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不动明王


  林立文到底没能带走羊肠等人,回到关山自觉脸上无光,给佛爷交代了一句无能为力,以考察交流的名义带团去了南边各省散心。佛爷这才知道青州这块铁板不是那么好踢的,又失去了跟羊肠等人的联系,思虑再三,还是支开左右,一人去了关山郊外那青山幽幽、水雾缭绕的庄园之内。
  五年前,他一人一刀在道上拼杀搏命,看似威风八面,快意江湖,实则漂泊不定,朝不保夕,随便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物都能轻易的置他于死地;
  五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关山举足轻重的一方枭雄,人见人畏,称佛爷而不敢名之,起居奢靡,来往权贵,不知让多少后来人奉为偶像,艳羡不已。
  可没有人知道,不管是当年的修罗恶目,还是今日的佛面慈悲,他终究是一个无力掌控自己命运的傀儡罢了,面对那个人,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能把他像一只蚂蚁一般抹去。
  关山郊外有座佛莲山,因山峰环抱,形似佛座莲台而得名,三年前由佛爷的宝积贸易名下的一家地产公司破土动工,依山而建了这座名为“明庄”的私人庄园。庄园不对外开放,有资格进入的不过数十人而已,是关山乃至江东最神秘也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沿着宽阔的山道来到庄园入口,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佛爷那辆在关山名头极大的银色劳斯莱斯Silver spiri瞬间没入门那边的世界。只这门开门合的刹那,能看到一尊青蓝色的不动明王全铜塑像矗立在蔓延入山林的道路入口,明王一脸二臂,发垂披肩,愁眉瞠目,脸相忿怒,上衣斜帔,下着摆裙,右手持智慧剑,左手提金刚索,以童子相站姿安立周身智慧烈焰中,惟妙惟肖,显然是名家手笔。
  这座明庄,其实就是不动明王庄!
  在佛爷进入明庄的同时,青州这边有了重大进展,失踪两天的新华书店总经理严芙蕖投案自首,根据他提供的线索,青州市由刘天来带队,抽调工商文化公安等部门骨干人员,赶赴毗邻青州和灵阳边界的一个村子外围蹲守,然后才致电灵阳市扫黄打非办,经过紧急协调,左敬亲自下令,让灵阳打非办积极配合青州方面的工作。
  两地多部门展开了联合行动,在村子里找到一个隐蔽的印刷装订工厂。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可进了厂子立刻让人大吃一惊,三台堪称性能一流的海德堡对开四色大型印刷机正在不停的吞吐,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数十名工人连夜赶工装订,堆积如山的《中国可以说不》虎视眈眈的看着一拥而入的执法者,似乎在嘲讽你们来的真早。
  行动在凌晨三点圆满结束,共查抄盗版书籍六十万册,海德堡全新印刷机三台,运货的东风卡车十辆,抓捕人员七名,总计涉案金额九百多万(印刷机为八成新,作价在一台二百万左右),战果丰硕。
  佛爷从睡梦中被床头的电话铃声惊醒,片刻之后,座机摔成了粉碎!
  紧跟着,许复延的私人电话响彻了一夜。
  而温谅根本彻夜未眠,接到刘天来的电话,立刻打给了宁夕。他知道这次关山的反扑必然来的迅猛且剧烈,扣下了卷毛等人,不过是小事,反正青皮进局子跟回家旅游差不多,呆几天出去也没差别;查抄了新华书店的三十万册盗版书,也不值一提,书卖出去,钱也收到,出了事是你自己的问题,盗版商不是保险公司,不负责一生一世。
  唯有封了灵阳的印刷厂,才是触动了佛爷的底线,佛爷一怒,不过血溅五步,可要是他背后的那位公子也发了火,许复延未必顶得住。
  所以温谅未雨绸缪,这一局能不能小胜,就要看谁能跟时间赛跑,占据那转瞬即逝的先机!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漫天的压力扑向青州,京城一家颇有影响力的报纸在头版刊登了一篇报道《中国可以说不:与盗版的战争》,当全国媒体都在报道这本书如何如何热销的时候,反而很少人关注到随之而来的盗版问题,所以一经刊发就引发了舆论热议,尤其文中提到单单青州灵阳两地,就查获了百万册盗版,实在是触目惊心。
  许复延正被来自各个层面的说情搞的焦头烂额,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好,他确实不知道佛爷背后的站的是谁,或者说知道这一点的人整个江东也没有几个。要不是宁夕的身份不一样,她也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就摸清了佛爷跟那个人的关系。
  所以林立文过来要人,许复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林立文狼狈而归;许复延也没有把佛爷放在眼里,所以印刷厂被查。可没想到这一下终于捅了马蜂窝,虽然不怕会万蜂蛰身,但只听嗡嗡嗡的声音,也挺心烦气躁。
  因此当温怀明拿着报纸进来,许复延头痛明显好转,略一思索,道:“怎么都上京报了?”
  “哦,是这样,”温怀明忙解释道:“我了解过了,这家报纸的一名记者昨晚正好在灵阳采风,不知谁泄露了消息,他竟然跟着灵阳方面的行动组混到了现场。我们以为是对方的人,对方以为是我们的人,让他这样钻了漏子,我已经让宣传部门给报社打电话,一定要严厉处分这名记者……”
  许复延大手一挥,道:“无冕之王嘛,报道真相是他们的本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怕人家写什么,何况这也是正面报道,不要显得咱们小气,让宣传部感谢一下,处分什么的就算了。对了,怀明,家里你盯着,我要去关山一趟。”
  他拿着报纸晃了晃,笑道:“有了它,培东书记那里就好说话了。”
  温怀明也是一笑,于培东好名,尤其重视舆论宣传,江东官场无人不知。等离开书记办公室,温怀明才感觉到额头隐有汗滴滑落,到无人处用手机给温谅打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道:“知道这样多危险吗,一旦许复延察觉,不管是你还是我,青州还待的下去?”
  温谅此次兵行险着,几乎将许复延玩弄于鼓掌之上,温怀明事先并不知情,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只好尽力保持两者步伐一致,在市委拾遗补缺,安许复延之心,这让他十分的恼火。
  温谅叫屈道:“我也不知道佛爷背后的能量这么大,再说了,要不是我想出这法子拉许复延一把,他现在说不定还躲在办公室里哭呢……”
  “好了,”温怀明哭笑不得,道:“我看你最近闲的发慌,盗版的事是你该插手的吗?打非办成立多久了,可盗版越来越多,这是举国的问题,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
  温谅笑道:“老爸,我哪有那么伟大,别人的书我管他去死,可这本书,不是你儿子我写的嘛!不打击盗版,怎么赚钱,不赚钱怎么给你跑官,不跑官怎么给你养老……爸,爸,你在听吗?”
  温怀明听到“我写的”这三个字时已经彻底呆掉了,他知道温谅在青州做的那些生意,也知道他三教九流,交了许多朋友,更知道这个儿子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让他平视且难以捉摸,可实在没有想到,最近风行全国,几乎市委市政府人人都在谈论的《中国可以说不》,竟然,竟然出自温谅的手笔!
  他不是不相信这一点,温谅如今做出任何事都不能让他意外,他只是没想到,原来一向奉行实用主义和纵横之道的儿子,骨子里竟然还是一个愤青!
  不错,任何看过《中国可以说不》的读者都会认为作者是个愤青,虽然这一世温谅和范博合力,对语言和逻辑进行了艺术加工,让它显得更像煌煌巨著,充满了思想的闪光点,但这些闪光点并不能掩盖它的内涵和本质——“说不”,本身就是一个很愤青的名词!
  挂了电话,温怀明呆坐了一会,拨通了秘书科的电话,不一会白薇推开门进来,这小姑娘已经从政研室调到了秘书二科,对温怀明一如既往的尊重,道:“秘书长,您找我?”
  “恩,小薇啊,我前两天见你在看一本书是不是,能不能拿来让我看下?”
  温怀明还没看过这本书,只是耳边听旁边的人讨论的多了,有一个基本的印象。白薇吓了一跳,以为这是温怀明对她上班期间看书不满,要没收,顿时眼眶就红了,委屈道:“那本书我已经放家里了……”
  温怀明听到声音不对,抬起头才知道小丫头想多了,笑道:“都是副科级了,还哭鼻子……这样吧,你现在出去帮我买一本,这是钱,拿着,多退少补,可不能贪污啊。”
  温怀明打趣了一句,白薇才知道秘书长是真的要看书,脆生生的答应一声,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句“记得,一定要买正版”。
  整个青州都知道这两天的盗版事件,白薇扑哧一笑,道:“知道了,现在就是想买盗版也买不到了。”
  温怀明往椅子上一靠,心想:这也算支持儿子的事业了吧?


第五百零一章 洗不去长发娥眉
  省里的交锋自然有个高的人顶着,温谅对结局如何胸有成竹,所以接到左雨溪的电话后,立刻将这些事抛之脑后,屁颠屁颠的去了帝苑花园。
  上次左雨溪在云水县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本来说当天晚上回来的,没想到一下子又拖了三四天。
  掏出钥匙进了屋,洗手间的水声哗啦啦的流淌,仿佛一只叫春的猫在迫切的呼唤着同类,温谅敲了敲茶色玻璃门,笑道:“您好美女,本会所提供全套服务,请问您需要吗?”
  水声响的小了点,左雨溪的嗓音略显疲惫,却夹杂着一种别样的妩媚,道:“都有什么服务,说来听听?”
  温谅清清嗓子,用新闻联播般标准的强调说道:“有捏脚刮痧拔罐,有按摩搓背推盐,您要哪一种?”
  “就这些?项目不多嘛。”
  “咳,这是正经的……”
  “那,不正经的呢?”
  “那可就多了,有冰火沙漠三通,有水晶漫游毒龙,有上树盘根洞庭,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呵,”左雨溪的声音悠忽转冷,“你懂的还真不少啊?”
  “艺多不压身,都是为人民服务!”温谅哪里会怕,满脸正气,仿佛他口中的那些奇技淫巧利国利民一般,道:“美女,您选好了吗?”
  过了好一会,里面传来左雨溪吃吃的笑声,笑的温谅心里跟小猫抓了似的痒痒:“我选……不正经的……”
  温谅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拍着玻璃门道:“左局长,一试就试出来你不是好人,我这样唇红齿白的粉嫩正太,岂能这样轻易的被你给糟蹋了?”
  浴室的门突然拉开一条小缝,一只白嫩修长、毫无瑕疵的玉手伸出来揪住温谅的衣领,轻轻用力。将他整个人拽了进去。
  砰!
  一个若隐若现的美妙夹裹着点点水迹在玻璃门上印出让人喷血的朦胧曲线,挺直的背,纤柔的腰,陡然放大翘起的臀。然后两条的长腿被无情的分开一个弧度,另一个身影倾覆其上,唇舌交缠的声音伴随着浅浅的低吟,开始回荡在小小的密室间。
  良久良久,两人相拥着躺在浴缸里,温谅的手从下环绕到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捻着尖挺的玉峰上那一点粉红的颜色。身下的硬硕深陷在玉人的股沟,调皮的从芳草的尽头露出小小的脑袋,轻轻一动,说不出的快感。左雨溪仰躺在少年的怀中,乌黑的长发在水面上漂浮,比冰雪还清凉的肌肤呈现一种象牙的白,找不到一点瑕疵的是上天最完美的恩赐。
  抱着她,仿佛抱着一个梦。
  “云水的麻烦解决了?”
  左雨溪从鼻子里回了一声呢喃:“嗯……”
  温谅用手指缠起她的一缕发丝。在她光洁的脸上画着圈圈,笑道:“不想跟我说说?”
  “一点小事,去云水一中调研的时候。有女老师突然反应一中某个副校长有行为,且作风不正,就留下来查了查。”
  “这还是小事?”温谅的小姨就在一中当老师,小姨夫是总务处主任,身子往上起了起,惊讶道:“一中的哪个副校长?”
  左雨溪白了他一眼,道:“跟你做的事比起来,这连小事也算不上……那人叫田鹏,怎么,你认得?”
  “我猜就是他。”温谅摇头笑道:“我不认得,不过知道这个人。你别忘了,我姥姥家就是云水的,亲戚有人在一中上班,每年过年回去,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田鹏……”
  左雨溪几乎从没听温谅提过家事。不禁有了几分好奇,道:“什么亲戚,说个名字,有机会我照顾他一下。”
  温谅无奈道:“左局长,不能任人唯亲,他们在现在的位置上做的挺好,真要当了校长书记,说不定给你惹麻烦呢。”
  “学校这样的地方,再大的麻烦又能麻烦到哪里去,”左雨溪芊芊玉指点了点他的胸口,道:“倒是你,都要过年了还搞的青州鸡犬不宁,小心以后老百姓‘过年’不叫‘过年’,叫‘过温’!”
  能跟年兽这种传说齐名,温谅深感荣幸,道:“说起过年,你几时去灵阳?”
  “明天吧,我妈已经打了四五个电话,催我和雨婷早点过去,她几个月没见我们了,不能拖了。”
  左雨溪感觉到温谅在下面作怪的东西突然有软化的迹象,低声笑道:“怎么了,没力气了?”
  温谅干笑道:“这不听见丈母娘吓的了嘛!噢,轻点,轻点。”
  左雨溪双股微微用力,温谅立刻没羞没耻的叫了起来,不过御姐还是干不过大叔,只好翻身变成正面相贴的姿势,红唇送上,婉转相就,堵住了他那让人一听就红脸的淫声。
  温存片刻,左雨溪娇软无力的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温谅的胸前,媚眼如丝,波光流转,真是乌发如云,肌肤胜雪,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尤其晶莹的水滴顺着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缓缓流入胸前迷人的沟壑内,世间再无美景能比此刻之万一。
  “……先别闹……嗯,别……青州的事你准备怎么收尾?”
  左雨溪好不容易问出这句话,温谅叹了口气,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屋顶的天花板,道:“青州不过一地,还是很不重要的小城市,全国不知道有多少盗版正在疯狂的吞噬正版的市场,所以青州的尾巴,要放到全国去收……”
  温谅将计划大概说了一遍,道:“昨晚的行动,左书记那边什么反应?”
  左雨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毕竟昨晚青州先派人围了村子才给灵阳方面联系,摆明了不信任。大家都不是傻子,拥有三台海森堡印刷机的厂,要说你灵阳文化部门丝毫不知情,确实没人相信,但这种事心知肚明,摆桌面上就没意思了,所以温谅有此一问。
  “放心吧,一个小小的印刷厂,掀不起什么波浪。”
  左雨溪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妩媚小女人的样子,眼光清冷,红唇紧抿,绝美的脸蛋杀气毕露,让温谅顿时蠢蠢欲动。
  男人啊,总是会在某些时刻激起莫名的征服欲,温谅也不例外,下面的小温猛然昂扬,腰身一挺,顿时没入那英雄不知归处的所在,左雨溪一声低呼,双腿曲起,整个人俯在温谅身上,同时十指骤然抓紧,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划出浅浅的白印。
  “动一动……乖,这样,对,身子慢慢起,慢慢落……”
  潺潺流水,洗不去长发娥眉,
  皎皎如月,唱不完万转千回,
  由情到性,才是真正的水乳交融,这一刻坦荡相见,这一刻巫山,从相识到相伴,不寂寞,不孤单。
  第二天一早,左雨溪接了叶雨婷,两人一道去了灵阳。许瑶一天一通电话,选在晚上十点,夜深人静的时候跟温谅大煲电话粥,宁小凝也随父母回了京城,过了初二才回来。纪苏从放假后就没再见过了,纪政跟温谅汇报的时候大有过年也不回家的劲头,被温谅严肃批评了一顿,答应大年三十一定回青州。
  温谅自己被丁枚抓了壮丁,连着两天不停的往返家和街道之间,搬运各种过年物品,累的人仰马翻。而在普天同庆的大日子里,涌动在关山和青州两地的暗流也似乎平静下来,该扯皮的扯皮,该扯淡的扯淡,人员都不在岗,天大的事也得过了年再说。
  大年三十的下午,温谅正在贴对联,插在屁股口袋的手机响起,他用沾满了浆糊的手指夹出来看了看号码,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固定号,按下接听键,道:“哪位?”
  一个颤微微的女声道:“嗯,是,是我……”
  温谅听的出她很紧张,笑道:“哪位,我这边信号不好,听不太清。”
  “温谅,我是谢言。”兴许是温谅的笑声让她的心情平缓了少许,再说话时清澈了许多:“这么久没见,不知你好不好……不,你一定会很好很好的,我……我只是想祝你新年快乐。”
  温谅当然听出她的声音,两人虽然仍旧不算太熟悉,但谢言天生一副好嗓子,极有个人的特色,让人一听就再也不会忘怀。
  “谢谢,我也祝你和家人新年快乐!”温谅将手机夹在耳朵,双手继续贴对联,道:“找我是不是有事,没关系,我最近闲的很,如果你能给我找点事做,我高兴还来不及。”
  话筒那边陷入短暂的沉默,温谅一想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是怕谢言有事相求却不好开口,所以主动说出来,免得她为难。可好心也会办坏事,以谢言倔强的性格,真有了事,她未必会开口。
  温谅跳下板凳,也不管脏手,拿起手机走到楼梯口,柔声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没有没有,我不会的,”谢言终于鼓足了勇气,道:“你在家吗,我在你们大院门口。”
  温谅愣了下,笑道:“好的,你等会,我就出去。”


第五百零二章 如兄如父
  温谅走在院子里,远远的看到大门口正翘首望着院内的女孩,她穿着天青色的格纹尼龙外套,洗的水白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整个人如同春日里最先冒出绿芽的枝叶,将这片寒冷的天映射出了几分温暖和宜人。
  唯一的不同,是那总是用皮筋绑在脑后的马尾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清爽齐刘海短发,略打碎的刘海让女孩本就灵动的双眼更加的明亮,看见温谅立刻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哈,你倒是神通广大,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温谅知道一定是谈雪露的口风,笑着打趣了一句,可谢言却紧张起来,低着头慌乱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忙,不该过来打扰……”
  “好了好,”温谅双手合什拜了拜,道:“咱们不是朋友吗,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要总这么客气,我也要跟你客气了哦?”
  “嗯,”谢言低着头答应一声,唇边露出一丝让人心跳加速的笑意,然后将手中一直抱着的纸盒子递了过来,脸上带点羞涩,道:“这是我妈熬制的各种酱料,家里过年做菜的时候可以放一点调味,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看着女孩在寒风中冻的有些通红的手,这样的礼物温谅没办法拒绝,爽快的接了过来,道:“多谢你了,隔着盒子都能闻到香味,阿姨的手艺一定错不了。我妈最喜欢这些调味的东西,等下回去非给她个惊喜不可。”
  谢言开心起来,她知道以温谅的家庭什么东西没有,自己家的酱料虽然好吃,但不值几个钱,拿来当做过年的礼物实在寒酸了点,可这些看似简陋的酱,却是她和妈妈买了最好的材料,熬制了好长时间,用最大的诚意和心血做出来的东西,也是她倾尽所有能送出的最好的礼物。
  温谅毫不犹豫的收下,没有见外的推脱,没有虚伪的客套,虽然这么久没有见面,没有来往,可他依旧是那个会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男孩,温文尔雅,不曾改变!
  温谅凑到盒子上闻了闻,笑道:“不介意我打开来看看吧?”
  谢言摇摇头,温谅等了片刻,瞪了她一眼,道:“还不来帮忙?我双手捧着呢,话说怎么这么重……”
  谢言啊了一声,忙伸手过来打开盒盖,刚见面的拘束随着他开玩笑的训斥奇怪的消失不见,近距离的鼻端传来男孩身上淡淡的气息,薄薄的衣物挡不住的寒意却随着站在他的身旁,感觉着他的温暖,而慢慢的温暖了整个身心。
  打开盒子,整整齐齐的并排放着十二个瓶子,每一个瓶口用纸写着字:豆豉、蒜蓉、蜢虾、八宝、蘑菇、牛鸡肉等等,温谅吃了一惊,眉头不经意的皱了起来,道:“怎么这么多?”
  他虽然没有做过酱料,但也知道如果想要做的好吃,每一道材料都要精挑细选,看似小小的十二瓶,食材的价格对谢言的家庭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更不说因此而耗费的时间和精力。
  谢言急道:“不值钱的……”
  温谅心里叹了口气,直视着谢言的眼睛,道:“谢言,我很感激你的心意,这些酱料我也收下了,不过下不为例。以后欢迎你来家里玩,但只要人来就可以了,不要带礼物,好不好?”
  谢言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家里虽然比之前好了许多,但妈妈的小摊冬天的生意并不好,只是勉强维持母女两个的生活罢了,尤其今年到了高三下半年,各种学习资料和辅助教材都是不可或缺的必备品,几乎每一分钱都要计算着用到每一个必须的地方,为了做这些酱料,她们又多了一笔额外的开支。
  不,不能说额外,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甚至比她的大学梦更加的重要!
  谢言很认真的点点头,乖巧的道:“我记下了!”
  跟温谅为自己做的事一比,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但谢言很愿意温谅这般时而温柔,时而训诫的跟自己说话。她的性子柔中带刚,也只有面对这个男孩的时候,才会彻底打开内心深处的门,允许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软弱和依赖!
  因为温谅,像兄长,也像父亲!
  在她跟妈妈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只有这样一个人,带着父亲和兄长的味道走进了她的人生!
  温谅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饶有兴趣的拿起一瓶酱,对着阳光看了看,道:“挺好吃的样子,做菜的时候有什么讲究没有?”
  “这个可以做蒜蓉白肉,”谢言又指着盒内,道:“这个可以做凉拌海鲜,那个做面条时最好吃了,喏,还有瓶珍味八宝酱……”
  “八宝酱?我只吃过八宝粥,原来还有八宝酱啊?”
  “嗯,这个要用鸡胗、里脊、鸡肉、海米、花生、冬笋、木耳、青椒八样料,先都切成丁……”
  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阳光从男孩女孩的头顶轻轻洒下,本来极静的女孩少有的雀跃起来,一向话多的男孩却只是站在那,静静的听,微微的笑,眼神清俊而悠远。
  手机铃声打消了这难得的和谐画面,温谅对谢言歉然一笑,接通电话道:“妈,怎么了?”
  “不是贴对联吗,去哪里了?”
  “院门口呢,有位同学过来,马上回去。”
  温谅挂了电话,耸耸肩膀,笑道:“要不去家里坐会?”
  谢言脸有点发烫,暗暗的怪自己不知道轻重,竟然拉着温谅说了这么会话,急促的摇摇手,道:“不,不用了,你赶紧忙吧,耽误你这么久,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要是送礼的人都像你这么害羞,咱们国家算是有希望了。”
  不过大年三十,实在没有留客的道理,温谅眼珠子一转,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谢言还没来得及说话,温谅抱着装满了酱料的盒子匆匆去了。她轻咬着下唇,双手揪着上衣的衣角,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果然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温谅回来。
  过了两三分钟,温谅抱着一个大箱子走到谢言跟前,道:“这个你带回去……”
  “我不能要……温谅,我,我真不能要……”
  她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温谅解释道:“这是我爸单位发的一点干菜,真要说起来,还不如你送我的呢,干菜哪里都买得到,可阿姨亲手做的酱不是好朋友是没有这个口福的,对不对?”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谢言的心口为之一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温谅眨了眨眼睛,道:“所以说还是我占了便宜,不过东西已经拿来了,总不能再拿回去,谢言同学,你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不然大家朋友都没得做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言只能点头,温谅一指前面的公交站牌,道:“走吧,我送你过去,东西有点沉。”
  两人并肩而行,温谅笑问道:“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谢言没有说话,等了一会,温谅扭头看她,疑惑道:“嗯?”
  谢言的手又紧了一紧,鼓起勇气问道:“你呢,准备考什么大学?”
  温谅没想到她会反问过来,失笑道:“我才高一,想这些有点远了吧?”
  “不,你一定想好了对不对?”
  温谅的脚步为之一顿,却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道:“为什么这样说?”
  谢言突然快走两步,挡在温谅的身前,坚定的抬起头,道:“温谅,你是那种想事情很长远的人,比我们成熟,也比我们睿智,更比我们懂得如何去规划自己的人生,所以我想,当所有高一的新生还在嬉闹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考虑好了很多年后的路……”
  温谅略有些震惊,这些话从许瑶纪苏宁小凝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都不会意外,可偏偏是这个接触最少,也最没有交集的女孩说出了这番话。
  “如果,如果你真的决定了,请一定告诉我好吗?这对我很重要!”
  温谅又暗暗叹了一口气,眼光越过谢言,越过树梢,越过远处的山峦和普方寺的庙宇,投射到千万里之外,深邃的眼眸闪过前世今生的往事,那牢记的,忘却的,快乐的,悲伤的,到最后都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她或嗔或喜,若飞若扬!
  谢言呆呆的看着温谅,从不知道一个那样扬眉如剑的男子,竟然会流露出如此沉淀的沧桑,她想伸出手去,想要用轻柔的十指抚平他的哀伤,却最终还是攒紧了衣角,黯然垂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温谅突然自嘲一笑,道:“好吧,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去江大。不过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谁知道呢?”
  江东大学,国内高校排名在前十,固然算是不错的名校,可以温谅的成绩,选择江大明显屈才,谢言没有再问,她只是点点头,然后落后小半步,默默的跟在温谅的身边。
  小小的街道,距离站牌很近,可距离那遥不可见的未来,真的是太远,太远了。


第五百零三章 意外
  日当正午,路到尽头。
  风渐起,雪未消!
  两人同时止步,谢言从温谅手中接过箱子,眼中的不舍一闪而逝,低声道:“我走了……”
  温谅点点头,看着女孩转身,慢慢的往站牌处的人群走去,他突然喊了一声:“谢言!”
  谢言风中回头,仿佛用一秒7帧的相机连拍了她回头的瞬间,然后重新回放成了这一刻无与伦比的美丽。
  温谅指了指她的头发,轻笑道:“刚才忘了说,短发看起来更漂亮了些。”
  高三学业太重,谢言为了便于打理才剪短了头发,当时心里还有点小小的舍不得,没想到却意外的得到了温谅的称赞。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没有生活重压的故作坚强,没有困境挣扎的不屈神色,她像每一个十九岁的少女一样,笑的春光明媚,笑的惬意盎然。
  回到家,丁枚正在试吃酱料,用筷子点一下放到嘴里,说一句不错,然后再换一瓶,又夸一句挺好,如此反复,看见温谅进来,乐滋滋的问道:“哪的同学,这手艺我看不比李锦记的差。”
  温谅没想到丁枚会给这么高的评价,凑过去尝了尝,果然是难得的美味,比市场上卖的好吃了不知多少倍。在商言商,他的心思立刻飞到青河上来,中央厨房建成在即,各类新食品的研发也已经提上日程,像谢言妈妈这样的民间私房菜,正是青河需要大力收拢的对象。
  不过这些事操作起来要到年后,且不能温谅自己出面,不然谢言肯定会无偿献出制作偏方,那样既不利于给后来者制定规矩,也有违他互惠互利的本意。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下午,温谅一边在厨房帮丁枚打下手,一边还要应付不断上门来拜年的各色人等,手机更是不停的响,被丁枚笑话比老温还忙。而被儿子比下去的温怀明终于赶在7点前回来,一家三口吃着饺子看着电视,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其乐融融的度过了重生以来第一个春节。
  这年的春晚,赵丽蓉的《打工奇遇》红遍大江南北;
  这年的家宴,温怀明亲手给温谅倒了一杯酒,父子俩一饮而尽;
  这年的除夕,没有下雪!
  大年初一,温谅被温怀明和丁枚押着到交好的朋友家拜年,虽说一天下来累的够呛,但收了不少的压岁钱,算是痛并快乐着的幸福。晚上到家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出来吃晚饭的时候却听到丁枚埋怨道:“你好歹一个秘书长,竟然连辆小车都弄不来,初二要回云水老家,大包小包的东西,总不能坐票车吧?”
  温怀明自顾自的吃饭,淡淡的道:“票车也挺好,方便,别人都能坐,咱们为什么坐不得?”
  丁枚眼睛一瞪,道:“抬杠是吧?家里一堆的亲戚,我丢不起那人。”
  温怀明摇摇头,叹道:“你啊,连许书记过年回关山都没有用专车,我一个秘书长算什么?况且小车班的司机们都回去过年了,总不能为了咱们让人家巴巴的赶过来,影响多不好。”
  丁枚还要再说,温谅坐过去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好了,不就一辆车嘛,争什么争。妈,我爸说的有理,许复延早就严禁公车私用,尤其过年这个关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见丁枚要发飙,忙举起手道:“至于妈你说的也有道理,人活着不就为了一张脸?车包我身上,保证让您风风光光的回姥姥家!”
  “你?”丁枚表示不信,斜了温谅一眼,道:“你别给我找辆自行车啊?”
  别说温谅,连温怀明都笑出了声,温谅叫道:“妈,你这句话严重伤害了我的心灵,为了打消你的偏见,我决定搞一辆超豪华的车来给你个惊喜。”
  这次轮到温怀明皱起了眉头,道:“不要出格!”
  温谅吐吐舌头,道:“好吧,低调低调。”
  初二,晴,易出行。
  左雨溪曾经开过的那辆雷克萨斯正在温谅的操控下开往云水的沥青路上,丁枚瞅瞅这,摸摸那,忍不住问道:“这车得多少钱?”
  温谅无奈道:“妈,你已经问了五遍了,不管多少钱,靠老爸的工资这辈子是买不起了。不过有儿子我呢,你要喜欢,过两年买一辆孝敬您!”
  丁枚呵呵直笑,道:“好,好,儿子没白养,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
  温怀明黑着脸,拿这母子两个没办法,哼了一声,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去了。
  云水县在青州西北方,属丘陵地形,道路崎岖,温谅费了好大劲才让丁枚放心由他开车,至于何时学的,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是了。一路上安安稳稳地没出任何差错,到了云水县境的闵镇收费站,一辆挂着灵阳牌照的警车跟工作人员起了冲突,驾驶座上探出一个平头,大嗓门喊的隔着十几辆车都能听到。
  “没长眼吗?老子这辆车走遍全国也没交过一次费,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伸手要钱?”
  “警车怎么了,警车了不起啊?”收费站里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工作人员,长相普通,满脸的雀斑,抓起手中的本子往桌子上一摔,言辞极其的泼辣,道:“按规定不是本辖区的警车照样得交费,你再厉害我管不着,可要在云水,你不听我的,这道杠杠你就是过不去!”
  平头怒火中烧,指着自己鼻子,道:“知道老子是谁吗?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干了?”
  女工作人员不屑道:“我认识你是谁?每晚的新闻联播,你露几次脸啊?”然后嘀咕道:“越孙子越爱装自己是大爷,我呸!”
  “去你妈的!”
  平头的耳朵显然很好,听到了最后这句话,拉开车门下了车,想要冲进去动手打人。女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忙拨通了局里电话,同时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好说歹说劝住了平头,掏出一百块从窗口递了进去,冷着脸道:“收钱吧,有规定就按规定来,你这个同志,说话不要太刻薄。”
  女工作人员本来觉得对方不好惹,既然肯交钱息事宁人算了,可一听黑夹克的话,登时不干了,将钱从窗口扔了出去,道:“当这里是你们家储钱罐呢,想交就交,想不交就不交?现在我怀疑你们假冒警察,乱用警车,等着处理吧!”
  “你!”
  黑夹克怒意乍现,不过他性子阴冷,最爱背后放冷箭,极少跟人正面起冲突,哪怕这个女工作人员对他不值一提,也习惯性的想先忍了这口气,然后秋后算账,再整的她生不如死。
  刚要从兜里掏出警官证递过去,平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罗哥,兄弟知道你不爱跟底下人计较,可今个车里面还坐着一位呢,咱们要是服了软,这脸就丢的大了……”
  他使了个眼色,黑夹克突然醒悟过来,不错,今时不同往日,车里面那个女人,大哥最近好像迷恋的很,不然也不会特地让自己送她来云水求签问卦。
  一念至此,黑夹克对平头微一颌首,意思是放手去闹。平头在灵阳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跟黑夹克混的惯了,最服他和大哥,此刻没了约束,甩开膀子指着女工作人员骂道:“你个婊子玩意……”
  女工作人员腾的站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干净?老子下面都比你身上干净,怎么,要不脱光了比比!”
  这时周边已经围观了不少大货车的司机或车主,开车的跟收费的本来就不对头,加上公安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立时有人鼓掌有人叫好有人大笑,平日只有车来车往的收费站变得跟菜市场一样热闹。
  女工作人员才二十来岁,哪里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过,不过她也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想也不想回嘴道:“回去跟你妈比,我比你妈干净!”
  周边笑声更大,平头怒目四顾,不少人觉得讪讪,悄悄的散了,还有几个胆大的满不在乎的继续看热闹。
  平头指着女工作人员,用力一脚踹开了门,狞笑道:“知道我妈是谁?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收费站内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温谅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看着前面的长龙,他们离的远,前面又隔了好几个大货车,当然也不会跟那些无聊的人一样下车去看热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正好有个看完热闹的人从车边往后走,温谅拉住他问道:“师傅,前面怎么了,堵上了?”
  “公安跟交警打架呢,格老子,青州就是比我们西川耍的大撒!”
  那人一口川音,说的手舞足蹈,好不容易听明白了经过,温谅道了谢,回头看温怀明时,他的脸黑的都快能磨墨了。
  执法人员当街跟泼妇似的互相谩骂,最后还动手打人,面对这么多群众,让政府颜面何存?
  “我去看看,你们留车上别动!”
  “爸,你去不方便,”温谅知道这事温怀明非管不可,道:“今天咱们是探亲,你等下要表明了身份,县里的头头脑脑总得前后照应着,还怎么去给姥姥拜年?”
  丁枚也帮腔道:“就是,这点小事有人负责处理,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一天老百姓,天塌下来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普通人看到不平事,该管的也要管一管!”
  幸好你没遇到南京法官,温谅腹诽一句,见温怀明一脸不愉,笑道:“还是我去吧,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不行了您老再出马,成不成?”
  丁枚惊道:“你去?你个半大娃娃,去能干什么?”
  温怀明想了想,慢慢坐了回去,再一次闭上了眼。
  “老温,你还真让温谅去啊,你们,你们……”
  温谅对丁枚比了个“OK”的手势,刚走到前面,不远处的收费站大院里跑出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将平头拉开,女工作人员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脸都被抽的肿了。
  有两三个跟她感情不错的同事立刻大怒,其中一个身高有一米八六的男同事揪住平头的衣领,拳头呼啸着直奔鼻梁而来。
  平头眼睛都没眨一下,大喊道:“谁他妈的敢打我,我爸是灵阳市长窦文博!”
  由于这里是青州地界,所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多加了个灵阳市长,要是在灵阳,窦文博三个字,足以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服服帖帖。
  拳头不出意外的在空中停下,一个市长,哪怕是灵阳的市长,对他们这些基层事业单位的小职工来说,也无疑是天大的人物。一米八六傻了眼,其他义愤填膺的工作人员都鸦雀无声,坐在地上撒泼不肯起来的女孩哭着叫道:“狗屁的市长,他一定是假装的,哪有市长家的人这么野蛮不讲理的?”
  单位的人要生存,第一条是要学会明哲保身,要是普通老百姓,大伙帮你出口气当然没的说,可既然人家说了是市长的儿子,万一真是呢?
  众人面面相觑,愣是没人接她的话头。不过要想在单位混的好,光明哲保身是不够的,第二条要学会打官腔。明面上的事得按明面上的规矩来,虽然听见市长心里怕怕,可要真的一听就软了,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混不出头的。
  “咳!”一个年长的人走了出来,道:“这位同志,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打人总是不对的,就算她工作上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你可以投诉,可以批评,但不能打人。这样吧,麻烦你们到站里说下事情经过,如果是我们的人做错了,我们坚决道歉!”
  “老头这几句话还像人话,得了,我也不跟你们小地方的人较劲,把这女的和这个男的开了,今天这事就算完了!”
  年长的人脸色不变,道:“开不开是领导们的事,咱们还是先回站,我马上给领导打电话。”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啊……”
  平头还要发飙,车后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红色丝绒长裙肩裹皮草的女人走了下来,天生丽质,仪态万千,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变的呆滞起来。
  温谅的眼神却渐渐变冷,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好大的意外!


第五百零四章 围炉家话
  温谅想了想,这事还是不插手的好,瞅了一眼警车的车牌,转身回了自己的车内,附到温怀明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怀明坐起身子,面露讶色,道:“是她?”
  温谅点点头,皱眉道:“这事有点奇怪,她怎么跟灵阳的人搞到一起了?”
  丁枚在旁边听到一头雾水,道:“你们说什么呢?”
  温怀明和温谅同时摇头:“没什么!”
  丁枚满脸狐疑,温家父子眼观鼻,鼻观心,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摆明了无可奉告。她推开车门,气呼呼的道:“我自己去看。”
  温怀明刚要伸手阻止,温谅挡了一下,笑道:“让她去吧,呆在车里也挺闷。”
  这明显是要支开丁枚好父子俩商量事情,温怀明了然于心,可怜丁枚还高高兴兴的捏了温谅的脸蛋一把,道:“还是儿子贴心,我过去问问什么时候能通车,你姥姥还在家里等着呢。”
  等丁枚离开,温谅得意的道:“看到没?对付老妈你得顺着她的脾气来,不然很容易造成家庭不和谐……”
  温怀明脸一板,道:“废话那么多,说吧,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前的恩怨时过境迁,算不了什么,还是由她去吧。”
  “真的?”温怀明现在已经有点了解温谅的性子,有时候他的话一定要反着听,不然等着被糊弄吧。
  温谅微笑道:“当然!”
  温怀明看不透他的真实心意,却也不再追问,摸出手机给市交通局洪局长打了个电话:“我是温怀明,云水县闵镇收费站发生一起纠纷,性质十分恶劣,你立刻通知县交通局的主要领导亲自过来处理……对,先疏导交通,大过年的,县道堵出十里远,成什么样子!”
  温谅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官威!”
  好的不仅仅是官威,温怀明看似随意打的这个电话,其实很讲究策略。之所以打给市局,而不是直接打给县里,一来县官不如现管,差了两个级别,县里有的愣头青未必买你的帐;二来温怀明回来是探亲,惊动太多人不好,要是有好事者传出去什么微服私访之类的段子,更是一个笑话;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样给足了洪局长面子,怎么处理,处理到哪步程度,都由他这个局长说了算。当然,温怀明说了性质恶劣,那就是给它定了个基调,处理的结果不会太轻,但至少让洪局长觉得得到了足够的尊重,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官场说到底不过是进退之道,该进时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容不得一点的伪善和慈悲;可该退时要毫不拖泥带水,该放的放,该收的收,该忍的忍,该让的让!
  进退之间,不是一条生硬呆板的直线,而是一个圆,圆滑,圆润乃至圆满无缺!
  温怀明浸淫官场十数年,也只是刚见到了“进退”这两个字,行事风格开始有了点点的弧度,距离真正成“圆”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温怀明收了手机,没搭理温谅的调侃,目光似乎要穿过层层叠叠的大货车,从那个女人的脸上看到某个问题的答案!
  正如温谅所说,这件事透着古怪,她为什么去灵阳,又怎么跟窦文博的儿子扯上关系了呢?
  今天注定是没办法解决这个疑问,不到十分钟,三辆警车鸣笛而来,将平头等人客客气气的带到了收费站院内,有交警现场指挥交通,道路很快变得通畅。
  雷克萨斯缓缓通过收费站,还能看到破损的门和屋内的一片狼藉,丁枚兴奋的描绘着她看到的场面,平头如何的粗鲁,抓起来也不为过,黑夹克如何的渗人,阴着脸看起来怪吓人的,还有那个女人,提起女人丁枚一脸不屑,不就长的漂亮点吗,打扮的不三不四,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好了,背后不要议人长短。”
  温怀明发了话,丁枚才减了几分兴致,温谅强忍着笑,自开自的车。丁枚并不是爱说三道四的人,今个说出这么重的话,显然被那个女人的容貌给震住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灵阳又有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裙下有风光,可别忘了,风光尽在绝处寻,绝处,也就是死路!
  在这个骑辆摩托就可以号称村子首富的小山村,车子开进来时,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众多村民的热议和围观,透过玻璃都能感觉到那一束束炽热和羡慕的目光,不少小孩子跟着车屁股后面一直的跑,喊着叫着,却不敢伸手来摸一下车身。
  温怀明立时就后悔了,衣锦还乡毕竟是俗不可耐的想法,尤其以他的身份实在不该如此招摇,所幸村里人大多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这辆雷克萨斯的价格,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嘱咐温谅道:“别停,一直开,到村那头绕一下,然后找个僻静地方咱们下车。”
  丁枚跟着温怀明这么多年,虽说没受什么罪,可也没享过多少女人该有的虚荣,一听有些生气,道:“干吗绕啊,家里那么大的院子,停的下。”
  温谅见车内又要吵起来,劝解道:“好了,过年多喜庆的事,你们非要闹什么闹!老爸,这次听我妈的,既然来都来了,欲盖弥彰反而显得咱们心虚,不就一辆车吗,多大点事,往院子里一放,谁知道是谁的车?”
  温怀明无奈道:“你们啊,这个家我说话是越来越不管用了……”
  温谅笑道:“这就是民主制比封建制优越的地方,一家三口只有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两人就会有不满,当不满压抑的久了,就会有冲突,冲突最终导致分裂。而民主就不一样了,三票两胜,另外一个输的也甘心,并且还有下次翻盘的机会,心里就不会太憋气,不憋气当然不会造反,不造反还维什么稳……”
  最后一句温怀明没有听清,道:“什么?”
  温谅干笑两声,道:“没,没什么!”
  按了下喇叭,二姨家的乔松跑出来拉开大门,看到温谅停好车后从车上下来,高兴的大叫道:“哥,你家买车了?”
  其他人也从各个屋子出来,一时七嘴八舌,热闹非凡。姥姥有四个女儿,丁枚排行老大,老二丁秋一家早些年随军落户在西北,经营木材生意,只有逢年过节回来一趟,感情早就淡了。老三丁兰要跟丁枚合伙开服装店,感情自然是最好。至于老四丁丽,也就是温谅的小姨,在云水一中当老师,小姨夫是总务处主任,算是一家里面混的不错的,除了爱炫耀势利眼瞎得瑟也没别的毛病。
  温谅给姥姥姥爷拜了年,又给长辈们道声新年好,从姥爷的书柜里找到一本明清话本小说《醉醒石》,坐到一旁翻看起来。他重生前一直都是这个性子,维诺不敢多言,往往孤身一坐,一本书就是一天,倒也不引人注意。
  只有丁兰在青州的时候看过他侃侃而谈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小孩子嘛,总有个情绪低落的时候。
  吃了中饭,女人们在一边围着炉火聚堆闲聊,男人们则换了酒杯开始划拳。这是温怀明任职市委秘书长之后,一大家子人第一次聚会,众人都有点不太适应,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打交道,拿捏不了分寸。
  二姨夫乔卓生性木讷,虽然久在外闯荡,可人本分老实,嘴皮子不是不利索,而是搅了浆糊,说三个字能糊两个。见老三老四都在给自己使眼色,心里一急,端起酒杯道:“姐夫,我干了!”
  众人一愣,然后齐齐大笑,生疏感也随着笑声消散了许多,温怀明笑着举起杯,道:“来,都干了。”
  第一杯酒下肚,气氛开始变得热烈了,杯筹交错间,小姨夫田志斌突然说起了前不久发生在一中的那件事,道:“姐夫,田校长到底有事没啊,你今天得一定给我个准话。”
  吃晚饭就离开饭桌去烤火的温谅支起了耳朵,左雨溪滞留在云水三四天,为的就是田鹏的事,不过当时岔开了话题,没有仔细问,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田志斌跟田鹏有表亲,他能当上总务处的主任,也是沾了田鹏的光,所以对此事最是上心,今个回来拜年存了从温怀明这里摸底的心思,直接问了起来。
  “田校长?哪个田校长?”
  温怀明虽说不算高官,可区区一个高中的副校长实在入不了他的眼,脑海里确实没什么印象。田志斌却不这么认为,他没少拿着田鹏的名头在自家人面前得瑟,你温怀明会不知道?
  这要是搁以前,早说风凉话了,可如今形势比人强,田志斌脸上堆着笑,刚要奉承两句,丁丽却不满了,刻薄的音调并不随着温怀明职务的升迁而下降,从这一点来讲,她比田志斌有骨气的多了。
  “姐夫,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就是志斌二伯家的田鹏,好好的一个副校长,怎么说麻就给麻了呢?”
  云水这边的土话,“麻”就是撤职的意思,温怀明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道:“田鹏,他出什么事了?”


第五百零五章 青州不再有花
  “你还不知道呐?”田志斌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爱炫耀的老毛病忍不住发作,一下子整个人容光焕发,好像市里的官不知道的事他反而知道是见多长脸的事,“前几天市教育局的左局长亲自带人来一中调查,那场面那气势,真是了不得啊,田校长多么厉害的人物,愣是在左局面前一声不吭,吓的腿肚子都在哆。你还别说,左局长的跟天仙似的,可眼神冷的让你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温谅在一边听的直想笑,田志斌本来就是个不成器的家伙,靠着田鹏进了一中混成了总务处主任,可眼光见识水平没有一点长进,说话还这么的不着调。左雨溪有没有气势,老爸不比你了解的多?何况田鹏好歹也是你恩人,有这么背后编排的吗?
  丁丽比田志斌有心眼,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暴喝一声:“没喝几杯酒嚼舌头,你是老娘们啊?”
  三姨夫陈科虽然是个普通工人,但身高气正,最看不惯田志斌,皱眉道:“志斌,姐夫在市委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要嘴上跑火车。”
  有时候一物降一物,田志斌以前不怕温怀明,却总是对陈科有点犯怵,同时他自己也察觉到不对,温怀明不再是以前手中无权的政研室副主任了,他一句话就能主宰许多人的命运,也包括自己。
  有权有势就有尊重,田志斌忙倒了一杯酒,站起来赔罪,道:“姐夫,我这人一向口没遮拦,你别见怪,这杯酒我干了!”
  温怀明哪里会跟他一般见识,端起酒陪他喝了一杯,里外都是一家人,不看丁枚的面子,也要给老人面子,不能因为身份不同了,让别人觉得高高在上。
  “志斌你继续说,我听听怎么回事。”
  左雨溪曾对温谅说是一件小事,事情也确实不算大,可那只是对左雨溪而言,放在这个并不算发达的小县城,几乎算是近年来最轰动的大事。
  学校的一个年轻女教师在县领导陪同左雨溪视察时突然冲出来,控诉田鹏利用职权玩弄女性,侵吞国家义务教育公用经费补助资金,安排亲戚进入学校工作,并提拔到中层领导岗位,还多次公款旅游、违规报销等等十数项罪状。当时县四大班子领导来了七八位,陪同人员加上学校的教职工总计数十人在场,真可谓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换了别的领导,要么拂袖而去,事后听取当地汇报,要么温言宽慰,要求当地认真调查,可无一例外,都不会直接插手地方政务。左雨溪行事,却不是任何人可以揣度,她只看现场众人的神色,就明白这件事在云水纵然不算人尽皆知,也不是什么秘密,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也许不过二十四五岁,面如枯槁,形容憔悴,但纤细的身段,清晰的轮廓,可见曾是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孩子。
  不等县里的头头脑脑想出法子打圆场,左雨溪示意市局的工作人员将女孩带离了现场,然后问了一声,“谁是田鹏?”
  田鹏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左雨溪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话,带着人群若无其事的继续参观去了,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尴尬的几乎要钻进地下。
  之后两天谁也不知道女教师被带去了哪里,县里暗地里磋商了数次,可最终的结论是实在不行就放弃田鹏,因为左雨溪不是一般的市教育局局长,她的背后,站着的是青州市委书记许复延和灵阳市委书记左敬。
  作为江东目前最有前途的两位市委书记,许复延是因为两次大案、国企改革和抗洪抢险半年内名动于世,虽然光彩夺目,实际上根基并不是太稳,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左敬则是一步一个台阶,从县到市,从穷乡僻壤到通衢要地,最终主政灵阳,官至副省,已经到了厚积薄发一飞冲天的紧要关口。所有人都明白,左敬将是下一届省委副书记的不二人选,就算发生了什么不可逆的突变,他最不济也能成为省委常委,在决策席上占据一票之地。
  这样的背景,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哪怕碍着田鹏的父亲,原县委书记、现人大主任田韬奋的颜面,这件事也只能如此处理。毕竟那个女教师闹了不是一次两次,县里帮着捂了快一年,竟然还没解决妥当,哪还有什么可说的?总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让大家都被猫给抓了!
  两天之后,左雨溪还在云水下面的乡村小学各地转悠,县委书记陶立亲自下令对田鹏立案处理,针对女教师提出的各项指控严查到底,然后规规矩矩的宴请左雨溪。席间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吃完饭,左雨溪就让人把在某宾馆舒舒服服住了两天的女教师,连带她手里掌握的材料一起送到公安局。
  此事到此尘埃落定,田鹏注定脱不了牢狱之灾,田韬奋意图让儿子进学校熬熬资历,再调任教育局从政的计划就此泡汤。左雨溪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就兵不血刃的解决了这场麻烦,堪称以静制动、以守为攻的官场侵轧典范。
  先是她当机立断,几乎不给当地政府一点思考的时间,不讲规矩,不讲道理,强势的带走了主要当事人。然后现场点了田鹏的名,看似随意,实则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抽了他一耳光,表明了自己除恶务尽的态度。
  紧接着女教师失踪,左雨溪悠闲的四处乱逛,可就是不肯离开,云水县上下慌乱一团,谁也不知道她要把这件事做到哪种程度。田鹏的脏事多了,大家碍于老领导的面子能捂的都给捂了,可到了捂不住的时候,还是死道友,不要死贫道的好!
  所以云水上下一心,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赶紧抓了田鹏,送左大局长离境。左雨溪权力中人,深知进退,以一人之力将一县逼到这步境地,当然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何况真要插手深了,或者不依不饶,先不说许复延听到消息未必高兴,县里这帮子官员算是彻底得罪光了。
  她不是包拯,不是海瑞,更不奢望海晏河清,天下无贪,以教育局长的身份能帮这个女教师伸张正义,已经是所能做到的极限。所以她最后探望了女教师一次——这是给她一个护身符,然后风轻云淡的离开云水。
  这一次,送行的人群不再有人敢偷偷的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去意淫她,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敬畏。
  官场之上,没有男人女人,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所以要想在这条登天梯上走的更远,唯有让所有人忘记你的性别,记住你的手段。
  经此一事,左雨溪名声大噪,不仅是青州之花的丽名,还有杀伐决绝的威严。曾经只有温谅接触过的那一面,终于大白于青州。
  青州皆惊!
  田志斌当然不知道其中的许多细节,但不妨碍他对左雨溪举重若轻的手段赞不绝口。这也是左雨溪适时收手的好处,云水官场对她的评价竟然一边倒的不错。
  温谅在一旁听的入神,想到左雨溪搞得云水内外不安还淡然自若的在乡下转悠的画面,不禁微微一笑。
  早年左敬在时,为了避嫌,左雨溪空有抱负,可许多事无法放手去做,其实就算做的好,人家也只看到她的身份,而有意或无意的忽视她自身的能力。所以几年来左雨溪只能以冷傲示人,不知道多少人表面尊敬,背地里却转着肮脏下流的念头,对她的所有印象,不过是左敬的女儿和绝色佳人这两个而已。
  不过从今而后,青州之花的名头,终将被青州市教育局局长的身份压过,这是她应得的荣耀,也是她的追求所在。
  温谅双手烤着火,仰起头,思绪早飞到了天地的远处,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
  “原来如此!”温怀明正色道:“我还真没听说这件事,不过既然县里已经在调查了,一切都以组织结论为准。志斌,你也是一中的人,这个关口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这些事情不要乱打听!”
  田志斌一听温怀明打起官腔,心里腻歪,扭头看了看丁丽,意思是说看见没,秘书长比政研室的小副主任硬气多了,人家不愿意搭理咱们!
  丁丽推了一下丁枚,撅着嘴道:“姐!”
  丁丽家中最小,可以说是丁枚一手带大,虽然这些年因为丁田两人的德性也生过气发过牢骚,可一家人打着骨头连着筋,真有事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并且求到自己门上,也算出了一口气不是?
  “老温,要不你帮忙打听打听,我听丁丽说了,好像告田鹏的罪里有一条,是说他安排亲戚到一中工作,这不说的就是志斌吗?你得管管,不能让他们胡来!”
  温谅扑哧一笑,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丁丽皱眉道:“小谅你笑什么笑,大人说话,别捣乱!”


第五百零六章 此间有凤来仪
  丁枚是好心没错,可她的话却是大大的抽了田志斌一个耳光。其实这两口子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温谅和温怀明早就听的明白:田鹏犯了事,田志斌怕被牵连,想探探口风,看看案子要查到哪一步,如果仅仅止于女教师的事,自然皆大欢喜。
  可田志斌死要面子,非装的跟没事人一样,把自己扮演成路人甲的角色,纯粹以八卦的态度来打听这件案子。温怀明为人方正,却不是古板,既然你装聋作哑,他也没必要打开天窗,所以不等田志斌开口,就用官话堵了他的嘴。
  以田志斌这点心机,还在温怀明面前摆弄,真是贻笑大方,所以当丁枚这个唯一的老实人没心没肺的点破这一层时,温谅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怀明轻咳了一声,对温谅微微摇了摇头,他怕温谅说话不知轻重,得罪了田志斌没什么,可要是一家人闹的太僵,让老人年都过不好,心里过意不去。
  温谅淡淡的道:“教育局的人我们不熟,小姨对不住,这事真帮不了你!”
  丁丽记忆中的温谅何时敢这样跟长辈说话,她性子本就是四姐妹中最泼辣的一个,登时怒了,道:“姐,你们家温谅怎么回事?一个小毛孩子,大人说话插什么嘴!”
  姐妹再亲也没儿子亲,温谅以前那不招人待见的懦弱样子,连温怀明都看他老大的不顺眼,唯有丁枚不管那些,疼起来没玩没了。更别说如他焕然一新,从性格到处事,同龄人中谁能挑出一点毛病,当真是丁枚的心头肉,听丁丽这么说话,脸拉的老长,道:“老四,温谅说的没错,你家这事我们管不了,让志斌再想别的法子吧!”
  丁丽彻底傻了眼,她不是没训过温谅,丁枚最多活个稀泥,还从没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想别的法子?有别的法子,至于今天上赶着来求你们吗?
  屋里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丁丽心里也有点后悔,不过她从小被家里人娇纵惯了,嘴上不肯认错,赌气道:“好,不管就不管,反正我是死是活也没人在意,志斌,咱们走,不看人家官太太的脸色!”
  说完站起来就要离开,丁兰和丁秋赶紧拉住,一人一边劝起和来。温谅看着丁丽玩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心里真是腻歪透了,刚想出去透口气,一抬头却见炉火另一边坐着的姥爷对自己眨了眨眼,慈祥的笑容让他刚要离座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难就难在纠缠不清,温谅轻呼一口气,低着头专心烤火,不再说话。
  丁丽自不是真的要走,见温谅服了软,又被两个姐姐一劝,顺坡下驴也坐了回去,别着身子不看丁枚。
  “大姐,丁丽脾气臭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她这种浑人生什么气。”丁秋拉着丁丽的胳臂,使了个眼色,道:“快,给大姐道歉,都当妈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丁丽有个女儿叫田丹,今年刚两岁,这几天感冒就没带着回来,听丁秋提到孩子,眼泪串珠般的掉落下来,抽泣道:“我还不是为了丹丹,要是志斌也摊上了事,让我们娘俩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哭声一起,丁枚的心就软了,从小到大,这几乎成了丁丽的法宝,哪怕现在当了妈也没有失效。
  “哭什么哭,这不还没出事吗?”
  丁枚嘟囔她一句,抬头看着温怀明,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她人没心机,可跟着温怀明在市委大院住的久了,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一看丁丽和田志斌的架势,突然明白这两口子未必只是求田鹏安排了工作那么简单,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金钱交易。
  丁枚知道丈夫做官的原则,要是田志斌真的陷进去了,以他的为人绝对不会偏帮亲戚,更不会违法乱纪来为他出头。
  所以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却如论如何说不出来!
  温怀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笑道:“好吧,都是一家人,我打电话问一声。”
  丁枚心头一暖,暗暗决定今晚本来打算给儿子炖的两只猪蹄,分一只给老温好了。
  田志斌大喜,赶紧给温怀明倒酒,道:“谢谢姐夫,谢谢姐夫!”
  丁丽也止了哭声,丁兰笑道:“好了,别哭了,你看姐夫不是答应了嘛!”
  温怀明摸出手机,想了想,对温谅招招手,道:“你手机给我!”
  温谅当然知道他在防范什么,小心点也是好的,将手机递给坐的最近的乔卓。乔卓拿着看了看,银灰色的爱立信GH337,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奢华的味道,他是老实人,脱口而出:“小谅,你这手机得几千块吧?”
  几千?
  人均工资三四百的年代,几千块是什么概念,屋里人全都呆掉了,丁枚虽然知道温谅有个手机,却也没想到会这么贵。
  丁秋丁兰都围过来看,口中啧啧不已,丁丽不好意思凑过去,偷偷斜着眼,心里却在想大姐一家确实不一样了,姐夫当了秘书长,苦巴巴的日子立刻奔小康了,看来还是当官好啊。
  田志斌从温谅掏出手机心里就酸溜溜的,以前大家聚会,都是围着他的衣服手表皮鞋羡慕不已,可见众人不识货,又忍不住卖弄起来,道:“几千?这机子我前不久在店里见过,据说是采用新技术的机器,比大哥大贵多了,连卡一起下来得一万出头。”
  “啥?就这么个小玩意,一万多?”
  丁秋刚从乔卓手里接过手机,吓的手指一颤,手机差点掉地上,边上几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乔卓急忙从她手里抢过手机给了温怀明,憋红了脸道:“这玩意,烫手!”
  温怀明笑了笑,拨通了陶立的电话,田志斌忙竖起食指让众人噤声。
  “陶书记吗,我温怀明啊,也祝你和嫂子新年好啊。对,是有这么个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对对,你说,我听着……”
  通话持续了三四分钟,温怀明的脸色一直很平静,看不出消息是喜是忧,田志斌心脏都快要跳到嘴巴了,温怀明才挂了电话,一时没有做声。
  丁丽不知何时也站到了田志斌边上,眼巴巴的看着温怀明,颤抖着声音问道:“姐夫,怎么样?”
  温怀明斟酌片刻,道:“事情有点棘手……”
  丁丽身子一软,要不是丁兰眼疾手快,怕是要坐到地上,田志斌的脸刷的白了,温怀明忙安慰道:“你们也先别急,听陶立的口风,案件还在审理当中,对田鹏主要追究他的作风问题和挪用财政补贴的事,至于你从工厂调入一中,不管是谁推动,只要走的是正常程序,应该问题不大。”
  田志斌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面如死灰,颓然靠到椅背上。温谅心中冷笑,早知道他跟田鹏狼狈为奸,侵吞公用经费补助资金的事少不了要参一腿,不然这几年一个小小的总务处主任,就算油水再多也顶不住他那般挥霍的过日子。
  温怀明诧异道:“志斌,怎么了,这是好消息,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温怀明是君子没错,却不能欺之以方,真要装起傻来,田志斌这样的小人物那是拍马也追不上。
  丁丽呆呆的站在那,突然疯了似的拍打田志斌,道:“都是你,早说了不让你贪那点钱,非不听,就不听,跟着田鹏那个天杀的缺德鬼能有好下场?你要出了事,可让我跟丹丹怎么活啊!”
  屋内其他人这才明白原来田志斌陷到田鹏的贪污案里去了,人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个个扭头看向温怀明,盼望他拿个主意。
  当猜测变成现实,温怀明很为难,暗处有多少眼睛盯着他,等的就是他犯错的机会,要是为了田志斌贸然干涉云水县办案,无疑是给对手已经上膛的枪装了颗子弹;可要是不管不问,以后跟老四的亲戚也是做到头了,让丁枚如何自处,让两位一向对他极好的老人如何安度晚年?
  家事,难啊!
  “志斌,小丽,不是我不帮忙,主要这件案子牵扯到了左雨溪。刚才陶书记电话里也说了,最终如何给田鹏定罪,还要看左雨溪的意思,她要是不满意,谁也跑不了。”
  温怀明说的也是真心话,左雨溪什么人物,真要打定主意借田鹏立威,他就是甘愿说话也是白搭。当然,他自动忽略了温谅,其实说真的,温谅和左大局长究竟什么关系,他也是迷迷糊糊,不过再迷糊也不至于拿儿子的人脉来处理家事,那不是乱弹琴吗?
  “左雨溪什么来历,志斌你也清楚,我这点级别根本不放在人家眼里,说不上话啊。”
  想起那位人冷如冰的左雨溪,田志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丁丽还在撕心裂肺的哭叫,温谅终于受不了了,站了起来想要出门透透气,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个好听的声音:“有人吗?”
  温谅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走两步,猛的拉开了房门。


第五百零七章 谁知女儿心
  左雨溪穿着一身长款修身米驼色大衣,站在院子中间的青石小路上,道路两旁有两棵桃树,粉白色的花蕾挂满了枝头,伊人桃花相映成趣,衬的农家小院如同仙境。
  温谅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到她跟前,还是一脸傻呼呼的模样。左雨溪扑哧一笑,道:“怎么,才几天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你不是在灵阳陪家人过年吗?”
  温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左雨溪,简直比孙悟空娶了白骨精然后还不忘和唐僧搞基更让人觉得惊奇。
  “温谅同学,我身为青州市教育局的局长,过年时要到各县乡拜访教育系统老领导,慰问退休老教师,还得看望困难教师、五保户和孤寡老人,真当能在家里安安稳稳到初七上班啊?”
  “额,”温谅还真忘了这一层,也许是他的心中总是很少把左雨溪当做领导的缘故,不过就算如此,重点也不在这里,疑惑道:“你怎么来云水了?”
  左雨溪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长发垂肩,身材修长,御姐的气场展现无遗,轻笑道:“云水是龙潭虎穴啊,我难道不能来么?”
  温谅也是一笑,道:“我刚听说你前不久在这里的壮举,再来一次难道不怕陶立发疯吗?”
  左雨溪故作扭捏的踢了下脚尖,羞涩道:“别听他们乱说,我哪有那么野蛮?”
  温谅捂着心口道:“怎么办,我要死了,你明明不可能这么可爱……”
  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左雨溪娇俏的白了他一眼,立身站好,清冷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嫣然灵动的人不存在一样,低声道:“是局里的工作人员,我让他们后面拿东西,自己先进来了找你。”
  温谅还没来得及说话,五六个人推门进来,一人抱着两箱水果,一人提了两桶油,有两人合力抬了一大袋大米,还有两个人竟然抬了一个老年人专用的电动按摩椅。
  “左局,东西放哪里?”
  院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屋内的人,丁秋跟着走了出来,道:“你们做什么的?”
  先前问话的男人叫李钧,是基教科的科长,忙道:“这里是丁老师家吗?我们是市教育局慰问团,这位是左局长,特地来看望丁老师,请问你是?”
  兴许来时左雨溪做了交待,这个人口音很重,客气的有点过分,丁秋久不在江东,一时没听清楚,却也不好意思再问,反正来的都是客,笑脸相迎总不会错,道:“快,快进来坐,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
  温谅啼笑皆非,道:“二姨,你对的是什么话。这是教育局的领导,来慰问姥爷的。”
  “不可能啊,”丁秋满脸诧异,道:“你姥爷虽然在村小学干了一辈子,可到退休还是代课老师没有转正,这么些年了,哪里有人来关心,更别说领导们来慰问了。”
  她隔的远,又有些近视,看不清院里的人,心想别是什么骗子打着领导的名义来行骗吧,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温谅身边。此时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人,可她一眼就看到了左雨溪,整个人呆了一呆,在她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想过世间的女子能有这般的风采和容貌,不着一字,却似乎得尽了天地间的风流。
  左雨溪对丁兰点点头,淡淡的扫了李钧一眼。
  李钧不敢抬头,尴尬道:“以前是我们的工作有失误,所以从今年起,会逐步解决像丁老师这样为了教育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老教师的待遇问题。”
  丁秋听这话不太像骗子能说出口的,再看左雨溪更不可能是骗子,脸上的热情恢复了几分,道:“你们真是县教育局的?”
  李钧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刚才的话她一句没听清楚,无奈道:“我们是市教育局的……”
  温谅听这两人对话都快要崩溃了,左雨溪却还是淡然自如的站在旁边,不见丝毫的急躁,他只好插话道:“二姨,这位是市教育局局长左雨溪……”
  “啥?她就是左雨溪?”
  温谅话没说完就被丁秋一惊一乍的打断了:“就是那个搞垮了田鹏的左雨溪?”
  刚才田志斌讲故事时丁秋虽然没说话,可支着耳朵一句都没拉下。左雨溪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她多么聪明的人,立刻明白原来自己来之前,这一家子不知道怎么在屋里编排自己呢。
  “我是左雨溪,不过田鹏不是因为我垮台,是他自己搞垮了自己!”
  虽然左雨溪已经尽量表现的很亲民,还特意说了句玩笑话,可已然吓得丁秋再不敢多言。田志斌平时多猖狂的一个人,可提起左雨溪连个屁都不敢放,大姐夫那么大的官,也承认在左雨溪面前说不上话。她当时还想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漂亮、大气,说起话来感觉挺随和亲切的一个人。
  要是李钧知道丁秋的心理活动,非得一头撞死到墙上不可,随和,亲切?这样的形容词从来跟咱们的左大局长是没有交集的……不过刚才左雨溪露出的笑意他也看到了,可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左局长的心思,岂是咱们普通人揣摩的?
  就像这次慰问活动,本来几个副局长打算把任务给全包了,辛苦就辛苦点,谁让左局长得回灵阳孝敬左书记呢。可没想到一个电话打过来,就把初二这天的任务给定了,这份工作认真的劲头,再跟左雨溪不对付的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定就定吧,办公室特地安排了市局离退休领导干部的慰问,这样做好处明显,既省了下乡之苦,也能拉近跟老干部的关系,哪一任局长都是这么干的。可到了左局长这里,惯例都是用来打破的,她直接否决了办公室的安排,说要到云水去看望退休老师教。
  看就看吧,这也没什么,可不仅看公办,连民办的一样要看,最后的名单做出来,左雨溪亲自圈了五个名字,排在最后的,叫丁之明。
  丁之明,云水县高岭镇丁庄村小学民办老师,四十多年的教育工作者,也是温谅的姥爷!
  温谅虽然还没想明白左雨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她所谓的慰问那么简单,但人来也来了,总不能赶她走吧,引着众人往屋子走去。
  丁秋先跑回堂屋,叫道:“姐夫,左局长来了!”
  温怀明讶道:“什么左局长?”
  “左雨溪阿,就刚才你们说的那个人,就在咱们院子呢,人长的真是漂亮!”
  温怀明皱眉道:“不要乱说话……”
  丁丽刚不闹腾,听了丁秋的话,恼火道“二姐,连你也来拿我开心,左雨溪什么身份,会到咱们这破地方来?”
  “我没乱说,真的,小谅正引着人过来呢。”
  温怀明腾的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去。田志斌张大了嘴巴,和丁丽面面相觑,震惊的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等温怀明迎出来时,脸上看不到半点的异样,左雨溪活生生的站在不远处,可他心里比温谅更加的迷惑不解,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件事都太诡异了。
  人都说云水地面邪,说谁谁到,难不成还是真的?
  他看向温谅,温谅微微摇头。
  “左局,欢迎欢迎!”
  以温怀明的身份,自是不会问你怎么来了,左雨溪淡然的点点头,没有说话。温怀明了解她的性格,当然不会在意,他高兴的对丁之明道:“爸,市教育局的左局长来看你了。”
  丁之明一辈子教书育人,到头来却没名没份,换了谁都难免一肚子怨气,可他却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年轻时偶尔还有转正的梦想,可到了后面这二十年,却纯粹是为了村里的孩子们能好好学习,将来不用老死在这个小山村,见见外面的世界,这就够了。
  这样的人,别说是左雨溪,就是见到许复延、左敬也不再会有任何激烈的心理波动,不过能有人来看望,毕竟是高兴事,丁之明笑呵呵的道:“好好,女娃娃费心了。”
  左雨溪仍然只点了点头,不过比温怀明的待遇好了点,说道:“丁老爷子好!”
  温怀明正要招呼左雨溪进屋,却发现她站在原地,眼光看向旁边的丁兰丁秋等人,分明是在等着自己作介绍。
  今天真邪门了,明明你也不爱应酬,何况这些人谁能入你的眼,干嘛还非要走这个过场呢?
  可左雨溪既然表现出了这个意思,温怀明不能不按她的意思来,指着乔卓陈科丁秋丁兰挨个作了介绍,丁丽和田志斌这时才从屋里出来,丁枚跟在后面。他俩一来是因为震惊,二来是有点害怕,所以拉着丁枚求了几句好话,三人落到了最后。
  “这是丁丽,一中的老师,这个是他丈夫田志斌,一中总务处主任,也许左局长还有印象也说不定。”
  田志斌激动的浑身颤抖,左雨溪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田志斌也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沮丧好,高兴的是她连记都不记得自己,说不定案子还能脱身,沮丧的是当天他好歹也在随行考察的人群里,竟然跟空气差不多。
  一边的丁兰碰了下陈科的胳膊,低声道:“看人家这气势,一点头一摇头,都让你觉得受宠若惊,不仅丝毫没有被轻视的感觉,反而兴奋的很。”
  陈科表示赞同:“这才是真正上层的人物,那股子清冷学也学不来。跟人家一比,看看老四那德行,也敢整天得瑟!”
  旁边的丁秋突然有点幸福,道:“她刚才还跟我说了一句话,还笑了笑……”
  乔卓老实人只说老实话:“你是在做梦!”
  这时温怀明介绍到了丁枚:“这是我爱人丁枚,丁枚,这是左局……”
  丁枚正以为自己也顶多是个点头的待遇时,左雨溪突然上前一步,绝美的脸蛋变得有些绯红,低声道:“阿姨您好!”
  丁枚彻底吓傻了!


第五百零八章 历史性的见面
  本来熙熙攘攘的院子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如果有一架高清摄像机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就会看到他们在某一个刹那都只有一种情绪:震惊!
  不,不是震惊,如果说起先对左雨溪的到来感到震惊的话,此时此刻应该是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脸僵手木,腿硬脚麻,从大脑到心脏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停顿,没有思维,没有呼吸,没有存在!
  等回过神来,先是丁秋和丁兰互相看了看,接着陈科乔卓也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彼此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此时无声胜有声,寂静,已经说明了一切!
  丁丽的心情则比较复杂,她长的还算可以,上学工作结婚一路走来顺顺当当,日子也算朋友圈里幸福的榜样,难免有些骄傲和自恋。可看到眼前这个淡雅如仙的女子,自己仿佛一下被打回了原型,别说白天鹅,连丑小鸭都算不上,心中的妒意刚要升腾,却又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她的权势,想到她一句话可以决定田志斌的未来和生死。
  妒意未去,惧意顿生!
  可她没想到的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左雨溪竟然对丁枚这般示好,惊讶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的打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田志斌比起丁丽要简单的多了,他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靠山田鹏被左雨溪吹口气似的就给搞垮了,对她的惧怕为在场所有人之最。所以当看到左雨溪突然冰山解冻,震惊之后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让温怀明向她求情,将自己从田鹏那个烂泥堆里拉出来。
  还在茫然中的丁丽被田志斌碰了一下肩头,她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两人的眼光同时热切起来!
  ……
  丁枚一向大大咧咧,算是不太会怯场的人,可刚才听了太多关于左雨溪的事,田志斌的敬畏,温怀明的为难,以及那些青州之花冷冰冰难以接近的传闻,面对左雨溪这突如其来的恭谨和亲热,愣是被前后认知里巨大的反差吓的手忙脚乱,眼巴巴的看着温怀明,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温怀明也没有答案,从左雨溪突然出现开始,整件事就开始逐步脱离他的认知,不该来的人她来了,不该应酬的她应酬了,不该打招呼的时候她偏偏高高兴兴的问起了好,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的味道!
  不过温怀明聪明在于,别人迷惑也只能迷惑下去,而他却知道去哪里寻找答案,眼角的余光不易察觉的瞟向了温谅。
  温谅在做什么?
  他在发呆!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左雨溪,温谅就在猜测她的来意,比如真的是为了给像姥爷这样的民办老师们一个官方的说法,比如醉翁之意不在酒,露个脸逼迫云水尽早了结田鹏一案,比如再自恋点,是受不了相思之苦,特地跑来给自己一个惊喜,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些统统不是她的目的,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来见见丁枚!
  这个时候容不得他细想,场面还尴尬着呢,忙走上前去,笑道:“妈,左局长问你好呢,是不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看你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丁枚确实没合住嘴,不过那明显是吓得,听温谅说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人出声就好,别刚才那样安静,静的心慌。
  本来有了温谅插话,丁枚跟着说两句客气话,这次“历史性”的见面就可以圆满结束。可丁丽已经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左雨溪身上,精神高度紧张,如同一张满月的弦,受不得半点的刺激,听温谅言语中不但没有一点的敬意,反而带了点调侃的意思,真是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左雨溪是什么人,是你一个毛孩子能开玩笑的?
  “温谅,你越来越没规矩了,给你说了几遍,大人说话不要插嘴,就是不听,还不赶紧给左局长道歉?”
  丁丽突然跟疯子似的冲上去几步,指着温谅大吼起来,把所有人吓了一跳。温怀明皱起了眉头,道:“丁丽,好好说话,当着左局长的面,成什么样子!”
  丁秋丁兰赶紧上去把她拉开,左雨溪脸色不变,扭头对温谅道:“她是谁?”
  温谅十分无语,感情我老爸介绍的时候你根本没在听啊,不过这样的家丑说了脸上也不好看,道:“没事,爸,你还不领左局长进去,让人家站外面多不好?”
  温谅果断决定不要节外生枝,温怀明同样的意思,笑道:“左局,一路也累坏了吧,到这就是到家了,先进去休息会。来来,这几位同志也一起进来,老二老三,你们去搭把手,把东西放厨房。”
  李钧刚才看到温怀明迎出来,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左雨溪会到丁之明家里来看望,果然领导就是领导,有水平就是有水平,所以当她对丁枚流露出不一样的态度,看在这一帮下属眼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给的不是丁枚的面子,是温秘书长的面子。
  他们却怎么也猜不到,其实连温怀明的面子,都是托了温谅的福!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搬就好,不用麻烦了……”
  乔卓和陈科还不至于那么不会来事,不由分说上去帮忙。温怀明等在一旁,请左雨溪先走,不料左雨溪却伸手扶着丁枚的胳膊,低首垂眉的样子真是让人的心砰砰直跳,一半是被丽色所动,一半却是吓得!
  “阿姨,您先请!”
  “好,好!”
  丁枚完全放弃了思考,整个人跟木偶似的,被左雨溪扶着转身进了屋。丁秋丁兰觉得快要麻木了,震惊多了,也就稀松平常,倒是田志斌见到这一幕,心中更是大喜,围到温怀明身边,声音颤抖道:“姐夫,这次你一定要给我说句话,求你了!”
  丁丽到现在还对温谅一肚子火,走过来先瞪了他一眼,哀求道:“姐夫,你还说跟左局长不熟,人家都上门来看望爹了,还不是给你面子?这下你可没理由推脱了,求你就拉志斌一把吧!”
  求人求的也这么较劲,温谅真是懒的搭理她,甩甩手进了屋。他现在还真不敢把左雨溪和丁枚单独放在一起,谁知道这么不搭调的两个人,会不会闹出什么不愉快,虽说以左雨溪的手段,笼络住丁枚轻而易举,可就怕万一啊!
  温怀明摇了摇头,这件事最终还要着落到温谅身上,你对他大呼小叫,左雨溪能不踩一脚就算不错了,还指望她帮忙?
  “你的脾气啊,真要改一改了。刚才那场合,温谅是个小孩子,说错话也不要紧,可你出来大呼小叫,让左局长对你什么印象?印象坏了,我再说话也不顶用啊!”
  丁丽这段时间担惊受怕,今天又憋了一肚子气,到了这会早到了崩溃的边缘,听温怀明还在推脱,而且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泼辣性子一来,什么也不管不顾了,道:“姐夫,你不就是当了官吗,当了官就把亲戚丢一边,你行啊你,你……”
  话没说完,就被田志斌一把捂住了嘴,急道:“二姐三姐,你们把小丽带到下屋去,劝劝她别急,姐夫又没说不帮忙!”
  丁秋丁兰好不容易拉着丁丽走了,田志斌满头大汗,一个劲的给温怀明道歉:“姐夫,她嘴没把门的,不懂事,你千万别生气,别跟她计较……”
  温怀明叹了口气,道:“我哪里跟她计较,志斌,我等下会帮你说话,不过有用没用,我实在不敢打包票!”
  “明白,我明白,只要姐夫开口,成不成我心里都感激!”
  田志斌毕竟是场面上的人,这话说的就上道了些,温怀明其实跟温谅一样,对这两口气腻歪的很,可他是成年人,不能像温谅似的发脾气甩手一走,所谓家长里短,家事向来最让人头疼,也是没法子的事!
  等进了屋,看到左雨溪不知同丁枚说些什么,两人边说边笑,当然丁枚的笑声大些,左雨溪不过偶尔抿下嘴,可就算如此,已经能让青州官场上下摔碎一地的眼镜。
  温怀明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对一边含笑看着两人的温谅低声道:“家和最重要,等下不要说怪话,明白吗?”
  温谅撇撇嘴,道:“老爸,帮人也得看人帮,农夫与蛇忘记了?”
  温怀明黑着脸,道:“我不是农夫,他也没当蛇的本事,想想你妈和姥姥姥爷,太过火不好!”
  温谅又想起姥爷稍前看他的慈祥的眼神,姥姥身体一直不好,吃过中饭就去了房里休息,这会还没起来,真要惹的他们伤心,确实是大不孝。
  “我不说坏话,可也不说好话,老爸看你的了!”
  温怀明也不好再强求,丁丽的性子也得让她受点教训,不然早晚得出大事,对还在外面的田志斌招招手,朗声一笑:
  “左局,地方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千万多担待,等下让丁枚她们姐妹露一手,尝尝云水这边的酸菜面!”


第五百零九章 去寻仙
  温怀明说了几句客套话,话题一转,道:“是不是省里有精神,要在江东全省推动民办教师转正?”
  温怀明这句话有很深刻的历史背景,49年建国后,共和国为了大力普及义务教育,前后共产生了数以百万计的民办教师。与公办教师相比,他们工资低下,社会地位低下,没有名分,没有保障,付出的最多,得多的却最少,很可能干了几十年,因为某个领导的一句话就得黯然离去。这种公、民交织、混乱不堪的教育体制,直到94年才有了起色,国家明确规定要在20世纪末消化所有合格的民办教师。
  可各省市却因为历史原因、财政原因、规模原因等等,转正工作进展十分的缓慢,有些地方根本把中央文件当成一纸空文,甚至公开发表诸如“多了这么多吃公粮的人,地方财政就要破产”的不负责任的言论,一时阻力极大。
  95年一部由江东关山电视台录制播放的四集电视连续剧《故道》,讲述了一位民办教师从教三十年,每月二十七块五毛的工资,却资助了二百多名失学的学生,并最终积劳成疾,倒在了讲台上。
  这部电视剧一经播出,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人民日报》《大众日报》《解放日报》等中央媒体集中报道,央视也专门邀请了已故教师的女儿到人民大会堂,为全国人民讲述了父亲的动人事迹。舆论铺天盖地而来,也将江东省推到了“民转公”的最前沿,所以去年年底开始就有消息称江东即将出台“民转公”细则,以95年10月6日国家教委《关于<共和国教师法>若干问题的实施意见》为基本框架,结合江东本地实际,快速推动民办教师转正工作。
  所以当左雨溪出现开始,温怀明一直都在思索她的来意,想来想去,唯有这个理由能说的通,至于其他的,那是打死他也想不到。
  左雨溪对丁枚还有几分笑脸,对温怀明就要淡定的多了,白皙如玉的手掌架在炉火上慢慢的翻转,道:“温秘书长在市委,省里有精神的话,也应该是你先知道,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温怀明为之一窒,温谅捂着嘴轻咳一声,左雨溪妙目流转,突然微微一笑,道:“哦,我开个玩笑,温秘书长不要介意!”
  温怀明手直痒痒,不知怎的有种打儿子的冲动,笑道:“不会不会,那左局长的意思是?”
  谈起工作,左雨溪的表情认真起来,话也比平时多了无数倍,道:“省教委还只是在内部征询意见,转是一定要转的,但具体怎么转,分几批转,一批转多少人都还没有定论。这件事做起来难度很大,上面还在犹豫,应该还会跟各地市开通气会。”
  说到这里,左雨溪停了停,伸手请温怀明坐到炉火对面的椅子上,道:“秘书长,如果今天没碰到,我也要去市委找你汇报工作。等省里下来征求意见,一定请秘书长在许书记面前进言,‘民转公’可能会一时给地方财政增加压力,但长远来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青州不仅不能拖后腿,还要走在全省的前列。”
  这番话里饱含的信息量极大,温怀明瞬间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点了点头,道:“我尽力吧!”
  然后他对门口的田志斌沉声道:“志斌,这些话屋里听听就好了,不要出去乱说,政策一天没下来,一天都是未知数,明白吗?”
  “明白明白,”田志斌这会伶俐劲上来,借着答温怀明话的机会走了过来,弯腰恭敬的道:“左局说的是,民办老师确实也该转正了!我认识一个小学的老教师,工作了一辈子,生了病连抓药的钱都没有,最后死到了家里头,真是惨啊……”
  左雨溪头都没抬,将田志斌晾到那,温怀明只好又介绍了一遍,笑道:“志斌是云水一中的总务处主任,是温谅的小姨夫……”
  “哦,是你啊!”
  左雨溪这才有了点反应,不过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起那天温谅说起在一中有个亲戚,能力不咋滴,不让她提拔。可听在田志斌耳中却以为是案子的事,顿时心惊肉跳,再顾不得迂回婉转,畏畏缩缩的道:“是,是,左局,我是一时糊涂,上了田鹏的当,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吧!”
  左雨溪插手此案的目的一是为了帮那个女老师,二是为了立威,哪里会搭理牵扯到了什么人,听的一头雾水,道:“嗯?”
  温怀明解释道:“是这样,志斌进一中是田鹏说的话,补助款的事他也参与了……”
  聪明人话不用说太透,左雨溪明白过来,这是被殃及的池鱼在求情啊,她是无可无不可,既然是温谅的亲戚,帮忙说句话是很简单的事,所以转头看向温谅,他点头,自己就立刻打电话。
  温谅从进门开始就严守在外面跟温怀明达成的协议,站在丁枚身边一言不发,见左雨溪问询的目光,只是一笑,却不点头,也不摇头。
  左雨溪态度立刻冷淡下来,道:“贪了多少?”
  “啊?”
  田志斌无助的望向温怀明,温怀明眉头一皱,道:“说实话,你不说,田鹏也会说,多少?”
  “五……五万……”
  温怀明没想到数额会这样大,眉头皱的更紧了,左雨溪冷冷道:“五万,刚才你说的那位老教师治病需要多少钱?”
  田志斌头低的都要垂到胸口了,大冷的天,额头上的汗一丝丝往下落。
  “秘书长,五万够十年起判了,这事我管不了,希望你也不要插手!”
  左雨溪站起身,对丁枚轻笑道:“阿姨,我先走了,改天有时间再去看您,不过得等我先把您刚才教的那道烧二冬学会才行。”
  烧二冬是江东名菜,营养成分极高,算是江东女人必须学做的一道菜,往往婆婆看媳妇的厨艺,都是以这道菜为标准。
  不过搁在左雨溪身上,都以为是凑巧,谁也没往哪方面想,丁枚这时候哪里有心情说做菜,犹豫了一下,道:“左局长……”
  “阿姨,我说了,您叫我雨溪就成,温秘书长是我的领导,您也是长辈,不用这么客气。”
  丁枚给自己壮了壮胆,道:“雨溪,按理说你们谈正事我不该插嘴,可志斌他不是坏人,也是鬼迷了心窍,才跟着田鹏做了错事。求你帮他这一回吧,真要是抓到牢里住上十年,老婆孩子今后可得怎么活啊?”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温谅无奈道:“妈,你哭什么,这不是还没事吗?”
  “什么叫没事,都要判十年了还没事?丁丽不说她,你让丹丹以后怎么做人?”
  丁枚这一哭,却把田志斌给哭醒了,生与死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全完了,扑通一声给左雨溪跪了下来,苦求道:“左局长,求您高抬贵手,求您了……”
  丁丽不知什么时候藏在门外偷听,推开门冲进来,跟田志斌跪成一排,哭喊道:“我们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大姐,姐夫,你们也说句话啊,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欠你们的……”
  温怀明脸色铁青,他好歹是市委常委,副厅级领导干部,亲戚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丢尽了脸面,要不是看在丁枚和老人的脸上,真想拂袖而去。
  左雨溪眼中闪过一道恼意,她什么身份,要是被李钧他们听到说不定背后传出多少闲话。温谅眼看自己再不出面,屋里就要乱成一锅粥了,暗叹了口气,道:“左局长又没说不帮忙,这样吧,爸,你跟小姨他们再谈谈,看看能不能商量个法子,既能不违法,又能免于刑事处罚。”
  又对左雨溪道:“左局长,云水别的没什么,空气却比青州新鲜多了,不用急着走,我带您先出去转转,然后再回来尝尝我妈的酸菜面,真的很好吃的。”
  丁枚见左雨溪有犹豫的意思,忙道:“对对,温谅你带雨溪出去转转,别的都不说,至少得吃碗我做的面再走,不然阿姨可要生气的。”
  左雨溪果然对她不同,略一沉吟,道:“我听说云水有个瞎子算命算的挺准,温谅你知道地方吗?”
  她此来还有事跟温谅商量,刚才要走,也是打算出门时用瞎子的借口让温谅带路,好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云水有个瞎神算,只知道姓李,在周边几个县很有名气,如何神,如何准,温谅从小到大听的耳朵都出茧子了,笑道:“好,只要左局不是去抓封建迷信,我就带你去!”
  丁枚啪的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道:“雨溪长的跟天仙似的,说不定就是天上来的,还抓什么封建迷信!”
  丁枚愿意的话,还是可以拍人几句马屁,不过水准难免跟马屁大师温谅有点差距,可左雨溪依然开心的很,唇边带着笑跟着温谅出门去了。
  李瞎子,在回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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