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扯虎旗
作者:楚图南|发布时间:2024-06-29 13:35:34|字数:35687
谢小环把金杨送到了临河老街。路上她除了开车疾弛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有事可以给我来电话。”金杨下车关门,站在车玻璃外看着冰冷墨镜下的她。
谢小环无动于衷地撇过脸来,阴郁的天空下,她脸上显示出益发浓郁的沧桑,让金杨刻骨难忘。
看着她的车缓缓消失,金杨打开院门,金大伯不在家。他坐在院子里的长条藤椅上,屁股咯得冰冷,心中的滋味无以言表。
根据谢小环的绝望和恐惧情绪,她在岛屿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言而喻。她不是他的亲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可是他的心为什么这样疼呢?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心底回避的那句话,如同堤防崩溃般,再度充斥在耳中。
“我最后一次表明我的态度,你让我操一个月。”
他还记得在电话里听到这句说不上强横还是温柔,淫邪还是嚣张的声音时,心中的暴怒,他当时甚至想马上冲上五龙岛,掌他地嘴,要将汪小山踩在地上,要他向苏娟磕头认错……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所以谢小环才有那句,你要当大官……
当官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远比她了解的要艰难得多。
几番思绪,他给韩卫东拨了个电话。
“卫东,你马上来临河老街,我有事找你。”
“好的,我马上来。”韩卫东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八分钟不到,韩卫东开着藏青的红色夏利来到临河老街。金杨把他迎进院子,开门见山道:“要麻烦你跑一趟蓝海。”
“没问题,什么时间出发?”韩卫东洒然一笑,掏出香烟,替金杨点燃。
“我下午查了武江飞往蓝海的航班,下午五点四时是最后一班。你要赶时间,马上要出发。”金杨拿出装备好的一叠钱,递给他,“反正你要想办法在明天早上9点前赶到。哪怕转机,越接近蓝海越好。”
“嗯!我想办法。”韩卫东迟疑道:“办什么事情?”
“证监会有个大佬叫满屯山,他明天会在蓝海国际会议中心开会。他的相片和资料你抵达蓝海宾馆上网搜索。马蝈蝈有预谋地接近他,提前预订了证监会满主席隔壁的房间。你的任务是破坏他们之间的和谐……”
韩卫东愕然,嘿嘿笑道:“搞破坏我的确拿手,但是搞大人物的破坏,还是心有戚戚呀!”
金杨吐调烟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马上动身,具体的方法我们一起来想。总会有比较合适的方法的。”
“好!那我直接赶往武江。”韩卫东道:“我随时和杨哥保持联系。”
“嗯!祝一路顺利!”金杨招呼道:“不要顾忌开销,一切和他们的等级看齐。我会随时往你卡上打款。”
“我会尽力!”韩卫东笑着转身挥了挥手。
金杨听着夏利车发动的声音,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给韩卫东他们几人配辆车。他旋即坐回藤椅上,给苏娟拨了个电话。
“小生给老婆大人请安!”
未见声音,先听电话里扑哧一声娇笑,“什么乱七八糟的称谓?又是小生又是老婆大人的?”
金杨胡扯说:“据说经常改变昵称能促建感情保鲜!”
“手臂好些没有?还疼吗?昨天颜婕说她辞职不干保姆了,我都准备来应征上岗呢!”
“没事!好多了。只要不进行剧烈运动……”金杨顿了顿,换了个话题道:“向你打听个人,证监会主席满屯山。”
苏娟在外人面前是骄傲的,冷艳的女王,但是面对金杨,她总是能舍弃最后一层矜持,毫不掩饰,就像现在一样,不问为什么,直接告诉他,“满屯山这个人属于体制内的异类,金融学博士,当过银行副行长,副省长,现任华夏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主席、党委书记。中央候补委员。”
金杨又问,“他个人有什么明显的优缺点?”
苏娟静了半晌,回了四个字:“滴水不漏。”
“异性方面?”
“作为他这个级别的官员,即便是有什么暧昧情况,也封锁得极为严密,不大可能有八卦出现在公众媒体之上。他的夫人是央视著名的老牌主持人严东方,两个儿子,一个在部队,一个大学在读。”苏娟这几天一直在操作龙隆集团和一号俱乐部之争,所以她狠敏感地问:“和俱乐部还是郭正海有关?”
“暂时不清楚。”事情八字没一撇,金杨不想透漏那么早。
“主公大人,妾身必须提醒你,如果和满屯山打交道,千万小心。他现在福运正浓,是国务院正部级高官中的第一红人,极得总理赏识,一不小心,也许就要触怒龙鳞。”
“不会有事的。我办事你放心!”金杨忽然说:“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满屯山有个旧爱,这方面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打听打听,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哦!有这样的传闻?如果消息属实,我总能打听到点枝叶末角。”苏娟柔柔道:“等我消息。”
金杨口吻一变,“想我吗?”
“想!”苏娟毫不犹豫回道。
“我明天履新后,会抽时间回一趟武江……”
“明晚吗?”苏娟屏住呼吸。
“如果没别的意外,应该是明晚。”
“老公!明晚你就安心享受好了……我在别墅等你,还是去道海路?”苏娟的声音变得媚媚的。
“道……”金杨想起杨慧红,连忙改口,“我去别墅。”
“好的!对了,双国商务咨询公司开业日期有邀请我,你这个幕后大老板肯定要出席吧。”
金杨笑道:“其实我不想抛头露面……要去,但要低调。”
“低调的幸福人儿,别说,我可是越来越喜欢白小妹子哩!什么时间,我们也试着来个流行的三P什么的,好不好?”
金杨只觉得浑身一热,呼吸顿时不顺畅起来,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嗓子半嘶哑道:“真的假的?”
“一试就露出真面目了。”苏娟娇柔道:“当然是假的,你若真要狠心作践我们,我们柔弱女子就是你手上的风筝,随你扯动……”
金杨委屈道:“喂!这可是你先提及的话题,我压根没敢想。”
“可你刚才想了。”
“这也是受你愚弄……”金杨百口莫辩。
“逗你的!我其实什么都会依从你的,谁让你是我最可爱的小相公呢!”苏娟跳跃的声调让金杨无所适从。
金杨再也不上当了,恶狠狠地说:“明天晚上洗干净PP,等着老子!”
“生气了?”苏娟娇笑道:“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小嘴巴撅着,帅!”
“是不是呀?”金杨正要继续调侃,忽然听到院门开启的声音,连忙小声嘘道:“伯回了,再聊!”
“嗯!替我照顾好自己。”
金杨放下电话,金半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房门。看到金杨便问:“今天的吊唁感受如何?”
“感受?那个女人疯了。”金杨撇嘴道。
金半山拖掉大衣,抖了抖,递给金杨道:“孔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尽管这句话带有非常浓厚的封建意识,但坦率地说,我仍然觉得孔圣人的这句话在当代社会还是很适用的,至少有着很强的现实借鉴意义。从小到大,我是从来不轻易得罪女人的,一者是和女人计较只能显得自己小气,二者是害怕女人记恨。如果一个男人让女人恨上了,有很大机率是要大难临头的,因为女人不报复则已,一报复则是歇斯底里排山倒海。当然,这也造成了你大伯我的一项缺陷,远离女人,不去了解她们,也就活该孤家寡人到底。”
金杨讪笑道:“现在不晚,要不我教您几招?”
“滚!言归正传。女人的报复可怕并不在于它的力量上,而是在于方式上,最根本的一点是,她们的这种报复方式较男人来说是更为隐秘、间接、持续和彻底。她们不象男人,如果某男人看不惯你,对你有怨言,就直截了当地搬起拳头抡你两下,过后就没事了。然而,女人的反抗和报复方式多半是由主体转嫁到你最在乎最心痛的其他载体之上。”金半山嘲笑道:“早上我说你要倒点小霉就在于此。”
“我承认班门弄斧,懂点皮毛就在您老人家面前招摇,活该触霉头。”金杨苦笑道:“她认定是我害死了她哥哥!”
“她男人也在现场?”金半山问。
“嗯!”
“他是什么反应?”
金杨想了想,“这个男人城府很深,看不大出来他的情绪。”
金半山笑道:“这样比较好,总好过遇到二愣子,把女人的话当圣旨听,那样你就麻烦了。遇到一个理智的敌人总比遇到犯浑的不顾一切的白痴结果好。”
“白痴不按套路出牌是吗?”金杨问。
“嗯!至少他还讲规矩。讲规矩就得要脸面,那咱们就和他按规矩来玩游戏。”金半山道:“他们要整你无非是两方面,一是仕途下黑手,让你身败名裂;二是对你的亲人或者关系好的朋友下手。你让她失去亲人而痛苦,她同样还你。”
金杨吓了一跳,“伯!您吓我吧,这是我和马家,顶多加上何家的事儿,怎么绕道我亲人和朋友身上?”
“因为你得罪的是女人。而且是个很有可能受过刺激的女人。她采取极端的手端,甚至不惜玉石俱焚也有可能。”
金杨情绪紧张道:“我该怎么办?”
“没办法。”金半山甩手走向他的书房,便走边哼唱起了京剧:“我正在城头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
“伯!咱们不开玩笑……”金杨不悦地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吓唬我,还是玩真的?空城记?咦!”
金杨眸子一动,坐下来沉思,良久,他忽然冲着金半山的书房大门笑了。
大伯唱的正是京戏空城计里的唱段,说的是诸葛亮正在山头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一想怕是司马懿发来的兵,城中没兵怎么办?他就冒险唱空城计,自己在城头上弹琴。司马懿大批的兵到,奇怪!怎么城门大开,弄几个老兵在扫地,诸葛亮自己跑到城头上去弹琴,司马懿想诸葛亮从来是非常谨慎的,别是引我进去,里边有伏兵噢。司马懿也不简单,到底是真是假?他就听琴声,琴声不乱,司马懿想是真的,你看他一点不慌嘛,马上退兵。
这是不是告诉我,要扯虎旗唱空城计吓阻马蝈蝈,还是告诉我让他们乱我不乱,好比乱丛中一棵松?
金杨正胡思乱想之际,捏在手中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微微一楞,当即接通道:“萱萱,怎么想起给叔叔打个电话?”
“金杨叔叔!萱萱一直想给你打电话来着,可是小姑下命令了,考试成绩不达标,不得电话骚扰金大局长。嘻嘻!听说你要当书记了,不错不错,我小叔一直想当书记却当不了,你比他还强。”
金杨当然不知道他这个书记和她小叔那个书记压根没法比,他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调单位,嗨!萱萱丫头你能量够大呀,身在中央,隔那么远都能监控地方?”
“哪敢言监控呀!我刚和小姑打完电话呢,她告诉我的呀!嘻嘻!小姑答应我,寒假可以来看叔叔。叔叔你欢迎不?”
“欢迎!当然欢迎!”
“真的?太好了!小姑她老说叔叔你多忙多忙的,还说你最近交了很多美女朋友,没时间理睬我。哼!我不信。”
“嗯……你小姑够坏的,连这么可爱的小萱萱也要欺骗,等你来了,咱们联手整治整治她。”金杨眯起眼睛,说起话来脸不红气不跳。
“好耶!一言为定!”
金杨点头,“拉钩!”说完,他忽然想起来扯虎旗的事儿,要是能扯出赵家这张大虎旗,谅她马蝈蝈或者汪小山也要收敛三分,只要他们不用下三烂的小伎俩危及他的亲人好友,给出一点的缓冲时间,等他的双国上了规模,便有斗一斗他们的能力。
第一百零一章 纪委副书记(一)
上午七点,金杨刚出院门,便看到了交通局的三辆车等候在门前。
其实他早在昨天就拒绝了田克峰等交通局班子成员给他准备的践行宴,但是没想到田克峰会带着班组成员清早便来他家门前蹲点守候。
看到他出来,三辆车上哗啦啦下来十几人,带头的自然是面色逐渐恢复红晕的田克峰局长,综合科的李安平,人事科夏白皮以及财务科副科长杜文辉,第三辆车中出来的是局办富态的汪姐和苗条的李燕。
“金书记!我们来给你送行了!”田克峰远远地伸出肥胖的手,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嗨!怎么敢当……太麻烦大家了,谢谢各位!”金杨一个个握手,“夏科,感谢!”
“谢谢李科长!”
“谢谢王姐!”
“李燕,你也来了。”临到和李燕握手时,他感觉李燕的手微微发抖。
李燕咬着嘴唇,俏声道:“王姐现在是局办公室主任了呢!还有杜科长,现在官复原职了。”
“哦!恭喜王姐,杜科长!”金杨趁机松开李燕的手,一边朝王姐和杜文辉点头致意,一边问“怎么没看到刘星?”
王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蛋红扑扑的,哎哟道:“刘星说他明天去报到,说不想占金书记的道。”
金杨笑着摇头,“这小子,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玩意。占谁的道?一起去报道节约资源嘛!”
田克峰拉着金杨的手上了他的车,语气强硬道:“金书记将来不管到什么地方,清远交通局都是你的娘家人。昨天你不参加践行酒宴,罢了,今天的早点,我私人请。”
金杨无奈点头,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站在车门边接通道:“周县长,是的,我刚出门,好的!一定一定,马上到。”
挂断电话,金杨抱歉道:“田局和大家的好意,我金杨心领了,这样,我答应大家,等我忙完这一阵,我请大家伙聚餐!”
“不行,我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我肯,他们肯不肯?”田克峰义正言辞道。
金杨低头在田克峰耳边道:“刚才周增才来电话,说云西市纪委书记利卫民和市组织部邱家行副部长正在赶往清远的路上,要我马上去县政府集合。”
“哇!老弟你面子真大,利卫民是纪委书记,可他还是市委副书记,他和组织部邱部长亲自来送你赴职,这阵仗,就是纪委正职上任也很难见到呀!”田克峰益发把金杨当成贵人,自打金杨调到交通局后,他的霉运一去不复返,所以他马上改了主意,支持道:“既然如此,我们大家就不影响金老弟的时间。大家改日等着你请客。”
田克峰发了话,一帮班子成员不得不从。
三辆车把金杨送到县政府大院门口。
金杨上了小会议室,发现周增才和四套班子全部到齐,阵仗颇大。
周增才大概最近睡眠不好,脸上微微有些苍白,看到金杨,笑意颇浓道:“白邝书记昨天去省里开会,今天这个会议由我主持。来,我给你介绍下。”
他指着一个身材标准的中年男人道:“许国城副书记。”
金杨微微低头,道了声:“许书记您好!”
许国城不冷不热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弄得金杨心里一阵怵然。
接着周增才给他介绍了,人大的宋主任,政协的范主席两人。
这两位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倒是对金杨颇为热情,对他这个最近名声大噪的风云人物是猛一阵打量。
周增才让金杨落座,微微沉吟,道:“金杨同志,考虑到你是省纪委点名要的年轻干部,本着给年轻干部添加重担的精神,经省市两级纪委提名,清远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任命你为清远县纪委副书记兼监察局局长。”
金杨一愣,心想,自己不是要求张全禄把这个监察局局长给予宋光明的吗?怎么又绕道我头上了?我身上难到插了“烧火棍”的标签?非得逼我去捅娄子?
周增才继续道:“当然,正式任命由市纪委书记利卫民和市组织部邱家行副部长亲自宣布。我提前给你露个底,免得到时高兴糊涂了。范主席,去年樊大宏不就当着市委候书记的面喜极而泣,哭了个稀里哗啦,搞得县委县政府在市领导面前颜面大失。”
政协范主席是个白百胖胖的老头,他一脸笑意点头道:“是啊!有失体面!小金啊!金半山当年在县委任秘书长时,我是政府办公室主任,老交情了。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政协找我,政协给你撑腰。年轻人要勇于开拓,不要怕事。呵呵!跑题了,你们谈你们谈。”
金杨认真道:“我一定不辜负诸位老领导的厚爱,认真履行纪委职责!”
周增才接完一个电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金杨道:“利卫民副书记已经过了北河桥头。”
许国城眉毛一跳,“这么快?岂不是六点前就出发了?”
人大的宋主任笑眯眯道:“市领导这般殷切,证明我们清远出人才啊!可喜可贺!”
许国城提议道:“周县长,我们是不是应该前去迎一迎?”
周增才淡然道:“利书记的性格谁不知道,他已经表明态度,不搞迎来送往一套,三分钟后,我们四大班子成员到县政府大院前迎接吧。”
许国城多看了金杨几眼。
金杨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幻,心想他大概早晨被叫起来参加一个纪委副书记的欢迎会议而不爽,现在又发现这个纪委副书记的开场秀有些特殊,因此有了反应。
当然,半个月后他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三分钟后,周增才带着四套班子成员出了会议室,金杨趁机喝了几杯白开水,其牛饮之姿,把县政府办公室一名负责接待的秘书科员看得眼睛发直。
不一会功夫,周增才陪同两位市领导走进了会议室。
金杨不动声色地起立相迎。
走在中间的一位年龄在五十左右,穿着简单朴实,毫无领导风采可言,他的眼睛很精准的落在金杨身上,笑道:“金杨同志,我是云西市纪委书记利卫民!”
金杨语气恭敬道:“利书记您好!”
周增才介绍他旁边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国年男子道:“市委组织部邱家行副部长也亲自赶来。领导们辛苦了!”
邱家行笑着摆手道:“利书记比我苦,他可是连夜从省城开会回来,连家都没回,直接把我拖来。”
许国城道:“领导们请坐!”
市委的领导和清远四大班子领导落座后,金杨才敢坐下。
人大的宋主任和政协的范主席和利卫民邱家行是老熟人,一番简单的寒暄后,终于进入正题。
会上周增才代表县委致欢迎辞,表态一定在县委的领导下,支持纪委的工作,团结奋斗,开创清远新局面云云。
其实在座的谁都知道,他在清远呆不了几天。但是人既然还在台上,戏就要照唱。
接着他用比较褒扬的话语向与会领导介绍了金杨的基本情况。
利卫民语气沉重地谈了前清远纪委书记柯远翻落马一案,从自我检讨开始到对清远纪委新任领导层的希望和要求,同时要求县委县政府配合纪委展开工作,人大政协发挥余热。
利卫民道:“清远是武江8+1城市圈其中之一,搭乘经济快车道起飞指日可待,经济建设成绩喜人,但污点也出了不少。这次金杨副书记兼监察局局长上任,我亲自来。改日新任纪委书记上任,我还要亲自来。我们纪委一定要配合经济建设,做好政府的监督工作,随时提醒大家不走歪路的同时,自己一定要站得正行得稳。”
说完,他示意组织部副部长邱家行,“邱部长有什么话要补充的。”
邱家行笑道:“该说的利书记和周县长都说了。我就组织部们的文件精神说几句。上级组织部一直提倡培养复合型人才选拔。市委明确,有关单位一定要把优秀年轻干部送到重点工程一线去接受锻炼和考验,选拔的干部必须基本素质好、文化程度高、责任感和进取心比较强,有发展培养潜力。比如金杨同志,正因为前任清远纪委工作不利,任务重、困难多,所以省纪委的领导才慧眼识英才,把金杨同志派到第一线充实纪委力量,发挥了自身的特长,希望产生经济腾飞和廉政监督建设双赢的效果!”
在座的清远领导纷纷表态。
欢迎大会在热情洋溢地气氛中结束。
一阵掌声之后,由周增才领路,一行领导把金杨送到了县纪委办公地点。
纪委办公室内,早已等待着两名纪委副书记,三名纪委常委以及纪委办公室主任等六位班组成员。
其中,金杨一眼看到了前纪委监察局熊局长,以及预防腐败科科长赵勇,两个人脸色难看地注视着他。
金杨笑了,这两个王八蛋竟然还活蹦乱跳的?好好好,老子若不狠狠玩玩你们,真对不起黄书记,对不起党!
第一百零二章 纪委副书记(二)
如果清远纪委书记柯远帆在位,那么班组成员的介绍也用不着县长周增才出面。周增才的秘书提前为他做了预案,清早便为他准备了纪委各班组成员的资料相貌,因此,他介绍起来毫不吃力。
“宁夏同志,县纪委副书记。”
“熊德壮同志,县纪委常委,监察局副局长。”
“杨方明同志,县纪委常委、党风室主任。”
“赵勇同志,县纪委常委,预防腐败科科长。”
“秦岭同志,县纪委常委,办公室主任。”
“季华东同志,县纪委常委、纪检监察室主任。”
纪委的六名班组成员个个神情紧张地一一起立,向市纪委书记利卫民问好。
利卫民微微点头。
市组织部邱家行副部长不痛不痒讲了几句话,然后把话筒递给了市纪委书记利卫民。
利卫民没有立即发言,而是默默盯视了清远纪委六位班组成员两分钟。直盯得六人不是额头冒汗便是心里发寒之际,他才用独特的半普通话说道:“一年前我给清远的纪委干部上课时说,纪委干部首先要管好自己,然后才能实施监督机制。一年后,柯远帆已然落水,台上一套台下一套。熊德壮同志,对于自我监督,你有什么体会,谈谈?”
熊德壮因为马国富的案子监察不力,从局长的位置上被贬为副局长,虽说监察局谁来当局长都得靠边站,但他心里还是颇有怨言。对于监察局的工作,他曾做过不少努力,凡是涉及到红线他坚决不去踩,顶多小拿小吃点,从不敢大贪,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前程’更光明、更有希望一点,谁知工夫总负有心人,纪委书记柯远帆落马,他这个排名靠前的副书记兼监察局长非但没能进步,反倒离纪委书记的位置越来越远。他的老朋友、预防腐败科科长赵勇,也因为他的位置下滑,而只能望着局长的位置兴叹。
两人早上得到纪委会委派一名书记,一名副书记和监察局局长的消息时,当时就险些在办公室抽风,把办公桌都给砸了。
熊德壮虽然很诧异被利书记点名,但是在会议的海洋里泡出来的他,回答起来显得游刃有余。
“毛泽东同志在《矛盾论》中曾指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纠正个人的毛病、缺点,离不开外部监督这个‘外因’,但关键还在于自我监督这个‘内因’。实现自我监督,核心问题是正确认识和使用手中的权力。权力是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用来为人民服务,也可能成为毁伤自身的利器。作为领导干部,一定要善于慎微,从一点一滴的小事严起,自觉抵制各种诱惑,才能使自己的思想觉悟、道德境界逐步提高,成为一个廉政、勤政的好干部。”
金杨看着熊德壮一副道貌岸然地嘴脸。心里骂道:“真他妈的会说空话。”
利卫民显然听多了类似的空话,他不动声色道:“鉴于柯远帆同志的问题,熊德壮同志再谈谈纪委书记以及纪委干部容易发生的问题。”
熊德壮扫了周增才和金杨一眼,心想,你们既然不想让老子“上进”,那么老子也不能让你们得意。他拉开了话匣子,道:“我认为应该限制纪委的权利。现在,纪委的权力越来越大。连任用选拔干部都要通过纪委讨论通过,虽然是形式,但纪委也是起作用的。第二,在清远,纪委书记同时是当地大要案协调小组组长,除了管纪委监察工作外,还要协管公检法,容易从中捞好处。第三,建筑工程招投标领导小组副组长是纪委书记,建筑领域是赚钱的地方,这给了纪委书记一个依法腐败的平台。”
利卫民长长叹息道:“同志们!还有个重要问题是谁来监督纪委书记、纪委干部。我是市委副书记,又是纪委书记,从理论上谁也不敢真正监管我。纪委属于同级党委领导,但对纪委书记,同级党委监督不了,纪委自己也监督不了。市委书记每天操心的工作太多,纪委这块基本是不插手也不会插手。因为插手就是违纪,所以他也不敢监督我。对于人大、政协和群众来说,纪委是党内的事,权利的无限膨胀导致绝对的权利。无疑极容易滋生腐败,容易被不法分子拖下水。”
周增才和人大政协的领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发言。
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邱家行打起哈哈道:“还有舆论监督嘛!很有价值,也很有作用。”
利卫民沉声道:“省纪委黄副书记一直提倡,纪委书记和纪委干部不要插手党委分工事宜。纪委书记任职不能超过两届,更不能在本地任职超过两届。柯远帆恰恰在清远干到了第三届,任职时间长了,关系人情多了,和谁都熟了,工作也就不好展开。所以省纪委提倡纪委书记和纪委干部要异地交流。清远作为试点。比如今天到任纪委副书记金杨同志,还有即将上任的监察局局长和纪委书记,都是从其它部门抽调过来的精兵强将,他们的任职绝不会超过两届,甚至更短。他们在行使监督职责的同时,也接受你们的监督。我的电话全天候向诸位开放,任何时间都欢迎你们找我闲聊。”
清远县纪委副书记宁夏带头鼓掌。周增才和四大班子成员,赵勇、熊德壮等纪委干部纷纷响应。
利卫民摆了摆手,把目光转向金杨,“请金副书记说几句话。”
金杨在会议期间,一直在观察纪委六大班组成员。
宁夏是纪委副书记,虽然才四十三岁,但已经是清远纪委当仁不让的元老,二十多岁开始进入纪委,足足干了二十年之久。她的脸型微有狭长,破坏了女人固有的美感,但胜在皮肤白皙,身段丰满圆润,眼角若隐若现的鱼尾纹勾出一副蜜桃般的成熟风韵。有人说她在纪委就是个花瓶,或者是挂在纪委墙壁上的画像,工作方面她基本不发表意见,偶尔说两句,也是点到为止。还有传言她是柯远帆从纪委办公室一手提拔到副书记位置上的,两人的关系从六年前就异常暧昧。
关于她的工作和作风问题,金杨昨天也请教过金半山这个官场活地图。金半山不可置否道:“女官员总是逃不过绯闻纠缠的根源,首先是男权思想在作祟。他们看问题简单化,你不能。”
金杨当时就从金半山言语里听出了点味道来。金半山的意思很简单,她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能进入被男人掌握权力资源的圈子,肯定有其优势。一干二十年,不管谁上谁下,她都不出半点问题,这就是她最难得的地方。
除了宁夏,金半山对熊德壮和党风室主任杨方明的评价很低,认为不仅不能使用,而且要尽快踢远,否则不利于工作。
另外三名纪委常委,赵勇、秦岭、季华东,年龄都在三十左右,金半山并不熟悉,也没有给出评价。这三人中,金杨曾经和预防腐败科科长赵勇有过纠结,心中早把他和熊德壮打入冷宫。而秦岭和季华东则需要花点时间了解了解。
对于利卫民的提议,不仅金杨微微惊讶,清远纪委一班人都颇为不解。宁夏睁大眼睛细细观察着这位年轻的新同事。熊德壮和赵勇彼此看到了对方的疑虑。他们俩人是典型的死党,一个战壕里的兄弟。赵勇的眼眸狠狠地瞪着金杨。心想,不就是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副书记吗?利书记这架势好似他是来当一把手的?说实话,他根本就不怵这个新来的副书记。纪委的副职在权力上根本不如一个管事的科长,别人有事求到副书记面前,最后还是要过科室这关。副书记答应也是白搭。
赵勇歪着脖子一笑,提起笔,在记事本上写了一行字,伸手拨到熊德壮桌前。
“老套路,整整他还是赶走他?”
熊德壮微微低头。脸上露出微惧的神色,轻轻撕下这张纸,揉搓成团放进口袋里。
赵勇顿时一愣,他太了解熊德壮了。心下纳闷:熊德壮害怕了?
就在他们哥俩眉来眼去的同时,金杨起身发言。
“各位领导、同志们好:今天我很荣幸地来到新的单位,新的战场!作为纪检战线上的新兵,我本着学习的态度和勤恳的作风,尽力完善本职工作,不给纪检丢脸,对得起这个崇高的职业。
实话实说,我认为公检法和纪检的关系是可以互通互换的,不同的是监督和执法上的行政区分。监督,就是要怀疑一切。不相信性善和自律。其原则都是为经济大发展保驾护航。根据我对纪检的粗浅了解,我对纪检工作有如下建议:一是畅通举报投诉受理渠道;二是加大查办旧案积案力度;三是大力开展反腐倡廉教育,展开自我监督批评机制,坚持防范在先,强化责任落实,建立一套有序的惩防体系框架;四是整合纪检资源,坚持锤炼队伍,提升自身素质,树立纪检干部队伍的优良形象。”
第一百零三章 纪委副书记(三)
金杨按套路讲完开场白,会议室掌声了了。除了清远人大政协的老领导象征性的动了动巴掌外,整个清远纪委班组成员竟无人鼓掌。
周增才一直心不在焉,县委副书记许国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卡在他发言完毕时小声和市纪委利卫民、组织部副部长邱家行说了句什么话。利邱两人齐齐摇头,再回过神来,金杨已经自行落座。
金杨落座后,微微看了看许国城一眼。心中暗想。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中阻止了市委领导的喝彩?如果是前者,那自己以后得对此人小心再三。但是自己和这个许国城并无恩怨,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打自己的阻击呢?
金杨没有小看发言的冷场。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本来有市委领导和县四大班子亲自出场,给足了他面子。也等于在告诉纪委的班组成员们,他金杨不是毫无背景之流,熊德壮赵勇即便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也得先掂量掂量后果。
可许国城这一打岔,好比戳破了吹大的气球。亦等于告诉熊德壮等人,他金杨和市委领导狗屁关系都没有。
之后更出乎金杨的意料。他本以为凭黄百均的关系,利卫民或多或少会给他留点时间,私下谈谈。谁知利卫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和邱家行起身离开。周增才和四大班子一起相送。
清远纪委常委班子亦跟着相送,然后一去不复返。不大不小的会议室仅留下办公室主任秦岭。
秦岭热情地把他送到他的新办公室,口头简单地把纪委目前全体成员做了介绍,还没谈到工作层面,他起身接了个电话,便以工作为名离开。
送走秦岭,金杨环视了一下办公室的环境,办公桌电脑沙发一应俱全,包括茶几下的新茶和饮水机。但他总觉得缺乏生机。他打开电脑,首先查看文档和几个硬盘,全部空白,这个机器的前主人没有遗留任何东西。他进入共享,还是没有任何东西可看。
又起身来到文件柜前,里面全部都是纪检和法律方面的书籍,没有任何纪委内部文件和资料。
金杨眉头紧皱,想了想,开门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上十分安静。纪委占了这个三楼走廊的十几间办公室。离楼梯最近的五间办公室属于监察部门的。隔了一间四间办公室大小面积的会议室便是纪委的办公室,其中有四名常委的专用办公室和五间科室,走廊尽头有三间办公室。按职位顺序排列。书记的办公室在最尽头,办公室大门正对走廊,然后是常务副书记的办公室,接下来的倒数第三间是他的办公室,紧挨着他办公室的是纪委办公室,然后是党风廉政建设办公室,纪检监察办公室等科室。
金杨站在走廊上整理了一下思绪。看来,这个看似平静的部门其实并不平静啊!首先是县委副书记许国城的态度,然后是前监察局局长、纪委副书记熊德壮的存在。熊德壮能在清远官场风暴中仅仅降级使用,足以证明他的能量不容小视;还有一脸风轻云淡的副书记宁夏……
他微有些郁闷,自己在交通局怎么说也是一人之下的常务副局长,况且他刚刚放倒了马阎王,交通系统也经他的手调整得差不多了,怎么说都有资格去接受胜利果实,谁知又被诳来纪委。
原想纪委比同级单位高半级,提拔起来有优势,他过来熬一熬,正科换个副处也不损失。可是黄百均把他安放在这个位置上,到底是单纯把他当枪使,还是护送黄百均的秘书张全禄顺利过渡呢?但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当初交通局的情况比这里复杂多了,他不是一样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登顶。
如果连一个县纪委的工作都难倒他,他将来还拿什么去和汪小山斗!况且他不是孤家寡人,明天宋光明会来报道,后天刘星的调令正式下达。
想到这里,金杨把掏出来的烟放回口袋。轻轻敲响了纪委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
金杨推门而入。
二十余平米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在电脑前忙碌着。他抬头看了一眼金杨,立刻放下鼠标,站起来道:“金书记好!”
“你认识我?”金杨走进办公室,笑眯眯看着他。
这个科员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不胖不瘦,白白净净的,鼻梁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显的很精明。
“会议室是我布置的,我看到您,您没看我。”白净男笑道:“我叫孙野,在纪委办公室负责负责全委会、工作会等有关会议的筹备,以及组织起草纪检监察工作计划、报告、总结、通知等综合性文件。”
“你好,孙野!”金杨主动和他握了握手,指着办公室几张空桌子道:“同事们都哪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金书记,纪委办公室一共有四名办事员。他们都外出工作了,我留守。”
“哦!我想先了解下纪委人事方面的资料,以及未处理的积案,哪里找得到?”金杨轻声道。
孙野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文件柜。
金杨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文件柜上两把黑黜黜的大锁把门。他顿时心里有数,也不为难办事员,摆手道:“不麻烦你了,我等你们主任回来找他要。”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金书记……”比他大五六岁的孙野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摸了摸脑袋,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小声道:“我前天刚做的归类整理资料,打印完后还没来得及删除。您先拿去看吧。”
金杨眼睛一亮,接过U盘,很真诚的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孙野也显得很诚恳。
金杨微有些诧异,他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有神马王八之气,间或虎躯一震,然后余者皆伏拜。常言道,事出有异必有妖孽!他只相信常态,这种事情违反了常态原理。搞不好会有猫腻。
大概是观察到了金杨的疑惑,孙野低声道:“李燕是我表妹,我一直有听她讲您的故事。很荣幸能和您共事。”
“哦!哦!你是李燕的表哥?你们表兄妹有意思,她在交通局办公室,你在纪委办公室,全和办公室结了缘。”金杨这才解惑。
孙野把金杨送到门外,又道:“金书记,您若中午不想回家吃饭,可以去政府招待所用午餐,纪委在那边办了卡,您过去报单位和名字直接用餐,一餐两元钱。午休招待所也有长期用房,您若需要,随时找招待所的计主任拿房卡。”
金杨心中一动,“招待所……以前柯书记的房间还在?”
孙野点头道:“在的,没人去住,都怕触了霉头。您要去招待所,我给您带路。”
“孙野,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共事,说近点比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长,说远点,你岁数比我大,就别用‘您’这个称呼,直接用你字,更亲切。”金杨边朝他的办公室走去边说。
“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孙野心里一阵热呼,急忙应到。
金杨进了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关上门,电话铃铃作响。他看了看好号码,立刻接通道:“张书记!”
“金老弟!恭喜履新!”张全禄在电话里一阵热乎。问了报道的观感以及他的看法等等。金杨捡能说的说了一遍,其间很委婉地提出对熊德壮等人的看法。
张全禄笑道:“熊德壮这个人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又是监察局的元老,云西的利卫民书记向黄书记进言,说清远刚刚经历官场地震,纪检委方面已经大伤元气,监察局不易大动干戈。而且……”
张全禄轻轻报出一个名字,“熊德壮是白邝的表舅子,白邝毕竟是清远的县委书记,纪委也要给他面子。”
金杨哦了一声,笑道:“只要有利益的地方,都会有矛盾。没有熊德壮,也许会出现一个白德壮刘德壮……”
张全禄感慨道:“是啊是啊!人人都会犯错误,但是只有重复这些错误时,他才真正犯了错误。希望我们俩兄弟能一路顺风顺水。金老弟你也不是浅池塘里的小鱼,忍一忍熬一熬,前途光明!”
“张兄才是鱼龙啊!我这人没什么大的理想和抱负,过得舒心为上。”金杨心中一动,他不知道张全禄是借机向他交心,还是制造一种假象?所以他也保留三分。给自己多点退路总归不坏。他和张全禄现在看起来是盟友关系,但是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敢说他和张全禄之间的关系某日会突然从盟友变成了竞争关系。
他也算在基层干的时间不短,机关里稍有点头脑的人几乎人人都把握“说古不说今,说外不说中,说远不说近”地原则。
明哲保身是千年积淀下来的精华啊!
张全禄随后吐露他十天内便会拿到正式调令,让他先稳一稳,多看多听多观察,搜集第一手资料,等他上任了再决定使用什么兵器。
关于‘兵器’的说法,是纪检部门的专用词,什么兵器决定什么走什么程序。锐利无比的剑,杀人不见血的匕首,还是霸道外露慑人心魂的大砍刀,还是借力打力的三节棍,甚至出出空拳……
结束和张全禄的通话后,金杨拿起U盘插入电脑主机。
他花了五分钟时间把资料拷贝在电脑上,孙野的分类很系统,共分五大类:纪检委人事档案;检举;控告;信访;申述。
金杨首先花时间了解了纪检委的人事资料,对很多原本没有任何印象的同事下属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然后他进入检举文件夹。粗略查阅了一下大致举报类别。他注意到,其中不少涉及到马家兄弟的检举和举报都用红色文字标注“结案”。受颜婕的委托,他的留意重点很快从鸡毛蒜皮的扯皮小事转移到和房地产有关的举报和申述表上。
令他奇怪的是,他即使采用搜索功能全文档检索,涉及到地产开发的案件稀少,仅仅不到十条,而且大部分属于居民自建或者私建小商品房,涉及到大宗土地开发的案件基本绝迹。
不过,他不死心地用商品房来进行检索后,电脑屏幕上刷地出现几十条涉及到商品房的控告和申述材料,而且都是同一个案件,时间跨度长达五年,最早的一封申诉信是在五年前,最近的一次申述信时间是前天。
更让他疑惑的是,其中还有省纪委的几次督促,催办指示,然而他根本看不到清远纪检委的任何办理资料。
他顿时来了兴趣。打开了这个署名裘君安的申述信。
第一百零四章 何去何从
这个裘君安的身份是清远县君安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属于清远第一批外来地产开发商。他和君安地产开发了当时清远乃至云西地区最大的一个楼盘。十二栋六层住宅,其中六栋是商住两用房,拥有临街一至三层近两万平米的商业门面。
这个楼盘位于清远县中心的黄金地段,距离县政府大院委距离不过两百五十米。楼盘左侧三百米是清远人民公园,西侧五十米是最繁华的商业街。
金杨依稀记得这个楼盘的门面房一直空置,前几天开车路过时还看到过,当时还觉得奇怪这好的楼盘怎么空置几年?
金杨在文档中的一份复印件判决书中看到,二零零五年,裘君安因“偷税罪”被清远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因合同诈骗罪被云西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九年,累计刑期十一年。经过裘君安的家属不断上述,二零零九年六月西海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判“裘君安犯合同诈骗罪证据不足,偷税罪证据不足,指控罪名不能成立”,裘君安宣告无罪释放,两起案件都成了错案。
被错判入狱四年多时间,清远的房价和君安房地产公司发生了让裘君安意想不到的变化。君安小区所在地段的房价已经由零五年他入狱时的每平米九百元,涨到了现在的每平方米均价三千五以上。近两万平米的商业门面更是市值一亿以上。本来这应该是他人生不幸中的万幸,被错抓入狱,回来房子升值,权当弥补损失。可是他找到相关人士一问,被告之楼盘早在两三年前就销售一空。
根据裘君安的申述。他在入狱时,公司印章和相关文件被公安机关扣押,被无罪释放后,他曾要求当时扣押了公司印章和相关文件的云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予以返还,但时任经侦支队政委高湖却告诉他,公司印章和文件已经于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十四给了一个叫杨婧的人。裘君安附信提供了当时他与高湖的通话录音文件。
金杨自然看不到录音文件,但是他在后文中翻到了一份该录音的文字记录。
高湖:当时的一个市委副秘书长召集了纪委、监察局、工商、公安还有城建这几家开了一个办公会。然后当天就给我们经侦支队来了一个函,要求我们把这个东西返还给杨婧,我们是三月二十四把这些东西返还给她的。这个事我们也是依照上级部门的指示来办事的,知道不?代不代表法律我得服从,知道不?
金杨很敏感地想知道这个杨婧是谁?当时的云西市政府为什么会把公司印章、执照交给这个杨婧?当时主持召集这个办公会的副秘书长究竟是谁?
裘君安随后在申述中解惑,称杨婧是君安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他被警方控制后曾经被迫签署过一份授权委托书。上面写的是授权给杨婧,处理动迁户事宜。裘君安当时还一再抗争,说我为什么给她授权呢?当时的办案人员说:让你写你就写,你抄,然后签字。
就凭一份授权书就能不通知公司法人代表而卖光房子?金杨想起白小芹,他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三十,正值上课。他放弃马上打电话询问的念头,埋头继续往下看。
裘君安被无罪释放后发现,杨婧利用这些公司印章、文件,绝不仅仅是安置动迁户,而是把六栋门面房近两万平米的面积全部卖光。文件中裘君安还出示了二零一零年一月摘抄自清远市房产局档案室的房地产交易权属登记记录。这份登记表显示,君安地产公司法定代表人裘君安被关押后,君安小区六栋房共完成三十几个商业门面的交易。登记表上“姓名”一栏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七十多个人的名字,不少人名下拥有六百多平米的上下三层商业门面。
但是,当裘君安第一时间电话询问杨婧时,她却回答,房子都抵押给银行和政府部门了。裘君安问她为什么要抵押,抵押给什么银行。她回避为什么要抵押,只回答说是农业银行,但是裘君安去农业银行查问,农行拿到的面积不多,才一千多平米。那么还有一万九千平米的商业门面房抵押给了谁?
据裘君安和杨婧的对话显示。杨婧说卖不出去,没人买,没有销售,就抵押给政府,比如供水的就给了供水了,供电的就给了供电的,供暖气的就给供暖气的,还有相关部门的,建委呀,欠钱了什么的。而且抵押价格极低,均价一千二。但是裘君安说,过去五年,君安小区周围百米内的商业门面价最低时也要二千六七百块钱,杨婧抵押出去的房价要比这个价格低了一半不止。而现在的价格最保守估计也要六千元一平米。
裘君安质疑,既然商品门面房都抵押给政府部门了,为什么房地产交易权属登记记录显示这些门面房是在个人名下呢?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裘君安申述说,因为手里没有公司印章和相关文件,他什么也查不到。而从无罪释放到现在半年多时间,他一直试图要回这些东西,到现在连它们在哪儿都搞不清楚。
文档中附上当时公安机关的扣押物品的清单,一共二十二项。裘君安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问题,他觉得当初谁扣押的现在就应该谁来还。二零一零年一月七日,西海省公安厅向裘君安发出了《公安机关复核信访事项答复意见书》,意见书中明确写道“云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将扣押物品返还给被扣押人之外第三人的做法是错误的,应予纠正;应当依法将扣押物品返还给有权代表被扣押人的扣押单持有人裘君安”。一个星期后后,云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致函裘君安“我支队决定按照西海省公安厅意见执行”,凭借这两张答复意见,裘君安艰难取回了二十二项被扣押物品中的一项——返还了扣押时携带的十七万三千五百多元现金。其它的公司文件法人手续等依然不知下落。
金杨越看越郁闷。这是赤果果的洗劫和偷盗。任何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清远纪检部门或许和当地部门有这样那样的关联,可不至于连空拳都不打吧?更何况还有上级部门,上级的上级?全部都当这个案子是空气……那只能证明一点。杨婧或者杨婧幕后的人势力强横,无人敢出面。
金杨想了想,给刘壮拨了个电话。
他开门见山道:“刘大队,问你个事。县委大院不远处的君安地产是怎么回事,除了农行网点,大多门面一直空置?”
刘壮开口就骂了一个草字,然后叹道:“当我昨天知道你小子调去纪委,我就担心你整这件事情。”
金杨“啪”地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道:“甭担心,我就了解了解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带着提醒地语气道:“这事在清远有无数个版本的谣传,真正具体到什么回事,也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嗯!我听听谣传。”
“第一个谣传靠谱点,说是裘总被人整进监狱,然后公司高层用门面房办理了假按揭,骗取贷款,其实房子根本没卖。第二个谣传是,裘君安招惹了他招惹不起的大人物,人家就是要整他。第三条谣传是裘君安酒后欺负了公司的美女副总杨婧,于是杨婧开始着手报复……”
金杨点出问题的关键,“这个杨婧有什么来头?为什么诸多部门都装瞎子,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有谁的影响?”
刘壮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件事的背后有迟家的影子!”
“迟家……”金杨重复了一遍,语气陡然一惊,“你说的是前任西海省委书记的迟家?”
“除了迟家,谁有这么大能量?”
金杨一脸无语,有气无力骂了句‘草’。他现在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牛犊子,精血两旺不怕天不怕地不敬畏权威。且不说迟望敬这位已经升任国务委员的大佬,就是迟望敬的大儿子,现任西海省组织部部长,他也只有给人提鞋的份。
省组织部长是个无比重要的角色,其重要程度在某方面甚至超过普通的副书记副省长。按规定,组织部长是省委常委,受同级党委或上级党委的监督,但一般来说,组织部长和省委书记的关系很铁,监督乏力。更何况他手里操着全省各级官员的生杀大权,嘴巴一张,都是秘密。
“有时间我找你面谈。”金杨没有心情敷衍,放下电话就开始想,如果这案子背后真是迟家人,那么一切诡异的情形也就符合了逻辑。
他若想往上爬,就不得不顾忌组织部门的一张嘴。同一个人,组织部门要找你十条优点不难,找十条二十条缺点也不难。你谦虚,可以说成没有魄力;你果敢,可以说你武断专行;表达能力强,可以说你只会唱高调不会办实事;你有理论,可以说你脱离实际……
总之,用你有一千条理由,不用你也有一千条的理由。
金杨在办公室默默地坐了一个多小时。他遇到了人生的又一条十字路口。
他不停滴在心里问自己。
何去何从?
第一百零五章 主角
金杨还没有想出头绪时,韩卫东打响了他的电话。他边接通电话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新单位的复杂使得他差点忘记韩卫东已经身在蓝海,此刻正盯着满屯山和马蝈蝈。
“杨哥!我已经住进了蓝海国际大酒店。但没有办法住进他们的楼层。”
金杨知道这意味着韩卫东必须靠精神和体力在酒店大堂盯着。他很真诚地说了声:“辛苦你了!”
“呵呵!辛苦不怕,怕的是无功而返,白辛苦一场。”韩卫东忽然神秘兮兮道:“我刚才在大堂捡到一个采访证,刚才特地去配了个平光镜,不仔细检查,还真分辨不出来真假。”
金杨心中一动,“你准备冒充记者?”
“是的。我查了查,他们在蓝海酒店开的是《关于维护和提振股市信心》的会议,出席的都是各大证劵公司的老总和证监会的官员,记者上百人……嘿嘿!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当官的最怕媒体曝光,我紧盯着满屯山,一旦他和马蝈蝈见面,我就冲过去拍照采访,反正耗得他们谈不成话就完成任务。”
金杨心想,哪有这么简单。现在蓝海的记者媒体正和你一样瞪大眼睛盯着满屯山采访,况且以满屯山的级别,周边的安保措施之严密,寻常人想接近他十米之内都难。不过眼下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叮嘱韩卫东小心谨慎,随时和他保持电话联系。
刚放下电话,办公室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金杨定了定神。
“请进”。
进来的是纪委副书记宁夏。她浅笑着说:“金副书记第一天上任,我代表纪委给你接风。”
金杨也不客套,笑道:“谢谢!我马上就来。”
“车在楼下等。”宁夏拢了拢黑大衣的开襟,转身向外走去。
金杨一边整理电脑文档,一边眯起眼打量着她的背影和步姿。她的腰杆挺直,即使走动时也不摇晃半下,臀部稳重,落脚沉稳有力,走起路来和普通的女人小有区别。据说这种步伐平稳型的女人注重现实,精明稳健不好高鹜远,凡事三思而行,不轻信人言,重信义诺言,属于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是一般人很难获得她的友谊。缺点是微有些死板。
金杨脑袋里迅速调出他刚才查看的人事资料。宁夏读的是医科大学,当年毕业没有留在省城医院,竟直接回了老家,进了纪委。可以说将学非所用演绎到了极致。但是她把医学的严谨态度用到了纪检工作上,竟然一路顺风,从一个科室文员到副科正科,只花了七年时间。
金杨下到一楼前,心中已经对她有个初步概念——角色转换能力快,接受能力强,有主见。这类人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敌人。
楼下停着一辆普桑,司机是孙野,宁夏坐在前排,金杨只好被动接受,钻进了桑塔纳的后座。
孙野回头冲着金杨一笑,“今天中午大家都有任务要忙,他们委托宁书记和我做个代表。”
好几十人的纪检委,就两个人来给我接风?换两年前,金杨即使不埋怨几句,脸色多少要给给的。但是现在,他淡然一笑,“没事!工作第一。孙野你中午不回家做饭,媳妇不会有意见吧。”
“她在她妈家吃饭。”孙野话音刚落,便打着方向盘进了一个院门。
金杨在车身越过大门的瞬间,抬眸看了看大门上的招牌——清远县政府招待所。他暗暗好笑,区区几百米远,走过来也是五分钟的时间,但是他同时知道。在官场和商场上,某些场合,没有徒步之人的生存空间。
事实也是如此,他下车后略微观察了下,停车场上的车虽不怎么高级,但却没有看到有任何步行而来的客人。
金杨跟在孙野和宁夏的身后进了招待所大堂。说起来是县招待所,但是内部装潢却丝毫不差,看得出来下了一番功夫。
此时大堂里三三俩俩的客人纷纷和宁夏打招呼,态度既恭敬又带着一种距离感。宁夏不动声色风轻云淡地应付着,大方又得体。
趁宁夏和下面的乡镇干部们打招呼的机会,孙野悄悄凑在金杨耳边说,“这个招待所的主任姓计,叫计光谋。也有人喊他计总。他以前是这个招待所的职工,后来承包经营,前后装修了三次,赚了个盆钵满满。他出来了,你看,就是那个稀毛……”
金杨抬眼看去,只间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笑呵呵朝宁夏走去,头顶上稀稀拉拉几根毛耸搭着,眼睛活泛,老远就点头哈腰恭笑道:“宁书记来了,有失远迎!”说着滑溜的眼珠子在孙野和金杨身上扫过,判断出身份不咋地,便放弃了和他们套近乎的念头,继续对宁夏道:“宁书记,红太阳厅正空着,三位请!”
宁夏摇头,“我们不浪费贵所的资源,红太阳厅太大,我们三人坐进去渗得慌。计主任给我们安排个小包间。”
“哎!如果咱们县的干部都像宁书记这样,人民睡觉都要笑醒!”计光谋一边拍马屁一边将三人迎进一个小包间,热情的推荐了几个新菜后,正要离开。
孙野冷着面孔道:“计主任,这是纪委新调来的金杨副书记。麻烦你安排下金书记的午餐卡和休息间。”
“好,马上就办!金书记!您好!您好!以后请多多照顾!”计光谋弯腰伸手。“什么规格的房间?”
金杨不冷不热地伸手轻轻点了点。不言不语。
孙野提醒道:“以前柯书记的房间不是空着吗?”
“哦……这个……合适?”计光谋微微一愣。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共产党人不讲迷信。”孙野道。
“好!好!我一会亲自送来。今天是接风宴吧?这样,今天的酒菜算我的。”计光谋一边招呼着,一边过来把主宾位的椅子拉了出来。“金书记,您请!”
宁夏微微皱眉,“我们中午不能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说,纪委请个客还请得起,不麻烦你。”
计光谋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但他脸色丝毫不变,殷勤地邀约着下次下下次云云,被不耐烦的孙野赶了出去,“得!麻烦您赶紧安排上菜吧。”
计光谋出去后,包间里顿时冷清下来。除了孙野有一茬没一茬地陪两位副书记闲聊外,金杨和宁夏基本上没有正式展开交流。
直到菜上齐,计光谋送来房卡后,宁夏端起玻璃杯子里的红牛饮料,笑吟吟道:“今天是金杨同志来纪委工作的第一天,书记不在,我代表纪委给金书记接风。金书记要文凭有文凭,要能力有能力,年轻有为,上级党委派你过来,说明省市纪委对清远的重视。我以水代酒,敬金书记一杯,祝工作顺利!”
金杨笑着连忙站了起来,举起饮料道:“谢谢宁书记!能在纪委和宁书记一起共事,十分荣幸。纪检对我来说,是个新学科,我缺少经验和实际能力,今后还靠宁书记多指教,多帮助,工作上如果有什么不到之处,也请同志们多多原谅!”
两人把饮料一干而尽。
接风饭局正式展开。
说到“局”这个词,本是围棋术语,是竞技比赛时所用的量词。从狭义上讲,有‘情势,处境’的意思;从广义上讲,有‘聚会,圈套’的意思。如‘做局,下局’,同时,局也是政府机构、级别的名词。
饭与局的结合,可以把好好的一顿饭吃得云山雾罩,勾心斗角,刀光剑影……
当然,饭局再精彩再热闹,真正的高潮却在饭局之外,在一两个主角之间。大多吃客都是饭局中的绿叶。
很显然,孙野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深黯饭局之道。他随便吃了几口饭后,便以家里有事,提前告辞离开。
于是,包间里剩下两位主角。
第一百零六章 权利蛋糕
“金书记,今天一是为你接风,二是和你商量下如何迎接新书记的到来,三是谈谈最近的工作安排。”
听着宁夏的话,金杨笑了笑,“对于新书记,宁书记了解多少。”
“只知道是省纪委下派的,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宁夏反问道:“金书记了解?”
金杨没有避实就虚的意思,而是很坦然的回答道:“他叫张全禄,省纪委百均书记的秘书。”
“张秘书?”宁夏收起了平淡低调,突然开始严肃起来,用她那刀子般的眼光直逼金杨,“难怪张秘书在省巡视组下达期间要走了清远纪检委的人事资料,原来很早就有了定论。黄书记的秘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是下基层镀金的?”
他在巡视组工作期间就拿到了人事资料?为什么张全禄没有与他共享的意思,而是让他独自前来摸索?还在电话里佯装着问他?金杨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他忽然感觉,自己原本以为一片清晰的风景,却蒙上了一层薄雾。
“昨天利书记告诉我,还要到一个新的监察局长。而这个局长位置原本应该是你的,你让了出去。为什么?”宁夏本想说,你若以纪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监察局长一职,按惯例排名就是常务副书记,副书记中稳稳地排名第一。
“我若说我和张全禄书记一样,志不在此。宁书记相信吗?”金杨希望宁夏明白,他不是她的拦路石。
宁夏一怔。心想自己倒是仔细看过金杨的职业历程,看上去他还真不像个小庙里的菩萨。可惜,他还不明白,他即使并非本意,但却实实际际地拦了她的路。她盘算过,就算张全禄在清远纪委顶多呆一到两年,而根据黄百均在巡视清远期间和金杨的交集,金杨很可能就是黄选定的真命天子。这个‘真命天子’在清远纪委干上两届,就是六年。而一个女人,一辈子没有几个六年可以挥霍。
“宋光明玩不过熊德壮。”宁夏突然说道。“监察局在柯远帆期间就是熊德壮的自留地。副书记带个副字,但监察局长却是货真价实的一把手。凡是享受过绝对权力的人,终身都会想念它,轻易不会放弃。”
金杨不可置否道:“一个缺少上面支持,缺乏基层拥护的一把手,成功是偶然,失败是必然的。”
“他恰好不缺这两样。”宁夏淡淡一笑,硬线条的长脸上难得显出女性的柔和。金杨心道:女人再强硬毕竟还是女人,她笑了起来还蛮有女人味的。
宁夏当然不知这个年轻的副书记在寻思着什么,而是伸手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指道:“金书记警校毕业,先是在基层派出所工作,然后调到交通局救火,从没有和纪委打过交道。恕我直言,你对纪检委了解多少?”
金杨顿了顿道:“纪检委很有权利,甚至在某些时刻超出法律的范畴。”金杨所指的是‘双规’。一般的犯罪嫌疑人逮捕后还可以会见自己的律师,但是被‘双规’者不可以;如果被判有罪,‘双规’期间的时间甚至不计入刑期,某种意义上,‘双规’就是变相拘禁,无需通知任何法律机关便可擅自执行。权利之大,是悬挂在党员干部头上的一柄利剑。
“很笼统的理解。”宁夏微笑道:“纪委的立案权和处分权是最大的权利。它的独特性造就了它的神秘性。很少有老百姓了解这个部门的真正权利。只有当官的怕这个部门。”
金杨想起她和柯远帆的传说,以及前任纪委书记,也是现云西市纪委毛副书记之间的暧昧谣言。看着她远比一般女人有硬度的脸庞,心中感慨,女人从政的能力现在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在华夏历史上先后有三位女人在政坛表现不俗,她们分别是吕后、武则天、慈禧。政治是一项男人玩了很久的游戏,女人在参与这项游戏时注定越来越男性化,使之在掌握权利之时逐渐失去自我的控制力。由于从政的机会相对男人少,她们从政的欲望便像积压千万的火山,在一个相对短的时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对社会造成空前影响。女人一旦主政,她们阴柔的品性很可能转变为阴很的劣性。面对男权统治已久的社会,她们为了寻找一种心理优势,她们有时会把自己包装成自己也不认识的女人。
金杨心想,不管宁夏是什么杨的官场女人,就凭她在数次风波中都屹立不倒,并且在每次风波中都能上前一步看来,她远比大多数男人可怕。他既然上了黄百均的贼船,要想顺利脱身还能从中得益,就不得不将各种因素考虑进去。
看起来清远纪委比交通局简单,但反过来说,最简单也意味着最复杂。甚至都复杂到看不清谁是你的对手,不比交通局的一目了然,盯死马阎王即可。而清远纪委的关系错综复杂,战与和都分不清方向。特别是张全禄这个未知数。因此,一定要考虑和某些人达成同盟,甚至做出一定妥协。无疑,宁夏是最佳选择。
金杨经过一番深谋远虑,说道理:“宁书记,我实话实说。我来清远纪委,不是为了分享既定的权利蛋糕。我放弃监察局长一职,就是希望释放一种信号。”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地是,宁夏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拿起果盘中的一片哈密瓜,细咽慢嚼着……
金杨笑了笑,又说道:“宁书记分管纪委哪个科室?”
宁夏抬头看了金杨一眼,慢条斯理道:“我分管案件审理。”
金杨忽然掏出香烟,“我能抽支烟吗?”
宁夏点了点头。金杨啪的点燃香烟,吞吐间开口道:“我今天上午突击学习了下,了解得很粗浅。宁书记负责审理本机关直接立案查处的案件和各乡镇、县直各部门报批或备案的案件;受理党员、干部对县委、县政府批准的和县纪委、县监察局给予党纪、行政处分不服的申诉;受理其他党员、干部对各乡镇党委、政府和县直各部门批准的党纪、行政处分不服的申诉……”
“这是纪委中的要害部门。”话音刚落,金杨接着道:“我倾向宁书记继续分管审理科。”
金杨的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但实际上是在允诺,把很有可能被主客否定的一把菜再端回饭桌上。
“你要什么?”宁夏终于神动。她很聪明地没有问他怎么有这个把握。
“我、你和宋光明监察局长要私下统一战线。”他回答了她表面上的问题同时,还回答了她心里想问的问题。只要他们三个副职站一条线上,不敢说架空张全禄,权利上的制衡却没有半点问题。
“哦!你不是和百均书记关系不一般吗?”宁夏很快反应过来,金杨这手应对的是即将到任的一把手张全禄。
“我不想害人,但一定不能被人害!”金杨浅笑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宁夏第三次露出笑容。看金杨的目光与刚才相比多了一点东西,称赞,亦或还有一丝敬畏。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她心中感叹着,伸出手来,“权利需要制衡!特别是纪委这个特殊部门。”
两人达成初步约定后。宁夏说道:“金书记要不要休息下。”
金杨点了点头,“我能不能喊宁书记宁姐!”
很显然“X姐”这个词很少出现在纪委强势女人的记忆中,她微微一怔,呵呵一笑,“那我喊你小金?”
金杨笑应道:“很亲切!”
宁夏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然而她并没有说话,马上挂断。很快,餐厅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她的语气再度恢复冷淡。
招待所主任计光谋微拘着腰走了进来。
“计主任,你带金书记去休息,顺便带他去看看纪委的办公房间。”宁夏说完后,对金杨道:“中午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金杨随之起身,“慢走!”
计光谋说了几句客气话,三人来到走廊外,在楼梯岔口处分手。
计光谋沿路想和金杨套近乎,金杨一直不冷不热。但不管他如何冷淡,计光谋似乎毫不介意,一如既往的笑脸恭迎。那架势几乎把他等同伺候县委书记的高度。
这让金杨暗暗吃惊。他在政法系统呆了几年,也享受过一定程度上的权利。但是能让一个家产千万的正科级干部如此巴结的,却只有纪检委的官员。
他听过一个故事,以前还不以为然,但现在却感同身受。于尚先某次讲了个故事,说武江市某著名企业家,得罪了市委某个领导。该领导给市纪委打了个电话。于是,市纪委第二天给这个企业家开个税务稽查通知,把企业家带到某处‘协助调查’。该企业家不服,纪委人员告诉企业家,不是查你,而是查某个领导,只要你能指认那个领导在经济上有问题,你就没事了。于是乎,这个企业家离倒霉不远了。他能坚持住一言不发,少不了吃一顿亏;如果他在利诱威逼下坚持不住协助提供证明,只要送礼金额在五千元以上,该受礼的领导不管有事无事,都会对他怀恨在心。
还有个评论华夏哪个部门的权力最大?管人事的组织部,还是管经济的发改委?或许都不是。因D公后华夏再无威权人物,集体领导愈来愈依靠纪检监察系统控制和平衡权利,而在无官不贪的背景下,纪检系统整人方式五花八门,愈演愈烈,有逐渐向明朝‘东西厂’转变的趋势。
因此也很容易理解招待所的计主任面对他恭敬而小心的表现。
招待所外表呈厂字形,除了厂字两翼的各五层大楼外,还有十几栋单排联排别墅,分别被冠之为二号楼到十八号楼。其中因东西方禁忌原因,去掉了‘四’‘十三’‘十四’三个数字。
计光谋先是带他去看了纪委在招待所的‘办事处’——七号楼。金杨没有进去,仅在外面瞟了一眼这个清远官员闻之色变的‘七号’。很随意地问了句,“一直固定在七号楼?”
计光谋回答道:“大部分情况下如此,但有时也会做适当的变动。比如十五号和九号楼。看书记习惯,前任毛书记喜欢十五这个数字,柯书记喜欢九号,宁书记固定在七号办案。”
金杨哦了一声,转身朝厂字行主楼走去。
计光谋很快走到他侧前方,引着他来到主楼五楼五一零八房门口,计光谋殷情地替金杨打开房门。两人进门一看,均皱起眉头。
计光谋对金杨灿灿一笑,快步来到走廊上,大声吼了一句,“服务员?”
很快,一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小跑着进入五一零八,神情紧张地喊了一声:“计总!”然后小心翼翼地瞟了金杨一眼。
计光谋指着满屋狼藉道,“怎么不打扫?你还想不想在这工作了?”
小姑娘既委屈又害怕地解释道:“上次有人吩咐过,这个房间不让人动……”
计光谋略一寻思,歉然对金杨道:“我还忘记了,上次老柯出事,纪委有人打电话通知,暂时不要让人进入这个房间,我就吩咐楼层暂时封闭这个房间。”
金杨以警察的角色看了看屋子一眼,不动声色道:“纪委一直没有来人查看?”
计光谋把目光投向服务员。
女服务员犹豫道:“应该没有,我和苗苗分班……”
计光谋听到苗苗这个名字,脸色微变,惊道:“她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上班?”
女服务员大概知道自己走了嘴,脸色忐忑,躲躲闪闪道:“走了,又来了……”
计光谋忽然意识到,此刻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赔笑对金杨道:“金书记,要不给您换间房,五三八八房是个大套间,规格比这间高,是给县级领导准备的房间……”
金杨径直朝房间里边走去,干脆简单道:“不麻烦你们了。我就在这个房间休息。”
计光谋微微一怔,连忙对服务员低喝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马上打扫卫生?”
金杨伸手阻止计光谋的命令,淡淡道,“不用,我只是洗个澡,让服务员下午再来打扫吧。”计光谋挥退了服务员,正摆开一副长谈的架势时,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号码,脸色微变,对金杨说了声抱歉,便急匆匆走出房间。
金杨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关上门。回过头,目光炯炯地打量起柯远帆的转用休息间。
第一百零七章 匿名电话
这个房间格式和一般的宾馆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相比商业宾馆却多了几分温馨气氛。露天小阳台上有一张腾制躺椅,卧室拐角添加了一套书桌和小书柜,床头少了个床头柜,却多出一个卧室小冰箱。
不过房间稍显凌乱,被子未叠,一只拖鞋在床头,另一只在卫生间门口,地上隐隐有一层灰渍,一只茶杯上长满了茶垢,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几本书胡乱堆积在床头柜上。一如房间主人当时的心境。
金杨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书名。一本是《纪检监察办案策略与艺术》,一本一月份出版的期刊杂志《南风窗》,另外一本据说是清朝的阎镇珩花了十三了才梳理完的《六典通考》第一百二十三卷以物命官。
金杨翻了翻,没有发现有注释。虽然是新书,但有翻阅的痕迹。他暗暗想,这个柯远帆倒还有更新知识的能力和时间。一般来说,纪委的一把手,每天的工作和应酬都应接不暇,哪有时间去阅读,还阅读如此枯涩难懂的《六典通考》。
书柜里的书不多,寥寥十几本。书桌没有上锁,抽屉里却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金杨四处查看,包括衣柜和床头柜,甚至卫生间,什么异常痕迹都没有。这让他想到警界一句名言:干净得过了份就是不干净。
金杨敢肯定地说:柯远帆出事前做过清理工作。他认为在房间里至少应该出现几张名片,银行账单或者其它生活遗留痕迹。
是纪委来了清查过?他摇了摇头,直起身来,眼睛忽然落在床头的卫生桶里,他再次弯腰翻看,从中翻出一张揉搓成一团的信笺纸,他展开一看,上面一行草书: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后面一行越写越凌乱,到了‘谁怕’后,再也辨认不清楚。好在金杨对这首苏轼的《定风波》并不陌生,‘谁怕?’的后面应该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首词及小序虽然着力表现了吟啸徐行、任凭雨打的超然自得的人生境界。但实际上潇潇春雨和料峭春风使苏轼得了一场病。但苏轼不提病事,而直写不管什么风雨阴晴都不后悔的胸襟。
金杨想,这应该是柯远帆被双规前的最后留笔,他想通过这首诗抒怀什么呢?某件事他做了不后悔,还是某个人?即便他因此被双规……
金杨无意中翻到信笺的背面,上面写了潦草的一串电话号码,而且重复写了三次。
金杨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号码无疑是个线索。柯远帆打这个号码前的心情很矛盾,犹疑不决,因此下意识地在纸上连续书写。
他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串号码。刚记录完,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下意识地喊道:“请进。”
门外响起拉柄的轻微响声,但大门却依然未开。他顿时明白,自己上了反拴。于是来到门前,打开房门。
门外站在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稀疏,面色苍白,眸瞳里的白比黑多了三倍,看上去显得营养不良,但他身上的一件大衣却是某种知名品牌。
“金书记……”老人的口齿不怎么利索,眸子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年轻人就是新到的纪委副书记?他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您是?”金杨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我叫裘君安,您是纪委金书记吗?”
金杨心中一惊,裘君安,他就是写申述信的君安地产老板?他的年龄分明只有五十上下,怎么老成这样?他盯着裘君安看了半响,纠正道:“我是金杨,纪委副书记。您找我有事?”
裘君安动作迟缓地从包包里掏出一叠打印文件,双手递给金杨道:“这是我的申诉信,请金书记查阅。”
金杨知道这信的内容和他上午在电脑文档上看到的大同小异,他没有伸手去接,而且轻声道:“裘先生,您要申诉,应该去人民法院,法院进行立案……”
裘君安打断金杨的话说:“我知道怎么走程序,我一直按这个程序走了几年,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请求纪检委介入此案。”
金杨暗暗一叹,道:“纪检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党员领导干部的问题,一般的商业案件纪委只有督促权。”
裘君安惨笑道:“被告人有两个身份,一明一暗。她是党员,清远县房改办副主任,正科级;她同时还是君安地产副总经理,第二大股东。”
“哦?”金杨愣了楞,接过申述资料,他还真不知道杨婧还有房改办副主任的身份。他对裘君安说了声,“请进!”
裘君安跟着金杨进了房间。金杨指了指沙发,“您请坐!”然后低头翻阅申诉信。翻阅途中,他不时皱起眉头。这封申述信比他在文档里看到的更详尽,更全面。
其中有一份《清远县税务局稽查局税务处理决定书》的复印件,有清远君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2008年9月至12月出售商品房给赵福庆、白冰、郑芳、刘刚等”,首付和个人按揭贷款已经转入君安公司帐户。
金杨下意识地掏出香烟点燃,裘君安立刻起身,走到阳台上,拿来一个烟灰缸,放在金杨桌前。金杨心中一动,递过香烟:“你也来一支。”
裘君安摇头道:“早戒了。”
“哦!”金杨收回香烟,若有所思道:“你以前来过这个房间。”
裘君安用一种干涩枯燥的语气说道:“柯书记在时,我来过。”
“柯书记对这个案子是怎么表态的?”金杨更加好奇了。
“柯书记承认这个案件在纪委受理的范围之内,但是必须经过初核后,纪委才能立案处理。”裘君安把话说得比较委婉,“柯书记十天前告诉我说,马上就要立案,谁知……”
“我们还是按程序走,我要初步核实后,才能在常委会议上作出立案决定。”金杨合上申述资料,瞟了裘君安一眼,不动声色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中午在县政府招待所?谁告诉你的?”
裘君安并非蠢材,只是这几年的牢狱生涯磨灭了他的性子,与外界缺乏联系,导致与现实脱节,他对金杨的期望并不大,只是那个电话里说金杨这个人不畏强,权扳倒了清远的马家兄弟,他才试探着来到了县政府招待所。
金杨的眼睛始终盯着他,重复问了一句:“谁告诉你我招待所的房间号的?”
“一个陌生电话。”裘君安实话实说。
“陌生电话?”金杨心情微沉,顿了半晌,“是什么号码?”
裘君安回到道:“我打过,是个公用电话亭。”
“有意思!”金杨笑了笑,话题又回到了正题上,“你了解杨婧多少?当初你们是怎么认识并联合开办君安地产公司的?”
裘君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愤恨,小声道:“当年清远县领导组团南下招商,杨婧是房改办成员之一。我们在酒会上相识。后来我应邀来到清远投资房地产业,君安地产是我个人的独资公司。只是后来开发君安小区时,杨婧主动找上门来,说她能帮我拿到这个地块,条件是她要入股。”
“她投了多少钱?”金杨问。
“三百万。占开发的三成红利。”
金杨挑了挑眉,晒到:“这个干股占的比重够大的。”
“她有能量,县委县政府领导对她都很客气。我看得出来,这种客气不是表面上的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裘君安叹道:“实话实说,没有她,当初我拿不到这块地。当年至少有三家省内大型地产公司介入,最后都在败给了君安地产。”
金杨纠正道:“是败给了她。”
“是的,金书记说得对。但实际上,是我败给了她……”
“她和迟家是什么关系?”金杨敏锐的目光和对方刺探的目光在空中交刃一般地相遇了。裘君安默然低头,良久,才缓缓道:“她十六岁在迟家做保姆。”
金杨算了算年龄和时间,问道:“那么是迟望敬主政西海的时间段?”
裘君安不自然地笑笑,肩膀有气无力地耸了耸,“是的。”
“明白了,请你放心,不管她背后有多么大的人物,只要违法了华夏法律,都将遭受制裁。”金杨起身送客,“我们会严格按法律程序办事。初核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裘君安很自觉地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谢谢金书记!”
送走了裘君安,金杨陷入沉思。这个打给裘君安的匿名电话究竟是什么人打的,知道他中午在政府招待所休息的暂时只有区区几人,纪委的宁夏书记和孙野,招待所计光谋。他前脚刚进入房间,裘君安后脚跟到,很是蹊跷。
根据刚才和裘君安的短暂交流,基本可以肯定一点,杨婧背后的靠山即便不是迟家,也和迟家脱不了干系。
金杨想了想,抬腕看了看时间,遂给白小芹拨了个电话。
先是告诉她,他晚上会回武江一趟,暂时不知道能不能抽时间去看她。白小芹说她想去看看他,还有他的伤臂。
金杨微微沉默。
白小芹犹犹豫豫道:“哥你要见苏姐,我就去看你一眼,很快就走。”
金杨汗然,柔声道:“我的伤臂已经下了吊带,只要不用力,不碰撞,基本没事。我这次去武江,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办,时间很紧张,不是去见苏娟。我答应你,但凡能挤出点时间,都会见你。”
“嗯!”白小芹娇柔的应了一声。
金杨接着把君安地产的事情说了个大概,问她杨婧拿到的这份委托书,被授权人能否代行公司法定代表人的权利呢?
白小芹想了片刻,简单回答道:“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这种授权是处理具体事项的一种授权,而不能说是法定代表人的权利的概括的授予。作为接受授权的公司人员,杨婧只能是在授权范围内去行驶一定权力,必须是明确的,有范围的。像这种全面权利,应该属于违法……具体法律程序,我下午去查查,或者问问教授再给你具体答复。”
“好的!等你电话。”
白小芹提醒道:“晚上你不能开车,找个人送你。”
“嗯!我让余大校开车送我。”
两人说了几句情人间的情话,然后依依不舍结束通话。
放下电话后,金杨已经没有什么兴趣继续呆在这个房间里。
他决定去君安的闲置楼盘现场看看。
第一百零八章 欲断难断
金杨步行三分钟不到,便来到了君安小区楼盘前。与周围繁华的门店相比,君安的十几间空置门面像是被阻隔在阳光之外,成为一个在流动中静止的不和谐形象,很是打人眼睛。
金杨缓步来到小区入口,给两名保安上了两支烟,随意打听道:“我想租这里的门面,应该找谁?”
保安回答道:“这里的门面暂时不租不卖,没到租卖的时候呢,到租卖的时候就会贴出通知或者打出广告。老板想租门面?”
金杨笑道:“是啊,这好的地段,谁不想租呢?能买最好。”
一名保安大概对他印象蛮好,压低声音说:“买倒是可以去找齐洪波,只是……短时间内不能营业。”
金杨又上了两根烟,奇道:“我若买了为什么不能营业?”
另一名保安欲言又止道:“实话告诉你,最近齐总在为这些门面和人打官司,官司不完,买去也白搭。”
金杨套他们的话,道:“你们说的这个齐总是房产公司的老板?”
“哼!他是什么老总,是给真正的老板打下手的。”这名保安还想继续说,却被另一名保安用眼神制止。
接下来金杨又耗费了两支烟,却一无所获。
他随即返回纪委办公室。他到达办公室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整个办公室空空荡荡,党风廉政建设室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门看了一眼。
四个办公桌的房间,靠墙角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嘴里叼着烟,带着耳麦,丝毫没注意有人进来,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嘴里低喊道:“左区,杀他。”然后两手连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忙碌着。
金杨慢慢走到他身后,发现他正在聚精会神玩网络游戏。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分钟,咳嗽一声道:“同志!”
对方充耳不闻,继续沉溺在游戏世界里。金杨皱了皱眉头,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对方依然不觉。金杨这才发现,对方带着耳麦,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他绕到这人身前,这人才微微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干什么的?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请你出去。”
金杨淡淡笑了笑,缓缓退了出来。
回到他的办公室,他微微沉思。他若不推荐宋光明来担任监察局局长一职,他就身兼纪委副书记和监察局局长,纪检系统当仁不让的二把手。即便他让贤,他也是纪委堂堂的副书记,但纪委他仅在欢迎会上认识几名常委,工作人员除了孙野以外,他谁也不认识。因为没人替他介绍,更不谈内部会议介绍。
他总不能对每个纪委工作人员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某某副书记?想起来有些憋屈。比起交通局的待遇都有所不如。不过这两个性质不同的单位却有几个共同特点。职工精神面貌差,积极性不高。
刚坐下来,宋光明给他打来电话。说接到通知,让他明天来纪委报到。金杨问道:“纪检委你认识几个人?”
宋光明道:“纪委的人我倒是差不多都认识,但是没有什么交往。听说金书记今天上任,市里来了两个领导,县里四大班子全部出席,规格之高,前所未有。看来市里县里对你颇为看重。”
金杨本想说,看重个鸡巴毛。但牢骚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改口道:“期待你的到任啊!老宋,纪检委的环境很恶劣。”
宋光明回答道:“纪委这几年的口碑不是特别好,几任领导的工作作风,能力都得不到工作人员认可,好处都让几个领导占了,他们的抵触情绪不小。”
宋光明的话语间表达出一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意思。
“你有什么建议。”金杨问。
宋光明在电话里犹豫道:“得动一动科室的几个科长。纪委真正的权利掌握在他们手上。办案立案权都在他们手上,毕竟他们是实际操作者,书记和副书记除了大案要案挂个组长的名字外,基本上就是专门到处开会的摆设。”
“怎么动?”
“监察局的熊德壮一定要运作走,否则,我在监察局肯定被架空。还有预腐科科长赵勇,他和熊德壮同穿一条裤子。而这个科室很重要,是纪委的一张名片。这家伙基本上不去办公室,一天到晚以预防腐败的名义跑各个乡镇,各乡镇的领导不是陪他打牌就是挖空心思陪他钓鱼娱乐。影响很坏。还有党风办的杨方明,这人小学毕业,因其姨夫是前市委副书记的缘故,把他从一个农民提拔到乡镇,从乡镇到监察局,最后退居二线前给他安排了这个职位。”
金杨注意到宋光明首先提到熊德壮,这也是人之常情,宋光明走到如今这步,算是真正走上了仕途大道。从他的年龄来说,目前还有些优势,但监察局局长的位置是道坎,这道坎儿越过去,前途如他的名字一样光明。越不过去,最好的结果是原地踏步熬五年十年,然后等着退休;坏结果是屁股没坐热就被人整下课。
金杨忽然道:“你知道君安楼盘的案子吗?”
电话里静了几秒钟,宋光明吞吞吐吐问道:“裘君安?”
“嗯!”
“听说过。”宋光明又停顿了半分钟,压低声音道:“我还听了一个谣传,说柯远帆就是因为查这个案子才因此倒台的。”
金杨联想到裘君安中午和他说的话,其实心底信了几分,但嘴上却说:“有多大可信度?”
“这个……谁知道真假呢。不过无风不起浪呀。金书记,我宋光明承蒙你的推荐,你若想查,我是死心塌地奉陪到底。不过,我们刚去,根基未稳,上有新书记的态度,下有各科室的暗流,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金杨笑了笑,道:“这事暂时放一边,以后再议。明天我等你的到来。”
两人结束通话后,金杨又拿起手机,给于尚先打了个电话。
于尚先就他的上任恭喜一番后,问他感觉任何?
金杨直言不讳道:“很复杂。”
“那就换地方。”于尚先也不隐瞒他的观点,“纪委工作不好干。看起来威风凛凛,同级别的官员见到我老头子都小心恭敬,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朋友,注定孤单。官场上一旦孤单了,就没有圈子,一旦换了位置就完蛋了,放眼都是刁难你的人,除非像我老头子一样,在纪委干上一辈子。没意思。”
金杨没有接他的茬,问道:“清远前任纪委书记柯远帆因为什么案子被双规的?”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金杨道:“有人说他是因为君安地产的案子被人搞下台的。”
于尚先轻声道:“我认识杨婧。这事你听我一言,最好别插手。”
金杨没有理会他的劝告,毫不客气地说道:“为什么不能插手,就因为她背后是迟家?”
“咦!你不是来真的吧?想做党的好干部,好公仆,也不是没有机会做,眼下云西市这一块就缺这样一个纪检系统的正面典型,反面的太多了,但不能纠结在这一个点上啊!兄弟!你要找机会,我可以提供,油田与地方干部勾结倒油……”
金杨哼道:“得了,你提供的准是得罪过你的人,我不想给你当打手。”
“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于尚先忽然顿了顿,急道:“我有个重要客户的电话进来了,我先挂,再找你。”
金杨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苦笑着放下电话后,忽然感觉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说是沉思,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错综复杂的事情太多,越理越乱,没有头绪。
不一会,他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多了起来。他继续呆在办公室,期待着办公室门被谁敲响。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整整一下午,既没有谁来找他,也没有谁带他去认识纪委的同事。
就像被世界遗弃似的,他的心情愈差。捱到下午四点半,他再也在办公室坐不下去了,遂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在政府大院前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红磨坊酒吧。喊上余大校,借了藏青的红色夏利车,驱车直奔武江。
车到武江市区时,已是晚上六点,他提前给杨慧红打了个电话,她的电话却关机。金杨也感觉到奇怪,莫非她真的和某个男人进入热恋期?
电话打不通,他让余大全校把他送到中南政法大学们口,然后给余大校放假,让他回去陪陪家人,明天早起来接他回清远。
看着余大校的红色夏利驶远,他摸出电话,打通了白小芹的电话。
“哥!你来了!”白小芹的声音很惊喜。
“来了,在你们校门口。一起去吃晚饭。”
“我刚在食堂吃……好,我陪你去吃饭,对了,我发现一个不错的餐馆,保证你喜欢。等我,我马上就到。”
白小芹说的马上,结果还是‘马上’了十五分钟。
校园对面一溜停靠着十余辆轿车,其中不乏奔驰宝马这类名车,还有国内少见的一辆黑色迈巴赫。
金杨对车并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和进出校园的男女同学一样,对着迈巴赫指指点点,炫耀的口吻羡慕狂热的眼神。
什么12缸引擎,全求限量一百台,价格六百多万等等。
听到这里,金杨也仅仅是瞟了一眼这辆气势不凡的车辆,然后靠在道路旁的大树上,用一只手掏烟,一只手笨拙地抖了一支烟,其间还洒落几支在地,惹来路过男女同学的一阵白眼和嘲笑。
说实话,他的外形一般,属于越看越耐看哪种,穿戴也很普通,全身找不出一件名牌,夹杂在一排豪车之间,很是砸眼。
白小芹走出校门时,顿时吸引了几乎全部目光。
她在学校里名声正浓。特别是前一阵她自杀的新闻,使她受关注的高度直线上升,如果不是她的低调作风,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学校的绯闻女王。
几名大三的男生看到她走出校园,几个人顿时把眼睛从迈巴赫移到了她身上,跃跃欲试,但谁也不敢上去搭讪,眼睁睁地盯着她来到金杨面前,然后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
他们心中不容亵渎的女神竟主动地搂住金杨的腰,还深情款款地小声说着什么,脸部表情那种柔情,让一帮男生想死的心都有。
这个时间段,有个女孩几乎和白小芹同时踏出校园。原本没有白小芹作参照物的话,她的外形气质以及身段眼眸步姿绝对可以打九十分,但在白小芹面前,她光彩不再,吸引系数直线降低。
她上了那辆名贵豪车迈巴赫,心中却缺少了往日那种强烈的满足感。
然而毁灭性地打击接踵而来。
“辉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说话见,她施展往日无坚不摧的一套,扭臀抖胸,上了迈巴赫后座。
后座上的男人眼睛直线前方,根本没有瞟她一眼。她的心顿时一凉,正扭着腰要贴上去。
被称为辉少的年轻男人语气急迫道:“李琴,告诉我,这个妞是谁,帮我搞到她的联系电话,我要她!”
第一百零九章 道海路三十七号(一)
白小芹带着金杨来到五一路口的易胖子酒家。据白小芹说,这个酒家原本是个大排挡,但物美价廉,用料新鲜,味道又好,所以生意奇好,特别受学生欢迎,中南政法大学的学生只需坐两路车便可赶来这里‘打拼伙’。
‘打拼伙’类似流行的‘AA制’。三五个学生,每人十元钱,扇贝3元一只,炒蛏子15元一盘。主食是炒粉。
“你经常和同学来这里?”金杨跟着白小芹挤进了这间微显狭窄的门店。
白小芹轻车熟路地选好一个位置,然后杨起让酒家内无数年轻男孩瞬间失神的笑脸,轻轻柔柔道:“我们寝室的一起来过几次。我喜欢这里细细的粉丝,海鲜味的调料!哥你若喜欢吃辣,要提前告诉服务员,这家店雇的是浙江厨子,不爱放辣椒。”
“我的口味没有禁忌。”金杨笑了笑,瞥了瞥周围嫉妒的眼神,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嘿嘿笑道:“下巴有肉了。”说着他的眼睛往她的胸脯上移去。
白小芹面红耳赤,知道他话中有话。特别是上次在清远临河老街,他数次感叹到她的成熟之速。和以往含羞躲避不一样,白小芹异常坚定地挺了挺酥胸。
金杨抬起屁股,站起来贴着她的耳垂,坏笑道:“都是我的功劳吧。”
白小芹媚眼如丝地轻嗯了一声。
金杨忽然感叹道:“难怪古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此时此刻脑子里什么仕途,什么勾心斗角,什么远景计划,都抛却在九霄云外,只想抱着我的小老婆天天快快乐乐地玩耍。”
白小芹的眼睛盯着他垂直不动的伤臂,心疼地咬紧嘴唇道:“工作太累,你可以不用工作。”
金杨开玩笑道:“我不工作,岂不饿死?”
“等我三年,我工作……”白小芹似乎在酝酿说‘我养你’之类的狗血语句,终究放弃,改口道:“不要太拼命,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
金杨的一只脚插进她的两脚之间,轻笑道:“我的身体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白小芹小声娇羞道:“是……苏姐姐的,是金大伯的,还是……我的。”
金杨一听,不禁咧开嘴嘿嘿一笑,打趣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证明下你的所有权。”他算定低调内敛的她不可能在公众场合有出格的举动,谁知,白小芹三秒钟后便探起身子,低身下俯,红唇在他脸颊蜻蜓点水的“香”了一口。
易胖子酒家的许多食客大都是周围学校的学生,他们有男有女,其中也有中南政法大学的学生。他们中间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白小芹的,动作都在这一刹那如动画片般定格。
情侣间当众亲热,在这座城市不是稀有风景。但一个白色羽绒服水洗蓝牛仔裤的美丽精灵,主动亲吻一个‘猪头男’的情景却实在是太不协调,反差感太大,以至于让他(她)们终生难忘。
年轻生涩的男同学几乎要仰天大喊。唉!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平,像她这个级别的清纯美女,怎么可以属于一个看上去微显颓废的普通男生呢?哪怕比我强我也认了……
于是乎,一朵鲜花插牛粪的怨恨情绪开始蔓延。金杨周围怨恨的眼光陡然多了起来,就连上菜男服务员的脚步声都带有气呼呼的味道。
金杨的表情从不自然到不自在了,他后悔挑逗这颗清纯小白菜。小白菜终有成熟的一天,而白小芹的眉目神情间,亦开始展现出一种自信的风采,虽如小草,但却破土而出。
其实,自打他们俩进入易胖子酒家以来,餐厅里的声音分贝降低了一半以上,开始白小芹的心神全在金杨身上,后来,不乏敏感的她开始注意到周遭异常情况。
她悄悄看了看金杨,抿嘴偷笑,然后为金杨夹了一筷子蛏子,还没递过去,金杨已是一脸苦笑,小声道:“我要是吃了,这帮愤怒的青年估计会把我吃了。”
白小芹脸有些烫红,但语气坚定道:“有我呢,别怕!”说完后,她才才知道她说错话了。
金杨愕然,他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虽然他觉得这话未免本末倒置,本该由他这个男人来说。但他又不能让她的勇气像受惊蝴蝶般逃离。于是他坦然接受了一筷子蛏子。
一顿饭吃得满屋子的食客都情绪复杂。
好在金杨和白小芹很快离开了易胖子酒家。
白小芹小鸟依人般挽着金杨的右臂,两人在日渐寒冷的街头漫步。
“今晚……”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两个字,又在同一时间停下。彼此看着对方。
“我先说。”白小芹扬起俏脸看着他,柔声道:“今天我很开心。你第一个来看我,陪我去这种地方吃饭……我不能自私,我希望苏姐姐也开心。”
寒风渐起的街头,街灯霓虹闪烁,听着如此轻柔的声音,还有她别样美丽的酡红双颊。使得金杨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意味。他很坦荡的说:“这次拖着只伤臂来武江,实属无奈。如果今天晚上还有时间,我会来学校接你出来。”
白小芹的肩膀轻轻的抖了抖,转身抱住他,把脑袋深埋在金杨的胸前,仿若呓语地喃喃道:“学校的院墙口被堵上了,很难出来。”说着她抬起头,对金杨嫣然而笑,“嗯!明天有考试,我要拿前三名。”
金杨知道她为什么推脱,于是单手搂住她,什么都不用说,俯身吻向她的唇。
白小芹闭上满是幸福愉悦地眸子,红唇微启。
半晌,唇分。
白小芹轻声道:“哥!你去办正事吧,我现在回学校还赶得上晚自习。”
“我送你。”金杨抬手招停一辆出租车。
把白小芹送到学校大门,金杨坐车来到了道海路三十七号。他想先回去碰碰运气,没准杨慧红在,否则他只好再去杨慧红在武染厂的家属楼。
下了车,他摸索半天打开院门,推门,院子里一片漆黑。他微微失望,拔脚走向老宅门,拿着准备好的钥匙,刚刚插入,房门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咦”了一声,心想杨慧红怎么会如此糊涂,竟忘了锁门。
他的脚刚越过门槛,便听到漆黑的客厅中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一句警惧的女声:“谁?”
接着灯光大亮。他看到了房中人,房中人也看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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