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有学问的城里人

　　……
　　“女婿？城里来的？”老人对着林白仔细打量，今天的林白倒是没有穿上平时那身吊儿郎当的打扮，而是穿得还算正式，比较靠谱的白衬衫，穿上靠谱的七分休闲裤，鞋子与没有踢拖鞋，而是还算过得去的牛皮凉鞋，总的来说，看起来还是一表人材的样子。当然，这身打扮直接就出卖了他是城市人，和农村里的小伙子们穿着打扮明显不是一路的。
　　林白呵呵直笑：“嗯，双庆市人！”
　　“城里人好啊。”丈母娘看女婿通常都是越看越满意的，叶清的母亲立即就夸了起来：“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哪像咱们家小叶子，一看就是土里刨食的山耗子。”
　　有学问？这句夸奖把林白夸得浑身都起了毛毛汗，尼玛，老子这辈子每次碰上陌生人，都会被当成没文化的傻屌丝鄙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看成了学问人，看来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审美观念完全不一样。
　　林白完不需要谦虚，只需要摸着良心就回了一句：“伯母过奖了，我没啥学问，粗人一个。”
　　丈母娘呵呵笑道：“你如果算粗人，我们家小叶子那算啥？”她把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叶清的弟弟拉到林白身边比了比，小伙子一身被太阳晒得黑呦呦的皮肤，粗眉大眼，粗手大脚，有他在旁边一衬托，林白还真像是个学问人。
　　“站在门口说个啥，都进来吧。”老爷子发了话，一家人都拥进了屋去，偏远乡下农村，居然没通电，点了个昏暗的油灯，五个人围着吱嘎响的木桌子坐下来。丈母娘怕准女婿嫌弃家里脏，拿了张布拼命的擦板凳，但是林白哪会在乎这个，他从小穷屌丝命，什么时候有过洁癖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在乎，一屁股就坐在了还没抹干净灰的脏凳子上，把他那条看起来满有档次的休闲短裤坐了一屁股灰。
　　丈母娘有点尴尬，低声道：“女婿……咳……小伙子，你裤子弄脏了不打紧吧？”
　　林白哈哈笑道：“没事，我从小也是滚着泥巴长大的，哪会在意这个。”
　　这个事情虽小，老爷子却看得暗中点头，心想：准女婿一点都不嫌弃咱们家贫穷肮脏，那新裤子直接就坐脏凳子上了，表情也没半点介意，看来是个好孩子。
　　“大叶子，你这些年来和家里联络不多，只偶尔写封信回来说在做生意。”老爷子似乎对叶清有点不满：“这一次直接就带了女婿回来，真是太不懂事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们准备准备。”
　　在老爹面前，叶清明显有点畏缩，农村孩子，从小被父亲拳打脚踢长大的比比皆是，倒是不是说他们不爱孩子，而是教育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所以大多数孩子对父亲又爱又怕，两种感情很微妙地杂夹在一起。叶清低声道：“爸，我也不敢确定哪天能回来，所以没法提前写信通知。”
　　“好啦，我就随便说说，没有怪你的意思。”老爷子呵呵笑道：“回来就好，十一年了，好不容易你才从城里回来一次，这次在家多呆几天吧……”说到这里，老爷子顿了顿，又道：“这些年，在城里过得可好？”
　　叶清在双庆其实过得很不错，有林白和老街坊们照顾着，这十一年来并没有碰上什么生活上的困难，但是……她做的生意却没有一样能成功的，开的理发店没几个顾客、卖手机也卖不掉、卖烧烤赚的钱仅够生活、卖泳衣更是刚起步……这些年来硬是没法往家里寄一分钱，搞得十分尴尬，只好对老爷子老老实实地道：“靠着在城里认识的朋友们接济，生活倒是没问题，但我做的生意老是失败，一直赚不到钱。”
　　老爷子哼哼道：“我就说了，咱们农村人心眼太死，做生意怎么可能做得过机灵的城里人，你当年跑去双庆我就是反对的，转眼十一年了，结果你还是一事无成，当初出去又是何必？”
　　丈母娘赶紧出来打圆场：“也不算一事无成嘛，你看，这不带回来了一个城里的女婿，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很有学问的样子，多好的女婿啊，这在村里可找不着。”
　　这话说得，林白都感觉到肉麻，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不反对这话，笑呵呵地对着林白道：“小伙子，我看你也确实不错，城里人读的书都很多，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呀？”
　　我就知道，见对方家长哪有不查户口的？林白对这种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候随便编个名牌大学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但他不想骗人，就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只有高中文凭，实在是没什么文化，您老可别笑我。”
　　“高中？哇！”老爷子居然双眼一闪，看起来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欣喜：“果真是有学问的啊，读过高中，哈哈哈哈……咱家女婿真有本事。”
　　不是吧？高中文凭，在双庆随便一个路人甲也能踩死我，你这么夸张干嘛？林白大汗。
　　老爷子得意洋洋地道：“咱们村子里最有文化的就是村长，他读完过初中，得意得很，经常在我面前卖弄文化，明天老子喷他一脸，我有个高中文化的女婿了，哈哈哈！”
　　林白捂着脸，险些翻倒在地。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一丝难过，在这些深山老村里，十里八乡远的地方才有一个小学，初中那是必须走到凤鸣镇上才有的，从白银湾村到镇子，光是开车都要开接近一小时，如果让村子里的人走路去上学，那每天得走多长时间？读初中对于他们来说，还当真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小伙子做什么工作的？”老爷子继续查户口。
　　这次林白还没回答，叶清就抢在了前面，大约是害怕林白说出什么不靠谱的话来，急切地道：“他是电池厂的。”
　　“电池厂的工人？好啊！高科技行业。”老爷子高兴得直吹胡子：“做工人好，工人有前途，比做农民好。”
　　林白只好苦笑：“我觉得做农民也好啊，三十六行，行行都出状元，没有哪一行比别的行当高贵。”
　　老爷子摇了摇头：“那都是当官的吹出来的口号，三十六行是有高下之分的，工人就是比农民好。当初大叶子说要去城里找活计，我虽然不大赞成，但她硬要去，我还是放她去了，心想着，她要是能去城里做个纺织厂什么的女工，也比在乡下刨一辈子的地好。”
　　话说成这样，林白就不便插嘴了，这种事越描越黑，别和老人家顶嘴的好。
　　当晚，叶清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小叶子的房间腾出来给林白休息，他自己只能在客厅里睡板凳，林白本来想抢板凳位的，但他身为“客人”，哪里抢得过主人？最好只好占了小叶子的破木床。
　　第二天大早，天光刚刚放亮，林白爬起床来，正打算和老爷子谈谈摆婚宴酒席的事情，却见老爷子和小叶子都扛着背篓，手拿镰刀，一幅要下田的模样。叶清和丈母娘跟在他们后面，居然也是同样的打扮。
　　“咦？什么情况，为啥大清早你们都要下田？而且还是全家男女都出动？”林白一片茫然。
　　叶清笑道：“咱们回来得巧，正好赶上油菜夏收，这是农忙时节呢，当然是全家人出动去收割油菜。”
　　“哦？原来油菜是夏天收获的！”林白又长了点知识，他只会吃菜，不会种菜，什么菜是什么季节熟完全两眼一抹黑，对夏收倒是满感兴趣的，笑道：“我也一起去。”
　　“哪能让客人动手。”老爷子摇头：“你就坐在家里休息吧。”
　　林白笑道：“我是你家女婿，可不能算客人。”
　　这话说得有理，老爷子想了想也就作罢，找了个背篓来让林白背上，还给他弄了把镰刀……林白崭新的衬衫上面勒着个背篓的带子，瞬间就勒出了黑印子，不过他还真不在乎，只是傻乎乎的看着手上的镰刀一个劲儿乐。
　　叶家的人对他又多了一份好感，听说城里人都是不下田劳作的，怕脏又怕累，但这个小伙子完全没那些坏毛病。
　　到了油菜田，林白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给吓尿了，只见整整一匹山，从山脚到山顶，全是绿油油的油菜，放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头：“哎呦我的妈，这么多？要是我和叶清没回来，就靠你们三个人能收割得完吗？”
　　老爷子乐了：“这又不是咱们一家的，每家都有一片油菜田，好几个村的乡亲们种的菜田拼在一起才变成了整片山的油菜。”
　　“原来如此，吓尿我！”林白拍了拍胸口。
　　老爷子挥了挥镰刀道：“咱们动作快点，看这天气有点不对劲，随时可能下暴雨，如果不能赶在暴雨连绵到来之前把油菜都收下来脱粒，那损失可就大罗。”
　　林白听不懂什么叫脱粒，但却知道这玩意儿好像必须赶在下暴雨前收完，于是笑呵呵地道：“怎么个收法，您只管说，我保准做得好好的。”


第五五零章、咱们工人有力量
　　在老爷子的指导下，林白完成了人生第一次收割油菜，满有趣的！平日里他天天躺在家门口的藤椅上不动弹，严重缺乏运动，现在有机会下田玩玩，倒也是其乐无穷，没多久就收满了一背篓，背回家去放下，再来第二轮……
　　山坡上还有许多人家在收割油菜，夏收时节，家家户户都忙得要死，见林白这个穿得很规矩的城里人居然也在帮着收庄稼，几个村民不由得远远地向叶家人吆喝道：“你们家怎么多出一口子人来？”
　　老爷子得意洋洋地道：“我女婿，读过高中的。”
　　他把“读过高中”这四个字加重了语气来说，林白悲愤得简直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但听到的乡亲全都露出了嫉妒羡慕恨的表情：“有学问的女婿啊，真好！”
　　好你妹！林白抓狂。
　　“不光读过高中，还能帮着收庄稼，这么好的女婿到哪里找？大叶子这姑娘真是好命啊。”乡亲们一边挥舞着镰刀，一边笑呵呵地道。
　　叶家人陪感脸上有光，但他们左一句高中，右一句高中，却差点把林白说得口吐鲜血而亡，喵了个咪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好在老街坊们不知道，不然肯定笑杀他。林白忍不住就想：如果我是大学生，这些人会不会把我当成大熊猫供起来？
　　正笑闹间，天空中却响起了一声闷雷，正在田里收割庄稼的乡民们顿时大惊，有人仰天骂道：“贼天，别来雨，油菜还没收完呢。”
　　话音还没蓝，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夏天的雨来得极快，说下就下，而且雨量惊人，一转眼间，天地间全是交错的白线，掩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啥也看不清。乡亲们十有八九被淋成了落汤鸡，但许多人站在雨里还不肯退走，继续挥舞着镰刀，想收得一点庄稼是一点。
　　叶家老爷子和小叶子都没退走，还在田地的奋战，丈母娘却拉着叶清跑回到了屋檐下，丈母娘甩着身上的雨滴，大骂道：“贼鸟天气，这下麻烦了啊，才收了一小半，完蛋了，全毁了。唉，山上那几个村子的油菜也没来得及收，这下都完蛋了。”
　　林白有点不解：“我就不懂了，田地是没盖子的，庄稼平时不也是要被雨淋的吗？为啥你们好像很怕雨似的？”
　　丈母娘苦着脸道：“平时当然不怕雨啦，但是油菜籽成熟这几天却不能下雨，因为下雨不利于收割，耽搁上两天，油菜籽烂熟之后就会被雨打掉，那就没有用了。”
　　“原来如此。”林白又学了点东西，他拍了拍胸口道：“放心，交给我来收割吧。”
　　“哎，你是初学，这么大的雨里你一个初学者收得了多少？”丈母娘赶紧道：“算了吧，也抢救不出来几篓了。”
　　林白笑道：“你忘了我是工人啊？有个歌怎么唱的来着……我想想……嗯……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有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月工作忙……”他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埋头冲进了白色的雨幕之中。
　　丈母娘吓了一跳，伸手想来拉他，结果一眨眼就已经看不着他的人，面前一片白花花的雨线，视线不过十米，哪里看得到林白去了哪里。丈母娘吓了一跳，赶紧对着雨幕里大喊道：“老头子，你在田里找找女婿，让他别收了，快回来休息着吧……这雨天在山坡上滑一跤可不得了。”
　　话音刚起来，还没落得下去，林白刷地一闪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背篓里居然装了满满一篓刚收割下来的油菜籽。
　　丈母娘吓了一跳：“哎？你怎么弄的？这么快就收满了一篓？”
　　林白甩了甩头上的雨水，哈哈大笑道：“我发动了工人阶级无限的力量，速度增幅了，哈哈……等着，我再去……”说完，他身子一闪，又回到了雨幕之中。丈母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把脑子转清楚，就感觉到眼前又是人影一闪，林白又背回了一篓来。
　　“不是吧，工人阶级也太有力量了吧？”丈母娘整个人都斯巴达了。漫天的雨线阻挡了视线，不然丈母娘还真想看看，这女婿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收的，这速度简直不可思议。
　　没一会儿，林白就背回来了二三十篓，而这时候农活最熟练的老爷子也才只背回来一篓而已。
　　老爷子这下也不去背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白闪进雨幕，然后又闪回来，又是一篓，再闪进雨幕，又闪回来，又是一幕……这尼玛比最高科技的自动收割机还要快。不一会儿，小叶子也回来了，他也被林白的速度给吓着，站在屋檐下呆呆地等着。
　　几分钟之后，林白最后一次闪回屋檐下，拍了拍手道：“搞定了，咱们家那块田里经收完了。”
　　“这就完了？”老爷子看着家里堆集起来的油菜籽，茫然地道：“咋完全没有感觉到往年夏收时的辛劳与汗水？”
　　林白哈哈地笑了一声，道：“我看别的乡亲们还很辛苦的在大雨里抢收，有人还在哭，很惨的样子，我去帮帮他们吧，你们等我一会儿。”
　　“你可别累坏了。”老爷子有点担心地道：“工人阶级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吧？”
　　林白做了一个抬臂挤肌肉的样子，可惜上臂连半点肌肉也没鼓起来，他装模作样地道：“放心，工人阶级厉害着呢。”说完，身子一闪，再度回到了雨幕里。
　　大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视线只能看到几米外的地方，叶家人都看不清楚林白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甚至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能听到哗哗的雨水声，老爷子叹了口气道：“这是个好孩子啊，收了自家的庄稼还想着帮别人收，真是好孩子。”
　　叶清的小脸红通通的：“嗯，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一开始不知道，还挺讨厌他的，后来慢慢和他接触多了，就觉得他很好，非常好……”
　　一个多小时以后，林白回到了叶家，他的衣服已经在大雨里湿透了，但他还是满不在乎，哈哈笑道：“搞定了，我帮乡亲们全部收完了。”
　　老爷子张大了嘴：“收完了？一匹山的油菜？全部？”
　　“是啊，不收完不是会烂掉吗？当然要都收下来嘛。”林白笑道：“哎呀，累死了，我先去换套干净衣服，回头再聊……”
　　他跑回了房间里，留下老爷子、丈母娘、小叶子三个人面面相觑，雨幕慢慢地转小，雨丝细了几分，视线终于能及远了，叶家几口子一起向着山坡上眺望，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早上还漫山遍地绿油油的油菜田，现在全都被收割完毕……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堆着一大堆收割好的庄稼。有几个乡亲远远地对着叶家挥手，看样子是在感谢他们家帮忙割收了庄稼。
　　“不是吧，真收完了？”
　　“我的个天，我是不是眼花了？”
　　“老太婆，你拧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大叶子，你这丈夫也太牛逼了吧？他动作怎么快成这样？”
　　叶清笑道：“他确实有一些很奇怪的本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厉害，你们也别刨根问底了，他既然说是工人阶级的力量，你们就当那真的是工人阶级的力量吧。”
　　林白换好衣服出来，叶家人还拿仰慕的眼神看着他，害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干笑道：“安啦，不就是跑得快了点嘛，其实刘翔比我跑得快得多，真的。”
　　是不是真的没人管，反正很牛逼，叶清把林白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干净，连内裤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挂了起来，一家人都换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坐在屋檐下面看着外面的雨幕，今年的夏收是有史以来最神速的一次夏收，而且还是赶在暴雨之中完成的，这说出去就没人会信。
　　老爷子对新女婿又多了一份满意，笑呵呵地道：“这场雨下完之后，咱们就张罗着给你们办个酒席吧，请人杀几头猪，把附近几个村的乡亲都请来，摆上几十桌……让他们都看看咱们家能文能武的女婿，眼红上一阵子，哈哈哈哈！”
　　老人家至始至终居然就没提过结婚证的事情，看来这乡村里还真的不认结婚证这东西，只认酒席，办过酒席就是一家人，没办过酒席那就不算结过婚，甭管你有没有证，那玩意儿在这里就没效力。
　　叶清心头大石总算落地，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林白突然想到啥，捅了捅旁边的小叶子，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笑道：“小叶子，我没看到你老婆，看来你还没结婚吧？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咱们把酒席一起办了倒也爽快。”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小叶子的黑脸上就像被人打了一拳，瞬间就瘪了下去，整个显得没精打彩，要死不活，有气无力地道：“我倒是有中意的姑娘，但是……唉！娶不起啊。”
　　“娶老婆有啥娶不娶得起的？两情相悦就往家里一背，不就搞定了？”林白奇道。
　　小叶子瘪着嘴不说话了，丈母娘接口道：“唉，小叶子倒是相中了邻村一个姑娘，但是那家人狮子大开口，要两万彩礼钱，不给彩礼就不肯把女儿嫁过来，咱们家哪来的两万块啊，小叶子现在正愁着呢……正想着要不要去双庆投靠姐姐，找个工厂打打工，结果你们倒是先一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