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暗潮汹涌


  连续操劳了三天,郭守云这一觉睡得相当舒服,从头一天下午与守成、东婷通了电话之后开始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四点才睁眼,说实话,如果不是惦记着去莫斯科的事,他到这时候还不打算起来呢。
  郭守云这次去莫斯科的主意原本就相当坚定,而昨天同守成与东婷那番通话,让他的这份坚定更加牢固了,这么长时间了,东婷难得在一件事情上对他表示支持,而守成虽然在电话中说话不多,但是郭守云听得出来,弟弟对自己的决定同样是非常的赞成。
  说真的,同妮娜在电话中的那一番交谈,给了郭守云很大的震动,他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原本身边就没有几个可以信任、可以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人,所以像这样的人,每一个都值得他去珍惜,尤其是妮娜。一个篱笆还有三个桩呢,自己一个大男人,如果混到最后身边连个真正知心的人都没有,那这人做的……未免也太失败了。
  原本按照郭守云的猜测,今天他要想顺利前往莫斯科的话,说不得还要同莎娜丽娃三女,以及远东军区的那些将领们多费一番唇舌,因此,为了避免麻烦,他从一起来就挂着个脸,整个人表现的阴沉沉的,明显一副闲人免近的样子。不过多少令郭守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从他起床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再反对他前往莫斯科。不仅如此,尼基塔甚至替他打点好了行装,而莎娜丽娃则专门给他配上了六名随行的保镖,前往比罗比詹军用机场的直升机也准备好了,维克多甚至还换了一身漂亮的新裙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准备的那么齐备,就等他最后出发了。
  不过郭守云所看到的,毕竟只是表面的现象,就在他舒舒服服的享受睡眠的时候,整个远东几乎全都在动,整个莫斯科也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从昨天下午直到今天凌晨,身为四十五集团军司令的毕瑟夫就没敢闭眼,设在比罗比詹东北郊的二号军用机场整夜灯火通明,为了给郭守云安排好前往莫斯科的飞机,这位将军发了好几个小时的愁。按照莎娜丽娃的说法,这次前往莫斯科的途中,郭守云将会面临一定的风险,因此,为了降低半路遭遇拦截或者是导弹袭击的威胁系数,军区必须准备六架相同的军机,以每二十分钟一班的次序,陆续发往莫斯科,而且中途不等着陆转机。至于说郭守云最终要乘坐哪一班,更是必须严格保密。
  这个保密的工作好做,毕瑟夫只要发一个命令,调动部队将二号军用机场严密封锁起来就可以了,真正困难的,是这六架相同的军机到哪里去找。
  毫无疑问,要想在最大限度上保障飞行安全,那么直升机是最好不要采用的,而在目前军区的范围内,要是不采用军用直升机的话,那么运输机类不是体积过于庞大的,就是数量不足的,要嘛就是航程不够的。在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毕瑟夫才最终决定采用军区内配额较大的安-22运输机,这种运输机虽然在性能上较为落后,但是好在它航程较大,而且体积中等,最重要的是,在军区范围内比较容易找到,四十五集团军的配属航空队就有三架,剩余的可以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抽调。
  在最终拿定了主意之后,毕瑟夫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直到深夜十一点钟的时候,六架安-22才准备好。飞机进了2号军用机场的机库可不能算就完事了,在起飞前,部队还必须对它们进行一系列繁琐的安检——检查飞机性能,检查安全隐患等等,这些事情丝毫马虎不得,任何一个地方出了纰漏,都可能会引来无法预料的灾难。
  就这样,为了准备郭守云的这一趟行程,可怜的毕瑟夫是一晚都没睡,他的整个集团军军部也跟着一晚没消停。
  而在毕瑟夫如同火烧屁股般忙碌的时候,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莫斯科,同样也不平静,当然,这段时间以来的莫斯科,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平静过。
  远东军区的表态已经公布出来了,无论是紧急状态委员会还是现任的俄联邦政府,他们都知道特列季亚克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远东军区的有效控制,毫不客气说,是莫斯科失去了对整个远东的有效控制。看看吧,随着挈廖缅科的一纸通告,整个远东,包括各州政府、内务部、安全委员会在内,都相继发表了他们各自的声明,而这些声明在论调上都是惊人的一致。军队、政府、警察机构、特务机构,这四个彼此独立,平时没有多少交集的机构,竟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区域,对同一个问题提出了完全相同的表态,如果说这背后没有一个强势人物在一力操纵,那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现在,这个在背后操纵整个远东的强力人物就要来莫斯科了,如何去接待他,就成了莫斯科各方势力不得不好好考虑的问题了。
  “将守云前来莫斯科寻求和平解决政变问题的事情搞大,是一步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在得到拉丽萨从考托洛夫发来的消息之后,藏身在莫斯科郊外别墅内的维克托当即火冒三丈。在这个老狐狸的印象中,莎娜丽娃的三步计划之首,俨然就成了最为弱智的一步,按他的说法,为郭守云前来莫斯科一时造势,并不能增加他此行的安全系数,相反,这只能为他增加一重危机,增加一派敌人。
  政治这种东西是最为肮脏的,往往一步不经意的举动,就能为一个人带来无法承受的巨大灾难,对此,维克托深有研究。
  本来,郭守云在莫斯科可以说是只有一方敌人,那就是发起政变的紧急状态委员会,而掌握着俄联邦政府的叶氏集团,显然同郭守云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争取更多的舆论优势,叶氏在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希望郭守云发生什么意外。因此,如果郭守云悄无声息的来到莫斯科,那他只要提防紧急状态委员会就可以了。
  而今呢,这一场造势之举,显然为这一境况添加了太多不稳定因素。按这场造势所引来的舆论导向,郭守云到莫斯科是为寻求和平解决政变事件的契机而来的。很明显,这迎合了当下苏联大多数人的心声,同时呢,自然也能让郭守云成为民众所关注的焦点。但在这个时候,更大的问题出现了。他郭守云以一个商人的身份追求和平,叶氏集团以政客的身份也在追求和平,这让所有一看,他们都是战友,是合作者,是应该受到民众所支持的。如果在这个时候,郭守云在莫斯科遭遇不幸,那民众的质疑肯定会立刻聚焦到紧急状态委员会的身上,至于说叶氏集团会不会在背后策划一场谋杀,干掉自己的战友,那恐怕没有人会去考虑。
  这是一种思维的惯性,是大多数人都会遵循的,而政客们操纵舆论,操纵民心,最经常利用的就是这种思维的惯性。因此,维克托可以肯定,现在叶氏集团内部,绝对已经有人在谋划着对郭守云动手了,因为一旦他死在莫斯科,那叶氏集团将成为最大的受益者。他们一方面可以通过舆论再次打击紧急状态委员会,另一方面,又可以消除今后远东的一个地方强权势力,这种一举两得的做法,足以让任何一名政客冒险。
  愚蠢啊,妇人之见啊,维克托几乎要把所有的贬义词全都用在几个女人的身上了,他真想不明白,这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还有那个挈廖缅科,这还就要升任远东军区司令员了,他竟然也看不明白这些东西。现在好了,郭守云这莫斯科之行还没开始呢,一个目前看起来更为强大的敌人,就已经悄然竖起了。
  恼怒之下,维克托甚至考虑过对郭守云的事情撒手不管了,但是这种念头也就是一转而逝,他现在已经不能罢手了,远东那些人现在把郭守云看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而维克托何尝不是如此?毫不客气的说,现在郭守云就等于他手上的一张王牌,他今后能不能顺利打入政坛,并成功的博得一席之地,完全要看这张王牌能不能发挥作用。不要以为维克托的敌人只有叶氏集团,抑或是只有紧急状态委员会,在他们这一伙人的内部,同样也存在着勾心斗角的争斗。对于维克托来说,有郭守云在,他就能在远东拿到主动权,如果他要参加竞选,那远东的选票他就不用操心,而这也能使他在“团伙”内部占据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如果失去了郭守云呢,那毫无疑问,他就等于是什么也没有了,在“团伙”内部,他甚至有失去发言权的危险。
  因此,即便是从自身的利益角度来考虑,维克托也绝不允许郭守云在这个时候出任何问题。
  也正是出于这一考虑,当天夜里,维克托也是一夜未眠,这位长袖善舞的老狐狸动了真格的,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班底,将开进莫斯科的坎捷米罗夫卡近卫坦克师师长博罗诺夫斯基将军和“阿尔法”特种部队司令卡尔布辛将军招到别墅。他要确保郭守云在莫斯科期间的绝对安全。


第一零零章 雪山飞狐?
  当孙穆清在两名警卫员的陪同下,走进女儿在哈尔滨南岗那属于她自己的小窝时,孙红羽正赤着一双纤足,蜷缩着身子躺倒在沙发里,无聊地看着电视中正在播放的武侠剧。
  看到父亲走进自己的房间,孙红羽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电视上,就好像这走进房间的人,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其实也难怪孙红羽会表现的这么冷淡,一个多月了,这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就被父亲幽禁在这三室两厅的小房子里,甚至连到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想法都成为了奢望。她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唯一能够同外界联系的方式,就是房间里的这一台电视机了。
  孙穆清今天的脾气显得格外的好,他对女儿那一副冷淡的表现,也毫不介意。
  挥手示意两名警卫员留在门口,孙穆清缓步走到女儿的身边坐下,也学着孙红羽的样子,津津有味地看了会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武侠剧《雪山飞狐》,现在正在播放的一段,是龚慈恩所扮演的程灵素正在为孟飞所扮演的胡斐治伤疗毒。“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电视中,程灵素轻挽额前的一缕垂发,幽幽说道。
  “咳!”孙穆清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情情爱爱的折磨了,他用力的干咳一声,伸手揉了揉鼻子,说道,“小羽啊,你……”
  “别说话,没看正演到感人的地方呢吗?”小脚丫一伸,孙红羽在自己老父的腰间轻踢一脚,语气不满地说道。
  “哦?”孙穆清吃了个瘪,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微微涨红。
  站在房间门口的两名警卫员已经跟随孙穆清好几年了,老将军吃瘪的样子,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想笑可是又不敢笑出来,只能站在那儿强忍着,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显得颇为诡异。
  吃瘪没关系,今天老将军有的是耐心,更何况他今天是有求于人,虽然说所求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但是端正态度、保持耐心还是相当必要的。
  “咳咳!”再次干咳两声,孙穆清往女儿身边挪了挪屁股,而后等着电视上所播放的情节告一段落的时候,才说道,“小羽啊。”
  “干啥?”孙红羽眼皮都不撩地问道。
  “噢,那什么,最近你那公司的情况咋样啊?”老将军觍颜笑道。
  “我哪知道,”孙红羽没好气地说道,“你连门都不让我出,电话也给撤掉了,一个多月了,外面世界是啥样的我都不知道了,更何况我那个什么公司了。”
  “啥玩意?不让你出门?还把电话撤了?”孙穆清瞪着眼睛,装模作样的惊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鄙夷的白了老父一眼,孙红羽愤愤的扭过头去。
  “你们两个,”对女儿眼中那份鄙夷视而不见,孙穆清伸手一指门前的两名警卫员,大声说道,“去给我把王卫国叫进来,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只想让小羽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谁让他给我搞出这么多小动作来的?非法禁锢,还把电话都撤了,我看他是反了天了,今天我要不收拾了他,明天他还不得……”
  “行了吧你,”孙红羽终于再次转过头来,她再也忍受不了老父亲的这种做作了,“说吧,今天来干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求到我,所以打算放我出去了?”
  “看,你这孩子,这话是咋说的,”孙穆清皱皱眉头,极为不满地说道,“我怎么说也是你爹,难道我这个当爹的来看看你,还非要带着啥目的吗?”
  “不说拉倒,我可没工夫给你在这墨迹,”撇撇嘴,孙红羽一挺身,光着一双小脚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自个在这坐着吧,我要去睡觉了,别再来打扰我了啊。”
  “回来!”看着孙红羽真的要走,孙穆清终于不再兜圈子了,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拽着她重新坐到沙发上。
  “没大没小的丫头,以前真是白疼你了,”随手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展开之后递到女儿的面前,孙穆清嗔怪道,“看看这个,看完了之后我再跟你细说。”
  “这是什么?”孙红羽接过文件,看了一眼。只见文件的首页标题位置,印着一行红色的宋体大字——“仅限内部传阅,不得复印、传抄,严禁向无关人员透漏。”在标题的下方,则是满满一页的国家安全局保密条款,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血红色的安全局印章。
  “上面有了新的打算,”看着女儿掀过文件第一页,孙穆清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他说道,“鉴于目前苏联国内的局势开始趋向缓和,所以前段时间封闭的几个东北贸易口岸,将在近期重新开启。同时呢,上面还有意向要成立一个完全由国家控股的‘北方中远国际集团’,现在暂定的是建部于哈尔滨,主要贸易对象,就是苏联的远东地区……”
  “苏联的局势趋向缓和?”孙红羽淡然一笑,随手将才看了一点的文件扔回给父亲,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那边的局势有任何缓和的迹象?这不仅没有缓和的迹象,而且似乎显得更加纷乱了。更何况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像你说的,这个什么集团是由国家控股的,难不成还要给我安排个什么职务?”
  “小羽啊,你猜的不错,”对女儿的冷淡,孙穆清毫不介意,他笑道,“这个,鉴于你对远东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这集团成立之后呢,上面的意思,是由你来出任总经理,全力……”
  “你别忽悠我了,”不得父亲把话说完,孙红羽便不屑一顾地说道,“‘鉴于我对远东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对远东那边情况熟悉的人有的是,何必非要选上我这么个无才无能的女人?你就老实告诉我吧,是不是守云成功了,所以你们才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希望能够凭借我和他之前的那些交情,把这个什么什么集团打到远东去?”
  “小羽!”孙穆清眉头紧皱,他对女儿这一番情绪化的对白很不感冒,“我知道对前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还有情绪,但是作为我的女儿,你必须要时刻牢记自己的立场。”
  “立场,嘿嘿,立场,”孙红羽耸耸肩,笑道,“好吧,我知道自己的立场应该是什么。既然现在你们有了重开边贸的打算,那想来守云应该已经完全控制了远东的局面。说说吧,他现在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你完全截断了我同外面的联系,他的近况如何,我是一点都不清楚了,既然现在要重新和他打交道,那事先对他作一定的了解,总是必要的吧?”
  “他现在的情况?”孙穆清感觉有些头疼,老实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像郭守云这种毛还没长全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老毛子的地盘上作出了这么大的成就。这个年轻人在最初被纳入安全局视线的时候,还仅仅是一个动作做的比较大的走私犯,那时候安全部门之所以没有动他,完全是因为其中牵涉到孙红羽,因此,安全部门把这件事情压下来,等于是卖他们孙氏兄弟一个面子。而在极短一段时间之后,这个问题出现了质的变化,这个姓郭的年轻人,竟然左拉右扯的将老毛子远东的一系列政府高官、军队将领甚至是安全委员会的分部负责人,全都拉下了水,如同变戏法一般的,在远东建立起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利益网络。这一番变化,令安全部门再也不敢把郭守云的问题掩盖下去了,随后,这个年轻人就成为了上面所关注的一个焦点人物,那个时候,北京甚至专门有一个对策小组在悄悄的工作,主要工作就是研究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以便分析他的潜能和未来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不过就在一个多月前,这个年轻人好死不死的插手到了莫斯科,并陷入到了苏联政权斗争的漩涡核心,而且他所选的方向,还比较倾向于传统派势力。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于苏联传统派,国际上几乎没有几个人认为他们能够在这场权利角逐中取得胜利,因此,为保险起见,北京方面绝对放弃郭守云,至少也要划清同他的界限。这是事关国家利益的大问题,可谓半点都马虎不得。再到后来,苏联传统派猛然一前所未有的强力姿态站出来,发动了政变,他们的力量之强大,几乎可以在一夜之间就将原本被世人看好的激进派势力打入深渊。这种骤然出现的变化,令国内那些所谓苏联问题专家们大跌眼镜,而更令大家感到惊奇的是,郭守云这个年轻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转变了风向,他舍掉了原本关系较为密切的传统派,转而又大张旗鼓的去支持激进派。
  两天,仅仅是两天时间,随着郭守云在风向上的转变,原本在那些苏联问题专家们口中注定要取得成功的紧急状态委员会,便被激进派的一系列反击打入了深渊,而这个姓郭的年轻人,再次用无可争辩的事实,向所有人证明了他那敏锐的政治嗅觉。


第一零一章 蓝筹股
  一群以研究苏联问题见长的专家,对苏联政治的走向竟然不如一个年轻人看的准,这令上面某些人在大为恼火,也将对郭守云的关注程度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上。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奇迹,看看这多半年来苏联国内政局的走向,几乎都处在郭守云这个年轻人的控制之下,他支持传统派,传统派就出现了自布尔什维克党二十八大之后,也就是利加乔夫被排挤出克里姆林宫领导层后的第一次复兴,他们所领导发动的政变实力之强,足以令所有人为之侧目。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郭守云突然转变了态度,他舍弃了势头强劲的紧急状态委员会,转而去支持风雨飘摇中的俄联邦政府,随即,貌似强大的紧急状态委员会几乎是一夕破灭,苏联国内的各种势力如同逆潮一般,齐刷刷的转了向,全都跟在这个年轻人的身后投靠了激进派。
  这个现象太诡异了,诡异到人们不得不产生一种怀疑,那就是在苏联国内,有一个超脱于各派势力之外,但是又凌驾于各派势力之上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在暗中掌握着这个国家的一切,它说让谁主导克里姆林宫,谁就能主导克里姆林宫,它说哪一方势力必须失败,哪一方势力就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像这样一个组织真的会存在吗?现在中国这边谁都说不准,可是有一点北京方面很有把握,那就是这个组织不存在便罢,只要它存在,那郭守云肯定就是其中一员。试想,在这种情况下,郭守云岂能不受到重视?
  苏联是同中国接壤的一个超级大国,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一个国家能够从军力上与“美洲鹰”抗衡,那毫无疑问,非“北极熊”莫属,自二战结束之后的半个世纪时间里,苏、美之间的霸权争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就在这半个世纪的霸权争夺中,东西方的分化对立也显得是泾渭分明。而夹在这两个超级大国所各自组构起来的阵营中间,中国作为一个东方大国,要想独立自主的发展国家力量,那就显得困难重重了。
  幸好的是,一项实用主义外交政策的出台,令中国在两强对抗的国际环境中,找到了在艰难中游刃的良机:北极熊势大,进攻势态咄咄逼人,没关系,咱朝美洲鹰那边站一站,打压一下北极熊的嚣张气焰。美洲鹰开始张牙舞爪,同样没关系,咱朝北极熊那边挪一挪,灭一灭老鹰的威风。这种在两强间挪舞腾移的外交思路,令中国打破了五六十年代时期美国人的外交封锁,度过了中苏交恶甚至是军事紧张的困难时期。同时呢,也是这一外交政策的准确实施,才使的中国在过去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大幅的提升了国际地位和政治影响力。
  可就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苏联戈尔巴乔夫政府突然转变立场,从过去历任苏联政府与美国对抗的立场,转变到一味的亲西路线上去了,而这也给中国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眼下,苏联眼看着崩溃在即,戈尔巴乔夫在经过了这次的政变之后,其个人威信以及手中所掌握的国家权力,也必定会荡然无存,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联盟解体也已成为必然。那么在这种环境下,继之而起的俄罗斯联邦政府将会抱持什么样的外交政策,其将如何发展中俄关系,也自然而然成为了中国方面最为关注的一个问题。而根据苏联目前的国内状况来看,掌握着俄联邦政府的叶氏,显然也是根基不稳,他在上台之后,注定要面临很多问题,比如说地方权限过大,中央约束力脆弱这个问题,就是他不得不给予重视的关键。作为远东一方最强大的地方势力,郭守云必然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叶氏政府的政策。因此,从这一点上,郭守云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更加值得关注了。
  以上这两点,都是从政府的外交角度去考虑的,所以说,孙穆清作为一个军人,还可以不对它们报以太多的关注,但是对于“北方中远国际集团”的成立,他却不能不关心,因为按照上面的意思,这个集团将来的主打方向,就是军事科技与军事装备的进出口贸易。现在集团草创,就把眼睛盯到了远东,如果孙穆清还摸不清其中的门道,那他也太愚了。
  现在,对集团的事情上面不好找专人出面,同时,再加上孙红羽之前就与郭守云之间有过很多接触,所以,这件事情理所当然要落到她的身上。
  如今郭守云在远东的根基太牢固了,一个小时前孙穆清刚刚受到从苏联国内发来的消息,老毛子的远东军区发生了兵变,控制整个军区近七年之久的特列季亚克被自己的部属赶下台,挈廖缅科宣布代理远东军区司令员的职务。随后,这位郭守云的傀儡就对外发布了电视讲话,他呼吁莫斯科各方保持克制,否则远东的局势将会彻底失去控制。他这番讲话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是那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威胁意味却相当浓厚,他这番讲话等于是在警告莫斯科各方,现在远东的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如果郭守云在莫斯科发生什么意外,那远东的会出现什么样的变乱局面,就没有人能说的准了。几乎是紧跟着挈廖缅科的讲话,太平洋舰队司令西罗诺夫大将也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发表讲话,其讲话的口吻与含义,与挈廖缅科大同小异。毫无疑问,他们这是在为郭守云的莫斯科之行保驾护航。
  很明显,现在郭守云已经彻底掌握了整个远东,那在这种情况下,“北方中远”要想趁着苏联崩溃的良机,从老毛子的远东搞到任何好处,都必须经过他郭守云的首肯,否则的话,集团能不能把触手伸进远东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正因为如此,重新搭上郭守云这条线,便成为了势在必行的第一步。
  听老父亲介绍了郭守云的现状,孙红羽失神了很久。
  “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孙红羽喃喃的嘟囔了两句,而后转头对孙穆清说道,“爸,你知道我当初在远东受伤的时候,守成,也就是守云的弟弟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郭守成?嗯,这个人的情况我们也有详尽的了解,上面的意思是,如果郭守云对之前的事情还有情绪,那不妨以这个人做突破口。这个郭守成的思想还是比较进步的,比他哥哥强很多,他应该知道……”孙穆清现在满脑子都是集团的事情,因此一听女儿提起郭守成这个名字,就忍不住说跑了题。好在他转回来的比较快,只说了两句就打住了,“哦,你说他曾经跟你说过什么?”
  老实说,尽管父亲表现的很功利,但是对他的这份功利,孙红羽还是能够理解的,因为她很清楚父亲的品性,作为一位戎马一生的老军人,父亲国家观念太强了,对于他来说,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保家卫国的职责之外,就一无所有了。正因为如此,他才将与国家利益相关的事情看得很重,而个人的情感则看得很淡。这种性格说起来很不近人情,可是对于任何一名中国人来说,他这种性格又无可厚非。看看如今的苏联就知道了,如果说在一个国家里,没有一些像自己父亲这样不近人情的人存在,不管政客也好,军人也罢,整天想的都是如何为自己谋利,为自己揽权,那这个国家距离灭亡之日也就不会太遥远了。
  “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孙红羽看着自己父亲额角那一缕探出军帽的白发,颇为感慨地说道,“守成曾经跟我说过,他说他的大哥是个性格很独立的人,自信、坚强而且野心勃勃,他在远东经商,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他要的是打造一片真正属于他们兄弟自己的地方。”
  在沙发上曲起双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孙红羽多少带着几分落寞地说道:“当时我就笃定他能够成功了,说实话,当初我的这份笃定来的很没有理由,可是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显然是正确的。只是,只是他成功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小羽,”孙穆清何尝不是感觉郭守云成功的太快了,他点点头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以前你同郭守云接触的时候,他有没有谈起过苏联那边的一些事情,尤其是一些权力层面上的事情。比如说,比如说背后有什么人在支持他,他和什么人有着过密的交往之类的。”
  “没有,”孙红羽摇摇头,苦笑道,“守云他精明的很,如果有些事情他不想让你知道,你是根本套不出来的。我对他的那些了解,几乎都是从他身边那些人的嘴里套出来的,至于说更深一层的秘密,我估计连他身边的人都不一定知道。爸,也许你还不清楚,在一个月前,我原本可以顺利打到守云身边的,至少能够得到更多关于他远东活动的情况,我甚至怀疑,他那时候已经打算把远东贸易集团全盘交给我了。可是……哎,这些话现在说起来已经没用了,咱们无论想做什么,都需要重新开始了。”
  孙穆清一脸的愕然,很明显,如果孙红羽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他们的确是失去了掌握郭守云的最佳机会。


第一零二章 重返莫斯科
  在马达嗡嗡的轰鸣声以及胶皮轮胎同跑道剧烈的摩擦声中,由远东比罗比詹连续发来的第三班安-22运输机,最终在莫斯科国际机场的第三号跑道上停了下来。
  “博罗诺夫斯基同志,咱们的赌局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跑道外侧的草坪上,卡尔布辛将军坐在一辆坦克的炮塔上,瞅着那架蓝白相间的运输机,头也不回的对坐在他身后的博罗诺夫斯基将军说道。
  “当然,不过这已经是第三班了,我想咱们的赔率也应该变动一下了,”手里攥着几张五十面值的卢布钞票,博罗诺夫斯基将军嘿嘿一笑,斜眼瞟了一下远处的那架飞机,说道,“这次应该是一赔二了,卡尔布辛同志,如果想把你输掉的两百卢布都赢回去,那这次你恐怕……”
  “我这次押二百,”不等博罗诺夫斯基将话说完,卡尔布辛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有预感,咱们的正主肯定就在这一班飞机上。”
  “你的预感?嘿嘿,当年阿富汗战场上的经验告诉我,你的预感一钱不值。”博罗诺夫斯基摘下军帽,将手心里攥着的几张钞票放进去,然后重新将帽子扣在头上,这才鄙夷地说了一句,“你押二百,那好,这一注我收了,你先把钱拿出来。”
  “阿富汗,阿富汗,”卡尔布辛顺手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两张钞票,甩在坦克的塔顶上,愤愤地说道,“几年前的一笔旧账了,你就不能把它忘了?”
  “忘了?凭什么要忘了?”博罗诺夫斯基将两张钞票抓在手里,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不是你那该死的预感,我现在恐怕……”
  博罗诺夫斯基这话还没说完呢,坐在他前面的卡尔布辛突然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噌的一下就从坦克上跳了下去,大跨步的朝飞机跑道走去,这一连串动作的利索劲,简直令人无法相信他已经是个近六十岁的老人了。
  下意识的朝那架刚刚停稳的飞机看了一眼,只见在那刚刚打开的舱门口处,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年轻人,正牵着一个小女孩,在几名大汉的簇拥下,缓缓走下阶梯,现在不用问也知道,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人,肯定是郭守云了。
  博罗诺夫斯基将军当年在阿富汗战场上负过伤,他的左腿有些残疾,因此,在行动上肯定不可能像卡尔布辛那么敏捷。在两名卫兵的扶持下,他小心翼翼的从坦克上爬下来,然后一边朝跑道的方向走去,一边向自己的通讯兵下达着命令。
  很快,机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原本散布在各条跑道外围的士兵以及十几辆坦克、装甲车,开始快速朝三号跑道周围集结,同时,郭守云已经抵达莫斯科的消息,也迅速向外发布出去——真正的紧急戒备开始了。
  “郭先生,好高兴再次见到你,”当郭守云走下登机梯的时候,卡尔布辛正好赶到,这位手里掌握着整支“阿尔法”特种部队的将军之前同郭守云有过一面之缘,因此,他微笑上前,同郭守云握了握手说道。
  “我也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将军,”没想到卡尔布辛会出现在机场,郭守云颇感意外,不过他没有将这份意外表现出来,而是平静的微笑道,“不过这次大概又给将军添麻烦了,守云真是过意不去。”
  “郭先生太见外了,咱们可以算是一家人了,这些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卡尔布辛拉住郭守云的胳膊,小声说道,“不过你这次贸然前来莫斯科,维克托同志却是很不高兴,哎,你这样做未免也太冒险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莫斯科有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他们都巴不得能找机会把你除掉呢。你倒好,自己就这么光明正大的送上门来了。”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郭守云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博罗诺夫斯基将军,随口说道,“所以我现在送上门来了,谁要想把我的这条性命取走,那就趁早来吧。”
  “郭先生好气魄,”走到近前的博罗诺夫斯基恰好听到郭守云的这番话,他伸出手来,竖着大拇哥笑道,“你别听卡尔布辛这个胆小鬼危言耸听,莫斯科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来得来不得的?”
  “不过这话说回来了,”说到这里,博罗诺夫斯基口风一转,“你要步行前往谢苗将军别墅的想法实在不可取,这一路走过去几乎是横穿五个街区,危险性实在太大。依我看啊,你不如换个方式,就在这儿坐上我的坦克,咱们绕过城区,沿莫斯科河兜过去,我倒要看看,谁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坎捷米罗夫卡近卫坦克师的身上来。”
  说实话,郭守云还真不认识这位有点腿瘸的老将军,不过他那自报家门的一句“坎捷米罗夫卡近卫坦克师”,却让郭守云明白了他的身份。
  “多谢将军的好意了,”同博罗诺夫斯基握了握手,郭守云说道,“今天这莫斯科的五个城区我是必须要走一趟的,这不仅仅是一个面子的问题,当然,也更不是意气用事,我今天走这一趟,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告诉整个莫斯科,我郭某人绝不是一个只能龟缩在远东,却不敢堂堂正正站出来面对危险的懦夫;我还要让所有苏联民众都真实的了解到,我对国内的和平稳定是多么的渴望;当然,我更希望谢苗将军能够明白,我对妮娜的感情是多么的真挚,我希望老将军能够抛开政治分歧,将他的孙女放心的交给我。”
  显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不了什么作用,听郭守云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博罗诺夫斯基与卡尔布辛互相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位将军,”郭守云在身边两位将军的脸上扫了一眼,转而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那位老岳父让你们过来接应我的吧?怎么样,他老人家除了让你们劝说我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吩咐?”
  “维克托同志早就预料到你不会听从我们的劝告了,”卡尔布辛苦笑一声,一边拉着郭守云朝跑道外侧走,一边说道,“不过他让我们转告你,横穿五个街区对于你这趟莫斯科之行来说,并不是最危险的,现在对于你来说,最危险的是如何去面对谢苗老将军,要知道老将军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够应付过去的。尤其是现在,你要想应付过去就更难了。”
  “哦?怎么说?”郭守云愕然道。
  “郭先生还不知道吧,”博罗诺夫斯基摇头说道,“就在一个小时前,克留奇科夫同志、亚纳耶夫同志、巴甫洛夫同志、亚佐夫同志以及巴克拉诺夫同志等人,已经被俄联邦最高检察院逮捕了,他们的罪名是叛国。最严重的是,内务部长普戈同志在寓所开枪自杀了。这些人可都是老将军的至交好友啊,他们的都有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你想想看,在这种情况下,老将军怎么可能轻易被你说动?”
  “还不止这些呢,”卡尔布辛接着说道,“就因为这些人都是谢苗老将军的挚友,所以现在俄联邦最高检察院已经做出决定,要对谢苗老将军展开调查,看看他是否也参与了这场政变。虽然说他们还没敢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但是仅仅这样,已经够老将军受的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过去见他,那后果真的是无法想象啊。”
  郭守云握紧了牵着维克多的左手,他知道叶氏领导的联邦政府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在抄底啊,他们是打算将布尔什维克党所有的“老资格”,如数的一网打尽,以彻底消除后患。这是一场大风暴来临前的征兆,通过这一场风暴,拥有一千五百万党员的布尔什维克党,将会真正的走向死亡——现在,谁也救不了它了。
  “两位将军,还有什么更让人心惊肉跳的坏消息要告诉我吗?”沉默良久,郭守云苦笑一声说道。
  “坏消息暂时就没有了,”卡尔布辛失声笑道,“相反,剩下的倒是两个好消息,嗯,我想应该算是好消息吧。”
  “怎么,还有好消息?”郭守云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紧跟在他身旁的卡尔布辛,好奇地说道,“快说来听听,我现在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振作一下自己了。”
  “呵呵,”卡尔布辛伸手揽住郭守云的肩膀,笑了一声之后,凑到他身边说道,“维克托同志让我转告你,内务部部长普戈绝不是这场政变后唯一一个将会走上绝路的人,相信跟在他身后,一些该死的人也会陆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有一些过去的问题,你今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哎,这说起来或许有些可悲,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不过出了什么问题,总需要有人站出来担负责任,把所有的罪过都承担下来。不过这话说回来了,活人的嘴是很不可靠的,它只要能张合,就总免不了会泄露一些机密,所以呢……呵呵,维克托同志的意思,相信郭先生已经明白了吧?”
  轻轻把头一点,郭守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他自然知道维克托这是在暗示什么——看来为了那批被侵吞的布尔什维克党党产,有些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第一零三章 不是政变!
  在郭守云看来,内务部部长普戈的自杀,从表面上看是畏罪,是紧急状态委员会发起的政变在失败之后,理所当然应该出现的一幕,但是从更深一层的角度去考虑,这里面未尝不能藏着一些阴谋。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讲,内务部部长这个职位,在所有参与政变的领导者中都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而苏联警察机构在这次政变的过程中,也没有任何惹眼的表现,在这种情况下,普戈的自杀似乎来得毫无理由——当然,也许有人会说他是因为国家即将崩溃,因此失去信念才走上这一步的,但是以郭守云对普戈的了解,他可不应该是这种人。
  内务部部长普戈可以自杀身亡,那按这道理来推断,别人应该也可以自杀,比如说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委员会委员、总务局局长克鲁齐纳,他就是郭守云最为记挂的,这个人如果不尽快消失,那被郭氏集团所侵吞的布尔什维克党党产,就不好抹销底帐了。之前在同维克托的一系列交易中,郭守云所拿到的布尔什维克党党产仅仅是现今存款部分,就超过十七亿卢布,除此之外,他还拿到了古巴、朝鲜、越南、蒙古等几个国家政府从布尔什维克党借款的债权,虽然说随着布尔什维克党的崩溃,这笔欠债能要回来的机会已经不大了,但它终归是一个讨价还价的筹码。而扣除现金与对外债权,郭守云从布尔什维克党名下偷走的固定资产,更是不计其数了。像这一大笔账单,在克鲁齐纳那里都是有记录的,如果这小子哪一天抽风,把一切都捅出去,那他郭守云还有维克托一干人,即便被枪毙一万次恐怕都无法赎罪。因此,走到这份上,克鲁齐纳就必须要死了,他不死……不足以安天下。
  “这……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想明白了维克托的暗示,郭守云笑了,他在卡尔布辛的后背上用力拍了两下,说道,“那麻烦将军也替我转告一声,就说只要隐患消除了,那今后的事情就好办了,他那边的动作抓紧一点,有什么名单之类的东西,可以尽快转过来。现在远东的情况复杂啊,我看这政府人选是越快决定越好。”
  “嗯,你放心好了,我们这边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就等你返回远东的那一天了。”卡尔布辛显然是维克托的真正亲信,他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道。
  “还有一件事要提前告诉你,”这时候,走在郭守云另一侧的博罗诺夫斯基插进来,一脸暧昧地笑道,“你最好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什么?”郭守云困惑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博罗诺夫斯基笑道,“只不过就是……嘿嘿,虽然说现在莫斯科大部分人都支持你的和平主张,但你毕竟是个中国人,所以有一部分激进的民族主义分子,大概对你不会那么友好。”
  “哦,就这个?”郭守云笑了笑,一脸平静地说道,“对于这一点,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他们无非也就是投掷一些果皮、臭鸡蛋什么的,像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就好,那就好,”博罗诺夫斯基干笑两声,揉揉鼻子,走来两步才继续说道,“郭先生,我恐怕只能陪你走到安全出口了,现在国防部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求我们这些带兵的在二十四小时内撤离莫斯科,返回驻地,所以接下来这一段路,就只能由卡尔布辛陪你走下去了。嘿嘿,你们,你们多多保重吧。”
  博罗诺夫斯基的笑声有些怪异,弄得郭守云心里毛毛的,他诧异地看了卡尔布辛一眼,却发现这位将军脸上的表情,同样是那么的怪异,有心想要问个明白,可是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就在这说话的工夫,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安全通道的入口处,穿过这条通道,就是真正的莫斯科市区了。
  “一会儿穿过了通道,外面会有很多的记者,”走在安全通道里,卡尔布辛将军压低声音说道,“你注意了,穿着红色外套的两名塔斯社记者是咱们安排的,她会问你两个问题,一个是问你此次前来莫斯科寻求和平有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安全问题,另一个则是你对紧急状态委员会这次发起的政变的看法。你想一想一会儿要怎么回答。我们提前做了估算,从咱们走出安全通道,到通道外口的疏散清理完毕,大概需要三分钟的时间,你回答这两个问题最好拖过三分钟,那样就能避开其他记者那些较为尖锐的问题了。”
  “嗯。”郭守云点点头。说实话,他之前还没有遭遇过被记者围堵的情况呢,如今事到临头,虽然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一份忐忑还是无可避免的。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维克托显然把一切都安排的相当周到,两名自己安排的记者抢先提问,这一方面能够给他提供一部分思考的时间,另一方面,也能避免出现尖锐问题时的尴尬。
  难怪那些领导人出访的时候,每次面对记者都能那么从容淡定的回答问题,感情他们事先都有了安排了。
  随着一步步临近安全通道的出口,跟随郭守云前来莫斯科的六名保镖,也全都打起精神,进入了最后的临战状态,同时呢,在通道两侧紧靠墙壁的位置,两队荷枪实弹的“阿尔法”特战部队士兵,也正不即不离的跟随着郭守云等人向外移动。为了保障此次郭守云莫斯科之行的人身安全,卡尔布辛是把他的老底都搬出来了,除了这全程随行的四十名阿尔法精英之外,在郭守云将要通过的五个街区,也都安排好了明岗暗哨。
  什么叫万众瞩目?!
  在踏出安全通道的那一瞬间,郭守云真实的体会到了这种感觉。随着他同卡尔布辛以及众多保镖出现在安全通道口外的机场大厅,原本就扰攘一片的机场大厅,顿时沸腾起来,无数的闪光灯,就如同晴朗夜空中频闪的星光一般,顷刻间就布满了整个机场大厅。大批手里拿着麦克风、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你推我搡的奋力向前拥挤,都试图抢一个最佳的位置,以便拿到第一手的新闻,只不过这些所谓的无冕之王并不晓得,今天他们的绝大多数人根本就得不到提问的机会——内定,这年头什么都讲究内定,就连新闻采访也是如此。
  这就是万众瞩目的感觉啊,嘿嘿,还不错。郭守云振奋一下精神,脸上带着一份自信的笑容,挺胸阔步的朝前走去。两个问题,他需要回答记者的两个问题,今天,他就要利用这两个问题,再做惊人之语。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要想让大多数人都记住自己,那就必须标新立异,玩出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绝活。
  “郭先生,请问您此次莫斯科之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寻求和平吗?还是为了挽救同妮娜小姐之间的婚约?”
  “郭先生,现在远东军区、太平洋舰队全面戒备,有消息称这是属于您的授意,请问这种说法是否正确?”
  “郭先生,众所周知,您是一个中国人,请问您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力为我们谋取和平?”
  ……
  刚刚走到军警布置的封锁线前面,一个个的问题便铺天盖地的朝郭守云砸过来,老实说,如果没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单是这么多的问题一下子涌过来,任谁也会被活生生的砸懵了。
  “郭先生,请问您这次来莫斯科寻求和平解决政变问题的方案,有没有事先考虑过您自己的安危问题呢?据我所知,现在有很多人都不希望看到和平的出现。”就在这七嘴八舌的喧嚣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郭守云的身边响起。
  凝神看去,郭守云很快就找到了提出这个问题的人。这是一个站在众多记者最前面的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多袋采访专用马甲,马甲的胸前位置,挂着一张记者的采访证,上面标注的俄文是:“塔斯社,一线记者,霍尔尼科娃。”
  不动声色的跨前一步,郭守云看着眼前这个维克托所安排的“采访托”,面带微笑地说道:“霍尔尼科娃小姐是吧?本来今天我已经想好了面对你们这些记者时的说辞,呵呵,一缕的‘无可奉告’,不过现在你的这个问题我倒是有兴趣回答一下。”
  “谢谢郭先生。”霍尔尼科娃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将手中麦克风努力前伸,递到郭守云的面前。
  “你问我此次莫斯科之行前,有没有考虑过个人的安危问题。老实说,我考虑过,而且还考虑了很久,嗯,大概有两个小时吧。”郭守云说道,“我知道在如今的莫斯科,有很多人都在打我的主意,他们不希望看到和平局面的出现,不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在短期内就稳定下来,所以他们攒足了劲要置我这种人于死地。不过我可以坦白的说,我不怕他们,因为我相信,大部分苏联民众都是渴望稳定、渴望和平的,有他们做后盾,这莫斯科即便是有刀山火海,我也敢来趟一趟。”
  “那郭先生对这次紧急状态委员会所发动的政变,又有什么样的看法呢?”霍尔尼科娃很聪明,她一听到郭守云的语气停顿下来,立刻就转到了第二个问题上。
  “霍尔尼科娃小姐,我想你的这个问题有必要修改一下,”郭守云笑道,“因为在我看来,紧急状态委员会并没有发动什么政变,至少,我不赞同用政变这个词,来解释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一切。”


第一零四章 无所畏惧
  紧急状态委员会所发动的不是政变?!在莫斯科国际机场安全通道的出口处,郭守云在接受塔斯社新闻电台记者采访的时候,终于再做惊人之语。
  对于在现场的所有记者来说,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新闻了,从现场那些记者的表情来看,他们此时最大的情绪似乎就是激动,无法掩饰的激动,他们甚至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给郭守云送上一副“爆料大王”的桂冠了。
  现在苏联国内的局势很明显,紧急状态委员会所发起的政变已经失败了,方方面面的舆论,都在对委员会的那些失败者落井下石,似乎谁不这样做,谁就不能彻底同这个政变组织划清界限一般,更有甚者,现在已经有人将“叛乱”的罪名扣到了紧急状态委员会的头上。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郭守云来到了莫斯科,这位从一开始就表态鲜明、大张旗鼓支持俄联邦政府的年轻人,却在这么一个公共场合里,面对数以百计的媒体记者公开表态,宣称紧急状态委员会在过去两天所做的事情,并非是政变,当然,也更不可能是什么叛乱。
  现在别说是在场的那些记者了,即便是霍尔尼科娃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那一股兴奋,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郭先生能说的详细一些吗?”
  炯炯有神的目光在眼前的人群中扫了一圈,郭守云思索片刻之后,坦然说道:“在我看来,紧急状态委员会在过去几天所做的,仅仅是一种尝试,一种力图挽救这个国家的伟大尝试,因此,尽管不赞同他们所采取的这种形式,但是我个人却相当钦佩他们的勇气。就我个人来讲,我希望所有人能够牢记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因为就在过去的这几天里,有一部分苏联真正的国家精英,用他们的前途、名誉甚至是生命做代价,为挽救这个国家作出了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后一次尝试。虽然他们的做法存在着过激的成分,并因此为人们所唾弃,但他们的立场和出发点,却是值得所有人钦佩的。也许我在这里所说的一切,会令很多人心里感觉不舒服,但事实就是事实,我郭守云既然有胆量来莫斯科,那同样也有胆量把这些事实说出来。虽然这份事实现在还只存在于我的口中,但是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这一切都最终成为历史的时候,认同我的人,也将会越来越多。”
  说完这番话,郭守云朝一脸若有所思的霍尔尼科娃微微一笑,脚下一转,迈步朝刚刚由军警们清理出来的通道走去。
  郭守云刚才这一番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说法,不仅震动了在场所有的记者,同样也惊呆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卡尔布辛将军。老实说,作为曾经上过阿富汗战场的将军,卡尔布辛见过很多胆大的人,可他却没有见过像郭守云这般胆大包天的人物。本来嘛,现在人人都在努力的撇清同紧急状态委员会之间的关系,他倒好,跑到莫斯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发表了这么一通言论,难道他就不怕惹来叶氏联邦政府的不满吗?
  叶氏领导的联邦政府,郭守云会怕吗?坦率的说,他还真是不怕。他所熟知的那段历史告诉他,叶氏通过这一场“8.19”政变,利用地方政府与驻军的力量击垮了来势汹汹的紧急状态委员会,获得了最终的所谓胜利。但是他的胜利来的太过惨淡,以至于惨淡到他在两届的总统任期内,都无法有效约束地方权力的地步。
  叶氏还是过于的盼权心切了,他利用地方力量来打击以紧急状态委员会为核心的苏联中央权威,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做法,会造成地方权限增大,从而影响中央集权的问题。就这么的,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是把紧急状态委员会斗败了,也的确架空了戈氏政府的权力,可是转回头来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布尔什维克党留下来的烂摊子,他根本就无法收拾了。国家中央的威信,早就被他自己砸的破败不堪,地方势力所掌握的国家杜马,整天和他唱对台戏,他的那些所谓权威,仅仅只能影响到莫斯科周围不大的一片地区。的确,作为总统,他有权力解散同他不能保持一致的国家杜马,但是解散了又如何?重新当选上来的杜马议员还是原来那些人,大家伙的继续拧成一团跟他作对。修改宪法?收回地方权力?发布新的改革措施?门都没有,凡是会对地方权力造成影响的法案,国家杜马那里压根就无法通过。
  试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郭守云作为手握远东大权的一个地方豪强,他会畏惧一个有名无实的叶氏联邦政府?拉倒吧,他不整天跳出来找麻烦,估计联邦中央政府这边就该念“阿弥陀佛”了。
  所以说,郭守云现在对叶氏领导的联邦政府可谓是毫不畏惧,只要他这次能够顺顺当当的离开莫斯科,那今后在远东的地盘上,将没有人能够把他怎么样。莫斯科又如何?这个地方虽然是苏联乃至俄罗斯的首都,堪称是整个苏联最繁华的大都市,远东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没法同它相比,但是郭守云还就不稀罕这么个破地方,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一切繁华都不是属于他的,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一次离开莫斯科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莫斯科是你们的,这里对我来说就是龙潭虎穴,但是远东是我的,对于每一个与我作对的人来说,那里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三分。”在卡尔布辛的陪同下,郭守云拉着怯生生的维克多步出机场大厅,当站在机场外的广场时,他迎着头顶的骄阳,深深的吁了一口气。
  正如之前博罗诺夫斯基所说的,他现在要面对的,将是等候在市区街道两侧的莫斯科民众了,而按照卡尔布辛的说法,尤其是从机场到花园环路这一段的路程比较难挨,因为那些抵制郭守云的激进民族主义分子,几乎都淤积在这一段的道路上。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对郭守云抱有好感的人,以及大量受到暗中势力操控的人,他们同反对郭守云赴莫斯科的激进民族主义分子分成了两个观点截然相反的阵营,从今天中午起,这两个阵营的游行队伍就已经发生过多次冲突了,所幸的是,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从机场大厅里一走出来,郭守云就感受到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氛围。只见在偌大的广场上,荷枪实弹的士兵以及手持防暴盾牌、橡胶警棍的警察,用人墙在广场中心隔开了一条通道直达雅罗夫尔大街。以这道人墙隔开的通道为准线,通道左侧的,就是支持郭守云的市民以及花钱雇来的“帮佣”,这些人数不少,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黄色娟绸,高呼着一些欢迎的口号。而在通道的右侧,则是那些激进的民族主义分子,他们高举着一些条幅,上面书写着诸如“黄皮猪滚出莫斯科!”“俄罗斯是俄罗斯人的俄罗斯!”之类的标语,更有甚者,还举着一些郭守云的画像,那张原本还算是英俊的脸上,则被涂抹的乱七八糟的。
  很明显,这些民族主义分子是用这些方式,对郭守云进行赤裸裸的、恶毒的人身攻击,不过说实话,对于这些人的谩骂与诟病,郭守云丝毫不觉得生气,他只觉得这些人很可怜,真的很可怜。想想吧,他们今天还有闲心在这里指责、谩骂自己,明天呢?毫不客气地说,当明天到来的时候,他们所要面对的,将是失业、穷困、生活无以为继,甚至需要卖儿卖女才能在困境中苟延残喘。而自己今天还是他们口中谩骂侮辱的对象,而到明天呢,自己手中所掌握的资产,将足够在场的这些人一辈子吃喝不愁。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自己的这些资产,可以说都是从这些人的身上剥夺来的。
  穿过机场前的广场,郭守云忍受着右侧纷纷砸来的果皮碎屑,施施然的走上了雅罗夫尔大街,对于右侧人群中所爆发出来的嘘声、倒彩,他连听都懒得去听一下。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惟沉默是最大的蔑视。”对于这些即将失去一切的可怜虫,郭守云就是要蔑视他们,如果辱骂和投掷垃圾就能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奸商、贪污犯之类的存在?这是个现实的世界,郭守云对这一点的认识,比广场的所有人都清楚,与其说用这些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辱骂、投掷垃圾来表示抗议,还不如保持沉默呢。就像克格勃特工培训守则第十八款所提到的那样:“如果不准备动武,就不要拿起武器。”换句话说,那就是对自己所反对的人要嘛不动,只要一动,就必须把对方直接打死,永绝后患。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计划着对他郭守云动武?毫无疑问,紧急状态委员会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实力了,他们即便是对自己不满,也无力挑动起这么多民众来反对自己了。如果不是紧急状态委员会在背后调唆,那么能够在短时间内召集这么多人手的,恐怕也就只有叶氏为首的激进派了。
  看问题永远不能只看表面,郭守云已经不是幼稚的懵懂青年了,从今天这泾渭分明的两拨游行示威队伍身上,他敏感地察觉到了蕴藏在背后的阴谋气息。
  “想玩阴的,那就来吧。”郭守云无所畏惧。


第一零五章 刺杀
  “维克托,看来你的这女婿很不简单啊,”在莫斯科郊外紧邻着莫斯科河的一栋别墅大厅里,一个看上去矮矮瘦瘦、皱纹满面,年纪大概有六七十岁老人,坐在一脸冷漠的维克托对面,笑眯眯地说道,“冷静、睿智、眼光独到,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性子看上去还比较耿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呵呵,我很喜欢他。”
  “呵呵,守云这孩子是不错,不过说他的耿直的,嘿嘿,索布恰克,你还是第一个啊。”维克托将目光从电视上转过来,瞟了一眼对面的老人,那张一贯冷漠的脸上,难能可贵的展露出一丝笑容,“在我看来,咱们身边的那些年轻人里,没有谁能比这个家伙更狡猾了。”
  “狡猾在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耿直在很多时候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斜倚在远处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的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最关键的一点是,这种狡猾抑或是耿直,会被用在什么地方,用来针对什么人。记得十年前苏斯洛夫同志去世之前,就曾经说过,我们党内的绝大部分同志过于天真了,他们被几十年来党内建设方面所取得的表面成就蒙蔽了双眼,因而不能敏感地察觉到早有一些狡猾的敌人、野心家,已经混入了我们的队伍。当时大部分人都认为他的这种说法过于危言耸听了,可如今看来,苏斯洛夫同志的眼光才是最为精准的。耿直,哼,库拉科夫同志、安德罗波夫同志,还有葛罗米柯同志都很耿直,但是他们的耿直,却将一个毁灭我党的罪魁祸首送到了总书记的职位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耿直,我们说不定……”
  “我的久加诺夫同志,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等老人把话说完,维克托便摆摆手,颇为无奈地说道,“现实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那再回过头去抱怨‘曾经如何如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把目光向前看吧,如今跳梁小丑们已经自认为完全掌握了大局,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咱们具体该怎么走,也该好好的核算一下了。”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核算的,”久加诺夫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随手又将酒杯放在身边的窗台上,这才说道,“这些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们,完全就是当初那些影子经济所衍生出来的政界代表,对他们的问题,我在六年前的党代会就已经提出来了。这些依靠腐蚀国家经济体生存的败类,早在数年以前就已经不再满足原有的活动空间,所以他们借口追求民主、借口崇尚自由,来牟取他们所需要的政治权力。如今,这些人虽然在表面上掌握了国家政权,但是他们绝不会感到安稳,他们会认为,只有政治制度的改变而没有经济基础的协同变化,他们的政权就没有牢固的基础。所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下一步所要做的,就是拼命的拼凑所谓私有化,低价出售国家财产,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个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并能够给与他们支持的私有者阶层。换句话说,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他们所要实施的第一步计划,应该就是经济改革,而且是将给这个国家带来灾难的全面经济改革,为了打造出一个私有者阶层,他们肯定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
  “我同意久加诺夫的看法,”索布恰克沉思片刻,回应道,“现在这些人所能倚仗的,无非就是民众被蒙蔽之后所产生的热情,以及美国人在背后所给与的支持。但是美国人的银行并不是可以无限支取的钱袋子,他们以往之所以舍得拿出大笔资金来填窟窿,是因为他们抱着颠覆我们政权的目的。如今咱们的政权垮了,美国人的目的达到了,那下一步,激进派们再想从他们那里拿到一分钱,恐怕都不会很容易了。同样的,民众的热情也不可能无限期的维持下去,当尘埃落定,激进派那些所谓的‘民主’谎言终究会被戳穿。在这种情况下,激进派要想继续把持政权,就势必需要打造一个富裕的私有者阶层,从而利用他们的支持,来维持自己的权力。”
  从窗前走回到客厅中央的沙发旁边,久加诺夫弯腰从矮桌上拿起烟盒,随手从中抽出一指夹在指缝里,而后就用夹着烟卷的那只手,指着电视上刚刚踏上和平大街的郭守云说道:“所以说,维克托,你的这个女婿现在可是咱们手上的一个宝贝,咱们这一群老家伙,忙忙活活的准备了两年多,现在更方面安排的年轻人也有几十个了。可是现在看看,所有这些年轻人中,只有这个小子最成功,他的这份灵性是天生的,难得的很,当然,如果说是放在几年前,像他这样的人,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他送上刑场,但是现在……我真担心谢苗老将军会耐不住性子一枪把他干掉。那样的话,今后的远东,免不了也要落到那些跳梁小丑的手里。”
  “放心吧,老爷子的性情我在了解不过了,”维克托淡然说道,“刚才守云在机场的那一番变现做得很好,我想他的那一番话,如果被老爷子听到话,肯定会有一定效果的。至于下一步,嗯,下一步就要看看他的意志力怎么样了,如果他能把和平大街这段路挺下来的话,我相信老爷子那里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嗯,”索布恰克似乎还有什么顾虑,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你安排的人保不保险?这苦肉计虽然效果很好,但是却也容易出岔子,如果稍有不慎的话,那恐怕就会弄巧成拙了。”
  “我安排的计划什么时候出过岔子?”维克托仍旧是一脸的淡然,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守云不够镇定,如果他事到临头选择退缩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索布恰克与久加诺夫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点点头,而后一起将目光投向了电视屏幕。
  此时,郭守云已经在一群保镖与军警的护卫下,走到了和平大街与花园环路的交汇处,按照预先安排的行程,他要在这里左转,踏上花园环路,然后径直向西进入临郊的第二个街区。总的来说,他已经走了一半多的路程了,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那再过半小时,他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我的维克托同志,你的安排真的没有问题吗?”目光盯着屏幕上不断晃动的画面,久加诺夫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
  “有问题现在也来不及变动了,现在……”瞟了久加诺夫一眼,维克托淡淡地说道。就在他说了半句话的时候,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产生了剧烈的震颤,与此同时,刺耳的尖叫声与激烈的枪声交杂在一起,从电视里猛地迸发出来。
  “现在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紧盯着电视上那纷乱的画面,维克托说出了他的后半句话。
  尽管事前做了周密的防范措施,“阿尔法”特种作战部队几乎精英尽出,在郭守云行进的街区布置了大量的警戒,但是这一场预想中可能出现的刺杀,仍旧是发生了。
  刺杀者选择的地点,是在和平大街与花园环路的交汇处,而狙击点则是选择的一栋临街居民楼四楼。从射击点到郭守云的位置,大概有四百米的距离,老实说,四百米的射击距离不是很远,但是由于最佳的射击点早已被“阿尔法”士兵所占领,所以刺杀者选择的这个射击点从角度上看并不是很好。而这也明显影响到了他的刺杀效果。
  当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卡尔布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眼睁睁地看着郭守云在自己面前中枪倒地,好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在的是,那些跟随在左右的士兵以及莎娜丽娃所挑选的保镖训练有素,他们在第一时间便抢到了郭守云的身边,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隔离墙,将郭守云以及他身边的维克多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圈内。
  枪声给街道两侧的围观民众带来了恐慌,几乎是一瞬间,那些欢迎的也不欢迎了,咒骂的也顾不上张嘴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做着一件事——逃命。四散奔逃的人群,给现场的秩序带来一片纷乱,负责安全工作的阿尔法士兵在这种情况下,只得一面向狙击点开枪还击,一面寻机向居民楼实施突入。
  一时间,整个交汇路口上枪声大作,场面乱的是一发不可收拾。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中枪倒地的郭守云,被一群士兵围在中间,簇拥着挪到了背对着那栋居民楼的一辆军车旁边。
  “医务兵!该死的医务兵在哪儿?!”几乎是到了这个时候,卡尔布辛才回过神来,他抻着脖子大吼一声,然后快步朝军车的方向奔去。


第一零六章 骑虎“不”下
  在往圈住郭守云的人墙里挤的时候,卡尔布辛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今天负责保护郭守云的任务,是维克托当面交付下来的,他当时就说了,要切实保障郭守云的安全,甚至是不惜一切代价。这番话中隐含着什么意思,卡尔布辛心知肚明,如果这个任务执行不好,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他也非常清楚。
  郭守云在维克托的心目中有多么重要,卡尔布辛早已了然于胸,为了保住这个年轻人,维克托甚至敢于向苏维埃中央委员下杀手,而今,这个年轻人在自己的保护下被人刺杀,这……卡尔布辛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怎么样,伤在哪里?伤在哪里?”挤进人墙,卡尔布辛还没有看到郭守云,就一叠声的追问,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那语气中的惊慌瞒不过任何人。
  “放心吧,死不了。”卡尔布辛的话声刚落地,郭守云的声音已经从人堆里传出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同样也些发颤,不过却中气十足,很明显,这一枪没有打中他的要害,不过这一番惊吓肯定是挨着了。
  不过之前说的多么信誓旦旦,表现的多么感天动地慨而慷,这一旦刺杀者真的出现了,尤其是在枪声响起,自己左臂受创的那一瞬间,郭守云也是真的害怕了,说真个的,当他被维克多推倒在地的那一时间,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血液翻涌、心脏狂跳,同时小腹一抽一抽,险些就尿了裤子。在浑浑噩噩中,他觉得自己似乎重新回到了前世的最后那一幕,“死亡”这个可怕的字眼,再一次徘徊到了他的身前。
  不怕死?这世界上只有不得不去死的人,却绝没有不怕死的人,尤其是对如今的郭守云来说,他事业成功了,可以说整个远东都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今后的好日子相信会一天比一天美满,要让他在这个当口上惨死街头,他才不愿意呢。
  听到郭守云在人堆里说话,卡尔布辛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不过等他挤进人群,亲眼看到郭守云的时候,忍不住又被吓了一跳。
  此时的郭守云可谓是狼狈万分,刺客打来的那一枪,正好打在他的左大臂靠近肩头的位置上,弹头的贯穿力从他的胳膊上撕走了一大片肉,因此咋一看上去,他的整个肩头血肉模糊,挺漂亮的一身白色西装,也染的到处都是血迹。
  现在,两名率先挤进来的医务兵,正在给郭守云伤臂做着处理,看到卡尔布辛进来,一名医务兵站起身来说道:“将军,看上去先生伤的不重,连骨头也没有伤到,只是皮肉伤,包扎一下就……”
  “闭嘴!”卡尔布辛正没处发脾气呢,医务兵这一番话算是撞到枪口上了。什么叫连骨头都没有伤到?什么叫包扎一下就没事了?这话什么意思,还想让维克托的这块宝贝旮沓继续冒险走下去?
  “快,把郭先生抬到车上去,马上转送卫戍军区医院,”恼火归恼火,在知道郭守云伤势不重之后,卡尔布辛终归还是松了一口气,从容镇定似乎在一瞬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站在人群中,瞟了一眼街道对面的那栋居民楼,大声喊道,“伊戈尔,伊戈尔上尉在哪儿?!”
  “报告将军同志,伊戈尔同志带人冲到楼里去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少尉在旁边回答道。
  “告诉他,一定要给我把那个该死的枪手抓住,不论死活!”卡尔布辛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让人跑了,他也别再给我滚回来了!”
  “是!”少尉答应一声,随手按下了斜挎在肩头的通讯器。
  “卡尔布辛同志,”看着卡尔布辛做完这一番表演,惊魂初定的郭守云才呲牙咧嘴地说道,“不用忙了,我现在还不想去医院,我要按计划把这段路走完。”
  “还走?!”卡尔布辛现在怕的就是这个,他在郭守云的身边蹲下,攒紧了眉头说道,“我说郭先生,你的勇气值得人钦佩,不过你这种想法着实让我不敢恭维。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莫斯科的确有人要对你动手,刚才这一枪的教训你还没有领会到吗?这次是万幸,如果再来一次,那可就指不定会出什么情况了。更何况你现在有伤在身,急需妥善的治疗,所以我看这次就算了,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我现在还能到此为止吗?”老实说,郭守云也想着到此为止,刚才那中枪的一幕,令他几乎魂飞魄散,尤其是现在胳膊上的伤处,更是痛的要命,虽然说医务兵给他注射了麻醉剂,可要想见效,估计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呢。不过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现在已经不能退缩了,他事先搞的动静太大了,而这一场枪击显然又将他推到了更为焦点的位置上,看看街周围那些记者,那一声枪响惊跑了围观的市民,却愣是没把他们吓跑,瞅他们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相信如果没有大兵拦着,他们恐怕早就扑上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郭守云如果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这一场带有示威性质的街行,那么丢面子是小事,他个人的威望恐怕也就由此付诸流水了。本来嘛,之前信誓旦旦的说是无所畏惧,而今只不过挨了一枪,受伤的还只是胳膊,这人就整个缩起来了,这件事将来恐怕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尽管现在郭守云已经加入了苏联国籍,但他从根子上来说永远都是一个中国人,因此,国人那种生死是小,面子是大的毛病,他也同样具备。
  话说回来了,除了基于面子的考虑之外,郭守云还想到了妮娜,这个到如今为止,唯一让他心中感到些许挂牵的女人,现在恐怕也知道了他受伤的事情,如果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将这一段路走完,那他在妮娜心中的形象,应该会有所转变的。还有谢苗老爷子,他会不会也会对自己的观感有所转变?
  原本如何打动妮娜,让她转变对自己的看法,如何解决掉谢苗老爷子的反感,这两个问题一直都在困扰着郭守云,如今这一场枪击事件,显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契机,他考虑着,如果自己带伤将这一程走下来,那至少妮娜应该会有所感动吧?
  郭守云不愧是一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奸商,他不管对什么都讲究一个利用,不管做什么决定,都首先要评估一下利害得失,即便是对待他自己身上的枪伤,他也要好好利用一下,摊上他这么一个未婚夫,妮娜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考虑,妮娜似乎的确应该感到幸运,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郭守云似乎还从没在哪个女人的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拉丽萨、尼基塔、莎娜丽娃,这三个女人都同郭守云有了亲密的关系,可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做什么事,郭守云都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们的感受,在他的眼里,女人似乎就是一件饰品抑或是一件工具,要让他为了一件饰品、工具去花费心思,那实在太难了。回头想想,如果今天这一幕郭守云是为拉丽萨三女中任何一个人做的,那她们会有什么感受?她们会是一种什么心情?毫无疑问,这三个女人将会幸福的找不着北了。而现在郭守云压根就没盼着妮娜会幸福的找不着北,他只希望这个女人能够给自己一个谅解,然后老老实实的回到他身边,做他的妻子,这个要求很高吗?一点都不高吧?至少郭守云觉得不高,他感觉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妮娜还不能受到感动,那他也太委屈了。
  胳膊上的伤处很快被医务兵包扎起来,而在地上坐着的这一会儿,注射到伤处外围的麻醉剂也产生了效果,除了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之外,痛感倒是暂时消失了。
  “我的卡尔布辛将军,”示意包围在身边的保镖将自己扶起来,郭守云依靠在车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我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这一程我是必须要走完的,哪怕只是做个样子,我也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我郭守云言出必行。”
  一把搂住卡尔布辛的肩膀,郭守云朝居民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时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个开枪打伤我的家伙,尽量给我弄活得,还有,查清楚谁是背后主使,我这一枪说什么也不能白挨,不就是杀手吗?我……”
  郭守云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又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一脸担忧的维克多,恍惚间似乎有了什么顿悟。
  “还是算了吧,”放下揽在卡尔布辛肩头的胳膊,郭守云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你回头跟我那位老岳父商议一下再说吧,至于说现在,嘿嘿,你还是先陪我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郭先生,你……”卡尔布辛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不用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等对方把话说完,郭守云将手一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想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的好戏呢,如果让他们如愿了,那我就不是郭守云了。你派人去通知一下那个塔斯社的霍尔什么娃,告诉她,就今天的枪击事件,我会接受她的专访。”
  这番话说完,郭守云拉着维克多迈步朝人群外走去。


第一零七章 全都不是一路人
  带着胳膊上的枪伤,仍旧穿着那身溅满了鲜血的白色西装,郭守云在卡尔布辛等人的陪同下,踏上了花园环路,继续朝下一个街区迈进了。
  而刚才那一起枪击事件,显然将今天的这一场闹剧推向了最高潮,负责现场采访的各个媒体记者,在第一时间便将刚才出现的枪击一幕以及郭守云将带伤继续街行的消息,发布到莫斯科乃至全国各地。
  “有人蓄意谋杀‘和平’。”作为塔斯社一线采访记者,霍尔尼科娃在接到了郭守云将接受自己专访的消息后,立刻就面对摄像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同时她还借机向外公布,郭守云将会在街行结束之后,接受她的独家专访,就今天的枪击事件做出他个人的表态。
  一场骤然发生的枪击事件,震动了整个莫斯科。其时,正在红场发表个人演说的叶氏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做出表态。他面对这红场上数以万计的支持者,宣称刚刚发生的这一起枪击事件,彻底暴露了政变者野心不死、不希望俄罗斯出现和平局面的险恶用心。同时,他还公开对郭守云带伤坚持街行的做法给予赞赏,用他的话说,郭守云所走的这一趟,俨然就成了“不畏暴权、舍弃个人安危的民主、自由之旅”。在他的嘴里,郭守云这个远东头号奸商,为侵吞苏联国家资财不择手段的恶人,在一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光荣的、立场坚定的、不畏牺牲的自由主义斗士”。用叶氏的说法,那就是如果俄罗斯能够多出现一些像郭守云这样的人,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明天无疑将是令人值得期盼的。
  对于此时的郭守云来说,红场上的那一番做作的演讲,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其实即便是知道了,他恐怕也对那个什么“自由主义斗士”的称号不感兴趣,至于说像“他”这样的人,郭守云绝不希望俄罗斯出现太多,有他这么一个就很足够了。这世界上可不止是好人希望到处都是好人,恶人也同样希望到处都是好人,不然的话,这恶人还沾谁的便宜去啊。
  有了之前的那一场枪击事件,这接下来的行程倒是显得更加平淡了。为了保证不再出现类似的危险状况,卡尔布辛重新调整了部署,增加了郭守云身边的随行护卫,同时,还从“阿尔法”总部调来了两架武装直升机,一刻不停的在队伍前方盘旋警戒。
  也许是为了撇清自己同枪击事件之间的联系,之前还对郭守云抵达莫斯科一事漠不关心的俄联邦政府,现在也做出了应对动作,他们不仅调来了大批的莫斯科警察,同时,身为政府总理的西拉耶夫,还专门派来了专使,对郭守云的受伤表示了一下慰问。
  经过了这么一番耽搁,当郭守云进入郊区,最终走到谢苗老将军所居住的别墅的时候,莫斯科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在别墅的大门外,全程随行的卡尔布辛将军停下了脚步,他揉揉鼻子,面色尴尬的拉住郭守云,说道:“郭先生,这个……我就不跟你进去了,反正这里已经是谢苗老爷子的住处了,相信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现在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老爷子了。嘿嘿,他的事,我可管不了了。老爷子枪法好得很,你,你自求多福吧。”
  郭守云点点头,没说话。老实说,他的心里现在也扑腾的厉害,这谢苗老爷子的脾性他很清楚,戎马一生所锤炼出来的刚烈,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这一会进去见他,自己显然不能带着一大堆的随从保镖,而到时候这老爷子会不会一高兴赏他一颗枪子吃,现在谁也说不准。
  “自求多福?”郭守云感觉现在自己所求的不应该是多福,他应该求老爷子给他个说话的机会,只要老爷子能够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那一切就都好说了,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也能跟这老头好好的忽悠一阵子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老爷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见面就“啪”的一枪打过来,那可真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好啦,郭先生,你进去吧,我这还要回去跟维克托同志交差,”松开拉住郭守云胳膊的手,卡尔布辛愁眉苦脸地说道,“今天这安保工作没做好,发生了枪击事件,还让你受了伤,这回去之后,维克托同志还指不定要怎么处分我呢。哎,看来我也得自求多福了。”
  郭守云笑了笑,他心说刚才那一场枪击,指不定就是维克托那个老东西策动的呢,老狐狸属壁虎的,就喜欢玩这种苦肉计。回想一下刚才的枪击,杀手的那个位置虽然偏,但是距离却不是很远,在几百米的距离下,却只能一枪狙中目标的胳膊,这样的杀手未免也太菜了点。当然,最令郭守云起疑的,是小维克多竟然对这一场刺杀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在枪声之后,将自己扑倒在地,之前则没有感应到危险。这说明什么?郭守云绝对最大的一点可能性,就是杀手本身就没有想要取他的性命,只是想要让他挂点彩。如果说杀手的目的真的只是打伤他,那这一场刺杀就很有意思了,因为现在不管从哪方面看,他的受伤都只能对他自己有利,而对紧急状态委员会抑或是俄联邦政府来说,他们只能从这一场枪击事件中得到麻烦。
  “维克托这个老东西啊,如果这次的事再是他搞出来的,看我将来怎么找他的麻烦。”心里闷闷的想着,郭守云伸手在卡尔布辛的肩膀上拍了拍,而后一转身,走进了别墅的正门。
  别墅依旧是一个多月前的那栋别墅,只不过同当时相比,此时的别墅显得冷清了很多,不说别的,单是散布在庭院里的警卫,就已经裁撤了不少,至于说那个偌大的停车场,更是显的空空荡荡的。
  什么叫世态炎凉啊?这就是一个最好的表现了。随着这一场政变的出现,尤其是紧急状态委员会的失势,谢苗老爷子的权威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可以想象,自今而后,这栋宅子将会逐渐的没落下去,在若干年之后,世人中还有几个人会记得这里?还有几个人记得那一班曾经为这个红色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
  被世人遗忘是痛苦的,要想不承受这种痛苦,自己的手里就总要掌握着一些东西,要嘛是权力,要嘛是金钱,总而言之,不能一无所有。对有权力的人,世人会感觉畏惧,对有财富的人,世人会感觉羡慕,至于说这权力和财富是怎么来的,有多少人会去关心?郭守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他自然不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凡人,并在悄无声息里荒废这大好的一生,他不甘寂寞,他要得到很多别人只能想一想的东西。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努力,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了,远东已经被他纳入羽翼之下,那么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毫无疑问,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保住这一切。
  今天,冒尽风险前来莫斯科,前来这栋别墅拜会,郭守云所为的,决不仅仅是妮娜,虽然说这个女人现在是他所重视的,但是如果仅仅为此,他还有很多办法可以想。
  这段时间深陷苏联权力斗争的漩涡,郭守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国家权力层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从他的亲身体会来看,戈尔巴乔夫改革、激进派的出现、“8.19”政变的发生、苏联的解体乃至解体后持续十余年的俄罗斯动荡,绝不像历史书上所描述的那么简单。坎坎坷坷近三十年,这个国家的政权层面里,经历了一系列的阴谋颠覆、阴谋反颠覆,无数苏联、俄罗斯的国家精英滚碾其中,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不管是谁,只要置身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落个身败名裂,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
  郭守云胆大没错,但是他并不狂妄,他知道自己的智商虽然很高,但是同策动这些阴谋的人们比起来,他的那些小聪明、小智慧还差的远,不说别人,就单说维克托,同这个老狐狸比起来,郭守云感觉自己真的是个雏。维克托以及他们那一船上的人,才是真正玩弄权术的专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整个克里姆林宫以及所有觊觎苏联大权的人耍弄与股掌之上:托起紧急状态委员会,再将他们砸沉;把叶氏为首的激进派推进烹鼑,让他们在掌权的喜悦中忍受煎熬,然后再将他们整个掀翻。像这样的魄力、心智、眼光,郭守云不服都不行,同那些人相比,他觉得自己还低了一个档次,说白了,他自始至终都是在玩弄权钱之术,而维克托他们则是在玩弄民心,利用的则是“大势所趋”。
  “附强击弱”是乱世中求生存的不二法则,郭守云知道,同维克托他们作对是不明智的,因此他就选择依附,依附于这些强悍的阴谋家,在他们策动的一系列阴谋中捞取实惠,这才是最佳的选择。
  正是抱着这样一个目的,郭守云来了莫斯科,来到了这栋将会在未来一段时间沉寂下去的别墅,他要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虽然反对紧急状态委员会,但是他同叶氏所领导的激进派同样不是一路人。


第一零八章 自己的家
  沿着别墅庭院最外围的甬路,绕过种满了各种花圃的庭前小园,那栋郭守云所熟悉的小楼,才再一次进入了他的视线。就在一个多月前,他第一次来莫斯科的时候,就在那栋小楼前的阶梯上看到了久别的妮娜,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郭守云感觉朗然如昨,可而今,一切物是人非,妮娜,她是不是还会在楼前的阶梯上迎着自己呢?
  “我想错了,在这个世界上,你爱的只是你自己。”妮娜那如泣如诉的声音,似乎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郭守云放慢了脚步。前方的最后一丛树影遮住了楼前的一切,他看不到妮娜是否在那里等着自己,回忆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郭守云忽然很郁闷地察觉到,如果妮娜真的在那里等着他,他竟然还没有想好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疼……”身边维克多的一声轻呼,将郭守云飘走的魂重新勾了回来,原来就在刚才那一刻,他不知不觉握紧的大手,将小姑娘的手腕捏疼了。
  下意识的松开手,郭守云扭头朝小丫头看了一眼,而当他再次将头扭过来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绕过了那最后一丛树影,来到了直通小楼的最后一段水泥石板路上。
  就在几十米外的那栋小楼阶梯前,两盏明晃晃的楼前挂灯下,一位身穿白色套裙的少女,正静静地坐在最下面的一层阶梯上,双手托着腮帮,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正在想着些什么。秀发如金、白衣胜雪,没有“思想者”那一身剽悍的肌肉与力感,却有着太多的恬静与宁和。
  “是妮娜!”郭守云的心头如擂重锤,他那整天喜欢胡思乱想的脑袋,此时骤然间竟变得一片空白,就在这一片空白中,他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一分温暖,一种漂泊很久忽然间找到了归宿的温暖。
  就在这一份懵然中,郭守云不知不觉的迈开步子,轻飘飘的朝那栋小楼,朝楼前的妮娜走去。
  很令人失望,从郭守云的身影出现在小楼前的那一刻起,直到他走到阶梯前,妮娜都没有半点的反应,她始终静静地坐在阶梯上,就像是一尊石化千年的完美木乃伊。没有预想中的飞扑入怀,更没有奢望中的痛哭流涕,她就那么在那坐着,直到郭守云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浅笑着说了一句:“你来啦。”
  “啊,来啦。”郭守云事先猜测过很多见面的情景,可以说是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他都做过了预估——谋定而后动是他的秉性。但是很可惜,像这种不咸不淡、平平无奇的见面方式,他还真就没想到。
  “来,陪我坐一会儿,”妮娜伸出小手,在自己身边的台阶上拍了拍,说道,“爷爷正在陪客人说话,估计他们还要谈上一会儿。”
  “哦,是嘛。”郭守云有些搞不清状况了,他猜不透妮娜现在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观感是不是有所转变,这种貌似没有意外,但是一切都有可能的现状,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郭守云在离着妮娜有半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坐那么远干什么?看到我觉得心虚了吗?”妮娜似乎对他坐的那个位置很不满意,她扭着头说道,“到这来,坐在我这儿。”
  “噢。”郭守云现在就像是一个初哥,他揉揉耳朵,挪动着屁股坐到了妮娜的身边。
  这一挪一动之间,牵扯到了胳膊上的枪伤,郭守云禁不住呲了呲牙,却没有叫出声来。
  “怎么样,是伤口又疼了吗?”妮娜很敏感,柔声问道。
  “不疼,啊,有点。”郭守云陪笑道。
  “哎,我说过了,让你不要来莫斯科,你为什么不听?”妮娜沉默片刻,幽幽叹口气说道,“你看看,那时候多危险,如果这枪口偏上一点,那你可就真的再也回不了远东了。”
  “嘿嘿,哪有那么多的如果,”郭守云讪笑道,“这一枪既然没有打爆我的脑袋,那就说明幸运之神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再者说了,没有你在身边,我即便是回了远东,也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这今后的日子过起来也没意思。”
  “对你来说,我有那么重要吗?”妮娜盯着郭守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即便没有我,你这段时间过不得不是一样逍遥自在?拉丽萨她们几个应该把你服侍的不错吧?她们那么温顺,不像我,总是和你作对,让你每每下不了台。”
  “可对我来说,她们只是女人,是好看又实用的女人,”郭守云倒是很坦率,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她们跟在我身边,是希望能够得到她们所需要的,而我留她们在身边,同样也是为了得到我所需要的。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要花费很多心思,要揣摩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猜测她们每一个带有什么用意,要时刻提防她们会不会背叛我。说真的,和她们在一起,我感觉很累。而你不同,妮娜,我知道你对我一无所求。我承认自己良心少得可怜,也承认自己在很多问题上都带着太多的功利,可我毕竟还是一个人,是人就有人的感情,就有人的品性,所以我也知道谁才是真的对我有感情。”
  伸手抚上妮娜线条优美的香背,郭守云叹口气说道:“昨天晚上和你通过电话之后,我整晚都没有睡好。各种各样的噩梦一个连着一个,每一个都和你有关,而且每一个梦的结局,都是你离我而去的情景,每一个梦醒之后,我都会出一身的冷汗,每一个梦醒之后,我都会认清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你。”
  妮娜听得很入神,像这样的话,她很早以前就希望能够听郭守云对自己说起了。
  “哎,认清这个世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要想认清自己,却是那么的困难,”郭守云继续说道,“击败自己的敌人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要想留住一个真正的朋友,留住一个自己真心喜欢同时也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却是太困难了。这次来莫斯科之前,我也知道此行的凶险,现在盼着我死的人太多了,除了远东,整个苏联没有一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安全的。可我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我预感到这次如果我不来,那你就真的要离我而去了。所以为了你,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将来不会因此而后悔,我来了,我要接你走,接你回远东,咱们在那建一个只属于咱们两个的家,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郭守云的这番话,是真的打动了妮娜。老实说,这段时间以来她活得很累,累的身心俱疲,作为一名从小就接受着忠党爱国思想教育的军门子弟,她在这段时间里丢失了秉承二十多年的信仰,以往,她对郭守云的抵触还有个根据,那就是这个家伙显然是个阴谋家,他在不惜一切代价的篡夺自己伟大祖国的财富。可是如今呢,这份抵触已经随着国家即将消亡的信号宣告消失了,听听这几天的言论,像爷爷那样的“苏联英雄”,如今竟然成了叛国嫌疑者;旨在维护苏联国家安全的安全委员会,竟然成了叛国者们策划叛国行动的总指挥部;苏维埃中央委员会则成了叛国行动的保护伞;领导这个国家数十年,创下无数奇迹与荣耀的布尔什维克党,竟然成了最大叛国组织……这一切的一切,令妮娜几乎快要疯了,她现在最希望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找一个能够避开眼前这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的世界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郭守云来了,他说出了妮娜眼下最希望听到的一番话。
  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一段自己所向往的生活,在这一切面前,妮娜似乎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你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咱们就把家建在什么地方,”郭守云仍旧在信誓旦旦地说着他的承诺,“无论是海边、山边、河边,也不管是哈巴罗夫斯克还是符拉迪沃斯托克,抑或是勘察加、布拉戈维申斯克,只要你喜欢,咱们就在那里建一个和这栋别墅一摸一样的地方……”
  “这个国家,还有咱们的布尔什维克党,已经在过去的几十年时间里积累下了太多的弊端,”在小楼的二层窗口,久加诺夫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语重心长的对身边的谢苗大将说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改革,都已经无法再把它们挽救过来了,安德罗波夫同志、挈尔年科同志,甚至是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都已经有力的说明了这一点。所以说,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将过去那一套借他人之手全部砸碎,然后再在这一片废墟上,重新建立一套全新的国家机制。至于说亚佐夫几位同志,将军将把他们看成是这一场大变革中必须的牺牲品吧,这并不是我们某个人的阴谋逻辑,而是为过去那一段历史所不得不付出的惨重代价。”
  “咣当!”
  沉默良久之后,谢苗将军手中紧握那把配枪掉在了地上。他那张干裂的嘴唇剧烈的抖动着,同时用颤巍巍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交给久加诺夫之后,才喟然长叹一声说道:“我明白了,久加诺夫同志,谢谢你今天对我推心置腹地说了这么一番话。一会儿你下去的时候替我把这个交给守云,让他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将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他应该秉承的立场。”
  “老将军,你不打算见见他吗?”久加诺夫接过锦盒,随口问道。
  “不见了,我现在谁也不想见了,你让妮娜跟他走吧,今后的莫斯科,再也不属于我们了。”老将军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叹口气说道。


第一零九章 得到的与付出的
  任何一个国家,当它真正走向灭亡甚至是在刚刚出现灭亡预兆的时候,总会有一大批国家的精英挺身而出,为挽救自己的国家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尝试,他们中有些人的做法或许是正确的,有些人的做法或许是错误,有些人的做法甚至会让这个国家以更快的速度消亡,甚至是走向更加难以预料的灾难。但是,如果仅仅从出发点上去考虑,他们无疑都是善意的,可这同样一种善意,到最后却使他们有的人成为了国家、民族的英雄,而有的人则成为了所谓的叛国者、卖国贼。
  自己现在也正在为挽救这个国家而努力,坚持不懈的推行自己的计划,可是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将以一个什么样的名誉被后人所评述呢?现在久加诺夫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就是那一支已经被射出去的箭。
  在楼内的房间里同谢苗老将军又聊了两句,最后安抚了这位心灰意冷的老将军一番,久加诺夫拿着那个锦盒,黯然告辞。他也知道,今天这一次会面,虽然说让老将军顿悟了不少,但是同样的,也让老将军显得更加颓丧,更加苍老了,可现实如此,谁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当久加诺夫从楼里出来的时候,郭守云和妮娜仍旧肩挨着肩地坐在楼前的台阶上,这一对年轻人显然已经和解了,他俩紧紧的凑在一起,不知道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
  “还是年轻好啊。”久加诺夫心中感叹一声,同时迈步走到了两人的身后。
  “根纳季叔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妮娜首先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扭过头对面带微笑的久加诺夫说道,“你要走了吗?”
  “嗯。”久加诺夫点点头,目光却始终凝聚在刚刚站起身来的郭守云身上。
  “您和我爷爷都谈了些什么?他现在情绪怎么样?”妮娜的面色似乎稍稍显得有几分忧郁,她追问道。
  “怎么,还在担心老将军会找你这位小情人的麻烦?”久加诺夫笑了,他上前一步,站在妮娜与郭守云之间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放心吧,我已经劝服了老将军,他现在放弃了最初的打算,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可以到远东去了。”
  “哦?爷爷他怎么说的?”妮娜攒起了眉头,她感觉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他让你们两个现在就离开,不用再去见他了,”久加诺夫将手中的锦盒递到郭守云的面前,说道,“这是老将军让我交给你的,里面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他说了,让你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的立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相信你看过了盒子里的东西就应该明白了。”
  郭守云点点头,将锦盒接过来,就那么当着久加诺夫与妮娜的面,将盒盖掀开。
  四四方方的小锦盒里,付着鲜红的绸绫,在盒子正中央的那个凹槽里,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勋章的样式很简单,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标牌下,挂着一枚中间篆刻了镰刀锤子图案的金色五星,像这样的勋章,郭守云在前世曾经看到过,只不过看到的是图像,真正的物件他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毫无疑问,这是一枚“苏联英雄”勋章,是苏维埃中央委员会颁发给为苏联革命事业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个人的最高奖励。
  将勋章从盒子里拿出来,郭守云翻到背面,看了看标牌上的刻纹:“一九四三年,沃罗捏日方面军第四十集团军独立第三七九旅,谢苗·伊万诺夫·伊万诺夫维奇少校,哈尔科夫进攻战役。”
  “这是老将军这一辈子最看重的一件东西,”久加诺夫看着那枚勋章,颇为感慨地说道,“就是在那一场战役中,整个沃罗捏日方面军因为冒进,第四十集团军陷入了曼施坦因早已设好的圈套,在别列金一线,为了突出重围,老将军的部队同德军精锐的‘阿道夫·希特勒’亲卫队装甲师鏖战十六个小时,为主力部队向北顿涅茨河成功退却赢得了时间。尽管在这一场战役中,三七九旅几乎全军覆没,但是对于老将军来说,这却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一战,而这枚勋章,也恰恰是他在那一场战役之后获得的。说起来,这已经有将近五十年的时间了,如今,老将军将它送给你,你明白他的用意吗?”
  明白,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郭守云拿着那枚勋章,心中想到。很显然,谢苗老将军之所以现在将这枚勋章送给他,其含义有两点:其一,老将军当年是因为在苏维埃国家的战争中做出过卓越贡献,从而赢得了这枚奖章,但是今天,面对国家即将承受的灾难,他这个老革命已经无能为力了,所以,他对继续保有这枚勋章感觉羞愧。其二,在郭守云看来,久加诺夫应该与维克托是一伙的,他们与耿直的老将军不同,面对国家即将承受的灾难,他们没有选择与激进派面对面的硬撼,而是力图另辟蹊径,以阴谋对阴谋,走一条破而后立的曲折道路。过去,老将军显然对儿子的企图不甚了了,如今,久加诺夫应该是已经把一切都挑明了。而在维克托这一干人的计划中,他郭守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所以,老将军将这枚勋章送给他,是要他时刻都牢记所谓的立场,始终站在维克托他们一边,为重建这个国家而努力。
  “老头还真看的起我啊,”老实说,面对老将军这种无言的嘱托,郭守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感动,毕竟对他来说,那种所谓崇高的革命理想、不屈的战斗意志之类的东西,实在距离他太过遥远了。现在的事实是,苏联已经完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至于说今后该何去何从,郭守云也自有打算。支持维克托他们?那是肯定的,因为目前的叶氏政府到最后势必要被这些人推翻,“大树底下好乘凉。”即便是没有老将军的这一番嘱托,郭守云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过从根本上讲,他支持谁反对谁,只是从自己的利益来考虑,同什么革命理想之类东西却是毫不沾边。
  “爷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将手中的勋章小心翼翼的放回到锦盒里,郭守云做出一副异常严肃的表情,口不应心地说道,“久加诺夫同志,你尽管放心吧,我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我想,爷爷今天对我的这一份期望,绝不会落空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久加诺夫颇感欣慰,他伸手在郭守云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这两天莫斯科想来还会有很多事情要发生,按照我和身边几位同志的猜测,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恐怕会很快找上门来,他们会开出各种各样的条件来拉拢你。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妨与他们虚与委蛇一番,话要捡着好听的说,不要过于意气用事,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把握住,那就是远东的事,必须牢牢的掌握在手里,你要做出一种姿态,那就是远东的任何事务,绝不能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由别人插手,尤其是政府的人事任命以及军队的将领任免。”
  “您老可说到我心里去了,”郭守云心中嘀咕一句,嘴上却颇带着几分为难地说道,“久加诺夫同志,这恐怕有些难办吧?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像这种事关大局的事情,我怎么好多嘴。”
  瞟了郭守云一眼,久加诺夫皱眉说道:“守云啊,你恐怕还不知道,我跟维克托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他这个人或许是喜欢耍弄一些阴谋诡计,但是对我他却从来都不隐瞒什么,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的问题。简单地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维克托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同样也知道一清二楚,所以你那些小鬼心思,就别在我面前耍弄了。”
  “这老头说话也忒他奶奶的直接了,一点面子都不给留,”被久加诺夫当面戳穿,郭守云感觉颇为尴尬,他揉搓着鼻子,干笑两声之后,才说道,“这个,我这不也是担心嘛,您老想想,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我终究是个外人,这小打小闹的折腾一下,或许没什么,可是一旦像您说的一样,把事情闹大了,那恐怕不太收场啊。”
  “如果你真的能这么想的话,那就好了,”久加诺夫紧盯着郭守云,他那双炯炯的眼睛里,发射出一种似乎能看到人心底最深处的目光,“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应该是到什么时候应该出手,而什么时候应该收手。现在时局纷乱,你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去理会,也没有人有精力去理会。如果你想保证自己将来能够一直逍遥下去,那就要把眼光放亮一点,同时呢也不要把手伸的太长。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要想得到一件东西,就要付出另一件东西,在这一点上,不仅是对你,对我们也同样如此。现在,我们已经把能给你的东西给你了,所以下一步,就该到了你付出的时候了,记好了这个规则,不然的话,你将来恐怕会变的一无所有。”
  郭守云心中一禀,俄罗斯历史上那几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寡头,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一一零章 老辣
  “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放手时就放手……手不要伸的太长……”很显然,久加诺夫这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啊,他这等于是明白的告诉自己,在远东怎么闹都可以,但是对俄罗斯权力斗争的核心部分,永远都不要插手,同时呢,这个“闹”也要注意分寸,要注意时间。
  对于久加诺夫所说的这些,郭守云也知道。在他的所知范围内,俄罗斯的动乱局面虽然将会持续很久,但是这也就是十几年的时间,自从叶氏下台,普京掌权之后,俄罗斯政局的混乱局面就一扫而空,一个新的、名至实归的“沙皇”集权政府成立,各反对派地方势力在第一时间就束手就擒,七大经济寡头坐监的坐监,外逃的外逃,唯一留下的,还是权力媾和下的附属品。
  纵观如今的苏联国内,无论是霍多尔科夫斯基还是古辛斯基,抑或是斯摩棱斯基,这些未来几年注定要名声大噪的“斯基”们,现在都还没有露头呢,即便是浮出水面的,也都还不成气候。总的来说,现在在苏联国内,真正能称的上寡头二字的,除了他郭守云之外,还没有别人呢。
  作为寡头行列中一员,郭守云很有潜质把这个颇有前途的职业干好,同他所熟知的那些倒霉家伙相比,他更能看的清时局,更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干什么事情不可以干,也更清楚应该去抱谁的大腿。
  久加诺夫今天所说的这一番话很中肯,他几乎道出了国家生活中权利与财富的本质——一个真正的寡头,在敛财的手段上可以黑暗一些,甚至可以黑暗到极点,只要在政治立场,或者说是舆论倾向上不出现问题,那上面的人就能容许他继续逍遥下去,甚至为他的敛财提供更多便利。若与此相反,那就全都完了,即便是他的财富来的再正当,行为再端正,也终究免不了落个身败名列的下场。这个世界的残酷或许就在于此。
  “久加诺夫同志,你放心好了,我郭守云虽然贪心,但是却也知道什么是该拿的,什么是不该拿的,”郭守云心有所思,沉吟片刻之后,肃容说道,“更何况维克托他老人家又是我的岳父,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了,在一点上,我还是知道应该怎么做出选择的。”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久加诺夫从郭守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只得全当他说的是真心话。更何况眼下国内情势复杂,作为他们这些有心成就大事的人来说,郭守云的立场至关重要,所以不管这嘴上说的多么强硬,久加诺夫还真是担心眼前这个年轻人怀有异心。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一味的威压就不是明智之举,像维克托那样着意拉拢才是上上之策。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个小伙子的立场很是鲜明,原本久加诺夫还担心他趋炎附势,跟在叶氏的联邦政府的屁股后面跑了,可是今天他在机场上的一番话,令久加诺夫很是放心,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敢于说出那番话的人,应该不可能与叶氏是同路人。
  “久加诺夫同志,您现在即便是对我不放心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咱们接下来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我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用事实来证明就好了,”郭守云自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对自己完全信任,因此他接过话茬,笑道,“对啦,我前段时间听拉丽萨说起过,她告诉我,岳父他老人家似乎有心要另起炉灶,嗯,这件事情我之前考虑过了,我觉得现在在远东,集团的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这次来莫斯科呢,我想同他老人家见一面,询问一下他的意思,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云,你和根纳季叔叔现在这聊着,我去看看爷爷。”听郭守云同久加诺夫一直在这里谈着自己不懂的事情,妮娜感觉有些无聊,更何况她也感觉到,两人所说的这些事情应该属于机密,所以她回避一下似乎更好。
  “不用去了,”久加诺夫颇为赞赏地看了妮娜一眼,随口说道,“老将军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他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所以还是别去打扰他了。而且呢,一会儿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就先在这里等一下吧。”
  妮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留了下来。
  “守云啊,”留住了妮娜,久加诺夫看着郭守云继续说道,“你现在想为我们做些什么,这样的心思是好的,不过我要说的是,现在时机还未到,你若是操之过急的话,只能惹来一身麻烦,却不会有任何收获。”
  “从目前的情况看,紧急状态委员会的失败,意味着传统派在形式上已经彻底的消散了,”久加诺夫抬头望着夜空,语气飘忽地说道,“一个权力派系的溃亡,意味着更多的、更激烈权力争夺之战即将上演,毫不客气地说,克里姆林宫之主的最后争夺战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即将走向白热化了。戈尔巴乔夫是愚蠢的,他想在这场政变中扮演一个旁观者,任由传统派和激进派对决,希望能够坐山观虎斗,以便捡一个现成的便宜。如果我们所料不错的话,戈尔巴乔夫原本笃定的,肯定是传统派将会在这场对决中采用过激手段,一举除掉激进派的派别首脑,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便能站出来,以拨乱反正的姿态,给作为胜利者传统派沉重一击。不过事实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现在激进派出人意料的获得了成功,紧急状态委员会所发起的行动,被视作非法的政变,甚至还有可能被定义为叛乱。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接下来的几天会发生些什么,也就不难预料了。大批此前同紧急状态委员会关系密切,乃至于对他们的行动抱有同情的政府官员、军队将领,将会被从领导岗位上清除出去,像国防部、参谋本部、国家安全委员会、内务部、联盟外交部,这些关键部门的领导权都将发生很大的变化。戈尔巴乔夫,哼哼,他作为苏维埃中央的第一书记,却不能始终站在自己政党的一边,在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哪里还会有什么所谓的亲信?那么在权力出现真空,几个关键要害部门急需换人的情况下,他还能有什么作为?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戈尔巴乔夫即便能够在这些要害部门上安插上一些人,恐怕也做不长久,这些部门最终注定要落到激进派的手里,而到那时,克里姆林宫也就等于是完全被架空了,戈尔巴乔夫将彻底失去他所有的权威,成为一尊真真正正的傀儡。”
  “高,实在是高。”郭守云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政治家始终就是政治家,看看人家这种眼光,看看人家分析问题的这种准确性,如果他也有这本事,那……那估计早就被枪毙了。
  “戈尔巴乔夫要想不做傀儡,那就要放开手的最后搏一场,他现在并非没有那个实力,只要能够不理会国际上的聒噪,不担心打破他那个所谓‘民主改革家’的臭名声,那联合起即将败亡的传统派力量,未必就没有胜算,可是他……嘿嘿,他绝没有那份胆魄。”久加诺夫摇头继续说道,“所以呢,今后这一段时间,将是激进派统合中央领导权的时期,在这一段时间里,莫斯科至少在表面上,会呈现出一种宁和的气氛,你作为一个远东的代表,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作为的。所以说,你现在最要紧的,并不是考虑我们有什么想法,你应该抓紧时间把远东调和好,你认为可用的人,就应该把他推到前台上去,不可用的人,就尽早把他打发掉。远东不仅是你的基地,也是我们的一个重要利益存在点,那里的情况,绝不允许出现半点失误。”
  “看来这些老家伙现在也忙不过来了,远东的事情,他们暂时也顾不上插手了。”郭守云心领神会,他从久加诺夫的这一番话里,就基本摸清了这些老家伙的现状。不用说了,今后的莫斯科肯定还将会暗潮涌动,维克托一伙人还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这里,远东他们顾虑不上的。
  “在远东那边呢,现在能把谁推上去,维克托那里有一个名单,”久加诺夫说道,“不过那里毕竟偏远,我们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所以能够提供的人选也只有寥寥几个,剩余的还需要你自己来拿主意。可是有一个人一定不能用,你需要想办法让他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去,最好是让他彻底消失。”
  “谁?!”郭守云下意识的反口问道。
  “就是捷尔申科,”久加诺夫淡然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人的。”
  “捷尔申科?雅库特共和国的捷尔申科?”郭守云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中,捷尔申科倒是一个很老城持重的官员,现任雅库特共和国苏维埃中央书记,同时也是该共和国的总统。老实说,在郭守云的看来,这个捷尔申科还是很听话的,至少没有什么不好的表现。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外表的恭顺,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对你没有坏心思,”久加诺夫一眼就看穿了郭守云的心思,他说道,“维克托调查过了,这个捷尔申科同鲁茨科伊关系密切,即便是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两人之间也曾经三次通过电话。虽然说他们之间交谈了些什么我们很难掌握到,但是,哼哼,这个潜在的威胁,我们却不能忽视。”
  点点头,郭守云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这种事情好办,回头交给莎娜丽娃就可以了。


懵懂的猪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