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王道霸道


  再者,郭守云自进入远东以来,尤其是在创建了郭氏集团之后,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有人翻旧账,回头去查他当初侵吞苏联、俄罗斯联邦国有资产的问题。现如今呢,如果他真的采取了这样一条策略,那么也就等于是彻底摆脱了这种危险,再无后顾之忧了。当然,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郭氏集团的这种“国有”,只是一个表象,毫不客气的说,那就是做给老百姓看的,它即便是“国有”到了根上,实际控制集团的,仍旧只能是郭氏兄弟,其资金调度、经营决策乃至于人事变动之类的决策权,只有郭守云自己才能够决定。这样一来,郭氏是国有还是私有,又有什么分别?
  说到这儿,一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郭氏集团这个实际上的私有性经济实体,如何才能在远东民众的眼睛里,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远东共和国的国有性商业集团呢?对郭守云来说,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他只需要在下达集团命令的时候,多走一道程序,即将命令转由远东共和国政府下发就可以了,另外,就像叶列娜所说的,配合上媒体舆论工具的宣传作用,经年累月的向普通民众灌输这种观念,那用不了一两年的时间,郭氏也就“变成”国有的了。
  “至于我要向你提出的第二个重要问题,就是远东的社会资产分配问题,”叶列娜继续说道,“在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远东税收政策一直都是一个基本的出发点,即向富人征税补贴低收入人群。必须承认,这种税收政策所引导的社会财富分配模式很人性化,很得人心,但话说回来,人性化的东西是无法拿来治理国家的,就像我一直以来所说的那样,过分人性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于政治范畴之内,否则的话,就会引发更多的社会危机。约翰福音中提到:‘神爱世人’,就为这一句话,耶稣成为了救世主,可事实上呢?神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试想,如果神爱世上每一个人,令死者得以重生,令弱者得以变强,令善者一生顺畅,那这个世界将变成什么样子?同样的道理,对于一个施政者来说,他也应该站在神一样的高度,用冷漠的眼光深入的看待这个世界,看待世上的每一个人,死者就是该死,弱者就要受到欺凌,善者就要举步维艰,这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本法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而对于远东来说,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劫富济贫之后……恩,这段时间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总而言之,只要到条件需要的时候,准确的说,是到远东的政治局势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你就必须在根本上转变目前这种征税制度,由向富人征税补贴穷人,转变到向穷人征税补贴富人。你必须记住一点,那就是苦哈哈、一文不名的穷人,只有在政治困顿、社会混乱的时候,才能给施政者带来利益,而一旦社会稳定、政治局势好转了,真正能给你支撑力量的,永远都是那些富人。”
  郭守云点点头,他对叶列娜这种说法深以为然,其实即便这个女人不说,等到远东的政局真正稳定之后,准确的说,是远东外部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之后,他这个决策者也必须调转方向,改变一下原有的征税体制了。任何一件事都要分成两方面来说,贫富分化这个问题同样如此。对于一个国家的施政者来说,他即便是神,也无法照顾到所有人的利益,因此,在政策倾向上,就必须有一个断层——照顾强者利益的人同样也是强者,照顾弱者利益的人,势必会被强者打翻在地,所以,郭守云这个决策者,就必须在某个关键的时候改变策略,改变征税的真正角度。
  “第三个问题,”叶列娜在床上翻了个身,仰脸朝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继续说道,“那就是对远东政府内部官员的掌握问题。呵呵,说句话也许你不爱听,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必须要说一下。在我看来,远东目前的政治权力框架内,虽然也存在着一定的权力争夺问题,但这种争夺的幅度太小了,远远不能满足你今后的需要。权力的最强把握,在与权力体系的内部斗争,对于你来说,远东共和国从建立伊始,就必须出现两个甚至三个互不相容的权力斗争派系,对于一个政客来说,让他消除全部的野心是不可能的,但要让他闲不住却是大有可能的,而为了实现这个‘大有可能’,你就必须在他们之间挑起战争,让他们狗咬狗,厮打不停,否则的话,他们那点过剩的精力,就会反过来用在你的身上,他们就要对你下嘴。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你对远东的控制是全方位的,这种状况,只有在莫斯科中央影响力存在的时候才能实现,而当远东加盟共和国组建之后,这种方式就不能再用了,你必须采用新的策略,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权衡之术。”
  郭守云仍旧是点头,同样的,对于一个玩弄阴谋诡计出身的家伙来讲,这类权衡之术他还是懂得的,他对马列主义的研究不所谓不透彻,那个矛盾普遍性的论述问题,他更是看的相当深入透彻。马克思先生说,这个世界是普遍存在矛盾的,而到了郭守云这里,这句话就被引申了——“没有矛盾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在对待任何问题的时候,他都要找出一些矛盾来,正所谓有矛盾最好,没矛盾那就得给他制造矛盾。可现在的问题是,远东在之前他那种控制模式之下,根本不存在可以制造这种争权矛盾的依据,准确的说,在远东这片地面上,除了他郭守云之外,就没有一个地位稍稍高出一点的人了,这样一来,他将如何制造这两个,甚至是三个权力争夺方呢?
  “你是不是在考虑这个派系的划分容易,可那两三头领路羊不好找?”叶列娜显然看出了郭守云的心思,她微微一笑,问道。
  “不错,”郭守云点点头,说道,“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在考虑,可最终都没有得出什么好的结果。”
  “呵呵,其实在我看来,你有很多现成的人选,”叶列娜笑道,“刚才我说有些话你可能听了不高兴,这点就在这了。莎娜丽娃也好,守成也罢,还有尼基塔、拉丽萨,甚至是妮娜夫人,他们都可以成为类似斗争的领路人,只不过一个先决性的问题,你必须在他们之间制造出一番矛盾。”
  “不行,这是个馊主意,”郭守云毫不犹豫的否决道,“我下半生还想过点安稳日子呢,要在他们之中制造一些矛盾很容易,可要化解矛盾就难了,我可不想整天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和兄弟打成一片。”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叶列娜耸耸肩,说道,“不过这一个办法绝对是最好的,至少,你不用担心他们中的某一个人,会单独出来背叛你。如果舍弃了这个办法,那就不得不一步步来了。”
  “一步步来?怎么一步步来?”郭守云颇感兴趣地问道。
  “这个很简单,”叶列娜笑道,“你可以随便找出几个人来,比如波拉尼诺夫他们这样的人,抑或是某个州的高层官员,适当的扩大他们手中的权力,让他们成为某一方面的主导者,这样一来,要不了多久,泾渭分明的权力区划同样能够形成,只不过在这方面你必须更加谨慎,省的某一天会在阴沟里翻船,被自己竖起来的旗子砸破脑袋。”
  郭守云沉吟好半晌,最终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觉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办法还是最为稳妥可行的。
  “守云,”蜷起身子,将长发披散的小脑袋依偎进男人的怀里,叶列娜幽幽的叹息一声,转口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而在这件事上,我同样给你想好了两个选择,只不过不知道你会挑哪一种。”
  “什么事?”郭守云困惑道。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使命已经算是完成了,”叶列娜说道,“你必须记住,在远东,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决策者,无论是你身边聚拢的人才也好,智囊也罢,你可以听取他们的意见,但是决不能让他们对你的决策构成干扰。换句话说,那就是你永远都不应该允许自己的身边,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什么意思?”郭守云愕然道。
  “很简单,施政的王道,决策的霸道,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素质,”叶列娜淡然一笑,说道,“今后,在远东共和国成立之后,你所面的状况将于现在截然不同,我这种人的存在,将会对你的自信与威严构成很大的干扰。你们中国人有几千年的历史,任何一代帝王在登上权力巅峰之后,都会有一场全面的清洗,而他们这种决策的根本出发点,就在于此。这个问题你现在体会不到,但是将来就能看清楚了。呵呵,我虽然是一个女人,可终究还是人,而且是一个能识大体的人,所以,什么时候该留,什么时候该走,我心里都有一个很良好的把握。可换成别人,他们未必就会如此明智了。”
  郭守云默然不语,他听出来了,叶列娜这是打算要走啊。


第六七零章 佳人远行
  七月的骄阳如火如荼,即便是躲在自己的吉普车里,吹车空调口中荡出的冷风,郭守云的心里仍旧能够感到一种潜在的燥热,他甚至能够听到黝黑车顶被阳光灼烤时所发出的痛苦呻吟声。
  “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坐在前面的司机,手握着方向盘,愁眉苦脸地问道。两分钟前,身后的郭大老板跳进车里,之后便一语不发,他既不说去哪儿,也不说要办什么事,就那么眉头紧攒地坐在那儿,脸上那副阴沉的表情,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十月农场。”司机的话,令郭守云回过神来,他茫然的朝窗外看了一眼,随即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十月农场?”司机愕然,他问道,“就是给了叶列娜小姐的那个十月农场?”
  “嗯。”郭守云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而后便重新沉默下去。
  “可……”司机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当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那副铁青的面孔之后,便将送到嗓子眼处的一句话生生咽了回去。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多做事少说话来的安稳一点儿,这两天老板的心情都不好,各州过来的政府官员,在昨天下午的会议上被他鼻子不鼻子、脸不是脸的逐一臭骂一顿,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去招惹他啊。
  “嗡嗡……”
  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打着了火,司机这就打算开动车子,往十月农场的方向奔。可就在这个时候,波拉尼诺夫的身影从集团总部大楼的前门内闪出来,他一边从阶梯上往下跑,一边还连连的挥舞着胳膊,朝车子的方向打手势。
  “怎么回事?”郭守云显然也看见了自己的秘书,他先是伸手拍拍司机的肩膀,示意他先别开车,而后才摇下车窗,对奔到近前的波拉尼诺夫说道。
  “先生,科尔扎科夫与科别茨来了,”隔着车窗,波拉尼诺夫说道,“他们的飞机已经到机场,估计十分钟之后就能到集团。刚才,科别茨的秘书打来电话,希望你能在集团等他们过来。”
  科尔扎科夫是谁不用说了,如今的总统安全保卫局局长,而科别茨则是刚刚走马上任不久的联邦国防部副部长兼总统国防顾问。
  “他们来干什么?”郭守云的心情不好,因此说话的语气也比较生硬。不过作为他的秘书,波拉尼诺夫知道老板的脾气不是针对自己的,因此心里倒没有什么别扭。
  “不清楚,”波拉尼诺夫摇头说道,“科别茨的秘书什么都没说,就说让你在这儿等。”
  “凭什么?”郭守云扭过头,没好气地说道,“他们算什么东西,想让我在这儿等着,我就得在这等着?我现在有事要办,等他们来了,让他们在这等我。要是事情紧急的话,那就让他们到十月农场找我。”
  “好的先生。”波拉尼诺夫半句话都没有多说,他点头道。
  “开车。”重新摇上车窗,郭守云一头翻到在车座上,心烦意乱地说了一句。
  前面的司机愣神几秒,随即手忙脚乱的发动车子,朝大门外开了过去。
  郭守云的心烦不是没有道理的,叶列娜走了,就如同她当初来的时候一样,孤零零一个人来,又那么孤零零一个人走了。而她给郭氏集团留下的,就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智库小组,以及一篇足有十余万字的施政性建议书。
  这份施政性建议书,是这女人用十天的时间,不分昼夜书写出来的,其中涉及到的问题,囊括了远东政治、经济、社会、教育等方方面面的问题,而且中最为弥足珍贵的地方,就是她用数万字概括出了远东几十个民族目前所存在的若干问题,用叶列娜在书中所说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因苏联政府大俄罗斯沙文主义的影响,联邦各个民族之间积聚了太多的矛盾,而这些矛盾在远东同样存在。作为远东的实际决策者,郭守云要想打理好这个地方,将它作为自己最牢固的根基,那么就不能忽视这些民族矛盾。
  对于郭守云来说,叶列娜这个女人始终就是一个迷,她的心思就像是深沉的夜雾,让任何人都看不清摸不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出自《史记》的话,素来都是郭守云所信仰的,在他的眼里,但凡是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有所求才有所为,可现如今呢,叶列娜这个女人的出现以及消失,令他彻彻底底的迷惑了,他始终琢磨不透这女人追求的是什么。
  复仇?难道就真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复仇?
  “也许是吧。”现如今,郭守云也只能给自己找到这么一个答案了。
  “施政的王道,决策的霸道,你这样的人身边,原本就不应该有我这种人的存在。”女人十几天前所说的那些话,至今还萦绕在郭守云的耳边,坦率地说,这令他感觉很痛苦,难道说当一个站在权力金字塔上层的时候,他的身边就真的不能存在知心的朋友了吗?
  黑色的嘎斯防弹吉普车在哈巴罗夫斯克的街头上缓缓行驶,郭守云的脑子却彻底的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转回头去看看自己近三年来所走的路,他真的感觉到疲累了。当初那个时候,他可以与雅科夫一起嫖女人,现在呢,女人他有的是,但雅科夫却死了;那个时候,他可以与红姐插科打诨,肆意调侃逗趣,而今呢?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隔了一道几十寸的厚重钢板,彼此间格格不入;那个时候,他可以与伊万诺夫将军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现在呢,即便是军区的那些将军,也很少在他面前展露真心的笑容了,每一次他们笑得时候,郭守云都能从他们眼神里看到一种恭维,看到一种忐忑与畏惧。还有,还有霍尔尼科娃、谢尼维金娜,她们这样的女人,郭守云感觉自己对她们已经很好,可为什么她们现在与自己走得越来越远,每次通话的时候,她们的言谈中都带着那么多的讨好与虚伪?
  人生,这就是人生,郭守云有一种想要放声狂笑的感觉,上帝太他妈的公平了,他在给一个人权势的同时,也夺走了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所能享有的一切,什么友情,爱情之类的,统统都与自己无缘了,细数起来,郭守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感觉幸福还是应该感觉不幸了。
  “我的朋友,你该自己好好放个假了,你这种精神状态很危险。”躺在车里,胡思乱想的郭守云耳边,回响起了霍多尔科夫斯基曾经与他说过的那番话,他琢磨着,也许自己真的到了该好好休息一下的时间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郭守云的脑子里忽然间又闪过了一丝对他来说很可怕的念头——为什么心里早就知道叶列娜要走,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去挽留她?为什么在她走了之后,自己也没有想过去寻找她?这是为什么?难道,从心底最深处,自己还是希望这个女人能够离开的?难道说,自己真的打算走那条“决策的霸道”之路……
  就在郭守云为叶列娜而迷茫的时候,这个女人究竟去了哪里?也许郭守云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她已经到了列宁格勒,到了老狐狸维克托的面前。
  在斯莫尔尼宫的那个小房间里,叶列娜静静地坐在面色铁青的维克托面前,她那双淡蓝色的眸子里,几乎看不到带有任何感情的眼神。
  “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吧?维克托先生。”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彼此静默了将近十分钟,叶列娜终于开口了,她嘘口气,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来做什么?”维克托的口吻极其冷漠,对他来说,眼前这个女人俨然就是叛国者,在前苏联的时候,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处决了她。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现在是多么的孤单,顺便再提前给你唱一首安魂曲。”叶列娜并没有对方的冷漠所吓倒,她曲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摆着说道。
  “那你如愿了,”维克托自嘲般地笑了,他换了一个坐姿,说道,“只不过,我看不出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不瞒你说,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叶列娜嗤笑道,“从我记事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盼着这一天,等着这一天。现如今,这一天总算是到来了,你说我能不感觉兴奋吗?”
  “可我还是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可兴奋的,”维克托不屑一顾地说道,“你以为远东,嗯,郭守云,他真的会按你所布置的一切去做吗?你认为他真的会走那条你给他安排好的路吗?哈,那你就太小瞧他了。”
  “我从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叶列娜微笑道,“与此相反,喜欢小瞧人的是你才对。的确,我能够感觉到,现如今的郭守云已经不再愿意受人摆布了,我前后几次向他透露过要离开远东的打算,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挽留的话,所以,我知道,我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不过,呵呵,你以为我离开了远东,就失去了对他的全部影响力了吗?如果那样想的话,你就错了。”


懵懂的猪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