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有情翩翩(4)
作者:罗为辉|发布时间:2024-06-29 15:08:34|字数:6130
杨志远回到家,已是下午三点,踏着青石板路,远远就看见母亲张青站在杨石家的屋檐下,朝这边张望。看到张青,杨志远心里顿时拥起一阵暖意,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家是什么,在杨志远看来,家就是风中母亲苍苍的白发,是屋檐下母亲殷切期盼的目光;家是晒得清清爽爽有阳光般温暖味道的棉被,它暖在自己的身上,是香香甜甜的小米粥,它又甜在自己的心里;家就是这样一片风景,自己可以不去看它,但你却不能不去想它;它像一根孤独的琴弦,在夜深人静之时,引得游子乡愁满怀,泪流满面。回家,是一个让游子倍感温暖的词汇,是一个个远方游子迫不及待的归程。这么多年来,杨志远每次回家,都是心情激荡,有情在心里翩翩起舞。父亲在世的时候,家带给杨志远的是一种踏实,父亲去世以后,家就成了杨志远魂牵梦挂的牵挂。
张青站在屋檐下,看着朝自己碎跑而来的杨志远,心有感慨,当年那个一放学连书包都不放,就和小伙伴跑到湖边去捞鱼捉虾的少年,那个到了吃饭时千呼万唤方从湖边顺着青石板那端一路跑回家的少年,什么时候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雄鹰,脱离自己的环抱,开始在外面飞翔,再也无需自己的呵护了。
杨志远一路轻快地跑到张青面前,叫:“妈!”
张青笑,说:“儿子,回来了。”
杨志远说:“妈,我回来了。”
张青说:“回来了就好。”
张青拍了拍杨志远身上的灰尘,说:“看你,都瘦了,一个人在外,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杨志远看着比自己足足低了一头的母亲,笑,说:“知道了。妈,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知道照顾自己。”
张青爱怜地说:“你多大了,你在我眼里永远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是一种平淡的真实,所有的爱和想念都在这看似平常的对话之中。在母亲面前,杨志远从不去掩饰自己的情感,他拥着张青的肩,说:“妈,外面风大,咱们进屋去说吧。”
杨石听到声响,从里屋走了出来,看着杨志远笑,说:“志远,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你妈都望了好几回了,我让她进去,她就是不听。”
杨志远知道,听到自己要回来,母亲只怕这一天都没休息好。在母亲的生命里,只怕没有比知道儿子要回家更高兴的事情了。杨志远从未想过要瞒着母亲偷偷地回家,既然自己每次回家都能给母亲带来一种喜悦企盼的心情,那就满足母亲这个小心愿好了。
杨志远说:“杨石叔,身体还好吧?”
杨石呵呵地笑,说:“好得很。现在的小日子越过越舒坦,这人啊,心一宽,身体自然硬朗。”
杨石一看杨雨菲,说:“雨丫头回来了,想爷爷没有?”
杨雨菲挽着杨石的手,娇赖地说:“想啊,哪能不想。”
杨石笑,说:“想就好,要是不想,看我不打你屁股。”
杨雨菲噘起了嘴,说:“爷爷,我都这么大了,还打屁股啊,多不好意思啊。”
杨石乐呵呵的,一点头,说:“这倒也是,行,丫头大了,不打屁股了,犯了事情,就敲你的小脑袋,这样也长记性。”
杨雨菲说:“爷爷,我能犯什么事啊,我一个丫头家的。”
杨石笑,说:“你自小犯的事情还少啊,杨志远他们调皮捣蛋,哪次没有你。”
杨雨菲说:“那也得怪志远小叔,没有以身作则,没有带个好榜样。”
杨志远笑,说:“杨石叔,你们说你们的事,可别扯到我身上来啊。”
杨石呵呵一笑,说:“行了,进屋里说去。”
林觉和方芊在一看静静地看,感怀于这种温馨。相对来说,林觉比方芊的感触更深,林觉到杨家坳已经半年了,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时时刻刻感触着杨家坳的温情、团结和努力。这是一种力量,是几千来来扎根于农村的平实,正是这种平实和淳朴,延续着中华文明的传承。这也是他越来越喜欢杨家坳的原因,他希望自己真正的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去。
晚饭是在杨石家吃的。知道杨志远回来,白宏伟、李丹、杨自有都找上门来。杨石看着这些成长起来的下一代,心里乐呵呵的,别提有多高兴。
林觉说:“志远,你难得回来一趟,我特意把大家召集起来,大家开个短会,通报一下情况。”按说,杨志远现在已经辞去公司的一切职务,所以的股份已经转到母亲张青的名下,杨志远根本就不能过问杨家坳的事情。但杨家坳人却不是这么认为,觉得向杨志远通报公司的情况和商讨新一年的规划理所当然,杨志远也觉得对杨家坳的事情义不容辞,该帮着出主意的还得出主意。
林觉说:“去年的报表还没有汇总,总体来说情况不错,茶叶公司的销售额大约在三千五百万左右,与上年基本持平。这两百万的增长主要在野菊花这一块,去年的销售额过千万了;苗圃花卉公司销售额一千八百万左右;山泉水公司的销售额超六千万;水产公司,杨家湖大闸蟹销售额一千二百来万;野生雄鱼去年产值二百万,其他农产品山货,野菜产值在九百万左右;山茶油因为刚开始批量生产不久,销售情况还不太明朗,但我们年前已在省内各个商场全面铺货,今年一季度就可知道成绩如何。综合上述,上一年杨家湖农业发展科技控股有限公司的营业收入在一亿四千万左右,上交各类税赋近二千万,净利润应该在三千万左右。去年全年的投入不及前年,杨家坳的账户上留存的现金在二千万上下。”
杨志远说:“不错,有涨势就好。茶叶公司的销售额与上年基本持平,是条件所限,今年一开春,我们杨家坳与周边各村乡亲们的合作就会收到成效,茶叶销售增长势在必然。但对茶叶的品质务必严控,农药残留的问题务必检测严格,能不用农药的就尽量不要用农药,能用传统方法解决的就用土办法解决,保持天然品质,我们不图一时之利,利在长远。”
白宏伟说:“志远,你放心,这方面我们控制的很严,质量是一个企业生死存亡的关键,现在是家喻户晓,做有良知的企业也是人人尽知,我们杨家坳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良心’两个字。”
杨志远点头,说:“只要在利益面前,时刻想到‘良心和良知’,生意才会做的长久。”
杨志远问:“我刚才在村口的时候,看见大樟树下,停了些车,看来杨家坳的旅游已有启动。”
林觉说:“自从上次首长光临杨家坳之后,对杨家坳起到的宣传作用显而易见,这几个月都有些零星的散客到杨家坳来休闲。这几天是元旦假期,游客相对来说要多一些,以咱们林原市内的人居多,外省的没有。”
杨志远说:“这是正常的,旅游资源的开发,不急一时,得慢慢来,得有一个接受的过程。杨家坳的特色就是原生态,青山绿水,主打的品牌就是亲近自然。但是杨家坳有必要再增加些新的项目,人,自小就喜欢水,我看可以在亲水近水这方面做些文章。林觉你可以组织大家走出去,上湖南的猛洞河,四川的九寨沟去看一看,这两个地方和我们杨家坳有许多相似之处,你们可以博采众长。我听说,猛洞河的漂流项目很不错,很值得我们杨家坳借鉴。”
林觉说:“我也有想法先把杨家坳的水上漂流运作起来。”
杨志远提醒说:“有一点,务必注意,水上漂流只可选择在杨家湖的下游山涧,千万不能在上游,以免影响杨家湖山泉水的水质,因小失大。”
白宏伟说:“志远,我们杨家坳山多林密,水系发达,溪流多,要搞一两个漂流项目还是没问题的。”
林觉说:“志远,五郎峡的开发也已完成,栈道依山傍水已经架设到了五郎峡的入口。只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就可试营业。”
杨志远说:“林觉,我一直有些担心旅游对杨家坳生态环境造成影响,要知道旅游越繁荣,对杨家坳的生态破坏也就越大。”
林觉点点头,说:“这是必然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减少对自然环境的破坏,维护生态的平衡。相对其他产业,旅游对环境的影响相对来说还是要小得多。”
大家边吃边谈,就新一年的规划进行了系统的分析,总体来说林觉的规划不错,杨志远只是作了极小的补充,就再无多话。吃过晚饭之后,大家一致同意上南山的酒吧放松放松。放下碗筷,大家就朝南山涌去。白宏伟、李丹、杨自有、杨广唯在前,杨志远、林觉、方芊、杨雨菲在后。
上山的路,路灯发出柔和的光芒,青石板清幽,泉水在耳边叮咛作响,感觉很是温馨。
方芊走在杨志远的身边,忍不住问:“杨大哥,在遇到安茗姐前,你难道就没有爱过吗?”
杨志远说:“有啊,为什么没有,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爱的秘密的,我也不例外。”
杨雨菲一脸的好奇,连连催促,说:“小叔,你快快说来听听。”
杨志远说:“真要说,还真是感伤。高二那年,是我生命最黑暗的时候,因为父亲生病住院,我的心情很是郁闷,精神不免有些恍惚,接连几次小考,都没考好,从全校第一名掉到五十名之外。班主任和我谈心,可收效甚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抽屉里,开始经常出现一张小纸条,每次都写着不同的话:杨志远,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男孩;杨志远,你一定要努力喔;杨志远,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你,除非你自己;纸条上的字迹清秀隽永,一看就是个女孩写的,与小纸条一块的,是山上的野桂,米白米白的,放出阵阵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桂花谢了时候,就是野菊,金黄金黄的。那个学期,就是这些纸条鼓励着我,伴我度过那些黑暗的日子,是她带给我光明。我记得父亲病逝,我回家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回到学校。我又读到了一张纸条:杨志远,我会和你一起承担所有的悲伤。那个时候的我,是最容易感动的。我曾经写过一张纸条放在抽屉里,我问她:你是谁?我记得她是这么回答了:有些事情,何必要知道呢,和你相比,我是卑微的。尽管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在我心里,她却是一个最美的女孩,是光明和完美的化身。”
方芊的眼睛有些湿润,说:“杨大哥,后来呢。”
杨志远摇摇头,有些凄然地说:“没有后来了。”
方芊不解地问:“杨大哥,为什么呢?”
杨志远的声音透出一种悲哀,他说:“因为在新学期开学之后,班上又有一个叫徐菊的女同学没有来报到了。在我的记忆里徐菊很平常,喜欢穿那种大花格的上衣,扎马尾辫,成绩中等,就像一朵开在角落里的小花,既不璀璨也不显目。我对她的印象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和我一样都是从家里带米到学校,也从来都不曾在学校的食堂买过一次菜。在学校买菜一个月五块钱,可是我们都交不起。每次我们都是打了饭,躲在学校的后山去吃,有时是家里带来的梅干菜,有时是干饭伴凉水。我们经常会在后山见到,但我们从来都是淡淡地一笑,点点头,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们都在维系着一个少男少女心里那一点点卑微的自尊。我不知道,那一年徐菊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也是经历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才不得不休学。但我知道,给我写纸条的,肯定是徐菊,因为自从徐菊休学以后,我的桌子里就再也不曾出现过小纸条了。说实话,遇见她是我一辈子的幸运,因为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有她跟我分担,我才可以走过那段黑暗的日子。可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我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试想一个单薄的女孩,她消瘦的肩膀,又怎么承担起生活的重压。这是我一辈子的歉疚,那天,当我确认徐菊再也不会来学校后,我跑到学校的后山上,跪在地上嚎咷痛哭了一个下午。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是我知道徐菊那女孩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
方芊泪眼朦朦,说:“杨大哥,那后来有没有遇见她。”
杨志远摇摇头,说:“她的家,在莽莽大山之中,贫穷落后,她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我曾经打听过,有同学听到过她的一些消息,零零星星的,并不周全,只知道她休学那年就结婚了,远嫁外地。我不知道,当每年山里桂花飘香、菊花盛开的时候,她是否还会记得她的生命里曾经有过一个叫杨志远的男生。”
方芊说:“杨大哥,我相信,她的心里肯定会有的,你肯定会是她苦涩的生活中最甜美的记忆。”
杨志远说:“但愿吧。”
林觉在一旁没说话,他是在省城长大了,杨志远的故事对他来说,很是遥远。但他的震动却是发于心灵,林觉说:“志远,我接手杨家坳的事物后,一直对你为什么要设立助学基金一知半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这样做的理由。”
杨志远说:“我就是想以己之力,去帮助那些与我一样生活艰难的学生,也许我改变不了整个现实的状况,但是我想我们的帮助肯定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至少可以让那些接受资助的女孩,不必那么早的嫁人吧。”
林觉说:“这我都理解,但我还是不明白,志远,为什么我们的资助活动都是悄悄的进行?”
杨志远说:“林觉,你在省城长大,你没有经历过吃了上顿就没有下顿的日子,你不知道我们山区穷苦人家的孩子,每天只吃两顿饭,因为我们吃不起。我们虽然吃不起饭,可是我们也有尊严,我们就像石缝的小草,尽管卑微,但是我们选择坚韧,我们需要有尊严的活着。我们愿意接受资助,但是我们拒绝施舍。我选择低调,是因为我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懂得年少时的心情,我只是想小心的呵护少年心中那小小的、卑微的、仅有的一点小自尊。”
林觉说:“志远,你的话让我感触颇深,我在想一个人什么都可以睡着,只要他的灵魂醒着就行。一个有灵魂的人他才懂得什么爱,什么又是真诚。”
方芊在这一刻,彻底地懂得什么是爱情。爱,就是一粒种子,得经历播种、发芽、出土、成长和结果。爱从来就不会是一帆风顺的,肯定会经历痛和波折,才会成熟。杨志远是如此,自己也是如此。有些人在爱的路上,遇到的善和真诚,有些人遇到的恶和痛苦。方芊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自己遇到的是杨志远,她得以被小心的呵护,没有受到伤害。
杨志远说:“方芊,爱的本质,就是如此,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开花结果,但爱情是年轻的心必须经历的过程,爱过了,疼过了,也就成熟了。”
方芊说:“杨大哥,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很高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遇上了你。”
杨志远笑,说:“方芊,还记得去年你唱得那首《你不知道有我爱你》的歌么,那句‘爱情其实不仅仅只是遇见,还需要相遇在正确的地点和时间’我蛮喜欢的。”
方芊说:“杨大哥,你还记得那首歌啊,那只是我当时有感而发,随便哼唱的。”
杨志远笑,说:“打动人的往往是那些发自内心的东西,方芊我觉得你可以朝这方面发展。”
方芊俏皮的一笑,说:“可是我还是没有打动你。”
杨志远笑:“不是没有打动,而是无以回报。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需要地老天荒,它可以带给我们别样的成长。方芊,我只是你成长过程中的一个过客,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孩。”
方芊笑,说:“会遇上吗?”
杨志远笑,说:“会的,花谢了还会有花开,爱情也会是如此,还会用下一个花季的。”
方芊说:“可是花已不是原来的花,爱情已不是原来的爱情了。”
杨志远揉了揉方芊的发,说:“可是它同样美丽。”
走在杨志远身后的林觉轻轻地握住杨雨菲的手,杨雨菲想要挣脱,林觉紧紧地握着杨雨菲的手,不愿放手。杨雨菲看着林觉,山风扬起他的头发,路灯下,林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溢满了浓浓的柔情,杨雨菲不再挣扎,反扣住林觉的手,心里充满了甜美。
白宏伟先到老虎嘴,他回过头来,说:“志远,林觉,你们磨磨蹭蹭干嘛,能不能快点?”
杨志远笑,说:“来了。”
杨雨菲走到方芊的身边,说:“方芊姐,等下你再把那首《你不知道有我爱你》唱来听听好不好?”
方芊望着杨志远,轻快地说:“好啊。我一定满足你这小小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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