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干将


  金杨和毕节分手后,直接驱车去了赵豆豆的宴请酒店。
  赵豆豆选择的酒店很有格调,装修不奢华风格有点小清新,雅而不俗。
  金杨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五分钟,酒店门前的小停车场上已停满了小车,金杨巡视一圈,没有看到引导员,倒是被他发现了一个中央位置的停车位,他徐徐把车驶向停车空位时,他的对面驶过来一辆蓝色卡宴。
  按规矩,金杨的奥迪先到一步,蓝色的卡宴稍后一步,但蓝色卡宴的车主显然比较剽悍,不停地狂按喇叭。要逼退金杨。
  酒店门前也有私家车位?金杨讶然,他先是看了一眼卡宴车主一眼,车主是个比较富态的中年女人,长得不错,眼睛带着目空一切的表情。
  金杨朝停车场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立着私家车位之类的标志牌。
  金杨正要冲进车位,这名女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先是看了一眼金杨的车牌号码,一见是外地车牌,顿时开口呵斥道:“喂,你懂不懂这里的规矩?这是我的车位,还不赶紧让开?”
  依照金杨以前的脾气,二话不说先抢占车位,然后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道行?
  但是现在的他,已小有阅历和涵养,竟丝毫没有火气,相反,他只是觉得对方有些好笑,在他看来,往往层次不够的人才争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淡淡一笑,倒车让路。
  看他“识趣”,中年女人嘴里轻嚼了一句类似“算你识相”的话。
  金杨退出停车场,刚好有一辆车开走,他缓缓停了上去,这才悠悠然走进酒店。
  来到赵豆豆预定的包厢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包厢里坐着四个人,其中金杨认识三人,宴客的主人赵豆豆;赵豆豆的助理、亦是萱萱基金会的办公室主任龚倩;西海省证监局局长梁山;以及停车场遇到的霸道中年妇女。
  “金……主任?”梁山先惊后喜,起身道:“你什么时间回武江的,也在这里吃饭?”他还以为金杨走错房间。
  “金杨也是我的客人,梁局,刘局不介意吧。”赵豆豆抿嘴浅笑。
  “呃……当然不介意,金主任我请都请不到,今天粘赵秘书长的光,请!”梁山不等服务员动手,他主动为金杨拉开椅子。
  金杨瞟了那个表情有些失色的女人一眼,走向梁山,伸手道:“我也是难得见到梁哥一面啊!我们都得感谢赵秘书长。”
  “是啊,是啊!”梁山亲热地握着他的手,眼眸在金杨和赵豆豆脸上兜了一圈,似乎有些恍然,有些遗憾,有些释然……
  “金主任和赵秘书长是……”人精似的梁山似乎还想求证什么。他不了解赵豆豆的底细,只知道她是一家大型基金会的秘书长。通过龙隆股票增发之事见过她两面,当即惊若天人,从来不为女人闹心的他,竟然也起了好久没有过的一丝绮念。
  今天赵豆豆请吃饭,他特地推了好几个饭局,甚至一场省级会议午餐,没想到在饭局上遇到金杨。
  根据他分析,金杨虽然传说中女人颇多,甚至连满山屯的女儿都勾搭到手,但他毕竟身份是单身汉,依然有不停选择,不停谈恋爱的权利。赵豆豆的家世虽然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赵豆豆目前是云英未嫁的身份,而且连男朋友都没有。
  这一男一女……
  果然,金杨直言不讳道:“豆豆是我未婚妻。”
  他的话直接把在场的四个人皆吓了一跳。
  萱萱基金会的秘书长助理兼办公室主任龚倩毕业于著名的京都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早在三个月前就被赵豆豆招进基金会,她认识基金会里的所有理事,也知道金杨和另一名理事苏娟之间的事情,今天金杨竟然堂而皇之说他是赵豆豆的未婚夫?这?是信口雌黄还是确有其事?三角恋?
  梁山也而黯然色变,他忽然想到了满山屯,想到了满山屯的女儿冷月潭。他是满山屯的嫡系,了解满山屯对金杨的期望。金杨公开承认和赵豆豆之间的关系,那么满主席的女儿呢?
  脸色变化最大的是和金杨抢夺车位的中年女子。她叫程西西,西海省银监局副局长,副厅级实权人物。一个女人能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爬到如此高位,要么有其过人之处,要么敢“投入”,或者有背景。
  银监局有资格对银行业金融机构的董事和高级管理人员实行任职资格管理;对属地银行业金融机构的业务活动及其风险状况进行非现场监管,建立银行业金融机构监督管理信息系统,分析、评价银行业金融机构的风险状况;对涉嫌金融违法的银行业金融机构及其工作人员以及关联行为人的账户予以查询;对涉嫌转移或者隐匿违法资金的申请司法机关予以冻结等等,准确说,就是监管银行的人。隐性权利大得惊人,一些能在任何地方横着走路的银行行长们,看见银监局的头头脑脑便要低头弯腰。
  程西西是土生土产的京都人,她以前的圈子和赵豆豆不管是年龄还是位面上都有绝对的差距,她甚至拼命也想钻入赵豆豆所在的层面,但这个希望很渺茫,所以,当她接到赵豆豆电话宴请时,一时间情绪有些澎湃,有些兴奋……以至于发生了停车场的一幕车位争端事件。
  在金杨没来前,她暗地里很好笑地看着梁山的表演,心想,梁山你这是找死啊。她甚至犹豫是不是给梁山发条短信提醒提醒他的念头。
  听到金杨的宣布,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驾乘外地车的男子居然是豆沙的未婚夫?开玩笑?京都顶级圈子里大名鼎鼎的豆沙的未婚夫,只是个西海人?而不是京都的谁家的谁谁谁?
  然后第二反应是:该死!如果他真是豆沙的未婚夫,那么我刚才在停车场岂不大大地得罪了他?怎么办?程西西脸色数变。
  赵豆豆脸上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恭喜!恭喜!”梁山的恭喜之词言不由衷,他不停想,是不是要和金杨私下“谈谈”。
  “恭喜豆沙,恭喜金主任。”程西西忽然站起身,不等赵豆豆和金杨有所表示,她举杯一饮而尽。
  程西西的举动令梁山大为惊诧。原因无它。作为省内来往比较密切的银监证监两局,他比较了解程西西的为人。这个女人本身有中央背景,加上个人工作能力不差,人前人后很是高傲,她在饭局中是从来不端杯子的。有一次省里召开《新型农村金融机构工作安排有关事项通气会》后的晚宴上,某地级市市长主动敬酒,她冷然拒绝,把这位当红市长闹了脸儿凉。一时间传说笑柄。
  而更让梁山惊讶的事情随即出现。
  赵豆豆举杯沾唇即止。金杨虽然一脸笑眯眯,但他却连杯子都没有端。如今的他已经磨砺了年少气盛的性子,在某些问题上也能看得开。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虚伪地面对一些人和事。喜欢不喜欢,好于坏,他可以不说出来,但不能说假话。
  他认为人的尊重是相互之间的,亦是去除外衣的行为。现在见他和赵豆豆的关系,梁山的热情,她便改变了态度?
  不!
  梁山了解金杨的脾性。知道他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年轻人,平时待人接物还比较礼貌,今天……他狐疑地看了看金杨,笑着介绍道:“忘了介绍,这位是白浪矿山经济技术开发区的金杨,金主任。这位是省银监局副局长程西西。”
  金杨听了她的名字和职务无动于衷,毕竟,现在的西海,除非省委常委一级的大员能对他产生威胁以外,普通的厅局级领导,不能撼动他分毫。
  程西西和他相反,得知被他在停车场欺负的年轻男人竟然是西海最近两个月名声赫赫的金杨后,她险些没当场扇自己耳光。说起来她有京都背景,但是她这个背景只能唬唬普通人,真到了某个层面,再拿所谓的背景出来,不过是个笑话。现在的体系,都是根连根枝连枝,到了一定位置,谁都有背景,有圈子。更何况,她京都的背景也不过尔尔,一个副部级的副部长父亲而已。
  “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金主任,刚才多有得罪,请您原谅。我罚酒。”程西西自酌自饮,连续干了两杯水井坊。只喝得脸上煞白,身子颤歪歪。
  金杨犹然未予理睬,他不动声色地伸筷子夹菜。
  倒是赵豆豆有些不忍,她微微挑眉,淡淡道:“够了,程姐。”
  程西西倒是不敢不听赵豆豆的话,她“噗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昏昏欲倒。
  金杨看了一眼赵豆豆,别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给,但自己媳妇儿的面子,却是万万不能不给的。他瞥了眼程西西,对梁山说道:“看不出银监会起什么作用?现在银行的服务费越减越多,居民收入越增越少,相映成趣。”
  梁山不想得罪程西西,但他更不想得罪金杨,在这种时刻企图明哲保身,置身事外,那么他将来肯定被这两人给“置身事外”了。他硬着头皮做出选择,回答道:“政府有妙计千条,银行有一定之规,减什么不能减利益,减少的利益一定要用堤外损失堤内补的方式拿回来。”
  他们俩的打击不仅没有让程西西变色,她的眼睛反而亮了起来,她不怕金杨打击她的职业,只是主体和个体的区别,现如今,那个部门不挨骂。
  她配合他们的话题,很有自我批评意识道:“银行的确需要改制。国家给了银行业太多的特权,银行业又用这些特权绑架了客户。把国家的治理当成幌子,银监会也无奈啊!一治理便要乱。银行毕竟是地方经济的推动器,哪个地方政府都不希望当地的银行业大乱。”
  话题一拉开,气氛顿时恢复正常。
  只是程西西的语气很明显地低调了许多。
  而梁山一直心不在焉,他趁三女上卫生间的当口,很严肃地低声对金杨道:“你和赵豆豆的事情,不是开玩笑?”
  金杨摇头。
  “是正儿八经的还是玩玩就算?”梁山锲而不舍追问。
  “很认真而且严肃。”金杨正色道。
  梁山脸色一沉,“……那满主席的女儿你准备怎么办?”
  金杨哭笑不得,摆手道:“我和她没那回事。”
  梁山不信,“男人和女人有什么没有什么,瞒不过我的眼睛。满主席很看重你,我从来没见他对人这么关心过,其实你选了冷月潭是双赢。她的外型未必就比赵豆豆差,而且还有满主席这股助力,对你将来的仕途大有裨益。”
  “已经不可更改。”金杨边说边想,你要是知道赵豆豆的姥爷是谁,你肯定要把第二句话给生吃啰。
  梁山表示遗憾,非常遗憾,他摇摇头,苦恼道:“满主席那边,我是实话实说还是暂时替你保密?”
  金杨想了想,笑道:“实话实说吧,这种事情想蛮也瞒不住,也免得你为难。”
  梁山怅然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
  等三女归来,继续吃饭,谈到龙隆的贷款,某银行突然反悔,程西西打包票说她去搞定。然后又说到股票增发一事。梁山本来受到满山屯的委托,他表示在省证监会的范围内,他这里的缺口只给萱萱基金。
  说这话的同时,他心里不无遗憾和嫉妒。他本打算利用满山屯给予的这个特权来换取赵豆豆的一夜或者几夜。但是金杨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想。
  当然,在不久的将来,金杨的婚礼上,他才得知赵豆豆的身份,当晚,他险些没吓昏过去,要是没有金杨的出现,他按预先设计暗示赵豆豆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哪怕有满山屯的庇护,他未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因此,他发自内心对金杨表示感谢,他甚至固执地认为,金杨是他的幸运星。从那以后,他彻底倒向金杨,成为金杨一系最得力的干将。
  而程西西在退居二线前,是西海省人民政府常务副省长。那时的赵豆豆依然只是萱萱基金的秘书长,但赵豆豆却是程西西圈子里的老大。


第一百零一章 面觑
  星期六上午,金杨偕同赵豆豆直飞京都。
  下了飞机后,一辆很普通的军车接走两人。车上只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司机,长相敦厚,体格健壮,看得出他在赵家有些年头。豆豆喊他李叔,他则直呼豆豆。看不出丝毫的阶层感。
  他对金杨很有礼貌,没有喊官职,而是称金先生。但金杨明显从他眸子里看出审视的神态。
  最近,在赵家关于赵豆豆自选夫婿的问题,已经惊动了整个家族。赵家二代几个老头纷纷从各地回到京都,一来是看望赵老;二来是商量豆豆的婚事。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加之赵家人个个都有消息来源,家庭会议上你一言我一语,把金杨的“陋习”和“雅事”说了个遍。大致有三种说法:一是金杨为人张扬,没有高官必备的涵养,像个炸药桶一样,放哪哪不安全,将来要是娶了豆豆,赵家没准三天两头要为他擦屁股;二是金杨私下搞了个双国商调公司,还有个红磨坊连锁,在香港还注册了个名杨国际。这有悖赵家的处事原则,坏了规矩。赵家子弟除了赵庙得赵老批准而高调出世外,其它任何子弟,不仅不能下海经商,而且连“边”都不能沾,譬如挂名董事或者商业顾问等等,一律免谈。按赵家的规矩,你从政便从政,做学问做学问,走军队路线就老老实实在部队干,抗拒三心两意和歪门邪道。
  而金杨还没进门,便坏了规矩,况且还有赵豆豆父母最反感的第三点:金杨的私生活紊乱,身边的女人良多,豆豆的母亲甚至报出一长串名字,首当其冲是苏家的女儿,曾经和赵庙订婚未果的苏娟;政法大学一年纪学生白小芹;证监会主席满山屯的私生女冷月潭;不仅如此,他还和开发区的两名女同事关系暧昧……
  但是在豆豆的婚事上,豆豆的父母没有拍板权而仅仅只有建议权,唯一有权的三个人是赵老,赵庙和赵豆豆自己。
  所以即便是全家族人的反对,但这三个人却都看好金杨。
  于是乎,才有了这场进京“面觑”之举,其实说是面觑,实际上却是变相的订婚。
  为了表示自己的抗议,赵家的二代三代中坚纷纷以各种理由离京。
  赵豆豆的母亲自然不能离开,同时等候在家的还有几个婶娘舅妈大姑大姨等十三人。
  以至于金杨一脚踏进赵家大院宅院时,还以为进入了“大观园”。面对一群女人或审视或轻视或看热闹的各种神情,金杨表现得不亢不卑,既没有传说中的桀骜不驯的表情,也没有过度的巴结。
  其实,金杨没有见到赵家二代三代的男人,心中虽然不免有些不愉快,但他能及时忘记不愉快,是他自觉自悟出的一个行之有效的自我保护措施。
  至于这群七大姑八大姨,别说金杨,换地球上任何一个男人来也绝不可能全盘搞定她们,即便是获得了她们的口头赞美,也不会在心底被全盘认可。
  男人承认等级,而女人则从来不承认这种男人世界里的游戏规则。
  好在赵豆豆在赵家的地位超然,她微笑着把金杨带进后院。
  进入后院的路上,赵豆豆见金杨的额头上冒汗,她停下脚步,掏出湿纸巾为他擦拭,轻声道:“你的平衡能力不错。能在她们的围追堵截中表现出足够的淡定。”
  金杨享受着她的芊芊玉手在他脸上温柔地服务。一抹阳光穿越院子里的梧桐树,斜刺里落到赵豆豆脸上,几乎能够看清她脸上一层淡淡的绒毛,甚至鼻翼的每次翕动和沁人的热息,金杨禁不住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我记得你的本名叫赵四红,可为什么都喊你豆豆?还有豆沙?”
  “啊……”内心强大,哪怕在为金杨擦汗都八风不动的她,脸上第一次染上了一抹红霞。
  赵豆豆拒绝回答他的问题,第一次在他面前败退而走,脸上破天荒地显出一丝慌乱,改变话题道:“姥爷还在等,我们先进去吧。”
  金杨也不逼迫她回答,但心里早已开始享受胜利的果实。她纵然是仙女下凡,也有女人索求的一切,七情六欲,不同的是她有一层无比强大的盔甲,将她死死包裹。别人进不来,她自己也出不去。
  但金杨相信,他已经解开了她盔甲上的链子锁,至于何时能让她心甘情愿脱掉盔甲,他无比期待,甚至跃跃欲试。
  赵老这次没有在书房见他,而是在他的卧室。
  极为普通的硬板床,几件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红木家具。不同的是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医疗仪器,包括床头的氧气瓶和心血管检测仪等等。
  两名护理人员看见有人进来,顿时朝两人轻轻摇头,小声道:“赵老刚睡着,你们不要打扰他……”
  赵豆豆默默地看着赵老的侧脸,静了半晌,伸手拉住金杨的手,两人悄悄转身,刚要出房,忽然听到赵老的声音,“豆豆……”
  赵豆豆连忙转身走向床前,柔声道:“姥爷!”
  金杨感觉她的手在微微发颤,亦证明她心底的紧张。的确,赵老和他上次相见时已经判若两人,本来就瘦,现在已经是皮包骨,脸颊深凹了下去,在颧骨下方和眼窝形成两道暗影。
  这个共和国的缔造者之一,硕果仅存的元老纵然战胜了生命中的一切敌人,对手,但终究还是败给了岁月。
  赵老缓缓伸手,握住赵豆豆的手,坚毅的眸光中纠杂着一丝柔情,“你喜欢他吗?”
  金杨的心顿时悬在嗓子眼里,他同时察觉到赵豆豆另外一只和他相连的手心沁出湿汗。他不知道赵豆豆拖他的手是装样子,还是她心底紧张伤感,需要一只手给她力量。但他知道,此时赵豆豆的两只手分别给了这个国度里最后一位红色伟人,和他。
  没有犹豫,赵豆豆轻声回答,“我喜欢!”
  赵老脸上露出笑容,低声对两名护理人员说:“你们出去。”
  两名护理人员纵然不情不愿,但却不敢违逆赵老的命令。
  随后赵老又对豆豆说,“你也出去,我和他单独说说话。”
  赵豆豆嗯了一声,回眸看了金杨一眼。
  金杨其实心里很慌,但在赵豆豆面前,他没有慌张的权利。她再强大,亦是一个女人,是女人就渴望一个有力的肩膀和温暖的港湾,他必须成为她的港湾,他必须强大,否则,他和她之间,也许真的只能共同拥有一个名分。
  用力捏了捏赵豆豆的手,他轻轻朝赵豆豆点了点头。意思很明确,我不会让赵老生气。
  赵豆豆脸上流露出释然的神色,徐徐离开房间。
  “怎么,你还会怕我这个不能走路的老头子?到我跟前来。”赵老的声音虽然透着虚弱,但语气一如既往的霸道。
  “我不是怕您,我……爱戴您!”
  然而赵老根本不吃他的马屁,轻哼一声道:“我还没死,爱戴这词还是留在讣告里用的好。小子,我依然低估了你啊!你是怎么……搞定豆豆的?说来听听?”
  金杨没想到赵老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打听这个……
  他一时间慌了手脚,怎么回答?
  “上次萱萱的事情后,豆豆立志要在慈善事业里发展,我在萱萱基金会里帮点小忙,这不,近水楼台先得月,长时间接触,她觉得我这个人还像个男人,我呢,当然打心底爱慕豆豆,只是一直觉得配不上她……”
  赵老根本不和他打马虎眼,直言不讳道:“你既然觉得不配,怎么又搞成这样?你的意思是我家豆豆倒追你?”
  “不,不,当然是我追的她,追得很苦。”金杨大汗,灵机一动道:“我后来想通了,既然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大胆地追求,躲躲闪闪不算真男人。”
  赵老显然并不满意他的回答。静了半晌,他忽然叹息道:“的确,十个你都配不上豆豆,便宜你小子了,谁让豆豆看上你了呢?”
  “就是就是!我这辈子只能全心全意伺候好豆豆,让她快乐!让她不输了自己的选择。”
  赵老坦然道:“我从不看重身份阶层这玩意。我就是个苦孩子出身,别说留洋,连学堂都没有进过,但我从不妄自菲薄,说什么配不配的屁话。语言和行动,行动力的强弱,人生的方向,你有了并且对了,你才能完成你的允诺。你能告诉我未来怎么走?有既定的规划和目标吗?”
  金杨微微拘谨道:“我听豆豆说了赵家的规矩,我会第一时间把暗地里的商业营生解决干净,绝不给赵家脸上抹黑……”
  “停……这就是你的人生方向?小子,你还嫩呐!你成功了,就没什么东西能束缚你,你若不成功,连空气都能约束你。赵家的家规,哼哼!自我而起,从我而止。我不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每个时代的脉络不同,正如你们不需要流血打江山一般。”赵老说得上气不接下气,金杨惶然靠近,握住赵老的手,“您别激动,慢慢说。”
  赵老缓缓闭上眼睛,待呼吸逐渐平稳后,睁开眼睛道:“我听赵庙说过你的一些事情。我这个老头子送你一句话。要成功,需要朋友;要取得巨大成功,需要敌人。”
  金杨隐约明白赵老的意思,需要朋友大概是指他的桀骜性格,不懂得隐忍,不擅长装糊涂;而需要敌人,约莫指的一号俱乐部,或者汪小山。
  “金杨啊!大真亦假!看起来你是真性情,是真男人,但你的真只是为自己服务,在真的同时忽略了你亲人朋友的利益。我们共产党人为什么能推翻旧政权,就是因为我们擅用集体的力量。一个人再怎么聪明能干,也永远不会成功。”
  金杨虚心点头,“我接受您的教诲。”
  赵老陡然加重语气,“好好对豆豆。”
  “我会的。”金杨的回答很干脆。
  “去吧……”赵老缓缓闭上眼睛。


第一百零二章 订婚大礼
  金杨走出赵老的卧室时,在院子里看到年约五旬的洪秘书。
  金杨在飞机上听赵豆豆隐约提起过,说洪秘书大概会在最近外放,担任南方某经济大省的省长一职,算是赵老提携赵庙后的第二人。而且很明显洪秘书的述职是为赵庙将来的发力“保驾护航”。
  面对这个赵家的“外人”,金杨也算“外人”,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上次无形地拉近。
  “洪叔!”金杨恭敬地快步上前。
  “金杨!”洪秘书一改儒雅之风,笑呵呵地伸手,“我找豆豆向她要了些时间。”
  金杨一听便明白,洪秘书是有话要和他说。他颇为得体的道:“愿听洪叔指教!”
  洪秘书笑了笑,朝院子左进的小门伸了伸手,“请!”
  金杨进去后,看到茶几上已经泡好了茶,待他和洪秘书落座,端茶一看,茶温不冷不热,正合适入口。
  金杨猜测洪秘书是不是要代替赵老给他传话,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赵老的离开已经非人力可为,如果赵家没有出一个赵庙,赵老亦能如他一起打江山的老朋友一般,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彼此留恋的世界。可不论是第一代领导集团还是第二代第三代的家族后代,都没有出类拔萃的惊艳人物,唯赵庙身上集中了庙堂气和英雄气。
  庙堂气仕途多见,但英雄气却相当罕见,因为只有英雄气才有能集聚人才,令左右心服。赵老之所以违反他一向的为人准则,突击提拔了洪秘书,也是基于要替赵庙打基础。
  “赵老的时间不多了。”洪秘书开门见山道。
  金杨心里又惊又喜又悲。喜的是洪秘书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惊的是他在享受“高度机密”的同时,必须对这个家族有所回报;悲的是共和国即将失去最后的元勋。
  “还有多少日子?”金杨问这话时微微忐忑,毕竟这是个比较禁忌的话题,在古代,不少人因为这种话题而丢官掉脑袋。
  洪秘书轻声道:“多则三个月,少则半月。”
  金杨微微叹息地看着洪秘书。洪秘书今年刚过五十岁,但两鬓已然霜白,足见最近的心力交瘁。
  “赵老是个能看得开的人。他从不怕死,所以他走在所有人的最后。但是……”洪秘书低头叹息道:“因为赵庙,他想再活三五年……可惜,时不予人。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平等的。如果平等了,也就不是机会了。机会是人创造的,也是有条件的,不会平等的分配给每一个人,包括赵庙。”
  金杨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今天的主题是赵庙,赵庙也是赵家的主题,洪秘书的意思很明确,他走上仕途是为赵庙将来的上位而服务,那么,他能做些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呢?”
  洪秘书轻轻一笑,顾左右而言其它,“如果赵老再活五年,以赵庙坚强的毅力和明确的目标以及工作能力,四十岁之前可以进入中央委员,但现在,就必须考验他的忍耐力了。我们纵观历史,历史上许多帝王和大人物非常善于韬光养晦,他们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适合什么策略,甚至可以说,不懂得韬光养晦和审时度势的人很难在官场走到最后。”
  “时间是最了不起的东西,也是最有力量的东西。”洪秘书若有所指道:“有人给赵老送过一份你的个人资料,赵老置之一笑。知道为什么吗?”
  金杨脸色微红,知道他和苏娟白小芹或者詹丽杨慧红等更隐秘的消息逃不过国家强力机构的监督,他汗然摇头。
  洪秘书笑了笑,“蔡锷将军与名妓小凤仙演绎一段名流千古的爱情故事。张学良和赵四小姐演变了一段伟大的爱情故事。如果换个人,就是包二奶,第三着插足,就是道德败坏,就是嫖娼,所以,人和人不同,所产生的故事也不同。”
  金杨大概明白了洪秘书的意思。他若什么也不是,搞这种事情就是道德败坏,他若能行之大者,为人民为国家做出卓越的贡献,那么小亏则是历史佳话。换句话说,如果你是成功者,历史只会书写你光辉的一面;如果你是失败者,留给世人的是丑陋的一面。
  洪秘书大有深意道:“一个人看破世道不难,坚持理想也不难,难的是看破了世道依然还能坚持理想。”
  金杨沉默不语。
  洪秘书道:“单打独斗的人为何很难在官场上升迁?很难被公众接纳?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只是个‘个体’,‘个体’两个字决定了他在获得个人利益同时没有给相应的人群带来利益,这样的人,很容易在任何一次波动中被牺牲。相对来说,周围有一个规模庞大利益受众的个人,则很少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去,不为别的,就因为在他的周围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利益受众群体,这个群体就像是一座岩石累积的高山一样,不管是谁,力量多大,搬山都不容易,只要他想动这山上的任何一草一木,都要考虑来自‘高山’的反扑。行动前他也就会慎之又慎,甚至放弃,妥协……”
  虽然类似的语言金半山和彭放都对他说过,但洪秘书的话无疑更直接,更赤裸裸,更容易被他接受。他这一路走过来,其实危机遍布,稍不小心,就有跌倒的可能。能走到现在,他的运气占了绝对主导因素。因为他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个人的力量永远战胜不了集体。
  “你和汪小山的事情,必须你自己去解决。”洪秘书微微一顿,道:“但我们可以提供便利。比如,你可以去见见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的钟皓,拜访中顾委的王中义老部长等等。”
  金杨倏然抬头,“洪秘书的意思是范围不要扩大?”
  “是的。一切必须为赵庙服务。无端竖敌是不智的行为。”洪秘书还有句话没有说:如果不是汪小山的毒蛇狼性遭到许多人的不满,赵家也不会同意金杨出头。
  “如果能控制在我和他个人之间,他毫无胜算。”
  洪秘书笑了,他也开始欣赏这个外来的年轻人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赵家的事。其实是洪秘书变相介绍赵家的子弟和明里暗里的实力。纸面上的实力其实也不怎么骇人,比如官至省部级赵之清;萱萱的父亲赵永华;一位担任电子工业部副部长的女婿等等,但是横向纵向一延伸,便形成一个硕大的庞然曲线图。比如赵老的小女儿嫁给共和国元勋家族的宋家;赵老的小儿子娶了军中巨擘杨家的女儿等等如此。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家族因为老一辈走得早,后辈们彼此抱团,其实力隐隐能影响到省部级的升迁调动,他们现在缺的只是一个领头人,一个能代表他们利益的,一个能走向前台的人物。
  这个人是赵庙。
  金杨越听越震撼,这么多红色家族齐心要捧赵庙。只要赵庙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将来的上位基本如板上钉钉。
  洪秘书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考虑来党校学习?”
  金杨犹然惊骇赵庙天运,一时间还没有会过意思,“西海省党校吗?”
  “当然是国家级的党校,今年年底国家党校有个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厅局级的门槛,学员大多是各地级市的书记市长。”
  “啊……”金杨有些措手不及,“我现在的级别还是正处。”
  洪秘书笑了笑,“你现在的低职高配。很多东西是可以变通的,你的级别或者职务达到其中一点即可。”
  这可是个绝对的大礼,首先是级别的提升,他从进入中央党校的那刻起,级别便是货真价实的正厅,毕业后,可以回到西海,也可以去洪秘书主政的南方,地级市的书记困难,但市长却大有希望,同时,他将会认识一帮年轻的厅局级同学,这群同学是他将来的官场人脉资源。也可能是他的势力积聚点,根据地的发源地。
  金杨知道,这大概是赵家给予他的订婚大礼。


第一百零三章 岳父丈母娘(一)
  和洪秘书一席话后,赵豆豆带着金杨去了新世华苑,她的父母在这里有套一百五十平的房子。
  该小区坐落于西城区三里河东路西侧,距钓鱼台国宾馆和玉渊潭公园仅仅数百米,距长安街七百米。属于“大隐隐于市”的高档住居区,业主多为国家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
  一直以来,赵豆豆都没有提及她的父母,但金杨来前有过仔细的查询。赵豆豆的父亲是赵老的嫡孙,今年四十六岁,在京都航天航空大学工作,任职微传感器技术中心主任,是国内微传感器技术科学带头人,中青年学界精英,长江学者,亦是下一届院士的有力人选。母亲谢芙郁,京都301医院的教授级医生,其父谢高葛,曾担任南京军区正大军职参谋长,华夏第一批授衔少将。
  除了白小芹的父亲,算是非正式见过面外,这是金杨名正言顺的首次见丈母娘和岳父大人,他心里自然有些忐忑。
  轿车驶入新世华苑车道时,赵豆豆侧过眸子,微微凝视着金杨的模糊侧脸,笑道:“有些紧张?”
  金杨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有点。”
  赵豆豆嫣然一笑,轻声道:“我父亲人很好,喜欢历史,当年的志愿是学历史,但在那场众所周知的浩劫中荒废了三年,等他报考大学时,阴差阳错进了物理系。母亲呢,对不喜欢的人不是很好说话,眼界很高,但心肠蛮好。”
  金杨听到“不是很好说话”和“眼界很高”时,不由自主耸了耸肩,紧张道:“你妈会不会赶我出门?”
  赵豆豆半真半假道:“如果你触及她的逆鳞。”
  金杨汗然问:“有啥逆鳞?”
  赵豆豆抿嘴轻笑不语。
  金杨心里冒汗。
  司机李叔不忍赵豆豆吓唬金杨,出声道:“别听豆豆吓唬,谢教授是个心地善良的佛教徒。”
  “你……”金杨气急,悄然伸手拧了一把赵豆豆的胳膊。
  还没“你”完,金杨便发现了件趣事。上次在武江马场拥抱拖手都气定神闲的赵豆豆,竟然被他拧到脸颊微红。
  咦!拧胳膊还能比拥抱更甚?金杨眼睛滴溜溜的转到了她身上,忽然想到,莫非她在熟人面前比较脸生?容易产生羞涩感?
  一念至此,金杨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
  纵然赵豆豆七八岁就和男人孩子们玩玩打打,最后还拜了武警总队一位资深总教练为师,平日里没少和武警的特种兵们摸爬滚打,所以在马场面对金杨的拥抱和挽手搂腰都能“剑心通明”,可在两人的“婚姻”已明的情况下,特别是他现在是以“准女婿”的身份上门时,女孩儿的羞涩如溪流冲破草木,不可阻挡。
  一抹羞红爬上她的脸颊,跟她平日里的女神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金杨越瞧越觉得有趣,赵豆豆咬牙朝他瞪眼,右手微微挣扎几下,金杨死死抓住就是不松。赵豆豆亦无奈地放弃了挣脱,只是她的两眼明显不敢和他对视。
  金杨忽然明白,以赵豆豆的力量和身手,要甩脱他易如反掌,只看她愿意不愿意而已。而且,像她这样的女神从来不乏被人追求,拒绝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行为,要是在第一次碰钉子之后就灰溜溜逃走,那自己在她眼里和那些招来的蜂蝶还有什么区别?自己必须有越挫越勇、打持久战的准备,打响第一枪的时刻到了。
  ※※※
  新世华苑B座十六楼的阳台上,一对风姿上佳的中年男女正在低声探讨某个“严重”问题。
  中年美妇正是赵豆豆的母亲谢芙郁,从小出生在军队世家的她身上隐隐有些赵豆豆的影子,优雅中隐含不输须眉的英姿。她的一对儿女是她的骄傲之源,每次有朋友提起她的儿子和女儿,她的嘴角便会不由自主上翘,她认为自己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便是生了个超凡出彩的女儿。整个京都的世家弟子哪个不明里暗里心仪她女儿,但鲜有人敢开这个口。
  可是最近一个星期,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她甚至后悔当初不该让豆豆养成野孩子的性子。现在好了,骄傲的公主竟然自己选了个出身贫寒的家庭。
  虽然金半山的家庭在清远远远算不上贫寒,在当地也算个中等之家。但是在赵家眼中,在谢家眼里,这样的家庭和贫寒没什么区别。
  况且金杨自幼父母双亡。这是谢芙郁最担心的地方。男孩家庭穷不是问题,往往能培养男孩吃苦耐劳的品质,磨砺和锻炼其坚毅品质,长大后才能肩负男人的责任。可身为医生的她担心金杨的性格会有问题。这种问题可大可小,她在医院见得太多。
  哪怕是赵豆豆自己要的,或者是她的父亲选的,她都可以毅然驳回。可肯首人却是赵老,她自问没有挑战赵老的勇气和信心。
  无奈,只有朝她男人发脾气。
  “我是不是早说过,女孩多一些才艺,学学音乐,书法,艺术即可,你偏生答应她去学拳练功,把她的野性子愈发养得没了边。如果不是她看中的,姥爷会开这个金口吗?都怪你……”
  赵豆豆的父亲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劝道:“如果豆豆跟对方的价值观和生活习惯,视野都完全不同,是不会存在交集的。难道那些所谓开名车甚至开飞机来接豆豆的,就肯定能带来幸福?芙郁,你难道不信自己女儿的眼光?我信。”
  “什么逻辑?我难道是个嫌贫爱富的人?我只是反省我们对她教育的缺失。从性别差异来讲,男孩天生富有攻击性、冒险性和控制欲,女孩则更具预测力、稳定性,喜欢和谐、融洽交流。但我们没有给予她对稳定性地教育,从小野,长大野,四处漂泊,有家不回,所以才给人有机可乘。”
  儒雅男人笑了笑,“自古多少千金小姐都是被穷小子或穷秀才吸引走了,她们是没经历过的才有新鲜感。我女儿不是。再说你不信我,不信赵庙,还能不信爷爷的眼光?”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谢芙郁,别人是站在局外看赵老,她嫁入赵家二十几年,赵老的睿智和阅读人的能力连她父亲都膜拜,她亦当他是神一样的存在,哪敢不信。只是,她实在是憋屈,养女一场,竟然没过她这个母亲一关,女儿的婚姻大事便“被定”了下来。
  这也就是说,准女婿来上门,只是个过场,甭管她同意与否,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她想过过丈母娘刁难女婿的瘾都欠奉。憋屈,太憋屈了。
  正在这时客厅冲出来一个儒雅帅气的男孩,边跑便喊,“妈!姐姐和姐夫刚进了大门……”
  进来的男孩的她儿子,亦是赵豆豆唯一的弟弟,人大大三在读。
  “姐夫……”听到儿子嘴里的这个词儿,谢芙郁怔了怔,狠狠瞪了自己男人一眼,低声咕隆道:“看看你的教育,儿子养得像女儿,女儿养得像男孩!哎!我管不了,翅膀硬了,随她去吧。”
  中年男人讪讪一笑,从阳台的藤椅上起身,“你不想见的话,我一个人见他。”
  “你敢。这个资格谁都甭想剥夺。我要看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竟然不声不响骗走我闺女。”谢芙郁腾地起身,走了几步,拉住了男人的衣服,低声道:“赵军,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合适不?”


第一百零四章 岳父丈母娘(二)
  金杨进门第一眼便看到谢芙郁。
  他常听人说漂亮不再是女人最为璀璨的唯一,女人真正的美丽源自于她们的睿智和大气。深邃而内敛的品行,会让女人拥有别样的雍容和尊贵,即使占尽成功的辉煌,同时也可感受到她谦和的容光。
  谢芙郁便属于这种女子,她不是那种漂亮得耀眼的女人,但无疑是除赵豆豆外全场的亮点。她的悠然幸福,无忧轻松,充分展现在她的眸子、神态间。
  如果说吴医生是男人的最佳情妇,那么金杨敢肯定,谢芙郁一定是最佳妻子人选。否则她就无法熏陶出如此儒雅的丈夫,优秀的儿子,超凡脱俗的女儿。
  “妈!爸!你们好!”金杨抢在他们开口前耍无赖般喊道。
  这句“爸妈!”着实吓到了赵豆豆的双亲,甚至包括赵豆豆本人。
  全场寂静。
  还是赵豆豆的弟弟最先反应过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金杨,然后略带忸怩喊了声:“姐夫好!我是赵普。”说着,他侧首看向自己身边的一个时尚女孩,“她是秋月,我大学校友,也是女友。”
  金杨心道,还是小舅子实在。幸亏他有准备,多带了一份礼物。他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对“金童玉女”后,微笑着递上左手边的礼物,“小普,一直听你姐提你,说你多么帅气,今天一见,比她描述还要好。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送给你和这位妹妹。”
  他来前准备了四套包具,一套迪奥公文包和长款钱包,庄重的黑金色,准备送给未来岳父大人;另一套是灰色的普拉达单肩斜挎包和短款钱包,自然是讨好未来小舅子的;至于丈母娘的礼物,他煞费苦心,听说谢芙郁信佛,他选了一套古驰最新款的包具,同时还备份了一串沉香手链。单是这串沉香手链,就花费了他不少银子。而且还是奇楠木的,这种沉香现在很难碰到,他还是托圈内人才好不容易花大价钱买到手的。
  第四套礼物是普拉达淑女包,本来打算送给赵豆豆的。但是临时出现了一个小舅子的女友,他只能顺手奉送了。
  “谢谢姐夫!”赵普接到礼物很开心,但金杨看得出来,赵普的开心并非基于这个名贵的包包,对于他这样的家庭来说,一般的名贵物品已经很难让他们上心了。
  但是赵普的小女友亦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价值四万的普拉达淑女真皮包,就令他有些诧异了。这至少证明一点,这个女孩的家庭非富即贵,只有对高品质的生活长期耳濡目染,才能培养出她的高贵、大方和得体的优雅气质。
  赵豆豆的父亲大大方方接过礼物,没有说什么“还带礼物来干什么”诸如此类的客气话。谢芙郁亦然,用她的话说,她把宝贝女儿都送你了,你拿什么礼物来也无法对等。
  “金杨!进来坐!芙郁,今天我们就在家吃,好久没尝你的手艺啰!今天沾小金的光。”
  赵军起先还担心谢芙郁会摆面孔。谁知谢芙郁比他还客气,自打金杨进门,她的一双眼睛便没离开过金杨的身上。
  先是用医生的眼光,丈测金杨的健康指数,身高,气色,眼眸亮度,四肢,甚至金杨的指甲颜色等等。然后泡茶,递水果,听到老公的“命令”,她很温和地冲金杨道:“就怕小金吃不惯我烧的菜……”
  金杨连忙说,“妈烧的菜我一定喜欢,就怕让您受累,要不,我去下厨……”
  赵军和谢芙郁连连摇头,“这怎么可以……”
  谢芙郁笑吟吟对赵普和赵军说,“你们陪小金聊聊,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饭。豆豆,你帮妈打下手。”
  赵豆豆轻声嗯了一声,看了金杨一眼,跟着谢芙郁走进厨房。
  于是乎,三个男人在客厅天南地北地聊天,从五胡乱华聊到明末清初,好在金杨受了点金半山的历史熏陶,语言虽不惊艳,但至少能和赵军一谈,不至于丢人现眼。
  一旁的赵普偶尔插句嘴。他的女朋友则大大方方地坐着倾听,没有动身下厨房帮忙的意思。
  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聊到了西海,武江,清远和白浪矿山经济开发区。
  虽然赵军是搞学术研究的,但他毕竟出生大世家,从小耳渲目染,加之又经历了浩劫年代,大局观和阅历非常人能比。
  谈到矿山经济开发区的改制,赵军说道:“官场上有这样一种说法,烧冷灶难,炒热饭容易。白浪矿山开发区是发改委的第一家试点,属于‘耗尽茅草烧冷灶’型工程,必须要有战略眼光和长期规划,而且烧冷灶风险很大,没有决心和毅力很难完成。但是也有好处,一旦冷灶烧热了,比烧一辈子热灶都出彩。热灶呢,实用性强,目标明确,火候一到,立竿见影。但是,炒热灶的人成群结队,大家都在炒,出小成绩容易,大成绩难。”
  金杨自然表示出惊赞之意,“您诠释得非常形象。我以前有些不通的地方,经您这么一点拨,霍然开朗!不过,我相信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白干的,付出总有回报。今天不回报明天也会有回报,成绩没有被肯定,精神上也会有回报。”
  他的话颇对赵军的胃口,但是赵普和秋月,听到金杨大言不惭说什么“付出总有回报”时还有些愕然,这种话太虚假,但金杨口风忽然一转,谈到精神上的回报,他们俩才释然一笑。
  赵军首先肯定了金杨,然后提醒道:“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人生中有失去,有遗憾,甚至悔恨。但我们的人生必须首先学会舍弃。人们常说有所得必有所失,但这个得失往往是不成正比的,得到多少,失去多少,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没有定数,但大智慧者可以控制,将失去减至最低层面。”
  “爸您不走仕途太可惜了。”金杨恭维道。
  赵军一摆手,“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我还是合适搞我的学术研究。世上最难的不是科学技术研究,而是和人打交道。”
  赵普精神雀跃听了半天,也插不上嘴,忽然有些兴致索然,趁两人停顿的空间道:“姐夫,你晚上干什么?”
  金杨道:“晚上?这得问你姐有无安排。”
  “我姐的话好说,要不这样,我和秋月晚上请你和姐一起去八号K歌。”
  金杨愣了愣,笑道:“我这边绝对没有问题。”
  就在客厅里达成晚上K歌的协议时,厨房里一对母女的对话也渐入主题。
  “豆豆,你确定你看准了?”
  “嗯!”
  “妈对他的印象不坏,只是他的家庭……你不知道,越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男人,越是痴迷权利。即使这个男人拼命向你保证,说他把你当成世上的唯一而活,也不可信。妈看得太多,这个世上每一个男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渴望权利和支配力的欲望,他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妈!您是不是想让我找个父亲那样的男人,不沾尘世,一心搞他的学术研究?”
  谢芙郁想都不想便摇头,“肯定不是。但,你就是想找你爸这样纯粹的木头,也难。”
  赵豆豆柔柔道:“妈!您就放心吧。我知道我要什么。”
  谢芙郁紧盯着赵豆豆的脸看,忽然无比严肃道:“如果你只是趋于你姥爷的命令,妈拼了去求他老人家一回。”
  “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选择。妈!我不同意,即便是姥爷也逼不了我。”
  谢芙郁一想,也是。谁能逼豆豆干她不愿意的事情?
  “那……就这样便宜他了?”谢芙郁不甘心的呢喃道。
  赵豆豆笑了笑,没有接话。她在心底问自己,要不要和金杨谈谈如何遵守协议的事情。
  因为她发现金杨今天的举动似乎超越了他们之间的协议,越来越暧昧了。虽然“爸妈”等肉麻的称呼和在车中的亲昵举止依然在可控范围之内,甚至是必须的“表演”。但她敏感地发现,金杨的心态有了变化。
  这不是个好兆头。她必须把这种不好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第一百零五章 强者于心而非形(一)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话果然不假。一顿饭还没吃完,谢芙郁便“发现”金杨的无数优点。
  首先是自信,然后是谦和,再然后是礼貌,以及不俗的外型和谈吐,以上很多都可以通过语言去表现,但谢芙郁观察更多的是金杨的身体语言。
  谢芙郁和医院某位心理学专家是很好的朋友,她从她哪里得到不少关于身体语言的知识。比如,有人买了套自己感觉不错的新衣服,去问朋友,朋友嘴上恭维“挺配你的,非常不错,棒极了”等等,但她的表情却有些微的皱眉或者眼神闪烁,捏拳等和语言不协调的身体语言。这些动作表明她对你的这身衣服并没有好感,或者说很排斥。发生这种情况时,不妨多问几个人,如果大部分人表现出同样的身体语言时,即口头上赞美,身体上抗拒,那么你最好换一身行头,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喜欢。
  而显然金杨的口头语言和身体语言融合得非常好,这证明他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语言可以控制,但身体语言则是难以控制,它所透漏的才是一个人真实的思想。
  另外,金杨除了自信外,语言上透着恭谦。这点令谢芙郁很是赞赏。
  她也偶尔看“娱乐相亲节目”,觉得台上的一些女嘉宾,尤其还有一些是常住沙家浜的,几乎场场都在,找了一年了也没有找到个配得上自己的男人,每期节目都在台上盛气凌人的去损人家,教育人家。老实可靠的吧,觉得人家气场弱,说是喜欢镇得住自己的男人。真遇到有实力能力强的强悍男人了吧,她还是想管着人家,让男人在全世界都是强者,在自己面前却得弱下来,弄得跟公主选驸马爷一般,即使她们自己也觉得配不上人家,也会千方百计的找几个理由损一下对方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盛气凌人的嘲讽别人。最可笑的理由是“我知道他会灭我,那我就先灭了他”,其实,那时候她是自卑的,正是因为自卑,所以才采取一种极端的方式去掩饰自卑,伪装强势和自信,维护那点可怜的尊严。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真正自信的人是敢于正视自己的,而不是踩踏别人来垫高自己求得尊严。
  而金杨在她家所表现出来的适度谦卑,则更能诠释内心的自信,强者于心而非形,尊严不是靠装酷扮深沉赢得的,适当的放低自己的姿态,自信不失谦卑,更容易赢得尊重和好感。
  饭后,当谢芙郁拿出家传的一款“蓝底偏花高纯度冰种翡翠观音吊坠”送给金杨时,赵家三人皆惊。
  甚至连态度一直不偏不颇的赵军亦惊讶。他这个老婆是个不怎么地道的佛教徒,谈不上什么信仰。她的信仰是她的家人,父母,丈夫,儿子女儿,每年烧香还愿不过是祈福平安。这一款“玉观音”是她珍藏多年的宝贝,单论价值大概在六十万元上下,但是对于这类玉石高档品种而言,市场上是“一货难求”,稀有人选择交易。儿子上大学后打过“它”的主意,被谢芙郁所拒。
  今天她竟然拿出来送给准“女婿”,可见女人的态度变化,有时比火箭还快!
  金杨欣然接受,他哪怕不懂玉石翡翠,但这款晶莹剔透的翡翠观音看上去就不是凡品,好在他也送了她一款价值不差的沉香手链。
  赵普朝他妈妈猛眨眼睛,似乎在说你好偏心。
  赵豆豆则神情恬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饭后,依赵普的要求去K歌,并且邀请父母同去。赵军是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的,因而很婉转的拒绝,导致心里想和儿女同去的谢芙郁也只能憋闷地跟随丈夫说不去。
  四个年轻人下楼,来到新世华苑的停车场。
  李叔和车静静地等候着金杨和赵豆豆。
  金杨很不安地提出要李叔先去吃点东西,赵豆豆则一脸笑意地看着金杨。她从小便生活在警卫护送的环境下,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李叔很温和地告诉金杨,在他们在赵军家进餐的同时,他已经叫了外卖。
  金杨呵呵一笑,递了支烟给李叔。
  李叔接了烟,并未点燃。
  过了小半年,金杨才从赵豆豆口中得知,能担任高级别警卫的,除了过硬的身手和品质外,不抽烟不喝酒是最基本的准则,否则,有烟瘾酒瘾的警卫如果参加超长警卫任务,有时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连续出任务都有可能。
  赵普和秋月上了一辆奶黄色的甲壳虫女式车。看不出车牌有什么出彩的,车型也普通,但是就是两辆车朝“八号会所”出发,转过两条大街后,金杨似乎发现在两车的后面跟随着一辆黑色公务车。他当时还以为的赵家安排的“警卫”,看了赵豆豆一眼,指了指车后,小声道:“太过隆重了。”
  赵豆豆眼睛微眨,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半小时后,车到“八号会所”门前,这家会所门口插着多国家的国旗,金杨下车时看到一拨看上去像是来自使馆区的老外被门卫婉拒,而秋月和赵普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剽悍的门卫很恭敬地将他们四人引了进去。
  一进去,一股异国情调扑面而来,哥特式、古罗马风格,巴洛克建筑风格比比皆是,而且会所的设计别有洞天。沿着蜿蜒的楼梯向上竟有十几层之多,指示牌上标明每层的功能,宽敞的单独电梯不由让人想起“私密”“尊贵”等字眼。
  金杨略略浏览了一下指示牌,一眼扫到了“射击馆”“跆拳道”馆和“恒温游游泳馆”以及“K歌馆”等服务项目。
  在赵普的介绍下,金杨得知,这个八号会所是为京都的“富二代”弟子们度身打造的,主题是时尚奢华,优雅自在,功能齐全,欧美有的,八号都有,属于会员制,不对外开放。
  电梯抵达八楼,赵豆豆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看了金杨一眼,低声道:“是龚倩的电话。”然后对赵普说,“你先带金杨去房间,姐接个工作电话。”
  金杨知道龚倩是萱萱基金会的办公室主任,亦是赵豆豆的助理。晚上八点多打豆豆的电话,一定是基金会出现棘手的事件。
  赵普热情地招呼金杨走上走廊,空旷的走廊上铺设着精致的波西尼亚地毯,两旁的浮雕平添了一份高贵神秘之气。
  自他们踏入八号会所一来,除了进门前遇到的安保,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哪怕是服务员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走廊的另一头却忽然传来一阵阵不羁的笑声。
  金杨定眼一看,是五六名少男少女,而其中竟然有两名熟人,有个沈飞副总父亲的长腿妹纸和汪小茹。拱卫在汪小茹身前身后的还有另外两男两女,看打扮和气质,都是非贵即贵的大家子弟。
  汪小茹正咧嘴大笑,忽然,她的眸子扫中金杨,笑声嘎然而止,玩味的目光在金杨和秋月身上来回巡视,嘴里“啧啧”道:“哟哟哟!金主任每次来京身边都有不同的美女挖!怎么着,把我家月潭给甩了?玩够了还是玩腻味了?要不再换换口味,瞧中我身边那个妹纸?支一声……”
  金杨黯然一叹,京都何其大,他怎么每次来京都,都要遇上汪小山的这个泼辣妹妹。很显然汪小茹误会了。因为赵普带头领路的原因,他和秋月纳后一步,两人并排,看上去倒像一对情侣。
  “汪小姐,你误会了,这位是……”
  汪小茹霸道地打断金杨的解释,竖起手指,挑嘴道:“NO!无需解释什么,此地无银嘛!”
  站在她左右的一群男女跟着起哄。
  赵普很好奇地盯着汪小茹,他虽然贵为京都的一线世家子弟,但他和姐姐不一样,性格传承自儒雅的父亲,低调而鲜少外出接触“社交圈”,几乎从没有看见如此“跳跃”妖艳的女子。
  秋月的眼眸露出淡淡的厌恶,她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挽住赵普的手,轻声道:“我们走。”
  她眼神中的藐视彻底激怒了汪小茹,她一个侧步拦住秋月的去路,嘻嘻笑道:“怎么了,小妹妹,以为有了八号的会员资格很了不起?”
  一抹嫌恶的眼光再次浮现在秋月眸中,这少女不只外表俗艳,连言行举止也很糟糕!“劳驾让路!”她清脆的嗓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哟!哟喂!好大的脾气啊!”汪小茹不是省油的灯,她送出了放肆的笑声,脚步不仅不让,反而向左微移了一步,彻底堵死秋月的去路。
  金杨有些恼火,低声呵斥道:“汪小姐,麻烦你别这么无聊好嘛!珍惜彼此的时间。”
  汪小茹尖酸刻薄地反问:“有没有人说你很烦人?”说完冷哼一声,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赵普开口说话了,他很礼貌的说:“这位小姐,我们素不相识,请让一让路好吗?”
  “这位小姐?小弟弟,你知道什么是小姐吗?你叫过小姐没有?”汪小茹冷不防地欺近赵普身畔,冶艳妩媚的五官特写放大在他的目前,一双勾魂慑魄的杏眼波光流转地盯着他。
  赵普顿时后退一步,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小姐非那种小姐……呃,我是说……”
  “哦哦哦!你好可爱哟!”汪小茹再次逼近赵普,吐气如兰道:“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在那所学校读书啊?告诉姐,姐以后领你玩儿……”
  秋月杏眼圆瞠,倏然伸手推了汪小茹一把,“不要脸的东西,滚开!”
  她的话和动作出手,金杨便知要糟,汪小茹表面上看似马大哈,整天疯疯癫癫的,但她的性子和她哥一脉相承,都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他刚拔脚上前,准备分开两女。
  可汪小茹的反击之快之迅猛,却让他顿时傻了眼。
  “啪!”汪小茹一记耳光抽上秋月的脸颊。
  秋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脸上的疼痛,一秒钟后,她才蓦然发出惊呼,“你……敢动手打我?你……”
  赵普亦脸上发白,他羞涩的脸上全是愤怒,移步站在秋月身前,手指汪小茹道:“我不打女人,如果你是男人,我……”
  “哇拷!没发现小弟弟你还蛮君子的呢?”汪小茹睁大一双美目,手指轻佻地指了指她身后的两个男子,嘻嘻道:“你随便挑一个吧。在你挑之前,姐姐不妨先介绍一下,他们可是刚从跆拳道馆出来的喔!”
  “汪小茹,够了!”金杨沉脸走近汪小茹。
  “什么够不够?我觉得挺有趣啊!”她一脸不以为然地摇头咋舌道。
  金杨嘴角噙着冷笑,锐利的眸直视她嬉戏的眼睛,“你和你哥的性格一样,这样很不好,迟早会毁了你。”
  “唔……怎么扯上我哥了?”她认真思索了半秒,神色一变,口气平淡地,“噢!我明白了,你怕他,对吗——”
  金杨的目光淡淡看了看她,抬腿朝她走去。
  一肩膀撞开汪小茹,汪小茹表情夸张地“哎哟”一声,踉跄着靠在古罗马浮雕铺就的墙壁上,眉目中流转着一丝嘲笑的意味。
  她身后的两名男同伴可不干了,嘴里骂骂咧咧地冲金杨走来。
  “神马东西,敢对小茹姐不敬?”
  “揍死他丫的!”
  金杨一见,当即轻呼了两口气,转头对赵普说:“你带着秋月退远点,看姐夫教训教训他们。”
  赵普嗯嗯地点头,拉着秋月的手往后退。
  正在这时,楼道里传出几道急促有力的奔跑声,三名身穿黑色西服的青年男子冲上了走廊。
  秋月伸手指着汪小茹一伙,嗔怒道:“就是他们,动手打人。”
  金杨一看这三人的气势,顿时感觉不妙,这三人的步履和气场偏冷,不是道上的打手便是军人。
  他第一次见丈母娘,第一次跟小舅子出来玩,不想惹麻烦。
  他不知道秋月的底细,但汪小山显然不是等闲人招惹得起的。
  赵豆豆人呢?她哪去了。这个结大概只有她出场才能开解。
  三名年轻人脸色冷酷地朝汪小茹几人走去。
  金杨佯笑着伸手拦截他们,“几位请勿冲动……”
  但是没人买他的账,纷纷越过他。
  瞬间之后,走廊里传来“砰砰”地拳脚声,以及两个男子的惨叫声。


第一百零六章 强者于心而非形(二)
  汪小茹口中刚从跆拳道馆出来的两个男青年,被一名西服男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倒在地。另外两名男子根本就没有出手,他们各自占据有利位置,监视所有在场人的举动。
  或许汪小茹和她的同伴仅仅只是以为西服男的身手好,无疑金杨从西服男的搏斗技巧中看出了更深的门道。西服男使用的是军队中的格斗术,而且是很特殊的一种格斗术,其功底非常深厚。这种格斗术抛弃一些大量不实用的花哨动作,把最终目的——以最快、最直接的方式让对方失去战力、甚至杀死对手!
  其格斗技巧主要包括打击、摔、投、固、寝与反关节技。与表演性质的格斗比赛不同的是,这种格斗术并不包含禁止击打的部位,眼睛、咽喉、太阳穴以及裆部都是其攻击的重点,因此每一项技术都足以使对手在瞬间失去战斗能力。
  秋月到底是什么来头,随身带着军队高手,而且这里还是京都?想到这里,金杨不由朝秋月看了一眼,他看到了秋月眸中的淡定。
  一直笑颜如花的汪小茹终于沉不住气了,看着倒地呻吟的两位朋友,猛地朝邱月冷声道:“你实在不该叫你的打手上来,告诉你,事情玩大了。”
  秋月不吃她这套威胁,一字一顿地说,“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女人才对,否则,倒地的人会是你。”
  “是吗?”一向没多少耐心的汪小茹终于忍不住摊牌,挑衅道:“你够胆子就等我十五分钟。”
  “别试图激怒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笑话,有什么后果我承担不了?”汪小茹当着秋月的面,从包里翻出手机,迅速拨打了一个号码,语气很平静地说:“我和朋友在八号会所被人打,对方带着几个看上去身手不错的打手。”
  电话另一头似乎没有过多的话语。因为汪小茹稍后便收了电话。
  金杨懔然。事情真的玩大了,她的电话很有可能是打给汪小山的。他强自镇定地上前准备劝劝汪小茹,但被一名西服男警惕地拦住去路,“请无关人等不要靠近,以免误会。”
  赵普见状,低声对秋月道:“算了,我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秋月伸手摸了摸仍然微红的脸颊,轻声道:“小普,我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别说耳刮子。”
  这句话算是彻底堵死了和谈的通道。赵普身为她的男友,看着女友被人扇耳光,不上去扇回来可以原谅,因为对方是个女人,但他不能阻止她用自己的力量来为自己找回脸面。
  金杨在西服男的盯视下,无奈地隔空对汪小茹喊话,“汪小姐,这事情本是你的不对,你动手在先,你的朋友被打,算是平手,大家各自散去,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别惹事。”
  汪小茹眯起眼睛与他对视,“她要报仇,可以自己上来和我单挑,我输了,也绝对不会喊帮手。但是既然她喊了人,难道我就无人可喊么?”
  “我等你,别说十五分钟,就是半小时也行。”秋月信心十足道。
  汪小茹气急,冷冷地注视秋月片刻,她在京都不敢说无人敢惹,但凡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一线家族子弟,哪个都要给她三分薄面,她也知道那是看她哥的面子,除了几个年近四十的老“公子”开始修身养性,各自在各自的道路上攀爬,不在纠结于狭窄的圈子和位面,年轻一辈的谁不怵汪小山?她扯了车嘴角,“姑奶奶不妨让你死个明白,我叫汪小茹。你现在可以拿出电话打听打听这个名字,如果你速度够快,赶在我的人到来前朝我磕三个响头,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磕响头?你真是疯了。”秋月笑完,朝金杨抱歉道:“金杨哥,今天本来是我接你来玩,倒给你增添不快,请允许我以后补偿。”
  金杨第一次和她打交道,加之不了解她的身份,很多话不宜直说,他无奈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小声问赵普,“她家在京都是干什么的?”
  赵普微微一愣,似乎说“怎么,你不知道?”然后凑近金杨耳边道:“国务院的一号姓秋,是她父亲。”
  国务院一号?秋总理?金杨的瞳孔猛然一紧,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不正常都将顺理成章。
  为什么秋月在谢芙郁家的地位很超然,既不下厨房,赵家人对她的态度温和中略带一丝距离。毕竟她和赵普只是恋人关系,还没到成家的那一步,涉于她的身份,她的父亲,也的确不好相处。
  至于跟在她身后的黑色公务车和几名身手高超的军人,也就非常自然了。
  金杨不由抬头看了看汪小茹,心想,丫头,你这次可算是踢到华夏最硬的一块铁板上了。你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这次……似乎是个非常好的契机,让一号俱乐部彻底抛离汪小山。
  想到这里,他低声对赵普说,“你小心点,跟着邱月,我去找你姐。她接电话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赵普当然猜不到他的心思,嗯嗯地点点头。
  金杨转身朝走廊电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想,顶级私人会所对私密性原则地遵循,也原则上促成了这场“纠纷”。为了让两边的人打起来,打热闹,他现在必须堵住赵豆豆,否则她一出场,汪小茹肯定要蔫。
  赵豆豆临时接了龚倩的电话,说龙隆集团的股东大会日期提前,改在后天举行,而作为原始大股东的代理机构,萱萱基金会竟然是最后一个接到通知的,龚倩接到消息后非常着急,于是紧急拨打赵豆豆的电话。
  在走廊上接听电话不方便,赵豆豆推开了一扇无人的包厢,坐在沙发上认真听取龚倩的汇报。听完后,她仔细交代几句,告诉龚倩她明天早上便飞回武江,同时要求她收集各大股东的到达时间安排和具体行程,住在什么地方,对这次大会的议题是什么态度等等。
  然后她又给身在香港的于尚先打了个电话,要他帮着打听下拥有龙隆股份的几家外资机构的重要人物最近的动向,以及他们是否已经提前抵达国内。
  打完这个电话,赵豆豆刚要起身离开。
  金杨推门而入,笑着道:“让我好找。”
  赵豆豆意味深长地看了金杨一眼,“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谈。”
  “嗯嗯,你说。”金杨走向赵豆豆,坐在她的身边。
  “先说基金会的事情,刚才龚倩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赵豆豆把事情的缘由讲了一边。
  金杨脸色凝重道:“汪小山是准备发动总攻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豆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分析汪小山的为人和性格,“在京都,汪家的势力不算超一流,但是他为什么能和几个超一流子弟平起平坐,得益于他的毒蛇狂性和狼的综合体,他遵循的本质永远是赤裸血腥的战斗。他从来不忍,只要忍了第一次,就容易无限的忍下去。他认为你不让我开心,我也不会让你开心。他甚至认为实力并不能完全左右胜败,需要的仅仅是战斗的决心。所以,很多人选择避让他,并非实力不如他,而是他的赌徒性格,和他干一场,纵然胜利,自己也要受伤,位面到了一定高度的人,大多不会选择鱼死网破,他不,他每一次都是赌生死。这一次也一样。”
  金杨提醒道:“其实他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所在的俱乐部。我以为只有釜底抽薪才能斩断他的翅膀,让他这头鹰再也无法高飞。”
  赵豆豆淡淡一笑,“洪叔叔和你谈过?”
  金杨点点头,“他说我和汪小山的事情,必须自己去解决。他不提倡我和汪的斗法扩大范围,担心影响赵庙的前程。但他说可以牵线,让我见见俱乐部创始人之一的钟皓,另外去拜访中顾委的王中义老部长。”
  “你会不会很委屈?赵家不能出面帮你?”赵豆豆倏然问道,犀利的眼睛直视金杨。
  金杨毫不躲闪她的目光,心平气和道:“你应该再多了解些我的性格,我小时候打架打输了,从来都是自己单独去找回的。况且赵老告诉我一句话,要取得巨大成功,需要敌人。我如果能战胜不可一世的汪小山,以后任何人想动我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先。”
  金杨说完,暧昧地看着她笑,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动手动脚。但他的眼神却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来越锐利,其远远称不上伟岸的身躯也似乎越来越高大,很快就聚合成一股内外交征的磅礴气势,继续向她横压下来。
  赵豆豆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他的压力,她不由自主道:“还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我们之间的协议。你的表演很到位,但不能越位,你明白吗?”
  金杨不置可否地笑笑,耸了耸肩膀,一副无辜的表情。他不想和她谈这个话题,因为,他的心已经开始越位。忽然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刚过十五分钟,如果汪小茹计算没出差错的话,外面的走廊上战火刚燃。于是他发出一声轻咦,起身道:“我来找你,其实是外面发生了点小摩擦。秋月的人和汪小茹的人在外面开战。”
  赵豆豆轻哼一声,拔腿便朝外冲去。
  两人疾步来到走廊,还未看见人,便听到走廊的空间传来拳脚相交的撞击声。
  金杨脚步一轻,终于打起来了。
  但是等他和赵豆豆转了个弯,却看到一幅令他意想不到的场景。


第一百零七章 强者于心而非形(三)
  三名部队高手在狭窄的走廊联手博弈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名身材健硕的男子以惊人的速度和惊人的力量将三名高手逼得连连败退。赵豆豆的目光中亦不由露出一丝激赞。在她的视觉里,三名军队高手无论是拳法、腿法、膝肘技、关节技都已具备相当水准,但无奈和对方的力量差距过大,速度也受限,往往一个挡隔,身体便陷入虚浮,乃至失重。
  而对方不仅力量超凡,并且使用的是大名鼎鼎的CQC(Close Quarter Combat,即近距离格斗技巧),国际格斗界流行的一种近距离组合技术。根据使用环境不同,组合技巧也是千变万化,裸绞、直拳加柔道中的腰技,脚跟等,可以说全身都是杀人的利器,都是发力点。
  赵豆豆盯着他弹跳跃动的身影,缓缓伸手拿出手机,给楼下的李叔拨了个电话,简简单单一句话,“李叔!楼上有高手。”
  金杨一瞬间瞳孔张大。他看过这名男子的照片。蒙古族人达兰台,汪小山的贴身保镖兼头号打手。曾经到访过武江,石昆因他而死。他一直吩咐“双国”在寻找这家伙的踪迹,没想到汪小山胆大无比,不仅把他带进了京,而且安排他出来替自己妹妹出气。这可真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达兰台此人曾经在蒙古单枪匹马杀死了某黑老大的四名保镖和一家六口,当时被全国通缉,听新闻说跑到了外蒙古,后来不知怎么被汪小山收在麾下。成为他手下的最猛利器。可是,这里不是武江,没有霍天佐,没有顾少兵,是不是要马上报警?金杨的脑子里瞬息万变。
  但是当他听到赵豆豆的电话时,心中陡然一动。赵豆豆是连霍天佐都不敢马虎的高手,而且,她既然给“李叔”打这个电话,这证明赵老的警卫“李叔”是高手中的高手。
  即便是不敌,但也不会有危险,而且达兰台既然击败了秋月的警卫人员,那么秋月的后续帮手会放过达兰台么?
  果然,就在汪小茹盯着秋月不停嘲笑的同时,秋月低头又拨打了一个电话。
  与此同时,走廊上的战况也分出了胜负。
  一名西服男闪电绕向达兰台的右侧后方,向其耳朵和后脑间弱处,一记反手崩拳打出!达兰台听风辨位,身体径直朝第二名西服男冲去,但他的臂已向旁探出,迎挡那记崩拳。
  赵豆豆喃喃道:“败了……”
  “砰!”西服男的反手崩拳砸中达兰台的胳膊。达兰台的身体借力前冲,猛地撞向第二名西服男,两具身体高速对撞,西服男倒退四步,猛地砸摔在墙上。一记刺耳的骨骼折断声传来,西服男的两只胳膊受墙壁反震,齐齐断裂。
  第三名西服男脸色大变,怒喝一声,飞腿临空踢向达兰台的太阳穴。
  达兰台一拳击向距离他最近的西服男,然后脖子一闪一摆,躲开了凌空一腿攻击的同时,他头颈一猛地向下,竟然用脸颊和肩头,把暴烈的一脚给死死夹住了!
  赵普“啊”的捂嘴轻呼一声。他原本以为这凌厉无比的一脚踢中了对方的脑袋,但接着发现这一脚被达兰台用脸脖子夹住后,不禁大惊失色。因为,达兰台悍然竖掌,猛然朝对方的小腿上劈下。
  赵豆豆绝美的脸上一寒,疾呼一声:“住手。”然后她高挑的身躯临空跃起,“啪啪啪”蹬踏墙壁上浮雕,眨眼间越过了汪小茹和邱月等女子,双拳疾风暴雨般朝达兰台击打而去。
  赵豆豆明知自己力量要弱于对方,唯有以快制力。每一招都留有余力,对方还没有接实,她即刻更换新招,令对方应接不暇。
  在众人眼里,自然是赵豆豆占据上风。达兰台一退再退。
  唯有赵豆豆自己心知肚明,她每一次击打的力量都被不断弱化,因为达兰台不断力量强,而且擅长博克和柔道,往往手腕上巧妙地牵引或推动,都能令赵豆豆气血加快。
  看着自家姐姐将壮硕的达兰台逼得不住后退,赵普看得眉飞色舞,不住叫好。
  至于一旁的汪小茹,在看见赵豆豆的同时,已然是捂嘴惊呼“豆沙?”,接着脸色骤变,一个激灵,朝着达兰台高呼:“住手……”
  然而达兰台似乎并不卖帐,他忽然双脚如山般踩地,双手骤然发力,赵豆豆的锐利攻势顿止,这时达兰台使出一招众人惊呼的踢腿动作。
  金杨的脸色铁青,大骂着朝两人冲去,“王八蛋!”
  而汪小茹仿佛被吓傻了。
  秋月脸色变得比平时更白。
  达兰台这招踢腿,不认男女,方向正是对方的裆部。换过对手不是赵豆豆,是个男人,大家或许默认。但你朝女人的裆部踢,这个就属于阴毒下流的招式,为人不齿。
  在真正的格斗中,绝对不会见到华丽的高位腿法,因为一旦你的腿被对方接住,都会立刻失去重心而倒地,这在格斗中是非常危险的。比如刚才西服男的凌空一脚,是失去理智的动作,属于极度冒险的搏杀,成功率极低。而且一些电影中所使用的华丽踢技都是扯淡,真正格斗术中的腿法大多不会高于肘部,而打击位置通常集中在对方膝关节、胫骨甚至是裆部。
  就在这刻,金杨听到一阵微风从他身后刮过,接着看见一条模糊的身影飞向达兰台。
  李叔——赵普激动地喊了一声。
  金杨顿时停止脚步。他知道自己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对付流氓混混不在话下,在这种场合,替人提鞋都不够。
  李叔挟着破风声高速现身。
  达兰台像是从“风声”中听到了某种危险,他瞬间放弃对赵豆豆的追击,首次站定脚步,盯着来人,用蹩脚的半普通话道:“你是?”
  “李三。”李叔抬眸扫了一眼赵豆豆,见她没事,顿时松了口气,但随着他的目光掠过三名受伤不轻的西服男时,眸子陡寒。
  达兰台忽然感到一阵不安。这个男人仅仅一个照面,就让人感觉出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是他平身仅见的高手。他这次陪汪少进京,本打算休息一天后便直飞武江,晚上汪少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暴跳如雷,当即吩咐达兰台带人去给他妹妹出气。
  当然,在来的路上,汪小山稍微冷静后,还是给达兰台打了个电话,吩咐他要“点到为止”,千万不能出人命。他也是难得遇上一拨拨的高手,三名西服男的身手已经很稀罕了,但赵豆豆无疑更是身手高超,所以激发了他的兴趣,以至于没有在汪小茹的命令中住手。
  “阁下身手了得。我想领教一二。”李三开口道。


第一百零八章 强者于心而非形(四)
  希腊神话有有一个故事:若被怪物三姐妹中的美杜莎看上一眼,立刻便会变成石头,说白了,这是将眼神的威力神话了。
  在医学上,人的眼睛是五官中最敏锐的,被称“五官之王”。同时,人的感情和欲望大多能体现在眼神之中。一个人是否自信,是否忧愁,等等如此。
  如果说达兰台的眼眸森然、冷酷、无情;那么李三的眼眸平静如水,深邃浩瀚,但一无波澜。
  这是两种眼神的极致。
  亦是两大绝顶高手之间的眼神对撞。
  金杨了解达兰台的底细,他有些担心地他靠近赵豆豆,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问:“李叔身手如何?”
  由于走廊狭窄,金杨的靠近基本等于腿臀相连,不管他这种“暧昧”是有心还是无意,对赵豆豆来说,只要是人多场合,她便有些吃不消,本想略为避开他靠得太近的身体,听到他的问话,她的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采,轻声道:“李叔是咏春宗支传人,前中央警卫局武术教练。霍天佐曾经跟他学过半年功夫。”
  金杨哦了一声,他知道中央警卫局是什么地方,能在这个地方当教头的人,自然是非比寻常之人。当然,他更相信赵豆豆的眼光,同时,他也极为享受和赵豆豆臀股相接的绮靡,借故再贴紧一些,轻声道:“这家伙叫达兰台,在蒙古相当有名,几年前在蒙古杀死了当时的蒙古黑老大一家六口,然后潜逃到了外蒙古,从此不知所踪。据说他祖上是蒙古正黄旗世管佐领,三代先祖都是清廷豹房的御用高手,达兰台本人亦相当了得,十六岁就获得蒙古省运会博克冠军,曾被挑选进入国家青年柔道队,因出事没有去成,当时还被青年队教练引为遗憾。”
  赵豆豆俏面不可抑止地露出些微惊容。她稍稍移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轻掠秀发,巧妙地掩饰住自己的异样神情,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他是罪犯?”
  金杨适可而止地没有继续迫近,点头道:“我曾经看过关于他的通缉令。”
  赵豆豆的美眸中泛起一道奇异的涟漪,似是嘲弄。“曾经有人说,汪小山成也胆子,败也胆子。他疯了,竟然收容一名通缉犯。”
  金杨的眸子忽然转向,因为场上对峙的两大高手同时发动进攻。
  面对李三这样的绝顶高手,达兰台瞬间进入一种酷似服用了兴奋剂般的精神状态,他眼中无视对手以外的一切。也就是说,哪怕现在汪小山喝令他停止,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达兰台身高一米八六,臂展一点八四,年轻时拜过好几个师傅,加上祖传的功夫,在当地没有对手,后来犯事跑路后,在外蒙一家拳击俱乐部打拳,从此把他的实战搏击能力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他开始摈弃拳脚中的花架子,改练实战技术,以及对力量的膜拜,他在俱乐部的卧推达到一百二十公斤,深蹲四百一十公斤,右拳力量六百五十千克,左拳四百五十千克,重拳接近五百公斤。
  在绝对力量面前,三名身手高超且拥有实战经验的警卫局军人几乎被其秒杀。
  达兰台飓风般的一记直拳划破空气。
  李三看似木讷的身形灵活地快速移动,刹那间斜刺里还击一拳。咏春拳讲究的是至简、至灵、至威、至猛,如果再加上军队格斗讲求效率的理念,以及他二十几年所修炼的内家寸拳力量,其拳力值并不比达兰台差多少。
  因此,达兰台罕见地没有展臂格挡,而是低头,进而一记力道汹涌的勾拳,直挂李三下颚。
  李三知道,最危险的不是达兰台这一记勾拳。而是这记勾拳后的连续组合重拳。一旦被击中,除非抗打击力惊人,否则只是被秒杀的结局。
  果然,当李三仰首闪避对方的勾拳后,走廊上响起一阵惊呼声。
  达兰台披荆斩棘的连续组合拳,如同天神下凡,李三一退再退。
  但只有达兰台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几十记重拳落空,不管是对体力的消耗还是心理的失落,都是一种煎熬。
  李三早已把对方的后手攻击预算在内。身体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在跃动中落地的瞬间做个个“沉马”的架势,然后一记凶猛的“上肘击”,击打达兰台的锁骨。同时,他的膝盖呈弓形,猛地顶想对方的腹部。
  这一肘一膝,完全否定了套路拳法的技巧,全凭临时观察力和时效判断的经验。在实战中,除了快如闪电的拳头与威猛无比的腿法之外,还有两件最值得依靠的武器——膝与肘。在各种格斗技中,膝与肘都是作为近战利器而存在的,这其中自然以泰拳的膝肘最为称道。的确,作为上肢与下肢的关节连接处,看似平常的膝肘部却在实战中拥有着非常强大的威力。无论是单独攻击还是作为组合技,膝肘都是近战是一招制敌的可靠伙伴。
  但达兰台比李三想象得更要顽强,更高明,更凶猛。
  李三采用肘膝技,他则还以关节技。戳掌成刀劈敲李三的肘关节和膝关节。
  两人先后采用的招式可谓都有风险。其中后手的达兰台风险更大。如果李三的速度比他快,他不死也得残废。也就是说他的动作必须赶在李三前,或者同时完成,才有制胜效果。哪怕不能制胜,也可以通过这一手占据上风。
  关节技中的许多技巧都是源自合气道与柔术,而与两者不同的是,达兰台的祖先也留下关节技的秘法——一种徒手对付豹子猛虎的凶悍必杀技。合气道中的关节技虽然犀利,但是强调尽量做到只制不伤。不过他祖先在豹房里的格斗则并没有这一限制,要做的就是彻底摧毁敌人进攻的根源,使其失去战斗能力。以强大的力量使敌人的关节向反方向运动,从而摧毁敌人的肢体。
  李三所修炼的咏春和寸拳,讲究的是首先应具备良好的速度、灵敏、柔韧和攻击准确性,然后才是应具备最大的绝对力量。
  这和达兰台恰恰相反。
  达兰台追求力量的极致。
  所以,在力量相当或差距不大的情况下,身体个人的灵敏和柔韧性决定胜负。
  李三在肘膝并用之时,忽然招式突变,改为上拳下脚。右拳指截达兰台的腕关节,借着惯性,他的左腿骤踢达兰台的左膝关节。
  达兰台硬生生被迫收回力道,仓促间被动防御。原本用尽的暗劲,不得不花费三倍的力气停止,所以,这种反力量的身体运动,影响了他步伐的灵活性——脚下步伐微乱。
  对李三来说,这就够了。
  虽然达兰台避开了他的反关节技。但李三为此赢得了先机,他布满厚茧的双手挺成掌刀状,指尖连续刺击达兰台的的眼睛和咽喉。
  高速运行的指掌擦破达兰台的脸颊皮肤,带起一蓬血花。
  “住手……不要……”胆大无比的汪小茹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
  李三占据绝对上风,招招是狠手,招招令达兰台忙于应付,根本无暇进行有效反击。十余个回合后,达兰台冷酷的脸上逐现狼狈和狰狞,他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倏然欺近李三。他不能在被动挨打,必须亡命一搏,利用他纯熟的柔道投技、寝技、挡身技三类技术。以挡身技的踢打来遏制李三的攻击,只要身体接触,他便施展投技、寝技。他的绝对力量便能产生效果。
  然而正当他靠近之时,他撩起的小腿已给一道强横霸道的沛然巨力凶狠击中。
  一声清晰刺耳的骨骼脆响后,达兰台脸色煞白地踉跄后退,单腿支地,另一支小腿显然已经断裂。
  李三没有继续攻击,他腰腹微曲,倏地退回原位,身形凝然卓立如山。
  达兰台瞪视着他平生未遇的可怕对手,双眸中顿显颓败,缓缓道:“我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强者于心而非形(五)
  李三看着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达兰台,静静道:“你拥有非常出色的力量,格斗组合技也相当完美,一般来说,达到你这个程度的高手,在京都不会默默无闻。”
  金杨忽然出声道:“他叫达兰台,蒙古人,曾经犯了血案,被全国通缉。”
  此言一出,无论是李三、达兰台或者是汪小茹和她的同伴,秋月和赵普,全部脸现惊容,以至于距离达兰台近的几个人,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达兰台的脸色充满了震惊,他仰起脸盯着金杨,不敢置信的道:“京都竟然有人认识我?你是谁?”
  金杨摇头,笑了笑,说:“我本来不该也不会认识你,但你不该去了一趟武江,去武江也没关系,你不该在武江犯下杀人罪。我提个人名,石昆。”
  达兰台脸色陡僵,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原来如此……你是石昆什么人?”
  金杨摇头。
  汪小茹听得双腿发软,在一年四季保持恒温的会所里,她的背心竟然渗出不少汗水。她就读于国内首屈一指的政法大学,虽然她的专业课程并不出色,但她远比普通人知道什么是全国通缉,什么是杀人罪,甚至他哥也会因此有连带责任。
  在形势的压迫下,她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柔弱可怜地对赵豆豆说:“豆豆姐,都是我的错,请放过他,我承担所有的责任。”
  赵豆豆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汪小茹,问:“你觉得,他的责任你承担得了吗?”
  “我……”汪小茹脸色白了又红,她知道生命是任何人都无法承担的。
  一直提心吊胆的赵普小声问秋月,“要不要报警?”
  秋月笑着握紧他的手臂,抬弯看了看时间,喃喃道:“他们也该来了。”
  正在此时,李三以及三名便装警卫连声惊喝。
  “别冲动。”
  “你疯了?”
  众人回头,赫然发现达兰台手中现出一道黑洞洞的枪口。
  达兰台眸中戾芒爆闪,一股令人惊悚的浓浓森寒气息自身上漫出,显是心中已涌上强烈的杀机。他举起手枪,眸中凶光骤闪,朝着众人厉声冷哼:“全部给我趴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三和赵豆豆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看到了不安和担忧。
  赵豆豆轻声道:“达兰台,别把路走死了。”
  达兰台从喉中挤出一声怪异的嘶响,骤然狗洞扳机,“砰”的一声闷响,华丽的罗马浮雕墙面上多出一个黑色的弹孔。
  “听他的话,大家都趴下。”赵豆豆连忙示意大家不要激怒他。自己带头缓缓蹲地。
  汪小茹带来的几名女伴几乎吓得要大哭起来。便是两名男同伴亦身体微颤,闻声慌忙趴地。金杨跟着赵豆豆蹲地,赵普秋月和李三以及便衣警卫亦配合地蹲下身体。
  唯有汪小茹脸色煞白的站在当场,盯着达兰台,惊慌命令道:“放下枪。”
  达兰台朝汪小茹笑了笑,“回去告诉你哥,他给我的我都还了,我和他互不相欠。现在,我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时,李三蹲地的小腿微微一拧,刚想发力,达兰台的枪口蓦地指向李三。失去理性的瞳睛近距离盯视李三那张普通的脸庞。低声道:“别逼我开枪。”
  李三顿时放弃冒险,无奈地低下头。
  全场静止,汪小茹却真正感到了恐惧。她想开口劝说达兰台,但视线却无法离开他手中的枪口。嗫嗫无语。
  正在这时,电梯口传来电梯开合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走廊尽头。
  悄无声息……
  正当众人以为耳朵出了差错时,达兰台和李三却同时竖起耳朵。
  紧接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贴着墙壁出现在走廊上。
  “不许动。”
  “放下枪!”
  一连串洪亮、威严的声音。十几八微冲直指达兰台。
  达兰台傻眼了。一把手枪如何对付十几把冲锋枪,况且对付全副武装,防爆钢盔,避弹衣……怎么回事,这群人的着装不是防爆警察而是军人?
  他绝望地缓缓扔掉手枪,高高举起双手。
  汪小茹身边的一群男女顿时尖叫着冲向军人,救星终于出现。
  带头的中年男子目光扫过秋月,警惕的寒眸里终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紧接着他的目光接触到李三,不由愣了冷神,惊呼:“李队?”
  李三淡淡一笑,站起身,指了指达兰台:“这家伙身背重罪血案,你们带走他时要小心。”
  带队军官眼神一凝,下达命令道:“一级警备。”
  三四名军人上前牢牢地给达兰台上了手铐和脚链。
  金杨和赵豆豆这次长松了口气。
  闹剧终于结束。
  汪小茹也如释重负地瘫靠在墙壁上,达兰台今天显然是失去了理智,如果没有这帮军人的出现,谁也不能保证他接下来会不会开枪,如果一旦出现伤亡,汪家便会陷入大麻烦。虽然眼下也会有不小的麻烦,但总归没有出人命。
  也就在军人把达兰台押解出走廊之时,汪小茹的电话响了。
  她看了看号码,脸色一变,急忙接通道:“哥……”
  “情况如何?”汪小山轻声问。
  汪小茹四周看了一眼,来到走廊的角落,低声道:“哥!我惹祸了……”
  汪小山了解妹妹的性格,和他一样,她轻易不肯认错,更谈不上主动认错。
  “惹了不该惹的人?”
  汪小茹吞吞吐吐道:“对方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她能调动中央警卫局的人……”
  听到这里,汪小山在电话里静了半晌。中央警卫局,俗称8341部队,又名中央警卫团,是负责保护国家主要领导人的一支警卫部队。从军队序列上说,8341部队归总参谋部直属,后勤供应、武器装备归军方;而党务方面归中央办公厅,是中央办公厅下面的一个直属单位。也就是说,除非国家核心领导人之一,根本无权调动这支部队。
  “达兰台人呢?让他听电话。”汪小山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妙。而这个不妙源,则源于达兰台。
  “他……让部队的人抓走了,说……说他是通缉要犯……”
  汪小山的不安彻底演变为现实,他怔然半晌道:“对方的人你一个都不认识?”
  “认识一个,豆沙……”
  “豆豆?”汪小山似乎松了口气,他对汪小茹道:“你马上回家。剩下的事情我来摆平。”按他所想,赵豆豆固然很N,但赵家的人算是比较好说话的家庭,低调而隐忍。他相信自己低头去求求赵家人,达兰台固然不可幸免,但汪家不至于受牵连。
  于是半分钟后,赵豆豆的电话铃声响起。
  当时赵豆豆正和金杨并排走出“八号会所”,她拿起电话一看,轻声道:“好快的速度。”
  金杨指了指电话。
  赵豆豆说:“是汪小山。”然后她接通电话,“嗯!早上从武江回京的。哦,你也在,请我吃饭?不好意思,我真没有时间,明天就要返回武江,情况你应该清楚,是啊!你不会不清楚我现在在打理萱萱基金吧?呵呵!在商言商,你无须客气,该干嘛干嘛,在商场上我也不会客气。对,你妹妹刚才在,和我?不,和我没什么关系。她打了秋月一记耳光,哪个秋月,京都还有几个姓秋的?这个需要你去做秋家人的工作,我爱莫能助。嗯!88!”
  放下电话,赵豆豆若有所思地对金杨道:“是不是你有心安排的?”
  金杨直言不讳道:“是的。我去包房里堵你,的确是想延误十分钟,否则,汪小茹一看对方的阵营里有你,借她个胆子她都不敢放肆。”
  赵豆豆的年龄比汪小茹大不了几岁,但相比汪小茹骄纵自我的脾气,我行我素的程度与汪小山如出一辙,但赵豆豆她自幼远离家庭,和普通人一样在部队打拼,比较洞悉人情世故,深知人生的意义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绝对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处事原则也都大相径庭。
  比如她并不排斥金杨的这次借势,重要的是金杨勇于承认。如果遮遮掩掩,她才真瞧不起。
  她浅笑道:“这次汪小山真麻烦了。他的‘出格’让很多犹豫不决的人可以立刻做出判断。”
  正在这时,她的电话再次响起,接了电话后,她对金杨道:“这个世界谁的反应都不慢。这不,钟皓主动约见我们。”


楚图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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