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不眼红
作者:端午正阳(中秋月明)|发布时间:2024-06-29 13:30:41|字数:32956
吕四叫来的会计师律师跟葛炳强的同类专家就等在楼下的车上,程天烈的助理带着一包文件和他们一起刚刚上楼,就被转手接过去,直接坐在旁边的茶座开始审阅。
专家面前做不了手脚,也许香港人也习惯这种方式,程天烈没指望在这种东西上面耍花样,那栋楼的交易合同都是真实有效的。
联合四家的资金,投资1.65亿港币买下铜锣湾的那座六楼一底物业,然后持有了接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在三天前全面谈妥,以2.87亿港币售给陈家的九龙仓地产。
陈家付钱没什么啰嗦,干净利落的转账,可前脚到账,后脚程天烈就把所有资金转走了,原本合伙阻击协议里面说好的到账分钱就成了屁话。
两边的会计师把总结出来的东西三言两语汇报了,又坐回茶座喝茶。
程天烈无奈:“买会籍卡的资金是从海外公司走的,那些钱也是从别处拆解过来,到期要归还,不然利息压死人……老朱你承诺给我全款收购加10%的利息,可现在我宁愿不要利息,你马上还钱才是!”
老朱一直沉着脸坐在对面,看着程天烈的表情,摊开自己写写画画好一阵的一张纸:“一个高尔夫洞100万美金,我在鹏圳的观朗湖球场五个18洞球道,建筑费7亿华币,有三千名员工,每个月开支2000万,现在正是建设的关键期,你觉得我要是能腾出资金还至于参加这个几千万收益的炒楼阻击么,也就我两三个月的开支!”
陆文龙有点暗自咂舌,其实他一直还是对自己比较满意的,国立大厦说起来就是几个亿的资产,以自己的年纪,虽然不能跟李家陈家之类的比,还是很有点底本了。
但看看这么个吃肠粉都要把碟子底儿的调料蘸干净的老头,随口就拉出巨大的资产来,更不用说这边的程天烈和葛炳强也身家不菲了,陆文龙的确就像他在这单生意里面投入的股份一样,最小个的。
可他理直气壮啊:“别跟我啰里啰嗦这些三角债,内地就最烦这个,老朱跟你的事情那是你们之间,我只问老程,按照协议,收益以后我照比例分成,然后拿我的收益10%给老程做辛苦费,现在合同已经完成,你违约,我该收多少收多少,你的辛苦费我不欠,但你已经做错了事,拿我们的钱拆东墙补西墙,不好意思,拿钱弥补,我现在就要现钱,结账吧!”说着右手就开始慢慢加力,眼瞅着程天烈那本来喜欢用作挟雪茄的食指就开始朝着手背翻过去。
豆大的汗珠立刻从程天烈的额头浸出来:“我现在……手里面的确没有现金!龙少,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有钱给你!我认这个错,也愿意赔,但我现在没钱!杀了我也没钱!”
这就是要耍无赖的风格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生意场上的这种老赖真不少见。
陆文龙左右手都能开弓操作筷子,左手挟起一个奶黄包放在桌子空白的地方,再换成一把餐刀,轻轻在白色圆鼓鼓的奶黄包上头开一道口子,他的手很稳,只把奶黄包的外面那层薄薄的皮给割开,里面膨胀的白面翻开胀起了大口子,陆文龙感觉到自己右手握住的食指在抖动,里面的血脉挑动更是快速,面对他这个据说杀了人的家伙拿着刀,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陆文龙斯条慢理:“杀你?你想得太轻松了……知道这叫什么嘛?铁树开花,有强叔打理香港本地,我分分钟把你带回内地,玩这个,能让你起码活一个月。”
用手里的刀刃拨开奶黄包那薄皮:“这就是你的头皮,在顶上割开这口子,把水银倒进去,你只会觉得头顶痒痒,忍不住要动,那水银就摇啊摇……一直帮你把头皮慢慢的分离开,又痛又痒……万蚁蚀心听说过么?就是形容这个的!”
手指开始剧烈抖动了,陆文龙抓紧点,声音还是很平静,老朱想站起来,葛炳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重重的把他压回座位上:“听龙少上课……要给培训费的!”
陆文龙继续:“这一个月好吃好喝肯定的,还要止血吊盐水,还得输血,水银也是不停灌的,这皮子下的你就不停的动,动啊动,最后就从这口子里整个一下窜出来了,哗!的一下最后是自己跳出来的,整个皮囊就剥掉了!你就变成了没脸皮也没身上皮的肉疙瘩!但还是活着的……”声音越说越低,靠近程天烈的耳边,硬生生在夏季的朗朗乾坤下,让这位号称钉王的商人浑身如坠冰窟!
其实这样的行刑手段大约都听说过,但得分什么人说,特别低声耳语的声音简直阴森!
扔了手里的餐刀,把手往后面一扬,吕四就递上那份文件在手心,陆文龙放到桌面上:“你的劳斯莱斯挂在你弟弟的名下,这栋玫瑰苑别墅是写你太太的名字,你的公司办公楼层每月你交租给你那十七岁的儿子,还有这里的商铺、商场股权、住宅……合计超过3.4个亿全都不在你自己的名下,对不对?”
“打官司,自然从你身上要不到一分钱,但你信不信把我你这份罪转到你老婆儿子身上?”
“别怪我心狠手辣,出来做,讲的就是个信字,你搞这种名堂,就是摆明了拖你老婆儿子下水……”话音刚落,程天烈只是哆嗦一下正要说什么,陆文龙手上就突然使劲,一下就掰断了那根手指,左手飞快的抓了桌上一张湿毛巾,用筷子挟着一下塞进疼得张大嘴正要叫喊的程天烈口中!
死死塞住!
左手的食指顿时从第三指节的下方开放性骨折,一小段白生生的指骨带着血肉模糊的迸裂,从手掌边缘露出来!
陆文龙却没松手,所以剧痛的手指依然被他抓住,程天烈只是在座位上反弹一下,原本要跳起来的身体,因为疼痛被拉扯还是坐着,所以除了极个别食客掉头看见这边的有动静外,只有这家老牌著名茶楼的老跑堂们远远看见全过程。
但也默不作声。
只要没闹将起来,开门做生意的,最怕得罪混混,带着茶色墨镜的陆文龙是谁不知道,但那个葛炳强就再清楚不过了。
然后就是几步之外的律师跟会计师们眼睁睁的看着,程天烈的助理站起来一下,葛炳强只是指了指,就悻悻的坐回去。
陆文龙看程天烈脸上涕泪纵横,汗水更是一颗颗往下滴,依旧不动声色的端过旁边滚烫的茶壶:“要不要我再给你消消毒?又或者是干脆拉下来煮熟了连缝回去的可能都没有,你就只有换只手挟雪茄了?”
程天烈已经疼得要昏死过去,十指连心啊,但依旧能坚持着勉强拉下毛巾,就连这个拉下都试探着,生怕陆文龙对自己的断指加力:“龙……龙少……我认了,认了,我拿产业抵债,您说!”
陆文龙公道:“好,你住的豪宅我不要,这个住宅给我,这个啥写字楼层给我,算起来作价两千万港币,两清,马上办手续?”然后不等程天烈点头就把文件扔给葛炳强:“您投了多少,算算您的自己挑。”
程天烈疼得要命,但还是差点把眼珠子跳出眼眶:“龙……少!那是91年的估价!”翻了几番了,而且91年在香港地产史上几乎是最近十多二十年最低价的时候,因为刚刚进入九十年代,原本觉得回归还很遥远的香港人突然惊觉回归要变成现实了,大量离港移民,造成房价暴跌,程天烈就是从那时开始炒楼,而且留下的都是自己很看好会升值的。
陆文龙面无表情:“你觉得我冒着被香港警署请去喝茶的危险,收回我原本合法的收入,现在不应该增加点犯罪成本?是你把好端端原本一千八百万连本带利的合法阻击商业行为变成了暴力犯罪,那边几位律师不给钱?要不然,我们索性把整个案子做大点,从你的商业欺诈开始,牵扯更多人进来?”
程天烈还在咬牙,陆文龙阴测测:“抓紧时间,断肢再生缝合是有时间的,要不要我找点冰块给你保鲜?”
钉王就没有丝毫犹豫了,喘着粗气:“我签!”
陆文龙招手,那边的律师立刻过来拿草签文本标注合同内容,飞快的就一式几份的让程天烈签字,陆文龙注意到程天烈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把合同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节外生枝才灰暗着脸签字。
律师立刻带走合同去律师楼备案,那边的葛炳强却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回应:“我要你的那些会籍卡,我也公道,我投入的五千万港币,连本带利收回九千万,折合一千二百万美金,你给我两百张会籍卡,我就放手。”
如果说陆文龙是小敲小打,这才是狠心大鳄,狠狠的一口就要咬掉八百万美金!
而且恶人还是陆文龙来做了,真要有点什么法律责任都是陆文龙担了,但正是恶人都陆文龙做了,葛炳强猛然发现自己不劳而获的得了大利,才会竭尽全力的保住陆文龙。
所以陆文龙不动声色的就看着,不眼红。
第九百零一章 神色
好歹陆文龙也跟李家父子打过几天的高尔夫,是听说高尔夫球会的会籍卡很贵,动不动一个会员资格就要几十万,有些VIP级的会员更是百万巨资。
以他内地西南边陲土疙瘩的心态来说,玩个运动而已,光是取得上场资格就要几十上百万,很有点匪夷所思。
其实首先就是高尔夫球场的巨额投资总得有人买单吧,然后也是故意营造一种高档运动的价值感,把没钱的家伙摒弃在外,让玩这个成为身份的象征,有钱人就会趋之若鹜了,有些本质上的东西跟马会差不多。
但显然炒会籍卡这种做法,就更出乎陆文龙的知识范畴,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最根本稳妥的地产,出于华国老百姓最习惯的买块地或者有个房。
所以说他的眼界比起这些香港人还是显得保守太多。
葛炳强这一手就的确狠辣,六万美金一个的会籍卡明明已经涨起来,他却要按照原价强行收购,而且还是用自己五千万港币的本金来做,这中间就翻了接近两番!
陆文龙看着程天烈呆滞的咬牙签署转让文件,葛炳强还乐呵呵的拿出自己的雪茄盒,敬了程天烈一支雪茄,这位钉王不是喜欢抽雪茄么,一贯只有他在商场打劫钉死别人的,终于明白,一旦涉黑,翻脸不认人的道上作风让他损失惨重!
所以陆文龙的注意力基本在阿列身上,偶尔瞟一眼那个神情复杂的朱老板,觉得可以见好就收了。
葛炳强却宜将剩勇追穷寇:“老朱你有什么表示?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固然是阿列不守规矩挪用了合资款,但你不应该负点责任?”
程天烈哈哈笑的扔下手中已经签完的签字笔:“对啊!我落到这步田地,不是你坑我,断了我的财线资金链,我至于么?!”
陆文龙看着他明显还要拖人下水的节奏,心中暗叹……
可这时,就坐在陆文龙后方的吕四却贴在了陆文龙的左后肩,轻轻的耳语:“右边那个吃东西的白衣人……不对。”
陆文龙眉毛一挑,斜着眼就看过去,经吕四这么一提醒,他分毫之间仔细一打量,顿时就看出来一些端倪,的确不对!
这家老字号的茶楼价格其实不便宜,一碟点心30块港币,相当于50块华币了,而差不多的点心别说在渝庆,就算是粤东那边,也不过五六块钱,可这个白衬衫的年轻人从穿着打扮长相上来说,绝对是内地人,而且从他的面相和穿着习惯来看,还肯定不是个有钱人。
有钱人不光是穿一身名牌就像了,那种局促或者小心是无法靠一套衣服就抹去的,气质这个东西只能靠时间来养。
内地人不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可是非富即贵,就算陆文龙要不是谈生意,才不会来这里当冤大头呢,更何况这人无论桌上东西还是坐的架势,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来这里饮早茶?
那都是香港本地显贵,还得是四五十岁以上的老家伙才干的事情。
这个身边却放着一个双肩包的年轻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陆文龙嗅到点不一样的味道。
似乎察觉到陆文龙瞟了他,那个年轻人也看过来,但陆文龙的茶色墨镜就这点好,看不到他的瞳孔朝着哪边,而吕四那刻意遮住半边脸的发丝,就更不容易观察到了。
可年轻人真的是感觉到了,有种敏锐的不安感知力,招招手让侍应结账,一共77块港币,丢了一张一百港币的就起身拿了双肩背包走人。
已经走到楼梯口,想想掉头去了另一个方向的卫生间。
不得不说,陆文龙这个时候基本就放弃了对这个男子的关注,毕竟眼前数千万收益的事情正在发生,他还是有点贪财的。
老朱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所有资产都投在高尔夫球场,前后价值20亿,上周连我的写字楼和工厂货仓都抵押给了银行换现金,香港只有一个山庄住宅,两位老大不会逼得我流落街头吧?”这个跟程天烈相比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狂赌徒。
果然葛炳强笑笑:“鸠占鹊巢传出去,我们名声都臭了,肯定不会做,老规矩,见者有份,我跟龙少既然已经露了丑,就要拿点好处,你跟老程这档子事,我们就不参与了。”
老朱也不拖泥带水:“好!你们跟老程已经搞掂,我这里也拿不出真金白银,一人五张会籍卡,这是我自己私人拿出来送给两位。”那也是约两三百万华币呢。
葛炳强不嫌少:“好!一言为定。”
陆文龙却又摇头:“我成天打棒球都够运动了,不要卡,换别的。”这乡下人就是这样,就好像他下意识的从来都不喜欢股票这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一样。
老朱看看这位心狠手辣的年轻人,也不含糊:“第五个球场要完工,第三期楼盘也要开始卖楼花,我赠送龙少价值三十万美金的楼花,如何?”
陆文龙看葛炳强,他连这个球场和楼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葛炳强点头表示还不错,陆文龙就招手让律师拿了草写的协议过来签字,手上却松开了程天烈:“以后还要请阿列哥多多包涵,照顾生意了……我们再吃个包,您自便?”
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的程天烈点点头,倒也硬气的站起身,转身匆匆出门,陆文龙伸头给葛炳强咨询:“球场在哪里?楼花能值三十万美金?”没注意到他眼睛撇着老朱在协议上签字时,那个之前去了卫生间的白衣年轻人已经从卫生间出来。
吕四的眼睛没有放在三十万美金的协议上,一直跟着程天烈,直到那个白衣年轻人跟程天烈会合。
就那么一刹那,吕四刚伸手去捅陆文龙的腰,提醒他看过去,那个年轻人下垂的右手从身后突然就变出来一支漆黑的手枪,左手已经猛然扣住了程天烈的脖子,把这个一心只想赶紧到医院的富豪拖了个趔趄。
撞击到桌椅板凳的动静,和腰间的触碰让陆文龙下意识的就是一惊,左手一下就摆开去揽吕四,原本却跳起来扑到他身前想挡住陆文龙的姑娘哪里有他力气大,重重的拦在身后趴在了陆文龙的后背上,宽厚结实的后背,陆文龙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强叔……蹲……”
砰!枪就响了!
枪声在这样古色古香的茶楼显得格外清脆,陆文龙和葛炳强蹲下红木圆桌躲避的一刹那,看见那个白衣年轻人的手枪就如同之前葛炳强吓唬这两个老板那样,抵在太阳穴轻巧的扣动,子弹贯穿大脑,从另一边炸开个大洞!
眼见着号称钉王的程天烈只是这么一枪,就铁定没命了!
陆文龙已经反手把吕四压在自己身下,没感觉到姑娘有丝毫的颤抖,却瞥见桌下对面老朱的一双膝盖有些抖动的也蹲下来,其实他背后就是那个枪手和程天烈,根本没有陆文龙他们这边遮蔽的可能性。
陆文龙永远都忘不了老朱在桌底下来一瞬间的眼神。
极为复杂!
噗通一声,老朱背后倒下一具尸体,陆文龙眼瞅着那穿运动鞋的脚步轻快矫健的跨过尸体,快步下楼去……
他站起身,放开怀里的吕四,吕四表情如常,居然还带点笑,搭配她的面部显得十分诡异。
几名会计师和律师也吓得蹲在地上,葛炳强站起身来给陆文龙一个眼色,笑笑坐下:“好了……现在都走不掉了,等警察来吧,WATER!再来壶龙井,顺便上几个点心,没准儿今天中午要跟阿SIR们一起吃午饭了,我可不喜欢中环警署的便当口味!”看都不看那血流满地的惨状,熟稔的指点陆文龙:“阿龙多吃点,说不定啰里啰嗦晚饭都没得吃!”
老服务员们抖抖索索的真端了茶和点心过来:“葛老板……这……我们报警了?”都死人了,只能报警吧?
葛炳强伸手把蟹黄包之类的端给陆文龙:“不管我们的事,你们知道怎么说吧……这个好!再来一笼!小四,你也坐过来吃,阿龙很信任你啊……”刚才这俩人相互保护的动作,葛炳强这老江湖可看在眼里。
吕四轻轻摇头:“六爷一贯对下面的弟兄都这样。”
陆文龙却看又颤抖着坐起来的老朱:“你早就想好了?趁着这样的局面做了他栽赃我们?”正在调侃吕四的葛炳强猛转头,凶狠的眼神一下就锁定在老朱身上!
老朱一脸无辜,惊讶和恐慌都写得更清楚,哦哦两声都甚至还不能说出话来。
陆文龙还是低声诈人:“是个大陆仔,偷渡过来下手的?您心里很清楚吧?”
葛炳强就冷笑了两声,摸出自己的移动电话:“马上给我查一下这几天偷渡过来的年轻人,三十不到,一米七左右,短发……”
吕四补充:“右边脸上有颗痣,很明显!”她一直就在观察呢。
葛炳强树个大拇指,把话传过去,但放下电话的时候就摇头:“这几天没有带人进来,只有送货去大陆的,只能是走的正路。”
陆文龙笑着拿吕四的电话:“老陈……托你帮个忙,刚发生一起枪案,是个大陆通关过来的,您帮忙联系通关口岸查查……”
老朱的脸上不停变幻神色!
第九百零二章 遮羞布
就这么打两个电话的间隙,街面上已经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吕四有个下意识的紧张,陆文龙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低下头的姑娘又坐回陆文龙的侧后方。
几名便装探员和警官很快上楼来,一眼就看见躺在血泊中的程天烈,然后看见的就是坐在圆桌边的三个男人,以及站在墙边一脸紧张的其他顾客。
因为事发突然,而且那个枪手是从楼梯口附近的卫生间出来抵近了开枪,其他几桌客人虽然吓得鸡飞狗跳,却没有人会靠近枪手朝着楼梯过去,所以几乎没人跑掉,特别是看见枪手离开以后,血泊基本堵住了楼梯口,就更不愿把自己的脚印留在血泊中了,所以全都挤在靠近窗边的桌子和侍应们在一起,也许见势不对再从后面厨房翻窗逃跑?
其实侍应也在求这些老主顾留下来当个见证人,不然警方啰里啰嗦查案封馆,多少天都不能营业了。
鉴证法医之类的很快驾到,拍照取证,担架运走尸体的同时,警探们已经过来开始录口供。
葛炳强和吕四以及老朱都把身份证拿出来,陆文龙出示了自己的护照,他也见识到了香港警察专业和严谨的一面,任何人在有证据证明有罪之前就是无罪的,葛炳强的刑事律师已经到达楼下随时候命。
所有现场的文件和协议都证明了这是一场在茶楼里面轻描淡写之间敲定的大宗买卖生意,陆文龙和葛炳强都对那个白衣年轻人矢口否认有任何联系,老朱也表达了同样的态度,他的律师也已经到场。
所有目击证人都提到那个年轻人是单独一个人,突然从卫生间出来就开枪射杀,活脱脱的专业杀手形象,跟电视电影里面看见那些杀手差不多的风格。
警官半信半疑,但还是仔细记录下所有细节,不过没人提起那个断掉的指骨,只有桌边的人看得最清楚,而侍应们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早点清理现场恢复做生意。
在收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护照身份证以后,警方才煞有其事的要求把所有在场人带回警署,正应了葛炳强说的要去警署吃盒饭的预言。
不过走下楼来,下面已经挤满了各种记者,闪光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捕捉陆文龙跟葛炳强等人的影像,飞快的发回报馆杂志社……
陆文龙走下楼梯的时候借着转弯跟葛炳强耳语了几句,等四个人登上警车时,他就给了老朱一句话:“二十四小时内,你信不信我们把这个枪手找出来!”
老朱眼睛闪了一下,使劲闭上不做声。
警察也接着登上这辆运送疑犯嫌疑人的大型厢式警车,不允许交头接耳,陆文龙脸上就只有冷笑,吕四靠在他身边面无表情,陆文龙却能感觉到一点点颤抖,也许还是能回忆起曾经身陷囹圄的悲惨经历,陆文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没戴手铐嘛。
等到了警署,陆文龙跟葛炳强对了对眼神,就分头举手要求跟重案组警员单独交谈。
老朱脸上终于开始变色。
陆文龙说得很简单:“这个枪手是内地客,我能辨认出他的长相,而且他很有可能是通过正常通关手续进入香港的,我已经通知了华国有关部门,能够协助追查这个人。”
葛炳强约谈的是O记的人,表达了自己也认为这个是大陆来的,但最近“听说”真没什么人偷渡进来,建议加强正常通关程序排查就能找到这个人。
陈锋派遣的一名大陆驻港国家安全部官员也赶到了警局,说自己已经联络了大陆各个通关口岸的安全人员,随时可以协助调查这起已经开始传得沸沸扬扬的枪杀案。
于是陆文龙就跟葛炳强还有吕四老朱一起,坐在警署巨大的电视监控墙面前开始飞快的翻看通关人员画面。
难度真的不大,1996年每天通关的人几个口岸加起来也不过平均一两千而已,筛除掉女性和年龄不符的,找起来很快,仅仅三个多小时以后,陆文龙跟葛炳强就面带嘲讽的笑意从屏幕上指出那个白衣年轻人,三天之前持正规手续进入了香港!
老朱也跟着点头指认,但他的脸上难以抑制的开始冒汗,和陆文龙这边三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当警方兴奋的把图像再给其他侍应和食客确认,并且获知这个年轻人前一天就来踩过点,也吃了不到一百港币的早茶以后,立刻就把这个姓吴的内地湘南人作为最大嫌疑人通缉给了国际刑警!
因为大陆和香港现在还分属两个不同的国家,手续非常麻烦,更有回归之前的勾心斗角。
不过这次大陆警方非常配合,这边刚指认出人,那名呆在警署的国安官员就联络了国内口岸,立刻确认这名嫌犯已经和另一名同伴在两小时前返回了鹏圳,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而大陆那边的警方更是很快递出了这名嫌犯的全部详细资料,并承诺会跟香港警方合作,尽快抓捕归案。
这一切的雷厉风行,自然让陆文龙等人洗清了嫌疑,当然,就算是他们干的,最后也跑不掉,所以在各自找来一名太平绅士作保以后,三名说得上都很显赫的男人就能离开警署了。
陆文龙自然只能找老李给自己作保,维克托来接的,满脸的嘲讽:“干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居然被拘押了?钉王都敢杀?!”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质问的,也许他也认为是陆文龙下的手。
陆文龙使劲揉揉脸上的面皮:“真真是真人不露相,那个老朱看着扮猪吃老虎的一脸憨包相,居然能套中套的把所有人给拉进去,要不是我跟老葛黑白通吃……”挥挥手给另一边的葛炳强示意:“我回去陪老婆了,你有空跟朱老板一起吃个晚饭嘛,出这么大的事情,要平复心情还是要很大代价的。”
那边葛炳强哈哈大笑,伸手揽住了已经有人迎着要接走的老朱,毋庸置疑的拉着他一起上了老朱的车,他可没什么地方不敢去,现在就要看葛炳强能抓住这个把柄拉出什么样的收益了!
维克托脸上惊骇:“是他干的?”
两人已经躬身上了劳斯莱斯,吕四低着头坐在后厢宽大的对面座位上,陆文龙笑笑:“想不到吧?他跟程天烈之间的协议大多是口头的,估计也是逼得山穷水尽了,下狠手!”想想也点头:“不过这后面起码两三亿港币的资金利益,他……也值得了。”
维克托啪的一巴掌就打在陆文龙后脑勺上,把吕四吓一跳,还没谁敢这么打陆文龙吧,可维克托就是着急:“你在干什么?!再多的钱也不能这样铤而走险!你走偏道了知不知道?!”
陆文龙不生气,低着头不做声,维克托是真着急:“你现在很缺钱么?”
陆文龙轻轻摇两下抬起头:“我故意的……我故意想生点事端出来……我不想去打奥运会了。”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面对亲如兄长的维克托,陆文龙脸上才有点那么一点点疲惫和厌倦:“我不想去美国了,我只想早点回去做我的事情,我不想当体育明星,我不想当名人,我只想做个不声不响的低调商人,我现在的模样不是我应该呆着的样子。”
维克托看看对面坐着的吕四,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揽住了陆文龙的肩膀拍几下:“别孩子气……我把阿瑾和阿清淼淼都接到秉建那里去了,这些天你就跟我呆在一起,不许再跟葛炳强那些人混!”估计从蒋琪没有一起来香港,他也能猜到几分,只是碍于吕四在,就没有多问。
对于陆文龙今天下狠手的行为,吕四和葛炳强当然都有点意外。
晚上葛炳强打电话来的时候,也这么看:“我本以为只是吓唬一下,谅他们也不敢跑,多吓唬几次就能掏血本了,没想到你却突然就断了他的手,不过……幸好,如果不是我们快刀斩乱麻的先把肥肉抢到嘴里,等后面那一枪来了,我们可什么都拿不到,剩下就是一摊子烂官司!”
对葛炳强,陆文龙自然不会敞开心扉:“哼哼!他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的钱也敢吞……老朱怎么说?”
葛炳强卖关子:“不承认……但肯定是他!这点察言观色我还是有,特别是等我的人查到这根杀手线是澳门那边接的单子,买两个大陆仔下手的话一说出来,他脸上就挂不住了,但还是不承认,哈哈……等我再吓唬他几天,这个不着急,要讲究火候!我俩要好好捞一把!”
陆文龙不贪:“你做主就行了……不过你那两百个会籍,靠谱么?还是真金白银或者地产真实点吧?”
葛炳强是香港人:“我对明年回归还是有顾虑,所以不想要地产,会籍卡我会在回归前就尽快脱手,稳赚不赔,不过老朱的楼花也不错,他高尔夫球场周围的楼盘卖得很好,我查过了,这次他的第三期楼花可以回收现金四亿华币,够肥了,一定要宰!”
唉……其实黑道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多一层讲义气的遮羞布罢了。
第九百零三章 顺便
不过很多人不都想做这种超越规则之外的异数么?
围绕在权贵身边的人是因为他们借助的是制定规则的权力,那些高干子弟跟食客们莫不如此。
而铤而走险的道上则是通过破坏规则来获取利益,但代价就是最终很容易被规则打得粉碎。
陆文龙不是一直都谨记这一点,让自己的铤而走险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尽可能洗白上岸么?最近却频频主动挑事儿,包括他跟武刚之间的直接碰撞。
老李就毫不客气的大骂:“后生仔!你在搞什么名堂,我本来还觉得你很有分寸,起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说你都完全不在乎法律了?”
刚回到李家一处寓所,听说消息的苏文瑾她们在门口没来及说上话,身上还穿着礼服的老李就对陆文龙劈头盖脸开始喝斥。
维克托跟陆文龙站一起,帮自己的父亲分担气氛:“老细是为你好……”陆文龙的脾气他还是明白,有点桀骜,说不定吵多了会发作。
谁知道陆文龙静静的点头:“嗯,我就是有人养没人教,该听听长辈这样批评。”
老李听了长出一口气,恨铁不成钢:“我听警方的验证报告,说你有涉嫌动用暴力胁迫死者的行为,枪杀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太平绅士是英联邦国家地区的一种特有头衔,总而言之就是给有名望的人一定政法权利,顺带监督政府的独立身份,对自身名誉有很高的要求,香港也不过寥寥数人,就算有钱,葛炳强那种富豪是永远都不会得到这种地位的,可老李在不清楚陆文龙是不是真的派人枪杀了程天烈,就出面把人保出来,真说得上是一力承担了,当然对于这种所谓的一切都讲法的社会,只要有钱,也的确一切都可以用法来逃避。
陆文龙摇摇头:“是个大陆过来的退伍军人干的,背后指使的可能是那个朱老板……”维克托还赶紧补充一下:“朱明廷……”
过亿身家的富豪在香港相互也都能知晓,老李皱皱眉还是把主题拉回来对人:“你看看,物以类聚,你崇尚使用暴力,你接触的人也是这样的类型,你觉得这是偶然的么?”陆文龙轻轻摇头。
老李继续:“对,我承认,四十年前,我跟你一样都是白手起家,我理解这种渴望成功的心态,但那时我就从来没有沾染这些道上的东西,这些东西沾了就甩不掉的,葛炳强再成功,提到他也是个黑社会!”
维克托喜欢陆文龙受教的态度,就帮腔:“之前我们在平京也讨论过,老细那个年代香港已经逐渐走上法治的正轨,所以一切都要遵循法律依据,你也表示你理解了,现在怎么越走越偏?”
陆文龙看看不远处带着担心表情的姑娘,只点头:“我知道错了,我自己再想想,我的初衷只是想稍微出点纰漏,不再打棒球不去美国了,我只想专心的经营好我的生意,做个单纯的生意人,而不是明星。”
老李品味了一下这几句,反而点头:“嗯,你有这样的认识,那我还是认可的,看清楚自己的所处地位,不要矫情也不要妄自菲薄,既要对自己负责、家人负责,还要对社会负责!”
陆文龙态度的确好:“谢谢您的指教,我听明白了。”
维克托就连忙和稀泥:“好了好了,老细也累了,您去休息,我跟阿龙自己聊几句。”
老李警告儿子:“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成家立业是一个阶段,要从成熟的角度来交流疏导!”
维克托等父亲走了就跟陆文龙勾肩搭背:“有点啰嗦,但还是能听不是?”
陆文龙居然挤出点笑来:“我就是没有父亲这样教育我,挺羡慕你的。”
维克托得意:“听多了也习惯……是因为蒋琪?”
陆文龙迟疑了一下:“一半一半,是不想去打奥运会了,我这个时候退出对老赵和国家队,的确是不义气,但更重要的是,我真不想当名人了,无论之前的名人是不是帮我得到了什么好处,我现在都不想当,华国……出名真不见得是个好事,我更想沉下去踏踏实实的做个隐形商人。”
维克托敏锐:“你是对国内的政治经济环境感到不放心?”
陆文龙点头:“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跟政法学院的袁老师好好谈过,他说这都是一个拨乱反正的阶段,就跟你老爸说的一样,他也经历过那个逐渐向好的过程,但我现在显然不可能把以前做过的事情都洗得干干净净,要想未来不出事,还是得销声匿迹,我下面已经有数百上千个弟兄家庭,他们都要安定的生活工作,不出事,相比之下跟国家队的不义气就只能扔小的。”
维克托笑着点头:“也对,无论你现在爬多高,都有秋后算账的那一天,这也是大陆最为人诟病的一点,你有这个想法倒也没错,所以你才故意想在香港出点什么事情?”
陆文龙不否认:“你结婚嘛,所以我来了也不跟你联系,打算能有个到警局坐一坐接受调查的事情,不用你们保,也能上个报纸新闻,没准儿就能退出国家队了。”
维克托嗤笑一下:“结果没想到出了个更下得手,当面爆头?”
陆文龙也笑了:“我是爆过人家的头,但我基本都是杀道上的人,这对上……一般的普通商人,这位老朱的手段的确也很有点疯狂了……”
维克托把陆文龙推给苏文瑾她们:“好了好了……没事了,他就是想跟我抢个新闻头条嘛,估计是如愿以偿了。”
林秉建严肃的批评这两兄弟没正形,看来维克托就算脱离了他老子的唠叨,也会被林秉建教育一生,但看他甘之若饴的样子,陆文龙真的有点羡慕。
但事实证明,以陆文龙的级别,想跟大李抢头条,还差得很远。
第二天一早,被押着去打完高尔夫球,才一起去办公室上班的陆文龙拿起劳斯莱斯后排座位边放着的一叠今天新报纸,发现头条基本都是李家大公子马上成婚,酒楼菜单如何,邀请了哪些嘉宾之类的消息。
而程天烈被枪杀的刑事案爆炸新闻都只能挤到第二版,可翻来覆去,也只是讲述程天烈的各种高调事迹,真正提到陆文龙的,居然在第十几页的体育版,才有他被警察簇拥着登上警车的照片,“奥运冠军涉嫌茶楼枪杀案!”的标题倒是足够触目惊心。
维克托哈哈笑着把头条放在自己头侧:“看见没!这才是上头条的命!你这消息,让国家队看见或者运动管理中心开除你,估计都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陆文龙无语:“你有这么高兴么?不就是结个婚嘛?”
维克托体贴:“你还是回头该跟小苏、阿清她们办个婚礼仪式,虽然因为国内的实际情况,拿不到结婚证,但婚礼总归是女人都会向往的,这个我觉得有必要办。”
陆文龙还是老思维:“我在渝庆接连办三次婚礼?太招摇了吧,请了这个不请那个?”
维克托嘲笑乡巴佬:“哪里是叫你在渝庆办,旅行结婚啊,听说你不是让余老二都去平京旅行结婚么?周围这么多美丽的地方,巴厘岛跟小苏结婚,北海道和阿清办,马尔代夫和淼淼一起,请的宾客不用太多,自家弟兄就足够了嘛,我也可以找个借口抛开公事跟秉建一起去放松休息,要不去南美?我以前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住嘴了,也许是平日憋得太多,跟陆文龙在一起够放松,叽叽呱呱的大放厥词却看见陆文龙表情怏怏,就停下来:“怎么?不开心?”
陆文龙点头:“嗯,想起蒋琪了,她也是最喜欢这样新东西的,余老二去平京旅行结婚也是她提给我说的,现在想来就是暗示过我跟她一起去……这些日子,我有点浑浑噩噩的,就是经常想起这些。”这些话,他几乎从来都不跟其他任何人说,兄弟没法说,小苏她们更没法说,只有和维克托在一起,才能说说。
维克托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笑:“身为一个男人,经历过这些,才会成长,有思恋,有想念,还有点后悔是不是?对嘛,这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嘛,没什么丢脸的,想了就想了……想当年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也还是很喜欢莎琳娜,可惜老细绝对没法接受一个洋儿媳……”
陆文龙被他仰头缅怀的模样逗笑了!
有朋友……还真是好。
不过等陆文龙在维克托的办公室纯粹当个旁观者呆了一天,晚上又一起回到寓所,明显就发现姑娘们对婚礼真的很有兴趣!
汤灿清拿着一架拍立得相机,原本说是买来给自己的广告公司,可现在厚厚一叠照片全都是今天陪着林秉建一起在婚纱店拍摄的婚纱。
李家大儿媳的婚纱,自然是香港最好的,整个婚礼更是要换好几套,所以林秉建就算觉得浪费,也还口是心非的拉着闺蜜一起试了大半天。
汤灿清自然也顺便换了几身看看,她要当伴娘的!
第九百零四章 连累
伴娘装自然不能抢新娘的风头,但李家的伴娘服肯定也非同凡响,汤灿清穿上身,陆文龙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香槟色的光亮缎裙,带点古希腊素裙的垂挺风格,很多竖向的褶皱完美诠释出裙身的流体,但在腰间却有一条带着很多褶子的宽腰带上缀着金色小流苏,搭配肩头密密麻麻的鎏金亮片,有点骑士肩章的味道,让柔美的金色裙身又体现出中性美,很择人。
好衣服就关键在于什么人穿,生过孩子的汤灿清上围比以前更为丰满,所以这条低胸开衩的裙子衬托出了深邃的迷人胸线,再加上那条宽腰带束胸,看着沉甸甸的高贵中性感无限,特别是下面在小腿边就收尾的斜裙摆在典雅中又透出点俏皮,一看就是名家作品。
汤灿清还小心:“能这么穿么?我觉得太露了点……”后背也露了大半呢。杨淼淼比她矮了大半个头,使劲帮忙拉后背的拉链,可显然汤灿清是真胖了点,使劲吸气,在两名婚纱店女员工的协助下才艰难完成,但就是这样,汤灿清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明她是有多喜欢这样的感觉。
陆文龙一个劲点头:“能!为什么不能,好看就要多穿嘛……记得叫人拍照留念。”
汤灿清就嘿嘿笑:“还有几位伴娘就是从平京来的了……”
同样换了婚纱的林秉建艰难吸气着也笑:“是我的发小,小学中学同学,阿龙,明天我爸找你谈谈,现在他们还没到香港来,你自己留出时间,看他怎么审问你!”看来林长峰也有持续关注渝庆或者陆文龙的事情,不过林秉建这一身白色的婚纱就长得多,后面起码要几个孩子来牵,维克托后悔该叫陆文龙把儿女都带过来当花童,苏文瑾就对这一身白色的就感兴趣得多,虽然不上手帮忙,但一直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看,还拿个相机拍,但不让陆文龙注意到,因为拍照以前都是蒋琪的活儿。
陆文龙不怕,耸耸肩:“嗯,我明天一整天都跟维克托在一起上班,随时叫我就行。”
杨淼淼拉他:“陪我去训练嘛……今天我去泳池看了看,围着看的人好多,也没人协助我,以前是娜娜……”以她和小苏的心态,还真没包下一个泳池训练的习惯,可杨淼淼的明星效应也太大了点,刚通知香港跳水队这边希望能参加协同训练,那边就高兴的把消息传递出去,泳池边挤满了镜头,还有无数的话筒想采访她在代表华国队和香港队之间犹豫的心情,那叫一个烦。
陆文龙想叫吕四,苏文瑾发话:“陪淼淼,难得放假出来,先到泳池泡泡训练一下,然后陪我们逛逛街,难得出来就是休息一下的,弟兄们也要跟着亲近一下。”这些天都是吕四办公室的职员带着阿刚他们在香港到处游览购物,当然顾砚秋和程思思也能做半个向导,但陆文龙带队的话,显然对弟兄的凝聚力有不同的意义。
汤灿清笑:“就是嘛……”
维克托就发话:“行,明天放你一天假,后天继续,大后天再跟我上婚礼当伴郎。”
陆文龙也有礼服呢,不过还得改,因为他的体型比较强壮,后背调整得比较多,刚才只是稍微试了一下,就收走了,不像维克托,现在光是新郎装都换了好几套。
这一切,被五六名七手八脚帮两名姑娘试装的婚纱店职员听在耳里,只是有男有女的他们在多名安保人员和吕四的注视下,抬头的机会都很少,只能对这种豪门生活羡慕嫉妒恨。
但计划不如变化,第二天一早,陆文龙被维克托押着打完高尔夫球,随意的冲个凉就打算陪杨淼淼出门,葛炳强打电话来,说是他关于老朱的事情有了眉目,叫陆文龙继续过去喝茶。
这个牵涉的财物可不少,而且早点结案,也能把从程天烈那里签下的物业从警方冻结状态解放出来,陆文龙就只能让小苏和杨淼淼先去跳水馆,自己随后就到。
但林秉建和汤灿清已经带走一部车,吕四以为陆文龙要去跳水馆,也带走了一辆车去自己办公室,陆文龙就准备打电话叫出租车,毕竟维克托这栋婚前临时的住宅也在半山腰,可没公车一说。
正斯条慢理整理行装出来的维克托看陆文龙送走杨淼淼她们,就笑:“怎么?还是要跟我一块上班?我就见不得你逍遥自在。”
陆文龙不讲究:“搭你的顺风车,我去中环茶楼。”反正李家的办公大楼也在中环。
维克托一边上车一边惊讶:“还是那家?”
陆文龙把自己跟葛炳强的一些协议说了:“搞头还是大,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什么乔福道的宅子,不大,说起来就两层三百多平米,我就不用去买房子了,也不用住你们李家屋檐下,受你的气!”
维克托哈哈笑:“哟,不错啊,想自立门户搬出去住,我结婚了都只能回家住,你倒好……乔福道?虽然不如浅水湾这边是传统意义的高级区域,但未来发展很不错的,价位也不便宜……怎么得来的?”做地产的嘛,对整个香港的地皮自然是了若指掌,说起来就头头是道。
陆文龙把过程讲一遍:“其实程天烈那份文件上还有三四处宅子,这算是比较小的了,我看估价也不算很贵,没必要赶尽杀绝,关键就看中这个福字,就挑了这里。”
维克托好奇的问了问那几处,陆文龙有印象,他就笑:“这就是运气,知道么,乔福道在大平山山顶脊梁上,从风水来说就是香港岛的龙脊,很不错的,只是以前开发比较少,上面住宅也稀少都是以前英资大班的地盘,而这几年我们把浅水湾炒起来,那边相对就老差一些,但我敢预言那里未来将是香港最贵的地盘,我还打算移师那边试一把……”
陆文龙就嘿嘿笑:“面积不大,不敢跟你们家比,以后娜娜和吕四在香港也有个住处,我们过来也有自己家住,多好,当然你要是敢自立门户出来跟我做个邻居就最好了。”他顺带嘲讽一下大少爷也是家常便饭。
维克托缅怀同行:“程天烈还是有眼光,他宁愿放弃中环的写字楼也要保住山顶和半山的这几处房产,说明他是真看出了未来潜力的,而且你说的价格,的确是91年的地价,那会儿价值五百多万港币,我看这价格也不是单独的别墅,估计是个联排单位,现在价格就得九百多万,未来这里可能是价格最高的地段之一,我们集团的操盘手预测是十年内能翻两番,排除回归的波动因素,很可能过三千万!”
陆文龙惊住了:“十万港币一平米?房价有这么贵?”
维克托傲然:“你以为呢?你住那海边别墅,单价现在就过了十二万港币,而浅水湾一带现在价格疯涨,最好的二十万港币一平米……这就是地产!”
陆文龙成天盘算的是自己那大楼每平米两千不到的基建成本,怎么能抠个十块二十块的,没想到香港的地产疯狂到这样地步:“那还修什么楼,就跟程天烈他们这样炒楼好了!”怪不得花了上十亿资产在内地搞建设的老朱,也要在香港炒楼捞现金。
维克托冷静:“都说了是炒了,是操作的附加值而不是实际价值,如果人人都去炒,那就没人建造了,所以脚踏实地的建造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大陆现在还没有到炒的地步,但之前已经在琼海省出现过一次……我得说,大陆如果陷入炒楼的状况,比香港吓人得多,要知道,大陆那么大,资金流向只要集中在一地,你想象一下吧?”
陆文龙就尽想好事儿:“渝庆……明年要是真的独立成省会了,我的楼……嗯!一定要抓紧时间把楼完成,必要的话,中环那个刚得手的写字楼都要卖掉,你买不买?原价给你,一千五百万港币!”他就是把这两处合起来从程天烈手中要回来抵债的,住宅嘛,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留着吧。
维克托大笑:“中环?一千五百万的半层写字楼?你知不知道现在中环的写字楼均价是多高?商业空间的价格和住宅是两码事……”
正要得意洋洋的宣布价格,突然就听见前排司机收起了中间隔板,用难以抑制的惊慌口吻:“大少爷!出事了……”
陆文龙和维克托猛抬头,透过明亮的挡风玻璃,已经看见两部车一前一后夹住了这辆劳斯莱斯!
而左右两侧的窗外,这里就是一条狭窄的单行道,香港因为地域狭小,很多地方的道路其实都很窄,更不用说到处都是警察规划的单行道避免交通堵塞了。
接下来的下一刻,陆文龙和维克托看见的就是从前方面包车,后面轿车里面跳下来,手中端着AK47步枪的枪手!
维克托跟陆文龙下意识的对看一眼对方,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兄弟!是我连累你了……”
第九百零五章 胡思乱想
陆文龙这么说,是因为他一眼就看见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慌乱之中,还没省起是在哪里见过,总归就是自己曾经解下的仇怨。
所以他才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维克托。
而事实证明,维克托说的才是正确的,在香港,陆文龙还不能跟李家大公子比。
紧锁车门的豪华防弹房车,只是在一柄大铁锤面前经受了一锤,就砸得挡风玻璃一片龟裂纹,毋庸置疑,多来几锤,这号称能抵挡枪弹的玻璃就会从车架上剥落!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什么文绉绉的防护措施,都是纸老虎!
陆文龙下意识的在豪华车厢里面摸了几下,维克托一脸苦笑:“你觉得我会有球棍或者枪械放在手边么?”
看看那紧张而不慌乱的把四支步枪朝着周围警戒,五支手枪分在车身四周对准每个车门的架势,纵然曾经一挑多名枪手的陆文龙,看看身侧的维克托,也叹了一口气:“投降吧……会伤着你。”
维克托身上有点发抖,但咬牙点头。
陆文龙自己推开了门,在外面一阵紧张的叫喊中伸出脚站在地上,双手举起来:“哪条道的弟兄!说个缘由……”
没有缘由,猛的一枪托就朝着陆文龙砸过来,陆文龙下意识的要反抗,可看看后面已经伸手拉拽出了维克托,他硬生生住了手,嘭的一下额头被砸出了血,维克托看见了,可他的双手已经被拉住,刺啦一声撕开的布基银色胶带就开始缠住他的手跟嘴。
拿枪托的还要砸,旁边传来一声:“够了!他不是保镖,没认出这是谁么?陆文龙!那个奥运冠军!”
也许之前真是把身强体壮的陆文龙当成保镖来收拾了,现在认出来反而态度好一些,也伸手就拿胶带捆绑他的手,陆文龙不反抗。
真算是体会了一把被人收拾的心情。
一贯都是陆文龙带着弟兄这样谋定而后动的抓别人,没想到现在却变成别人的猎物,陆文龙只是默默的看着眼睛里都带满苦笑的维克托,两人毫不抵抗。
实际上兼带有保镖职责的司机也被捆绑,这个过程非常快,大概二三十秒钟,三人就被推搡着上了面包车。
被拆掉后排座位的面包车里,三人靠坐在舱壁边,被更加仔细的重新包扎一遍,胶带的粘性和牢固程度都陆文龙感觉基本无法挣扎,只能用眼神告诫维克托闭上眼。
闭上眼,不看周围的脸,这是被绑架时候苦主的基本法则,当年袍哥们可没少干这种事,不看脸就不撕票,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知道香港的绑匪有没有这种条款。
最后当然是连眼睛都蒙上,在让人窒息的沉默中被带到了一个闻起来有点臭味的地方,陆文龙甚至能辨认出是鸡屎的味道,那把之前听见过的声音拿出了电话拨打:“来吧,大少爷,给你的爹地打个电话,说你被绑架了,准备好钱,不许报警,不然我们马上撕票。”
撕开的胶带声以后,维克托的声音很低沉:“老顾,我是维克托,我被绑架了,不用担心,千万不要报警……”话刚说到这里,电话就被挂断了。
那把声音哈哈哈的笑起来:“大少爷!你可是金罐子啊!”然后声音明显就是站起来居高临下:“脱了他们的衣服!用铁链绑起来!我去收钱……”
其他绑匪显然都很兴奋:“怎么办?谁一起?”“有警察怎么办?”已经把绑起来的三个猎物视为无物了。
陆文龙的脑海里还在盘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其实他的记忆力是真不错,最近的确有点刻意想忘记以前的不少东西,有点迷糊而已。
哗啦一声响,明显就是拉动步枪枪栓的声音:“哈哈,不会有警察的,你们不懂这些有钱人的心态,当穷鬼的,才会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对有钱人来说,钱就是个数字,命比钱精贵多了,李家这么有钱,要的肯定是这个儿子不是钱!绑票案最大的问题就是要钱,那些啰里啰嗦搞很多复杂收钱手段的,反而才夜长梦多容易翻船!我直接上门去拿!老李一定会心疼自己这个儿子,也会相信我这番诚意的,你们等着好了!看好他们,丢了人,我才拿你们要钱!”哐嘡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
有人惊讶:“手枪都不带?”
“不带……”那声音居然真的转身远去了,就算是被绑架的一方,陆文龙都忍不住对这个绑匪头子的说法点了点头。
真是个人才!
但显然,陆文龙能听懂对方的粤味白话,就说明这帮人不全是香港人……大陆的?
大圈还是东南亚以及澳门甚至右岸的?
刚刚经历过大陆杀手在面前爆头,事后已经查询到是跟澳门方面有关的讯息,陆文龙之不由自主的把面前的人和前两天的事情串联起来。
但脑海里闪过葛炳强说过两次的相同内容:“大圈最近有些人手要在香港做事……”
顿时心中一亮,那次跟甘家一起喝茶,街上打劫金铺之后也端着AK步枪?当时也是面包车跑走了?
对!
陆文龙真的回忆起来这帮人应该就是之前抢劫金铺的那帮悍匪!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在中环警署看过边境口岸的录像带,全都是二三十岁年轻男子过关的录像带,其中真有几个人就是自己刚才下意识觉得眼熟的原因!
联系到葛炳强说最近没有人偷渡过来,因为好像有起偷渡案带了炸药还是什么,被警察发现,发生了枪战,最近一直查得比较紧。
这帮绑匪也是从边境口岸过关来香港的!
事情有这么巧?
不算巧……只能说是维克托这个金娃娃结婚的大新闻把这些亡命之徒吸引过来了。
陆文龙身上的东西早就被清理一空,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再重新用胶带捆绑扔在房间角落里,陆文龙能嗅见那股子鸡屎味道更重了!
如果不是因为阿托,陆文龙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以他的拼劲和血性,肯定只会杀得不死不休!
可身上肩膀似乎依托住了什么人,也是光溜溜的皮肤,多半不是维克托就是那个司机了,能感觉对方有些颤抖,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也许这种恐慌的情绪在陆文龙这里还格外严重。
只有不懂得恐惧的人才不会恐惧,就好像蒋琪不懂得黑暗才不会意识到黑暗一样,而陆文龙见过多次血流满地的场景,更是对炸开的头颅,残肢断臂都经历过,才明白面对视人命如草菅的亡命之徒来说,一枪崩掉自己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所以当维克托的脑海里翻飞都是家里会如何处置,寄希望于自己那个从来不败的父亲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的时候,陆文龙还是忍不住要自救。
他身上没有任何物件器皿,连鞋子都被脱掉拿走,但就算这样,陆文龙也把捆绑的双手慢慢在背后墙面上摸索。
稍微要感谢老天爷的就是,也许陆文龙这个人物出现在劳斯莱斯上面是绑匪没有意料到的,所以只准备了一条铁链,最终没绑在陆文龙身上,他身上只有胶带,绑得很多很紧的胶带。
陆文龙摸到墙面上冰冷光滑的水泥块,没有棱角没有粗糙,只有腻得恶心的黏状物,结合闻到的味道,陆文龙心里一阵苦笑……鸡屎吧?
被扔到鸡圈里面来了。
所以说人生还真是世事无常,前两天自己还心狠手辣的在从别人那里讨债,非常有铁血气质的掰断人家手指,揽得一盆金灿灿的好处,可一翻过脸来,就变成了自己被别人用枪指着头,只能在鸡屎中打滚!
手上完全毫无意识的继续摸索着,脑海里开始翻腾这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现实来,自己……看似很风光的大哥,面对强横的政府或者国家力量,不也是会轻而易举的被打翻在地,滚在鸡屎中么?
走黑道,铤而走险的以身试法,终究还是会落得这个结果,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自己不犯法,只是闷头赚钱,就一定安稳么?
维克托不犯法吧?
亡命之徒一样会找到他的头上来,这个时候寻求政府保护么?陆文龙明白太平绅士老李也信不过警方,他多半不会报警。
而自己在内地,只要变成金娃娃,养肥的鸡,各方各面难道就不会迫不及待的吸血么?
如果不是自己的黑道名声跟类似武刚这样的保护伞,陆文龙明白自己在渝庆的那些行业,多半还是发展不到现在的场面。
这跟努力没有多大的关系,怀璧其罪的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自己要做大做强,谁来保护自己?
陆文龙从来都没觉得政府或者法律会保护自己,自己永远都只可能是一只养得肥胖的母鸡,随时可以下蛋,或者下不了蛋就杀来吃的母鸡而已。
脑子里面胡思乱想,其实有助于消除心底的恐惧。
而这个时候,陆文龙细细按捏的手指突然触碰到一点硬物!
第九百零六章 煮熟的鸭子
是个鸡爪子!
有着锋利尖头的鸡爪子!
也许从来都没有觉得食之无味的鸡爪子如此珍贵,陆文龙心里还是有点激动的。
仅能小幅度移动的几根手指从一片恶心的污腻中把带着尖头的鸡爪子捏起来,试了几下,就找到方位,开始给胶带上面扎孔,就跟邮票连张上的那些小孔一般。
每多扎一个,自由度就多获得一分,但想想维克托身上的铁链,陆文龙没有行动的想法,他只是给自己做点万不得已的准备。
漫长的黑暗中,只能听见绑匪们在附近推杯换盏喝酒打牌的声音,也不时有人过来检查胶带和铁链是否有问题。
已经故意把身上沾满鸡粪的陆文龙自然就成了对方不太愿意靠近的嫌弃,远远的用笤帚镐把挑着检查胶带就好,翻滚的陆文龙沾上了更多鸡屎,到后来看他一动不动的绑匪连捅一捅的兴趣都没有了。
绑匪们其实也是在用玩乐消除自己内心的恐惧,期间还有个喝多了几杯,有点激动的要过来踢打维克托泄愤,表达那种对高高在上财阀后代任意欺凌的快感,却被其他人拉住了。
陆文龙依旧一动不动的蜷在污物之中,手指慢慢的扎穿那些胶带,却没有撕开,而且只是把手上扎满就宣告停止,后期专心用鸡屎填满孔带掩盖。
有时候专心做一件事,就算是在玩鸡屎,全身心的专注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不适,陆文龙甚至隐隐觉得这样让自己专注的局面,比之前魂不守舍的情绪来得更让自己容易兴奋,更渴望这样的场面让自己摆脱那种难以抑制的思恋。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汽车的声音在外面熄火,一片枪械和桌椅移动的声音以后,那个号称要去找老李谈判的声音回来,趾高气扬的回来:“谈妥了!这是第一笔现金,玛德!这些有钱人,在家里放的备用现金都有四千万港币,我觉得四字太不吉利,退了两百万回去,这里三千八百万,弟兄们先分了当点心钱!”
一片欢腾!
陆文龙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败,看看人家这当老大,当得多豪气,相比之下,自己那些做派真是太过小家子气了点。
也许这就是自己一直不愿彻底混道上的原因和区别么?
抹了更多鸡屎在身上的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其他人惊讶:“还有多少才是大餐?!”
带头大哥得意:“十亿!整整十亿!李家正在从银行提取现金,等着瞧吧,我亲自去提钱,绝对没有问题……”欢声雷动之中,声音靠近,铁链叮当声起:“这是我们的金元宝,不要弄脏了,拿张沙发来,老李还是个很有趣的人,大公子也不能受苦了,我们要言而有信嘛。”
没有听见维克托有什么回音,让陆文龙奇怪的却是那把声音走到了自己身边:“江湖人称六爷,你们居然把他弄成这幅模样?哈哈哈……”伸手一把抓起了陆文龙身上的胶带!
感谢菩萨,陆文龙只是把自己手腕的胶带给扎穿,绑住他上臂的胶带不方便动手,就紧紧缠在他的胸口和上臂,被拽得坐正了靠在墙面:“六爷……这一年你在道上可威风得很啊……”
陆文龙被封住了嘴和眼,哪里能回应,他也不哼哼,就装死人的一动不动。
却没想到的这个带头大哥一把撕开了他眼部的胶带:“认识一下吧,张志强,六爷,咦?怎么有点面熟?”
陆文龙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并没见过自己,但知道自己在车上,或者知道自己出没在维克托身边,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面前出现一张中年男子有点浮肿的脸,但一双眼睛倒是说得上炯炯有神,的确是似曾相识!
对方看陆文龙只是眨巴一下眼睛,就伸手再撕下陆文龙贴在嘴上的胶带,目的却是全面的看看这张脸,还帮陆文龙脸上抹去额头的那点血迹,才哈的一声笑出来:“是你?!”
陆文龙还有点莫名其妙,张志强就用手做个开枪的手势对着陆文龙的脸:“六爷上次在旺角跟我们打了照面,可真的很威风?开枪啊?”
最后有点模仿陆文龙当时拿着仿真枪的低吼,让陆文龙也确认了对方就是那次抢劫金铺的悍匪,笑笑点头:“山水有相逢,如果还讲个江湖道义,恭喜你发财,但希望能保李家大少爷平安。”他这个时候不提自己跟维克托是兄弟,万一对方对自己不善,可不是拖累了维克托。
果然,张志强对他的态度并没多友好:“人家是千金之体,不跟我们这种烂命比,我收了钱,自然要保他平安,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和胜的金毛平是我的拜把兄弟,却被你一枪爆了头!”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出来混,迟早都要还,陆文龙算是真切的体会到这句话,只能苦笑摇摇头不说话。
张志强蹲在鸡圈旁边,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浅笑,向后伸手,有人就递了一把手枪放到他的手中,轻轻拉动套筒上膛,就抵在了陆文龙头上:“原本我们是专门避开你可能在车上的时候下手,就是担心节外生枝,结果天堂有路你不去,偏偏要抱着大少爷的腿跟着一起,那就不用怪我们不客气了,这就是命!你也不过就是个草包,现在没看见你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嘛!”
陆文龙那一刻居然也有种认命的感觉,轻笑着点头闭上了眼,手上能够崩开的胶带也一动不动,因为这会儿就算能崩开手上的胶带,挤开肩头上臂的胶带,双腿也被绑得严严实实,一样没得逃!
可就在这时,被提起来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坐在椅子上的维克托却剧烈的摇晃起来,拿枪的张志强示意,有人过去伸手揭去了维克托嘴上的胶带,猛喘气的维克托出声:“我买……我买他的命,我买陆文龙的命!”
陆文龙眼睛有点定定的瞟着那边的维克托……
按理说,似乎已经获得活命保障的大少爷,就不应该节外生枝,触怒哪怕一点点绑匪的心理不平衡。
贵为李家大公子的维克托,身上似乎背负了更多责任或者金钱,更应该保住自己的命,但在这一刻,却选择了要跟陆文龙站在一起,似乎就像他们当年说过的那样,兄弟,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
手中已经松开的鸡爪子被陆文龙轻轻的从污腻中拈起来,双手试着考察胶带的强度,脑海里开始飞快的转动,模拟自己的动作……
杨淼淼给丈夫灌输过多少次,要做什么复杂动作之前,先在脑海里模拟一遍,然后就鼓足勇气和力量……爆发吧!
如果说蒋琪的离开,甚至让陆文龙有点厌世或者低落的情绪放弃了反抗,维克托的表现却唤醒了陆文龙,提醒他还有弟兄,还有家人,自己还有很多责任!
冰冷的枪口就抵在头上,陆文龙却已经悄悄的把左手分离出来一点……
张志强哈哈大笑:“哟……在上演主仆情深的戏码啊,早知道,我们该把李家二公子也一起绑架出来,看看三个人有什么情绪?要分家产的两兄弟会有什么心态?”
绑匪们也跟着狂笑,陆文龙甚至能看见其中一名喝多了酒的家伙伸手抱住那一大捧两个黑色大包里面的千元港币钞票,不停在脸上拥吻。
维克托的确是一改几年前唯唯诺诺示人的形象,居然也隐然带点道上遗风:“冤有头债有主,阿龙如果有什么得罪,我们用钱买,各位也是求个财,他还小不懂事,我这个做哥哥的代他赔罪,各位冒险也就是为了钱,我买,我买,你开个价,我只要能办到,竭尽全力满足……”
张志强才有点惊讶的转头:“你不是他雇佣的一条狗?是兄弟?你还有这样大富大贵的兄弟?那你来混个什么江湖?哈哈……钱,真是个好东西!”但那冰冷的枪口却一直抵在陆文龙的额头,一动不动。
陆文龙眯着眼睛,瞄着的只是对方那根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脑海里面已经跟奥运决赛般的凝化高度集中:“只要手指移动……跃身,翻腕,抢夺手枪,射击……”
“叮铃铃……”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而且还是张志强身上的电话,他信手摸出来,居然是维克托的那支电话,怪不得他可以顺畅的找到老李,确实动了脑筋:“喂?哦?李先生……钱准备好了?好的!我马上就到!”
十亿港币!
不是李家的财力,没有老李在汇丰银行担当董事的地位,没有维克托实际上也是汇丰银行的高管职务,哪里能在这么短短时间筹集到这么多现金?
能力可见一斑!
这样一笔巨大的金钱,显然也让在场所有绑匪,包括张志强在内把跟陆文龙的私人恩怨放在了一边,兴奋的跳起来:“不要激动!最关键时刻到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你,你,你,跟我一起去取钱,从头到尾都不能说话,一切看我的指令……你们看住人,不能有半点闪失!”
“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第九百零七章 真情
这个鸡舍里的气温都在钞票的烘托下高了几度,枪口自然也抽离了陆文龙的额头!
这个时候传出去一声枪响也许都是节外生枝,张志强有些潮红的脸上,就算他再疯狂或者谋定而后动的充满冷静,这会儿也无法抑制的开始激动起来。
陆文龙就好像是已经点燃导火索的炸药桶,现在胸腔都在随着自己的情绪调动膨胀起来,可以说肾上腺素都已经急剧分泌到类似磕了药打了兴奋剂一般的状态,现在却看见对方乱糟糟的开始清点人数要去收钱。
在十亿港币面前,张志强那个被陆文龙都觉得很有才干的头脑都开始充血,同样在大量分泌多巴胺,急吼吼的叫了几个人跟他一起,而且都没有带枪,出门驾车取钱去了,剩下的几人就好像屁股下面塞了一只嘟嘟叫着烧开水的茶壶一般,坐立不安!
陆文龙几乎都能感同身受他们那种一朝之间马上要暴富的激动心态,慢慢的蹭着把自己往后面墙边靠,双手就开始脱出束缚,抓紧鸡爪轻轻割扎胸部的胶带。
既然自己跟这些人有恩怨,那么最后很可能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这种时候,陆文龙就想尽可能为自己搏得一线生机了。
可以说,是维克托的态度让陆文龙重新迸发出了寻求生机的火焰!
依旧蜷倒在肮脏的鸡粪中,这时候的陆文龙就没了捂嘴跟眼睛的胶带,装着被绑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其实真要动脑筋的想想,就会发现他从头至尾都没有遭受过什么大罪,但被捆绑的人,总会给对方一种轻看的感觉,感觉自己能掌控对方生死的高高在上,所以陆文龙眯着眼睛倒在那里的架势并没有被注意。
也许只有张志强才是那个赛车被爆头平少的把兄弟,其他人并不太在意这点,反而有两个人脚下跟装了弹簧一样,转悠在维克托身边:“身上都没个金链子什么的?钻戒呢?”
远处的人就嘲讽:“你马上就是千万富翁了,你还找个什么金链子?!”
也是这个道理啊?
可满心激动兴奋的心情没法排解啊,这俩人就还是在维克托周围转悠,低声嘀嘀咕咕。
陆文龙不着急,慢慢的蜷动自己身体,只有一直盯着他才会发现他的身体弯曲度在缓慢的变化,背负在背后的双手已经偷偷靠近腿上。
就好像一个被反绑的虾子一样,尽可能的弯曲身体,才能让上臂从身后接近自己的小腿,还要保持足够稳定的动态,一点点扎穿胶带。
非正常的姿态产生不可抑制的酸痛,开始从身体各个关节传来,就跟陆文龙当年刚开始练五禽戏一样,但多年勤练不缀的结果就是他的韧带和忍耐能力的确惊人,偶尔在绑匪们目光扫视到这边来的时候,他还能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
时间在慢慢流逝,从阴暗的鸡舍天棚缝隙,能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下午落辉,一大早被劫持到现在,中间也没有进过一水一米,被绑缚的维克托明显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了。
这就是非专业人员的后遗症,就算没有剧烈运动,特殊情况下的心理波动同样能耗费太多精力,原理就跟巴掌宽的平路和高空中的索桥走起来心态完全不同一个道理。
但陆文龙长年训练的不就是这个么?
激动之下不让自己过分耗费体力,把最精华的积蓄到最后,当鸡爪已经扎完了腿部胶带,尝试着已经能崩开获得自由以后,陆文龙靠在墙角,仔细观察了剩下的五名绑匪,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总之眼前的五人中,除了经常围绕在维克托旁边的两个有点喝多了家伙,另外三人说得上称职,不停轮流在窗边观察外面,偶尔过来看猎物,手中的枪也随时都没有松开过。
陆文龙再三思量,还是放弃了这个时候动手。
对他来说,对方有多少人并不是关键,虽然现在对方是不太好靠近,十几米的距离冲杀过去,也可能会被射杀,关键在于不能伤了维克托,不然之前在车边他都有大打一场的可能性。
现在就看张志强到底能不能顺利拿回赎金,又会不会如约放掉维克托,至于自己……陆文龙开始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他想全身心去拼一把,死活都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让别人掌握!
所以在这种心态之下,陆文龙耐住了自己的性子,安静得就好像一条收敛起了毒牙的毒蛇,而且随着鸡舍内的光线暗淡下来,看向他们都要用电筒照射,陆文龙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偶尔在昏黄灯光中伸手摸过周围,摸到了几块砖石,轻轻的垫在自己身下。
其实这种情绪是极难保持的,要随时警惕,随时可能应对突发情况,可又不能耗费过多的精力,保证积蓄力量,于是陆文龙甚至眯上眼打了个盹,很浅的那种,当外面突然有汽车刹车声响起的时候,就猛一下惊醒,不动声色的靠在黑暗中看着周边的一切。
带来的是狂欢!
走进来的人全都拿着大包的钞票!
难以抑制的狂叫!
张志强带头哈哈大笑:“太爽了!”
屋里的几个绑匪都忍不住跳起来,奔出门外去看那传说中的十亿元港币,纵然都是千元大钞,也不是两个大包就能提回来的,全都在外面的车上呢。
一个已经激动得双手发抖的绑匪炫耀:“李家真是气派,还随款送了一部大面包车!方便我们自己开走即可!但我们清点耽搁了时间,强哥说要我们很冷静的清点,这样才会让那边忌惮!”
张志强也过来主动给维克托撕开那些胶带,但没有解开锁链:“大少爷再委屈一晚,银行已经竭尽全力,但是都只凑了五亿港元,明天一早,我们提到另外五亿,就放你走,决不食言!”
维克托不高傲:“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给个条件,我也带走陆文龙……”司机就不用说了,那不重要,肯定会让他带走的,要不是怕走漏消息,估计现在就可以放走司机了。
张志强估计不想在这个时候败坏心情,笑着摸出两支雪茄递给维克托点燃一支,自己也点燃:“你老子送的,你爹很不错,很合作也大方……现在就委屈一下……”拍拍维克托的肩膀,转身去看自己的收获了。
老实说,在五亿港币,不,五亿三千八百万港币面前,还能闲庭信步过来跟苦主抽根雪茄,张志强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有派头了,换做其他人,早就一头扎进钱堆里面打滚了!
但他总归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转身去看钱,而不是看那个滚在鸡屎中的陆文龙。
这是人之常情。
这几乎就是对张志强团队场面控制力的一种考验!
五亿港币,堆起来已经是呈立方体的一大堆方方正正的沉重物件,没有任何设备,这些人最终还是选择不辞辛劳的把所有钱从车上搬到鸡舍里面来。
就好像无数本武侠小说中传说的那样,也好像无数现实中的案例一样,在一起打拼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团结并目标一致,但看见这么多钱在面前的时候,想法就太多了。
打一开始就有人提出,能不能就这五个亿,现在就分了各奔东西!
张志强甩手就是一记耳光抽过去:“后面还有整整五亿!老子是要拿到手的,现在一个人都不许提前离开!”
所以在鸡舍内看守人质的担心外面车上的把钱卷走,连张志强都忍不住要把一支AK步枪横在大腿上坐在鸡舍门口看着内外两部分,所以三番五次的有人出去看了之后,他决定还是把钱搬进来。
其实都愿意搬,一边搬就一边小心的问这笔钱怎么在老李那里拿到手的,不过陆文龙觉得其实是想问怎么分。
张志强很得意,看看这边坐着的维克托,很大声:“李老板,真的是个很有气势很有品味的大富豪,我上门他就坦坦然的一个人跟我谈。”说着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样,一记耳光抽在旁边一人的脸上:“叫你把那辆劳斯莱斯找个稳妥的地方处理了,你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打的家伙莫名其妙,但唯唯诺诺:“就是……”
张志强大骂:“被警察捡了!挡风玻璃都砸烂了,人家当然知道李公子出事了,而且警察中间还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了相熟的记者,我正在跟老李谈,警察就上门了!”
众人皆惊,张志强竖大拇指:“幸亏李老板轻描淡写的说是出了车祸,人都在家,才把记者和警察打发走!他连面都不跟人家见,极有大将之风!”
所有人都鼓掌,连维克托都轻轻鼓掌,陆文龙靠在黑暗中也想鼓掌,但他更多的精力用来观察那些人,一共九个绑匪脸上的表情,其中两人……也就是之前喜欢围着维克托打转的那两个,脸上变化最多。
这个时候的陆文龙给自己定位就是保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保得维克托平安回家,跟他的家产无关,就因为维克托不顾一切,也要把陆文龙带回家。
那自己也绝不能负他。
患难见真情!
第九百零八章 最长的一夜
有一种相对论的说法。
就是如果跟一位心仪的美女在一起小鹿乱撞的时候,相处时间就会显得很短。
假如是在经受磨难,那同样的时间只会觉得度日如年。
所以,对于被禁锢起来的陆文龙和维克托而言,这一夜,堪称最长的一夜。
五亿港元的现金,让在场的绑匪彻底兴奋和激动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特别是兴奋导致的浑身战栗般生理刺激很快还会让人觉得分外疲惫,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绑匪们还是被大把钞票刺激得没法入睡,围在大堆港币周围直愣愣的喝酒发呆,已经到手的财富,轻易的让所有人开始考虑自己的所得。
张志强不例外,他放言自己自己策划并领导了这起出人意料的豪赌,他必须分大头,一人拿三分之一,其他人没有任何意见,可就算张志强说出了剩下的钱,其他七个人平分,陆文龙还是看见相互之间的眼光开始迸发出不同的情绪来。
每人都还是能分到近一个亿的港币,这是一笔让绝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都够花的巨款,有人脸上就表现出满足:“够了!我回乡下去,修房子娶老婆都够了……各位兄弟多珍重!”
张志强横摆着步枪坐在门口,听见这样的说法,脸上只有讥讽的笑意,但躲在昏暗的灯光下,除了陆文龙这样刻意认真观察的,没人注意到。
也有人问张志强打算把这么多钱拿去干嘛,这位的确很有点头脑的绑匪头子,笑而不语,掸手让众人分散到鸡舍周围放哨。
因为连他都看出来,有些人不安分了,其中最明显的当然还是那两个之前留守在鸡舍,又围着维克托打转的绑匪。
其中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家伙更是期期艾艾的跟张志强提出,自己能不能先分了钱走人:“反正钱都在这里了,放着也是放着,我跟阿东先拿了跑路?”
张志强就只有冷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的头?!你先走,给条子通风报信怎么办?给老子乖乖的看好收成!不许出这个门半步!”
其他绑匪脸上嘲讽的表情也毫不掩饰。
所以这两人围着维克托打转的时间就更多了,最后干脆坐在昏暗的墙角窃窃私语。
如同实质一般的贪婪眼光,就在维克托的身上转悠,让剥得只剩一条内裤的维克托就好像一尊金佛一般被人用刀子一层层挂掉外面的金粉。
张志强偶尔也转头看,他看陆文龙,很奇怪的从未去打量维克托,陆文龙就眯上眼,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偷偷观察众人。
其他人就除了轮班按照张志强的指挥出去放哨,其他时间都蹲坐在钞票旁边,心细一点的一动不动抱着枪靠在钞票堆上心事重重的憧憬自己要干什么,没头脑的欢喜得快怀畅饮,唾沫横飞的把酒言欢。
偶尔过来检查维克托和陆文龙还有那个一直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司机捆绑状态。
陆文龙只能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
老实说,当他的手脚能慢慢获得自由以后,还要保持凝固不动,对意志力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就好像已经有个美女脱光光摆在自己面前,动不动手全凭自己的意志力约束。
很显然,陆文龙在这方面是有过人之处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浑身瘙痒或者恶魔召唤般的引诱冲动,让他的手指不同的颤动,似乎用这种躲起来的动作能缓解全身的不适。
越不能动越难耐,浑身就越不舒服,这似乎是个必然的规律。
维克托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胶带已经被除去,只有一条铁链把他锁在一张金属桌子上,就是因为这条铁链,陆文龙起码有三次想趁着有人从自己面前经过,挡住了张志强目光的机会中可以暴起行动时候,都觉得没有把握帮助维克托摆脱铁链,最终放弃了。
但维克托却公开的坐在椅子上,挪动着展开自己,挡在了陆文龙身前大约五六米的地方,没法挡住陆文龙的身形,却表达了自己希望能保护这个看上去被绑得结结实实弟兄的心意。
不太宽厚的背影,也不健壮,甚至白皙得还有点文弱的背影,却挡在了身强力壮的陆文龙前面,尽量不触怒绑匪,却也明确的阻挡在张志强和陆文龙之间。
让张志强看向这边的目光,越过了维克托,尽在陆文龙身上打转。
陆文龙就用这个背影来分解自己的注意力。
从小到大,似乎还没有谁这样为自己挡风遮雨过,习惯了独自奋斗,习惯照顾别人,这个贵为公子哥的兄长,在这个时候,却表现出一点意想之外的温暖气息来。
陆文龙靠在肮脏的地面,有点笑意……
绑匪们显然还是有所准备,或者说是要把这次行动当成持久战来打,饮用水、成箱的酒和方便食品都堆在墙角,陆续有人在漫漫长夜中起身过去拿酒拿吃的排解疲惫跟睡意,谁都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昏昏沉沉的睡去,也许醒过来就只剩警察的枪口跟手铐对着自己,或者干脆就醒不过来。
所以估摸着到了凌晨时分,张志强自己也有些疲惫,摇摇晃晃的起身,放下步枪走向墙角的时候,经过维克托身边,检查一下铁链,已经转身要走开,想想又朝着陆文龙这边过来。
陆文龙的身体条件确实比这些生活无节制,抽烟喝酒甚至吸毒的匪徒好太多,加上躺倒在地,也能随时眯着眼休息,反而能随时保持警惕,一听到铁链声响,就惊觉的眯着眼,看着这道黑影走向自己。
没有睁眼,装着沉睡躺在原地……
张志强的脚步已经走到了一米开外,脚下应该是踩到了黏糊糊的肮脏之物,下意识的抬起脚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咫尺之外,反剪双手“捆绑”的陆文龙,踢过脚边的一个沉重木条箱,砸向陆文龙!
声音在静谧的鸡舍中,显得很响亮,甚至有两个绑匪惊慌过度的跳起来,端着枪支惊恐的朝着四方怪叫:“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三五十厘米见方的破烂木条箱,一下就砸到了陆文龙的头上,额头本来就在绑架现场被用枪托砸出了口子,现在更是沉重撞击,陆文龙双手猛然分开了一下,想暴起反击,但张志强身后的维克托却也惊醒过来:“这位……先生!先生!有话好说,我们是生意人,什么都可以谈……”
这声音让陆文龙的双手又合拢,回到已经被扯开的胶带中,身体随着木箱的撞击,应声翻滚一下,头部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勉强半撑着“懵懂”探头看着眼前的黑影。
张志强纯粹是为了提神:“你倒躺得舒坦,我兄弟的命怎么算?”他没有示意其他人,别人却伸头看见是他的动静,才收了手里的家伙,鼓鼓囊囊的蹲坐回去,也有两人乘此机会起身拿吃喝,不过经过钞票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探身在钞票上响亮的亲吻拥抱一下,就好像是从梦中醒来,发现钞票还是在眼前的欢欣,换来不少的嘲笑声。
陆文龙“艰难”出声:“他死都死了,杀了我也没法换命,真是过命的交情么?你也……无非就是求财吧!”手上却慢慢把一块小砖头捏在右手手心,如果对方真要做什么,那就说不得要动手了。
张志强轻哼一声,慢慢就在鸡屎混杂的笼舍边蹲下来:“道上传说六爷心狠手辣,胆识过人,更是一言不合翻脸动手就把和胜的弟兄在酒吧门前杀了个七零八落,开枪爆平少的头更是冷酷无情,你现在看上去可没那么威风?”
陆文龙惊觉自己的心态在蒋琪走了以后,似乎真的有了很大变化,有气无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现在能干嘛?你现在有枪有炮的,何况你不过是找李家少爷求财,我没必要喊打喊杀,对吧?”
张志强可能是真有点没想到:“上次在旺角,你不是也有枪?怎么没开枪?”
陆文龙当然不会解释自己手里拿的假枪:“自保而已,不耽搁一下,没准儿你们就开枪了,伤及无辜就没意思……这位大哥,我得再说一遍,和胜之前在酒吧被我砍,那是他们出手挑旗砍上门,我自保,至于平少,我跟他无冤无仇,但我不赢下他,自己也没好下场,也算自保,江湖上的事情都这样……”
张志强反手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支手枪,对着陆文龙的头部,动作没那么迅猛,也不熟练,他身后的维克托肯定也看见了,艰难的移动座椅转过来:“这位大哥,我们谈谈……谈谈……”
张志强对客户态度好,半转头对维克托:“大少爷,只要李先生如约付款,我们绝不留难你半分,但我跟这位六爷是江湖恩怨,您最好别参与。”
维克托真的很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才开口:“我……跟他也是结拜兄弟,也算半个江湖人,我出钱买他的命……”也许是听了对方说不留难自己,维克托胆子还大起来了。
张志强冰冷的枪口还是抵在了陆文龙的头皮上。
外面还是夜色如水。
第九百零九章 变色
老实说,陆文龙心里蛮好笑的,自己被多少次用枪指着头了?
相比之下,张志强这明显属于智囊型的道上风格,拿着手枪还是不能跟陆文龙比,枪口都抵紧了陆文龙的太阳穴,却还在随着手部的不稳定滑动,但起码没有心理波动的颤抖,倒是彰显出张志强的心理素质极好,只是体力就一般般。
所以陆文龙也说不上紧张慌乱,当然更不会出言刺激对方没有拉枪栓,难得的软言下矮桩:“张志强,张大哥对吧?我看你也是有担当有头脑的人,我跟和胜也说不上深仇大恨,但跟信字堆多少有些渊源,没必要闹出人命,你来替和胜出头吧?李大哥说得对,我们还是谈生意的比较好,我也有生意,我们也可以谈……”
张志强不屑:“生意?我只信我自己……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陆文龙不妄自菲薄:“我刚在铜锣湾谈成一笔生意,分你大头如何?我在香港现在没有现金,只有物业,中环的写字楼或者鹏圳的高尔夫楼花,有没有兴趣要?”
其实在袍哥当年的混乱局面中,绑票杀大户也是经常干的没本钱买卖,荀老头没少给陆文龙讲述这些当年的故事,就连庞爷他们刀儿匠其实也都是一丘之貉,饿疯了肯定没什么道德可言,绑个地主或者富户要钱是常事,所以陆文龙对这种场面,反而觉得讨价还价赎自己也没什么稀奇。
张志强有点重新认识他:“嗯?你在做白道生意?”他其实就是做生意失败才彻底走上这条不归路。
陆文龙不隐瞒:“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黑道,我一直在尽量做一个正经的商人……”
张志强像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手都抖起来,哈哈大笑:“商人?正经商人?你堂堂传说中的六爷居然说自己想做个商人?”
陆文龙无辜:“不然呢……亡命天涯,被警察撵得鸡飞狗跳,你没见过大陆公安有多么厉害么?”
张志强还在哈哈笑,笑得都有点喘不过气:“那是你无能!没脑子!”
这么些年了,陆文龙还是觉得自己不算笨,有点不服气,但不吭声争辩,暗地里撇撇嘴不说话。
一个听见动静晃荡过来的绑匪谄媚:“强哥就是有头脑,香港警方都拿您没办法,抓了您也得释放,还得赔钱!”
张志强是真属于另一种肆无忌惮的强悍:“香港是讲法制,也是拿钱说话,只要没证据,抓了我也得放人!哼哼,只要有钱请大律师,黑的也能说白,你问问这李大公子,他要是犯法了,能不能把自己扮无辜?”陆文龙下意识的看了看维克托,维克托也看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显然他也知道这位张志强的事迹。
张志强更得意:“我是讲口碑的,说了保李大少平安就一定做到,不过六爷么?嘿嘿……”口中虽然喊着六爷,但轻蔑的语气毫不掩饰。
陆文龙更不争论,缩了缩脖子不吭声。
张志强说了几句话,似乎精神好了不少,看看滚躺在污秽之中的陆文龙满脸都是讥讽,对那个谄媚的家伙路过顺便踢陆文龙几脚,也不管不问,自己伸手拿了一瓶威士忌,还倒了一杯给维克托,就重新回到门口,若有所思的继续抱着步枪打坐,只是偶尔轻轻嘬一口酒提神,似乎对陆文龙提出赎回自己的那些物业不屑一顾。
被看成一滩狗屎的陆文龙终于获得比较安静的局面,却再也没了疲倦的困意,继续有点警惕的观察着眼前一切。
其实这时距离天亮已经没多久了,随着屋顶天棚的间隙透出光线,清晨逐渐来临,鸡舍里面的环境也能看得比较清晰,但昏暗的封闭结构,还是用白炽灯照明。
绑匪们随着天亮,也重新开始振作精神,毕竟又有五亿港币在向他们招手,最终的成败就在此一举,所以起身活动身体以后,陆文龙又给挨了不少的脚踢,他也当成死猪一般一动不动的承受了。
踢打得几下没有回应,绑匪也无趣,门口那边的张志强刚摇晃着起来准备看看,电话响了,还是维克托的那支移动电话,所有人都立刻安静,聚精会神的看张志强,陆文龙也偷偷睁开一点眼缝打量。
粤语对话很简短,张志强挂了电话就宣布:“好!李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好现金,你,你,你跟我一起去取钱,其他人做好撤退的准备,等我们回来就一起走,现在你们可以把这些钱搬上车了。”
绑匪们一片小欢呼,其中那个黄毛更是有点忘乎所以的抱着维克托脸上亲了一下。
整个场面立刻就动起来,黄毛等人开始把钞票按照昨晚的分配,一百万左右一包搬上外面毫不起眼的破旧面包车,另外三人跟着张志强驾车出发。
陆文龙看着有些发呆发怔的维克托,还有门边始终端着一把AK步枪警戒的绑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趁着这个人少的机会动手的打算,几乎是第一次,主动把生死大权交在了别人手里,寄希望于张志强能信守诺言,拿到钱就放人。
至于自己,陆文龙隐隐有种听天由命的潜意识,就好像他来到香港就在半主动的寻求出事,好像这种带点自我伤害的行为,能够对自己的心态有补偿。
冥冥中,就像个小孩子用哭闹引起父母注意一般,陆文龙也想唤起点那个俏丽身影的回眸一看。
虽然他自己不太承认。
所以剩下的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沉默跟忙碌,兴奋和呆滞,就成了鸡舍里面的情绪比照。
陆文龙还是觉得自己脑子里面有点乱,不可避免的想了很多。
小苏、淼淼、阿清的面容在脑海里不停闪过,牙牙学语的豆豆跟弟弟妹妹的面容也在年轻父亲的心间流转,故意撇开不想的蒋小妹其实更难彻底抛开。
所以陆文龙只有用观察环境,准备各种应对方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结果效果很一般。
这一切纷乱的场面,随着外面传来汽车刹车声戛然而止。
张志强意气风发的大踏步走进来,伸手跟维克托握了握:“感谢李大少的慷慨解囊……后会有期,李先生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谢谢了!”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鸡舍另一头十几米外乱糟糟堆放着酒瓶的桌面上:“我们马上就会走,确定安全后就会打电话通知李家来这里找你们的所在位置,恭祝李大少新婚愉快,白头偕老了!”
双手就那么一拱,潇洒的转身出门,只是走到门口才停下来回头看陆文龙:“六爷,这一次,我就看在李家的面子上饶你一条命,下一次见面我们再论英雄了!”脸上的表情实在是控制不住的喜悦!
十亿港币已经到手,什么狗屁的江湖恩怨,乱七八糟的情仇报复都抛到脑后去了,现在张志强一帮人的脑子里估计只有赶紧撤离,顺利的分赃藏匿这一种唯一的念头,实在是没有情绪收拾陆文龙,但张志强看向陆文龙的表情的确也太……估计是觉得这个喜庆的时候连碰一碰那个肮脏的家伙都没兴趣。
大声招呼着鸡舍里面还剩下的三名绑匪一起出门,外面也在嚷嚷着一片忙乱的好几辆车同时发动,兵荒马乱的情景即时都能反映到陆文龙跟维克托的脑海里。
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两分钟时间,外面就突然归于平静,就好像绑架从来没有发生过,陆文龙和维克托只是到郊外来了一场郊游一般,不过身上捆绑的束缚倒是还留下点印记。
不等维克托转头正要喊陆文龙,就看见自己这个兄弟突然从肮脏的污秽中一跃而起,那些绑在他身上的银色胶带就好像只是做样子的装饰一般,还贴在陆文龙的身体上,却没有丝毫的约束意义,维克托有点惊喜:“你没被绑住?”
陆文龙来不及回答,快步跳过维克托,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肢体还是有些麻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伸手在维克托的椅背上扶了一下才稳住身形,但抓紧时间单脚跳着过去远处的桌面上拿钥匙:“一直没把握动手,等机会……”
长时间的酥麻重新得到血液的回流,身体上的巨大酸软让陆文龙又在地上摔了一下,才爬起来捡到那把钥匙,双脚使劲跳动着回到维克托身边,连忙开锁:“马上走!就躲到外面去都可以,不能呆在这里,不保险!”
维克托稍微好点,就算有些精神萎靡,但看着铁链被拆掉也激动的起身,陆文龙捡起一个酒瓶在桌子角上砸碎了给司机割开绑得严严实实的胶带,这位也是一样的看法:“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稍微远离一点躲在周围等待老细的救援。”
三人相互搀扶着走出鸡舍,陆文龙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只是陡然走到户外,外面的强光让他有点眯眼:“能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么?”
司机比维克托还熟悉点:“大概……只估计是从屯门到粉岭一带的野外,具体方位就不知道了。”
维克托居然心情大好:“阿龙,你能不能先洗个澡,好臭!”
陆文龙撇嘴:“不臭……估计我就给他们收拾……”劫后余生的感觉总是很不错的,他也脸上终于有点笑意。
话音未落,三人脸上同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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