和柳高及背后的集团势力,不可避免的要你死我活了。
  所以程燃当初对柳高所说的是那样一番话。
  他们会抡起锤子过去,把他们一一打死。
  然而回头望去,他们也着着实实……成为一支孤军了。
  那么,上阵就要父子兵。
  ……
  整个二月末,围绕伏龙公司发生的事情纷至沓来,震动川省和外界,明里暗里波澜汹涌。
  而在这些人间不值得的纷乱中,总有些小花盛放在岩层之间。
  天行道馆滋生发芽四剑客的蓝点linux的产品新鲜出炉,先前消失在网易BBS论坛和技术界关起门来砺剑的“寂寞剑客”邓玉挂剑全球linux程序员至高无上的问道论坛“openunix”,震惊天下。
  麻省理工学院,水木论坛,网易虚拟社区,CQ虚拟社区,台大电机等Linux论坛上面,近乎于是万人来朝的盛景。
  全球Linux爱好者自发测试,报告bug,口口相传。
  麻省理工学院BBS一张“BluePoint Linux太棒了!”的贴子后面上百跟帖:“装了BluePoint后,所有软件都可以读写GB Chinese,字体非常漂亮,中文处理能力一点不亚于Win98,感受非常神奇!”
  水木BBS的Linuxrat下有贴说“用着用着自己就很想哭:内核汉化不再是梦想,感谢边城浪子,感谢寂寞剑客等等牛人大虾为广大的Linuxfans提供这么棒的东西!”
  朴素,简练,直接。但就让人忍不住翻来覆去的看这些留言。
  邓玉,江凌,廖苗等人,在天行道馆那个办公室中,相互击掌,买了整整几箱啤酒,大家对瓶子吹,庆祝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在蓝点linux出世之后,通过华章软件和CQ,联众的关系网络,蓝点一举签下三道订单,一个是和国内最大PC出口商夏华,在最新的电脑上面预装中文蓝点系统,同时和长城计算机,TCL电脑达成预装协议。
  最大的优势是便宜,一套蓝点系统预装费8元。根据订单,每月出货15万套。营业额就可以攀升到一月120万,堪称国内第一个挣到钱的中文linux公司。
  在国外兜了半圈的赵青也就在这个时候和廖铭回国,赵青和程燃美国之行后,就和程燃分开,先去了英属处女岛注册了几个离岸公司,随后和廖铭会合,物色了美国OTCBB市场一家名为安奈达的壳公司。
  OTCBB被称为场外柜台交易系统,又叫做布告栏市场,是一个独立的,典型的第三层次资本市场,为众多中小微企业提供股权交易融资平台,不要小看这个起步不高的公司,当年的微软,就是从OTCBB转板纳斯达克,完成丑小鸭到白天鹅蜕变。
  赵青的具体操作是先买入安奈达公司股票成为大股东,然后向蓝点linux定向增发股票,逆向收购。等流程走完之后,蓝点linux将持有安奈达百分之九十的股份,这家美国公司,就会脱胎换骨,成为蓝点linux进入美国股市的跳板。
  这个操作全套流程下来,整体不到三十天就能完成交易,比起在纳斯达克IPO,不光流程上简便,而且价廉物美可操作性强。
  纳斯达克市场IPO前期成本就是150万美元起步,而赵青买到的安奈达壳公司仅仅价值6万美元,再加上律师费和审计费用,赵青在海外这趟花销整体不过60万美元,不到500万人民币。
  消息传来,天行道馆的邓玉廖苗江凌等人陷入狂喜。
  天行道馆边城路过去洞子巷的那家串串香店里面,如今属于中国linux界顶尖的几个人物就在程燃面前。
  邓玉醉意十足的对程燃拍桌子,“我当初拍板,让你投资,是不是看好小程总的财务管理,若不是财务的井井有条,在美国审计能这么快捷吗?现在程燃你说,我有没有远见!?”
  程燃点头,“太有了。”
  廖苗不乐意,揶揄笑道,“就你的功劳了?人家审计要看业绩的,若不是我当初定下的策略框架,让公司正合奇胜,哪能接连签下三单预装系统大单?拿这些做业绩支撑,才能上一盘菜,否则无米之炊,你怎么写进美国报表里?”
  程燃看过来,“有道理。”
  江凌不乐意举杯,“都你们功劳了是吧?如果不是我默默无闻在后方耕耘支撑,一砖一瓦建设做个搬砖人,你们还能正合奇胜?我这才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都来表扬我!”
  “理应敬你三杯。”程燃竖起大拇指。
  “哎程燃你这是谁都不得罪啊!”
  大家一阵笑骂,和程燃相处下来,“小程总”这种词汇也就被潜移默化的摒弃了。明明程燃年龄比他们都小,但言行举止,你根本可以忽略掉对方的年龄。
  这家串串店苍蝇馆子,地方不大,大家扎堆,也不免和其他桌打挤,偏偏蓉城就是到处可见养眼女生,最不济也是比例甚高,甚至一度让人怀疑蓝点这几个小子在天行道馆扎根,未必真的就是为了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去其他地方找不到吃食,这些闷骚男更可能另有一层秀色可餐的意思。
  旁边就有好些个年轻女孩表情古怪看这群明明在一家简陋小店,却一口一个美国上市,连衣服都未必穿得干整的青年,时不时彼此交换个眼色,然后笑声清脆。
  搞得邓玉等人一个个都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怪他们穿着不整,连续干活下来,个个都没时间注意那穿了好一段时间都有些馊味的衣服。应该是直接把他们当想泡妞的浮夸青年了。
  而那些个年轻女生,也不免对众人中年纪最轻和她们也年龄相近的程燃多看几眼,大有明珠暗投之意。
  偏偏这群人对人家女生的瞪眼毫无觉察,邓玉举起酒杯邀酒。
  “总而言之,哎老赵,老廖,举杯!程燃,举杯!”邓玉招呼,“听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很多投资人想跟我们谈,也难怪,目前中国中文linux系统,就我们独门一家做大,老外还不眼巴巴的等着我们上市,也快了……就这段时间流程,等咱们美国上市,诸位,那就从今往后,大家共同富贵!”
  “苟富贵,勿相忘啊……到时候叫你邓总江总康总,出来打杆高尔夫,能赏脸吧?”
  “没有90年的康帝,这个脸可不能赏噢。”
  “爬远点!”
  众人杯子撞在一起,酒液四溅,与之有些相较定格下有趣的画面,就是附近桌上的年轻女生们表情撇嘴古怪嗤之以鼻,大概觉得这帮大叔真是吹牛喝高到脸皮都不要了。
  程燃碰杯,心想蓝点这从刚开始就心心念念上市梦想的中国linux界顶尖大虾,要知道他接下来的操作,会不会到时候齐刷刷一声程燃你大爷的。
  这个时候是2月24。
  DJIA:11790
  NASDAQ……4253。


第二百零七章 寂静的夜
  姜越琴最终还是前往了京城,去往了那个有一整个医疗特护团队的老太爷所在院落,踏足那座院落之前,柳高前一天已经和她约了见面,一副甘愿在姜越琴面前任打任骂的模样,但就是死咬着喊天大的冤枉。
  他表示自己确实在美国的那天威胁了程燃,说来那只是出于表舅的关心则乱,并不是真有这个动作,而谁又知道接下来这个事情的转折发展,欲言又止,当然意指蓉城的变故,让人始料未及。
  姜越琴沉默片刻,问那么在蓉城的变故发生后,你有没有在美国造势落井下石?柳高更是激动得眼泛泪花,说表姐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我柳高如果真的做了这种事,我他吗的不得好死!
  情绪激动过后,柳高最终还是到底是自己人的态势面对姜越琴,眼中的悲伤溢于言表,忧虑重重,“姐……老爷子卧床……你这边,我听说很多事……事情真的那么严重了吗……”
  姜越琴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但最后临走时还是提醒,你的行事,虽然没有直接耳闻,但所接触的一些人,风评并不好,理解你身在这个场上有时身不由己,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要有个数,好自为之。
  柳高一应答应着,姜越琴才离去。
  在姜越琴离开之后,柳高还坐在座位上,先前的谦苦表情消失于无,不停把玩手上的一枚乾隆诗集中记录的正主白玉扳指,说实话,姜越琴这边开枪,他原本也是巴不得送份政绩给姜越琴,同时一石二鸟,利用安诺公司打击伏龙。结果没有想到的是陆家其实黄雀在后,彻底断绝了他左右逢源的路子,如今事到临头,姜家这边声望遭到巨大打击,摇摇欲坠,而他更没有了选择。除了全力促成和陆家那边的联手,他再没有后路。
  一阵沉默长考后,柳高喃喃自语,“姐,不要怪我……我是为大家好,为此哪怕是我这样的人做出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
  姜越琴见到了自己的老爷子,出乎意料的,老爷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卧床不起,反而是在自己书房,虽然还挂着吊瓶,坐着轮椅,但特护说每天他都要在书房这么看上一会书,也不采取卧床休息的建议,有时最多就是外孙女能劝说一下。
  姜越琴看着自己父亲的时候,眼睛才红了,道,“爸,我没做好的事情,我想再努力弥补一下……我,不想动……”
  姜老爷子看过来,虽然这父女俩从很早以前就关系不算太睦,而事件发生后不接她电话,甚至从一些家族渠道传过来的,也是老爷子发怒的重话,但此时姜越琴在自己面前,姜老爷子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到你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高处不胜寒,因为你无可凭倚,只能靠自己,甚至有些话有些不成熟的考量,都不能过于表露,要不然下面唱歪了经,念错了佛,危害更大。特别是这次这种事,你有没有做错,也许在你看来,你所处的职责上,你这么做无可厚非,然而这仅仅就是你所担任职责的事情?你有没有站在更高的角度上去考虑过,你在行事之前,是不是眼界足够宽阔,胸襟也同样足够宽阔?很多事不决,也难以决断,当然可以谨守本心,问心无愧……”
  “但你自问,是不是真的问心无愧?”
  姜越琴愣住,久久无言。
  姜老爷子放下手上的书,轻声道,“回京吧,到这边来,好久没见了,我可以常看看你。”
  姜越琴沉默半晌。
  姜老爷子道,“事实证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次是深刻的教训,这个教训带来的,不光是你,还有其他人所要消化的不好的结果。你回京来,给吴国华搭班子,还能做些事情……现在这个情况下,要不受波及影响,红芍还是……出去吧。”
  姜越琴一震,双目盈满泪水,出声,“爸……”
  姜老爷子看着她,“觉得我可能在交代后事了?……要保护红芍?”
  “是,一部分,是想让她避开这段非常时期的波澜。另一方面,她也要一个成长空间,这样有一天没有大树可栖的时候,能自己有足够强壮的能力飞翔……我相信,这点她会比你强。”
  良久的注视过后,姜老爷子那双湖海一样深邃的眼睛仍然平静着,却看得出有些淡淡的疲惫。
  “早做准备吧……”
  有些事情,需要付出代价,她的挪位,女儿的避风波,都是代价。而这一切的代价,是因为她所引动的风暴,是真切的落在了这个家族,落在了这位家里顶梁柱的老人身上。他在做最大程度的努力,在护翼这个家里他所看重的人。
  只是他所能做的,也不多了。
  风暴来了……
  严寒的冬天,也要来了。
  ……
  ……
  就在伏龙美国事件发生后,一批一批的国内相关项目和科研专家教授来到伏龙考察或者说慰问,一场一场内部的会议召开,同时也参与相关企业和政府会议,商讨,应对那些洪流的时候。
  程燃当然不如自己老爸程飞扬那么忙到连轴转,除了一些个会议会偶尔旁听之外,毕竟小程总还不是老程总,哪能真的事必躬亲,空闲还是有的,蓉城的伙伴们就抓住个间隙,终于能组起一个大局。
  说是大局并不夸张,不光是程燃以前山海搬到蓉城的死党朋友,还有连小虎,温兰,李伟路这些蓉城华通公司老院的朋友,两边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群人。
  因为程燃的关系,最初时大概碰面还只是有些扭捏的点头相交,后来能在等公交车或者路上碰到的时候多聊几句,再往后试探着说一些类似下次一起玩之类的话,一回生二回熟,你我相互认识又对他人介绍,两个圈子无形中融合起来,还很融洽。
  这之中却是着着实实因为程燃家庭的命运变迁,串起了众人所在的无数人家庭命运,从而一并连起了大家的生活。
  程燃到来的时候俞晓第一个抱怨,说,“最近真是难约啊,不怪是去了趟美国的人了,看咱们是不是都是下里巴了,美国带的礼物呢,要是没有,今天去星际开局,七打一,你就等着被我们虐爆吧,还不能认输投降,拆得你只剩基地!”
  有俞晓这个活宝在,场间多数人原本对程燃的忧虑,都冲淡几分,这么多人一起,山海这边的杨夏,柳英姚贝贝……老华通的连小虎等人,不下十几个,大家凑一起扎堆,唧唧咋咋,男生说游戏聊球谈天说地,女生聊逛街娱乐八卦,拢共氛围极好,皆是轻松的,开怀的,男生们勾肩搭背,把程燃肩膀搂着。有时候会有男生口不择言调戏到这边女生,引得追打和掐肉。
  但那被掐的和眼眉嗔怪的,多数也都是心里欢愉的。
  而偏偏吃饭的时候俞晓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程燃道,“程燃,你爸不会破产吧,我听说连股份都发出来了,这是破釜沉舟?你好生说,透个底,若是真到那一步,你放心,用的到我们家的,随便开口。咱们兄弟继续做,不就是前程各自奔嘛。没关系,以后我要是发达了,铁定拉你一把。”
  俞晓的凳子紧接着就拿给旁边的杨夏柳英姚贝贝给踹倒了,人准备跑,温兰余鸿几个女生紧接着也加入到踩踏中去,这回俞晓就没以前那种溜得比兔子还快的速度了,以前最多拿给反应快的杨夏踹上一两个脚印,这次是众人拾柴,特别连小虎一把把他给抱住了,大声喊着,“抓住了抓住了!”随后俞晓身上脚印是黑一块白一块的连成饼,他也没少被殃及池鱼。
  那边是女生说“你会不会说话啊!”“俞晓你想死啊!”
  这边是俞晓梗着脖子,“看到没有,看到没有程燃!你什么待遇!哥们儿这是为你舍身取义啊!”
  一群女生打骂踩得更狠了。
  但毋容置疑,俞晓的这一闹,大家压抑在心底的那些东西,都舒缓很多了。这可是当事人以血的代价换来的。
  等俞晓近乎于衣衫褴褛着下来和程燃坐一起的时候,才转过头对他笑,“我知道你打不死。初中毕业那时就知道了。一中你考进十中,甚至后来在十中成绩传来的时候,我更是确认了。程燃,我们在山海,一起长大,一起逃课,一起挨揍,一起为曾经跨不过去的那些考试,甚至为对渺茫的前路哭过。还记得那年我们曾经去湖边,对湖那边的山喊什么吗,老子以后成绩好了,清华北大招生的人来,看他们拉扯来拉扯去,我也不给答复,就看他们想要得到我却又求之不得的样子!哈哈,大概现在你可以做到了。”
  “我们还说以后老子有钱了,早上去巴黎喂鸽子,下午去巴拿马运河看夕阳,买一艘船面朝大海漂个一年半载,天天看漫画TVB电视剧,想看啥频道看啥频道……哈哈,梦想啊!可当时你我都知道,我们的家庭,我们的成绩,真如我妈说的那样,能读个像模像样的大学,出来找一份中规中矩的工作,就是最理想的模样了,当然如果最好,能抓住一些个机会,能上升一个阶层,那就是大部分人可遇不可求的了。可这之后呢,你让我看到那些对我们来说不可能的事情,是如何凭自己去做到的。你一步一步,打破一个一个我们之前看来根本无法打破的东西,界限,对,界限。然后走上去,走到那么远。”
  “我一点不羡慕什么别人口中的成功人士,名人巨星。我只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我看到你做到的,那些我觉得难以做到,或者自己一想就困难无比的事情……你就这么去做了……所以你根本想不到,这对我来说,是种什么样的感受。至少自己也要往前奔,有时候想偷懒,想想也就咬牙撑过去了,我不想以后给人介绍,让你说这是我哥们儿的时候,只有我觉得这是种骄傲。”
  一起飞驰的少年们,也有同一种荣耀。
  然后俞晓笑道,“所以程燃,我刚才说你家破产什么的,可不是真的这么想,你是打不死的,就算死了,也能活过来,你是圣斗士星矢嘛。”
  程燃没声好气笑道,“你能不能说点好的!你是不是嫌今天被踩得不够爽,想效仿大话西游?”
  俞晓下意识捂住了,含蓄道,“你这眼神不对啊。”
  结果杨夏从旁边路过,嗤了一眼过来,语意深长,“你们真是‘兄弟情深’啊……”
  两人欲辩无言,面面相觑后。
  程燃一脚朝这小子踹过去。
  这场大聚会最后还是很欢乐,大家吃了一顿烧烤,又去歌城High够了才回,只是在今天这个过程中,程燃注意到杨夏在很多时候,都在看他。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搬进伏龙大院的福利房了,杨夏家是这个月初搬进去的,所以现在也住这里,只是伏龙蓉城家属院占地面积颇大,老院子有六百亩,新区也有四百亩,回家之前,杨夏看着程燃,最后上前低声对他说,“一会……等我一下。”
  等其他人一一道别,星散在这片住宅区中,两人才单独走到了程燃所住的单元楼下。
  头顶星空浩瀚。
  杨夏看着他,轻声道,“程燃,未来你想考哪所学校呢?”
  程燃愣住。
  杨夏脸颊应该是红着的,但在微弱的星光中看不清楚。
  “清华……还是北大……?”
  然后她笑了起来,“别误会,我也有这样的目标,只是提前问问你才好错开,毕竟这么多年,是不是彼此见都见腻了吧,初一中,山海一中,蓉城十中,想想都是,别到时候又在一所学校碰见,那我就要喊声‘有没有搞错’了!所以啊,好有个准备,志愿上我们错开,相见争如不见?”
  程燃笑了笑,“你能考上再说吧。”
  杨夏眼睛大睁起来,似乎有怒意,却又尽数是笑意,“真是,你以为我还是小孩,这种激将法有用?”
  然后她微笑,“别说,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怎么以前没发现?那一定是这么多年看腻了,可惜啊,要换一个不腻的,姐姐我可能还可以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抱抱你给点安慰了。”
  两人互相看着,又都笑了。
  笑得很释然,是那种一起长大的,无邪的微笑。
  青梅竹马。不就是这样的么。
  单元楼的楼道那边,走下来一道任谁都没想到的颀长身影。
  姜红芍站在那里,指了指自己身后,“俞晓告诉我你们今天聚会,正好我临时回蓉城了,来的时候你们还没回来……所以等了一会。”
  没有风,很寂静的夜。
  连平时该响起来的蝉鸣都该死的没响起来。
  噤若寒蝉。


第二百零八章 在人间
  看到姜红芍的出现,杨夏反倒是朝她方向打了个招呼,姜红芍也挥了挥手,至于中间的程燃,好像一下变小透明了。
  然后杨夏上前问红芍家里老人怎么样了,姜红芍说好多了,杨夏又道早知道你回来了就跟我们一起玩啊,姜红芍说其实才刚刚抵达的,我没来多久。
  杨夏笑,“明天你肯定还要休整一下,过两天约你出来玩。那你找程燃肯定还有事吧,你们俩聊吧,今天有点晚了,我就先回去了。拜拜。”
  杨夏和两人道别离开。
  姜红芍依然站在那里。
  程燃知道老姜这边也不平静,有关她家的事情在近期蓉城官面上,可谓是各种大道小道消息风波不断,核心的高官层次可能讳莫如深,但是那些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这个层级的体制内外各色人物,则不免怀揣着对权力的仰望和对上层风云的窥探的痴迷,恨不能见证升斗小民眼里的腥风血雨。
  而她肯定也会经受一些知道她的人所戴着的各色眼镜审视和揣度,其中不乏一些世俗的恶意。
  偏偏这场事件明面上对立的双方,就是她的母亲与背后的家庭,和他程燃父亲与伏龙。
  是大物之间的碰撞。
  他们都身在其中不由自己。
  姜红芍并没有提及方才他和杨夏之间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兴师问罪”,只是站在那里,自美国的分别和国内外事件的爆发喧嚣之后,隔着这些看他。
  “没有上去敲门?我妈在。”
  姜红芍摇摇头,“和俞晓打了电话,知道你们在外玩。”
  “你刚刚,在楼道那边?”
  “坐着等了一会,听到外面有声音。我才出来的。”姜红芍道。
  程燃几乎能想象,这个女孩在得知自己还没回来之后,在楼道的台阶上坐着的样子。
  “我们这算什么?现代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程燃一笑。
  “什么跟什么啊。”
  姜红芍的眼波流转,注视着他,“程燃,我来看看你。”
  程燃道,“马上开学了,不也可以见面。”
  姜红芍微笑,“那不一样。”
  程燃也笑起来,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那么我呢,到时候也能天天看到你吗?”
  姜红芍没有回答,只是轻微抬头,道,“今晚和我去个地方好吗,惊险刺激噢,多带件衣服。”
  这种说法,老姜你大概不知道这是要让人犯错误噢。
  程燃指了指单元楼上亮灯的那一间,“稍等,我跟我妈说一声,我去拿身份证……”
  然后程燃又问她,“你带了吗?”
  她在那边点点头,轻柔的声音和动作简直是天雷勾地火,“带了的。”
  程燃上楼进门跟徐兰说和俞晓通宵看球赛去了,把该拿的东西一并拿了,特别是俞晓不久前贡献给他的一盒四方形包装物,程燃暗赞好兄弟不锦上添花,不经意间就雪中送炭。下得楼来,看到伊人犹在,巧笑盼兮。
  大好星空,苍穹浩瀚。
  这里在伏龙院,熟人众多,特别天晚,所以程燃也没伸手去拉那只怎么看怎么纤细漂亮的手,出了门来看到一辆奥迪车,还有旁边站着的李家小姑,程燃差点把那句美国没出口的小姑你大爷的在这里给丢出来。
  结果李韵也没多说废话,把烟屁股丢了拉开驾驶座,然后冲他们道,“上车。”
  上车的时候姜红芍双目明亮,有种做坏事的惊险刺激,道,“程燃,陪我去看日出吧。”
  程燃很想把手里的方形包装物甩出来,劳什子的惊险刺激……
  车辆飞驰,李韵在前面忠实的担当着司机,丝毫没有打扰后方这对年轻的男女。
  两个多小时后,李韵驱车下了高速路到了市区,又从市区上了峨眉山盘山路,等到了景区停车场,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李韵转身说以现在的月份,上面金顶要看到日出在七点过左右,时间还早,睡一会吧。
  凌晨四点的时候两人醒来,李韵一人给了他们一把手电,又给了姜红芍一把神器军工铲,指了指上山的人工石板路,“我就不去了,你们一会坐缆车下来。我在这等你们。”
  末了李韵又低声用只能程燃听到的声音道,“你看我多信任你。”
  信任……你妹……
  这荒郊野岭天寒地冻自己就算想趁此机会不轨,那又能做什么?那把军工铲的主刀口那么锋利,你又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在李韵友好目送的目光下两人登山,搞半天老姜这一身冲锋衣运动装还刻意让自己多带件衣服是为了这回事,好在这个天气山上只是显凉,本身有外套的程燃都不用再加件衣服,登山就是体力活。
  看着干劲十足的老姜,程燃才想起来这也不是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女生,姜红芍的体能,若不是时间不够不想参加锦标赛,她可能在羽毛球这个项目上就能拿个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这个矫健得就跟山兔一样蹦蹦蹦就上去了,程燃哪能落后,两人并肩而行,当年山海追凶一幕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时间如梭。
  虽然是深夜,冷风夜哭,疑有山鬼,然而两人这两束手电筒光行走在山道上,刺穿薄雾,那气势依然如以往劈波斩浪,简直就是一切牛鬼蛇神辟易。
  让程燃稍嫌可惜的就是身边的女孩当年就敢跟自己追持枪歹徒,敢一起设陷阱和对方群体周旋,所以也就实在没可能这个时候临时起意编个贞子山村老湿之类的故事让对方主动靠进臂弯里来。
  然而程燃的手还是被牵住了,他们沿山道拾级而上。
  三年前是在山海,那是程燃重生的那一年。三年后是在峨眉之峰,他们的人生已然渐入波澜。
  外面的世界也因为他们,波澜起伏。
  抵达山端,上了金顶,万籁俱寂,头顶繁星怒放。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七点。
  有些寒气,两人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前面是悬崖铁链相连的石栏杆。
  星河璀璨,像是进入奇幻世界。搓了搓手的姜红芍道,“程燃,我预计会前往英国攻读预科,然后进伦敦大学学院。”
  “金三角名校啊……这么牛,不过是你,攻克进去没有问题。”程燃看过来,微笑。
  也心知肚明,是人就有敌人,更别提达到某个层次和地位的时候,现在的伏龙程飞扬,外面有多少对手?姜家也一样,特别是姜越琴这回的政治恶果所导致的整体式微,那位家里作为顶梁柱的老人健康程度的恶化,难保在某个时候,会有不可预料的局面。所以不怪其实有些站在斗争最激烈位置的,更愿意把子嗣送到其他地方,至少留一条后路。
  姜红芍出去,这是家里对她的一种保护,更是让她不受未来可能的影响去自由追逐自己人生的一种方式。
  “我可能就在国内读大学了吧。”程燃道。
  姜红芍道,“我知道你所做出的选择,都会深思熟虑。只是如果我不在的话,没有人压着你了,会不会不习惯啊。”
  “没能最后再比一次,是遗憾的事情。”程燃点头。
  姜红芍微笑看来,“那就带着我的信念,看看你能走多高多远……”
  “还信念……都跟日本漫画打鸡血一个样了。最近是不是在看漫画?”
  眼前这个人们眼里的优等生吐吐舌头,“陪外公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翻翻杂书嘛……”
  程燃低头看五指扣着的,她在自己手背上晶莹剔透的指甲,问,“想好未来进入什么专业吗?”
  姜红芍想了想道,“那里是西方经济学的发源地,经济学和计量经济学的研究实力世界第一,这个寒假在我外公那里,见了一位老教授,我们聊了很多,他告诉我金融和经济学领域存在古代‘天圆地方’的狭隘盲点,现阶段所有的,各大经济学流派和经济理论都无法解释变化世界发生的问题,就好比‘休克疗法’和‘华盛顿共识’在东欧的滑铁卢。而且华盛顿共识不仅给亚洲造成金融危机,也无法解决美国自身的问题,危机也同样在美国金融系统酝酿,当超过某个阈值,美国自身未来也会发生金融危机。经济学是多元的而且是不断演化的,未来中国自己问题的解决既需要西方方法论,也需要有独有的不同于古典经济学的体系。”
  “这个老教授有水平,居然能预言老美的金融危机。”程燃点头。
  姜红芍笑了笑,“这个我觉得还挺感兴趣,这像是一枚种子,为了确认这一点,再没有比去西方经济学发源的中心去深入学习吃透,再来映照这个理论更好的路径了。那里有启蒙很多学者,有不曾记录在书籍中,甚至国内基本上无法看到的原始资料研究甚至手稿,可以深入的了解。但也不确定,他们的建筑学院,生命科学,还有计算机,社会与人文科学都很好……兴许我见异思迁,兴趣转变到其他方面也可能呐。”
  “这倒是你,人生座右铭,不就是探索更多有趣的事吗。”程燃点点头,“作为十中第一名的学神‘姜哥’,我觉得你选这条路很好,没堕十中的锐气。”
  姜红芍红扑扑的脸笑了笑,然后看程燃,有些迟疑道,“你……没有其他意见吗?”
  “我需要什么意见,叫你不要走?”
  姜红芍道,“也不是不能考虑呀。”
  “没关系啊……去学习更多的东西,也是变相对后代基因好嘛,反正我这里是多多益善。”
  手膀子挨了一下,老姜手劲挺大。
  姜红芍狭着眼看来,没声好气,“程燃,知识能遗传吗?”
  “知识不能遗传,但谁说基因不能记忆学习的能力?而能力后天的发展因素也占很大部分。”
  姜红芍笑,“那你以后的孩子万一要是没遗传到你,成绩不好怎么办?”
  “那就打呗,没说的,有事没事打打孩子,我可以从这头把他踹到那头……”程燃隔空划了一条线,然后看她,“你不要心疼就行了。”
  噼噼啪啪!当场就挨了好几下。
  姜红芍寒气迫人的笑,“你打你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心疼啊!”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程燃道,“你不心疼你打我干什么?”
  姜红芍还欲继续,肩膀就被程燃抬手顺势给揽住了,两人靠在一起。
  女子也就不说话了。
  远处鱼肚白。
  姜红芍道,“程燃……横竖没事,我们唱首歌来听吧。”
  程燃想到老姜那不着调的嗓音,但念及人身安全,点头,“好啊。”
  “其实我最喜欢的歌叫《明天会更好》,你会吗?”
  “简直是遥远童年的回忆啊,怎么不会。”
  姜红芍有些雀跃,“那我们一起,我开头,预备备——起!”
  于是天不亮的山峰这边,有些猴子从树上掉下来。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凌晨在群山之巅,惊险刺激的一路爬到山顶,和身边的女孩念着这样的歌词,程燃也是觉得自己也很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了。
  老姜唱这首歌很好听,虽然依然不着调,然而重点其实不在这里,在于这样的风清月朗星明,穿透人心的清澈。重点在于气势。
  但是清早八晨,天都没亮,千辛万苦在人家猴子占领的山头吼歌又是什么样的精神。
  玉山白雪飘零
  燃烧少年的心……
  两人唱着,还随歌摇摆。这歌就是要摇摆着唱偶发眼神交汇对视,才真特么的有感觉啊。
  青春不解红尘
  胭脂沾染了灰……
  忽然姜红芍呲了一下嘴,肩膀方才爬山抓树干的时候被拉扯了一下,现在肩胛位置很痛,程燃说,“我给你揉揉。”
  程燃看到姜红芍说“好啊”时候唇瓣的那些红色晖光,可不就是胭脂吗?
  这半夜爬山到累死跑上来唱个歌,程燃觉得以后自己肯定会鄙视自己,所以他俯身,含住了那枚胭脂,叩门而入。
  从良久的销魂蚀骨中分开,姜红芍眼瞳妖冶道,“程燃,我刚才说哪里拉伤了?”
  “肩膀。”
  “那你手摁在哪里的?”
  程燃从温软绵弹的峰峦撤手,一副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谁我在哪。
  姜红芍上前,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
  “哪怕我同风直上九万里,簸却沧溟水。只要你需要……就是归期。”
  日出唤醒清晨。
  大地光彩重生。
  程燃这两世人生,曾经见过无数次的日出。
  却再没有峨眉山上的那一次,这样的壮丽过。
  那一年,叫做姜红芍的女孩去往英国伦敦。
  那一年,也是那个男子,身为传奇的起始。


第二百零九章 十中再无姜红芍
  相互依靠,觉得冷的老姜探手进程燃的外套兜,然后有些异样,随后掏出了那只方型纸盒,“什么东西啊……”
  然后看清楚了上面字眼的老姜手停住,想解释的程燃知道为时已晚,现在再怎么解释都不如抬头独看那些山头的寂寞。
  姜红芍微微一笑,把盒子重新塞回程燃兜里,“真是有备无患……怎么不辩解?按常理来说,你不都该说是俞晓硬塞给你的吗?”
  程燃眼睛很认真,“你不信啊。”
  倒也没有继续兴师问罪,只是姜红芍从地上拔起那支插土里的工兵铲的金属摩擦声,让人莫名有些发紧。
  他一直没好看她那双此时狭长又锐利的眼睛。
  两人随后牵着手走在山道沿着生波云海而行。
  程燃道,“去了英国,会不会留在资本主义社会,回国就少了?”
  姜红芍一笑道,“那位老教授说起他所惋惜的事情,那就是见过很多国家知名大学的学生,很聪明,学习能力不在你我之下,但就是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太过,搞科研不赚钱,IT业挣钱,那就去学IT,IT读了个博士,日进斗金,结果相关公司破产了。发现金融热来了,那转为去学金融,拿到金融博士,结果某天金融业寒冬裁员,又失业了,接着就迷茫了。那么到底应该为什么求知呢?”
  “程燃,我说我最喜欢的歌是《明天会更好》,而最喜欢的一篇文章,是《少年中国说》,‘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姜红芍仰起头,英气十足,对着万丈光芒下的松涛和云海,轻吟,“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她转过头,有让程燃有些睁不开眼的赧然一笑,“为什么读书?以天下为己任,为中华之崛起。能贡献微薄的力量,就够了。所以出去是开阔眼界,学更多知识,终究还是要回来,因为大洋的彼岸那里,有中国。”
  “还有一个人,叫程燃。”
  这一天山顶有没有佛光并不重要了,只有两道紧拥的身影,刺破了薄暮一样的金色。
  在索道缆车开通运行的时候,两人下了山。
  金顶,云海,日出,松涛。
  都留在了上面。
  重新走回了世界。
  小姑李韵载着两人返回蓉城,就要去姜红芍家,送程燃回家的时候,李韵下车单独跟他说了几句话。
  “徐兰是你妈妈吧,我们筹划的蓉城最大会展中心项目,炎华置业这回中了标,我可没有开后门噢……所以恭喜了……”
  程燃道,“那就替我妈谢谢你了,但我妈的事业是她的,如果这里面可能有某种补偿……其实不需要。”
  “倒是挺有志气啊,十个亿的工程,眼睛这么干净,帮你初步计算一下,我从一份内部报表上看过你妈妈炎华公司的一些成本利润率测算表,按照你们家的股份占比,那么这个项目按照先前的成本利润率测算下来,你们家最后实际到手就是近亿了。当然,最重要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能藉由这个工程,更进一步的扩展资质和后续的可能性。”
  李韵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因为一些事而做出补偿?就算是我开后门……也要看是不是合适的那个人,够不够资格。”
  然后李韵挥挥手上车,依然是风里来火里去,“红芍那边我会照顾到她的,不用担心。”
  “在你们这样的年龄,经历一些事情,是好事。”
  ……
  李韵所言不虚,徐兰的炎华置业拿到了蓉城最大会展中心的承建资格,消息传来后,蓉城地产界一片震动,不知道多少人为之红眼,先不说这样一个主体工程的资质通过,意味着先前对炎华这么一家新兴地产公司能力的质疑都显得毛毛雨,更多的是这样一个标志性的工程资格到手,那对任何一家公司所起到的,就是广传天下的作用。
  否则为什么有那么多地产集团处心积虑想打造地标,营销“标王”,无非就是为了这种影响力。要不然后世万达又是怎么成为的商业地产代名词。
  所以其实这是李韵所代表的姜家做出的某种补偿?
  是有这样的因素,还是因为背靠着谢候明省投公司资源,搜罗了省内精干注入的炎华置业确实实力上无可厚非。个中内幕,就实在不是能一言定夺的了。
  在眼前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确实有很多事物,都不能深究细琢。
  拿下这个工程还是让自己母亲徐兰心情大不一样,去港城考察的几天后回来,就给他带了变形金刚玩具和一支格拉苏蒂原创手表,玩具拿出来的时候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但那时候家里经济不好不给你买,现在正好碰见给你了。”
  那支表打折下来七万人民币左右,虽然第一次购买那么大单的消费品,但给程燃的时候,徐兰还是用一种为人父母的语气说“你也是成年人了,这就当成年老妈给你买的第一件正式礼物,男人嘛,都该有块好表。”
  这块表的原品牌虽然历史悠久,但总体来说现在也就剩历史了,德国国营时期质量糟糕,今年刚加入斯沃琪集团,制表工艺才有所上升,新款出来推广阶段,老妈去买表,多数也是给忽悠了,当然不说是受骗上当,只是真正当时不愁卖的资格货,绝不是手上这块和每年瑞士钟表协会排名隔绝的牌子。只是这品牌后来营销各种口碑上来,也能慢慢起飞,能纳入世界顶奢行列,这一块90偏心大日历到后面,也不排除喜欢品牌的收藏家愿意花价钱买,算是略有保值,能小赚一笔。
  程燃不喜欢戴表受束缚的感觉,所以当然第一时间是以划不划算的商品来看待,之后也就直接放进了抽屉里。
  十中是后来得到了姜红芍已经前往英国攻读预科的消息。
  开学之后姜红芍的座位空空如也,消息传开来的时候,是引发了一阵不平静的骚动的,那些期望着校园那道身影的目光渐渐暗淡,有的几近失神落魄,用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十中再无姜红芍,那种怅然若失,觉得青春好像也随之而去了,只有经历过才明白。
  姜红芍的离开提前没有太多人知晓,也行之匆匆,当然这个女孩本就没有打算搞得轰烈热闹,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大概都只是一个电话,一封信件的告别。
  就好比魏舒当天红了眼睛对程燃说,“红芍不回来了,红芍去英国了。”
  张平和郝迪两人牵着手面面相觑,难过的看着程燃,“怎么会这样啊,原本我们是打算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你们的……我们是真不敢如你们一样当全校的面啊……”
  苏红豆和马可趁着课间找上程燃,大概是觉得程燃有前科,马可捉促道,“别以为红芍离得那么远,我们可是一直看着你的噢!”苏红豆还探出食指中指弯曲,做了个我一双眼睛盯着你的手势。
  杨夏给程燃买了早点,然后怅然,“原来那回院子里见她,是她要走了啊。”杨夏内心其实并不喜悦和庆幸,相反也很难过,追根究底,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好强吧。
  其实在学校里,第一个正式告知程燃姜红芍离开消息的事情,还是来自于章隅。那天下课后把程燃叫到楼道角落,因为创业风生水起而显得容光焕发,却也同时没有丢下高三五班最后这一届的章隅破天荒没有以往对程燃的刻薄表情,只是道,“程燃,家庭能给予你的东西,终究不如自己奋斗来的,有本事,任何环境,都可以立身立人。你爸伏龙公司的情况,我有所耳闻,你帮不了什么忙,现在再没有什么比好好学习壮大自身,更能为你家庭分忧的了。”
  程燃看着章隅。
  章隅继续代入自己为人师的角度,想了一下措辞,道,“稳住阵脚吧,我说过的,你们这个年龄,所要面对的东西,是庞然的人生,是无可抗衡的一些阻隔,再不舍再难离,也许也只剩下给予祝福,各自安好。沉下心来读书,才是最要紧的。而至于你们两个人,就当做一段最好的回忆,珍藏也无妨,你们不是在最好的时光遇到了对方,只是因为遇到了对方,这段日子才成为了你们最好的时光……是难过的,甚至撕心裂肺,但有时候想起来,也是值得怀缅的。”
  章隅伸出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最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变得特别忙碌。
  夕阳斜坠的操场,晚自习的间隙,程燃坐在台阶上,那边踢球的朱旭走了过来,这幅场面立时放在那边球队和围观女生中间,都有些让人忍不住尖叫的画面了。
  朱旭来到程燃身边,和他一起看远处。
  那些红色的,壮丽的夕阳。
  朱旭失神道,“我以前就说过,这所学校,没有人能像她一样,这么耀眼。但同时,也不会有人能抓得住她……哪怕是你也一样。”
  这大概是受了些刺激,所以情绪有些波动,处于这种情况下的袒露心胸。
  程燃转过头看他,心想难道姜红芍昨天Q上跟我说她在自己宿舍床上铺了史酷比的床单,在小花园掰了一些面包碎屑,无数的小松鼠就跑过来了,极其可爱,一点不怕人,还约好了等上大学了彼此去对方学校参观游览这些我会跟你说?
  但看朱旭那副模样,程燃也就收起了锤子,淡而笑之。
  只是这幅笑意在朱旭看来和苦笑无异,他举重若轻道,“我听说至今还没有学校跟你谈保送?哦,可能是十中保送的,都需要竞赛上得到金牌吧,我的金牌是和姜红芍一起出去比赛,一同拿到的。”
  “但没有关系,清华的保送资格,我拒绝了,姜红芍走了,十中就是你我了……程燃,我不会输的,别被我打击下去了。”
  朱旭面对着阳光,不得不说还是有点顺眼,但面容古井不波,是一种高中之上绝顶高手的可怕,“那样的话……这大概会是送给离开的姜红芍,一个惊喜的好消息吧。”
  程燃头疼,少年啊少年,青春啊青春。那些年总有一个时候,是这样的酸楚懵懂,却又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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