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6章 方局


  这下,徐厂长再也稳不住了,跨前一步,堵在走廊当心,厉声喝道,“秦所长是吧,我是徐小强的父亲,永安重工副厂长,我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是杀人了呢,还是放火了呢,值得你们这班大张旗鼓地出动抓人?”
  徐厂长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作奸犯科的事,没少干,但正因为经验丰富,每每收尾还算干净,决不至于留下多大把柄,看眼前秦所长折腾出的阵仗,这分明就是当重案在办啊。他再不出头,更待何时?
  这位徐厂长,秦所长自然认识,最近两年那位徐小强在新街口一带,没少作恶,都是老张给擦的屁股。
  换句话说,姓徐的就是彻底的人渣,往昔没人动得了他,这回却是撞在了铁板,不,钢板上,看他小子怎么玩完。
  “徐厂长是吧,久仰大名!”
  秦所长点了点头,神情立时肃然,“我在执行公务,徐小强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公安机关会按流程向你们家属通报,请你让开,不要阻挠公务执行。”
  徐厂长越发吃惊,姓秦的区区一个正科,敢不卖自己这厅官的面子,这在官场上可是罕见,虽然两人分属不同的衙门,基本上算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可官场这个圈子,能有多大,同在四九城,要想绕到一处,用不了几个圈子。同样,他徐某人所在的圈子,百分之百比秦所长的圈子高端。
  姓秦的只要还想混下去,就必然得给他徐某人面子,哪曾想到,却是这般结果。
  徐厂长只好转头看孙主任道,“孙主任,你看这个事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向刘市长汇报此间情况吧!”
  孙主任怔了怔,只好转出身来,冲秦所长道,“老秦,到底徐小强犯了什么事,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办?如果是鸡毛蒜皮,我认为还是顾全大局的好!”
  孙主任是明眼人,早看出问题不对,老秦不是疯子,必然抓住了什么痛脚,但徐厂长搬出了刘副市长,他却不好不出头,然心中却打定主意,一切看徐小强涉案情况在,再做定夺。
  孙主任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那是能和区分局一把手分庭抗礼的存在,属于区里的有数人物,秦所长却是不好像顶撞徐厂长那样不卖孙主任面子,只好道,“是这么情况,方才张指导正安排人去抓捕嫌犯,几名学生跑到了派出所报案,言说徐小强多次殴打他们,并强行向他们征收保护费,有鉴于徐小强前科多多,我们不得不慎重对待,只好出动警力,抓捕嫌犯归案调查。”
  “大胆!”
  张政委好似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了,霎时间,千万道带着高温的岩浆彭天而出,“秦大勇同志,你的组织性,纪律性到底哪里去了,现在的案情是徐小强同志是受害者,我在组织抓捕伤害徐小强同志的嫌犯,现在倒好,你倒把徐小强同志弄成犯罪嫌疑人了,即便是徐小强同志的涉案,可办案也得讲究先来后到,有一有二,你放着大案不去管,先去弄这鸡毛蒜皮,说轻了,你是无组织无纪律,说重了,你就是蓄意打击报复,泯灭党性原则……”
  “老秦,真是这样?你也太不像话了!”
  孙主任作痛心疾首状,紧随其后,猛斥秦所长,最后大发雷霆,意气风发地朝天一指道,“带着你的人,马上给我滚!”
  徐厂长连连冷笑,让开身子,道,“老孙,犯不着犯不着,既然秦所长是有重案,咱们还是不要阻挠他执行公务了,我这个嫌犯当事人的父亲更改避嫌,让秦所长实施抓捕吧,咱不能落人闲话不是!”
  转瞬,三人态度全变。
  的确,毛孩子报案说徐小强打人、讹钱,这算个屁的案子啊,你老秦气势汹汹,不知道还以为徐小强杀人放火了呢!
  这下好了,三人聚集的怨气,一股而泄,全朝着秦所长来了。
  秦所长满面委屈,沉声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那报案的几个学生的身份……”
  “滚,我叫你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孙主任暴跳如雷,似乎再听秦所长多说一句,他便要疯掉。
  张指导更是越过秦所长,开始向所有民警下达指令,“全体都有了,立正,向后转,跑步走!”
  民警们不是木雕泥塑,相反身在基层,穿上这套警服,其实也算入了公门,虽未必修出火眼金睛,但基本小道却是溜出,这会儿,谁都看出来秦所长捅出篓子,惹得几位领导全跟冲天炮似的好一阵狂轰乱炸,一准儿得败了。
  秦所长不行了,那自然得听张指导的,都是领导,听谁命令不是听啊!
  张指导一声令下,众民警凛然遵命,立时跟着口号,动作开了。
  秦所长也不阻止,懦懦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带队撤了!”面上窝囊,心中却是高兴地开了花,原来,服软认低,乃是秦所长临时起意,想出的一计。
  你们不是愿意抖威风么,就让你们抖个够,任务完不成,那是正好,左右把自己摘出来了,有的是人顶雷。
  秦所长心中窃喜不已,当下也跟着民警们转身,带着队伍,小跑着离开。
  哪知道队伍还未带出走廊,三名制服男风风火火地转了进来,当下那位红脸长眉,身材魁梧,满脸地紧急集合,老远便瞧见嘴角起了豌豆大的水泡,晶晶亮地甚是膈眼。
  瞧见那人过来,队伍就乱了,民警们七手八脚,打着敬礼,慌忙问好。
  “方局长好!”
  “好个屁!”
  方局长满目的火气,大声吼道,“秦大勇呢,死哪儿去了!”
  秦所长好似被电了一下,蹭地一个滑步,就蹿出了队伍,方要敬礼问好,方局长左右朝队伍扫了扫,怒声道,“人呢?秦大勇,我要你抓的人呢,都这会儿功夫,我以为你早把活儿干利索了,还特意去了趟派出所,除了门卫老王,所里一个人毛都没有,说都去出任务去了,好,都出任务的好,我想你他妈至少把人攥住了,哪知道到现在你连个毛都没拿着,猪,蠢猪,就是蠢猪也办不出这种案子!我看你是嫌这身衣服太沉,穿够了啊!”


第二百零一章 新民晚报
  饶是心有准备,秦所长依旧被训得浑身直哆嗦,立正道,“报告方局,抓捕任务没能完成,因为张指导很有疑义,区里的领导也不赞同,我只好带队返回,没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少跟老子放着拐弯儿屁!”
  方局长怒骂一句,匆匆上前,终于瞧见孙主任,徐局长,张指导三人,冲孙主任打声招呼,冷眼瞪着张指导,沉声道,“张大民同志,是你让秦大勇同志带队返回的?”
  这回,方局长没高盛怒骂,甚至话里没夹杂情绪,可听在张指导耳朵里,却比惊雷闪电来得恐怖,张大了嘴巴,“我,我……”却说不出整句话来。
  “报告方局长,秦所长说了是奉您命令前来,张指导却还是要求秦所长带队返回!”
  忽的,民警队伍中,发出这么道声音。
  补刀,神补刀!
  老秦经营这些年,怎么可能没自己人,只要长些脑子的,就知道张指导完了,此刻不抢功,何时抢功。
  方局长简直气蒙了,先前,还以为纯是秦所长和张指导斗气。
  哪曾想,老秦都报出自己名号了,张大民还敢赶人,这眼里还有他方某人么。
  今次的案子发的突然,剧烈,方局长正忙着一桩杀人逃逸案呢,又撞上了这糟心事儿,可以说是满心的不痛快,就想着赶紧把新街口派出所的这堆烂事儿,尽快补平了。
  孰料,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关键时候,有人给上眼药,这不是作死么?
  方局长爆吼一声,“秦大勇,给老子把张大民这身衣服扒了,其余的人,给老子进去抓人!”
  方局长一声令下,秦大勇大手一挥,张大民便被控制起来,像剥光猪一般,立时被去了警服,换作后世,张指导少不得要喊两声“你没这个权力”。
  的确,方局长的命令不合法理,他便是长官也断然无权开除下属公职,更何况还得经过局党组班子讨论决定。
  可现在的领导干部,威权主义盛行,一把手拍板的事情,还有不算的么,张指导只是往死了记恨秦所长,却是半点也不敢违拗方大局长。
  张指导被扒了警服,正在高等病房昏睡的徐小强,也像提鸡崽一般,被几名民警从床上拽啦起来,咔嚓一声,便被带上铁手镯。
  徐小强横惯了,哪里会把警察放在眼里,眯瞪片刻,立时便挣犟起来,拳打脚踢,扫翻了好几个民警,最后还是老秦急眼了,掏出枪顶在他脑门上,反手狠狠用枪托在他脑门上砸了一记,徐小强才彻底老实。
  待得被拽出病房,徐小强陡然扫进自家老爹也在场,气势立时涨了起来,扯着嗓子要徐厂长搭救。
  原本,见得方局长出手,徐厂长便知晓今天的事儿无法扇了,也猜到自家小子准是犯着谁了,本想着事后寻人找补,此刻不宜露头,可待徐小强方从病房拖出来,见了那额头上哗哗直流的鲜血,他就绷不住了,指着方局长喝道,“是抓嫌犯呢,还是抓罪犯,法院是宣了,还是判了,你们这么做,是违反的,我非得找刘市长反应反应不可!”
  “愿意向谁反应,就向谁反应去,别他妈干扰公务就行!”
  方局长气粗的不行。
  孙主任看不下去了,说道,“老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小强这孩子到底捅了多大漏子,要你大驾光临,亲自操办。”
  孙主任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直接服务区长同志,也就是他方某人的顶头上司,他可以不甩徐厂长,却是不好落孙主任面子,冲孙主任招招手,待孙主任近前,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霎时,孙主任一张红脸化作雪白,头上始终立着的几根毛发,似乎也缺了挺立的精气神,软塌塌地趴了下来。
  方局长得意地拍拍孙主任肩膀,大手一挥,暴喝道,“带走!”
  徐局长几乎是目送着方局长等人离开的,心中的疑云浓得化不开了,快步走到孙主任近前,沉声道,“老孙,那位方大局长到底说了些什么,小强就这点事儿,我就不信还能要命!”
  孙主任淡淡扫了徐局长一眼,冷道,“老徐啊,怕是这回真就要了命,还不止是小强的命!”
  “老孙,都这个时候了,别云里雾里的,到底是怎么着了。”
  徐局长急得跳脚。
  嘀铃铃,徐局长腰间的bp机响了,红光闪动的欢快至极,拿起bp机一看,转身就奔着服务台边的电话去了,孙主任瞧得分明,那是刘市长办公室电话。
  孙主任擦了擦额头,暗呼“好险”,幸亏方局长来得及时,没往这事儿里搀和太深,要不然,这一脚怕是拔不出来了。
  正庆幸间,噗通一声,正接着电话的徐局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板上,电话也脱了手,吊在半空,好似新鲜出炉的红衣吊死鬼一般,黑色的舌芯掉得老长。
  徐局长瘫在地上,双目无神,整个脑子就成了浆糊,饶是他打破脑子,也想不出,刘市长为什么要说那句,“以后不管遇到谁,到了哪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拎得清”,最后又弄出一句“好自为之”。
  久在官场的徐局长不傻,他很清楚,遇上这些话,就好比到病房看望弥留之际的病人说“你放心去吧,旁的不用担心”。
  可他徐某人活得好好地,怎么就要死了呢,可他知道,不管怎么想不明白自己要死了的事儿,刘市长这般说了,自己却是必死无疑了,至少这条政治生命是到了尽头。
  募地,他忽的想起昨夜的新民晚报上,看到的一则新闻,标题十分醒目好记,赫然正是“坑爹”二字。
  ……
  躲在一处暗角,看着小家伙伏低蹿高,终于逃脱了阴骘青年的追捕,薛老三忍不住嘴角浮出轻笑,跨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了。
  路过小肚斋,卤味飘香,想想许久不曾吃此间的卤味,停下车来。


第二百零二章 惜才
  约了两斤猪手,三根猪尾巴,便骑着车,便啃着,车到改委门口,左边车把的一袋子熟食去得干净,右边车把的袋子却是盛满了骨头。
  抹抹嘴,停好车,顺手将骨头袋砸进垃圾车,便大步朝内行去。
  方跨进宏观司大院,远远便瞧见马天宇在办公室内,转来转去,步履匆匆,浑然没了平素地从容淡定。
  薛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如旧,大步近前,推开门道,“你小子也太死板了吧,叫你守门,没让你不去吃饭啊,到点了,你把我门锁上,自己去便是。”
  马天宇道,“首长怎么吩咐,我怎么办,首长,您看,抽屉好好的,没谁动,锁头也是好的!”急切地指着薛向离开时,给存秘密文件柜子新上的锁头。
  薛向心道,“果然是关心则乱,心中存鬼,六根不安,这位马秘书素来是个稳妥人,今次却是也犯了傻,殊不知欲盖弥彰,越是自己挂念的东西,也得装作漫不经心,若是心中无鬼,何须着急把自己摘出去,岂不知,这种事只有越抹越黑的。”
  嘴上却道,“你这家伙,我若信不过你,还让你看家?行了,没事儿,你忙去吧,赶紧去食堂补个餐,我给老蒋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来两个硬菜。”说着,便要拿起电话。
  马天宇连连推辞,道,“首长,您别忙了,我吃过了,托人帮着送了餐。既然您这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办公室了,还要不少文案需要整理呢,您忙!”说完,便退了出去。
  薛向望着马天宇远去的背影,有些愣神,思绪一下子像外面被北风卷起的落叶,飘出去老远。
  时而想这么个朴实老成的家伙,成长经历肯定步步荆棘,万分艰辛,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个年岁,就打磨得如此圆润融通。
  时而又想,马天宇这么个聪明老成的家伙,到底怎么是跟张无忌这等庸才串上线的,要说投靠张无忌获得名利,可马天宇都二十七八了,连个副科都没捞着,且以马天宇的眼光只怕也瞧不上姓张的。
  直到马天宇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薛老三地思绪又飘荡了片刻,才收了回来,重重叹了口气,便将注意力方到眼前的案牍上来。
  处理了几分文件,薛老三便搁下笔来,情绪有些不好,身处中枢紧要机关,他自然比旁人更能感受到通胀来临的压力,先前三份文件,无一例外,都是经委转过来的,地方上重量级国企要求追加固定资产投资的申请。
  无一例外,都是大上项目,不搞本业,奔着当前比较火的家电行业,商业地产开发去了,一窝蜂地要上马洗衣机,电冰箱生产线,组建地产施工队。
  一窝蜂地基础建设投资的后果是什么,来自后世的薛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奈何这是中枢既定的经济策略,国企全面实行拨改贷的今天,国企领导人的逐利性,是无可厚非的。
  但这种逐利又是无序的,盲目的,汇聚一处,便成洪流,要摧毁当前薄弱的物价秩序,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正心烦意乱间,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一听,却是安在海的声音,“好小子,你们薛家的崽子都是天生人精么,我看你们家的小丫头也不比你薛向逊色,机灵鬼怪,智计百出,将来肯定又是个坑人小鬼。”
  原来,小家伙折腾老枪的事儿,最终还是让安在海知晓了。
  说来也怪小家伙择取的办法,太过特殊。
  彼时,在病房,她指挥重金属几人往老枪的病房抛撒了粪袋后,一转身,便又干着重金属几位到新街口派出所报案,言说老枪打他们,还抢钱。
  老枪作恶多端,这种事儿干得多了,便是捏造,老枪也决计避不开。
  原本若是寻常小孩报这种案子,新街口派出所的接案民警至多也就是丢过几张信纸,让他们把情况写下来,再丢下一句“等候通知”,就把人打发了。
  果然,初始,重金属遭遇的还真是这种状况,然而,当重金属填好家长姓名,职业这一栏后,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案民警拿过一叠登记表,立时就被这帮熊孩子父亲的职业给惊呆了。
  重金属的老爹竟然是五十七军的一号,其余四位的老子,无一例外,要么是局座,要么是司座,还都是数得着的衙门口。
  从未遭遇此等情况的民警立时就懵了,赶忙报告秦所长,秦所长当即就下瘫了,好容易硬撑着弄明白状况,才意识到机会来了。
  任由重金属一帮熊孩子给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报了丧,后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方局长怒火滔天的电话紧随而来,狠狠骂了秦所长一顿后,便严令秦所长立即出警,抓捕犯罪嫌疑人归案。
  紧接着的戏码,便是前面上演的那般。
  一堆局坐,司座小孩被打、讹钱的消息爆出后,安在海这个京城一号要收到消息,自然不难,随即详细的情况,就传到了他手中,待看到老枪才和五中一个叫薛适的学生发生过冲突后。
  安在海若是还不清楚这出戏码,因何而来,如何演绎,那就不用在赖在现在的宝座上丢人现眼了。
  薛向却是不知道这番别情来由,听完安在海地讲述,乐得哈哈大笑。
  旁人若说,他这是不教妹妹好的,就知道教小孩子仗势欺人,那他就得笑了,谁叫咱家有势,仗的着!至于欺人,那也得看欺负什么人,像老枪这等败类,还就指着小家伙这小恶魔折腾呢。
  只要这丫头自己脑袋瓜开窍,遇事儿知道上心,不再凡是就想着他哥来摆平,那不比什么都强?
  挂了和安在海的电话,薛向的心情好了不少,在他这儿,国仇还真比不过家兴,谁叫他薛某人眼下当不了这个国的家呢。
  抬手看看表,时间还早,再看看这一桌子糟心的文件,他实在无心理政,关上门,打开行军床,拉上挡帘子,再铺上铺盖卷儿,翻身就倒了上去,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秋蚂蚱
  一觉醒来,时间正好五点,翻身下床,也顾不得整理床铺,出了门就奔大门口去,翻身就上了车。
  今儿是周六,他得赶回玉汤山的薛家大宅,兼之小家伙今天表现不错,他得折腾些花样,犒赏犒赏。
  说是犒赏,也不过是整治出了一顿丰盛异常的席面,吃完饭,却没忘了摆着一副臭脸,训了小家伙半个多钟头,若不是听见电视里《神探亨特》那熟悉的旋律响起,薛向怕还是住不了嘴。
  当然了,并非是薛向惦记着看电视,而是从小晚到小家伙皆迷美剧,三姊妹逐渐成年,共同爱好越来越少,除了吃饭,聚在一处的时间的确太少。
  薛老三重视亲情,很珍惜这种机会,便放了小家伙,随小晚,小意,一道观看电视节目。
  若是往常,他一准儿也会在此坐了,一同观影。
  不过,今天不成,他在自己办公室布置的那颗诡雷,到该爆炸的时候了,他怎么好错过,亲自到场观看爆炸的大好机会呢。
  ……
  一早上起来,张无忌就觉得今天要出事儿,原因是眼皮子突突直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是两只眼皮子都跳,左眼跳完,右眼跳,一会儿又两只眼皮一起跳。
  起初,他还找来几本相书专门研究了一下,看着看着,两本书起了冲突,一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分男女,另一本说,这眼皮子跳就跟看手相一般,要分男女,男的就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女的呢,就要反过来。
  研究了好几个小时,连上班时间都错过了,还是红旗主任打电话要文件,他才急匆匆赶过去。
  到得办公室,挨了红旗主任好一顿骂,瘟头瘟脑过了一上午,到小招吃晚饭时,因为低头盘算心事,和端着一盆滚烫上汤白菜的服务员撞了个满怀,一盆汤全撒了,张大处长的胸怀接了足足一半,烫得说不出话来。
  事后,脱了衣服验伤,都起了水皮。
  偏偏上午因为迟到,挨了红旗主任的训斥,这会儿,他便是有伤在身,却也不该张嘴请假。
  张无忌很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他在红旗主任心中份量直线下降,若是往常,红旗主任绝不会因为迟到这点小事,见责于他,可如今竟然借着这个机会发了雷霆。
  张无忌很清楚,造成这一切变化的根源,前番他好赵康争竞宏观司副司长一职,赵康耍阴招,弄了他的黑资料,虽然被红旗主任按了下来,不可避免地,这些资料还是落到了红旗主任的眼中。
  红旗主任见了他张某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会调低对他张某人的看法。
  这些,是很容易就想到的。
  况且,在宏观司副司长之争上,他被薛向结结实实耍了够,真正上演了一把偷鸡不成蚀把米,整个儿成了改委的笑柄。
  这件事,红旗主任肯定也知道,心里也必定不好受,任谁也不待见一位背负草包名声的秘书。
  一切的一切,张无忌都清楚,领导有看法,他只能隐忍,挽回是不可能了,趁着情分还在,寻个机会外调吧。
  不过在外调之前,他得出奇招,狠狠惩治一下罪恶之源——薛向。
  他张某人落到如此境地,全拜薛向所赐,此仇不报,今后,他怕是连睡觉都不得安生。
  按说,以薛向如今的地位,和双方已然抓破脸的现状,和完全不搭界的工作归属,他张某人基本上就失去了冲薛向下手的机会。
  但是,张无忌却是胸有成竹,只等机会合适,他就果断出手,一击让薛向万劫不复。
  而这自信的根源,正是他早早在薛向身边布下的暗子——马天宇。
  有马天宇这个打入敌人内部高层的超级间谍在,薛向就是他张某人碗里的菜,什么时候机会对了,一口吞了便是!
  怀着对薛向深深的痛恨与厌恶,并以此为精神支柱,张处长终于撑到下班时间,正忍着剧痛,收拾着桌案,头上挨了一下,虽然不重,却把张处长的心火勾起来了。
  一天的不顺堆积起来的火气,几乎要将他烧毁,张嘴就骂了个“草”,又赶忙收声,弄明白自己还在改委,保持形象,比什么火气都重要。
  低头朝地上一瞅,便发现了方才砸自己脑袋的东西,竟是一个纸团,张无忌拾捡起,布展开来,白纸上什么也没落,就划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芒星。
  刷的一下,张无忌脸上变了颜色。
  这是他早先和马天宇约好的接头暗号,且是最紧急的接头暗号。
  说来,现在不是地下党时期,马天宇和张无忌用不着这般谨慎,但如今,张无忌把马天宇视作扳倒薛向的唯一机会,如此紧要棋子,他如何能不谨慎使用。
  薛向这个人有多精明,他算是亲身体验过了,决计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傍晚六点,二人在距离计委大院三条街的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小混沌摊会合了,坐的是靠墙拐角位置,视线能看清街面上的动静,视线从街面上看来,却轻易发现不了二人所在,这个接头地点,也是张无忌精心考察后,定下的。
  摆摊的是老夫妻俩,老爷子耳朵不好使,老婆子眼睛半盲,馄炖却是祖传的手艺,极是地道。
  可惜,两碗香喷喷的馄炖上桌了,对坐的二人谁也没有就食的胃口。
  马天宇以尽可能轻且清晰的声音,将今天的情况通报了一变,刷的一下,张无忌如发射而出的冲天炮,蹭地站了起来,满面铁青,神魂不定,浑身颤抖,嘴角哆嗦地诅咒道,“赵康,赵康,老子跟你没完!”
  骂完了赵康,又骂起了薛向,老头子正好到棚子的对角夹煤,听到张无忌诅咒,冲里间嚷嚷道,“老婆子,切姜,切姜,客人要姜!”
  这位却是把“薛向”听成了“切姜”。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张无忌却是勉强冷静了下来,坐回了椅子,死死盯着马天宇,哆嗦着大腿,连声问,“怎么办?”


第二百零四章 畜生
  马天宇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好似一脚踩进了沼泽,起起伏伏,摇摆不定,越陷越深了。
  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就凭张无忌这么个货,怎么就敢对连他马天宇都看不透的薛司长下黑手。
  瞧瞧,这还没怎么着了,这位就成了秋后的蚂蚱,四处惊慌蹦跳。
  马天宇真不想搭理这家伙,奈何被这家伙绑上了船,且他深知姓张的是什么人,这家伙若是沉了,必将毫不犹豫地拖他下水,这个当口,却是不管不行。
  马天宇压低声音,安慰道,“事已至此,生气谩骂都于事无补,关键是想辙,赶紧补救,幸亏今个儿下午,薛司长派我去纪检室看郭老在不在,若是派了别人,只怕材料早就递上去了。”
  “多谢天宇,多谢天宇,你放心,过了这关,那张纸我立时还给你,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罕见地,张无忌没用上级命令下级的口味和马天宇讲话。
  的确,此时此刻,马天宇就宛似他的救命稻草,只想抓紧了,借此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猛然间,张无忌又想起马天宇话里的不对来,说道,“对了,你不是说一整个下午,你都在替薛向守办公室,怎么就不给我电话,我过来好将那东西弄走,或者你自己想办法弄走。”
  听得这话,马天宇真想端起身前那热气腾腾的馄炖,狠狠砸在张无忌的猪脑袋上,强压着怒火,说道,“您把薛司长想得简单了,他出门之际,明明就可以自己锁门离开,何必还要我留守,这里面的道理,在哪里?还不是要我对他办公室的秘密档案负责!”
  “你的意思是他发现你是……”
  张无忌简直毛骨悚然了。
  马天宇面上也极是难看,打断道,“这倒不至于,只不过,当时薛司长发怒,拍出秘密文档时,有我和彦司长在场,也许他是防着彦司长给您传话也说不定,须知,您给薛司长弄了考勤通报批评,薛司长已然看出来背后是彦波涛在捣鬼,他如何会不防备彦波涛向您传话。所以,找个人对他办公室的秘密档案负责,最是稳妥不过。您说,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帮您捞出那档案?我甚至都不敢用他办公室的电话给您去电,那是个何等精明的人,我万分清楚。”
  张无忌认可了这番分析,却不领情,心中恨恨想道,“你小子就是太贼,不肯舍身救主,你小子要是真有那份心,把抽屉撬了,将秘密文档偷出来烧了,薛向便是发现了,最多把你小子给赶出身边,又能怎的?”
  马天宇余光始终打在张无忌脸上,见他嘴角肌肉坚硬,似在咬牙切齿,多少猜到这位心胸狭窄的家家伙不定在怎么记恨自己,心中却不如何畏惧,反而隐隐生出快感。
  因为他知晓张无忌再是心中不痛快,这会儿也得软下口气来说好话,这人属狗,而且是那种家犬,欺善怕恶,最具奴性。
  果不其然,张无忌心中暗恨,嘴上却笑道,“还是天宇你思虑周全,要不然可就中了薛向的奸计,也亏得你机敏,才把案子拖住,才有了挽回的余地,我以为为今之计,只有一途,那便是连夜返回薛向办公室,撬开屉子,将那文档取回保存,唯有如此,你我才能得以保存,你说呢?”
  这会儿,马天宇不想拿馄炖碗扣张无忌头上了,他想奔到棚子的西北角,抱起老头才升起地温酒的炭火盆,一股脑儿砸张无忌脸上。
  “畜生,禽兽不如的畜生,想我马某人连廉耻也不要了,替你姓张的做了这些下作事,到头来,在你孙子心里连个厕纸都不如,什么东西!”
  马天宇心中怨念冲天,究其根源,还在张无忌方才所言的“唯有如此,你我才得以保存”,这简直就是一句红果果的威胁。
  试想,偷不出文件,顶多是你张无忌完蛋,关马天宇何干。
  可张无忌道出此句话,意思很明显,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乃是摆明了态度。
  其实,他即便不说这句话,以马天宇对他的了解,必也知道他的个性,自当会做出正确选。
  而张无忌此话一出,除了让马天宇心中倍加愤怒以外,更是将心中最后一丝怜悯也烧掉了。
  虽说他马某人因为特殊原因,为张无忌所制,但二人到底交往这些年,且这些年,马天宇一直被张无忌作了暗棋培养,并未指使马天宇动作太多,反而在马天宇的仕途之路上,多有襄助。
  虽说马天宇如今连个副科也不是,却是从后勤杂役,调到了宏观司秘书科,算是踏上了升迁的金光大道。
  马天宇是个念情的人,多多少少记着张无忌的好,而张某人这枉作小人的一番话出来,瞬间,马天宇心中只剩了怨恨。
  至此,他才看明白,在张某人心中,他马天宇不过是人家豢养的一条狗,不,简直就是工具,主人或许还会对狗讲感情,对工具,讲什么感情?
  张无忌窥出马天宇脸色不对,自知失言,忙补救道,“当然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放心,咱们兄弟交往这么些年了,哥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该有数,我就把话挑明吧,有红旗主任在,薛向动不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跟着我混,断不会让你吃亏!”
  马天宇展颜道,“我自然信得过领导,再说,没您罩着我,我在改委也混不下去。”
  尽管心中痛恨,厌恶,马天宇还是做出了极具政治性的答复。
  的确,他再是不满,眼下又能拿张无忌如何呢?不过只有把布满深埋心底,择机脱身,相时反噬!
  两人一番虚以委蛇,勉强达成了和解和共识。
  两碗馄饨却已冰冷,谁也没动一口,结账时,老头满脸不喜,嘟囔道,“有问题说问题,我老汉的馄炖远近谁不说声地道,你俩一筷子不动,到底啥意思,我记得你们了,再来,就是出一万块钱,我老汉也不接待……”


第二百零五章 入场
  老手艺人有老手艺人的尊严,不止为挣钱糊口,每份食物,都是费了心的,看着客人吃得香甜,便好似自己的一番苦心得到了尊重。
  这家的馄炖的确名声不小,来用餐的,无不道好,都是连食带汤水,吃个干净。
  今次,张、马二人满腹机心,哪有心思吃馄炖,却是一口没动,自然惹得老头大动肝火。
  张无忌正烦着心,见老头聒噪,嘴上更没好话,“废他妈什么话,老子买的东西,就归老子,老子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夯货,绕个屁的舌!”
  声音骂得不小,老头儿虽是耳聋,却也听了分明,立时不干了,端起张无忌剩的那碗混沌,便冲他身上泼来,亢着声道,“既是你买下的东西,你拿走,别占着我老汉的碗!”
  相距极近,张无忌如何躲避得开,被一碗混沌淋了个正着。
  马天宇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一直想干而没干成的事儿,被一个老汉轻松完成。
  从一早晨醒来,眼皮子起跳开始,张无忌的这一整天就没顺利过,临到下班,黑了天,先听马天宇报了丧,这会儿,又遭了坎儿。
  他是个颇具迷信的家伙,一切以为是天意,心头的怒火却消了,也不跟老头子一般见识,丢下十块钱,脱了外套抖了抖,光着膀子便步出矮棚。
  走出街面,向西折进一条巷口,少了街市上的灯火,巷子里显得阴沉,抬头看天,这时,张无忌才发现天竟然阴了。
  漆黑得有些苍青的天幕,看不见丝毫光亮,凉风乍起,竟有了下雨地征兆。
  阴天,深夜,雨幕……
  想到这些,张无忌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募地,便觉“衰极必盛”这句箴言,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倒霉一天了,老天爷只怕都不忍心了,终于送来些好运气,要不然,怎么自己正打算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老天爷就把月黑风高送来了呢。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在巷子里,各自心思,皆不言语,虽然都知道要去干什么,但二人皆未道破。
  直走了半个多钟头,月坛遥遥在望,张无忌的脚步忽然顿住了,马天宇悄声问究竟。
  张无忌抬手看了看表,道,“才九点钟,再等三个钟头!”
  “为什么?这个点儿,宏观司也没人了!”马天宇奇道。
  张无忌若有深意地摇摇头,悠悠道,“我看过黄历了,今天丙龙在东,住天水大凶,今儿个我是一天都不顺,为保险起见,我看还是零点后行动。”
  马天宇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这是他妈的什么奇葩逻辑,这还是组织的干部么,行事准则什么改成黄历啦。
  好吧,即便是你改成黄历,也拜托你专业点行么,既然是以黄历构成逻辑,那就该知道黄历的一天是以子时开端。
  而子时正是西洋计时的夜里二十三点,也非是零点。
  马天宇对张无忌彻底无语了,他甚至懒得指正张大师神算子里的错漏,点点头应承了,自顾自朝月坛行去,转出百十米,寻了一张沿街的长条椅坐了,静待时间消逝。
  等待中,三个钟头,过得无比漫长,终于,在马天宇快要睡着的时候,张无忌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一掌,冷呵道,“行动!”
  行动开始了,张无忌先领着马天宇,返回了不远处的四平街老家,发动了吉普车,载了张无忌直奔改委,穿过岗亭时,给值夜的老蒋丢了包熊猫,笑着道,“提提神,瞧清了,守卫咱们改委,可是责任重大啊。”
  老蒋接过烟,乐呵呵道谢,“责任重大不假,可哪个毛贼敢上咱们改委寻不痛快,怎么着,张处,这么晚,还来加班啊!”
  张无忌道,“有份文件忘了处理,老板打电话来,说明天要用,你说我敢怠慢么?再晚也得过来办啊!”
  老蒋奉承道,“还是张处勤奋啊,难怪您是领导呢,照我说,改委里的那些青年干部,若都是肯像张处您这般情况,改委的工作效率起码提高好几个层次。”
  张无忌哈哈一笑,又从车窗抛出一包烟去,“就你能侃,得了,开闸吧,我可没时间跟你闹腾,改天,我请你喝酒!”
  “不敢,不敢,哪敢让您大处长请啊!”
  老蒋笑眯眯地回应着,伸手一按按钮,闸机打开,机车顺道而下,滑进了幽深的地下车道。
  二人沿着车库里的楼梯,拾级而上,三转两转,便进了政策法规司大院,红旗主任正在此院办公,张无忌自然也在此院。
  虽然标的物,无比清晰,正是本着薛向办公室去的。
  但张无忌再蠢,到底也知道不好大摇大摆,故意回到自己办公室,折腾片刻,大开着灯,打量清楚了四周的状况,便引着马天宇出了门。
  马天宇其实很想说自己不去,让张无忌独去,或者说张无忌不去,自己独去,一人行动总好过两人标的物太大,可到这会儿了,他却是张不开嘴。
  但因事已至此,他完全弄清了这位张处长到底是个神马东西,既无情又无义,更不谈信任。
  此人是既信不过自己,又害怕自己不下水,谁独去,他都必然是反对,索性马天宇就不开这个口,竖起领口,低了脑袋,在张无忌的注视下,当先撞进了夜幕里。
  政策法规司和宏观司就隔着一堵墙,穿过圆拱石门就到,但这会儿,二人决计不会选择过石门,因为紧挨着石门的耳房,都睡着守夜的,改委到底是重地,面积又宽广,警备工作自然得做到实处。
  隔着石门,两人几乎就能听见守夜老王的鼾声,但做贼心虚,谁也不敢赌脚步声不会惊醒老王,抑或是老王突然抽风,喉头生痰,冲窗外吐上一口,那可就全完了。
  值此之时,谁也冒不起风险,左右墙面极矮,不过两米来高,翻身就爬过去了,从一头的墙根到石门足足二十来米的距离,哪怕是从墙上跌下来,也足能保证老王不会惊觉。


第二百零六章 抓小偷啦
  墙头不高,都是青年人,行动麻利,打个配合,很快两人都攀着墙头,慢慢滑落下来。动作轻盈地堪比狸猫。
  初战告捷,二人精神大振,虽已貌合神离,今次事关重大,到底二人谁也不愿失手。
  顺着墙根,轻手轻脚,很顺利地就到了薛向所在的办公室。
  不用张无忌使眼色,马天宇便拿出早就配好的钥匙,轻轻松松,打开了办公室大门。
  二人轻捷如幽灵一般,溜进门来。
  “小马,你在门口守着,我去找,人来了,你轻轻喵一声,我这边就停工。”
  反手将门关死,张无忌便发布了命令。
  “大晚上的,谁会来,还是我来开吧,三两下搞完就撤!”
  马天宇觉得张无忌完全小心过头了。
  “听命令,哪个屉子!”
  虽然过了十二点,张无忌依旧心有余悸,带马天宇前来,就为守门,开个屉子,要两个人么?
  “最左边,上锁的那个,带上手套作业!”马天宇强忍住没吐脏话,跟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合作,实在太难了。
  张无忌轻声应承,从腰里掏出早备好的老虎钳子,咔嚓一声,轻轻松松将那把指甲盖大小的锁头夹断。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脆响,好似一柄重锤砸在二人的心脏上,夸嚓一声,靠门边的玻璃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二房里熟睡的老王好似挨了电的鲤鱼,一个打挺,便从床上翻了下来,拿着铜锣和手电筒,便撞出门去,硕大的手电光圈,满场子扫了扫,薛司长办公室的大门边的玻璃,豁然开出个口子。
  “不好,有贼!”
  这是老王下意识地念头,快步朝薛司长办公室奔去,到得近前,点灯朝里间猛晃,宽敞的办公室内,没见人影,灯光在左侧挡帘上晃了一圈,老王圆整的眉眼陡然眯紧,却漫不经心退了开去。
  灯光挪走,躲在帘后的张无忌,马天宇好似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又返回了人间。
  方才那哐当一响,两人的心脏险些没给震碎了,若是让人抓住,那就是万劫不复,功名利禄尽化尘土不说,便是想做人都难,顶着个贼偷的名声,家人亲戚都得恶心死。
  担着这天大干系,心脏弱一点的都能昏过去,只一会儿功夫,两人便吓得浑身冷汗如瀑,马天宇好点,扶着薛向的行军床栏杆,勉强能站稳,体如筛糠的张处长,强忍着几个世纪般漫长的灯光探照挪走,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蹲坐地。
  二人一口气还没倒过来,天降霹雳,世界末日准时到来。
  咣,咣咣,咣咣咣……
  一阵剧烈的锣响,整个改委大院的耗子都要被惊得跳腾了,紧接着,便听老王以吃奶的力气吼叫着,“抓小偷啦,抓小偷啦……”
  喊得声嘶力竭,脸都变形了,老王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看场子这些年,就今天遇着贼了,还他妈正好,让他抓了个现行,方才手电一晃帘子,看着没人,可地上却是现着两双皮鞋,这贼再聪明,能逃得过王老爷的法眼,这俩贼也是没文化太可怜,怎么就敢忘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这句古训了。
  啊哈,老子瞧见了,就是故意不动声色,免得惊了贼,让着俩毛贼冲出门来跑了。待得我王老爷跳到大院当心,一声锣响,西方结惊,天罗地网立成,这俩蠢贼便是生了飞毛腿,也甭想跑出去。
  却说,门外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过,屋内的张、马二人响起滚滚惊雷,俱皆面色如土。
  张无忌满心都是绝望,唯独马天宇心性坚韧,危机时刻,却生出机智,冷声喝道,“咬死了咱们是听到动静儿,进来抓贼的,冲!”
  话音方落,他人便如利箭一般朝外激射,绝望关头,张无忌也奋起余勇,使出吃奶力气,朝外急冲。
  二人到底还是叫老王算计了,锣声响动刹那,老王便钻出门去,锁死了石拱处的铁门。
  二人倒也没打算从大门处突围,奔到矮墙边,方接力攀上墙头,两道光柱便打在了二人脸上。
  “张处长,马秘书!”
  老王和临院赶来的守门老宋,齐齐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
  ……
  昨夜的确是阴天,在天上憋了一夜的乌云,到天亮的当口,终于忍不住委屈,开始抽噎。
  雨水淅淅沥沥,下得不那么痛快,可终究下了下来,于久旱的京城来说,算得上一场喜雨。
  至少改委大院的环卫工人老张是欢喜的,用不着再几十上百米的去接软皮管子,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挨个儿花坛苗圃的行云布雨。
  这种天气,于他而言,便是休息的大好日子。
  原本,今天得空,他打算去京郊的通县去看看大外甥,听说大外甥倒腾外汇券发了,左近的亲戚,都把钱搀和在大外甥处,听说已经赚了不少啦。
  辛苦这些年,他多少也攒些棺材本,想着去搀和一把。
  不过,一大早听说了个了不得的消息,却绊住了他的脚,心想,外甥那头的好处,肯定跑不了,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他这亲娘舅的,谁让娘亲舅大呢,还是先去老王那里,听个准信,这可是多少年都没听见的奇闻,漏过了,那得多冤枉。
  念头已定,老张加快脚步向后院老王的瓦房行来。
  原来,这老王晚间在宏观司的耳房值班,白天却不在那处碍眼,得到自己分得的八平米小屋蜗居。
  老张赶到时,老王的蜗居已经挤满了人,仔细一瞧,还都认识,都是负责改委后勤的老人。
  老张进门时,正听后厨的红案老谭道,“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得说道说道啊,我听传言说,是张处长在薛司长办公室偷东西,有这事儿?这也太邪乎,到底是什么金银财宝,值得他堂堂一个大处长干这下作事儿?”
  不待老王接茬儿,便听负责花卉移栽的老铁喊道,“不是这个事儿,是薛司长的通讯员马秘书反水,偷他老板的东西,好几十根金条呢!”


第二百零七章 表态
  老铁此话一出,场面顿时乱了。
  “瞎球说,若真是好几十根金条,薛司长失心疯了,不放家里,放办公室里?明明是偷某个中枢大领导的罪证。”
  “胡咧咧啊,你们都听差劈了,分明就是闹鬼,你想哈,哪个贼偷天大的胆子,敢到改委偷摸。”
  “老李老李,你说这话是扇自己嘴巴,我可记得你狗入的上周才交的入党申请书,就你这样张嘴闭嘴神神鬼鬼的,还想叫我做你入党介绍人,做梦,莫害老子。”
  “都别吵了,让老王讲,老王是当事人,咱们过来,不就是想听老王说句准成话么!”
  “对对,都听老王的,瞎咋呼什么!”
  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再度朝老王处汇聚。
  依着老王往日的脾性,遇到此等高光时刻,两片嘴皮子掰扯得保管说得头顶上的灯泡都得炸开了。
  可今次,老王却是一脸的便秘状,受了起哄,却也站不出身来,支支吾吾道,“当时,天太黑,我也没怎么瞧清楚,你们甭瞎打听了,都在改委工作,虽是负责后勤,可也是改委的一份子,这个纪律性还是要注意的嘛!”
  他如何不愿做那广布四方的话事人,实在是受了上面的教训,不敢吐口,今次事儿闹得太大了,他若敢随意散布言论,后果不堪设想。
  “哟呵,老王啥时该当纪委书记了,都知道强调纪律性了,奇哉怪也!”
  “我说老王,我看差不多了啊,别抻着了,关子也卖得够了,赶紧说吧。”
  满屋子皆以为老王是在抻面子,又起哄要他宣讲。
  正闹得不可开交,铛铛几声闷响,转头看去,却是纪检室的苏科长,冷着一张脸,拿着文件卷成的筒子,正重重地敲着门框,“围在一起,闹腾什么呢,传什么小道消息,老王,我再提醒你一遍,注意纪律,在改委没发布最新通报前,任何人散播任何不利于团结的言论,都要做好担负全部责任的准备!一句话,想说话可以,请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嘴皮子是不是能撑起自己的肩膀头子。”说完,冷着脸去了。
  满室萧然,噤若寒蝉!
  却说,老王那小小房间的“政治局会议”才收尾,改委二号会议室一场非常规会议,刚刚拉开帷幕。
  之所以说非常规会议,乃是因为改委自成立以来,就没召开过参加人员如此庞杂的会议。
  参会的最高层,除了正忙于国务的正印主任国光同志外,自博广同志以下,所有的改委班子成员都到齐了。
  除此外,纪检室主任郭闵要,常务副主任纪鹏飞,改委办公厅几位副主任,宏观司的三位司长皆在。
  更诡异的是,后勤处的曹,蒋两位副处长也在,但正印黄处长却是不在。
  官场上的会议,向来重规矩,开会既讲事由,也讲等级,唯独今次,出席会议的人员,简直就成了一锅大杂烩。
  贸贸然,便是请来最精擅会场布置的老油子,看了这等参会格局,也只有目瞪口呆地份儿。
  说是开小会吧,改委高层几乎全部出席,这分明是开班子会议和全体会议的格局。
  说是开大会吧,从正部级以下,就断了带,到场的就剩了仨正厅,一副厅,两副处。
  仔细一瞅,正部级反倒比正部级以下来得还多,这分明不符合组织会议的金字塔形架构,整成了倒金字塔形。
  造成此状况的根源,自然还是因为此次会议,讨论的议题,太过特殊。
  一桩盗窃案!一桩发生在改委内部的盗窃案!
  听着很滑稽,发了盗窃案找人民警察就是,干嘛要改委断案。
  再说,改委是何等所在,用得着出动一大堆对国计民生有着莫大影响力的大佬,聚齐了去讨论一桩盗窃案么?难道被偷的是一座金山?
  显然,政治人物聚集一处,讨论的自然是政治问题,显然这个案子就有极大的政治问题。
  首先,改委从未发过盗窃案,这是头一回。
  其次,偷的不是金银财宝,却是文件,而改委的文件都是事关国计民生的,换句话说,都是重要非常的东西。
  最后,偷盗之人,存在极大的疑点和爆点。
  疑点在于存在两种说法,一种是贼偷趁乱逃跑了,并未抓着人。
  另一种说法是,张处长和马秘书是小偷,这是宏观司守门老王的说法。
  按说,老王确定了,这事儿就算定了,可偏偏另一位一同发现张处长和秘书长的老宋对此持疑问态度。
  按老宋的说辞,他并不清楚张处长和马秘书是不是盗窃者,因为当时的情况是,张处长和马秘书骑坐在墙头,他并不能判断这两位到底是准备跳出来,还是打算跳进去。
  而爆点便在于,老王对张处长和马秘书的指正,因为一旦指正成功,那就是惊天大新闻,也必将是改委自成立以来的最大丑闻。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怠慢,会议的规格自也就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会议在一片烦闷的沉默中开始了,理所当然地由此间地位最高的博广主任主持,但听他重重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就不再啰嗦了,谈谈看法吧。国光同志留下话了,今天一定要拿出个结果来,平息物议,公正人心。”
  “既然这件事存疑,那就不能下定能,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我们没有权力去给张无忌同志和马天宇同志定罪!”
  当先说话的是紧挨着博广主任左手边的枯瘦老汉,衣服粗陋,面目寻常,只一双眉毛结得老长,颇具寿者相,正是改委仅次于博广主任戚副主任,戚副主任除了担任改委副主任外,还是政协副主席,民委主任,极具份量。
  “我赞同老戚的意见,疑罪从无嘛,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可不是那十年,不能听见风吹草动,就大扣帽子!”
  身材威猛,满面红光的闫副主任发话了,声音洪亮得震人耳膜。


第二百零八章 信了
  改委班子成员的表态很快就出来了,和薛向心想的差不多,除了谢红旗谢副主任因为避嫌的缘故,没有表态外,改委领导们的态度基本趋向一致。
  一言蔽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没这么回事儿。
  承认了张无忌和马天宇,当时确实去紧着抓捕小偷,而非是去做小偷。
  至于真正的小偷跑哪里去了,这个还需要公安部门的调查。
  当然了,改委是重要机构,而昨夜的盗窃事件,经过查验,并无造成实际上的经济损失或者文件泄密,为了不搅得人心惶惶,干脆就不引入公安机关了。
  责成安保部门加强防御,巡逻,彻底杜绝安全漏洞,再不致使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谢司长,你是宏观司常务副司长,慕侠委员在宏观司的担子,你挑了一大半,对宏观司的业务和情况,也是你最熟悉,你有什么看法?”
  改委班子成员发言完毕,博广主任点了谢辉煌的名。
  调子已经定下来了,既然是打着开会的旗号,总不能几位大佬一拉话,就没旁人的事儿了,便是做场面,也得做得圆滑了。
  谢辉煌扶了扶眼镜,双手在老黄梨木锻的光滑桌面上一按,便要站起身来,博广主任扬了扬手,“既然是开会,还是各就各位,畅所欲言的好!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用不着站起来。”
  谢辉煌点点头,坐直身子道,“我同意诸位领导的意见,这件事疑点太多,若是细加查纠,实在有骇物议。当然,事发宏观司,说到底,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据此,会后我会书面向改委班子递交检讨。除此外,我也代表宏观司表个态,服从大局,服从组织,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谢辉煌是老官僚了,政治手腕娴熟,领会领导意图这等小把戏,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博广主任希望他代表宏观司表态,将场面做圆,他自是欣然领命,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
  一语倒罢,瞧见博广主任眉间的褶子,又展开的迹象,谢辉煌欣喜若狂,余光朝身边的薛向看去,心头得意非常,暗讽道,“你薛向不是牛么,不是不可一世么,这回是挨打落埋怨,倒霉活计,你一人全包了,却还不敢道半个不字,委屈吧?糟心吧?不也得干受着么?”
  “好了,既然同志们的看法一致,调子就算定下来了……”
  博广主任迫不及待地下着封口令。
  虽然场间还颇有几位根本不曾发言过,但博广主任却不打算给这几位说话的机会了。
  大事不可谋之于众,夜长梦多的道理,浮沉半个多世纪的他自是最明白。
  就在博广主任以为大局已定的当口,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博广同志,此事如此决断,是不是太草率了,我有话说。”
  接茬儿的正是薛老三。
  按说,博广主任已经拍板定调了,他就不该再讲话,无疑,这是很下领导面子的行为。
  可薛老三不讲不行,今天这个会,也的确开得出了他的预料。
  以他的政治智慧,自也能想到会上,会有改委领导出来灭火。
  毕竟,说到底偷窃案发生在改委,是件不光彩的事,幸亏没坐实,坐实了,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丑闻,所有领导脸上都会无光。
  领导们愿意往下压火,乃是顺理成章。薛向不会不理解。
  只是他没想到领导们往下压火的力度竟是这般强烈,步调是这么一致。
  哪怕是有一位领导站出来说句反对的话,他也好站出来接茬儿,根本没想到是这般结果。
  即便是改委班子的诸位大佬口调一致,甚至,博广主任也拎了谢辉煌出来做面子,薛老三还以为自己有机会。
  至少,那位纪检室的郭老,就是出了名的硬骨头,郭青天,他总得站出来说两句吧。
  有这位老爷子打头,后面的话,他薛向就好说了。
  没想到博广主任力度太大,方拎着谢辉煌出来做了门帘,紧接着就要关铺子。
  这怎么行!
  他薛老三废了老大一番功夫,就差临门一脚了,无论如何不能草草收尾。
  更何况,若是草草收尾,今后他薛某人在改委还算个屁,自家办公室都被撬了,结果,撬你办公室的人嘛事没有。
  这就好比,人家当面给你一巴掌,你还得大声说“打得好”,声音小了还不成!
  若是改委的几位大佬对今次的案件真的持怀疑态度,如此定夺那也就罢了。
  可眼前的案子,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就是生了幅猪脑子,都该知道实情到底如何。
  因为疑点实在太多了!
  张无忌深更半夜开车来改委取文件,结果,就发生了盗窃案,是不是太巧了?
  张无忌来改委取文件,对门岗说奉的谢主任命令,到底有无此事,谢红旗心里最清楚,只不过他不站出来说明,谁也没辙。
  便是除去此条,问题还是多多。
  首先,他张某人去取文件,居然需要马天宇去参考文件中的条目,怎么就恰巧挑中了他薛某人的通讯员,恰好今夜被盗的,就是他薛向的办公室。(事发后,张无忌只能说是带马天宇去取文件,因为马天宇干秘书工作,熟悉文件条目。因为,不如此不能解释他怎么和马天宇撞在了一处,毕竟马天宇可不能像张无忌那般信口雌黄,说是奉薛向命令,来取文件,况且,若真是他马某人在薛向办公室,盗窃案也就没机会发生了。不得已,二人只好串联出这么一番说辞救命。)
  其次,既然二人说是去抓小偷,干嘛去爬墙,和老王一道堵着拱门,守在墙外,小偷还能插翅飞了?这种简单的逻辑,别说是张无忌,马天宇这种聪明人,便是寻常村汉,都不会做此蠢事。
  更大的破绽,还在于老王的指认。一个门卫和两位干部无冤无仇,失心疯了,敢指认他二人为贼。
  按张无忌的辩词,这位老王是为了邀功请赏,见拿不到贼人,便攀诬自己。
  这等可笑的理由,只有傻子会信。
  但马天宇确信,与会诸公会信,事实证明,与会诸公真个就“信”了。


第二百零九章 死手
  与会诸公信了,薛向这委屈就受定了。可偏偏薛老三又不是个肯受委屈的人。
  有人想定台盘,他偏偏最会干的事儿,就是掀桌子。
  却说,薛向话音方落,博广主任的脸色如旧,但一双秃眉抬起后,又沉敛了下来。
  霎时间,气氛冷酷得几近压抑。
  谢辉煌怒道,“薛向同志,首长们都定了调子,我也代表宏观司做了承诺,你现在出来提反对意见,到底是什么意思?组织原则还要不要了!”
  薛向能跳出来,他实在窃喜,心中暗笑,此人到底嫩了些,混迹官场,殊不知最重要的便是揣摩上意,如今上意已经明摆在眼前了,你薛向还要逆上意而动,这不是找死么?
  薛向不急不缓道,“辉煌同志,博广同志方才说了,既是开会,就须畅所欲言,我按照博广同志的指示办,有什么问题。”
  谢辉煌简直要气晕,你薛向太不识进退了吧,傻子都该知道,方才博广同志这句话,是鼓励我谢某人大胆补漏,什么时候要你薛向说话了,没见博广主任草草收尾,就是为了压下这档案子么?行,你抓着博广主任的一句遁词,大做文章,惹得博广同志大怒,有的你受的。
  念头到此,谢辉煌的心绪倒也平复了,说道,“还是服从大局的好,我知道这次是你办公室被撬,组织作出现在的决议,你心中难免有些情绪,这很正常,我们都能理解,但是有情绪,也不能带到工作中来,更不能给组织添麻烦才是!”
  到底是积年官场老手,此话一出,等若是在指责薛向私德有亏,就为了自己出口恶心,连改委的大局也不顾,这样的人还配作领导干部么?
  果然,博广主任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说道,“薛向,你到底有没有实在的东西,有就拿出来,没有就保留自己的意见!”
  这番话,从博广主任口中说出来,已然是史无前例的严肃了,换个人,便是正部级高官,恐怕也承受不起。
  满场瞬间肃然,皆盯着薛向!
  “报告博广同志,我的确有实在的东西,要向各位首长展示!”薛向面色平静地道。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法子翻天覆地!”谢辉煌心头冷笑。
  哪知道,他念头方起,薛向后半句话却将他打懵了,“不过,有鉴于我要展示的东西,事关重大,所以,我恳请博广同志让除了诸位改委班子成员,和纪检室闵要同志留下外,其余人员最好还是退场。”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好好开个会,你有屁就放,弄个什么玄虚,哪有动辄就赶人离场的,老子还是你领导了,凭什么郭闵要能留下,老子就得走,想得倒美,领导们绝不会这般糊涂的!”
  谢辉煌简直要抓狂,在他看来,薛向这是当众抽自己脸,纯属斗气!
  话说回来,既然是斗气,有领导在场,难道还能看着你薛向胡闹。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弄到了什么,除了薛向方才说到的同志,剩下的同志可以散会了。”
  博广主任沉声道。
  “我%¥#……&!”
  谢辉煌要疯了,博广主任真吐口了,心中嘶喊道,“怎么,怎么就能如此放纵薛向呢,我可是他领导啊,他不尊重我啊!”
  再不甘心,其余几位参会的酱油党迫不及待起身,谢辉煌也只有怏怏随行。
  说来,也怪他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在博广主任这等大佬心中,他谢某人只怕也就跟后勤处打杂的几位,地位一般。
  吱呀一声,厚重的橡木大门再度关上。
  博广主任盯着薛向道,“你到底有什么东西要展示,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薛向应承一声,竟从兜里掏出个大绿色的收录机来,按下按钮,一段对话便冒了出来。
  “小马,你在门口守着,我去找,人来了,你轻轻喵一声,我这边就停工。”
  “大晚上的,谁会来,还是我来开吧,三两下搞完就撤!”
  “听命令,哪个屉子!”
  “最左边,上锁的那个,带上手套作业!”
  咔嚓,薛向按下了按钮。
  满座俱惊,面面相觑,任谁也听出这段对话,到底是谁的声音,到底在哪种语境下完成!
  “这家伙竟然抓住了铁证!”不知多少人心中惊叹。
  薛向想得不错,张无忌,马天宇是贼偷,其实在场中诸公心中已然定了格。
  不过为了维护改委威严,在中枢各兄弟部委间的名声,才不得不将这桩案子按下去。
  可谁能想到薛向竟然拿出了录音这么个如山铁证。
  “薛向同志,这个录音,你是怎么得来的!”
  整场会议始终保持安静的谢红旗同志,终于忍不住发声了。
  满场诸位大佬,无疑谢红旗是最尴尬的,他的秘书竟然卷入到了盗窃案,虽说诸位同僚皆一致帮着张无忌排除嫌疑,可谢红旗依旧心中烧火,尴尬至极,暗里更是记恨死了张无忌这个无用蠢货。
  谁知真当薛向开始坐实张无忌罪名时,最先忍不住的还是这位红旗主任。
  无疑,谢红旗的问题打在了关键节点,所有人都凯斯顺着这个问题往下想。
  显然,这段录音就发生在你薛向的办公室,而当时在场的只有张无忌和马天宇两人,你薛向是如何得到这份录音的?
  “录音机是我提前安在办公室的!”
  薛向很坦然地就道出了答案,直率地让所有人都吃惊。
  谢红旗眼皮一跳,说道,“这么说,你早知道张无忌会来你办公室,换句话说,是你设计了这一切,引诱张无忌的。”
  谢红旗还有两个字没说,构陷,但是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薛向微笑道,“不错!”
  的确,这一切都是薛向导演的。彼时,彦波涛,马天宇齐聚他办公室,正好张无忌打来电话耀武扬威,紧接着,便传来他薛向被通报考勤批评的消息。
  前番张无忌就折腾了一回,被薛向一耳光抽得不敢在宏观司露头。原想,这货自此会老实了,哪里知道又跳起来恶心人了。
  更不提还有彦波涛,谢辉煌这两盏不省油的灯。不杀鸡吓猴,怕是镇不住场面了。
  至此,薛老三决意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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