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交通局长(3)


  这回张穆雨抢着给杨志远和曹德峰倒酒,张穆雨现在已经看出来,杨书记的酒量还真如霍主任所言,只怕是深不可测。曹大炮的酒量号称社港第一,可此时曹德峰都已经开始眼红耳赤,有了酒意了,杨书记还是坦然自若,说笑自如。张穆雨已经看出来了,曹大炮这回真要变哑炮了,再喝下去,曹大炮出溴已成定局。张穆雨是存心要看曹大炮出丑,你不是整天就吹嘘自己社港第一,连杨书记都不在话下吗,这回让杨书记把你放倒了,出溴了,丢人丢到家,看你到时还说什么。
  杨志远今天为什么不管不顾,不惜违反自己制定的禁令,一来就要和曹德峰拼酒,是因为杨志远发现,社港这地方,酒风盛行,谁能喝就服谁。在乡镇工作的干部,没有几个不善酒,像曹德峰这样好喝酒,一喝酒就不把领导当回事的人大有人在,只是曹德峰这人口气最狂,最具代表性罢了。杨志远的禁酒令颁布后,口不服心也不服的,大有人在。所谓枪打出头鸟,杨志远就是要拿曹德峰开刀动手术。要想政令畅通,还得让人心服口服,既然社港奉行谁能喝就服谁,那好杨志远就入乡随俗,就按社港约定俗成的规矩来。当然与其这乡喝到那乡出,还不如直接把曹德峰拉下马,杨志远相信此人平则社港乡镇平。
  张穆雨现在也有些明白杨志远的意思了,他一看杨书记有把曹大炮撂倒的意思,自是起劲,乐呵呵地倒酒,一人一碗,不含糊。
  这一喝,曹德峰的舌头还真是大了,说杨书记我从农校毕业,分配到墈头,这么多年就没有挪过窝,工作没少干,事情没少做,能力自认为也还不错,可就是上不出,离不开,难道我就不能说些风凉话解气泄愤?曹德峰拍着胸脯,说我不服,为什么能力比我差的、事情做的比我少的人都上去了,不是因为我曹大炮到处乱放炮,而是因为人家上头有人,手里有钱。你以为我就愿意放炮,不想和上级搞好关系,可墈头就这么个状况,连工资都是有了上月没这月,难以为继。而且我一不贪二不贿,我送什么,难道真的送山上的石头,谁要,杨书记你要吗?
  曹德峰这么一问,其酒已经喝到八成的地步了。没想到杨志远还接话了,说:“曹乡长,你送石头,我要,怎么不要。”
  曹德峰喝酒喝昏了头,说杨书记此话当真,杨书记要石头,没得说,要多少有多少,算我的,我包了。
  杨志远和曹德峰一碰杯:“行,就这么说定了。”
  曹德峰在这天的酒桌上,和杨志远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杨,杨书记,你,你厉害!真—人—不—露—相,我,我,服了。
  脚一软,曹德峰直接趴到桌子底下去了。
  杨志远照例手一挥,指挥张穆雨和魏迟修把曹德峰抬到另一张竹躺椅上去。
  曹德峰大吹大擂说杨书记到了墈头乡,喝酒算他的,现在看来其说话不算话了,这也可以理解,其已经酒醉不醒,鼾声如雷,怎么结账。杨志远一笑,吩咐张穆雨,把账结了。
  老王支书连连摆手,说:“杨书记,这怎么成,我小王村虽穷,但请杨书记吃这么一餐随菜饭还是没问题。”
  杨志远说:“老王支书,您的心情我领了,但该怎么来的就得怎么来不是,乡亲们不容易,我不能给乡亲们增加负担不是。”
  杨志远不由分说,一定要付账。老王支书握着那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一时百感交集。
  杨志远当场把曹德峰撂倒在桌子底下,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由老王支书陪着,上小王村的山里、河边看了看,对山里的石头评头论足。杨志远为什么要如此,他刚才说有发现,就是指这些石头,这些石头,经过沧海桑田,河水冲刷,成朱红和朱黄的颜色,看相不错,可以运进城里,刻上大字,立在宾馆酒楼门口,市场‘钱’景可观。
  杨志远他们在山上走了一圈下来,两位乡领导还沉醉梦乡,一时半刻没有苏醒的迹象。杨志远探了探,俩人脉象正常,心跳平稳,再过一小时自醒。他拍拍手,笑着和老王支书告辞,说吵扰了,还得麻烦您老带个话给曹乡长。
  老王支书含笑,说:“杨书记用不着客气,请说。”
  “请您转告曹德峰同志,让他想明白了,就到县委来找我,我等他。”
  想明白什么,自然得曹大炮同志自行去体会去醒悟,喝酒的心得也好,修路的心得也罢,都可以找县委杨书记汇报。
  杨志远和老王支书告辞。两位乡领导都还在老王支书家打鼾,自然也就没了再在乡政府停留的必要,车过乡政府而不入,沿着沙石路,朝县城而去。
  三天后,曹德峰同志来了,站在杨志远的办公室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门。张穆雨一看曹德峰那畏畏缩缩的样,心里发笑,说曹乡长,你怎么才来,杨书记都等你两天了。杨书记有交代,你来了无需禀报,直接进去。
  张穆雨把曹德峰领进了杨志远的办公室里,说:“杨书记,曹乡长来了。”
  杨志远正在和一个小领导谈话,一看曹德峰走了进来,呵呵一笑,说:“穆雨,给曹乡长泡杯浓茶。”
  浓茶干嘛,在本省有醒酒之用,杨志远此话有说笑的成分,暗指曹德峰酒力不行,要不然,岂会等到今日才来。曹德峰自是听出了杨志远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地一笑。
  既然曹德峰来了,谈话先行结束,杨志远说那就先这样,你先去落实,我到时检查。小领导毕恭毕敬地向杨志远告辞,说一定按杨书记的指示加以落实。离开前,不忘朝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曹德峰同志挤眉弄眼。大家彼此同僚,都是有些职务的小领导,曹德峰同志和杨书记拼酒一事,现在有多个版本在社港流传,情节有些出入,但曹德峰被杨志远书记当场撂倒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社港坊间说,本县谁最大,杨志远杨书记,除了年龄,职务第一,喝酒第一。曹大炮同志与杨书记地位悬殊,根本不在一个平台,职务根本就没法比。喝酒,以前还行,现在杨志远书记来了,曹大炮脚一软,就成了‘老二’。在本省,‘老二’又指男人的阳物,社港人这话暗指曹大炮同志自此阳痿之意。该小领导平时在酒桌上没少遭曹德峰暗算,这会对曹德峰挤眉弄眼,有幸灾乐祸之意。
  等该同志走后,杨志远走到沙发区,曹德峰亦步亦趋地跟在杨志远的身后。杨志远一摆手,说你坐。曹德峰自是不敢,待杨志远坐下,这才坐了下来。
  杨志远直入主题,问:“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曹德峰答。
  “那你说说。”
  曹德峰诚心检讨,说:“我犯了错误,不该目无领导,口无遮拦,狂妄自大;不该大放厥词,有损书记清名,给书记造成不良影响。”
  “就这些?”
  “就这些。”
  杨志远摇头,说:“曹德峰同志,你这认识还是不够,还有待进一步加深思想认识,一口一个领导,以后背地里不说领导的坏话了,那么同僚之间就可以了:某某能力不行,他能当那个局长,还不是因为有个姿色不错的小姨子;某某升得快,是因为有个远方亲戚在组织部门工作,如此等等,自视不凡,恶意中伤,以为社港除了你曹德峰会干事,其他人都是一群一无是处的草包,都是酒囊饭袋之徒了。你这么能,这么牛,要不你来当这个书记得了。”
  屋里有空调,制冷效果不错。曹德峰如坐针尖,冷汗直流,今天没有喝酒壮胆,自然不敢再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了。曹德峰那天酒一醒,一看自己和牛玉成躺在竹椅上,杨书记已经不知所踪。他当即大惊,赶忙把牛玉成摇醒。曹德峰一听老王支书告知,小杨书记喝完酒后,还若无其事地到山上河边转了一圈,视察了石头,回来后,给他们把脉察颜,知道两人无碍,这才放心而去。曹德峰心里更是大骇不已,自己这酒量和杨书记比起来,那就是一个三脚猫,天壤之别,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就杨志远书记这心智,不言不语,不哼不哈,一出手,自己就是人仰马翻,难怪杨书记往自己的身边一站,自己没喝酒已是口吃,这是什么,这就是气场。人家年纪轻轻,没几下子,能成县委书记,曹德峰自此酒已完全清醒,骑上那辆破摩托,灰溜溜地载着牛玉成同志回到了乡政府,面壁思过,思考杨书记临走时留下的命题。其实他第二天的酒就已经彻底醒了,但他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直到今天才敢上杨志远的办公室来,只因其心里对小杨书记已怵三分。
  曹德峰没敢说话。杨志远严肃批评,说:“作为社港的一名中层干部,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你应该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说,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找组织反映,不能一喝酒就口出狂言,不加思考,愤世嫉俗,你是谁啊,你是社港墈头乡的乡长,不是初出茅庐,嘴上没毛的小青年,你这是干嘛,想当愤青,我看你整个不成熟,政治上不成熟,思想上不成熟,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成大事,往往都得先磨砺心智,你在墈头呆二十来年就受不了了,要是再让你呆上十年,那你还不翻天了。我看你还得在墈头多加历练。”
  曹德峰大汗淋漓,说:“杨书记批评的极是,我甘愿接受处罚。”
  杨志远说:“那天我们喝酒之前,有约定,如果你曹德峰同志喝酒输了,必须满足对方三个不违反原则的条件,你还认不认账。”
  曹德峰乖乖地点头,说:“愿赌服输,我说的话,我认。”
  杨志远点头,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不反悔,这点倒是值得表扬。既然如此,我对你有个三不准条件:喝酒可以,不准醉;骂人可以,但出了家门就不许骂粗口,不许口无遮拦;有意见可以,可以向组织提意见,但不许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像个长舌的娘们,说人长短。我这要求,过不过分?”
  曹德峰点头,说:“不过分?”
  “能不能接受?”
  “能!”
  杨志远布置任务,说:“既然你喜欢自以为是,在墈头乡修路也有几分心得,那你回去以后,结合社港的现况,写一份社港未来五年的交通规划出来,以一周的时间为限,从今天算起。”
  杨志远一挥手,说:“行了,你去。如果交通规划照本宣科,没有新意,你墈头乡乡长也不用干了,直接到小王村当村长去。”
  曹德峰不知道杨志远是何意思,自然也不会往交通局长的位置上想,曹德峰拿杨书记当笑料,没几天杨书记就找上门来应战,直接把自己撂倒在桌子底下,杨书记把自己叫到办公室,没把自己拿下,让自己到墈头去搬石头,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再作他想。
  曹德峰回去后酒也不喝了,乖乖在家里,写规划,汇报修路心得。社港酒场一时风平浪静,一干同僚纷纷打听曹大炮同志干嘛去了,是不是让杨书记一整,丢盔弃甲,不敢出来见人了。一打听,得,原来在家写检讨。一时遭其暗算之人,都是落井下石,嬉笑怒骂,纷说曹大炮同志活该,纯属自作自受。社港的干部这才领教到了杨书记的厉害,自此无人再敢口出狂言,主动找死。
  曹德峰同志《关于社港公路交通的五年规划》早就写好了,经过杨志远的审阅以后,此刻,就在孟路军的手里,交由孟代县长审阅。作为饭后的谈资。
  杨志远说:“孟县,感觉怎么样?”
  孟路军点头,说:“不错,有些意思。看来他在墈头乡的这几年修路倒也没白修。”
  杨志远笑,说:“怎么样,研究研究,考察考察,把他作为交通局长的人选,老让他在墈头乡修路还真是埋没了,压压担子,让他为全县人民卖苦力。不跑不送,还是要动一动,不能总让老实人吃亏。”
  “我没意见。但你要说他是老实人,我就持反对意见了。”孟路军笑,说,“杨书记,我还真服了你了,曹德峰这样的人你也敢用,也只有你才有这胆魄。也亏你想得出,找曹德峰不先谈工作,一去就比酒,让曹大炮服服帖帖。我听说,现在社港的酒风收敛了不少,谁也不敢口出狂言了,怕什么,就怕杨书记上门比酒。”
  杨志远哈哈一笑。
  孟路军说:“只是如此一来,大家要是误以为和你杨书记比酒,不跑不送,同样可以升官进爵,那本县干部还不得削尖了脑袋想跟你杨书记比试一下。”
  杨志远笑:“只要有‘真本事’,我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孟路军呵呵一笑,起身就走,说:“既然局长有了人选,行了,我走了,曹德峰的‘检讨’我先拿回去看看,学习学习,过后还你。”
  杨志远笑,送孟路军出门,说:“孟县,你记着,欠我一餐红烧肉。”
  孟路军一笑,说:“杨书记别的地方大气,怎么这事如此小气,行了,你今后没地方就餐,只要你愿意,你上我家,我让你嫂子给你烧红烧肉。”
  杨志远说:“那敢情好,管饱?”
  孟路军笑,说:“管饱。但酒自带,要是都照你那般喝,多上我家几次,我只怕就得倾家荡产,整天小菜,哪还吃得起红烧肉。”
  杨志远哈哈一笑。
  不几日,拟任曹德峰同志为本县交通局局长的公示就出现在县电视台里。曹德峰从乡长跳过乡党委书记,直接拟任交通局长这么一个重要职位,虽然可行,在本县却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纷纷感叹,曹德峰捡了一个大馅饼。也有人颇为不服,说让曹大炮当交通局长,凭什么,就凭他会喝酒,会大放厥词。此话也就说说,曹德峰现在还在公示期,真有问题可找组织部门及时反映,让他这个局长干不成不就结了。可细细一想,曹大炮同志除了大放厥词,说领导的坏话,爱标榜自己,贬低同僚之外,曹大炮不拿不占,不贪不贿,还别说,曹大炮小毛病一箩筐,但大的方面,曹大炮还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让人想反映也没得材料。只得叹服曹大炮这回时来运转,撞了狗屎运,碰上杨志远这么一个不计前嫌的书记。
  而且杨书记还放话了,不服气,可以,有本事,可以打上门去,县委书记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只有真有些‘斤两’,来者不拒。
  所谓斤两,自然不是说酒。社港全县干部一时磨刀霍霍,准备一较高低,工作作风为之一改,可以用焕然一新,热情高涨来形容。杨志远此举属四两拨千斤,收效显著,值得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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