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信念中毒(完)


  当爆裂魔法射线出现的这一瞬间,我眼中的风景陡然昏暗了下去,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将整个世界的明暗度向下调整,只余下一道极亮极刺眼的橘红色射线沿着我的指尖所向的延长线一路笔直地延伸出去,击穿了空气中的所有尘埃,击穿了化身为恐怖怪兽的破晓人,击穿了裂纹密布的大厅墙壁,向极远处继续进发。全过程轻松得像是竹签刺果冻,又像是一根超长钢钎刺穿了看似真实的全息投影,什么都无法阻挡这射线的前进,而周围风景的变暗则不是因为光线减少了,只是在这射线的亮度对比下,让人产生了一种风景变暗的视错觉罢了。
  破晓人尚未变身完毕就遭此重创,顿时痛苦并暴怒地咆哮起来,而我则开始挥舞黑色物质构成的装甲义肢手臂,让爆裂魔法射线连续改变射出方向,就像是挥舞一把长得没边的利剑。
  视野中的一切都被分割成了无数块,不止是怪兽,也不止是别墅,以我为起点到前方至少千百米外的超大扇形范围中,所有建筑都被一次次地切割,就连远在天边的云彩都出现了数道细不可查的分开痕迹。
  只过去一秒钟,这道骇人听闻的“激光刀”就像是水龙头逐渐干涸一样慢慢地消失了。
  我放下了义肢手臂,背靠身后的墙壁。
  破晓人被切割成了无数凌乱的肉块,像是积木倒塌一样惨不忍睹地掉了一地。
  被破坏了绝大多数承重结构的别墅终于开始倒塌,同时远处也传来了山崩海啸般的轰鸣,地面疯狂震动。石块群如雨水般轰隆隆地掉落,将我掩埋了下去……
  ……
  片刻后,我走出了别墅废墟。
  被埋在别墅下面的四肢都被我逐个找了出来,再用祝福特权给接到了断口上,我很快就从失去四肢的惨样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先前与灵力炸弹一起爆炸的左臂也不例外——因为受到了黑色物质的保护,所以它姑且还是被保全了,在接上之后就被祝福特权修复了所有伤口。
  指令也出现了改变,不过与我设想的不同,“夺回失物”的指令完成之后,出现的不是通关短信,而是新的指令——“询问真相”。
  更让我意外的是,亚丝娜没有收到这条指令。当我与她汇合的时候,身为调查员的她已经回归了,留下来的则是身为肃清部队成员的这个世界的她。
  与身为调查员的她不一样,这个世界的她可没有那种即使遍体鳞伤也能够谈笑风生的坚韧神经,被伤口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好在她也不是那种娇气的女孩,即使都疼哭了,也拿出了一副必须要忍耐下去的坚强态度。
  我一边不疼不痒地安慰她,一边将她背了起来,向城外走去。
  过了半小时,我们走到了城外的空地上。之前封闭边境城的力量,此刻已经无法成为拦路的理由了。
  天边的夕阳已经彻底沉没,周围陷入了夜晚的黑暗。
  不知何时,她在我的背上睡着了。我将她放到了不远处,然后疲惫地坐倒在地。
  新指令要怎么完成,我已经心里有数,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可能是两小时,可能是三小时,远处出现了密集的马蹄声。
  又过了一会儿,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到了这里,是教会组织的军队。他们开始在这里驻留扎营,布置过程热火朝天。我问他们要了一件完好无损的衣服,并且拜托他们照顾好亚丝娜这个伤员,然后在他们的指引下来到了其中一处营帐。在里面,我见到了神色疲惫的教宗。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面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我说,“倒是蓝色结晶,就这么放在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是的,我没有把蓝色结晶带出来。
  本来我在将其从破晓人的尸体上拿到手之后就准备带走,但是转念一想,市民们再过不久就会集体苏醒,这时候将蓝色结晶带走的话,会使得封闭城市的力量彻底消散,反而要让破晓人的图谋得逞。所以我就用信石远程问了教宗的意思,他也给出了“暂时不要将蓝色结晶带出节点范围”的建议。
  至于我是怎么离开城市的,理由也不复杂:按照教宗提供的情报,他在不久前探测到了边境城中有高能量反应(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指我的爆裂魔法射线)出现,这能量直接将封闭边境城的力量撕开一角,形成了一个会在未来五小时内封闭起来的出入口,而我正是通过这个出入口走出来的。
  “没问题,我已经派了几个持有旧印的高等级灵能力者进入城中,他们会负责看守节点,不让疯狂的市民们接近蓝色结晶。”教宗回答,随即说,“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打败破晓人的详细过程说一说吗?”
  之前用信石沟通的时候我没有详细说明,此刻我点了点头,将其说了出来,不过还是隐瞒了一些不方便说的部分。
  听完后,他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说:“我是看着乔尔(破晓人)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惧怕身体上的疼痛,哪怕受了筋肉都被剥离的酷刑也能够坚定如初,可他却无论如何都受不了自己的信念被人质疑……或许就如你所说,一个人,即便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无论受了何等的挫折与灾难都能够重新站起来,反抗不合理的天意,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强大吧。”
  他身为一教之主,却居然将“不合理的天意”这种措辞说出口,显得十分违和。
  尽管我也对破晓人说了差不多的道理,可回头再想想,又觉得那实在是太强人所难,或者说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假设一个真正的强者受了不能更加糟糕的灾难,比如说力量被全部剥夺,信念被全盘否认,再加上重度残废和众叛亲离以及财富权力消失一空等等极糟糕的负面条件,那么这种“强者”还会有什么勇气去反抗所谓的不合理的天意呢?
  以一般人的角度出发,这种处境的人不去寻思一个体面的自杀方式,很可能就已经是拥有了十分强大的勇气了吧。
  我想了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强者是不会问为什么要反抗天意的,或许对他们来说,与天斗已经是一种本能。在别人思考为什么要反抗的时候,他们只会纳闷地想为什么不反抗。”教宗笑了笑,又说,“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你之所以来见我,应该也不止是为了报告任务结果和探讨人生问题的吧。”
  “是的。”我说,“你之前说过,等到我平安归来,就会把致使破晓人叛变的教会重大机密告诉给我。这个机密到底是什么?”
  “嗯,现在我就履行这个约定。”他思索起来,“该从哪里说起好呢……”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对神灵怎么看?”
  “怎么看,是指哪方面?”我问。
  “假设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灵,那么你认为它们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他问。
  “既然有很多的话……”我想了一下,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决定先让话题继续下去,“那应该是有善有恶的吧。”
  “我曾经也这么想,因为这个世界是对称的,有高就有低,有正就有反,有黑就有白,有热就有冷,有善就有恶……”他说,“但是,我错了,善与恶是人类自己决定的概念,对世界来说并非必须。退一步说,就连‘世界是对称的’这种哲学理念,很可能也只是人类的自说自话,对世界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他看了一眼燃烧中的火盆,眼中倒映着火焰,“这对神灵来说也是一样,神灵没有善恶的概念,不会如我们人类那般思考,很可能就连‘思考’这种行为在神灵看来也是十分低级的意识表达。”
  “但我们不是神灵,是人类。哪怕神灵不在乎,也不妨碍我们用善恶去界定神灵吧。”我说。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做的,而我得出来的结论是,神灵们都是邪恶的。”他说,“它们完全违背了……或者说是超越了人类的价值观和善恶观,任何对它们的探索都会招致毁灭性的结局,并且它们只要降临下来,就会引发足以让人类文明毁于一旦的灵异狂潮,即使只是研究它们在太古时代残留下来的痕迹,或者企图目击它们的身影,都有很大概率会陷入醒不来的疯狂。它们本身很可能并没有所谓的恶意思维,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闻言,我回忆起了青城剧本的经历:让人间沦为灵异地狱的黑山羊教、以星球为子宫的旧日支配者、被完全粉碎的平行世界地球……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旧日支配者,也即是神灵的活动体现。
  “邪教徒们信仰神灵,企图与神灵接触,甚至想要让神灵降临。这种行径若是放任不管,人类历史随时都可能会因此而画上句号。”教宗说,“我出生于富商家庭,年轻时在外游历,见识了许多因为邪神信仰而导致的悲剧,逐渐地产生了希望结束这一切的愿望。然后,我开始刻苦学习,丰富自己的智慧与学识,想要从书中找到终结那些恐怖无比的信仰的办法。但越是学习,我就越是感到无力。”
  我接了一句:“为什么?”
  “纵观史书,人类对于宗教信仰的追求从没有断绝过。今天消灭一个信仰,明天还会再冒出十个信仰。这在历史长河中屡见不鲜。”他叹息着,“只要神灵还存在,人类就不会停止信仰神灵,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是不会的。”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人类不会停止追求信仰,那我就造一个信仰出来,普及世间,打击异己。”
  “这就是阿撒托斯信仰的起源?”我恍然大悟。
  “不错。”他点头,“这信仰是假的、空虚的、华而不实的,所以,它也是‘无害’的。只要这虚假信仰遍及世间,取真实信仰而代之,那么那些危险的信仰自然就失去了生存空间。”
  说到“无害”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自嘲,显然他自己也知道阿撒托斯信仰并非完全无害。
  任何势力只要一旦坐大,就会从权力中滋生腐败。我所居住的世界的天主教也有过为所欲为的黑历史,不需要他明说,我就能够明白他的担心。
  念及此处,我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同样是信仰唯一、至高、全知全能的神灵,天主教是否也与这里的阿撒托斯信仰一样,是基于相同的动机被创造出来的“安全信仰”?
  “这就是这个机密的全部了。”他看着我,“我们传播信仰,不是为了接受神灵,而是为了将神灵拒之门外。”他顿了一下,说了下去,“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可以告诉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吗?”
  “一切照旧。”我毫不迟疑地说。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复杂地说:“果然,你与他不一样。这是好事。”
  难怪教会高层会如此重视这个世界的宁海这种诋毁神灵的灵能力天才,也难怪破晓人在知晓这个机密之后会愤而叛变,对于比谁都狂热于信仰的他来说,或许再也没有什么是比知晓自己的信仰是为了消灭真神信仰而存在的冒牌货所更加不能接受的。
  也许教宗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将这件事对我全盘托出,可如今我已经与破晓人有过接触,难保我——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宁海不会对教会滋生不好的想法。
  与其如此,倒不如实话实说。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给教会的虚假神灵取名为阿撒托斯?”我想起了一个问题,“这个发音有些别扭吧。”
  “哦,你说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年我想要给虚假神灵取个威风的名字,绞尽脑汁地想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能想出来……”他笑了笑,“然后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好像有许多难以形容的乐器声,还有‘Azathoth(阿撒托斯)’这个别扭的发音而已。”他说了下去,“梦醒之后,我忽然就想通了。其实也没必要给虚假神灵取一个像是人类一样的有其他意义的名字,不如就新造一个单词,而这个单词只代表神灵,不代表其他意义。”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士兵进入营帐,对教宗附耳说了些什么。
  教宗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让他退下,随即走出营帐,望向边境城,神色颇有些犹豫不定。想必士兵刚才对他说的,就是一些关于边境城中正在发生的惨剧的情报。
  “教会打算怎么对待城里的人们?”我不禁问。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低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沉默之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往边境城的方向望去,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
  ……
  ——五年前。
  我是乔尔·麦卡锡,更多的人称呼我为破晓人。
  这一天的深夜,教宗将我传唤过去,他说要告诉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接下来的话语却远远地超越了我的所有设想。
  “乔尔,我们的神灵是不存在的。”
  教宗的话语犹如重锤般粉碎了我的信仰。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堂总部,不知何时走到了城中的某一条小巷里,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
  一股难以形容的空虚,占领了我的心灵。
  过去,我为教会而奋战,为信仰而浴血,哪怕是被敌对势力抓进囚牢中施加酷刑,我也能够凭借自己的信仰咬牙忍耐。我感觉这样的自己是强大的,即使一度残废,我也能够以冷峻的目光对待残酷的拷问者们。
  可现在,这种强大已经离我而去。
  我正在变得丑陋,变得像是那些懦弱的人一样面目可憎。我想要重新变得强大,我需要一个替代品。对,哪怕只是替代品也好……
  我已经受够了正在变得败絮其中的自己。
  谁都无法理解,我是那么地想要回到过去,变回那个依旧是看淡生死的强者的自己。我仿佛染上了毒瘾,一个新的信念正是我所迫切需要的毒品。
  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名满天下的破晓人,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怜。”他感慨地说。
  我不关心他是谁,为什么敢对我这么说话,只是说了一个字:“滚。”
  “别这么没耐心。”他拿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籍,“不如看看这个吧。”
  我的心中生出了一股不耐心的情绪,但是不知为何,我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这本书籍,然后低头翻阅起来,许多从未听闻过的知识进入了我的脑子里。
  外神、旧日支配者、天空之外的黑暗、神话生物、邪神教义……
  真正的神灵……
  我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粉碎重塑了一遍,意识被投入了惊涛骇浪之中。
  同时,我留意到,这本书籍似乎是残缺不全的,应该还有很多没有记载的部分。
  “那些缺少的篇章呢?”我忍不住问。
  “我会交给你的,但前提是,你必须办好我委托给你的事情。”他的声音犹如魔鬼一般充满诱惑力。
  “什么事情?”
  “第一,我需要你在世界各地发展这本书籍中记录的信仰与教义,有朝一日将‘格赫罗斯’成功召唤出来……不过你要是觉得这种一步登天的挑战太过困难,那么退而求其次,多发动发动这里面记载的天启仪式也是好的。当然,就算我不这么说,想必你也会这么做的。”他微笑着说,“第二,我需要你找一个人。”
  “找谁?”我问。
  他递过来了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画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不过,这真的是画吗?看上去太真实了,简直就是把眼中所见的事物直接烙印在纸片上一样。
  “他的名字叫‘宁海’。”他说,“我希望你能够找到他、活捉过来。要是实在没法活捉,那就请务必保证尸体的完整与新鲜。”他若有所思起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剧本世界’也一定会有他,而像是他这样的人物,一定是不会默默无闻的……”
  我将纸片收了起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有过很多称呼,祭司、主教、邪教徒、超级罪犯、侩子手、阿维埃尔、夏目贵志……你随便挑一个顺口的就可以了。”他笑了笑,“那么,我得先离开了,像我这个级别的灵能力者可无法长时间在这里保持隐蔽。五年后我会再来找你,希望到时候你已经完成了我交代的所有事情。”
  末了,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教会总部的方向,讽刺一笑,“为了根绝一切邪神信仰……而传播阿撒托斯信仰?多么盲目愚痴的信念啊。”
  在留下这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之后,他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
  信念中毒,完。


第221章
  回到本来的世界之后,我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节奏。
  即使不久前还在与强敌你死我活地厮杀,可日子该怎么还是得怎么过。这种平缓真实的生活味道,如今已经成为了令我的身心得以放松下来的“良药”,同时也与惊险的剧本冒险之间形成了一种张弛有度的循环。
  不知不觉中,我早已适应了……或者说习惯了时不时地被守秘人拉到剧本世界里去冒险这回事。
  这种习惯是可怕的,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我心中摆脱生存剧本的火焰正在逐渐变得微弱。换句话说,就是我正在变得“认命”。
  诚然,除非哪天我疯狂了,变得认为“冒险才是我宁海的生命意义”了,否则这种火焰就不可能真正消失。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开始意识到,我变得“疯狂”的可能性……好像并不完全是零。
  我正在逐渐地品味到,自己心中隐藏着的,渴望冒险的一面。
  接触生存剧本之前的我,哪怕拥有超能力,归根结底也只能称得上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一般人”;如今的我却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毋庸置疑的“超能力者”。
  而只有在剧本世界中,身为超能力者的我才能够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实现。再说得自我中心一些,那里简直就是为我这种人而搭设的舞台。一旦离开那里,我就只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一般高中生而已了。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线,即:抛弃松弛的日常生活,大步流星地迈入这个世界的驱魔人的圈子,与田中铃奈并肩作战。
  但是这样一来……
  总而言之,这个话题先到此为止,说说另外一件事。
  通关上次剧本后,我又获得了一个新的特权。
  尽管这个特权本身不具备增幅战斗力的性能,可是因为我的手边的某物的存在,它就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个很有实战意义的特权。介绍如下:
  “道具召唤。”
  “能够将位于本来世界的道具传送到剧本世界中的调查员的手边,只能传送调查员本人的所有物,道具将在剧本结束之后自动回到本来世界。可以使用十次。”
  “阿撒托斯教的肃清部队第一任部长兼创始人乔尔·麦卡锡曾经在一次邪教徒剿灭活动中缴获了记录空间转移法术的书本,他在通过多种专业手段确认了书本内容无害之后,就开始试图将其普及给自己的部下们,然而因为此法术的学习难度过高,最终只有他一人能够成功做到单独发动空间转移,其他人必须要依赖于高端设备及材料才能够发动。在叛出教会之后的第三年,他进一步地改良了这个法术,使其能够将远处的人或物品召唤到自己的身边。”
  不用说,当初破晓人将自己的手下们召唤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法术。
  不过遗憾的是,这个特权比起原版本要弱上不少:第一,它只能召唤自己的所有物;第二,它不能够召唤活物;第三,即使是符合前两个条件的物品,只要和我在同一个世界,那也无法做到召唤;第四,不在剧本世界的话,我想发动这个特权也是做不到。
  可即便如此,我也认为它有着很高的价值,因为我能够用它将一直被自己放在床底下积灰的逢鬼必斩之刃召唤到剧本世界里去。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事先在这边的世界购买大量求生工具,等到自己在剧本世界里面遇到某些仅凭力量无法解决的难题的时候——比如说被人用空间转移丢进海里之际——能够及时召唤诸如氧气瓶之类的玩意,得以幸免于难。
  唯一存疑的地方是,特权介绍中所说的“所有物”到底要怎么界定。
  如果我将别人的东西抢来,那么这东西就立刻算是我的所有物了吗?还是说必须要把原物主杀死,所有权才会转移过来?
  亦或是即便如此,这东西的所有权也不会转移到自己这边?
  倘若对“所有物”的界定过于严格,那么就算是我手里的逢鬼必斩之刃,严格地说也不是我的所有物,而是已故的斩鬼将军的所有物。
  甚至连斩鬼将军都不算是它的真正物主,打造它的鬼切工匠才是。
  我自然是希望这个界定范围能够宽松一些的。
  在经历了上次的战斗之后,我的强化外装特权就只剩下了五十多秒钟的使用时间,想必在下次剧本中就会消耗得一干二净。这件事情让我滋生了不小的危机感,同时我也对新的力量产生了迫切的需求,而逢鬼必斩之刃尽管算不上是新的力量,可念及平时没什么用到它的机会,也是相差不远了。
  到底有多长时间,我没有念出过这把鬼切上面的言灵了?
  这把鬼切对我来说可谓是充满回忆的武器,一想到今后还有机会用它来战斗,我居然涌现出来了一股跃跃欲试的心情。
  ……
  九月下旬的上午,双休日。
  这一天,遍布天空的黑云就像是无数莲蓬头的集合体一样疯狂地往下射水,随便哪一户人家,只要一开窗一开门,室内的安静氛围转眼间就会被外面那声势浩大的暴风雨声音撕得片甲不留。
  尽管此时还是白天,可室外却像是已经傍晚,绿化树在狂风中痛苦地挣扎着。偶尔云间爬过一两道紫蓝色的扭曲雷霆,下方的街道就会像是粗制滥造的恐怖片一样乍然由暗转亮,随后又回到令人不安的昏暗中去。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哪怕是撑着雨伞出去,伞骨也会被狂风折腾得支撑不住,更不用提遮风避雨了。
  家里,玄关处,父亲已经穿好了雨靴,又拿下了挂在旁边的黄色雨衣,一边穿一边对身后的我说:“那么……我就先出门了。”
  “好。”我说。
  他穿好雨衣后拿起了放在脚边的黑包,又有些不放心,回过头叮嘱起来:“我这次外出不会花多久,这趟工作很快就会结束,最多四天就会回家吧。你要是钱不够了,就给我打电话……唔,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一两百吧。”。
  “我再给你一千吧。”
  “一两百就够了。”
  “要是朋友找你出去玩,那不是会花钱很快?”
  “我没有朋友。”
  “那就去交。”他掏出了钱包,“交朋友也是要花钱的,嗯……三千够不够?我上次看新闻,说最近的年轻人们消费很厉害,不过你们还是高中生,三千块钱总不至于不够……嗯,我这儿没有三千现金,等我,我去取……”
  “够了。”我开始推他出去。


第222章
  我的父母早在我初中时就离婚了。
  离婚的理由倒不是其中一方有了出轨劣迹,也不是因为财产方面出现了重大纠纷,感觉就是平时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积累起来的爆发。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当初提出离婚的人,居然是我这木讷老实的父亲。
  这两人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爱情基础,不适合的婚姻最终会有此结局好像也谈不上怎么意外。虽然我听说大多数夫妻即使陷入冷战也不会轻易分道扬镳,要知道一家人过日子就是这么回事儿……但是,这么说吧,假设这个世界上有一千对我的父母这样的夫妻,即使其中绝大多数在面对摩擦时都会选择忍耐,也至少会有极少数选择不忍耐的吧。
  这个极少数的数量姑且就算作是十对,我的父母应该就恰好是这十对里面的一对。
  离婚之后,父亲独自抚养我,但是一个人毕竟分身乏术,工作和顾家往往难以两全。他经常深夜回家,然后一大清早就出门,与我沟通的机会并不多。
  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与人沟通的人,偶尔想到什么事了,还会看着我发怔,对我露出有口难言的表情。
  要是性格这东西真的能够通过血脉遗传,那么我对沟通的不擅长,肯定是遗传自父亲的。
  可即便如此,他至少没有在除此之外的地方亏待我过,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但凡我要求什么,他也从不拒绝。尽管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可也能够从这方面看出他对我的态度。
  片刻后,他还是塞了我六七百块钱,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随即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日历。
  今天是九月二十四日,九月二十八日就是父亲的生日了。
  他说过最多四天后就会回家……
  一个想法从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
  下午,我去了一趟酒吞屋——就是田中铃奈家的日料店。
  因为还在下大雨,所以店里的顾客数量很少,我也是由于自己不会做饭才特地出门到这儿吃的。铃奈也在店里,一如既往地帮忙送菜擦桌子,不过在这种客人不多的情形下,她的工作量也不多,不过一会儿就结束了手头的工作,过来陪我聊天了。
  虽然这么说很可能会显得我自作多情,而且还会让我自己也很难为情,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好像喜欢我。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逐渐加深,让我不禁怀疑,会不会是因为在上次的屋主事件中,身为调查员的铃奈被我所救下的记忆让她也继承到了,所以才会导致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总而言之,一有机会,她就会主动地挨到我这边来。
  今天的她一丝不苟地穿着店里的黑白制服,同时用可爱的粉色卡通发夹别住了黑色的刘海,既有些像模像样的服务员样子,又让人觉得她果然是初中年纪的小姑娘。
  没聊几句,我踌躇了一下,随即问出了自己心里的一个关于灵能力者的问题。
  “为什么灵感能力是区分灵能力者和一般人的关键?”铃奈疑惑地偏了偏头。
  “是的。你也知道,我是自学成才的灵能力者,所以对于一些可能是常识的问题不太清楚……”我说了下去,“明明灵能力者和一般人都有灵力,为什么灵能力者死后就会生成遗血,而一般人则不会?一些仪式和法术也会对两者区别对待……”我想起了上次剧本里的天启仪式,“比如说,某些法术会被灵能力者的灵力自动抵抗掉,而一般人却不会形成这种防御机制。”
  “这是因为灵能力者必备的灵感能力有着激活灵力的效果。”她说。
  “激活?”
  “嗯,灵力是一种比起物质性、更加偏向于心灵性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它在被本人以灵感能力观测到的时候就会呈现激活态,而不被观测时,则会呈现出来截然相反的状态。”她耐心地解释着,此刻的她有着一股与可爱外表不符的沉静气质,“后者被称之为死灵力,顾名思义,就是死的灵力。”
  “这种灵力能够使用吗?”我一边好奇地问,一边不由得想到:虽然她经常称呼我为前辈,但实质上我才是需要向她请多指教的那一边。
  “应该是不能的吧,就好像死人不会动一样,死灵力也是不能运行的死物。”她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在日本那边,倒是流传着能够使用死灵力的角色的传闻……”她说了下去,“很久以前,日本有一支名为恶鬼的亚人种族,虽然现在已经完全灭绝了,但是在它们还存活于世的时候,其中绝大多数的实力都能够与现代灵能力者的水平相媲美,里面好像甚至还出现过某种突变个体,其中一个特征就是能够运行死灵力……”
  我的心中隐隐有所猜测,问:“如果能够运行死灵力,会出现什么变化?”
  “据说这种恶鬼有着连声音都赶不上的超级速度。”她一本正经地说,表情变得像是在讲什么怪谈故事。
  这时候,一个人进了店里。门一开一关,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也短暂地进来了。接着他到我的身后坐了下来。
  铃奈看了一眼店外,大雨仍然磅礴,她就感慨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会停。”
  “看天气预报,应该会连续下个好几天吧。”我说。
  “下雨真是讨厌,我们学校的夏季校服的面料很薄,稍微打湿就会露出内衣带子。”
  “……”
  “啊,前辈,你刚才视线往下移了是吧。”
  “没有。”我实话实说。
  “真的吗?”
  “真的。”
  “骗人。”她高兴地说。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只好转移话题:“最近我爸的生日要到了……”
  又聊了几句,铃奈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前辈你打算给……唔……给叔叔做一桌子菜?”
  “嗯,亲手做饭菜的话会比较有诚意吧。当然,蛋糕和礼物我也会买。”我说,“因为我不会做菜,所以最近正打算学习,可问题是……那些书上在写放料的时候,总是用‘少许’‘适量’‘一小勺’‘大量’之类的暧昧不清的词汇,让我十分头疼……”
  “‘一小勺’应该比较好理解吧?”
  “我不知道它指的是什么尺寸的勺子。”
  “呃……”
  “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能够把放料精确到克和毫升。”我说出了真心话。
  “那么在做菜的时候,前辈莫非还会用到量杯和酒精灯?”她笑着问。
  “酒精灯就算了,家里有燃气灶,不过量杯么……”我点了点头,“这个建议可以参考一下。”
  她不知为何呆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说:“如果前辈想学,那我也可以教前辈,不过我只会做日本料理,这样可以吗?”
  “日本料理……”我思索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坐在我后面的顾客忽然发出了声音:“我可以教你啊。”
  ……
  时间到了傍晚,酒吞屋的厨房里面。
  “其实你不必特地帮我。”我对身边的人说。
  罗佩笑了笑,说:“没关系,大家是同学,应该友爱互助。”


第223章
  因为今天大雨,所以酒吞屋傍晚就打烊了。
  之前铃奈见我有学料理的意向,就将我留了下来,途中自然也征得了她母亲的许可。此时酒吞屋厨房里面的厨具和调味料都是任我们使用,不过食材肯定都要自费。
  当我出去到附近超市把食材买回来的时候,罗佩还待在店里,他说要帮助我学习做菜,这时候还没有放弃这个打算。
  片刻后,铃奈接到了表妹的电话,走到一旁聊了起来,不时地传来些许欢声笑语。罗佩把油倒进锅里,一边热油一边说:“之前我是进来躲雨的,然后正好看见你坐在那边和那个女孩子聊天,还说自己想要学做菜。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帮帮你也是无所谓的。”
  “这么晚不回家,你的父母不担心吗?”我问。
  “我发过短信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锅里的油,等到差不多了,就开始放食材。看这些料,他估计是打算先给我演示简单的炒饭做法。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说:“不过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和别人聊得那么多。如果是小学时候的你,我倒是不奇怪,但是现在的你已经变得很孤僻了吧。”
  “你认识小学时候的我?”我问到这里,顿了一下,换了个问法,“你是我小学同学?”
  记忆中,我在小学时好像没和他有过交往。不过念及当初那些小学同学都已经被我忘得差不多了,搞不好他还真的是我昔日的小学同学之一。
  “这倒不是。”他说,“当初我是你隔壁班级的。”说着,他做了个特别有大厨范儿的颠锅动作,炒饭被抛起来又落回去,“以前你们班级和我们班级比过几次足球赛,你的人缘很好,因此我也对你印象深刻,再加上我的记忆力不错,就一直都记得你的脸和名字。”
  别看他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实际试过就知道,这颠锅技巧对腕力是有些要求的。
  “所以升入高中之后再看到你,我也很意外。你以前不止人缘好,成绩也好,可现在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他感慨了一句。
  “是吗?”我回忆起了过去。
  就如他所说,小学时的我确实成绩不错,但那不是因为我比别人更加聪明,仅仅是因为小学级别的课业十分简单,只要收起心来,谁都能够拿到一个好成绩的名声。而初中的课业尽管比起小学时要难上一等,可归根结底也无法真正离开简单的评价。
  不过我的母亲却不这么看,她深知我的好成绩是努力换来的,又对初中课业的难度评价过高,一见我的成绩有稍微下滑的趋势,就给我报了新的补习班。那时候的我本来就已经有其他补习班兴趣班了,再加上她新报的,顿时就有了紧绷过度的感觉。非但是双休日的休息时间都被排挤掉,就连放学后的时间都要去补习。
  我能理解母亲望子成龙的心情,但是在那段难熬的漫长时光里,在我从各种补习班到各种兴趣班的奔波中,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我果然是一个毫无才能的平凡人的事实。
  后来父母离婚,父亲一口气退掉了我就读的所有补习班,我顿时就轻松了下来,不过成绩也掉了下去,而且掉得还挺快——要我形容的话,这就好像被别人连续数年塞了很多做得特别难吃的红烧肉,有一天突然可以不吃了,那自然是对红烧肉敬而远之的。
  回首过去,说不定是母亲的作法比较正确,但是我也不可能反过来指责父亲的不是。
  “说实话,前两年我是比较担心你的。”罗佩说,“我在小学时就一直想要和你交朋友,现在也想,所以前两年就一直跟你搭话。可你好像对我毫无兴趣,让我有些受挫。”他说到这里,口吻变得有点开玩笑的味道,接着又变回了刚才的语调,“好在最近你似乎也有些变化了,让我稍微放心了下来。”
  “变化?”我接了一句。
  “对,变化。就比如说眼下吧,要是前两年的你,既不会在这儿和初中女生聊天,也不会理睬我的帮助,宁可自个儿在网上钻研料理知识。”他说,“但是现在的你已经十分愿意与人交际了,不是吗?”他转过头看着我,“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一些无足挂齿的琐事而已。”我敷衍了事地回答,“而且说是愿意交际,但要是没有你这种明明不熟却硬要凑过来的人,我此时的交际也是无法成立的。”
  话虽如此,其实学校里的罗佩是比较刻板的,没有现在私底下这么自来熟。估计这就是他在与人交际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的另一面了吧。
  “我觉得你有着与众不同的味道,所以才会特地接近你,对其他人我可不会这么做。”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过如果那些改变你的经历是你的隐私,那我也不会多做探究……”他一边说一边熄了燃气灶的火,“等你什么时候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再说吧。”
  “现在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那不过是些琐事。”我说。
  他又笑了,正想再说些什么,铃奈就挂掉电话走了过来:“对不起,跟学姐聊得有点久了……前辈刚才在说什么?”
  “一些往事而已。”我说。
  罗佩点了点头,随即将锅里的炒饭装进盘子里:“接下来再做另一道菜吧。”他说了下去,“这道菜有点难度,我会一边讲一边做……”
  ……
  四天之后,深夜。
  我事先向父亲打听到了他回家的大致时间,然后买了蛋糕和礼物,又按照四天前学习到的手法做了一桌子家常菜,最后坐在客厅里,默默地等待他回家。
  外面仍然在下雨,不过雨声比起四天前要轻了不少。
  半小时之后,玄关处传来了门锁被打开的动静。
  父亲无比疲惫地走进了客厅,脸上还带着被雨水打湿的痕迹,一对黑眼圈深得像是连续通宵了四天四夜,接着他看见我和旁边的桌子,顿时愣住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了想,问:“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思索了一番,试探地问:“再过三天就是国庆节了?”
  “不,我说的是今天……”我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直接说了出来,“今天是你的生日。”
  闻言,他微微一怔,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和蛋糕盒。
  他忽然闭上双眼,快步走进卫生间,还顺手带上了门。片刻后,里面传来了有些沙哑的嗓音:“谢谢,辛苦你了……”顿了一下,他又说,“我要先洗一下手,可能还要再洗一把脸……你先吃吧。”
  “好。”我一边说,一边迅速拆开蛋糕盒,将两个数字型的蜡烛——分别是“4”和“9”——插到上面,随即用火柴点燃。
  等他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我关闭了客厅的灯,周围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蛋糕上两撮摇摆不定的烛光在放出光亮。
  “祝你生日快乐。”我十分认真地说。
  父亲呆立在了原地,不知为何又闭上了双眼:“嗯……”他罕见地流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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