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杀出个黎明


  坐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温谅早已准备好的备用手机响了起来。这是一款摩托罗拉于96年底刚刚推出的小巧翻盖手机,名字叫StarTAC,总重只有88克,外观精美,做工优良,比较接近温谅后世的审美,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是那长长的接收天线,拿在手里,有一种战争年代发报员的即视感!
  不过,谁让这是97年呢?
  “喂,哪位?”
  知道他新手机号码的只有宁夕一个人,所以温谅这句问话更多的是调侃和捉弄。果不其然,宁夕扑哧一笑,道:“是我啦,你在哪呢?”
  温谅冷冷道:“有劳宁大小姐过问,我这样的败军之将还能在哪?正要坐飞机灰溜溜的离开!”
  宁夕笑声更大,道:“哎呀,好幽怨啊,我的小男人,有没有偷偷哭鼻子呢?”
  温谅赶紧抽搐了两下,发出哽咽的声音,恼道:“怎么没哭?纸巾都用了两盒了!”
  宁夕这次笑的都快喘不上气了,道:“乖,消消气,你这样我可是要心疼的……”
  “哼哼,还知道心疼,说明不是无药可救!”温谅疾言厉色的训斥道:“宁夕同学,我得批评批评你,演戏就演戏嘛,要不要这么逼真?好歹我也是台面上的社会人,这样被你整治,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好了,我错了,我认罪,老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小女子计较好吗?”
  温谅这才洒然一笑,道:“这话说的是,看你态度挺端正,且原谅你这一回!”
  宁夕的笑声渐渐的停歇,连温谅也沉默下来,隔着话筒,隔着人群,隔着从机场到洲际这一段仿佛无法触及的距离,两个人却似乎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彼此的眼中心底,那不用言明的、深深的牵挂!
  “今天以后,你……要当心……”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一句话,然后又同时戛然而止。
  既然闹到了这一步,宁夕已经无法再在明面上为温谅提供帮助,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或者一年两年,或者三年五年,除非宁系顶过这一波疾风骤雨,或者温谅自己发展壮大到可以应对这一切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才可能重新见容于青天之下。
  所以,宁夕要让温谅当心,他在江东省并不是没有敌人,每走一步都要时时刻刻警惕暗处射来的冷箭,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而宁夕在宁虎臣留任后的高调亮相,也让她正式成为宁系第三代里的代表人物,又手握恒沙矿业的大权,是宁雷两系合作的连接纽带,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抑或是能力和才干,都将使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外界的质疑和挑剔,内部的审视和竞争,敌人的攻讦和暗害,可以想见,从此刻起,她所要面对的压力会是温谅的无数倍!
  所以,温谅十分的不放心,但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还没有资格完全参与到这种层面的对抗上去,只能躲在远处遥遥观望!
  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再到争执、决裂和离别,两人别无选择,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直到为彼此和彼此深爱的人走出一条没有杀机和陷阱的通天之路。
  到了那一天,他们会并肩而立,迎风沐雨!
  机场内响起温谅的航班即将检票登机的广播声,宁夕收起所有的离情别绪,轻声道:“基金这块,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温谅想了想,道:“如果可能,放过印尼吧,专注马来西亚,然后尽早把资金抽离,利用这个时间差,去韩国市场占下先手。”
  刚才在会议室里,温谅只是故意夸大了两种不同意见的对抗性,其实按照时间估计,拿下印尼和马来西亚之后,再去韩国建仓完全也来得及,因为在攻击韩国之前,国际游资要先拿明珠市试试水深。只不过克里斯蒂他们被温谅和宁夕的剧烈冲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没有想到这一层。
  “放过印尼?”宁夕有些奇怪,因为这完全没有道理,道:“按照咱们的推算,攻击印尼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并且印尼作为东南亚最大的经济体,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也应该放弃马来西亚,而不是印尼……”
  温谅没有回答宁夕的疑问,他的思绪已经飞回到了前世那个时空里,98年,也就是印尼爆发经济危机后的第二年,在这个由一万七千多个岛屿组成的千岛之国发生了震惊世界的骚乱,这一次骚乱不仅造成了印尼社会的动荡不安,更是让华裔群体遭受了惨烈无比的伤害和侮辱,每一个有良知的国人都不应该忘记这一幕。
  虽然此次骚乱有着其深刻的社会背景,但究其起因,还是因为97年的经济危机对印尼的经济造成了难以磨灭的重创,持续三十年的繁荣毁于一旦,本币暴跌,燃油和粮食价格暴涨,民怨沸腾,无以安抚。而苏氏家族和军方内部一些人,为转移民众视线、延长家族统治而阴谋策划的挑动种族矛盾的卑劣行动,最终导致了这场灾难。
  于温谅而言,他无力阻止索罗斯对印尼进行洗劫,也无力阻止印尼即将遭受的经济衰退,但此时跟进国际游资去分食,却仿佛为日后印尼的动乱出了一份力。虽然他知道这种想法十分的无稽和牵强,甚至显得幼稚,但有些事,并不仅仅源于理智,更多的是源于情感。
  所以明知会让宁夕为难,他还是在离开的时候说了这番话,道:“宁夕,从古至今,国与国以利益为先,党与党以政见为先,可民族与民族却要以血脉为先。血浓于水,千年以下,没有不灭的国家,没有不亡的政党,却有不灭的民族和不灭的信仰,东南亚是华人华侨最集中的地区,而印尼又是东南亚,乃至全世界华人华侨最多的国家,最可虑者,是华人华侨在印尼只能从商不能从政,三十年来他们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这一次经济危机,必定首当其冲,成为最大的输家。所以我觉得,不管国籍如何,不管政见如何,毕竟都是华族一脉相承,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你我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宁夕似懂非懂,因为温谅无法对她言明,说自己预知明年会发生的惨剧,只能从同为民族一脉的角度去说服她,无疑要弱上许多。
  “我会考虑的!”
  宁夕不能现在就做承诺,对冲基金牵扯到其他股东,并不是她一人所有,并且当初建立这个基金会,更大的目的是将那些人的利益绑到自己的战车上来。如果无端的放过印尼这顿大餐,日后实在不好解释,毕竟宁夕不可能用温谅这套言辞去说服那些目空一切的权贵子弟。现在肯做下考虑,已经是对温谅没有理由的信任了。
  “我明白,你也不要太为难,要是阻力太大,就搁置这个想法,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做。”
  温谅默默的想,有些时候,有些事,只能尽力去做,做不到的话,也只好顺其自然。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过有限!
  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宁夕突然问道:“对了,你说索罗斯真的会对明珠动手吗?”
  温谅没想到之前做过多次的阐述,宁夕竟然还对此持有疑问,或者说站在明珠市背后的中央政府的决策者,在豺狼虎豹们已经亮出獠牙的时候,仍然没有下定决心。
  “明珠是世界金融中心,任何有野心的国际炒家都不会放过撕咬它的机会,尤其这一次索罗斯横扫东南亚,实力和气势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要是这样还没有碰一碰明珠的打算,也太小看金融大鳄们的胃口了!”
  温谅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道:“上面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任自流,任由明府自行抵抗,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避免国际上的非议,比如政府行为干扰市场经济等等,坏处是明珠将一败涂地,经济受到打击,并且极大的可能让这些炒家们觉得软弱可欺,明年继续来打秋风,或者每年来转悠一次也说不定;另一个选择,是坚决应对,不惜动用一切力量,打下国际游资的嚣张气焰,保卫明府几十年的经济发展成果。”
  “如果仅仅从经济上还不足以让上面下定决心,从政治来看,明珠刚刚回归,要是在这个敏感时刻,能够给与迎头痛击,不仅展现自身实力,而且充分说明维护明珠经济繁荣的信心和决心不动摇。小依,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现在的权限可以直接跟陈隆起对话,一定要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前世的时候,上面就是被这一次攻击打痛了,才在98年的又一波攻击里全力反抗,既然早晚都得背强奸,何不早点拼命呢?
  宁夕被温谅的信心感染,沉声道:“我尽力!”
  对她来说,牵扯到了国策的层面,能做的也很有限,不过也是“尽力”这两个字而已!
  世间事,易则易,难则难,尽力就好!


第九百零一章 少年、家宴和情敌
  航班并没有按时起飞,临时天气变化,让温谅的回程延误了快三个小时,当飞机抵达关山机场的时候,天空已经拉开了夜幕,透过窗户能看到航站楼点点的灯光。
  不是飞行的旺季,大厅内候机接机的人并不多,温谅刚从通道里走出来,就看到了笑容满面的屈戎大踏步的迎了上来。说起这个屈戎,自从温谅把他介绍给许复延,金龙建工涉足青州东城改造项目之后,两人的关系比之以前纯粹的合作要亲密了许多。
  一见面,屈戎热情的握着温谅的手,道:“温总,实在对不住,我父亲临时有个会,蒋磊书记点了名,不去不成啊,临走的时候特别交代我一定要向你请罪!”
  “言重了!”温谅登机的时候给屈东海打了电话,从明珠返回关山后要和他立刻见上一面,刚才第一眼看到屈戎,就知道一定是有事情耽搁了,微笑道:“屈哥太客气,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
  “对对,自家人,自家人!”
  屈戎大笑起来,他以前在金龙集团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家里其他兄弟,手里唯一掌管的金龙建工,说白了只是一个包工头的活。自从认识了温谅,先是接了青河豆浆的中央厨房,又承建了依山五星级酒店,然后参与青州东城城建,这两年的业绩在集团里也算的上十分突出。从来吝啬夸人的屈东海都公开夸过他两次,看着一直被当成金龙下一任集团老总培养的三弟屈鹰眼中忍不住的嫉妒,他就高兴的想要连干三大杯!
  所以,温谅不仅是他的贵人,也是他的大腿,更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父亲是忘年交,如果对家族这份产业还有点想法,就不能不积极一点,主动一点,甚至,乖巧一点。
  屈戎引着温谅往外边走,道:“温总怎么不办一张VIP卡,在机场出行也方便一点?至少车子不用停的这么远,从VIP通道可以直接离开。”
  “恐高!”温谅点了点鬓角,道:“一上天就头疼,要不是赶时间,一般我都坐火车。飞机这东西,虽然事故率低,但死亡率太高,能不坐还是不坐的好。”
  屈戎伸出大拇指,赞道:“精辟!”
  到了金龙大酒店,温谅没让屈戎安排豪华套房,仅仅住了个标间,然后由他作陪,在二楼包房上了一桌子酒菜。温谅笑道:“屈哥,就咱们两个人,随便点,弄这么多吃不完,太浪费了。”
  屈戎道:“老爷子得等一会才能过来,我这人又比较闷,怕温总觉得无聊,所以请了外援来热闹一下。”
  温谅微微皱眉,他今天有事情和屈东海商量,可不是来吃喝玩乐的,呼朋会友的。屈戎立刻察觉到温谅的不快,赶忙解释道:“也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是我老婆和女儿,刚好在附近逛街……要不我现在打电话,让他们不用过来了?”
  原来是要开家宴,对屈戎的心思了如指掌,温谅自不会泼他冷水,故意瞪了他一眼,道:“说了自家人,还这么见外。要不是我太忙,来关山也早该去拜访嫂子,正好趁着今天,跟嫂子汇报下你在青州的不法事宜……”
  屈戎嘿嘿一笑,道:“我可是老实人,不怕你告状……”
  说笑的工夫,敲门声响起,屈戎过去开了门,映入温谅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艳妇人,长长的黑发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眉线、眼影和粉底将脸颊修饰的精致而彻底,妩媚的眸子,大红的唇色,贴身的丝质黑色及膝长裙,无不透着满满的风情和韵味。
  “尤娟,快来见过温总。温总,这是我老婆,尤娟,在市招商局上班。”
  温谅笑着站起,道:“嫂子,经常听屈哥说起你,夸的跟天仙似的,我们都以为他吹牛,今天一见,才知道屈哥还是太谦虚了一些……”
  尤娟白了屈戎一眼,似水流波的姿态让人心头一跳,口舌都变得干燥起来,道:“就他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还会夸我?温总千万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屈戎只是笑,并不反驳,殷勤的为尤娟拉开椅子,小心的让她落座,然后对进门开始就站着不动的女孩招招手,笑道:“西西,来,叫叔叔!”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留着齐眉的刘海,短发在耳后扎成两个小辫,跟尤娟有七八分相似,长的很清秀,但看上去更像是小男孩。她的手中玩着一个七阶魔方,不停的上下翻飞,听到屈戎的话,连头都没有抬,更别提叫什么叔叔了。
  “屈西西!”屈戎黑着脸,道:“把玩具收起来!”
  “你吼什么,吓到孩子!”尤娟显然对小女孩十分溺爱,拉着她的手过来,细声细气的道:“西西,你看,这是温叔叔,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人家刚从明珠回来,还没吃饭呢,你要是只顾着开发智力,让别人饿肚子,是不是不礼貌啊?”
  尤西西低着头,一直变魔术似的手指终于停下,拉开椅子,双手平放在大腿上坐好,不过还是一句话不说。
  屈戎对温谅叹了口气,道:“让温总看笑话了,孩子大了,叛逆期,不服管,反正我这当老子的没一点办法。”
  温谅倒是不介意,笑道:“谁还没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过一两年,上了高中就好了……”
  话音未落,尤西西发出嗤的一声,毫不掩饰对温谅这番话的不屑和蔑视。屈戎头都大了,有点怀疑让女儿跟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尤娟捂着嘴,吃吃而笑,道:“温总,您这话可是说错了,我家西西今年已经高三,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啊?”
  这次轮到温谅头大,又仔细看了看屈西西,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按道理最多上高一,怎么可能要考大学了?
  “嫂子,西西几岁了?”
  尤娟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调皮的得意,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却并不让人觉得做作和不协调,道:“十四岁,前几天刚过的生日!”
  要不是说话的人是屈戎的老婆,温谅是绝对不相信的,就算五岁上学,按部就班上到高中毕业也得十六岁。
  十四?神童啊?
  “这孩子虽然不听话,但从小聪明,学习什么的从来没让我跟她妈操过心,小学和初中跳过几级,所以年纪小了点。”屈戎解释道。
  还真是神童!
  温谅有点无语,不过更无语的还在后面,只听屈戎又道:“其实今年才高考还是晚了,高一的时候,就有科大少年班的人来招生,看中了西西,不过尤娟担心孩子小,去京城压力大,也吃苦,就给拒了……”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对科大少年班可谓如雷贯耳,这项由李政道发起的少年英才培育计划,从诞生开始就产生了巨大的争议,赞扬者有之,诋毁者有之,但不管如何,它是许多人心目中神童的聚集地,能进入其中,无疑代表着自家孩子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虽然因为尤娟的宠溺,屈西西没有成为少年班的一员,但这件事说出来还是很长脸的,所以遇到不知道情况的人,比如温谅这样的,说出来看到他们脸上的惊讶表情,是屈戎一家的保留娱乐小节目。
  “厉害,厉害!”
  温谅开玩笑道:“屈哥,真没看出来,你的遗传基因这么好……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嫂子的底子好,屈哥你顶多是锦上添花!”
  “这话嫂子爱听,”尤娟款款站起,道:“温总,一直听老屈说起你,今天初次见面,我代表全家人敬你一杯。”
  尤娟手脚麻利的往杯子里倒满酒,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很是豪爽干脆。温谅也不好表现的太婆妈,饮了这杯酒,道:“嫂子,晚上我还有事情,酒呢,就喝这一杯,好不好?”
  “这哪行呢?”尤娟在招商局上班,酒场上的门路可比谁都清楚,正要使出浑身解数让温谅喝好,屈戎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心中知道这是让自己适可而止,随即收了话头,抿嘴笑道:“不过,温总你是我家老屈的领导,怎么说怎么是,都听您的!”
  温谅对尤娟的观感不差,能收能放,亦庄亦谐,并且看的出她跟屈戎的感情极好,是个在官场上混出来的聪明人。
  说了场面话,彼此熟络不少,接下来一边吃饭一边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不知怎的话题转到了关山最近发生的大事上来,温谅问道:“听说你们招商局刚拉了一个大项目?”
  “向氏那个啊?那可不是我们局里的功劳,要不是陈市长亲自出马,怕是招不来这只金凤凰……”
  屈戎奇道:“平时你不都说招来的是下金蛋的鸡吗,怎么这会又成凤凰了?”
  “你个大老粗懂什么!”尤娟呛了他一句,叹道:“温总,我好歹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可在市里第一次见到向氏集团的那位向总,真是被吓了一跳,有句话怎么说的,漂亮的不像凡人……就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副总,好像是向总的弟弟来着,也帅的不输那些明星……”


第九百零二章 超级英雄
  向子骞?
  他果然来内地了!
  温谅心中苦笑,本来以为只是向子鱼来关山打头阵,却没想到向子骞紧跟其后。想起那次在明珠的偶遇,这位眼界脾气都不小,唯有心胸不大的向家阔少很显然把自己当做了潜在的情敌,以后上了江大,少不得要在关山这片天空下同呼吸共命运,不遇上也就罢了,真的遇到了,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温谅只是怕麻烦,倒不是真的忌惮什么,不管向氏在明珠市如何的势大,江东却不是他们耀武扬威的地方,向子骞应该不是蠢货,做事不会太没有分寸。
  尤娟对向子鱼不吝赞美之词,屈戎看了眼温谅,道:“你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有时间去青州见识一下左雨溪左局长,那才叫真正的漂亮。”
  温谅跟左雨溪关系匪浅,在青州乃至整个江东都不是秘密,尤娟当然明白屈戎的意思,发出咯咯的笑声,道:“那不一样,左局长是江东的大名人,还用的着我夸?你说是不是啊,温总?”
  温谅笑道:“左局长工作上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至于其他的,我想她也不在意,咱们这些外人更不用在意了。”
  一个女人身在官场,最忌以美色出名,左雨溪这两年有意淡化这一点,工作场合的打扮也逐渐趋于保守和庄重,现在大家提起她,讨论的多是果决凌厉的工作作风,很少有人再说什么青州之花的绰号了。
  “对对,不说这个了,吃菜,吃菜!”
  屈戎见这个马屁没有拍好,赶紧转移了话题,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端着酒杯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满脸红光,派头和架子十足,一看就是台面上的人物。
  “他们说招商局的尤科长在隔壁吃饭,我还不信,自告奋勇过来看看,没想到中大奖了,哈,哈哈!”
  尤娟是市招商局招商二科的科长,主要负责对外宣传推介、组织协调培训、删选项目、考核绩效等方面的工作,属于对外搞接待、对内搞联络的万金油部门,所以在市里什么人都认识一点。
  尤娟似乎没把这人放在眼里,连起身都没起,狭长的媚眼眯成了一道月牙,笑吟吟的道:“哪股风把刘主任吹来了?这么久没见,还以为在乡下受委屈了呢,不定瘦的跟猴子似的,没想到仍然这么有‘肚量’啊!”
  这话里透着刺,带点酸,阴阳怪气的,温谅看的出两人有点不对头,这位刘主任没规没距的闯进私人场合,未免太无礼了些,不过见屈戎稳坐钓鱼台,若无其事的交给尤娟处理,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刘主任名叫刘江,原来是市政府办的一个副主任,后来得罪了市府秘书长,被下放到关山最偏僻的乡镇搞扶贫调研,一个鸟不拉屎鸡不产蛋的穷地方,有什么好调研的?摆明了是整你,并且整的光明正大还让你无话可说。这一去就是一年多,都看熬成野人了也回不来,最近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攀上了陈宗智,从市办调到了建设局,任了个排名最后的副局长。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至少从市办这个烂摊子跳了出来,要是这次换届陈宗智顺利成为关山市委书记,他的前程可谓一片光明。
  刘江跟尤娟的恩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娟在招商局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工作,长的又美艳动人,作风更是泼辣大胆,饭局上应对各种荤段子轻松自如,看在不了解她的人眼里,就以为这个女人很容易上手。其实不然,嘴巴上任由别人调戏两句,那是为了工作需要,活跃气氛嘛,现在领导们都好这一口。但调戏归调戏,那都是做做样子,当不了真,她好歹也是屈东海的儿媳妇,什么都缺就不缺钱,政治上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没有到出卖身子来求进步的程度,加上跟屈戎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想打她主意的人,要么太蠢,要么瞎了眼睛!
  刘江眼没瞎,但人实在算不上聪明,在一次饭局上偶然见到尤娟,被她的风流体态和火辣言辞勾动了心火,也不了解她的底细,只当是招商局一个小科长,登时起了沾腥的心思。
  结果可想而知,尤娟当众把他搞的彻底下不了台,被人好好笑话了一阵,市府秘书长把他外放,也未必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因此两人结下了梁子,今天刘江来找茬,为的就是出一口气,听尤娟话里带着讥讽,明知道自己现在是副局,却还叫什么主任,摆明了不给面子,阴沉着脸,道:“尤科长,我好心好意过来敬你酒,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哎哟,这话怎么说的?”尤娟扭着腰站了起来,伸手捋了捋发丝,胸前的隆起夸张的让人咋舌,道:“我关心关心领导还有错了吗?要是听不下,那就慢走,不送啦!”
  刘江哪里肯走,也知道说不过尤娟,目光在温谅和屈戎脸上打了个转,然后露出几分龌龊的笑意,对着屈戎伸出了手,道:“这位就是尤科长的爱人吧?幸会幸会,我是建设局的刘江!”
  他上次吃了亏,当然要打听尤娟的背景,知道是金龙集团的人,惹不起只好认了。不过现在上了陈宗智的船,人人都知道金龙的屈东海跟蒋磊走的近,陈市长又跟蒋书记尿不到一个壶里,最妙的是,蒋磊即将到站,陈市长就要接班,此时不报仇,还什么时候报?
  屈戎这两年工作重心在青州,对关山的官员更迭不太熟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建设局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他是商人,求财不求气,虽然看出尤娟对这人厌烦的很,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道:“刘主任,你好!”
  刘江摸了摸脑门,摆摆手道:“主任是老黄历了,鄙人现在在建设局,分管村镇规划科和法规信访科……”
  一听分管,就知道是副职,而分管的部门听着高大上,其实就是没人稀罕的冷衙门。城市还没发展起来,村镇有什么好规划的?信访更是擦屁股的地,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要背黑锅,屈戎常年跟建设局打交道,心中跟明镜似的,这人一定是从别的部门刚调过来,对业务不熟,所以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以为自个多威风呢,不过嘴上还是改了口,笑道:“那得恭喜刘局长高升……要不,一起喝一杯?”
  这只是客套话,刘江却得意的望了尤娟一眼,尤娟不以为意,也跟着笑了笑,道:“刘主任要是不介意,坐下一起吧。”
  刘江听到这个“主任”就想起蹲在乡下的那段屈辱岁月,牙根恨的直痒痒,把脸一冷,道:“不用了,我只是想通知屈总一声,这几天局里要抽检几个建筑公司的从业资质,正好抽到了金龙建工……”
  屈戎想了想,确实有几个证书到了期还没审批,虽然事不大,可真要有人挑刺,说不定现有的工程全得停工,忙堆起笑,走前两步,道:“刘局,既然来了,赏脸让兄弟敬您一杯酒。”
  刘江端着架子,眼神却瞄在尤娟身上,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尤娟肚中冷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脸上却笑靥如花,佯作娇嗔道:“刘局,都是老朋友了,难不成还让我求你?来,坐下喝酒!”
  刘江见尤娟服软,心中那个美啊,简直比调去建设局还要舒畅,眯着小眼睛,放肆的上下打量这个美艳少妇的身子,将胳膊伸了过去,手中的酒杯几乎要递到尤娟的唇边,道:“喝酒可以,不过得看弟妹的诚意了……”
  这话就有点打脸了,屈戎平时不介意尤娟出去抛头露面,因为那只是招商局的工作,不得不为之,并且也信得过她,不会真的做对不起自己的事。但这不代表可以任由别人当着他的面进行调戏,说难听点,这是指着鼻子骂他怂呢!
  屈戎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脸色沉了下来,道:“刘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江轻佻的笑道:“屈总,你也别觉得兄弟占你便宜,整个关山,谁不知道弟妹的交杯酒喝的最让人舒服……”
  “够了!”
  说话者的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包房内却仿若惊雷乍起,刘江猝不及防,吓得抖了一下,手中的酒顿时撒了大半。
  几人的目光全部看向安坐主位上的少年,刘江惊疑不定,他知道今天尤娟和屈戎都在,也猜出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但不知道温谅是何方神圣,看他年纪,还以为是屈戎亲戚家的小孩,和他女儿是玩伴,可此刻看这少年的气势,竟让人不寒而栗。
  温谅看都不看刘江,视线落在一直低头的屈西西身上,从刘江进来开始,她的小手就紧紧的握着,尤其听到刚才那句充满了侮辱性的话,手指甲都几乎要刺进肉里。
  每个小孩子都把父母当成自己的超级英雄,可现实总是比童话残酷许多,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谁都有求人的时候,姿态低一点,笑容多一点,就是温谅也不能完全脱离这个规则,见于培东笑不笑?见左敬低不低头?所以屈戎笑脸相迎,尤娟前倨后恭,不过是等闲事耳。
  但这样的等闲小事,看在孩子眼中,却是亲手砸碎了她的梦!
  温谅可以不管屈戎和刘江的冲突,但他很不高兴有人在孩子面前说话这么口无遮拦。
  屈西西同样不喜欢,她年纪虽小,但也不是书呆子,当然看的出爸妈有求于人,甚至有点卑躬屈膝的样子。
  她不喜欢,可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直到温谅突然发声,屈西西才愕然抬头,望着这个她连正眼都没瞧过的男孩,才多大年纪,爸爸就让自己叫他叔叔?还装的老气横秋的说什么大人的话,羞不羞?
  可就是他,竟然把那个死胖子吓了一跳!
  刘江这会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孩子吓住,有点恼羞成怒,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温谅骤然抬头,眼神锋利如刀,道:“刘局长,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说完了,现在请回吧!”
  “你……你!”刘江转向屈戎,怒道:“屈总,这谁家的孩子,你也不管管?”
  屈戎冷冷道:“滚!”
  刘江憋的脸都成了猪肝色,道:“好,好,别以为你们金龙有人撑腰,告诉你,你们没几天好日子了,一旦关山变了天,我看你们怎么死!”
  温谅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刘江,道:“变天?蒋磊蒋书记还在,能变什么天?哦,你说的是陈宗智!刘局长,陈市长知道你整天在外面喊着他要变天,要篡位,要赶蒋书记下台吗?”
  刘江噎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急忙道:“我,我没这么说……还有,陈市长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你是什么东西……”
  温谅终于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先拿起水杯试试重量,觉得不满意,然后换成盘子,还是太轻,最后选中了陶瓷烟灰缸。刘江看的心惊胆颤,后退了三步,支吾道:“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打狗啊!”
  温谅手腕用了三分暗劲,烟灰缸旋转着飞了出去,正好打中刘江的门牙,硬生生把大门牙打下来一颗,鲜血顿时流了一嘴巴。
  “哎呀……疼,疼死我了……”
  刘江捂着嘴,跌坐到地上,血丝顺着指缝渗出来,看上去十分的骇人。屈戎也被温谅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了一跳,虽然觉得痛快,可打了建设局的副局长,这事有点棘手。尤娟可没想那么多,眼睛都要放出光来,拍手道:“温总,打的好,我早想打这孙子了,今天你帮我出了气,等下一定敬你三大杯,就是交杯酒也成……你别听这孙子胡扯,我可是第一次跟人喝交杯酒,就是老屈也没这福气!”
  温谅倒有点喜欢尤娟的性子,笑道:“那可不敢当,屈哥还不把我的牙都给打掉了?”
  屈戎摇头苦笑,飞快的盘算着怎么了了今天这事,门外面又冲进来几个人,应该是刘江那桌饭局的朋友,听到了他的惨叫,赶紧跑过来探看。
  “高处,尤娟和她老公动手打人,你可一定要给我当个证人啊!”刘江一看到领头进来的人,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喊的高了八度。
  那人看到刘江满脸的血,赶紧招呼身后的人去扶起他,顾不得房内都有什么人,厉声道:“谁动的手?”
  然后他听到一个人的笑声:“高处,不好意思,是我动的手!”
  高天放身子一震,扭头一看,不是温谅,又是谁呢?


第九百零三章 撕
  高天放嘴里有点发苦,下意识的就想弯腰叫声温少,不过一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两人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可又不能假装不认识,那样太容易引人怀疑。所以最好的应对方式,是维持着脸上的怒气,却又压抑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实在太考验演技了。
  幸好能做秘书的人,都有不逊于影帝的天份,高天放微一错愕,讶然道:“温总?你怎么在这里?”
  温谅笑道:“高处长这话问的奇怪,莫非这里是我不该来的地方?”
  高天放被呛了一句,脸色虽然不豫,却也没有发作,看在嚎啕直叫的刘江眼里,心中大感疑惑。他跟这位高大秘认识时间不算短,但关系亲近起来,还是最近不久的事,观察其为人处世的做派,明面上谦恭和善,可私底下也常常借着陈宗智的名头颐指气使,根本不是好说话的人。
  可为什么对这个少年如此忍让呢?
  刘江肥嘟嘟的脸蛋抽搐了一下,脑海里似乎回想起有这样一个传说中同样姓温的少年,曾当着于培东等几个常委的面,狠狠的抽了陈市长的脸。
  再看向温谅时,刚刚还恶毒满盈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惧意!
  “温总爱去哪里是你的自由,可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吧?”
  温谅竖起食指摇了摇,道:“高处长又说错了,我说我动的手,却没说我打的人,这两者不是同一概念,别搞混了!”
  “你!”
  高天放脸上青一片,白一片,纯以演技而言,已至化境,手指着刘江的嘴巴,道:“那是谁把人打成这样的?”
  “要是别人问,我还真懒得答,不过高处长是老朋友,我就直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我和这位西西同学玩丢沙包的游戏,喏,就是这个烟灰缸,我丢给她,她丢给我,正丢的开心呢,谁知道刘主任突然冲了过来,一不留神,自己把门牙磕到了烟灰缸上,结果呢,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高天放猛一下有点晕眩,对温谅的无耻总算有了新的认识,几乎不忍心去看刘江这会的表情。站在他身后同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却心照不宣的集体保持着沉默,开玩笑,连高天放的面子都不给,他们犯不着为刘胖子出头。
  尤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欣赏着刘江几乎要气炸的样子,简直觉得今天来吃这顿饭实在太明智了,道:“高处长,事情经过就是温总说的这样,我和我爱人都可以作证。要是刘局长有异议的话,可以去公安局报案,我们奉陪到底!”
  屈戎虽然不想事情闹大,可真的闹起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拼着父亲责骂一回,道:“对,要是刘局长嘴巴不方便,我可以代为报警……”
  “不用麻烦屈总了!”温谅摸出手机,找到伍山河的号码,扔到了桌子上,对高天放等人道:“这片归南华区管,伍局长的电话,你们谁帮忙拨下号?”
  自然没有人回答,刘江一时也被这种轻描淡写的霸气给震住了,呆呆的没有做声。伍山河在关山公安系统是什么样的人物,刘江就算没见过,至少是听过的,他自认没有拿到对方私人电话的交情,真要是进了南华分局,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一张嘴怎么说的过别人四张嘴?何况打架斗殴这种事,是非、轻重、对错全看谁的底气足。靠山不硬,对的也是错的;树大根深,行凶的能变成受害人,官字两个口啊!
  刘江心里那个愤恨,都忘记自己也是官字头的人,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如果单单尤娟和屈戎,他被打掉门牙,怎么也占着理,闹起来至少能让屈家大出血外带赔礼道歉。可牵扯到了温谅,这人的能量远不是屈家能够相提并论,连陈宗智都忍了,他一个小小的没有实权的副局长,能比陈宗智还厉害?
  哑巴亏吃定了啊!
  不过说道理谁都明白,可真要咽下这口气,又着实觉得心里憋屈,刘江眼巴巴的望着高天放,期盼着他为自己说两句话。高天放咳嗽一声,寻思戏演到这里差不多了,道:“温总言重了,屈总和尤科长也是熟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这事呢,我看是一场误会,不如……”
  按照惯例,接下来的话必定是“不如屈总给刘局看个伤,刘局也给屈总认个错,大家一起喝杯酒,今个就算揭过去了”。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屈家有的是钱,陪点医药费意思意思,刘江赶明去镶个大金牙,也比那口老黄牙威风不是?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全当没发生这事,该吃吃,该喝喝,出来是找乐子的,没人喜欢麻烦,尤其是自己这边人扛不住的麻烦!
  高天放身后的几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已经准备完事后回去继续吃饭,刘江有点点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胳膊拗不过大腿,高处长也是没办法,捂着嘴哼唧了两声,也没表示反对。
  正当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温谅突然打断了高天放的话,冷哼道:“误会?我看未必,刘局长不请自来,当着屈总的面肆意羞辱尤科长,还说什么关山要变天了的话……以我看,这是受人指使,一定有阴谋!”
  高天放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真想跪下来问问温谅,小爷你究竟想干什么,能给句准话吗?你要打脸,我凑过来给你打,你要牛逼,我马上就认怂,这演技真不差了,可也抵不住您这天马行空、四六不靠的思路啊!
  阴谋?
  不就是刘江记挂着以前被尤娟奚落的过节,今天正好吃饭时遇到,喝高了酒过来耍耍嘴皮子,想找回点面子的破事吗?除此之外,你看他那副模样,像是能搞阴谋诡计的人吗?
  “不信?你们问他,有没有说过蒋书记要下台了,有人准备秋后算账,凡是跟着蒋书记的人都没好下场?”
  这句话里字字诛心,高天放听的后心都要冒出冷汗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刘江,连他的同伴都露出“你是不是作死”的表情,至于屈戎和尤娟两人,也被温谅搞的迷糊了,好像刘江是说过类似的话,但好像又没这么严重。刘江急的快要哭了,他是说过关山要变天不假,也说过屈家没几天好日子了,可那是话赶话赶出来的气话,不能当真,而且也没说所有跟着蒋书记的人都没好下场,这是污蔑,栽赃,陷害……可他越是急,缺了门牙的嘴巴越是跑风,乌拉乌拉的说不清楚:“窝……窝咩唆过……”
  高天放趁其他人都看刘江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却关注着温谅,做秘书的要诀,时刻都要关注最应该关注的那个人。果然见他拿起桌边的餐巾纸,从中间轻轻的撕开,然后对自己以很微小的角度点了点头。
  撕?
  高天放秘书出身,最擅长揣摩领导的心思,几乎立刻明白温谅的意思,心中忐忑不安,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这位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害怕的小爷究竟想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他一无所知,可又不敢违抗,只好在压力下发挥了十二成的演技,仿佛被温谅的不依不饶彻底激怒,砰的一脚踢飞了身前的椅子,指着温谅的鼻子斥道:“别欺人太甚!”
  于情于理,温谅将话头指向了陈宗智(说是“某人”,其实大家都明白),高天放就不能不给出回应。不过这样的回应还是激烈了一点,为了一个刘江而已,又不是什么铁杆,更不是陈系的主力,只不过刚刚投靠过来的小角色,至于吗?
  况且他要真是自己作死,说了这样的话,蒋磊再怎么日暮西山,离职前拿下他还不是吹口气一样容易?哪怕陈宗智接班,为了收买以前蒋系的人心,也不会让刘江好过。
  不同其他人的不以为然,刘江是彻底被高天放感动了,够江湖,有情有义,还不等他表示一下由衷的谢意,高天放直接拿出手机,拨打了110:“金龙大酒店二楼发生一起严重的伤人事件,市建设局的副局长刘江同志被人殴打重伤,请立刻派人前来处理!”
  听到是市建设局的领导,接线员明显慎重起来,问道:“请问你是?”
  “我是市政府高天放!”
  有了高大秘的名号,公安比想象中更快到来,带队的是南华分局的副局长李正道,伍山河还在苏海调查神雨公司的案子,所以出动一位副局长,已经是对在场众人最大的重视了。
  经过现场短暂询问,温谅和刘江是当事人,需要带回公安局做笔录,屈戎自然要跟着去,交代尤娟将孩子送回家,然后立刻去找屈东海。刘江这边,高天放让其他人先走,自己跟去给刘江壮胆撑腰,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看温谅有什么后续的吩咐。
  李正道认识高天放,却不认识温谅,所以态度上有些区别对待。温谅直接拨通了伍山河的电话,说了两句,将手机递给李正道。李正道狐疑的接过来,一听是自家老大的声音,唯唯诺诺的俯首恭听,再看温谅时,眼光亲切的就跟看到了亲爹一样。
  对于这种毫无廉耻的走后门,高天放和刘江都表示没有看到,不过刘江漏着风的嘴巴抽搐着,似乎感觉到此行有些不妙。


第九百零四章 挖坑第一步
  南华分局。
  这是温谅第一次来关山市的公安局,本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思四处打量,全当看个稀罕。却没想到这般轻松自在的一幕看在刘江眼中,让他心里愈发的没底,强压下不知为何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偷偷的看了眼高天放。
  还好,高处长也很淡定从容,估计有把握拉兄弟一把,他毕竟代表着陈市长,就是伍山河在,拉偏架也不敢拉的太过分。总归自己是受害者,嘴上的伤这么明显,谁要是颠倒黑白不讲理,老天爷也不答应!
  刘江平时仗着是国家的人,亲戚朋友谁犯了事,也没少出马疏通打点,欺负起平头老百姓来得心应手,又跟那些可怜人讲过道理没有?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害怕别人不讲理,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南华分局是关山市管片面积最大,辖区经济排行前三的大区,不过基础设施比起这些名头来可寒酸多了,只有三座六层小楼成品字分布,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老房子,院落中间矗立着一棵树龄估计上百年的柏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让这里不像是庄严肃穆的公安局,而是老年人休闲娱乐场所。正对柏树的对面靠墙停着一排排的警车,整体给人的感觉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进了一楼,早有值班的民警迎过来,李正道低声交代了两句,将温谅和刘江安排到二楼办公室的不同房间,并没有关到审讯室去,也没有让人来做笔录。除此之外,还贴心的送来茶水,要不是看众人都是从酒店带过来的,不定还会免费给几份宵夜。
  说白了,李正道也是人精一个,知道今晚这事不能当做普通的治安案件处理,一面是伍局长交代,一面是市政府的大秘,双方是私了,还是按章程办,得看当事人如何较量,如何协调,他最多起一个缓冲作用,当不了谁的家,也做不了谁的主。至于什么秉公执法,铁面无私,那是电视剧里骗骗小孩子的玩意,信的都是傻子,所以他没有出面,而是躲到旁边的屋里静等最后的谈判结果出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看,双方基本上势均力敌,伍局长虽然级别低一点,但有背景有靠山,据说连京城都有关系,陈市长虽然级别高,可这些年被蒋书记压的喘不过气,在公安口根本没人,也就这次换届呼声高,所以加了点分,要不然还真拿伍局长没有办法。
  因此今晚这顿皮恐怕得扯到大半夜,哪怕自己睡一觉再起来处理也不晚。当然了,说归说,他哪能心这么大,毕竟伍局长交代了,一切听那位温总的吩咐,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让伍局长这么上心。至于屈戎,他早两年在金龙集团郁郁不得志,这两年又多在青州发展,名不见经传,李正道哪把他放在眼里,难不成屈东海还会为了这样一件打架斗殴的小事亲自出面不成?
  不过剧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李正道的意料,仅仅半个小时后,手下人报告说有人来了,点名要见负责人。李正道出去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站在大厅背手而立的,赫然是金龙集团的董事长屈东海。
  他竟然真的来了!
  李正道暗自皱下眉头,觉得屈东海有点小题大做,不过一点小事,连轻微伤都算不上,况且动手的又不是屈戎本人,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脸上堆着笑,走到跟前刚要开口寒暄,屈东海已经急冲冲的问道:“李局长,温总在哪里?”
  李正道立刻明白过来,屈东海此来为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那个温总。他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能让伍局长上心,又让屈东海这样焦急,这位温总的来头比想象中更不一般。
  关山有什么姓温的厉害人物?啊?
  李正道微微张开了嘴巴,直到这时才有些猜到了温谅的身份,忙回答道:“人在二楼……”
  “带我们去见见人,有劳李局长了。”
  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他一直站在屈东海身后,留着板寸头,带着黑框眼镜,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十分的朴素,不显山不露水,几乎让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加上李正道刚才被屈东海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房间内灯光也暗,并没有仔细看,还以为是金龙集团的员工。听到他擅自插话,而屈东海也没有表示不悦,才好奇的望过去,这一看没什么,直接把他震的呆在当场。
  “花……花秘书,你,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花秘书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温和的笑了笑,道:“听说温总惹了点麻烦,蒋书记让我跟着过来看看情况。”
  李正道深深后悔刚才对温谅的态度不够端正,自己根本不应该躲开,要是一直在房间里陪着,这会应付起来就灵活多了。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赶忙带头领路,道:“花秘书,屈总,这边走,我们把温总安排在二楼,也是怕他受打扰……”
  等他们进了房间,看到温谅和屈戎都安好坐在沙发上,屈东海才松了一口气,生怕公安局的人不知轻重,让温谅受了委屈,那可太对不起朋友了。
  温谅估摸着时间,屈东海也该来了,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站起身哈哈笑道:“屈总,可算把你这个大救星给盼来了!”
  屈戎见了自个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的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屈东海先瞪了他一眼,然后紧紧握着温谅的手,惭愧道:“都是犬子不知轻重,让温总见笑了。”
  温谅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你就是家教太严,总不能别人欺上门了还忍气吞声,这事屈哥做的对,你可别事后找他算账。”
  屈东海还真有这个打算,不过温谅开了口,只能饶过屈戎这一回,指着身边的花秘书,道:“来,给你介绍个朋友,这是蒋书记的秘书,花启超!”
  温谅没有惊讶,既然屈东海今晚跟蒋磊一起吃饭,接到尤娟的电话,知道起冲突的是陈宗智的手下,又知道自己被抓到了公安局,再笨的人也知道借一借关山市委书记的东风,以屈东海和蒋磊的交情,派个贴身秘书过来拉拉大旗,不过是意料中事。
  花启超,温谅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关山市几个大秘里面,高天放是最名不副实的一个,因为他跟陈宗智时间不长,现在虽然努力靠拢,但毕竟还算不上真正的心腹,其他几个常委的秘书也都各有千秋,但他们的分量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花启超。
  花启超是蒋磊做县委书记时的秘书,从县到市再到省会,直直跟了他快十五年,可以说蒋磊在关山的印记有多深,花启超的影响力就有多大。别说下面各区县的领导,就是市里几个不是常委的副市长,说话都没有花启超好使。而且这人有个特点,不喜欢别人称呼他的级别,处长主任什么的,听到就不高兴,只愿意别人称呼他花秘书,姿态总是放的很低,待人接物没什么架子,口碑倒是不错。
  “花秘书,你好,久仰大名,可惜一直没机会拜访,今天托屈总的福,总算一睹庐山真面目!”
  温谅说的很客气,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比如这个花启超,如果两人是对立面,想用收服高天放的法子收服他,那是痴心妄想,你这一秒把手中掌握的证据砸他脸上,他下一秒就能跟蒋磊全盘托出,不求脱身,也要拼个鱼死网破,更别说从他这里顺藤摸瓜,去抓蒋磊的把柄。
  不过幸好,从目前的态势看,两人只会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
  “客气了!”花启超微微低头,赶在温谅伸手之前伸出手去,握手的时候腰身轻轻弯下一个极小的幅度,手臂的位置也尽量在温谅的右手下方,脸上露出使人觉得亲切的笑容,道:“温总,要是没别的事,咱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温谅虽然已经对花启超尽可能的高估,可看了他此刻的表现,心中不由一凛。一个人到了他的位置,却仍然如此注意细节,并且毫不介意,甚至理所当然的将自己放在低于旁人的位置上,这不知是身为秘书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不到绝处不见獠牙的隐忍不发?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人都不容小觑!
  更关键的是,这话实在透着霸气,连问都不问李正道的意见,更把隔壁候着的高天放和刘江当成空气。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都说蒋磊蒋婆婆家长作风严重,从花启超就能看出一二端倪。
  不过,温谅的第一步目的已经达到,蒋磊的秘书,陈宗智的秘书,为了同样一件事,同时出现在公安局,传到别人耳中,已经足以掀起不小的风浪,自然懒得继续待在这里,道:“好,只是不知道李局长那边还要不要办什么手续?”
  花启超看向站在门口恭候的李正道,他马上说道:“不需要,不需要,温总随时可以离开!”至于高天放那边,告诉他是花秘书亲自来要人,量他也知道轻重,不会为难自己。
  离开了南华分局,花启超先告辞,回去向蒋磊复命,温谅则和屈东海、屈戎重返金龙大酒店。
  说来好笑,今晚他来找屈东海,其实为的是另外一件事!


第九百零五章 拉人第二步
  到了酒店,尤娟在楼下等着,当着公公的面,这位美艳少妇依然不改泼辣本色,要不是温谅笑着抬手挡了一下,都要被她抓住胳膊整个人靠到身上来。
  “怎么样,没受气吧?”
  尤娟直爽热情,表达关心的方式连温谅这样的厚脸皮都有点吃不消,求助的望向屈东海。屈东海咳嗽一声,还没开口,尤娟娇声道:“爸,今晚都是因为我,那个刘江故意来找麻烦,要不是温总帮忙,媳妇可要被人欺负死了!”
  屈东海显然也拿这个儿媳妇没有办法,闻言只好笑道:“那等下好好敬温总几杯酒,向人家表示感谢!”
  “嗯,那是一定的!温总,这边请,我让厨房精心准备了一大桌酒菜……”
  四人换了间私密性更好的包房,席间觥筹交错,只闲话家常,倒也宾主尽欢。等酒过三巡,面酣耳热之际,温谅低声问道:“屈总,那笔钱收回来了吗?”
  屈东海点点头,道:“你交代了最多拆借三个月,我为了保险起见,就以两个月为限敲定的合同,五日前本金加利息,已经全部到账!”
  屈戎听的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这是温谅和父亲私下里的生意,自己没资格问,不过尤娟可没他这么懂事,一边给温谅倒酒,一边奇道:“什么钱,还有利息,你们放高利贷啊?”
  温谅既然当着他们的面提起,自然没打算隐瞒,笑道:“嫂子这话太难听了,民企就算在银行有关系,想要贷款出来也得磨几个月的嘴皮子,遇到紧急情况,或者资金周转出现问题,那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上吊自杀的心都有。所以呢,通过向资金充裕的企业进行短期拆借,跟放高利贷是两码事。”
  尤娟在招商局工作,干的就是跟各类企业打交道的活,停了手中的酒瓶,皱眉道:“这不是违法的吗?”
  这个话题牵扯到一个很有趣的悖论,96年央行出台《贷款通则》,第六十一条明确规定,企业之间不得违反国家规定办理借贷或变相借贷融资业务,一般也据此认定企业间短期拆借合同无效。不过国内的法律向来漏洞极多,这也是因为实行市场经济没有经验,商业法千头万绪,需要在实践中逐渐完善的缘故,所以当《合同法》出台,并经过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合同法》的若干问题的解释,这个有趣的悖论就此出现:
  《合同法》及其司法解释明确说明除非有违反国家限制经营、特许经营以及法律、行政法规禁止经营规定的之外,法院不能认定合同无效。而《贷款通则》属于行政规章,而不是行政法规,因此《合同法》和《贷款通则》两者只能选取一个来作为商业适用规则。
  那,究竟选择哪一个才合法呢?
  这就要看最高法院关于司法解释工作的若干规定,其中第十二条这样陈述:司法解释在颁布了新的法律,或在原法律修改、废止,或者制定了新的司法解释后,不再具有法律效力。
  也就是说,谁出生的早谁倒霉,《合同法》1999年实行,《贷款通则》则在96年,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99年之后,企业拆借不算违法行为。后世也有省高院做过如此判决,但坑爹的是,有些地方却仍然坚持认定此类行为违法,想想也是醉了。
  不过现在是97年,距离产生了悖论的《合同法》颁布还有两年的时间,所以尤娟说的很对,这是违法的!
  但有句话叫法不责众,97年私营经济已经发展到如火如荼的地步,民间借贷早已蔚然成风,甚至形成了一套独有的行为准则,这跟后世纯粹以放高利贷集资、牟利的行为有着根本的区别,属于企业间良性的互助和互利,对推动私营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屈东海不悦道:“只是帮朋友忙,违什么法,做生意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
  尤娟眉头一扬,道:“爸,我真还懂一点,您要仅仅借钱,不收利息,那叫帮忙,要是收了利息,可就是借贷。您说,到底收利息了没?”
  屈东海哼了一声,道:“整整一个亿,难道还白给别人用不成?”
  “啊?”尤娟妩媚狭长的大眼睛瞬间变成了浑圆,音调也不自觉的高了起来,道:“一个亿?”
  她不是没见识的人,屈家更不是没钱的人家,但猛然听到一个亿的现金,还是受不住心头的剧烈跳动。
  “喊什么!”屈戎斥了尤娟一句,看向温谅的眼神更加的佩服,早知道他的摊子铺的极大,青河、新兴、创图、凤凰鸟、本草若兰等等等等,无不是赚钱赚到手抽筋的明星企业,可实在没想到,竟然能空闲出一个亿的现金拿去给别人拆借。
  这是什么概念?
  屈东海打拼几十年,一手建立金龙集团,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家大业大,可也不敢说能轻而易举的凑出来一个亿的现金,这不是不动产,不是证券股票,不是企业估值,是一张张老头票汇聚而成的现金。
  一个亿啊!
  温谅在尤娟似乎要把他扒光的眼神的注视下,略有点腼腆的道:“其实也不是我的钱……”
  这笔钱当然不是温谅的,如果雷方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记得自己曾虎口夺食,从温谅的盘子里硬生生抢走了一亿的对冲基金股份,为了不让他反悔,又火烧火燎的从顾时同和佛爷处借了一个亿的现金。而这一亿到了温谅的账上之后,他就把钱交给了屈东海,通过业务范围极广的金龙集团,将钱分批放了出去做拆借。按照江东周边各省市地下借贷市场的短期利率标准,两个月赚取的利息高达五百多万,这还是给的友情价,足以顶的上许多人一辈子的收入了。
  温谅给了屈东海十个新账户,让他明天把这笔钱分不同的数额存到不同的账户里去,然后对屈戎和尤娟歉然道:“屈哥,西西一个人在家,你和嫂子不如早点回去,我会在关山多呆几天,抽时间咱们再聚。”
  屈戎知道接下来的事自己不便参与,拉着还有点不想离开的尤娟一起告辞。等房门重新关上,屈东海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道:“温总,今晚这件事……”
  他是老江湖,只听尤娟的转述,就明白温谅是故意把事情闹大,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和目的,但以他们的关系,肯定得全力配合,要不然区区一个刘江加上高天放,还不值得他找蒋磊讨人情,借了花启超去撑场面。
  “屈总,咱们合作这么长时间,彼此信的过对方,我也就不藏着掖着,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明年蒋磊退休,陈宗智接任,金龙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屈东海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我跟蒋书记走的太近,虽然没得罪过陈市长,可他的心里难免会有刺,至于这根刺长或短,需要多长时间和金龙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消磨掉,我心里没底!”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温谅表示赞同屈东海对金龙未来的预判,道:“屈总可以问我同一个问题,要是蒋去陈留,我的日子好不好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那就是一定不好过!”
  先不说坐落在关山、属于人家现管的本草和新兴,就是远在青州和灵阳的其他产业,也未必能躲的过去。因为一旦成为了关山市委书记,陈宗智在公开报道里的职位,排在第一的是江东省委常委!
  这是在常委会上握有的一票,也是从市长到书记质的飞跃,温谅可以不把关山市长放在眼里,却没有办法无视关山市委书记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存在。
  屈东海明白温谅的意思,当温和陈的矛盾无法调和,他要想消除陈宗智心里的刺,除了要时间和代价之外,还必须要跟温谅彻底划清界限,说不得还会被逼成为陈宗智对付温谅的马前卒和炮灰!
  如果是另外一个人,当他和集团的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不用迟疑就需要选择后者,可温谅不同,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在他身后遍及江东全省的关系网,从于培东到尹清泉,从何西华到左敬,从许复延到前途无量的温怀明,再加上灵阳港那几个亿的合同,更重要的是,温谅这个人本身就代表了许多不可思议和无限的可能性。
  屈东海目光长远,不仅要考虑集团的现在,还要考虑子孙们的将来,跟陈宗智最多五六年的机遇,还不一定能得到对方的认可,但跟温谅合作,却可以有几十年的前程。
  到了屈东海这个年纪,会明白许多时候,年轻,就是最犀利的武器!
  “既然这样,陈市长的庙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只有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金龙集团都会和温总站在一起!”
  屈东海没有考虑太长时间,作抉择有时不能太快,快了容易出错,但有时也不能太慢,慢了会失去机会。
  温谅等的就是屈东海这句话,微笑道:“屈总说错了一点,陈宗智的庙,到现在为止,只是理论上会很大……”


第九百零六章 落子第三步
  理论上?什么叫理论上?
  屈东海神色一动,捕捉到温谅话里的重点,心中大为震惊,他一直知道眼前的少年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小孩子,却也没料到会如此的有魄力!
  对付一个即将成为省委常委的人,难度有多大?只要不是笨蛋,都能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温谅是笨蛋吗?显然不是,一个笨蛋没有办法在弱冠之年坐拥亿万家产,更没办法坐在自己的对面侃侃而谈,还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俯首恭听!
  所以,为什么说这句话?
  屈东海经历过世俗磨练的锐利眼神如同能窥视这复杂的斑驳人心,盯着温谅看了好一会,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才摇摇头道:“难……太难!”
  “想要完全扳倒他确实太难,短期内根本无法实现,但仅仅是阻击他从市长跳到书记的位子上,”温谅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水杯杯沿,又敲了敲另一只杯子,然后将一盘对虾慢慢的推到了两个杯子中间,声音充满了诱惑性,道:“想想办法,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屈东海眉头紧皱,他是心志坚毅之辈,并不轻易为温谅的言语所动,这种事非同小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一不小心,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本着对温谅的尊重,还是认真考虑了许久,然后再次摇头道:“还是难!”
  “要是以前,确实是难,但现在动手,我们有三条便利!”温谅从盘子里拣起一只龙虾,从关节处扭开虾钳,从容道:“屈总应该也清楚,省里现在的局势处于胶着状态,吴文跃和尹清泉都在为后于培东时代的来临而暗中布局,谁能占得先手,谁就能在常委会里掌握话语权。目前来看,尹清泉被秦台市的陈年旧账拖了后腿,已经在棋面上落后了一步,所以对陈宗智动手,尹副书记肯定乐观其成,也会提供一点小帮助,这是我们的第一条便利,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温谅将虾钳里的白肉挑出来,放到盘子里,然后如法炮制,去掉另一只虾钳,继续说道:“第二条便利,则是于培东于书记,基本上他是支持尹清泉的,而在他离任之后,手中的人马也要交到尹清泉手里,当然了,尹副书记能不能吞下这批政治遗产,还要看他个人的魅力和手段。但至少明面上,动一动陈宗智,于书记是不会反对的!”
  说话间剥下了虾钳也成了空壳,温谅又道:“至于第三条便利,说重要也很重要,说不重要也没那么重要,那就是我们在暗,陈宗智在明,他不会想到我们会成为他晋升道路上的绊脚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先发制人总是有点优势的,对不对?”
  温谅的声音很低,但非常的平稳,几乎听不到多余的杂音和颤动,仿佛他在娓娓道来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正是这种淡然,给了他强大的自信,也给了他说服别人的能力。
  屈东海能走到今天,自是胆大包天的性子,刚才乍一听要对付陈宗智,他的念头也只是难,而不是不敢。况且已经决定站在温谅这一边,温谅又跟陈宗智有过节,早晚都得起冲突,那么先发制人,当然比被动防守要更合他的脾气!
  另一方面,他看的出温谅在这件事上,经过了深思熟虑,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之举,当即下了决断,不妨先听听看,道:
  “你有什么想法?”
  温谅的眼神凝聚成智慧的光芒,道:“本来我还在寻找突破口,但今晚的事突然给了我灵感,听尤科长的描述,刘江起先得罪了领导,被下放到乡镇里去了,但他能在短短时间内翻身做了建设局的副局长,一定是攀上了高枝……”
  “陈宗智!”屈东海一点即透,道:“不然高天放不会这么护着他!”
  “不错,我甚至可以肯定,刘江通过高天放牵的线,这才走通了陈宗智的门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角色,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能打动陈宗智的,只有钱,还得是一大笔钱才行!”
  屈东海终于明白温谅的思路,兴致被勾了起来,身子下意识的前倾,道:“你的意思是……”
  “刘江就是我们的敲门砖,拿下他,再通过他抓到高天放,”温谅一手拿着虾身,一手拿着虾头,轻轻一扭,将龙虾头尾分离,一整块肥美的虾肉完美的呈现在眼前,道:“有了这位高大秘,还怕捏不住陈宗智的把柄?”
  “高天放应该还没有走进陈宗智的核心圈子,未必知道多少内幕……”屈东海看了眼剥的完完整整的虾壳,好似一件艺术品,就像温谅如何抽丝剥茧,将一件看似不可解出答案的难题,一点点谋算到充满了可行性的一步。
  “不用知道的太多,只要知道一点点,就算不足以扳倒他,可要让他提拔的速度缓一缓,已经足够了!”温谅冷冷一笑,道:“刘江跑官行贿的钱,就是最好的罪证,有于培东和尹清泉在,小错也能变成大过,关键的一点,是要让高天放开口!”
  “既然动手,就要快刀斩乱麻,在陈宗智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刘江和高天放的口供。刘江是个蠢货,让他攀咬出高天放不难,最妙的是,这是个小角色,先动他不会引起陈宗智的警觉。但高天放不一样,他一动,陈宗智必然震动,然后会想尽一切法子来规避风险。所以,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攻破高天放的心理防线,让他全盘招供,是问题的关键!”
  “屈总,高天放这个人,我了解不多,不知道拿下他有没有太大的难度?”
  温谅做出虚心请教的姿态,屈东海想了想,道:“不好说,纪委审讯有他们的一套,一般情况下,还真没有能够硬扛着不招供的,可要在短时间内取得成效,普通的纪委工作人员恐怕不行,得找级别高的人出面,显示纪委的决心和信心,给他施加强大的心理压力……”
  温谅沉吟道:“关山市纪委书记是叫梁安国吧,你跟他有交情吗?”
  屈东海为难道:“梁安国是蒋书记的人,我跟他一起吃过饭,说的上话,但关系不深,别的事要找他帮忙可以开口,但这件事牵扯太大……你看是不是可以从省计委着手?”
  “省纪委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最好还是由市里出面!”温谅给屈动海倒了一杯茶,道:“如此一说,事情又转回起点了,没有蒋书记点头,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办不成。接下来,就要拜托屈总你出马了!”
  屈东海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道:“你啊,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温谅循循善诱,逐步逐步的将话题引到蒋磊身上,自然是要借重屈东海和他的私人关系,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要在关山这一亩三分地动一个人,不管是刘江,还是高天放,不经过蒋磊是不行的。
  温谅展眉轻笑,道:“这是我的优点之一,说话比较含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等笑声渐止,屈东海道:“跟蒋书记提一提,是可以的,但我怕他现在的心思放在了退休后,一动不如一静,未必肯趟这次浑水。”
  “所以要多管齐下,有一个人,如果能说服他跟咱们站在一起,必定事半功倍!”
  “谁?”
  “花启超!”
  屈东海先是惊讶,仔细一想,越发觉得这是一招妙棋。他跟蒋磊只是朋友,可花启超却是蒋磊的心腹,说的夸张点,他们其实是一家人,十几年的感情早已脱离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由花启超出面去找蒋磊,自然比他说话要稳妥许多。
  至于如何拉拢花启超,屈东海已经懒得再费脑筋,反正温谅的口袋里有层出不穷的锦囊妙计,自己只要听他安排就是了。
  温谅也当仁不让,解释道:“花启超跟了蒋磊这么多年,蒋磊退休前肯定要安排他的去处,不管是到下面的地市也好,还是继续留在省里也罢,没了蒋磊这个靠山,花启超有两个选择,一是卑躬屈膝,放下脸面和尊严去投靠陈宗智,一是另投一个足以庇护他不受陈宗智打击报复的其他人。今晚在南华分局你也看到了,花启超对高天放根本不假辞色,可以说一点没有放在眼里,让他去投靠陈宗智,比杀了他还难受。既然如此,我可以在他跟尹清泉书记之间牵根线……当然了,尹书记也不是什么人都收,除非他能表现出自己有足够的价值……”
  什么价值?当然是协助温谅将陈宗智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阻击掉!
  这个条件,温谅不怕花启超不答应,单看他在南华分局的表现,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甘心就此默默无闻,而整个江东不惧怕陈宗智,且能给他后续的仕途提供遮护伞的人不多,尹清泉已经是他最佳的选择。
  “好,就这么办,我等会就去见花启超,跟他摊牌!”
  温谅最欣赏屈东海的脾气,说做就做,一旦认定,绝不拖泥带水,拍了拍手,道:“我去找人跟尹书记通通气,于书记那边也要交代一声,咱们分头行动!”
  屈东海没有下楼去送温谅,而是站在窗户口看着他的车子离开,心中岂能没有感慨。温谅今晚的一系列表现可谓惊艳,事无巨细,考虑周详,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手段之圆滑,算计之阴准,称得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最可怖者,是他能在遇到刘江来闹事的刹那之间,将棋子落到了七步开外:先是把事情闹大,主动陷身公安局,而自己会带花启超过去应该也在他的预料当中,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从花启超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来判断此人能不能收为己用。想必在那时,他已经打算从花启超入手,来说服蒋磊同意动一动刘江和高天放。
  除此之外,之所以要闹到公安局去,还是为了制造一个假象,那就是等到日后对刘江和高天放采取行动的时候,外人会以为是为了今晚这次冲突打击报复,一时间想象不到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陈宗智。当然了,这种假象不会蒙蔽别人太长时间,可在需要争分夺秒去拿口供的斗争里,能多一分钟,就多了一分胜算。
  正是这种无所不用其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来提高自己在这场争斗里的胜算的决心打动了屈东海,让他看到了取得最后胜利的可能性——虽然在几十分钟之前,他还坚持认为这件事太难,太难!
  这样一个人,幸好他是自己的朋友!
  屈东海如是想!


第九百零七章 圣人之道,一龙一蛇
  唐叶本来已经脱衣服上床睡觉,正抱着枕头看《东京爱情故事》,也许只有有了她那样的经历,才会对电视里的这种纯真倍加珍惜,正看的入神的时候,接到了温谅的电话,没有用手机,而是从一个公用电话打来的,也难为他这么晚还能找到街头的那些尚在营业的电话亭。
  简单说了两句,唐叶起身梳洗,从卫生间出来,走到客厅拉开窗户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从衣柜里找了一件紫色纯呢子风衣,十月的关山,已经有几分初秋的凉意。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桑丘区一处干净却又幽深的小巷口,将车子靠着路边的五角枫树停好,唐叶左右看了看,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小鹿皮细带马丁靴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偶尔一阵风过,几片淡紫色的枫叶飘飘洒洒的从她身后的背影中落下,将画面定格在衣角翻飞的逸动之间。
  趁着巷子里昏黄的街灯,唐叶来到一处小铁门前,拿起门上的虎头环快三慢二的敲打了五下,门从里面悄无声息的打开,等唐叶闪身进去。又悄无声息的关闭。
  还是上次会面的那个秘密包房,四周墙壁上的壁灯明亮,温谅跪坐在茶几旁,右手拿着毛笔不知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些什么,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的笑道:“这么晚了,打扰你休息了吧?”
  房内的温度适中,唐叶脱去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露出里面淡白色的收腰包臀短裙,修长起伏的身材一览无遗。
  “没,我在家里看电视,离睡觉还早着呢!”
  温谅似乎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满意的打量一番,对唐叶招招手道:“来看看,这几个字写的怎么样?”
  唐叶缓步走到他跟前,好奇的低头看去,见纸面上写着八个字:圣人之道,一龙一蛇。她在省报做编辑记者多年,书法是基本功,看的出温谅的字固然不错,但形质虽足,神采稍逊,算不上一等一的好字,当即抿嘴一笑,道:“一点失所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画失节若壮士之折一肱!”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字里有一点没有写好,就像美人坏了一只眼睛,一横没有写好,就像壮士断了一条胳膊,温谅大笑道:“话虽然没听过,但我猜得出是损我呢!你们这些文人,批评就批评,指正就指正,非得说的这么文绉绉,让我这等大老粗怎么听的明白?”
  唐叶佯嗔道:“老板,你这样可是不讲理,你问了我,我如实答,难道听不得逆耳之言,只能拍马屁不成?
  温谅自然不是大老粗,练书法的人大都读过王羲之的《笔势论》,这本书论名篇的作者是不是王羲之,尚有争议,但普遍认为应是王派的书论无疑。这句话就出自《笔势论》第十二章,温谅一听即明,见唐叶破天荒的跟他开起了玩笑,心中大感有趣,将毛笔递了过去,换了一张宣纸,道:“嘴上说来只是吹,不拿出点真本事出来,小心我扣你工资!”
  扣工资是对付常成的不二法门,温谅这老板当的懒惰,妄想着一招鲜,吃遍天。不过唐叶可不吃这一套,白了他一眼,道:“你给我发过工资吗?”
  温谅一想还真是,尴尬道:“这个不重要了,来来,看你姿态猖狂,一定是有真本事的,写几个字给我过过目!”
  唐叶接过毛笔,眸光淡淡扫过,赞道:“京城戴月轩的善琏湖笔,提下不散,铺下不软,可是很值钱的呢!”
  温谅对这个倒是真的不懂,微微一愣,指了指旁边的砚台,道:“行家,看看这个是哪的?”
  “这……应该是洮砚,纹理如丝,气色秀润,尤其可贵的是保温非常的好,所以在北方十分的流行!”
  温谅这才知道之前吩咐蔡涟去搞一套笔墨纸砚,他竟搞来了都是上等货色,这么晚,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是难为他了。
  蔡涟是这间茶庄新的负责人,其实也不算十足的新人,因为从茶庄筹建开始,他就跟着叶智伟驻扎在关山,期间叶智伟要兼顾苏海那边,一应琐事几乎都落在他的头上。等茶庄开业,叶智伟回苏海之前,向温谅推荐了蔡涟,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茶庄的总经理,也是温谅安插在关山的眼线和情报头子。
  这样的人,表现出这般的聪明伶俐,其实也算是份内事!
  “这感情好,都是好东西,等下你写出丑字来,可不能抱怨工具不行!”
  “小气的男人!”唐叶嘟囔一声,挽了挽袖口,皓白如玉的秀腕闪烁着晶莹的光点,握笔如行云流水般写下同样的八个字,一边写,一边说道:“平为横也,直为纵也,均为间也,密为际也,锋为端也,力为体也!”
  言语一毕,手停笔止,要说温谅的字,骨力强劲,散发着阳刚之美,而唐叶的字,则是简洁秀巧,自有柔雅之意,但正如刚才她口诵的钟繇书法十二意所说的那样,温谅的字收笔无锋,略显拖沓,确实稍逊一筹!
  “好字!”
  温谅欣赏一番,将宣纸放到一侧静等墨干,道:“这字就送我了如何?等明天裱起来,挂在这间房里,也好为我增加点品味。”
  这里是温谅待客见友的地方,要是真的挂起来,那不是别的人都能看见自己写的这幅字?虽然不会落款,不相干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出自自己之手,可唐叶依旧有点莫名的害羞,这种心情对她而言可是难得的体验,做出要抢夺的手势,道:“不好,我现在就撕了。”
  “别啊!”温谅双手交叉,挡住她的去路,喊道:“我给钱,给钱还不行?”
  唐叶见温谅耍起了无赖,好气又好笑,道:“可以,你开价!”
  温谅试探着道:“五毛?”
  唐叶柳眉皱起,好看的双眸凝结成冰,温谅忙伸出五根手指头,道:“五十万!”
  五十万?
  这价码能买多少当代书法名家的作品了,唐叶故意捉弄他,笑道:“好,成交,拿钱来!”
  温谅舔着脸道:“先欠着,等有钱了再给。”
  唐叶盯着他,似乎要看这张脸皮究竟有多厚,温谅赶紧摆出无辜呆萌的表情,逗得她扑哧一笑,宛如花开大地。
  要说两人认识以来,从互相试探,到彼此交心,一般谈论工作居多,随性聊天极少,温谅体谅唐叶的过往,言语中很注意分寸和尺度,今晚要不是见她心情尚好,也不会如此的随意。不过偶尔这样轻松自在的相处,也是维系忠诚和友谊的不二法门,女人毕竟是感性的动物,仅仅恩威并重,并不足以保证日久天长的不变!
  闲聊结束,接下来开始谈正事,温谅先将今晚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的告知唐叶,然后认真的问道:“你觉得可行吗?”
  唐叶脑海飞快的转动,一时没有答话,因为她要消化的信息太多,还要在顷刻间找到整个行动的缺陷和漏洞,为温谅拾遗补缺,完善方案。
  温谅静静的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唐叶突然抬头,问道:“我有一个疑问!”
  “讲!”
  “我记得上一次,也是在这个地方,老板亲口告诉我,高天放已经投靠过来,答应帮咱们做事,对不对?”
  “对,有这回事!”
  “可今晚的计划里,高天放却要成为弃子,一旦他被刘江攀咬,成为纪委重点攻坚的对象,然后告发了陈宗智……这样一来,别说他的仕途,就是人身自由能不能得到保障也在两可之间……”
  温谅的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轻轻的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仅骗了他,利用了他,还把他的人生给彻底毁了?”
  唐叶悚然一惊,注意到温谅的神色,心头竟有了些许惧意,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叶到底有没有这层意思,其实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她跟高天放一样,也是投靠到温谅麾下的一员,虽然一个是自愿,一个是被逼,可性质却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今天高天放没了利用价值,或者说被压榨干净了所有价值之后,然后被温谅残忍的抛弃,要是到了明天,唐叶也没有了价值,会不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尤其对唐叶这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而言,就算现在想不到这一点,要不了多久,猜疑和忌惮就会在她的心中开始发芽!
  温谅叹了口气,道:“唐叶,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以后会知道。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明天拿这幅字去见尹清泉,请他批评指正,最好能照这八个字,再赠我一幅墨宝!”
  唐叶觉得委屈,她真的没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但温谅既然不听她解释,心中也默默说了一句,我是怎样的人,你以后自然也会知道,然后收拾心情,认真听他的吩咐。
  见他将最早写的那幅字递给自己,唐叶突然明白温谅的用意:
  圣人之道,一龙一蛇!
  这是汉代东方朔《诫子书》里的话,温谅以此向书法极佳的尹清泉示好。请赐墨宝,则是他放低姿态,以晚辈自居,也有请长辈指点晚辈之意;而这八个字的意思是指为人处世要因时制宜,随势而动,则是劝诫尹清泉不要拘泥不通,支持对陈宗智动手的隐喻,也正合了《诫子书》里的诫字!
  看似简单的东西,其实蕴藏着许多学问,不是在社会上磨练了多年,洞明世事,很难做到如此的举重若轻,滴水不漏。
  唐叶将字叠好,心中却想,这样的人如果是大老粗的话,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称为雅士呢?


第九百零八章 雁啄眼
  “对了,于书记那边也要通知一声,他要‘静观其变’,现在变化来了……”
  想起之前两人在这间包房内的对话,果然都如同温谅预料的那样,找到了打破僵局的切入点,又计议了几处细节问题,约好随时保持联系,唐叶告辞离开。温谅闭上眼,手指轻轻敲打着腿背,过了片刻,常成推门进来,道:“唐主任安全上车了……”
  温谅点点头,没有说话,常成将墙上的壁灯调暗一点,然后悄悄的关上门出去。
  第二天上午,温谅一身休闲服的打扮,带着常成出现在本草若兰总部,先和范博碰了面,然后一起去了研发部。苗清颜已经完善了破壁孢子粉的后续工序,生产车间正在试制第一批样品,如果没有出现大的问题,一等拿到药监局的批号,明年就可以大规模生产。根据市场部提供的前期调研报告,针对血压血脂血糖的三高人群进行细化,受众定位明确,而此类产品国内尚无先例,可以预见上市后肯定极为畅销,说不定能取代本草若兰口服液,成为公司新的拳头产品。
  温谅对研发部的工作十分满意,当众提出了表扬,并给范博指示,要按照贡献和职务分别给予现金奖励,具体数额由公司开会研究决定,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毕竟,钱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啊!
  苗清颜含笑而立,随着大家轻轻的鼓掌,不过等回到了办公室,支开范博和常成,独自对温谅说道:“我的奖金就不要了,新产品研发本来都是沈新竹带领大家做的,我接手过来,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收尾工作,拿奖金心里不踏实!”
  温谅指着她笑道:“你呀,什么时候心事变的这样重,你是研发部的主管,是主心骨,没有你的领导,下面人一团散沙,就是有十个二十个博士,也未必能这么快做出成绩。至于沈新竹,那都是过去式了,还提她做什么,真要觉得钱多没处花,改天请我吃饭吧,嗯,不吃最好,只吃最贵!”
  “土包子样!”
  苗清颜笑着乜了温谅一眼,不过经他这样一劝说,也放下了心里这点纠结,刚准备说要不中午一起吃饭,温谅的手机响了起来,只好将涌到嘴边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乖乖的束手站在一边。
  “屈总,钱到账了?嗯嗯,好的,知道了,晚上见。”
  挂了电话,温谅让苗清颜把外面的常成叫进来,吩咐道:“去李府川菜定个位置,中午我要请雷少吃饭。”
  李府川菜馆虽然门面不大,但川菜做的最是地道,雷方向来嗜辣,在这里请客最合他的心意。只不过这家店生意太好,不是提前预定,到了饭店很难找到位子,常成应了一声,自去定房间不提,温谅转头对苗清颜笑道:“本想中午和你一起吃饭,顺便聊聊天,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苗清颜有点急了,她还想问问找人接替她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温谅明了她的意思,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道:“喵喵,在社会上工作,和在学校里读书,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体验,我知道你可能有点累,更想回去读书,但还是上次咱们说好的,这边实在离不开你,新产品又马上要上市,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总得等这段忙过去才能走,好不好?”
  温谅反正就是一个拖字诀,从上次苗清颜萌生去意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今天看她的决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的坚定,只要再拖一段时日,应该能劝她打消离职的念头。
  从本草若兰离开,温谅又去了趟新兴化工,见到纪政询问了一下开拓南方市场的进展,得知一切顺利,也就没有多问。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谢绝纪政留饭的提议,开车前往地处偏僻的李府川菜。
  常成早候在菜馆门口,引领温谅来到里边的一个小包间,笑道:“老板你哪找来的地,光闻着空气里的味都透着辣,我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温谅笑骂道:“别光记挂着吃,今天可能会有意外,提点心,精神点,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你下月喝西北风去。”
  对常成而言,谁要断了他的财路,那就是死敌了,脸色一整,恶狠狠道:“谁敢?我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瞧你得瑟的,去,外面待着,等雷方到了,把他带进来。”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雷方才姗姗来迟,高战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门雷方就发出爽朗的笑声,道:“温老弟,来迟了,来迟了,不用说,我自个罚酒三杯!”
  温谅站起来迎接,笑道:“我也刚来一会,雷哥,这边坐!常成,去让服务员上菜,对了,你和高战到外面再点一桌,我和雷哥有事情谈。”
  高战看了眼雷方,见他点了点头,躬身弯弯腰,跟着常成去了外间,并顺手拉上房门。
  雷方大大咧咧的坐到温谅对面,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狭小的房间,快要落皮的墙面,黄黄的不知多少天没有洗过的窗帘,要不是有这门面,跟路边的大排档没什么区别,皱眉道:“老弟,怎么找这么个地方?我到了门口还以为找错地了呢。”
  温谅讶然道:“雷哥没来过?”
  雷方摇摇头,以他的做派,当然不会来这种装修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的小饭店。温谅笑道:“那可是雷哥你的损失了,这里的川菜做的十分地道,关山只要爱吃辣的人,没有不来这的!”
  “是吗?”雷方持怀疑态度,准备往椅背上靠,要不是身后的高战扶了一把,差点摔一个踉跄,才发觉连凳子都是那种圆面的,没有椅背,悻悻然道:“真那么好?我怎么没听朋友说起过?”
  “哈哈,这是普通老百姓吃饭的地,雷哥的朋友都是非富即贵,当然不会来,就算听说过,恐怕也不会向雷哥推荐。”
  雷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似乎感觉到今天的温谅跟往日有些许的不同,至于不同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上来。
  “看来还是温老弟对哥哥最好,有好东西不会藏着掖着!行,今个就尝尝看,要真的地道,我出钱帮店老板重新装修装修,瞧瞧这都什么环境?”
  这时一个端着菜的男服务员推门进来,赶巧听到了雷方最后一句话,下意识的撇了撇嘴,将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吃着白菜价的饭,操着卖白粉的心,您吹牛逼吹大发了!
  雷方听到开门声,正好回头看到服务员的表情,笑道:“怎么,你不信我的话?”
  男服务员也是作死,看雷方穿着不像多有钱的人物,再说了,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再有钱还能有钱到哪里去,道:“您甭管我信不信,不过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我们老板靠着这家店,在山中区已经买了两套房子,开的车是桑塔纳,您真要出钱帮他装修,他恐怕还不乐意……”
  山中区是关山的中心区域,房价全市最高,能在那买两套房子,在普通人家已经是了不得的荣耀了。温谅太了解雷方了,表面上看很是粗犷,其实心眼极小,越是像现在这样笑眯眯的,越是后果严重,冷着脸打断了男服务员的聒噪,斥道:“哪那么多废话,放下菜赶紧出去!还有,去告诉你们老板,换一个服务员上菜,我看着你心烦!”
  男服务员觉得受了屈辱,梗着脖子正要抗议,却见温谅一眼瞪了过来,手中已经摸到了白酒瓶子,吓的没敢再多嘴,灰溜溜的离开了包间。
  回到前台,还在骂骂咧咧的说温谅的不是,却不知道因为温谅才让他躲过了一劫。世间事多是如此,真真假假,一叶障目,愚者浑浑噩噩,很难看清遮掩在表面之下的真相。
  房间内,雷方目视温谅,淡淡的道:“温老弟是心善的人,可那个人是不会感激你的……”
  温谅打开一瓶二锅头,给雷方面前的杯子斟满,笑道:“雷哥什么身份,跟那些人计较什么,来,先喝一杯!”
  雷方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老弟也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其实那家伙说的没错,哥哥现在兜里缺钱,穷的咣当响,说不定真没人家店老板过的自在。”
  温谅笑了笑,不接他的话茬,端起酒杯,道:“雷哥说笑了,来,干杯!”
  雷方和他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水沿着喉咙直入肺腑,仿佛一团火要烧起来一样,道:“爽!还是二锅头够味!”
  三杯酒下肚,雷方醉眼惺忪的道:“老弟,说实话,明珠那边什么时候能见到回头钱啊?哥哥的开销大,最近真的有点手紧了……”
  温谅的右手摩挲着小酒杯,脸色变的沉重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勉强露出一点笑容,道:“雷哥,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雷方打了个激灵,从温谅的脸上感觉到了几分不妙,坐直了身子,疑惑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子,我昨天去了明珠,和宁夕意见不合争吵了几句,她把我从基金会踢出来了,本金虽然全部返还,但没有分红……”
  雷方眼中的酒意猛然消散,彻底震惊当场,道:“什……什么意思?”


第九百零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也就是说,以前承诺给雷哥的一亿股份的分红是没有了,不过还好,你投的一亿已经全部拿回来了。”温谅从包里掏出十张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道:“钱我都已经转好了,等吃晚饭,我陪雷哥一起去银行查下账,再签个手续,这笔买卖就算结束了。”
  雷方眉角跳动不停,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太阳穴更是鼓鼓的似乎要从中炸裂,心中憋着一团火,夹杂着酒气,却又无处宣泄,一直垂在腿侧的双手也放到了桌面上,阴沉的眼神直盯着温谅,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会亮出狰狞的獠牙。
  温谅恰恰相反,表现的十分冷静,目光微微下垂,端起手中的酒杯,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在雷方脸上打了个转,暗自发出一声冷笑。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几分钟后,房间内的气氛简直冷冽到了极点,雷方终于开口说话,嗓子里带着齿轮摩擦般的沙哑,听在耳中极其的不舒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我也不明白!”温谅静静的道:“七月份去明珠,我和她已经有了点分歧,但做生意,且是这么大的生意,有分歧很正常,我并没往心里去。可昨天再次到明珠和她碰面,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刚愎自用,听不进去意见,根本不跟我商量,就和其他股东达成了协议,强行推进错误方案,要不是我据理力争,别说分红,就是本金也差点拿不回来……”
  雷方狐疑的打量着温谅,要说宁夕手段这么狠,他并不惊讶,能在四九城混出头的红色子弟,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但鉴于以往温谅和宁夕的关系,要说一下子做的这么绝,他还真的有点不相信。
  “你可以给宁夕打电话,问问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或者往京城那边打听一下,其他股东应该都听到风声了。”
  这个电话当然要打,不过雷方没有直接打给宁夕,而是打给了朱子萱,毕竟她也在明珠,和宁夕常有来往,可以问一下是不是听到过什么,而且朱子萱和他的关系最为亲密,是最不可能骗他的人。
  结果可想而知,朱子萱一五一十的说了那天遇到温谅的情况,还再次请雷方出面缓和下温宁两人的关系,雷方这会哪里有心情管这个,应付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温谅安坐如山,手中的酒杯一直没有松开过,雷方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想了想,又把电话打到了京城。虽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可以前的人脉还有一点,不一会就将事情经过打听的明明白白,甚至连温谅和宁夕在会议室里发生冲突的详细情况都打听到了。
  事实俱在,温谅没有说谎,雷方心中有些慌张,但依然还有疑问,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借着酒气问道:“温老弟,我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和夕姐的关系,怕是比我们这些一起长大的玩伴都要亲近,难道仅仅为了一点争执,就这样把你扫地出门?”
  “一点争执?”温谅淡淡一笑,道:“雷哥,你知道仅仅三个月,对冲基金从泰铢上面赚了多少钱?2.7亿美金!按照现在8.3的汇率,折合人民币22亿,抛开各种显性隐性成本,净利润也能在15亿以上,更别说之后还有印尼,马来西亚,还有韩国,日本,这些国家的基本盘哪个都比泰国多的多,由此推算,经济危机持续到今年年底,对冲基金的实际收益,会达到一个可怕的数字。所以,采取何种策略,将直接影响到后续的收益和全盘的布局,我跟宁夕的观点完全南辕北辙,无法调和,所以才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雷方一听到温谅说出的数字,只觉得一股血气上冲到脑门,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腾的站了起来,一脚将凳子踢飞,又猛的一挥手,桌上的二锅头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玻璃碎片纷飞,酒水流淌了一地。
  几十个亿啊,这些钱,本该也有他的一份!
  包间的房门哗的推开,常成和高战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门口,温谅对常成摆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高战则走了进来,小心的喊了声:“雷少?”
  “滚出去!不叫你们不许进来!”
  高战一言不发,恭敬的转身离开,常成可没他那么好说话,再次目视温谅,得到自家老板肯定的答复,这才冷冷望了望雷方的后背,关上门离开。
  过了片刻,雷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神色恢复了平静,拉过另一张凳子,坐到温谅正对面,眼睛闪出凶光,道:“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老弟你心疼分给哥哥的那点股份,才故意搞这么一出苦肉计?要不然,吃了这么大亏,你未免冷静的过了头!”
  “苦肉计?哈!”温谅突然发出大笑声,笑的有些歇斯底里,将心中苦苦压抑的悲愤和屈辱表现的淋漓尽致,好一会才住了声,一字字道:“我就是分你一亿,还有五亿的股份,无论如何也比现在一无所有来的好。说句难听话,基金会所有股东里,我出资额排在前三,但实力最弱,也最好欺负,这时候宁夕踢我出局,剩下的人就可以均分本该属于我的利润……雷哥,这不是几百万几千万,而是可能几亿十几亿的收益,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要是我?
  雷方恍惚了一下,哪还用问,肯定抢过来再说,钱,谁会嫌多呢?这年头几万块就能买一条人命,几个亿又能做什么呢?
  朋友反目,亲人成仇,兄弟阋墙,夫妻背道,人心之险恶,在这么庞大的金钱面前,只会暴露的更充分,更彻底,更匪夷所思。
  所以宁夕如此对待温谅,乍一听不太合理,但仔细一想,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明白了这一层,雷方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时间竟有些灰心丧气!
  人这一辈子,可以抓住的机会不多,一旦错过了,想要再碰上比登天还难。这一次本来可以成为他发家暴富的大好时机,尤其现在受到家族的冷遇,有了这笔巨资,至少能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把吐出来的话再咽回去。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温谅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深邃的双眸露出深深的恨意,道:“你说我冷静的过了头,却不想想宁夕是什么人,基金会的其他股东是什么人,他们联合起来整我,我除了故作坦然又能如何?就是换做雷哥你,怕也是一筹莫展,只能自认倒霉!”
  雷方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疯一样说道:“对,你是你,我是我,不一样,不一样的!我要给夕姐打电话,既然少了你的六个亿,我这一亿不就能投进去了?”
  因为他这时才想起,为了筹集一个亿的资金,他还向顾时同和卓一花支付了一千多万的利息,那可是除了不能动的固定资产,他能凑出来的全部家当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从对冲基金分得利润,他这一次不仅没有赚到钱,还要倒贴进去一千万!
  就是以他的身家,这样的代价也未免太惨痛了一点。
  宁夕的电话很快接通,雷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不那么颤抖,道:“夕姐,我听说温谅撤资了?”
  “嗯!”宁夕反问道:“你要为他说情?雷方,没发现你和他交情倒是蛮深的嘛!”
  “没没,我哪能呢!”雷方矢口否认,唯恐宁夕把对温谅的怒气波及到自己头上,也不管温谅就在身边,说起话来口不择言,道:“他不识趣,非要跟夕姐你争领导权,那是咎由自取,我可是绝对站在夕姐你这边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听了子萱的怂恿来做说客的,那小妮子也不知道从那听来的闲言碎语,对我意见大的很呐!”
  “子萱不懂事,夕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雷方斟酌了下言辞,道:“那,你看我手里现在正好有一个亿,是不是能加入基金会……”
  不等他话说完,宁夕轻声道:“雷方,不好意思,基金会现在不缺钱,并且为了避免像温谅这样的恶性事件再次发生,对冲基金重新制定了严苛的内部条例,不会再吸纳新人进入,更别提你只有一个亿,数目太小,根本没有说服所有人的可能性,所以说,抱歉了!”
  等电话里传来嘟嘟声,雷方才惊醒过来,右手无力的垂下,一时有些茫然无措。温谅坐在一边,对雷方刚才的人身攻击置若罔闻,又开了一瓶二锅头,给他杯子里斟满,问道:“怎么样?”
  雷方摇摇头,怅然道:“真的结束了……”
  按说雷方也是城府森严之人,今天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他对此次投机抱有太多太多的幻想,不仅孤掷一注借来资金,更是背着一千万的利息,只求能从几十年不遇的经济危机里分得一杯羹吃,然后衣锦还乡,一扫从恒沙矿业离开后的颓势和憋屈。
  不过,都结束了!


大结局
  雷方与温谅交恶,给了早已暗藏祸心的顾时同可趁之机,在庄少玄的斡旋下,开了高价收购雷方在本草若兰的股份。雷方没有抵住诱惑和压力,最后答应下来,却因公司法规定股份卖给第三方需要一半股东同意,但不同意的股东默认要购买此股份。为此顾时同开出高于本草若兰市场估值30%的溢价,共计6亿5千万元,温谅如不同意,则要以同样的价钱收购,他此时并无此庞大的财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时同入主本草。
  同一时间,宁夕突降关山,带了三位顶级会计师检查本草若兰的账目,结果查出部分资金流动去向不明,为此有撤资离开之意。消息传到顾时同耳中,大喜之余同样以高价收购宁夕的股份,试图以大股东的身份掌控本草若兰。宁夕跟雷方不同,对现金并无兴趣,要求对换明华集团20%的股份,顾时同也有意借助宁夕的势力,欣然同意。温谅眼看回天无力,只好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协商谈判,将手中股份也卖给顾时同,彻底败走麦城,将一手打造的本草若兰拱手相让。
  祸不单行,在温谅告别之时,召集五大区域主管和中层以上领导开会,准备带走团队,留给顾时同一个空架子,却不料以范博为首,公然背叛,带着所有人投入了顾时同的怀抱,只有苗清颜一人站在温谅这一边。顾时同此时也出现在会场,和温谅四目交接,终于志得意满的大笑着目送这个最大的敌人离开。
  顾时同的明华集团其实并无这么多资金收购本草若兰,其中5亿自筹,另10亿则通过麦肯锡的华之苕同海外机构大摩签订了对赌协议,还有五亿则通过股权转换授予了宁夕明华集团20%的股份。
  一时明华集团声势大涨,经过长时间的积极准备,终于在98年六月,也就是温谅高考前夕,成功在明珠上市,鉴于本草若兰的优秀表现,股价飞一般暴涨。宁夕于最高点时抛出手中持有的明华股份,套现了十五亿巨资,雷方得知后后悔莫及。
  而在这场大戏的幕后,温谅早已暗中布局多时,等宁夕抛出手中持有的明华股份后,推动了湘楚省柳城市寒古县李三顺老人之死一事公开化,调动凤凰鸟在媒体的所有资源,对李三顺家人状告三树口服液一案进行了空前的报道,一时国人对保健品行业的安全忧心忡忡,国家相关部门也介入了调查。
  而在前世,同样因为李三顺之死,导致了整个保健品行业大洗牌,萎靡不振了整整十年。
  明华股价一泻千丈!
  而对赌协议规定要在上市后第一年的业绩年增长率超过30%,显然已不可能实现,根据协议条款,大摩共计持有明华集团40%的股份。
  在市场恐慌之时,温谅在开曼群岛成立了青河国际,抄底收购明华几乎已经一文不值的股份,然后从大摩手中购买了另外40%,以60%的股权成为毫无争议的大股东,仅仅一年之后,不仅报了本草一箭之仇,而且将本来高高在上的明华集团完全踩在了脚下。
  经过一番争斗,顾时同家族从明华集团除名,顾时同因为内幕交易罪、挪用公款罪等罪名锒铛入狱,情节严重量刑在十年以上。穆泽臣逃脱后,于一雨夜凌晨向温谅复仇,却一枪打中常成左肋,被常成的掌中刀刺入喉咙,当场丧命。
  齐舒探望顾时同后,将穆泽臣安葬,谁是谁非,已没有必要追究,放下世俗纷扰,一心一意投入到慈善事业中去,此后二十年间,救人无数,尤其在西南一带,被称为菩萨妈妈,名声远播。
  温谅对旗下产业进行重组,正式成立了青河集团,囊括食品、科技、水务、传媒四大产业链条,取代顾时同,称为江东首屈一指的大企业。
  左雨溪也调到了省教委,开始负责高校合并事宜,温怀明去临泽市做了市长,左敬在陈宗智倒台后,顺利成为关山市委书记,刘天来调任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
  然后,到了分别这一天!
  温谅和宁小凝站在月台上,望着许瑶和纪苏结伴坐上火车。火车慢慢启动,突然,下一刻,许瑶从窗户探出头来,对着宁小凝大声喊道:“小凝,还记得那一年我说的话吗,你啊,就是太聪明了些……”
  聪明人,总会痛苦的!
  温谅讶然,道:“什么聪明不聪明的?”
  宁小凝默然无语,原来,自己的心思,许瑶一直都是知道的!
  许瑶将头上的帽檐拉低,遮住半边容颜,从包里拿出随身听,连上耳机,张学友低沉却又满是深情的歌声慢慢的弥漫了整个脑海,一首经典的《吻别》,三十年前,三十年后,再也没有人能超越。
  前尘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给我的一切
  你不过是在敷衍
  你笑的越无邪
  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
  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
  都那么的明显
  这三年,是我的一生最美好的时光,这三年,是我宁可舍去生命,也不愿意舍去的记忆,这三年,有你,我很欢喜!
  温谅,我爱你,不是喜欢,是爱!
  曾有人问,青春是什么?
  我没有答案。
  曾有人问,爱,是什么?
  我依然没有答案。
  可到了今天,到了我北去,你南下的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多年以前,那个答案就已经停在我的眼前,我的掌心,我生活的每一处痕迹:
  因为,
  我的青春仿佛因为爱你而开始!


第五卷 风华正茂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温谅背着行囊,迈入了大学校门,在开学的第一天,遇到了从西南山城考入江东大学的柳雁。
  望着这张似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温谅重生以来,第一次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
  嗨,同学,我想我们在哪见过……
  大学将围绕发生在校园内的趣事、乐事、展开,并结合跟明珠向氏集团在关山的斗争,以及吴文跃和尹清泉的明争暗斗。左雨溪在教育系统内如何逐步高升,温怀明初入临泽,面对强大的旧势力,如何站稳脚跟,如何入局破局,又如何发展经济,整顿治安,改善民生。杨茹再次进入温谅的生活,到底有着怎样的用心,信任,背叛最后都终结在一颗无法磨灭的复仇之心的驱使下,再次见证了世道皆苦的人生。


第六卷 岁月不居
  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
  大学毕业,青河集团已经发展到极为庞大的地步,四大产业处处开花,但也同时面临各种竞争,于西北,于东南,于华东,于中州腹地,按照大财团的巨大惯性疯狂的席卷着财富。而左雨溪也高升教育部人事司副司长,温怀明成为青州市委书记,许复延成为灵阳市委书记,左敬高升信息产业部部长,刘天来成为江东省公安厅副厅长。姚裳也从副县长的级别一路升到了吴州市某区区长……
  明珠向氏全面从内地撤资,温谅与向子鱼有缘无分,既是朋友,也是对手,在这场商战中从迷惑,到坚定,从伤怀到放下,从惺惺相惜到永不再见,终因棋差一招,被迫离开。而宁系也在这五年中重新站稳了脚跟,宁夕掌控的恒沙矿业成为世界五百强公司,于澳洲、非洲等地大肆收购矿山,成为国家战略布局中极其重要的一份子,宁夕也因为其出色的外表,优雅的谈吐,睿智的处事风格,犀利又让人叹为观止的商业手段被国外媒体大加赞扬,要不是因为红色身份的制约,说不定会成为各大著名脱口秀的宠儿。
  行走在通天之路上,永远少不了杀戮和血腥。燕奇秀和庄少玄之间再无缓冲的余地,双方各逞手段,尽展奇谋,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燕奇秀手下七凤,只有燕黄焉存活,但也被伤到了脊椎,终身离不开轮椅成为了废人,虽然燕奇秀并无它意,但燕黄焉还是以身残为由,请辞终老山林,并在温谅的帮助下,经由猫娘控制的明珠市的势力,得以逃脱庄少玄的追杀,顺利抵达国外某处。但温谅也因此被动的陷入到这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当中。
  在双方胶着间,庄懋勋再进一步,庄少玄终于等来了父亲的援手,燕奇秀却被家族冷冻,实力对比急转直下,燕奇秀选择退让,但自保无虞,不过温谅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直接成为庄少玄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避免家人朋友受到牵连和长远谋划,经过深思熟虑,温谅将手中产业全部转给了宁夕,明面上自然是被强夺而去,然后选择离开国内,在早已暗中买好的加勒比海某处岛屿安顿下来,并将残废了的燕黄焉接到这个七十多平方公里的小岛,安排了人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在小岛整整十年,温谅在燕黄焉的帮助下,以及从麦肯锡挖来了华之苕,青河国际在全球进行股权股票和债券投资,先后投资苹果思科甲骨文谷歌脸书等全球知名企业,青河国际旗下掌管的基金多达二十多支,直接或间接持股的公司多达一百多家,可以动用的资金高达1500亿美金,且经过复杂科学又谨密的交叉持股等多种手段,青河国际已经隐藏在表面上的各种公司名目之下,不为广大世人所知。
  也是在这时,温谅才明白当年李青牛送给自己那副对联:“九重天子寰中贵,五等诸侯门外尊”的真正含义。
  原来揭开谜底的钥匙不在这两句,而在本诗的后两句:“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吕洞宾的诗句流传不广,所以温谅起初并不知道,在小岛居住时闲来无聊,让他的私人助理柳雁同学买来了各种珍本孤本残本典籍,翻看时看到了完整的这首诗。
  天子九重之贵,诸侯殿外之尊,却都不如退出这一片小世界,将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他正是舍下了国内的一切,才有了今日这份自在!
  温谅命人在岛屿的最高处建了一个凉亭,亭边立一青牛,牛身侧卧一邋遢道人,仔细看去,略有几分李青牛的容貌。每月三五七日,他都会在此凉亭静坐一两个小时,期间就是道指、标准普尔和日经同时下跌探底也不许打扰。


第七卷 比翼齐飞
  指尖上红花为礼,今生今世许你
  这座被命名为一念岛的私人岛屿上空,一架港湾550顶级远程喷气式飞机从云层俯冲而下,沿着岛屿左侧的一条跑道缓缓着陆。
  从飞机上走下来一群女人,最前面的是宁夕,然后是左雨溪,司雅静,叶雨婷,许瑶、纪苏,谢言,诸女或高贵,或清雅,或明艳,或娇媚,或婉顺,或袅娜,或柔美,真是各擅胜场,各有千秋,仿佛一夜春风来,将众香国中的倾城之貌全都送到了这座一念岛上。
  时光似乎没有在她们任何人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不管是左雨溪,还是许瑶,都一如多年前那样的美丽,也许是某种穿越了时空的奇特体制改变了她们,让这群精灵般的女孩得以永葆青春。
  早候在机场边的柳雁笑着迎了过去,道:“你们可算来了,真要是再晚一会,那位大爷可要给皮尔斯打电话了。”
  皮尔斯是某国的总统,因为在某次跨国并购中得罪了宁夕,被温谅安排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差点连总统宝座都保不住,之后却跟温谅成了朋友,不过一旦温谅生气,每次打电话都要被勒索好多珍贵的东西,据说现在已经得了电话铃声综合症。
  这个轶事大家都知道,一听顿时娇笑了起来,宁夕走过来挽住柳雁的手,冷哼道:“他倒是好意思,我们万里迢迢坐飞机过来,也不见来接一接,还有脸发脾气?”
  许瑶从后面探出脑袋,虽然已经成为国内知名的外科医生,但在她光滑的脸蛋上依然找不到岁月的痕迹,道:“就是,臭小子现在越来越威风了,都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
  柳雁抿嘴一笑,道:“这话我可不敢说,今年才过了多久,我已经被他扣三次工资了,要是再惹恼了人家,恐怕年终连回国的飞机钱都付不起,到时候,夕姐,小瑶,你们肯来搭救我吗?”
  许瑶大笑,道:“雁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实在不行干脆辞了工,整天伺候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来我们医院,我让你做院长!”
  如今许复延已经是国家发改委副主任,位高权重,但要说随便就能运作一个三甲医院的院长还是不成的,不过要是有温谅帮忙,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好啊,等下你去跟他说,我可等着成了你领导,天天把你叫到办公室训一顿的日子呢!”
  左雨溪弹了一下许瑶的脑袋,笑道:“这可好,作茧自缚了吧?”
  许瑶嘟着嘴,叹了口气,道:“我早知道,雁姐姐整日介的跟臭小子厮混,早晚会学坏的,苏苏,言言,你们说,是不是?”
  纪苏旦笑不语,谢言却轻声道:“不会的,雁子最好了,不会学坏的!”
  “好啊,言言你到底站在谁一边……”
  走在最后的司雅静和叶雨婷微笑着看着她们打闹,低声聊着天:“听说你最新摄影作品获得普利策奖提名?先祝贺你哦!”
  “只是提名罢了……还有,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恨,我都说了好多次不要管我摄影上的事,可还是被我的助理在曼哈顿第五大道的Per Se餐厅看到他和哥伦比亚大学的校长一起吃饭……”
  “哥伦比亚大学校长?”
  “嗯,是普利策奖评选委员会的十六人团之一,恰好他们吃饭是在提名公布之前……”
  “哈,他也真是……”司雅静轻轻一笑,打趣道:“不过你啊,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现在管着青河全球的连锁餐厅,一年有几天是在陆地上度过的?他可是从来不管不问的,也不怕我把他的家当给败干净了……”
  叶雨婷伸手去挠司雅静的痒痒,在一起这么久了,同榻承欢也不是一次两次,谁有什么弱点大家都一清二楚。果不然司雅静赶紧求饶,几乎要瘫软在叶雨婷身上。
  “哼,你还说?谁不知道他最疼图图了,这笔家当明显是要将来给图图的,你这当妈妈的只是代管,敢败干净了,看女儿饶不饶你?”
  司雅静身子吃亏,嘴上却不输阵,道:“图图现在这么不听话,还不是你们这群疯女人把她给惯的?这会不知道在欧洲什么地方疯呢,还拉着思青一起,真是的……说是趁暑假出去游学,我看是游玩还差不多……”
  说话间众人来到几辆从奔驰公司定做高级防弹观光车旁,二十个标配最先进安保装备的黑衣人成战术小队分散在四周,等所有人上了车,依次保持着队形沿着绵延的道路往中心区域驶去。
  而空中,也有一架小型直升机在车队上空盘旋!
  虽然岛上的防御已经堪称铜墙铁壁,但这十年来还是有三次被顶级的杀手找到漏洞摸了上来,付出了足足十一位精英的代价才保障了温谅的安全,从那以后,岛上的安保工作更是比某些小国的总统还要严密许多倍。
  一路行来,看着岛上的美景,远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近处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时不时的经过流水淙淙,几只不知名的动物溪边饮水,望到车来立刻奋蹄奔跑,真是如画江山,美不胜收。纪苏夸道:“雁姐姐,你好厉害,几乎每次来我都发现这里有不一样的地方,似乎一次比一次变的漂亮了。”
  柳雁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柔声笑道:“其实整体的规划设计是一早就做好的,不过需要的时间太长,整整十年了,也不过完成了五分之三,还有五分之二的区域比较偏僻,施工难度很大,到现在屈戎屈老总还在头痛呢。”
  纪苏身边坐着许瑶,闻言奇道:“屈戎?就是那个头发掉光了的人,他的金龙集团不是搞房地产开发的吗?号称全国每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有金龙的楼盘,怎么还搞起工程了?”
  “金龙集团旗下有家金龙建工,是屈总发家的地方,现在也是很知名的建筑公司了,做过许多难度系数极大的工程,找他来一方面是安心,一方面,呵,你猜那位怎么说的?”
  许瑶用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学起了温谅的样子和说话时的神态,道:“自己人,打个八折吧!”
  车内哄堂大笑,尤其谢言笑的肚子都疼了,柳雁微笑着打了个响指,道:“宾果!猜对了!”
  车队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雨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宫殿般的巨大建筑平地而起,单从外观望去,几疑到了天上宫阙!
  在这栋无论放到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显得极其的奢华的建筑物前面,摆放着一排排长长的精致的餐桌,造型古典的金丝绒桌布覆盖其上,各种西式中式的美味佳肴琳琅满目,十几个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大厨正在飞快的忙碌着,三十身着手工刺绣旗袍、来自委内瑞拉、保加利亚、荷兰和乌克兰等国的漂亮女孩恭敬的站立两侧,高挑的身材堪比超模,在众女抵达的时候,突然齐齐躬身,用熟练的中文大声喊道:“各位夫人好!”
  众女面面相觑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们来了!”
  众女面露惊喜的往声音处望去,那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白衣胜雪,长身玉立!
  今天,是温谅的生日!
  在一起度过了难忘的一个白天,等入了夜,一念岛上的风景更美,所有人移师海边,穿着比基尼在海边悬崖上一个露天别墅的阳台游泳池里嬉闹,玩的累了,八女一字排开躺到了躺椅上,各自说起了上次别后的经历或见闻。
  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事业,每一年想要聚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
  “小凝现在不知在干什么?”纪苏望着漫天的星辰,突然说道。
  许瑶将柔软的双臂枕在脑后,幽幽道:“谁知道呢,她就是不听劝,非要进什么秘密部队,时不时的要出国,我听夕姐姐说好像还去过几次战区……”
  纪苏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
  司雅静则和柳雁谈起了商业上的事,作为温谅的私人助理,柳雁需要掌控的是整个青河的运作,所以司雅静负责的部分也很能聊上几句。加上她为人极好,跟所有姐妹都说的上话,倒不是说其他人之间有什么,只是宁夕左雨溪多在官场,叶雨婷醉心艺术,司雅静忙于商界,许瑶纪苏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谢言现在专注于慈善事业,青河的每一笔捐款都通过她送到有需要的人手里,所以彼此间有时候也没什么好聊的,唯有柳雁,能够跟每个人交心!
  左雨溪如今是教育部的副部长,也是号称单身主义的政界女强人,宁夕更是享誉国际,两人间要比其他姐妹更加的亲密,头凑头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庄懋勋这次垮台,多亏了宁伯伯支持,不然……”左雨溪心有余悸,想起几个月前京城的那次动荡。
  “墙倒众人推,总会有清算的这一天,庄少玄潜逃出国,已经被抓住了,不日会押解回来。燕奇秀蛰伏等了这么多年,我想她一定不会让庄少玄有机会重新踏上国内的土地。”
  左雨溪想起这十年大家受的气,冷声道:“希望燕奇秀不要太早结束这一切……”
  正在这时,刚刚溜走不见的温谅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捧紫罗兰,从谢言起挨个发给每人一束,然后在众女错愕的表情中,缓缓的单膝跪下。
  “小依,雨溪,雨婷,雅静,雁子,小瑶,苏苏,言言,这十年,处在这个孤绝海外的小岛上,我有时会想,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拼尽全力,不折手段的争取财富和地位,有朝一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还是平平凡凡的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每天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忙碌着?我想了许久,没有答案,直到有一天,我坐在这片海滩,看着加勒比海独有的星夜,突然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幕,小依你开着跑车从我身边经过,溅起了一身的泥水,雨溪你从领奖台上走来,颁给我一座共青团员的奖杯,雨婷你在开学的第一天,推开教室的门,将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中,雅静你从美发店匆匆跑出来,正好我抱着图图,小家伙却骗你说我让她喊爸爸,雁子你望着我在开学的第一天站在你面前泪流满面,却什么也不问递给我一张洁白的手帕,还有小瑶,你打架输了却硬是赖了我十根冰淇淋……”
  许瑶痴痴的望着温谅,秀眸里早已是泪光闪烁,道:“臭小子,十根冰淇淋,你记挂了二十年……”
  温谅对她温和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苏苏站在天台上,挂满了千纸鹤,送给我一本很辛苦才买来的《追求卓越》,言言你从十九中的青河豆浆店里跑出来,却把我撞到了地上,尾骨的痛似乎现在还能感觉的到……”
  “这十年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也忘记了很多人,可跟你们的每一幕,却都像第一次那样清楚的闪现在脑海里,我终于明白,这一世的人生的意义,就是站在你们的身边,给你们这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温谅拿着最后一束紫罗兰,身后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突然冒出了无数游艇,用柔美的光在黑夜里组成了四个大字:
  嫁给我吧!
  “嫁给我吧!”
  众女泪流满面,站在温谅跟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将手中的紫罗兰交叠放到了一起,齐声道:“我愿意!”
  砰!砰!砰!
  海面上升起无数的烟花,璀璨如星光绽放!
  指尖红花为礼,今生今世许你!
  紫罗兰代表永恒的爱,
  今生如此,世世如此,
  爱或被爱,
  直到永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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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黄丸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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