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自掘坟墓After


  我是宁海,大约是一名掘墓人。
  过去我生活在一座与世无争的村庄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个经常与我拌嘴的妹妹,日子尽管乏味无趣,可如今回首过去,却觉得是那么的温暖与充实。然而三年前,魔头威廉姆斯横空出世,他率领死体大军席卷世界,企图灭绝全人类,而这“全人类”里面,自然就有我和我的亲人们。
  随着巨国各个都市陷落的消息传来,魔头威廉姆斯势不可挡地推平了必经之路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障碍,而我们所居住的村庄,在他看来应该也不过是蚂蚁程度的障碍吧,说不定他根本就记不起来被自己毁灭的人类集落中有那么一个村庄存在。仅仅一夜,我们的村庄就被那些恐怖的死体完全摧毁,我的父亲和妹妹就像是垃圾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在了那场血肉横飞的屠杀之中,母亲拉扯着我藏进自家的地窖里,十分侥幸地避开了暴戾恣睢的死体们。
  在那之后,我们就以地窖为藏身据点,时不时地外出收集食物,同时避开徘徊在附近的死体们。苟延残喘的生活日复一日……
  某一天,外出收集食物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我麻木地意识到,她一定是被那些死体发现了。
  一直以来与自己互相扶持求生的亲人就这么抛下了自己,这个残酷的事实仿佛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自己正扶墙行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幽暗小径上,突然墙壁消失,自己即将跌倒在地,紧接着地面也消失了,而自己就连地面都碰不到,一直在无底的深渊中无止尽地坠落下去。心灵都被这种无比空洞的意象所吞噬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早已发狂般地嚎叫着冲出了村庄,正握着一把铁锹攻击几个死体。之后我被死体们制服,却没有遭到杀害,而是被打晕过去,带到了一座地下囚牢中。这是牧场主为了折磨活人而设置的牢笼,我在那里结识了掘墓人约翰。
  之后,我与约翰达成合作,设法逃出了地下囚牢,并且打败了牧场主。
  可我没料到,牧场主不久前抓到了一个女人,当我们找到牧场主的时候,他正在折磨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纵使女人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就连双眼双耳都被剜了下来,可我依旧通过她随身佩戴的戒指识别出来了她的真实身份。在杀死牧场主之后,我通过在她的掌心写字的办法与她进行了简单的沟通——我想要与她继续生活下去,即便世界与她都变得如此残破不堪,然而她却做出了与我截然相反的决定:我无法断定她当时的具体思想,但她很可能是认为自己会成为我今后的拖累,所以就趁我不注意将小刀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仇恨就像是遇到了炸药粉的火焰一般,转眼间侵占了我的一切。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先是亲手埋葬了真身为死体的约翰,再跌跌撞撞地尾随了以刺杀死体领主安洁拉为目标的掘墓人队伍,最终以场外第三者的身份设伏打败了措手不及的安洁拉。在仿佛燎原之火一般的剧烈仇恨下,我放弃了一切自保的思想,企图尽可能地消灭所有我有机会消灭的死体。之后,我得到了队伍幸存者一时的认同,并且跟着他们来到了中央火种城。
  然而即便是中央火种城也并非绝对的安全之地,只过去了数日,魔头威廉姆斯就率领死体大军攻进了城市内部,而我则趁乱得到了那些死体学者研究出来的红色金属武器和超级猛毒,最终在一众掘墓人的牺牲之下成功地击毙了魔头。
  魔头是这个时代一切灾厄的源头,也是让我的家人们死亡的首因。在大仇得报之后,我陷入了无穷的空虚,程度甚至不下于当初母亲失踪的时候,以至于就连魔头提及过的所谓的“毁灭日”,也极难进入我这时候的思想之中。
  我的家人已经全部死绝,我的仇人已经悉数灭杀,留给我的只有一片残破的世界,以及一个绝望的未来……
  与其继续活下去,倒不如真的仿效威廉姆斯的说法,赶在毁灭日到来之前给自己一个痛快。就像是我当时对威廉姆斯说的那样:或许我们无法决定自己如何出生,但至少可以决定自己如何死去。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站在了一片空地上,周围倒着七八十个死不瞑目的村民,无数乌鸦扑到这些尸体上疯狂撕咬,不远处的山洞就是上次去过的避难所,黄昏的阳光将一切都染成了充满垂暮味道的橘红色。我的手里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铁锹,开始在这里挖土。
  片刻后,所有村民的遗体都被我埋进了地下。我再花费一番功夫捡了很多块石头,然后立了七八十座简陋的墓碑,乌鸦们流连忘返地停留在此地,有时候也落在我立的这些墓碑上。
  我呆立了一会儿,又开始挖土。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与此同时,周围那些乌鸦纷纷轰然振翅逃离,带起了一阵强烈的风。
  回头看去,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正站在我的身后,他的外表与我一模一样,并且还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袍,手里握着一把缓慢淌血的长刀。
  “你在做什么?”他问。
  “我在给自己挖掘坟墓。”我说。
  闻言,他冷淡地看了一眼我给自己挖到一半的坟墓,随即招了招手,墓穴外的泥土陆续浮起,将墓穴重新填成了平坦的草地。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要再自掘坟墓了。你打败威廉姆斯,不是为了决定自己怎么死,而是为了决定自己怎么活下去的,不是吗?”他一说完,就转身走进了避难所里面。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了进去,然后看见他找了一张破烂的书桌坐了下来,先将长刀放到一边,再拿起一支羽毛笔、一叠信纸,开始书写文字。
  过了一会儿,他凭空消失了。
  我取而代之地坐到了书桌前。
  下一刻,我醒了过来,周围的风景不再是避难所洞窟,而是一间宽敞的帐篷。我依旧坐在书桌前,不过与刚才的书桌不一样,眼前的书桌十分整洁,桌面上放着一叠纸。
  刚才那些……是梦吗?
  我拿起了面前这些纸,纸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的是灵能力的修行方法。我不知道这些知识从何而来,它是在我与魔头的战斗结束之后突然出现在我的怀里的,就连当时与我一直在一起的赤瞳都声称没有看到它的出现瞬间。我怀疑这是魔头临死前通过魔法手段转移到我的身上的东西,可无论是剑骨的证词还是毁灭记录都表明,这并非魔头的遗物。
  是的,在决战结束之后,剑骨就站到了我们这边,按照他的说法,既然威廉姆斯已死,那么灭绝全人类的计划就到此为止了,他愿意将我们带到毁灭记录的保存地点。不过他的时间也不长了,威廉姆斯的死亡使得一切因他而生的死体都变成了一般的尸体,即便剑骨是死体领主,也只能存活一段不长的时间。
  约翰的妻子瑞秋和儿子汤姆都在之后被安全地找到了,后者被检测出了不错的灵能力天赋,如今算是我的学生。而原先那些达官显贵倒是都死得差不多了,似乎魔头当日有意将其列进了优先狙杀名单。
  遗憾的是,我藉之打败魔头的红色金属武器的残骸在事后丢失了,研究出它的死体学者们都死在了那场入侵里,相关资料也烧毁在了一场意外的火灾之中。
  此外,不知为何,魔头临死前断掉的手臂还保持着奇妙的活性,即便过去了十几天也都像是刚刚切下来的一样,甚至还会对应外界的攻击,表现出黑雾的防御。有人担心魔头能够藉此复活,想要将其分解,但是在失去了红色金属武器和秘技使用者之后,无论什么手段都无法损伤这条左臂,因此人们就只好将其暂时封印到了数十米深的地下去。
  现在已经是三个月后了,我以打败魔头的勇者的身份领队,在一座雪山上找到了毁灭记录。
  经过查阅可知,为了找出毁灭日的源头,威廉姆斯真的是踏遍了大江南北,想尽了一切办法。本来他说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出毁灭日的起因,我对这句话的印象还很浅薄,可如今看完这些记录才知道,他确实是做到了毫无疏漏,却就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我不禁生出了一丝疑惑:毁灭日的源头,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它会不会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存在于……世界之外?或者说……其他的世界?
  这个荒诞不经的念头只在我的脑子里维持了一瞬间,就又熄灭了。
  就在这时,赤瞳走进了帐篷,她穿着一身蓝白色的雪地服饰,先是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然后说:“队员们都快准备好返程了。你在做什么?”她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纸,“还在研究这些灵能力知识吗?”
  “嗯。”我收起了这些纸。
  赤瞳在灵能力上的天赋比较低,而我则与之相反,因此平时都是赤瞳负责传授我身为掘墓人的技巧,而我负责传授赤瞳灵能力的感悟,彼此的关系颇有些良师益友的味道。
  其他人——包括队员们——都觉得我浑身都是戾气,仿佛随时都会暴起杀人,难以结交,所以我现在也就赤瞳这么一个朋友。不过说实话,队员们也都不是坏人,只是我的态度不好而已。
  “走吧,毁灭记录里还有些不清楚的部分,回去之后还要邀请一些学者来研究。”赤瞳说。
  “我知道。”我顿了一下,又说,“赤瞳,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你是指?”赤瞳问我。
  “我们真的能够度过毁灭日吗?”我问,“说不定‘魔头威廉姆斯’就是我们人类最后一次逃避毁灭日的机会,而我们却将其愚蠢地杀死了……”我回忆起了当初与威廉姆斯对峙时的种种,“这或许……也是一种‘自掘坟墓’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不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吗?与敌人战斗、与自己战斗、与绝望战斗,既不是为了对抗自己的出身,也不是为了决定自己的死法,而是为了不留羞愧地活下去……”赤瞳平静地微笑着,“哪怕是进行着在旁人看来是自掘坟墓的战斗,可只要挖穿了,那就是我们的胜利。”她反问,“我说的不对吗?”
  “不,你说得对。”我只好这么说,脸上却不禁露出微笑,内心重新坚定了起来。
  明天不一定会变好,更有可能会变坏。
  但正因为如此,那些努力地将自己的明天变好的人才是耀眼的,才是值得成为的。
  哪怕前路出现了一堵南墙,也要一往无前地撞破。即便是一度被踢入了一无所有的境地,也要勇敢地从头再来。或许这种坚定不移的心态,才是一切艰难险阻的克星吧。
  既然已经头破血流了一千次,那就多撞一次、再多撞一次。如果有人问:你怎么知道,再撞下去,就一定能够撞出希望来呢?
  那我就要回答他:蠢材,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撞下去。
  这时,外面传来了呼唤我们的声音。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一起掀开帐篷,走向了充满光亮的外界。
  ……
  自掘坟墓,完。


第279章
  在令人心悸的黑暗褪去之后,我自然地睁开了双眼,所处之地已经不再是中央火种城的民宅,而是一间整洁的日本和室。和室的地板上井然有序地铺着一块块浅黄色榻榻米,左边三四米外是一面敞开的白色纸质拉门,门外是一条干净的褐色木地板过道,过道对面不是墙壁,而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日式庭院,午前的温暖阳光带着鸟雀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一起从外界照射进来,落在榻榻米上金灿灿的,我正好就仰躺在光暗的分界线上,睁眼的时候左眼被阳光刺到,忍不住抬手遮住了左眼。
  一时间,我有些记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两秒后,我才清楚地回忆了起来:这里是日本的温泉旅馆,如今是国庆假期,我、父亲、表妹、铃奈、千草太太(铃奈的母亲),趁着假期出国——对铃奈和千草太太来说是回国——到日本一游,后天就是我们回国的时候。
  上次剧本的跨度超过了十天,氛围又是那么的消极残酷,此时终于回来,令我不禁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回来之前,我在那个剧本世界留下了灵能力的修行方法。只要那个宁海愿意将这些知识慷慨地公布开来,并且那个世界的人类确实具备修行灵能力的潜能,那么那个世界就绝对能够大幅度偏离威廉姆斯曾经预言过的所有死路未来,开辟出来一条从未出现过的未知未来。虽然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担保只要这么做,他们就一定能够渡过毁灭日,但这已经是不够聪明的我在短时间内想得到的,能够对未来形成最大最多的变数的办法了。
  我发自内心地祝福,那个世界的人们能够渡过绝望。而除了衷心祝福之外,我也别无他法了。
  威廉姆斯会不会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死去的呢?
  死人的想法,我是无从得知的。出神了一会儿,我这才将手伸进了灰色浴袍的口袋里,然后拿出黑色手机,开始查看自己从上次剧本中得来的新特权:
  “秘技:克星。”
  “将全身上下一切力气集中起来,灌注于下一击。可以使用四次,不能在负伤的时候使用。”
  “大师的家传秘技,剑骨耗费毕生心血创造出来的穷尽凡人极限的传奇剑术,在有着令人咋舌的强大威力的同时,也会带来无法忽视的反作用力,使用者往往会在练习与发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骨折和肌肉撕裂的症状。大师针对这种难以承受的代价而创造出了另外一门化解反作用力的秘技,而对于只掌握这门秘技的使用者来说,则只能选择沉默地承受秘技带来的反动伤害。”
  这次的新特权是攻击招数,原型是大师的秘技,这对于目前缺少决定性攻击手段的我来说无疑是一道福音。不过原来这个秘技的名字是叫“克星”,也不知道是本来就叫克星,还是成为了特权之后,才被赋予了克星这个新名字。一看到这个词,我就不免回忆起了以前与赤瞳对话时谈及的令人难为情的“邪恶的克星”。
  我相信,这个特权的杀伤力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它属于伤人伤己的招数,并且还有着“不能在负伤的时候使用”的限制,这意味着一般情况下它是无法在同一场战斗中连续使用的杀手锏。
  大师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够创造相对应的秘技来抵消这种副作用,而我也好在有着祝福特权,即便被反作用力伤害了,也做得到在转眼间就恢复如初。
  经过上次决战,祝福特权的剩余时间已经不超过两分钟了,不过这个特权强就强在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够完全恢复大多数伤势,只要不遇到上次决战时那种需要连续使用的场合,那么我完全就能够再用上很长一阵子。
  我又在和室里休息了一会儿,随即站起来,走到了外面,去看看其他四人。
  父亲正在隔壁房间看电影,他对日语一窍不通,也不想要费功夫跟人交流,所以这些天大多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自娱自乐。有时候我陪他看电影,要是电影里出现了某些不适合儿童观看的画面(例:男女主角拥吻、女性角色裸身沐浴),他就会作出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应。其实我早已不是儿童了,对这些画面没有特别的感想,只是他有时候脸皮比我还薄,如果电影剧情中出现了即将转入这些画面的征兆,那他就会急急地换片,而如果这些画面已经出现了,那他则会勉为其难地装成“这也没什么”的僵硬样子,继续陪我往下看。
  表妹正在温泉旅馆后面的格斗道场里没事打沙袋玩,这个道场算是旅馆的特色之一,也有教练在这里开设培训班。
  我进去的时候,她没发现我,而是咬牙切齿地殴打沙袋,砰砰砰砰,像是把沙袋当成了人,发泄一样,后来打得累了,她就随意将拳套往地上一扔,整了整白色道场服的衣领,随后像个树袋熊一般懒洋洋地抱住沙袋,身子跟着吊着的沙袋一起摇来摇去。沙袋转动,她也跟着转动,重心根本不在地上,然后她就看见了一言不发站在她身后的我。
  她的脸顿时一僵。我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好像有点尴尬,就转身离开了。
  但是还没走出多少步,表妹就匆匆忙忙地追赶上来,拦截到了我的前面,然后面红耳赤地大喊:“你跑什么啊!”
  我说:“我没跑。”
  “你跑了!”
  “我没跑。”
  “你跑了!”
  “那就算是我跑了吧。”我放弃继续这种低级别的争执,“你有什么事吗?”
  表妹一怔,随即想了想,冷不丁地问:“铃奈向你表白了?”
  我不想跟别人谈论这件事情,正要下意识地否认,但是听她的口气,她好像对这件事情很确定,眼下的询问,不过是抛出个话头而已。所以我问:“你怎么知道?”
  ……
  ……
  我是林仙,一个正在日本旅游的高中女生。
  “你怎么知道?”
  此刻见表哥这么问,我的思绪回到了昨天的晚上……
  那一晚,学妹扭扭捏捏地找上了我,我问她怎么了,她犹豫了好长时间,终于艰难地鼓起勇气,说:“学姐……”
  我:“嗯。”
  学妹:“我向前辈表白了。”
  我:“嗯……嗯?嗯!?”


第280章
  (以下是表妹的视角)
  昨晚。
  当学妹找上我的时候,我正在客房里面吃着刚刚切好的西瓜,而当她把事情说出来之后,我差点没忍住将嘴巴里的西瓜籽全部喷射到她的脸上:我的学妹,田中铃奈,向我的表哥,宁海,表、表白了!?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去的!
  不对,稍等一下……
  我终于拾回了冷静,然后重新审视学妹的表情——她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完全不像是表白成功的人应有的表现。难道说,虽然她确实是向表哥表白了,但是表哥却没有答应她?
  怎么可能?
  不是我吹嘘,我这个学妹外表甜美、性格乖巧,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在这个世道上像是这种“笨笨”的女孩子也很受欢迎的,再加上她还有一个兼职驱魔人的神秘身份(尽管这件事情表哥肯定不知道),即便是当场拿去做校园魔幻漫画的女主角,都不会有丝毫不恰当的地方。
  况且,虽然她今年才十四岁,并且还是一个初中生,但是表哥也不过只大她三岁,完全可以说是同辈人。
  尽管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般都会逞强地说“我更加喜欢身材火爆的成熟大姐姐”,可其中大多数人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对学妹这种小巧玲珑的女生趋之若鹜的。换成我是男生的话,早就想方设法要把学妹搞到床上去了——这个可能真的是吹嘘——总而言之,学妹向某个男生表白,然后被拒绝,这对我来说着实是完全没想过的事情。
  我试探地问:“表白失败了?”
  “嗯。”她消沉地点头。
  “别灰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以后肯定还能够再遇到一个更好的男生。”我说出了一句没什么新意的鼓励话。
  “我只喜欢前辈。”学妹顽固地摇头。
  我纳闷地问:“他到底哪里好了?”
  学妹害羞地说:“全、全部?”
  完了。我心中一凉:这根本就是听不进劝的花痴状态,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个身怀绝技的学妹也有这一天!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表哥不是什么恋爱好对象,但他至少不是什么会做负心汉的恶劣角色。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知道这句俗话用在这里不贴切),如果学妹跟表哥谈恋爱,那么我至少能够就近监督表哥,总比学妹找上外面的“野男人”要好上十倍百倍。
  学妹是驱魔人不假,可她也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要求她完全不动“俗心”反而是强人所难。
  想到这里,我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姑且先帮助学妹攻略表哥。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你当时是怎么跟他表白的?”我问。
  “呃,昨天晚上,我在走廊上碰到了前辈,然后临时起意,向他……表了个白……”学妹的声音越来越低。
  “表了个白?”我冷笑一声,随即大喝,“天真!”随着这一道嘹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屋子内部,学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我顺势站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批评:“表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临时起意就决定了,这就好比是行军打仗,对手的城池固若金汤,你作为进攻方却毫无准备,这怎么会成功?怎么可能成功?更何况,对手可是我那个难缠的表哥……”我一边说,一边长吁短叹,“他那么喜欢装腔作势的人,面对你突如其来的表白,心里肯定会想:自己要是这么轻易地答应了,那岂不是会显得自己很好搞定,很没面子?所以就算自己心里早已欢喜得心花怒放,也肯定要装成一副不为其所动的冷漠样子,先晾你一段时间,再走到你的面前,拿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啊’的样子,最后才说‘既然你都要求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奉陪你一小段时间吧’,或者‘我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看你可怜,所以才迫不得已答应你的,你可千万别误会了’之类的话。”
  我越是说,越是觉得自己正确,仿佛已经准确地拿捏住了表哥十七岁青春少年的敏感心思。
  学妹一时间目瞪口呆,然后哭笑不得地说:“学姐,你心目中的前辈到底是什么形象……”
  “什么形象?”我先是想了几秒钟,再拿起半个西瓜和水果刀,然后将半个西瓜放到了身边的茶几上,快速地挥动起了水果刀。
  唰唰唰。
  雪亮的刀光连续闪动,半个西瓜被劈砍成了数块,淡红色的西瓜汁犹如鲜血一般逐渐地流淌开来。
  我收起了水果刀,负手而立,淡淡地说:“又斩了个无聊的东西。”
  说完,我又看向了学妹:“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
  “嗯……”学妹露出了无话可说的表情。
  “再说了……”我摇头晃脑地说,“你进攻的前提也根本不对,你本来就不应该先表白的。”
  “为什么?”学妹虚心地问。
  “恋爱,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便是看似甜甜蜜蜜的情侣之间,也有着明确的上下风,而决定这上风和下风的,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谁先表白’这件事情。”我语重心长地说,“你先对他表达爱意,就意味着你是有求于他的,这会使得你在恋爱关系上变得无比被动,继而在以后的婚姻生活中,你也会成为被剥削的一方。无法在房产证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还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的口气慢慢地凝重了起来,“更加糟糕的是,你今后会逐渐地失去自己在家庭中的话语权,甚至无法阻止丈夫的花心和出轨,乃至于离婚之际就连一点点钱财都分不到,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青春……”
  “仅仅是谁先表白这一件事上,居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学妹先是大惊失色,然后又收敛表情,无语地说,“学姐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嗯……我倒是没想到这个份上……”
  “况且退一步说,先不论我已经先表白了,如果我不主动表白,那前辈肯定也不会袒露心意,这就成死循环了……”说到这里,学妹叹了口气,“而且前辈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多少自信……”
  “他肯定喜欢你,问题只在于他会不会放下自己的臭架子。”我十分笃定这件事,然后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先做一个情景演练,练习一下正确的表白方式吧。”
  “练习?”学妹疑惑。
  “不错,我来扮演表哥,你扮演自己。”我一本正经地说,“来,向我表白吧!”


第281章
  “这个……不太好吧。”学妹不禁踌躇了起来,口气也变得吞吞吐吐,“虽然只是情景演练,但我们都是女生,要是被谁给看到了……”
  “没问题,不会有人看到的。”我一边做着保证,一边走到房间出入口,探头往门外走廊上看了一遍,以免发生在恋爱漫画里十分常见的“恰巧被熟人撞见自己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害羞场面”的戏剧性事件,看完之后又回头对学妹说,“现在外面没有人经过,你放心吧。”其实这会儿我也觉得不妥了,自己或许不应该趁着心血来潮说出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建议,但是身为学姐,怎么能够在学妹面前露怯?
  身为学姐,就应该做学妹的表率,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是打出去的嗝,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学妹还在磨磨蹭蹭,我催促她:“快点,等下说不定就有人经过了。”
  “好吧……”学妹终于认命,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我,“那么……我要开始说了。”
  “嗯,你说吧。”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跳跟着加速,同时心想:我让学妹向自己表白,是不是果然有一点点变态啊?
  学妹专注地盯着我,上前一步,右手无意识地按住胸口,随即十分吃力地说:“前辈……”
  我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扮演表哥:“嗯……”
  “我喜……喜、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和你……在一起!”学妹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表白的话语,她看上去害羞得快要扭过头去了,却还是十分用力地注视着我。
  不用说,这种格外娇羞的反应肯定不是因为她入戏太深,而是因为她根本没能入戏,她恐怕此时正在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向同性熟人表白。哪怕这只是情景演练,实际做起来也没那么好代入进去的。
  而我的内心也没好到哪里去,这种经验我也是第一次,到底要怎么反应才好啊?
  我停顿了三四秒钟,这才又想起来自己正在扮演表哥,然后在学妹紧张的目光下做出了回答:“不行,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
  学妹沮丧地问:“为什么啊?”
  我切回了学姐的身份,然后说:“表哥那么不坦率的人,你直接打直球,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况且你之前大概也做过差不多的表白吧?怎么能够重复同样的失败。”
  学妹无精打采地说:“那么我之后应该怎么做?总不能指望前辈主动向我表白吧……而且他还不一定喜欢我……”
  我想了想,说:“这可未必,搞不好他也会主动表白?”
  学妹奇怪地问:“可学姐你之前不是说,先表白的一方就是输家吗?”
  我胸有成竹地说:“先表白的一方之所以是输家,是因为‘有求于对方’,但也有少数情况并非如此。”
  学妹问:“比如说?”
  “比如说……”我定了定心神,先示意学妹退到墙壁前,再让她稍微屈膝十厘米,然后我突然伸出左手,咚地一下按住了她脑袋旁边的墙面,霸道地说:“铃奈,到我的身边,做我宁海的女人吧。”
  说到这里,我又抬起右手,居高临下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也无处可逃。”
  “学姐……”
  “铃奈……”
  学妹冷不丁地吐槽:“其实你只是想这么说说看而已吧。”
  “暴露啦?”我尴尬地笑了笑。
  学妹接着说了下去:“再说了,就算前辈再怎么爱耍帅,也不会像女性向小说的霸道总裁一样表白的。”
  我顺势一问:“那么你觉得,他会怎么表白?”
  学妹脸色一红,说:“我想、我想……应该会这样……”她走到旁边,用右手做出了个握刀的手势,接着右臂往斜下方一振,口气清冷,“你的身后,就由我来守护,而我的身后,今后也由你来……来……守护。”她一开始还很冷静,可越是说就越是变调,羞耻得抬不起头。
  我忍不住笑着调侃:“之前你说我的表白方式像是霸道总裁小说,可你想出来的这个不也是一股少年漫画味道吗?”
  学妹苍白无力地反驳:“前辈的话说不定会这么说的,我希望他会这么说……”
  我继续说:“况且,就算他想‘守护你的身后’,可他也只是一般人,要怎么守护你这个灵能力者的身后啊?”
  学妹尴尬地说:“这个……”
  “不过既然要谈恋爱,那肯定要以结婚为前提。万一以后真的结婚了,你的驱魔人身份也就难以隐瞒下去了,而且你完全没有撒谎的才能,对象又是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刚刚达成恋爱关系就会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灵能力……”说着说着,我忽然发现学妹的表情不对劲,一个猜想浮上心头,“等等,难不成你已经暴露了?”
  学妹不好意思地问:“我可以不回答吗?”
  “不可以。”
  学妹估计也有自己撒不好谎的自觉,只好无奈地说:“是的,其实前辈早就知道我是驱魔人了。”
  回忆到此结束。
  在那之后,我向学妹问过“表哥他为什么会知道你是驱魔人”这个问题,但是学妹并没有回答,她告诉我,“我知道自己撒谎的话学姐绝对会识破,但是前辈要求我保密此事,所以我不能回答”。
  既然如今正好在道场这边碰到了表哥,那么我完全可以当面问他,同时问问他是怎么看待学妹的。
  想到这里,我开门见山地说:“你是怎么看待……”话音未落,我就发现刚才还在面前的表哥已经不翼而飞。
  他居然跑了!
  ……
  ……
  我是宁海,一个正在日本温泉旅馆度假的高中生。
  趁着表妹出神回忆的时候,我不再与她纠缠,直接抽身而去。虽然不晓得她为什么会知道铃奈向我表白的事情,但十有八九应该是铃奈向她说的。我不愿意与她谈论这个话题,与人说得太多了,我担心自己的拒绝态度会变得不那么坚决。我讨厌做摇摆不定的人。
  我走在回到自己客房的路上,正当我快要经过一处转角的时候,转角后面传来了一道跌倒声,然后是道歉的声音。
  走过转角,只见铃奈正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待在一起,后者跌倒在地,看样子是铃奈不小心撞倒了她。
  “对不起,你没事吧?”铃奈牵住了她的手。
  小女孩顺势站了起来,然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说了一声“没有关系”,紧接着忽然转过头,看向了我。
  我的目光与她对到了一起。


第282章
  我十分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着一头柔顺的及肩黑发,穿着合身的灰色浴衣,皮肤白里透红,个子小巧玲珑。当我的目光打量过去之后,她只是与我稍一对视,就下意识地缩了缩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只胆小的野猫,只要人类这边接近过去,就会惊慌失措地落荒而逃一样。相信任何人都会觉得,她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怕生的小女孩。
  “前辈?”铃奈也注意到了从转角走出来的我。
  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对铃奈问:“发生了什么?”
  铃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回答:“这个……我刚才走路的时候在想事情,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她……”
  “你有心事?”
  我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是铃奈的反应却显得吞吞吐吐:“嗯……”
  看上去铃奈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心事是什么,尽管我没有真的要刺探她的心思的意向,可又不禁有点儿在意她在思考些什么——铃奈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对我明说的呢?如果此刻吞吞吐吐的人是表妹,那我很可能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当这个人是铃奈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好奇心,甚至还生出了一些自作多情的想法:她的心事,会不会与前不久表白被我拒绝的事情有所关联呢?
  我先压下了这些不合时宜的心思,然后转向小女孩,问:“你是谁?”
  “她是经营这家温泉旅馆的夫妇的女儿。”铃奈代替小女孩作出了答复,这句话十分清楚地表明了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
  “你知道?”我反问。
  “这几天她偶尔会来找我玩,一来二去就算是认识了。”铃奈乖巧地回答。
  “是吗?偶尔来找你……”我转过头,重新审视这个小女孩。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并没有随意插嘴,而是温顺地站在铃奈身后,扑簌扑簌地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似一个儿童版的大和抚子。
  她应该还是一个在读的小学女生,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角色无论怎么看都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可言,然而我的直觉却不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色彩斑斓而鲜艳的毒蛇,虽然此刻我并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明确的攻击性情绪,但毒蛇就是毒蛇,她的致命毒性并不会因为攻击意图的有无而发生任何变化。
  我能够直接断定,她是一个有着不错修为的灵能力者。
  在此基础上,我更是从她的身上品味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是我所十分熟悉的,我确信自己绝对在哪里见过她。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口气十分直接,没有因为她年纪小而使用柔软的口吻。
  小女孩十分紧张地后退了半步,看向铃奈。铃奈虽然一头雾水的样子,但还是替小女孩回答了:“她叫纱纪。我没记错吧?”说完,铃奈还看了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怯怯地点了下头,说:“嗯,佐藤纱纪……这是我的全名。”
  “纱纪吗?”我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两道人影:第一道人影,是在反转世界剧本中曾经与我敌对过的灵能力者纱纪;第二道人影,则是过去在这边的世界被我杀死的,有着与纱纪相同外表的屋主(出自《死亡回归》第125章-第134章)。
  难道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真实身份是两者之一?
  然而前者并非这个世界的居民,后者则早已被我斩杀。按照常理判断,眼前这个“纱纪”十有八九只是一个碰巧重名的家伙而已。
  只不过在这方面,我的思想向来不遵循常理的轨道。身为调查员,我不相信巧合这种事物,任何出现在调查员身边的巧合现象都很可能潜伏着戏剧性的真相。比起“这只是一个巧合”,我宁可相信真相是“曾经被我杀死的屋主借尸还魂归来了”。
  死者苏生这种事情在常人看来可能难以置信,可我却早已见识过不止一次了。
  另外,“佐藤”这个姓氏也让我有些在意。
  铃奈注意着我的神色,问:“前辈,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我可以走了吗……”纱纪弱气地问。
  “不可以。”我直接否定了。
  纱纪一呆,而我则继续说:“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故意接近铃奈,但是如果你不能拿出来一个说法,那我可不能继续坐视下去了。”
  “装?不,我……”纱纪哑口无言地看着我,接着向自己身边的铃奈递去了求助的目光。
  铃奈没有着急替沙纪说话,而是困惑地皱起了眉毛,并且十分慎重地注视着纱纪。身为驱魔人的铃奈,此刻表现出了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警惕素质。
  纱纪只好再次面向了我:“大哥哥……”
  “不用这么叫我,你的真实年纪未必比我小吧。”我说,“还是说,你打算继续演戏下去?事先说好,我这个人的耐心是很低的,为了防止你一边演戏一边准备什么不妙的法术,我不介意再像上次一样把你剁成人棍。”我故意恐吓着她,“正好现在这里没人看着,你的身体又这么小,我完全能把你的碎肉装进旁边的垃圾箱里搬走,最后只要往地里一埋,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知道自己的措辞非常过分,此时已经做好了万一认错就赔礼道歉的心理准备;另一方面,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日本了,这个思想前提也让我少了一些顾忌。
  我必须确定眼前的纱纪是不是屋主。屋主曾经被我残忍肢解,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来,如果她是屋主,那么她就有足够的动机向我和铃奈展开报复。
  想要斩草除根,只能趁现在。
  现在的我,即使手边没有逢鬼必斩之刃,也有信心在三个回合之内,拿下当初与我“势均力敌”的屋主。
  两秒后,沙纪脸上的胆怯和稚气就好像一小勺泼在滚烫平底锅上的水一样快速蒸发,她沉默地注视着我,双拳紧紧地握了握,然后又松了开来,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283章
  在我不留余地的威胁下,纱纪终于放弃自己的伪装,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其实万一纱纪选择继续伪装下去,那么我也无法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真的像是自己刚才所说的一样“再像上次一样把你剁成人棍”并且“把你的碎肉装进旁边的垃圾箱里搬走”,但是眼下既然她都已经变相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这件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很可能她并不确定我到底是真的识破了她的真面目,还是说仅仅在虚张声势,只不过她对于我的印象说不定还停留在上次将自己残忍肢解的灵能力者上面,因此这时候也不愿意随意赌博。
  “我有探查别人内在的特殊力量,或许你以为自己的伪装已经完美到了能让你随意接近我们的地步,但这不过是一个错觉。”我不至于傻到在过去的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随口就给出了一个胡说八道的答案。
  “是吗?”纱纪怀疑地看着我,同时十分隐蔽地后退了半步,像是在防备我的突然袭击。见状,我这边也接近了她半步,同时居高临下地俯瞰她,表现得咄咄逼人。好在此时没有不知情的外人在,否则这一幕很可能会被误解为“高中男生伙同初中女生联手威胁小学女生”之类的画面。
  铃奈此刻总算消化了我们对话的信息,惊讶地问向纱纪:“你是……你是屋主吗?”
  “哼……因为听到了‘剁成人棍’这句话,所以才认出了我吗……”纱纪不悦地皱起眉毛。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亲眼看见你被前辈杀死的,但是你现在却……”铃奈疑惑地追问了下去,“而且,你不是因为妖魔的诅咒而无法离开森林吗?既然你有自由离开森林的办法,那么为什么还要对其他灵能力者下杀手?”
  我也十分在意这些问题,用目光逼迫纱纪,后者对于这种审问一样的情形十分不适,但是依旧选择了回答:“那一天,我确实是被这个家伙杀死了,但是死亡并非不可逆转的事实。我拥有转生的禁术,即便在死亡之后,我的怨灵也依旧盘旋在森林的上空,直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与其父母前往中国旅游,并且误入那座森林为止……”
  “当初你质问过我,在妖魔的封印解除之后,我要如何从妖魔口中逃生。”纱纪继续说,“当时我没有正面回答你,而答案就是这个了。”
  “原来是这样。”铃奈流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其实当初与屋主有所交流的并不是此时此地的她,而是身为调查员的铃奈,但是看样子她也继承下了那些对话的记忆,随即她又问,“那么,你又是怎么摆脱妖魔的诅咒的?”
  “我上次说过吧?即便是妖魔的诅咒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弱化,曾经能够束缚整个家族的诅咒,现在也只能束缚我一个人。”纱纪缓慢地说,“而我之所以能够脱离诅咒,还是多亏了转生禁术的弊端。这个禁术会让我强行融合新身体的原主人的灵魂与记忆,虽然我的灵魂远比旅馆夫妇的女儿更加强大,但是在成功融合之后,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变质……现在的我,只有九成左右的灵魂才是本来的我,而还有一成则是原主人的部分。”
  “因为你的部分只有九成,所以作用于你的诅咒也只剩下了九成……”我顺理成章地推理了最后的部分,“本来只能束缚一人的诅咒,也变得连一人也束缚不了了。”
  “严格地说,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而是与以前的我很像的另外一个人。”纱纪面色复杂地说。
  “就算是在你的原计划中,发动这个禁术也是必须要完成的环节,也就是说即便变得不再是完整的自己,你也想要前往外界?”铃奈的口气变得沉重了。
  纱纪冷冷地说:“对于你们来说,自由是理所当然就拥有的事物,你们又怎么明白失去自由是什么样的痛苦。”
  “难道你还打算说,因为失去自由很痛苦,所以就算杀死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一边毫不怜悯地反问,一边盘算要怎样在影响最小化的前提下再一次杀死她。
  即使不计算私怨,这家伙也是一个死不足惜的恶人,更何况我与她之间还有牵涉生死的仇怨。
  如今她是孑然一身,可以肆无忌惮,而我则有着重要的家人。因此就算她长着一张幼童的脸,我也不可以将其作为放过她的理由。
  纱纪好像注意到了我的杀意,忽然问:“你要杀了我?在这里?”
  “是的。”我毫不隐瞒地说。
  “现在的我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愿望,所以我绝对不会节外生枝地报复你,今后也不会为恶。”纱纪重重地说,“我只想过上自由的生活,仅此而已。”
  “如果我打算在之后伺机偷袭,我现在也会这么说。”我直接表达出了自己的不信任,同时感应附近的活人气息,免得等下动手时出现被人意外目击到的情形。而铃奈则停顿了半秒钟,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到纱纪的身后,堵住了她的退路。
  “看来就算是向你求饶,你也不会放过我了,那么我就换一种说法吧。”纱纪回头瞥了一眼铃奈,随即对我说,“我早已做好了发动转生禁术的一切前置准备,除非你们有着直接杀伤我的灵魂的手段,否则即便以我反应不过来的高速杀死我,我也能够再次复活。”她顿了一下,又说,“虽然越是使用禁术就越是会让灵魂斑驳,但这也是为了活命,苟活总比死亡强上十倍。”
  “铃奈,你有杀伤灵魂的法术吗?”我当场就问。
  “没有。”铃奈摇头。
  “不对我动手也是为了你们好。”纱纪继续说,“跟你们一起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叫作林仙的女孩吧?她好像是你的妹妹?我注意她很久了,因为她正好是适合做我新容器的人选。如果我被你所杀,那么我就会立即转生到她的身上。她连灵能力者都不是,我要夺舍她,轻而易举。”
  闻言,我毫无征兆地弹出右臂,一把掐住纱纪的喉咙,将她狠狠地撞向墙壁。
  现在的我比起当初与她战斗时更加迅速,她直到被我掐住喉咙时才勉强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要运行身体内部的灵力,然而这种行为,却注定是无用之功——我在她运行灵力的同时就放出了自己的念力,这股念力深入了她的身体内部,就好像奔腾不息的河道上降落下来了无数面坚不可破的水闸,她的灵力顿时陷入了无法顺利运转的境地。
  经过了与魔头威廉姆斯的一战,我的直觉被打磨得愈发敏锐,能够比起以往更加清楚地捕捉到其他灵能力者的灵力的所在,并且在此基础上通过念力加以控制。
  寻常的灵能力者甚至无法在我的面前施展灵力。
  纱纪的灵能力并不弱小,但即便是她,也休想在我的念力射程内肆意妄为。
  砰!
  她的背部重重地撞击在了走廊的墙壁上,双足离地,两条细弱的腿痛苦地挣扎起来,好像不会游泳的人被丢进了波涛汹涌的海水里。
  “我的灵力……”她瞪大了水灵灵的双眼,眼神中爆发出来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你以为自己只要会转生就可以有恃无恐了吗?别太天真了。”我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同时将面孔凑近过去,直直地注视着她惊恐的双眼,“我确实不可以杀死你,但是这不意味着我就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我完全可以切断你身上的所有肌肉,让你变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甚至是针对性地破坏你的脑部功能,让你变成一个连清醒的意识都不具备的植物人,到时候你不要说是自杀,就连指控我是犯人的余力都不可能有。”
  “你以为我过去杀了多少人?凭借手头上的超自然力量,伪造出来一个从常理角度出发完全没有破绽的案发现场,对我来说并非难以做到的事情。”我冰冷地用虚张声势的话语恐吓她,看着她的脸色逐渐铁青并且僵硬下来。
  坦白说,那种事情,我做不到。
  我不具备针对性破坏脑部功能的外科手术知识,也无法保证只要切断她的所有肌肉就能让身为灵能力者的她无法自杀。至于用超自然力量伪造案发现场,这种小事倒是只要动动脑筋就能办到,但是如果无法让她永远失去一切行动力,那么案发现场伪造得再好也是徒劳的。
  眼下的话语,仅仅是恐吓,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我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等到她快要窒息晕厥的时候,这才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准备,所以现在就先放你一马,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说完,我把手一甩,将她像是沙袋一样丢到地上。
  她勉强撑起身体,难受地咳嗽了数声。
  “好自为之。”我抛下了这句话,转身就走。铃奈看着她叹了口气,也跟着我离开了。


第284章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铃奈忽然回头望向后方走廊,脸色看上去有些疑惑:“屋主好像变弱了一些,难道转生禁术造成的灵魂融合副作用,会让灵能力的强度也降低吗?”
  “她的力量没有变弱,就强度上来说与上次战斗时没有明显的差别。”我否认了玲奈的推测。
  “那么难道是我的错觉?”铃奈难以释怀地说。
  “倒也不完全是错觉,她的反应确实是变慢了。”我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幕,“虽然以我的出手速度,即使是过去的她也来不及反应,但是她对自己被攻击到的事实依旧显得太迟钝了,就好像……好像是分神了,注意力分散到了其他事情上面,所以对眼前的事情变化不那么敏捷了。”
  “分神?前辈曾经杀死过她一次,现在想要第二次杀死她,可她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分神吗?”铃奈陷入了沉思,随即眼神微变,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说……”
  “你有答案了吗?”我对此十分好奇。
  “我也不保证一定是这样,但是以我的知识水平判断,屋主……不,纱纪她现在应该处于一种饱受折磨的状态。”铃奈一边斟酌措辞一边说话,“之前纱纪说过,目前在她的灵魂中,真正属于她本人的成分只有本来的九成,所以施加于她灵魂的诅咒也减弱到了本来的九成,这使得她变得能够离开森林了,然而诅咒仅仅是减弱了,并不意味着已经消失了——”她继续说,“诅咒依旧存在,并且纱纪很可能到现在也无法将其解除,所以她就只好用自己的灵魂直接对抗诅咒的力量,否则她就会被重新拉扯回中国的那座森林之中。”
  难怪纱纪反应如此之慢,她即便是在与我对峙的时候,也一直在分心对抗身体内部的诅咒。
  妖魔的封印一天不解除,她的诅咒就一秒也不会消失。
  我消化了这个信息,随即问:“你对这个推测有多少把握?”
  “八成。”
  “如果这个情形继续下去,她会怎么样?”
  “三年之内,必死无疑。”铃奈斩钉截铁地说。
  “我之前还以为她是想要报复自己的家族,所以才会执意解除妖魔封印,而不是直接挑选一个转生体离开森林。原来还有着这个理由在里面。”我恍然地说,“因为是针对灵魂的诅咒,所以除非她把自己的原始灵魂成分转生到一滴不剩,否则就连转生禁术也无法保全她的性命。”
  不过,这样一来,纱纪逗留在温泉旅馆的目的就有些可疑了。
  既然身负如此诅咒,那么她就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而是积极地寻找解除诅咒的良策。
  这道良策她只能从外界寻找,因为如果她自己就能研究出来,那么她过去也不必处心积虑地解封妖魔了。
  退一步说,即使不考虑诅咒的事情,她也应该已经厌烦了久居一地的生活,何故在这里惺惺作态扮演小学生过日子?难道说这个温泉旅馆有着某种非凡之处,能够帮助她对付自己身体内部的诅咒吗?
  “听说经营旅馆的夫妇十分疼爱她,其中的佐藤先生甚至为了给她看病而丢了过去的高薪工作。”铃奈叹息地说。
  “看病?”我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并且暗暗关注了“佐藤先生”这个称呼。
  “应该是屋主转生为纱纪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纱纪身体极差,高烧不断……”铃奈说着,在即将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浴衣的成年男人正好从转角后面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脸看上去有点眼熟,而铃奈接下来的反应则验证了我心里的念头——她打住了话头,然后礼貌地问好:“佐藤先生。”
  “嗯,你好像是……抱歉,我忘记你的名字了,不过前几天女儿偶尔找你玩,多谢你的关照了。”佐藤先生笑了笑。
  我沉默地观察着他的外表:与我过去遇到的“佐藤同学”与“成为了施弗德的佐藤”相比较,眼前的佐藤先生看起来既不孤僻也不阴鸷,仅仅在外表上残留着我印象中的佐藤的痕迹,就好像是一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看见的人情练达的成熟男人,脸上挂着温和而不失风度的笑容。
  我并不为自己遇到了这个世界的佐藤而感到意外,因为打从第一次听见佐藤这个名字的时候起,我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对于一般人来说,遇到同姓的人,仅仅是一个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巧合,哪怕姓与名都一致也并非罕见之事,可对于我这种调查员来说却绝非如此。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我在其他地方听见了“罗佩”这个名字,那么就可以直接确定这就是我认识的罗佩,哪怕只是听见了一个以罗开头的陌生姓名,也足以怀疑其是否为罗佩的亲属。真正纯粹的巧合在调查员的世界里,就和在故事剧本的世界里一样难得一见。
  我们与佐藤先生聊了几句话,聊着聊着,话题就在我的故意引导下转向了纱纪。
  “我的女儿吗?是的,前段时间她得了重病,那真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日子。”佐藤先生唏嘘地说,“你或许无法想象我的女儿在死亡的边缘游走了多少次,一开始她仅仅是突然晕倒和高烧,后来身体好转,又接连做起了噩梦,并且都是同一个噩梦……”
  “是什么内容的噩梦?”我在意地问。
  “在一个昏暗的洞窟里面被一个拿着长刀的少年肢解杀死的噩梦。”佐藤先生面带郁色地回答,“好像差不多就是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对不起,那个人好像就是我。我不由得在心里说。
  “随着噩梦次数的增加,女儿的精神越来越差,终于连身体也再次出现异状,开始出现了高烧与多处的器官衰竭症状,清醒的时候远比昏迷的时候少。”佐藤先生继续说,“我那时候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都在女儿的身上,为了治好女儿的重病而带着她奔波各地,而不巧的是……我的公事也正好到了某个要命的节骨眼,最后被死对头攻击到了极大破绽。”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了惭愧的笑容,“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过去在企业里也坐到了很高的管理地位,而如今嘛……就是一个靠老婆经营的旅馆吃饭的软饭男了。”
  “但是现在纱纪的病也好了吧?”铃奈安慰。
  “是的,某一天突然就好了,而且经过了这件事情,女儿还懂事了很多。”佐藤先生庆幸地说。
  “就是丢掉工作这件事太可惜了,早知如此,当时是不是应该将女儿的病情交委托给其他人跟进?”我试探了一句话。
  “这样确实是更加合理,仅仅是寻医就医的话,也不必非得我亲自陪同,但当时女儿命悬一线,我哪里有心情放在公事上?万一女儿真的不行了……那我作为父亲,至少要在她的身边守到最后一秒钟。”佐藤先生的眼神变得深邃,思绪仿佛飞到了过去那段日子。
  就算与施弗德本质相同,他也没有像是施弗德一样冷血自私,而是既温情、又重视亲人。
  这种巨大的差别,不仅令我错乱,也让我油然而生一股感叹的情绪。
  这时,走廊转角处走出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刚与我们分开不久的纱纪,另外一人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妇女,应该是纱纪的母亲。两人正分别推着一个小推车走过来,推车里面装满了洗好烘干的浴衣。
  “不好意思,失陪了。”佐藤先生立即对我们说了一句,随即赶去接过了纱纪的推车。
  纱纪看见我们,趁父母不注意冲我们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又扮作乖小孩跟父母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虽说仅仅是伪装,可她此刻的笑容却显得十分明朗,仿佛发自内心深处。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了另一处转角。
  两秒后,铃奈忽然说:“说不定纱纪是对这对夫妻动了真情,这样的话也难怪她会在这里逗留这么久。”
  “她也会动真情?”我反问。
  “纱纪十岁时就被自己的家族当成祭品一样送进森林里,独自一人照看封印,很可能根本没有体验过平凡的亲情。”之前佐藤先生表现出的对女儿的强烈关爱,好像让曾经痛失父亲的铃奈受到了不小的触动,此刻她的神色莫名地说,“也许她追求的自由并不是脱离什么地方,或者前往什么地方,而是能够选择这种随处可见的温暖吧。”
  自由就是选择的权利。铃奈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我却再次想起了那个因为屋主附体而魂飞魄散的“纱纪”,自幼体会不到自由与亲情的屋主是可怜的,可现在的她却无疑只是可恨的,不值得同情的。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杀死她。
  片刻后,我与铃奈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出于放松的想法,我用电脑浏览了一会儿日本的论坛。
  却不料,只过去十几分钟,一个带着惊人信息的贴子出现在了我的眼中,顿时让我头皮发炸,心中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第285章
  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一早,我们就会乘坐飞机回归中国。日本游再惬意也不过是短短数日,十一假期结束之后,我们就要该念书的念书,该上班的上班,恢复本来的生活节奏。
  但是一看到这个贴子的内容,我就猛地醒悟到,所谓的“本来的生活节奏”,本就是如此脆弱的事物,脆弱到只要某一天,早已浸泡了我大半身体的非常识生活全面入侵过来,就会像是一台正在播放温馨喜剧的电视机遇到一枚冷酷无情的炮弹一样,转眼间就粉碎成一地狼藉。
  我清晰地感受到,身为调查员的自己,正在冰冷地回到这个身体中。此刻的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儿子”,一个“表哥”,一个“前辈”。此刻的我,只是一个紧绷全部神经的调查员。
  我想,在一段不知长短的日子里,我应该是无法回归自己的祖国了。我要在这个异国他乡调查一些事情,甚至视情况而定,我很可能又会被卷入生死的漩涡之中。就像是过去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一样。
  ……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我们一行人整理好了全部行李,然后走出了温泉旅馆的正门。
  旅馆夫妇和纱纪紧随其后,并且在我们走出去之后郑重其事地鞠躬,说出了道别的话语。直起身后,佐藤先生微笑着用汉语说话:“欢迎各位下次再光临本店,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再奉上最好的招待。”
  “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再来。”千草太太对于这种郑重到让人难免尴尬的场面倒是显得十分娴熟,也微笑着说出了一句客套话。
  “哥哥姐姐们这就要走了吗?”纱纪仰起脸,故意拿着稚气的腔调说,“不再留一段时间吗?”
  “纱纪,不要给客人们添麻烦。”纱纪母亲连忙说。
  “嗯……”纱纪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要是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还真容易被她这张小学生的可爱皮囊欺骗过去。
  虽然如今的她算是过上了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但是她也只有至多三年的寿命了,三年之内,她要么是找到解除自己诅咒的技术,要么是回到中国解除妖魔的封印,否则必死无疑。
  前者的难度不言而喻,如果这个诅咒有这么好解除,那么她的家族也不必代代都找个活祭品似的族人送进森林里去;
  而后者的难度恐怕不比前者更低,因为据铃奈透露,前段时间那座封印妖魔的森林已经被当地政府接管,如今戒备之森严,不要说是一个纱纪,就算是一打纱纪也休想突破到森林的中心地带。
  如此固若金汤的警备力量,倒不是为了防备妖魔突然自个儿从封印里面飞出来……当然,妖魔本身的强大也值得上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但即便封印已经出现动摇,也不至于在近期就会解封。之所以会如此,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突然出现了一支有组织的、有预谋的、不知道从地球上哪个角落里蹦跶出来的灵能力者犯罪团伙,企图闯入森林放出妖魔。
  虽然这件事情最终被一名身份性别俱不明的神秘人士所阻止,但是政府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依赖运气,就将其划为了集结大量战力资源的军事重区,并且为防止今后再出现此类事件,这个军事重区,至少不会在三年内取消……
  这对于纱纪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不过念及如今她的社会身份仅仅是一个日本小学生,她很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每当想到这里,就算是我也不禁生出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此时表妹听见纱纪的话,就转头问铃奈:“她在说什么?”
  铃奈翻译了一遍,表妹点点头,随即拿出日语会话本看上一眼,嘴里无声预演了几遍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稍微压低高度,拿着半生不熟的日语对纱纪温柔地说:“我们下次还会再来的,你要乖乖地等着我们哦。”
  “真的吗?”纱纪装腔作势地瞪大了双眼。
  “真的,真的。”表妹泛起微笑,尽管平日里对我那么暴躁,可她面对其他人却是足够礼貌,而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又足够亲切。
  她正要抬手抚摸纱纪的头顶,这时候铃奈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隐蔽地阻止了两人的接触,同时对纱纪十分自然地笑了笑,“那么,下次再见啦。”
  “嗯!”纱纪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出发吧。”父亲拿起行李,带头离开。
  中午,我们到达了机场候机厅,周围游人如织,混杂着各式各样的声音。
  距离上机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在候机厅坐着等待。我坐到铃奈的身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对铃奈说:“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好的。”铃奈面带忧色地点点头,随即忍不住问,“前辈真的要留下来吗?到底是要做什么事情?”
  “是的,我不会陪你们回去,这个机场距离附近的车站很近,我等下就与你们分开,而你……则要对其他人施加暗示的法术,让他们一直以为我跟他们一路。我知道这个错觉很难长久保持下去,但是时间越长越好。”我说,“至于我要做什么事情……对不起,我真的不方便告诉你,这与我的一些隐私有关,但是我又实在需要你帮我蒙混过关。”
  “我会帮助前辈的。”铃奈忧虑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又问:“是很危险的事情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只是一些一言难尽的琐事,没有什么好危险的。”
  “但是要以纱纪为对手的话,根本不可能毫无危险吧。”铃奈说,“虽然上次前辈很轻易就制服了她,但这次她已经有所准备了,再加上如果真的把她杀了,她还会再转生到无辜者的身上……”说到这里,她语气一变,“难道前辈打算连无辜者也要赶尽杀绝吗?”
  “你以为我是要去杀她?”我哑然地说。
  “难道不是吗?”铃奈反问。
  确实,既然父亲表妹他们之后都离开了,那么我要对付纱纪也少了很多顾忌。
  但是再怎么说我也不会主动波及到无辜者,况且与我接下来要针对的假想敌相比较,纱纪这种级别的邪恶连投去一瞥的价值都没有。
  我的思绪回到了昨天——
  为了打发时间,昨天我上网浏览了日本的论坛,却不料看见了一个蕴含着极其恐怖信息的贴子。
  贴子的发布者是一个高中女生,她自称自己昨天在自家信箱里面翻到了一个装着奇怪物品的黑色盒子,并且将奇怪物品和黑色盒子的照片贴了出来:
  其中,“奇怪物品”是一个形状大小与鸡蛋差不多的物体,表面通体呈现血红色,材质类似于肉质,并且活灵活现地长着人类的眼睛、鼻子、嘴巴。令人不快的是,这副眼鼻嘴并非像是人类面孔一样正常排布着的,而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乱七八糟地长着,显得既混乱又令人作呕。
  好在这个物体上面的眼睛和嘴巴都是闭合着的,这就稍微降低了一些恶心感。
  坦白说,我认不出这个奇怪物体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有一种这是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的感觉。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是在没有更多线索的前提下,就算给我再多的感觉,我也没法儿接着分析下去。
  因此,让我认为贴子内容恐怖的,并不是这个奇怪物体,反而是装着这个玩意的黑色盒子。
  这个盒子大约是拳头大小,材料是木头,表面有木头纹理,被不知道什么颜料漆成了肮脏的黑色,而在盒子的上面,则有着一个鲜红色的眼睛符号。
  我认得这个符号。
  这是黑山羊教的符号。
  在红眼病剧本中,我曾经得到的能够让红眼病患者无视自己的面具上,就有这个眼睛符号;而在青城剧本中,在以梦境观看城主的回忆片段的过程中,我也多次见过这个眼睛符号。我绝不可能会认错。
  我对黑山羊教的印象无比深刻:第一次接触,他们毁灭了一座城市:最后一次接触,他们毁灭了两个世界。他们简直就是噩梦与毁灭的化身,不仅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信仰与层出不穷的法术手段,还有着穿越到异世界的手段,以及以星球作为苗床孵化旧日支配者的终极献祭仪式。
  我曾以为自己说不定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但事实却是,他们的踪迹非但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中,甚至还出现在了我所居住的这个世界。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这一回可不是在剧本世界中看见他们的踪迹,而是在我的原生世界。我或许只要在剧本世界中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能够逃脱一切,但是在这个世界,我无处可逃。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们已经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以他们的习性,他们一定正在策划着某种巨大的阴谋,并且不仅仅是以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一个大洲为猎物,很可能是以整个星球为目标。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时此刻,我依旧有“置身事外”的选项,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回到家里,将头埋在被子里,担惊受怕到睡着为止,然后第二天,我可以像是没事人一样上下学,定时将作业上交给班长罗佩,没事就到低年级的楼层看看表妹有没有惹麻烦,肚子饿了就去酒吞屋一边点菜一边跟铃奈聊天,一切都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我可以不去冒险,因为这不是生存剧本,没有指令驱使我做任何事情,所以我大可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子顶起来,人类灭绝也不会从我开始,现在的我,是自由的。
  但我偏偏要睁开自己的眼睛,竖起自己的耳朵。
  我有办法锁定那名发布者的住址,此刻,我已经动身。
  过去,是冒险选择了我,冒险追逐着我,冒险命令我去冒险。
  而这一次,冒险没有选择我。
  我选择了冒险。
  ——距离剧本开启还有三秒钟,请做好准备。
  ——剧本开始。
  ——指令:找到发布者。


吃书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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