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清债


  苏恺闻早上先到谭启平办公室,汇报了市锻压厂拖欠朱有才工程款的事情。
  谭启平正拿钢笔签署文件,稍停下来,跟苏恺闻说道:“这事还是要市委督察室出面协调解决好,你抽时间再专门跑一下。”
  苏恺闻点点头,说道:“好的,朱有才约好上午要过来找我;我马上让人通知市锻压厂方面。”
  整件事分前后两部分。
  前半部分发生在梅溪镇,五名工人爬塔吊讨薪,叫沈淮解决得很快,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从道理上来讲,市委督察室既然前面硬凑到梅溪镇前追问农民工讨薪一事,那接下来督促市锻压厂还款,超过梅溪镇的职权范围,也只能由市委督察室来接手,不能怪沈淮故意把球踢过来。
  要是这事不能督办好,谁知道沈淮会在背后嚼什么舌根子?
  当然,替朱有才协调解决市锻压厂拖欠他的二十万工程款问题,苏恺闻不觉得有多困难。
  谭启平上午没有什么外出公务活动,围绕他服务的秘书一处,也有好几个人;苏恺闻就在办公室里等朱有才他人过来,也电话通知了市锻压厂方面派人过来协商。
  市锻压厂资金紧张到连工人工资都发出来,就算账上有点流动资金,也不想去清理以前的烂账。
  市委督察室的电话约请,市锻压厂的厂长赵益成不敢不出面,但他赶到市委办,就是一个劲地倒苦水。
  前厂长因贪污挥霍公款、给举报进了牢房,但给市锻压厂留下一屁股的烂账烂债,顶到他担任厂长,就是擦屁股的。
  虽然市锻压厂拖欠别家债款有好几百万,但也给其他厂商拖欠了好几百万的货款,百催千讨不还。
  市锻压厂现在连工资都发不转,帐上有点钱,但要用来维持生产。把这笔钱抽出去,生产一停,市锻压厂三百来号工人连维持生计都不可能了。这大过年的,要这么搞,肯定会出大问题。
  苏恺闻只当赵益成推搪他,也是又气又恼,拍着桌子教训赵益成:“市锻压厂拖欠人家的工程款,搞到人家农民工爬塔吊跳楼,要是年尾闹出什么大事情,你这厂长也不要干了。”
  “现在供应商、承包商追着我讨债,工人追着我要工资,我有家都不敢回。苏秘书,你要是能让我不当这鬼捞子厂长,我还要感谢你。”赵益成也没有办法,索性耍起无赖。
  要是连二十万的工程款都没有办法协调解决,那他以后在东华还想做成什么事,不就成了沈淮的笑柄?苏恺闻叫赵益成的无赖态度气得一佛升天,拍着桌子训斥道:“你不要拿这个要挟我,不要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银行,冻结市锻压厂的账户,我就不信连二十万都抽不出来!”
  “嘭嘭嘭”,办公室的门给敲响,看黄新良陪着朱有才进来,苏恺闻脸色更是难看:市锻压厂的赵益成还没有摆平呢,沈淮让黄新良陪着朱有才过来,摆明了是要全程盯着他这边协调解决这事。
  赵益成见苏恺闻的态度很硬,虽耍无赖,但也怕把他真惹恼了,看到朱有才过来,忙不迭地拉着他称兄道弟,诉说市锻压厂的苦处,想要朱有才这边能缓一缓,苏恺闻也不可能再逼他。
  朱有才知道市锻压厂困难,也知道市锻压厂拖欠他的工程款不是经赵益成的手,但是他这时候同情了赵益成,心软了,要是昨天五名工人真从塔吊上跳下来,谁会同情他?
  有机会从市锻压厂拿回这二十万,朱有才傻了才会松口,只说昨天也挪用了其他款子才打发闹事的工人离开,要是不能及时把挪用的款子填,他那边也过不了年。
  僵持了半个小时,赵益成借口要撒尿,转头溜到熊文斌的办公室求援。
  “锻压厂的情况,别人不清楚,熊秘书长你是清楚的。我跟你掏个实底,现在厂里帐面上就三四十万流转,要是抽一半还工程款,不要说其他人听到风声会怎么样,厂里的生产就立即运不转了。三百号人的吃饭问题,就没法维持了啊!苏秘书现在说要撤我的职,我倒是想有人能撤了我的职。”
  熊文斌早年还在市计委工作时,赵益成是刚进市计委的大学生,彼此认识。后来赵益成调到市锻压厂工作,差不多十年时间,也从默默无闻的大学生,成了副处级干部。
  熊文斌当然比苏恺闻更清楚市锻压厂的情况,不提整个市属国有企业都普遍存在的问题,单就市锻压厂当前的状况,也跟赵益成关系不大。当初还是赵益成看不惯前厂长的作派,联名举报把前厂长送进大牢里去。
  当时赶着谭启平刚调到东华来,赵益成等人的联名举报前厂长,又有证据缴上来,市纪委没有人敢轻易压下来,就严肃处理了前厂长贪污挥霍公款的事情,还叫市锻压厂自行推举赵益成等人担任厂领导,民主了一把。
  不过赵益成等人的联名举报,还是捅了马蜂窝,使得整个市锻压厂给市计委系统边缘化。
  赵益成要能把市锻压厂带出当前的困境,倒也罢了,别人不好说什么,但市锻压厂积弊甚深,不仅设备老化、工艺落后,缺乏技术改造资金的问题,就连生产资金都筹不足。这些年积累来的三角债,就拖得市锻压厂的生产难以维系。
  赵益厂给任命市锻压厂厂长时,熊文斌见过他一面,他那时意气风发,风华正茂,踟蹰满意的想干一番事业。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他,再看他倒像是老了十岁,也知道市锻压厂的生产经营困境还是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熊文斌也正是知道市锻压厂的问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知道沈淮把球踢到苏恺闻的怀里,不会有什么好意,他才不想去掺和这事进去,但他这时候也没有办法把赵益成撵出自己的办公室去。
  “二十万的款子,你们是不是找银行帮忙解决一下?”熊文斌现在也只能帮赵益成出出头痛医头的治标办法。
  “我把耿胖子举报送进大牢里,是捅了马蜂窝,现在市里有哪家银行待见我们?”赵益成苦笑,“要能从银行贷到生产资金,我们厂状况怎么也能改善一些,何苦这样?”
  “我就帮你出出这个主意,你再找苏恺闻说说这事。市锻压厂出面找银行不成,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熊文斌说道。
  市锻压厂是实在挤不出这笔钱,不过熊文斌相信苏恺闻愿意出面找银行协调的话,还是能帮市锻压厂借到二十万款应付一时之需的。
  赵益成再转回到苏恺闻的办公室,就请苏恺闻帮忙联系银行,只要银行借款给锻压厂,锻压厂立马就把拖欠朱有才的工程款还上。
  苏恺闻也不能真闹开了要惊动市委组织部撤掉赵益成的厂长职务再解决这件事,就算强硬的通知银行冰冻市锻压厂的账户抽款,也未就对他有利,见赵益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没有他计,想着找银行挪借一下也不失一策。
  市各大银行,包括城信社在内,都躲市锻压厂如狗屎。不过,苏恺闻作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又是省常委、省委秘书长苏唯军的公子,东华知道苏恺闻背景的、想巴结他的,还是大有人在。
  苏恺闻两个电话打出来,城信社就果断答应以流动资金贷款方式,借二十万给市锻压厂解决燃眉之急。
  苏恺闻上午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气,但两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也叫他有事情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的良好感觉,对赵益成、朱有才说道:“我们直接去市锻压厂,城信社到那里跟我们汇报,我们现场把这个破事解决掉。”对黄新良说道:“这里没有你们梅溪镇什么事了。”
  把黄新良撵走,苏恺闻过去跟谭启平汇报了一下,就带着赵益成、朱有才直接赶到市锻压厂,汇合城信社赶到现场的人,中午就在市锻压厂的食堂随便用过餐,下午就在赵益成的厂长室里,盯着城信社给市锻压厂办理放贷手续,又盯着市锻压厂的财会人员,将转账支票开给朱有才。
  朱有才拿到支票,自然是溜之大吉,带了两名工人,赶去银行提现。
  赵益成见苏恺闻有能耐,一个电话就能说通城信社放款给他们,一来想缓和上午冲撞他的矛盾,二来想苏恺闻能继续帮忙从城信社贷一些生产流动资金出来,换了态度,也是百般讨好,请苏恺闻检查市锻压厂的工作。
  苏恺闻下午也没有什么特别事情要回市委,就想着下车间看看,了解一下国营工厂的实际运营状况。
  他现在接替熊文斌,分管市委督察室,接触到的、需要协调处理的实际问题越来越多,他也需要更深入的了解东华当面的实际情况。
  市锻压厂的车间秩序还是相当不错,算来算去,这两年市锻压厂还是有些盈利的,但都缠在三角债里去。
  三角债,就是别人拖欠市锻压厂的,市锻压厂再拖欠别人的,帐面上看着有盈余,但是拿不出钱来。市锻压厂现在想更新设备没钱,想改造工艺没钱,就连基本的生产流运资金也匮乏,生产状况也就没有办法得到根本性的好转,工人工资也开不足。
  这也是市属国有企业普遍的状况。
  当年梅钢也给万虎公司拖欠了上千万的贷款,拖得欲仙欲死,还是在沈淮主持梅钢后,才坚决的从万虎公司嘴里把这笔钱抠出来,又有业信银行大力的贷款支持,才叫梅钢的状况迅速得到好转。
  苏恺闻这一了解不打紧,没想到这里面的问题会这么纠缠复杂,好在今天的事情顺利解决,市锻压厂接下来的问题又不用他再头痛。
  看着市锻压厂这边没有什么油水好榨,苏恺闻就想着早点脱身,不想把市锻压厂这一屁股烂帐都抹到自己身上来。
  只是苏恺闻这时候想脱身已经有些迟了,他在赵益成的陪同下,刚要离开车间,市锻压厂就有工作人员急慌慌地跑过来报信。
  “东方公司的罗总带着几十个工人闯进来,要我们还欠他们的五十万款,不然他公司的工人拿不到工资,没办法过年,也要闹着跳楼了。”


第三百零一章 闹大了
  这到年关,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催债的缠着不走,工人工资也不可能拖到年后,本来年关就是地方债务矛盾最激烈、最有可能暴发的时候。
  有款、有债在锻压厂没有拿到的供应商、厂商、建筑商,年尾都有专人盯着锻压厂这边讨债,这时候听到市锻压厂有钱还款了,还不打了鸡血围过来?
  苏恺闻想脱身也不可能了,他今天坐出来的黑色尼桑轿车,车身刷有“市委督查”的字样,是市委督察室的公务专用车。
  讨债的人也认出他的身份,缠过来要他协调解决市锻压厂拖欠工程款及货款的问题。
  闻讯赶来的讨债人,也是知道人单势微的坏处,都带着手下工人赶过来讨债,先赶过来的三拨人就聚拢了五六十号工人,将市锻压厂的厂门堵得严严实实,也不放苏恺闻坐车离开。
  苏恺闻脸色铁青,退回到赵益成的厂长室,他当然可以通知警方过来给他开道让他离开,但想到他离开后真闹出工人爬楼的事件来,就不是他看别人好戏,而是别人看他好戏了……
  苏恺闻不知道背后有没有沈淮在捣鬼,但知道真闹出大动静,沈淮必然会围过来看他的好戏。
  “你们是胡闹、胡搞!不要以为你们这么闹下去、胡搞下去,政府就对付不了你们?”苏恺闻拍着桌子大声训斥。
  “不是我们要闹事,我们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市锻压厂拖欠我们货款、工程款,白纸黑字都在这里,搞得我们没钱发工资,工人们拿不到工资,天天吵着要到市委上访,我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过来找锻压厂讨款,工人们就要到市委去找谭书记解决问题,闹得我们不得安生。我们也理解锻压厂困难,但锻压厂也要理解我们的困难。拖欠的款,只要锻压厂现在还一半,让我们能发放工人工资,能把年关糊弄过去,我们立马走人;余下的钱,我们明年再算。”
  三个领头讨债的,虽然不想得罪市委书记的秘书,但他们讨不到债,回去还是没有好日子可过,就拿着票据,围着赵益成要钱。
  赵益成年尾连家都不敢回,也不是说说而已,实际就连市锻压厂也组织了队伍专门在外面讨债,实在也不能怨别人闻着血腥赶过来的追债。
  本来一视同仁,各家债款都拖着不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多赔些笑脸,多挨些骂,再把从另地讨回来的钱给各家分一两万意思一下,也就糊弄过去了。
  坏就坏在市锻压厂刚拿二十万全还了朱有才的款,其他的债务人,不管怎么说,要是一分钱都不还或者还只是拿一两万糊弄一下,就没有道理说得过去。
  讨债人之间都有联系,甚至常常一起行动,赵益成也不能怪朱有才讨到钱之后还把消息泄漏出来。
  讨债的都是狗鼻子,朱有才从锻压厂拿钱的事迟早会传出去。
  赵益成也给逼得没办法,就吐露实情,就是市委办协调从城信社借了二十万,才有钱还朱有才的。
  刚开始闻讯赶来的还只有三拔。
  东华有着年头不结账还债的风俗,所以要讨债的都赶在年尾集群出动,欠债人也是年三十之前的几天日子最难熬。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市锻压厂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可能只是三拨人听到消息。从下午三点钟开始,其他债务人听到消息,都陆陆续续的都赶过来。
  除了随同过来壮声望的工人外,仅债务代表也就把赵益成的厂长室挤得滴水难进;包括几家之前放款给市锻压厂的银行以及一些有款给拖着没还的国营厂也坐不住,派人过来盯着。
  市锻压厂真要一下子顶不住垮掉,银行也想要抓住优先得到清偿的主动权。
  苏恺闻给逼在厂长室的角落里,进退不得。
  不过讨债人里,有些妇女同志,更是能豁得出去,也认准苏恺闻能帮忙解决问题,都贴身围过去,不放他走,情绪激动的跟他诉苦,口水喷得他一脸,口口声声说锻压厂不能还债,明天就要聚到市委去找谭启平解决问题。
  苏恺闻也没想到沈淮踢到他怀里来的是个大马蜂窝,笼统一算,市锻压厂除了拖欠银行的贷款外,这些个聚过来的大大小小债权人,手里竟然攥着市锻压厂一千多万的债要追讨。他揪住赵益成放火:“不是说就几百万的欠债,现在怎么这么多?锻压厂的资金到底跑哪里去了?你们厂长手脚要是干净,怎么会欠这么债?”
  赵益成也是有苦说不出,市锻压厂在外面也有近千万的款没有收回来,他找谁哭去?
  追债的人大规模聚集倒也罢了,到天黑后,市锻压厂的工人也聚集着不肯离厂。工人近半年时间工资都没能足额发放,都还指望过年能补足过个好年。这时候看讨债的架式,都在说市锻压厂要倒掉,锻压厂的工人也更不敢轻易离开,聚在办公楼外,要求补发工资。
  赵益成担任厂长后,为了恢复生产,补足周转资金,还从工人那里集了三十余万的款;工人们这时候都要把集资款讨回去。
  工人跟讨债的人难免出现冲突,动口动手动脚的纠纷就起来,派出所及唐闸区分局出动六部警车过来维持秩序,但工人跟讨债的人就是不肯散去……
  熊文斌在办公室接到苏恺闻的求援电话,心里也叹气,现在正是债务矛盾最激烈的时候,哪家不急着要钱?哪家都急着要钱追债,又从哪里去解决这些问题。
  熊文斌不想将事情揽过去,这些事情也不是他此时有能力解决,只得去谭启平的办公室里汇报。
  “市锻压厂的问题这么严重?”
  谭启平也是很诧异。
  熊文斌苦笑,点点头,说道:“现在市属国有企业以及下面的乡镇企业,债务问题都很复杂。”
  市锻压厂的债务还是冰山一角,市钢厂现在除了拖欠银行贷款超过五亿之外,拖欠中小债务人的债款也有上亿之多。
  “你打电话给高天河,这是市政府的事情,他要出面解决。”谭启平说道。
  熊文斌打电话给高天河,接着又把高天河的意思回馈给谭启平:“高市长说他今天怕是回不了市里,他会打电话给梁市长,让梁市长代表市政府出面去解决了。”
  谭启平蹙着眉头,见高天河耍滑头不露面,事情捅给梁小林,跟踢回给他没什么区别,问熊文斌:“你觉得这事要怎么解决才好?是不是叫各家银行先凑两三百万给市锻压厂,先让市锻压厂把年尾这关熬过去。”
  熊文斌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清楚其他国营厂的情况,市里要揽,也不能在年尾这关头把这事揽下来,现在情况,还只能叫梁市长先出面安抚债权人的情绪。市锻压厂也有款在外面没能收回来,把欠锻压厂款的企业,也抓一些人过来,大家坐下来商量着还款计划,或许能成。”
  他知道其他银行这时候不可能再放款给市锻压厂,市里能指挥得动的就是城市信用联社。要是其他国营厂都赶过来要市委解决年尾贷款的事情,城市信用联社还有多少潜力能挖?
  厚此薄彼,会直接影响谭启平的威信;万一其他国营厂闹出什么事来,高天河就能推得一干二净,把责任都推到谭启平的头上来。城信社明年还要挤三千万放给市钢厂承担对合资工厂的入资,这笔钱很可能年后就要拿出来,这时候也不能将城信社的资金榨干。
  说到底,还是苏恺闻处理这种事没有经验。
  市锻压厂陷入三角债这么深,苏恺闻本应该要帮市锻压厂顶住压力,跟朱有才约个还款计划,一笔笔的归还、逐步的去清理三角债务,而不是一下子就把朱有才的这笔钱都还掉,在年尾这关头上去捅这个马蜂窝。
  现在唯一能行的办法,就是让梁小林代表市政府过去安抚人心,先把这事拖过去,而不是让事情越演越烈,叫市属国营厂的债务问题在年尾头上来个总爆发。
  谭启平知道苏恺闻应付不了这个局面,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直接给梁小林打电话,让他亲自赶到市锻压厂,给苏恺闻解围,又对熊文斌说道:“现在三角债务问题既然很严重,完全交给市政府解决也不是办法,这事你代表市委也参与一下。让市政府将其他国营厂的债务问题摸个底,汇报给我知道。”
  “好的。”熊文斌点头道,这事由常务副市长梁小林牵头,他也没有好推脱的,答应过去一起看看问题要怎么解决。
  梁小林不在市里,熊文斌跟他联系过,分头赶过去。
  坐车到市锻压厂,熊文斌眼睛尖,看到沈淮的车停在市锻压厂大门的对面路边,而沈淮穿着大衣,跟邵征靠着车头在抽烟。
  熊文斌苦笑一下,让司机将车开过去,问沈淮:“你怎么正好经过这里?”
  “我让财务查了一下帐,市锻压厂两年前就拖欠梅钢的货款,差不多有六万块钱一直没有还上。”沈淮笑着说,“我想我这时候凑过去,显得不厚道,但要是不凑过去,六万块钱也是钱,我也不能代表梅钢就说这笔钱不要了。我就想啊,市锻压厂要是能还上,我就进去;要是不能还,我也不过去凑热闹了。”
  见沈淮丝毫不掩饰他就是过来看好戏的,熊文斌更是哭笑不得。


第三百零二章 人比人
  苏恺闻看到沈淮跟在熊文斌身后进来,脸都绿了。
  苏恺闻这时候才知道上了沈淮的恶当,接了一个马蜂窝到怀里,拿也不是,丢也不得,焦头烂额的给一群讨债人缠住半天进退不得。
  这事要是传出来,是个笑柄不说了,还将影响他人对他能力的认可。
  苏恺闻对这个感受太深刻,他老子就是因为到地方挂职时出了漏子,得了个能力平平的评价,就再也没有机会到地方任职。
  他老子虽然靠着对前省委书记忠心耿耿,临了捞了个省委秘书长、省常委的位子,但有没有在地方任职的履历,差别极大。
  整个省委常委班子成员也就十一个人,省常委自然可以说是权高位重。
  不过省委秘书长这个职务尴尬得很,说权力不大,全省副厅级以上官员的使用任命以及省内重大事务决策,他都有说话权。
  要说权力很大吧,省委秘书长主要职责就是保障省委内部以及省委书记的日常工作;其权力大小,很大程度取决于省委书记的信任。
  要是得到省委书记的信任,可以全面负责省委内部行政事务、负责省委与省政府联系及协调工作,主管省委办公厅、省委研究室等职能部门,负责省委书记们临时交办以及不方便出面的一切工作,权柄大得很。
  要是得不到省委书记及副书记们的信任,省委内部大大小小的职能工作给一群副秘书长分掉不说,省委书记、副书记有什么事情,也只会找信任的副秘书长交办,他这个省委秘书长很容易成了摆饰,几乎没有什么实权。
  这时候反而不如普通副省长还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以作威作福。
  就算作为省常委,在省常委会议上对重要人事任免及重大决策都有话语权,但省委书记真要做什么决策,通常能抗衡或抵触的,也就省长、副书记们,根脚不深的省委秘书长,又有几个人敢站出来直接跟省委书记顶牛的?最多还不是给副书记及其他常委拉拢着在常委会议上当枪使唤?
  他老子也就是因为一辈子活在前省委书记的阴影之下,这时候也只能靠着前省委书记的影响力勉强在省里站稳脚跟;也由于从来都没有独立的去掌握事权,没有形成自己的嫡系人马,以致现在在省里说话声音都缺乏一个省常委成员应有的底气。
  苏恺闻正因为对此感受深刻,也就最怕别人否认他的能力,也就最怕别人说他不堪重任。
  谭启平即使在私人关系上对他很亲近,但要是他的能力不值得信任,也不可能继续把一些重大事务交给他办,这也将直接影响到他今后在仕途上的发展——沈淮使坏,把市锻压厂的马蜂窝砸到他怀里,苏恺闻是有苦说不出,但心里是恨得牙痒痒的。
  好不容易等到梁小林、熊文斌赶过来支援,苏恺闻却同时看到沈淮那张幸灾乐祸地脸,心里怎么能好受?
  “沈区长这时候凑过来,难道也是来讨债的吗?”苏恺闻心情恶劣,对沈淮自然也没有好语气,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刺了他一下,暗指市锻压厂的事闹再大,都跟他屁关系没有。
  “你还真是猜对的呢。”沈淮笑嘻嘻地挤进来,拖了一把椅子,直接在梁小林身边坐下来,说道,“锻压厂拖欠梅钢一笔款子,整整两年了,都没有动静。听说今天大家都赶到锻压厂来讨债,梅钢的财务赶巧没空,我又赶巧没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动静。”
  苏恺闻给沈淮一口噎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梁小林知道谭启平对沈淮心有不满,但也是谭启平对沈淮不满,他实在没有必要跳出来做什么对头,看到沈淮出现,也是笑脸相对,问道:“哦,是吗?市锻压厂拖欠梅钢多大款子?”
  “差不多有六万吧。”沈淮说道。
  得,梁小林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沈淮压根儿就是来看热闹的。
  苏恺闻一张不算丑的脸顿时给气变了形,鼻腔哼着气,扭头看向一旁,不理会沈淮;他能说什么,都没脸找谁告状去:就许他昨天跑到梅溪镇看别人的热闹,不许别人今天跑过来看他的热闹?
  沈淮的蛮横又不是今日一时,从高小虎豪车被轧就名震东华。
  今日在场的市委人员,多为随苏恺闻出来的市委督察室干部,也大体都知道苏恺闻跟沈淮不对头,这时候也只能当没听见沈淮的话。
  沈淮环顾左右,问道:“市锻压厂的负责人是哪个?”
  “沈区长,我是赵益成。”赵益成赔着笑脸凑过来自我介绍,“锻压厂的厂长。”
  沈淮跟赵益成握了握,眯眼看着他,说道:“赵厂长,你让你们厂的财务核一下,看你们厂是不是两年前还欠梅钢一笔货款没还上?”
  赵益成苦涩笑道:“是有这笔款子没还上,不过连沈区长你也来催我啊,那我可真是没活路了。”
  赵益成以前没有跟沈淮打过交道,但对沈淮的名字是早就如雷贯耳。
  市锻压厂以往所用原料材钢坯料主要是从市钢厂采购,因为市钢厂供给的钢坯质量一年比一年差,他们就尝试从梅钢采购钢坯。
  六万元就是两年多前从梅钢购进一批钢坯所欠下来的款。只是那批坯料实际使用时,质量甚至还不如市钢厂的货,之后就断了没再继续从梅钢拿货。
  之后梅钢也多次打电话或直接派人上门催要那笔数目谈不上大的款;梅钢每回来人,锻压厂这里就威胁要梅钢赔他们做坏锻件的钱。扯来扯去,事情也就一直搁在那里,赵益成还以为这笔小债就赖掉了,没想到沈淮这时候会跑过凑这热闹。
  赵益成也哭笑不得,他又不能拿当初对杜建的语气来对付沈淮,把这笔小债赖掉。他只能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厂长室里坐着这么多债主,也不怕多沈淮一个来凑热闹的。
  赵益成的厂长室里挤了不下有三四十人,认得熊文斌的人多,但没有几个人认得沈淮,看着他走进来,直接坐到副市长梁小林的身边,又听说他是代表梅钢来讨债,纷纷交头接耳。
  “他是谁啊,代表梅钢过来,怎么又是什么区长?东华哪个区有这么年轻的区长,不会是从外地赶过来讨债的吧?”
  有人听到苏恺闻招呼沈淮为“沈区长”,但沈淮到里面后跟苏恺闻、梁小林他们说的话就没有听清楚,一时迷惑沈淮的身份。
  “梅钢可不就是梅溪钢铁厂,还能有哪家啊?都说梅钢的老总就是一个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能力特别的厉害。梅钢业绩做得好,人家给提拔当唐闸区的副区长,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真是梅溪镇那个梅钢?那可是不得了,听说今天梅钢发年终奖,只要是班组长,都要上万了,普通员工也要五六千,搞得我们手下的工人直抱怨工资少,要赶到梅钢去参加招工。”
  “梅钢老总都亲自过来的讨债,锻压厂得欠梅钢多少钱啊?这么个大债主来了,我们还能不能讨到钱?”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人多力量大,市里要撵我们走,有梅钢的老总在,我们也有个撑腰的。”
  讨债人里也有两三个认识沈淮,跟梅钢有业务往来,或有参与梅溪镇的工程建设,这时候凑到前面打招呼:“沈书记,你也过来讨债啊?锻压厂也真是不像话了,连沈书记你的招呼都不管用,都要亲自跑上门来讨债,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就更可想而知了!”
  “讨债归讨债,市里梁市长、熊秘书长、苏处长都在,你们也不用怕问题得不到解决——你们是不是先把手下工人都打发回去?”沈淮虽然想看苏恺闻的热闹,但也不会让他的愚蠢行为让讨债这事往恶性事件演变,看到有能听他话的人凑上来,就让他们先把拉过来壮声势的工人打发走。
  “好好,我们都听沈书记你的,让工人先回去等消息。不过沈书记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讨不到钱,我们这年是真没办法过了。”有人当即就响应道。
  “这事不要赖我头上来。”沈淮哪里会把这事都揽自己头上,只是说道,“锻压厂拿不出钱来,你们找我打包票也没有用,梁市长、熊秘书长跟苏处长都在这里,他们才是替我们解决问题的人。”
  有的债主响应号召,有的债主还在迟疑。不过,有人松动了,大家也就没有那么坚持。而且讨债人跟讨债人之间彼此连气同枝,容易沟通,这交头接耳一说,也都觉得市里派人来解决问题,他们是该把人打发回去,免得事态搞大了不好收拾。
  虽然沈淮帮忙控制事态,苏恺闻心里更是不痛快。
  他劝了半天,人越劝越多,讨债人情绪越劝越激动;换了沈淮过来,三言两语就把事态控制住,他脸上能好看?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别人势必还要拿他跟沈淮做比较,他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第三百零三章 图穷
  人散去大半,锻压厂的工人也派人按抚陆续离开,但四五十个讨债人都还聚在赵益成的厂长室里缠住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解决锻压厂的欠款问题。
  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拉着赵益成等市锻压厂的几个负责人,到隔壁办公室里商议解决办法,讨债人还怕他们耍滑头偷偷溜走,不仅派人盯着过道,还让人盯着他们的车。
  虽然梁小林是常务副市长,熊文斌是市委副秘书长,但也是狼狈不堪,面对讨债心切、豁出去的债主们,无计可施。
  沈淮则优哉游哉的坐在赵益成的厂长室里,跟几个烟鬼债主凑着头抽烟,很随意地聊着今年的地方经济问题。
  苏恺闻饥肠辘辘,下午劝讨债人,就劝得口干舌燥,入夜后耽搁下来,也没人有心思去吃晚饭,这时候看着事态稍稍控制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才觉得饿。
  锻压厂办公室倒是派人去买了水跟面包、火腿肠,想拿过来给梁小林他们先填填肚子,不曾料到叫外面的讨债人看到,说了一声:“锻压厂还算有些良心!”一股脑地将东西抢去分光。
  “老熊,你说这事情要怎么解决?”梁小林闷头抽着烟,问熊文斌。
  熊文斌摊事苦笑,想从根本上解决当前国营厂及乡镇企业的债务问题,要动大手术,具体的决策他说话又不能算数,具体到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上,马蜂窝已经叫苏恺闻捅了,想收拾好不可能会容易。
  熊文斌看向跑过协调这事的市计委分管副主任马波,说道:“马主任,你有什么好办法想?”
  马波满脸横肉,前额秃发,脑门油亮,三角眼只有黄豆粒大小。
  马波赶过来后就是发脾气,把赵益成等市锻压厂的负责人骂了狗血淋头,倒是没有想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见熊文斌问过来,搓着手说道:“这些个讨债的龟孙子,见钱眼开,认钱不认爹娘,好话说尽,屁用没有。要不把城信社找回来,看能不能再凑两三百万,先把这事糊弄过去再说?”
  熊文斌不说什么,梁小林摇了摇头,说道:“不能由市里出面找银行给市锻压厂填这个窟窿,那样会引起一系列的负面反应。要是叫其他国营厂听到风声,在年尾这几天都把债务问题集中捅到市里来,市里也很难下台。”看向熊文斌,说道,“是不是找手头宽裕的国营厂,先借两三百万,不管新债老债,先还一部分,把讨债人都劝回来去,来年叫锻压厂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还债方案出来。”
  现在很多国营厂也就靠着东拆西借糊弄日子,梁小林所言也不失一策,但都快过年了,国营厂有钱也会想着多给员工发些奖金、福利,哪家能有两三百万的资金宽裕?
  手头资金宽裕的倒也不是没有,隔壁就坐着一位,但要想沈淮答应从梅钢抽两三百万资金给市锻压厂应急——但是,这个事,该谁跑过去跟他说?
  熊文斌抬头看了梁小林、苏恺闻,他没有提这茬,但梁小林、苏恺闻也能知道他想说什么——苏恺闻直接别过脸去,梁小林也是苦笑摇了摇。
  手机响了起来,熊文斌见是谭启平办公室里的电话号码,心知谭启平也放心不下这边的事情,还没有离开办公室。
  接通电话,熊文斌将这边的情况简单的跟谭启平汇报了一下:“市锻压厂还拖欠梅钢一笔小款子没还,沈淮也在这里,帮着先把工人都劝回去了。事态倒是控制住了,不过讨债人都在厂办公室这边,还是要我们给个具体可行的说法,才肯他们离开。”
  听到沈淮也在锻压厂,谭启平在电话里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指示熊文斌:“这件事你与梁市长要妥善解决好,要讲究策略性,方法要能给其他国营厂解决债务问题有示范、指导作用。”
  “好的,我会把你的话传达给梁市长以及市计委的同志。”熊文斌自然不能对谭启平的空头指示有什么看法,只是把他的话如实的反映给梁小林知道,见梁小林皱着眉头,也知道他实难从谭启平的指示里领悟出什么妙策来。
  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熊文斌跟赵益成说道:“赵厂长,你去把沈区长请过来,他不可能有那闲工夫为了六万元款过来看热闹。”
  “好咧。”赵益成见梁小林、苏恺闻以及马波,都不愿意去面对沈淮,也只能他去求人家。
  反正今天给骂也不是一趟两趟,虽然他也是一个副级处,但讨债的逮了他,苏恺闻、梁小林、马波逮了他骂个狗血淋头,他都没有办法还口;要沈淮真是过来看好戏的,就算受他的奚落,赵益成也认了;真要想解决问题,赵益成也知道沈淮比在座的梁小林、熊文斌都管用……
  赵益成刚走到隔壁办公室,讨债人看他露面,“哄”的一起都围过来,揪住他不放,连连逼问。
  “赵厂长,你跟梁市长他们,商量出什么办法没有?”
  “锻压厂能从银行借款还给朱有才,为什么不能再从银行借款还我们了?当我们心软,是好欺负的不成?你们也不要整个妖蛾子,欠我三十万,今天只要能还上一半,我立马走人,余帐明年再算,不说什么屁话。”
  “都拖这么晚了,我们谁手里没有事,你们也不能这么干耗我们;锻压厂再不还钱,我们可要自己动手搬东西了!”
  赵益成拱手鞠躬,说道:“梁市长、熊文斌正商量筹款的事情,马上就会讨论出方案来。”挤到里角,凑到沈淮跟前说道,“沈区长,梁市长、熊秘书长找你过去商量事情。”
  沈淮将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说道:“赵厂长,你也不要怪我说话太直接、太难听。这么多讨债的,也没有谁想着说就要市锻压厂今天就把所有的钱还清了,但也绝没有谁再想听市锻压厂糊弄人的借口。市锻压厂这两三年来,拖欠了这么多的款子没还,我想市锻压厂自身有困难是一方面,但市锻压厂有没有想过积极的还债?要不是市锻压厂一次次借口百般糊弄,我们这些人怎么会听到些风吹草动的消息就失去耐心?当然了,赵厂长,你也不要觉得委屈,不要觉得你才接手市锻压厂才一年的时间,以前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对我们来说,我们不会认具体的人,只会认市锻压厂。”
  “对,锻压厂不要再想找什么借口糊弄我们?”听着沈淮的话,其他讨债人一体叫好,围过来质问赵益成。
  “对,对,沈区长说得对,我们市锻压厂一定会记住教训,不会再叫大家失望。”赵益成抹着额外的汗,现在别人说啥,他都认,整整给搞了一天,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都听麻木了,沈淮的话他也没有感觉。
  沈淮拍了拍赵益成的肩膀,跟他一起到隔壁办公室去见梁小林、熊文斌。
  时间也不早了,沈淮也不想再看苏恺闻的好戏,拉了把椅子,坐到熊文斌、梁小林的跟前,就直接进入正题:“我也没有时间过来看谁的热闹,下午我在办公室知道市锻压厂的情况陡然恶化,就想着能不能帮上忙解决问题。刚才有些话,我也跟赵厂长说了,就是市锻压厂一定要有切实可行的还债计划,不能再有糊弄债权人的行为。我下午了解了一下市锻压厂的情况,认为市锻压厂争取在一到两年时间里,把债务问题化解掉,还是有希望的。我下面就随便说说,梁市长、熊秘书长,要觉得我的话不中听,那就当我今晚上没来过。”
  熊文斌哈哈一笑,对梁小林说道:“我就说沈淮没有看热闹的闲工夫。”
  梁小林见苏恺闻脸色很难看,但好歹话都让沈淮说尽了,他能说什么?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梁小林说道。
  “所谓的切实还债计划,不是什么拖延的借口。如果决定了两年内把所有欠款还清,那就让财务计算一下,具体到每个月分期归还,每个债权人每个月应该能拿到多少钱?定期把这部分钱及时打到债权人的账上,叫债权人对市锻压厂保持住信心不失,而不是说拖到两年后一次性归还——那样的方案不会有说服力。”沈淮说道,“再一个,市锻压厂也要弥补空缺的财务方案,跟债权人做详细的说明。要明明确确的告诉债权人,市锻压厂在外的债权有多少,市锻压厂有没有具体追偿方案,还要明明确确的告诉债权人,市锻压厂生产经营改善方案。把这两套方案拿出来,然而再由市委市政府背书一下,再额外筹一笔款意思一下,我想债权人大体还是能够接受的。”
  “说到底还是要钱,这笔从哪里来?”计委副主任马波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没觉得沈淮的办法有多高明,跟梁小林的话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个简单,所有债务分二十四期还清,梅钢出资可以把前三期、或前四期的债权买下来,转为梅钢对市锻压厂持有的债权。”沈淮说道,“我这么考虑,也是市锻压厂在梅钢进行设备商考察时得到的打分比较高。不过,在考虑加大对市锻压厂采购额,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叫我们很担忧,以致管理层多数都建议放弃选择市锻压厂。我下午也是考虑很久,要是市锻压厂能有一个彻底的改变,重塑采购商及债权人对市锻压厂的信心,有些问题还是可以得到解决的。说到底,市锻压厂能不能有一个彻底的改变。”


第三百零四章 接受
  图穷匕首现。
  熊文斌拿起办公桌上的香烟,眼睛看着烟,不说什么话,在这办公室里拿主意的人,还是常务副市长梁小林——梁小林要是拿不定主意,也自然由他来决定要不要跟谭启平、高天河汇报请示。
  梁小林手指间还夹着半截烟,他负责经济工作多年,现在又分管市计委,虽说能力算不上多强,但多少也知道一些实务,不像苏恺闻那般没有太多的实际工作经验。
  扣除银行贷款不说,市锻压厂拖欠外债也就一千万左右,在市属国营厂层面,算不上特别多。
  一千万的债,分二十四期归还,一期也就四十来万样子。
  梅钢拿出资金来,把所有债权人的前三期债权买断,转化为梅钢对市锻压厂的债权,实际也只需要花费一百二十万资金——整个还债计划由梅钢深度参与进来,自然能获得其他债权人的信任,但梅钢也只是花费一百二十万的资金额外持有市锻压厂的债权,并不需要为整个还债计划背书什么。
  也就是说,还债计划将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中途不能执行下去,梅钢就几十万资金陷到里面,而不用为市锻压厂的整个债务问题承担什么额外的责任。
  但是,沈淮的条件也是明确的,就是市锻压厂所谓的“生产经营改善方案”要得到梅钢的认可,或者说同意让梅钢插手市锻压厂的经营。
  市锻压厂作为市属国营厂,业务上归市计委管理,赵益成本人的使用任命,甚至要通过市委组织部。
  田家庚到淮海省后,就推动国营厂及集体企业的改制工作。东华市也把包括市锻压厂、市钢厂在内的一批国营厂先拿出来进行改制工作。
  沈淮嘴里说是要插手生产经营改善方案,说到底实际上就是要插手市锻压厂的企业改制——这本该是由市计委直接负责,受梁小林工作分管——换作别人,梁小林早就变了脸色,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到东华后就一直都气势凌人的沈淮。
  沈淮的话也明确,要是梁小林不能接受他的方案,他拍拍屁股就走,就当今天晚上没有来过。
  看着熊文斌在那里玩烟盒,沈淮伸手过去拿过来,笑道:“到东华后,还是金叶烟抽得带劲,中华、熊猫什么的,太软了。”
  “那是你烟瘾重。”熊文斌笑着说,又将一边的火柴盒递给沈淮。
  沈淮取烟点上,又把烟跟火柴盒递给苏恺闻,说道:“你也来根?”
  苏恺闻的心里恨不得把烟跟火柴盒砸沈淮脸上去,他上午还信心十足的过来主导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而到这一刻,压根儿就彻底给边缘化了,看着梁小林眼珠子打转,满脸迟疑,却没有要跟他商量一下的意思……
  沈淮明着是客气递烟给他,又何尝不是提醒他,他还没有资格参加这场游戏。
  梁小林犹豫了一下,他也不能就这么让沈淮走了,看向市锻压厂厂长赵益成等人,问道:“你们几个,觉得沈区长提的方案怎么样?”
  赵益成能感觉到现场气氛比刚才要凝重。
  市锻压厂这些年元气大伤,连工人工资都发不足,今天也给苏恺闻、马波、梁小林等人骂得跟孙子一样,赵益成也没有办法拿捏姿态,所谓国营厂也不是一个空壳身份而已——赵益成上午跟苏恺闻发狠,说撤了他的职也无谓,倒不是纯粹耍无赖,而是看不到前路有太多希望,心里也是很有些沮丧。
  赵益成蹙着眉头,想了一阵,问沈淮。
  “沈区长的话,你话里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但说到具体的改变,我想问一下,市锻压厂究竟要往哪方面改变,要怎么改变,才可能叫债权人对我们重新有信心?”
  “我这点水平,也就能说个大概。”沈淮见赵益成问到关键点子上来,抽着烟笑道,“空头许诺是换不来什么信任的,一定要有实际行动,就是定期归还部分债务。为了不影响市锻压厂的正常生产运营,整个债务的归还周期会比较长,要叫债权人对市锻压厂维持长时间的信心,最好的方式不过于积极的引导债权人参与企业经营的持续改善过程中,积极的听取债权人的意见。债权人数太多,可以叫他们选三五个代表出来。只要市里及市锻压厂有这方面的诚意,我想还是能获得信任的。另外,跟市锻压厂有债务纠葛的债权人,也跟市锻压厂有业务上的往来,彼此的信任能建立起来,我想对市锻压厂尽快走出经营困境,也是有很大好处的。但说到具体要怎么改,梁小林、熊秘书长,都是搞经济的行家,赵厂长,你应该向他们请教。”
  虽然国内并没有什么企业破产或债权人组织方面的法规跟先例,但是相关的概念,梁小林还是知道的。沈淮表面上没有说具体的改制方案,但直接提出要把债权人联合起来,参与企业改制及监督经营,这本身就是对现有制度的突破。
  要是梅钢仅仅持有市锻压厂一百来万的债权,就想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过程,这多少有些咄咄逼人了,在道理上也说不通;梅钢要是作为所有债权人的代表,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过程、插手市锻压厂的经营,这个道理就又能说得通了。
  梁小林看了熊文斌一眼。
  熊文斌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沈淮并没有要求对市锻压厂提出参股、控股或者直接吞并市锻压厂,很可能是新项目的资金问题也叫沈淮头痛,但很显然,要是市锻压厂在沈淮的主导下进行改制,或者直接照搬梅钢的模式获得成功,沈淮不仅在这一大群大多由中小企业主构成的债权人中,获得极高的声望,对市锻压厂拥有直接的影响力,他的影响力还可能直接在市属国营厂层面扩散。
  梁小林心想沈淮总归还是要算体系内的一员,虽然气势上咄咄逼人,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案能叫隔壁办公室那一群讨债人认可,知道推来推去、再拖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只会叫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也丧失威信,问熊文斌:“是不是我们分头跟高市长、谭书记打电话汇报一下当下的情况?”
  熊文斌不担心高天河,高天河是巴不得把一些包袱丢出去,但他不知道谭启平会不会点头。
  “好吧,我给谭书记打电话汇报一下当前的情况。”熊文斌说道,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到过道里打电话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让沈淮直接通过他打电话看到谭启平的反应。
  熊文斌走到阳台角落里,给寒风吹得透骨寒,拨通谭启平的电话,汇报沈淮提出的解决方案。
  谭启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既然梅钢这一两年的业绩这么出色,市属国营厂的改制,也确实要尝试着学习一下梅钢的经验,这个无可厚非。要是成功了,还可以进一步的推广;你就将我的这个意思跟梁市长说。”
  熊文斌也不知道谭启平是什么心情,也不想猜测谭启平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整件事既然是苏恺闻做砸了,眼下总归要在影响扩大之前,把局面收拾好。
  梁小林那边也给高天河打了电话。高天河的意见很明确,就是解决问题要灵活。言外之意就是主意他不拿,责任他也不背。
  熊文斌把谭启平的意思跟梁小林沟通了一下。
  市锻压厂的规模不大,在市属国营厂里位于中游,年产值也就一千万左右。偏偏这等规模的国营厂,三角债加上银行贷款,负债规模竟然有一千四五百万,说到底就是市里的包袱,在市里的地位远远不好跟年产值十五六亿的市钢厂比。
  作为包袱,甩就甩掉了,究竟是市计委或者梅钢作为债权人代表来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区别都不是很大,梁小林不跟谭启平请示,当下就拍板,也不会引起多强烈的议论。梅钢再怎么说,毕竟还是梅溪镇政府控股。
  至于谭启平或苏恺闻,或者以及梁小林他本人,心里对这事有没有吐不出来的梗,外人是看不见的,也不会过多地问什么。
  赵益成等厂负责人,即使不清楚市锻压厂会给梅钢牵着鼻子往哪方面去改变,但在梁小林、熊文斌等人,甚至背后的市委书记谭启平都接受沈淮的方案,就更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只能是被动的接受。
  当然,他们心里还是有所安慰的。
  一是梅钢这段时间以来奇迹般的崛起,叫他们知道梅钢确实有那么一批做事业的人。在改制问题上,是接受市计委那些官员的指令,还是接受更专业的人士的指导,如果必需要做出选择,赵益成还是倾向梅钢的。
  二是梅钢崛起之后,整个梅溪镇都渐形成产业规模,市锻压厂往梅钢靠拢,无论是发展业务,还是需要其他额外的资源支持,无疑会有更多的便利条件。
  梁小林、熊文斌以及市计委副主任马波,跟赵益成等市锻压厂负责人简单讨论了一下,先统一口径,然而就由梁小林出面向所有债权人先初步做出三点承诺。
  一、市锻压厂将制定两年分期归还债款的计划;
  二、分期归还债款的前三期债款,由梅钢出资偿还,转化为梅钢对市锻压厂的债权;
  三、市锻压厂企业经营改善及改制工作,将学习梅钢经验,将在债务偿还期内,接受债权人推选代表参与、监督及指导。


第三百零五章 警告
  “他也太咄咄逼人了!掏一百万,就把市锻压厂两年的控制权拿过去,也太会捞便宜了。”离开市锻压厂,苏恺闻跟熊文斌坐同一辆车,终于是忍不住抱怨起来。
  熊文斌知道自从沈淮出现后,苏恺闻给憋了半天,连句话都没有插得上,换谁心里都不会好受。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苏恺闻昨天那么积极的凑到梅溪镇去,沈淮今天也不至于会直接踩到他脸上来。
  熊文斌没有说什么,谭启平也是刚从市委回家,他还要赶过去,把前前后后的情况再跟谭启平详细的汇报一遍。
  已经过了凌晨,谭启平穿着毛背心,还正坐在书房里看文件,看到熊文斌与苏恺闻推门进来,看着冷得发抖,脸皮发紧,走进温暖的空调间还没有缓过来,站起来说道:“你们还没有吃东西吧?让小王给你们弄点吃的?”
  “拿面包垫过肚子了,不用麻烦小王了。”熊文斌说道,他看到保姆小王从床上爬起来给他们开门就打着哈欠,也不想让她到厨房里再折腾去。
  “哦。”谭启平要熊文斌、苏恺闻坐下来,问道,“市锻压厂的事情,你们认为这样解决,好不好?”
  “梅钢一年多来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沈淮在企业改制的实际工作经验,我是要认真学习的。不管怎么说,市锻压厂还是市属企业——做好了,市里受益,经验可以继续推广;即使万一有什么不足,也可以吸取经验教训。”苏恺闻说道。
  熊文斌也很奇怪,苏恺闻为何始终能在谭启平面前保持谦逊忍让的姿态,要不在车里看到苏恺闻牢骚满腹、目露凶光,这一刻还真看不出他对沈淮有丁点的不满。
  苏家父子的这种本事是一脉相承?想到周明偏偏就学不会,熊文斌也是无奈。
  见谭启平朝自己看过来,熊文斌点点头,说道。
  “全市的国营厂及乡镇企业的三角债问题很复杂,要是市里出面一家一家的去解决,那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乱麻。我觉得,在市里缺乏有效手段的时候,鼓励像梅钢这样有能力的企业,参与国营厂债务的消化跟清理,也不失一个办法。”
  “恺闻说得也对,就算有什么不足,也可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谭启平坐下来,手捋着头发往后梳,说道,“这件事,督察室那边继续盯一下,要确定债务人的情绪真正缓和下来才行。文斌,你这两天再帮我拟个关于企业债务清偿问题的常委会讨论专题。趁年底还有几天时间,我找几个常委跟市计委专门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看市里能不能再做些推动工作。”
  “好的。”熊文斌点头应承下来,看谭启平话虽然是这么说,心里也不可能痛快,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跟苏恺闻告辞离开。
  回到家,熊文斌也是筋疲力尽。
  走到筒子楼的中庭,看到家里窗户还亮着灯,熊文斌还以为妻子还在等他未睡。拾级而上,走到家门口,才听到黛妮、黛玲的说笑声从门里传出来,笑着推开门,问道:“你们学校今年放假怎么这么晚,都快要过年了,才让回家?”
  “你还能抱怨我回来晚啊。”熊黛玲撑着下巴看着她爸,说道,“妈还整天抱怨见不到你人呢,都说整个东华市当官的,工作都叫你一个人给干了——你嘴里整天说着宝贝女儿、宝贝女儿的,我就在想,今天我放假回东华,你总归要早点回家吧。等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把你宝贝女儿今天放假回家这事给忘了。”
  听着小女儿满腹怨气,熊文斌哈哈一笑。
  他这屋里也装了空调,暖洋洋的,将外套脱下来,问大女儿黛妮:“你怎么又在这边,没自己家了?”
  “周明比你还看不到人影,我孤零零在家等他到半夜再闹醒一回,还不如跟妈作伴呢;下班过来也方便。”熊黛妮也不说她跟周明闹矛盾的事。
  白素梅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出来,见丈夫一脸的疲倦,问道:“今天又发生什么事情,累成这样子?”
  “市锻压厂出了些问题,在那里坐到现在。”熊文斌又问道,“家里还有吃的没有?”
  “我帮你热一下去。”熊黛妮站起来说道。
  “你还是早点去睡觉吧,黛玲一回来,你们姐妹俩就叽叽喳喳个没完,也不看看自己几个月身孕了?”白素梅拦着没有叫黛妮动手,知道小女儿黛玲是个懒货,她回屋又穿了一件衣服出来,帮丈夫热饭菜去。
  熊文斌拉了把有软垫的椅子,坐到黛玲跟前,问道:“对了,你这学期的学习情况还没有跟我说说呢。”
  熊黛玲大皱眉头,跟她姐抱怨,说道:“咱爸当官都当上瘾的,我一回来就要汇报学习成绩,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跟妈,整天活在咱爸的阴影下,还有趣味不?”
  “……胡说八道。”熊文斌伸手敲了一下黛玲的脑壳,说道,“成绩差就成绩差,还找这么多借口。”
  “对了,市锻压厂到底发生什么事,需要你这个大秘书长去解决啊?”黛玲忍不住好奇,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叫他爸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拖到现在才回来。
  “没什么事。”熊文斌随口应道,他不愿意把工作上的负面事情在家里说。
  这时候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黛妮帮着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号码,说道:“沈淮这么晚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熊文斌接过手机,也没有刻意穿上外套到外面的过道上去接电话,就直接按了通话键。
  “老熊,到家没有?”
  听着沈淮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熊文斌见黛玲头凑过来要偷听他跟沈淮的谈话,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开,跟沈淮说道:“刚刚从谭书记那里回来。”
  “我刚跟海鹏碰上面去夜宵,老熊你还没有吃上饭吧?”
  “不了,菜饭刚热好端上桌。”熊文斌说道。
  熊黛玲看着桌上空空如也,不知道她爸为什么要扯慌,难不成关系真恶劣到连表面的客气都不维持了吗?
  “那好,也这么晚,不打扰你了——几个事,我就长话短说跟老熊你聊聊。东华市国营厂及诸多乡镇企业的债务问题,谭书记不了解详情,苏恺闻没有经验,梁小林怕是本身就纠缠于其中,高天河现在也是坐壁而观,但如果我今天的咄咄逼人,能对整个问题的解决有那么一点推动作用,我希望市里能明白:由市里出面,一家家去解决国营厂债务问题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只会把问题拖得更糟糕。一定要有断奶、甩包袱的决心,抓住几家重点企业,由市里盯着这几家重点企业清偿债务,才有可能逐步的给更多中小企业解套的机会。如果没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事情再拖两三年去解决,社会也不至于崩溃,但是沉积下来的问题会更严重,东华也会错失发展机会——这些道理,我想老熊你是能看得明白的。”
  熊文斌想到谭启平刚吩咐准备企业债清偿的常委会议,看来沈淮对谭启平的反应还是早有准确预料的,过了良久,才问道,“你这些话为什么不直接找谭书记谈?”
  “你觉得我现在就向谭书记建议,成立市政府资产办,将对市属国营厂的管理职能,从市计委剥离出来,谭书记接受这个建议的可能性有多大?”沈淮问道。
  “这一步可能跨得有些大了,各方面的条件还不太成熟。”熊文斌说道。
  沈淮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没有说再多话。
  熊文斌想了想,最后还是问道:“梅钢会不会顺着市锻压厂的债务链,将手继续伸下去?”
  “也真是明人面前不能说暗话啊。”沈淮在电话那头,笑道,“我没有将手伸太长的意思,这次插手市锻压厂,确实也是看到市锻压厂手里握有新浦造船厂三百来万的债务一直没办法讨回来。还有就是昭浦炼铁厂跟市锻压厂有些债务纠葛,看上去比较有意思——这两点,别人看不出来,不过我没想过能瞒过老熊你的火眼金睛。”
  “哦。”熊文斌忍不住想叹气,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来动不动就叹气也不对,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哦,我知道了。”又觉得没有什么多余话可说,就挂了电话。
  “沈淮说什么?”熊黛玲看她爸一脸苦相,她挨着近但听不真切,并不能理清沈淮跟她爸通话的真实意思。
  熊文斌将手机递给桌对面的大女儿,让她帮着收公文包里,见黛玲眼睛盯着自己,也知道她对沈淮有所好感,但不想她陷进去,说道:“沈淮打这通电话,是警告我:有些事只能他知、我知,要是给别人知道,他就会来找我的麻烦。”
  “他凭什么啊!”听着她爸这么说,熊黛玲也恼了。
  “黛玲,你不要烦爸了。”熊黛妮说道,彼此关系的一步步恶化,她都有目睹,这背后也根本说不清谁是谁非。


第三百零六章 怨气
  寒流南下、风吹草折、滴水成冻的寒夜,没有喝花雕酒、吃烧羊肉更叫人享受的手段了。
  巷子里有几座防雨布搭出来的棚子,背着寒风掀帘子走进来,棚子里弥漫着热气腾腾、微带膻气的羊肉香气,叫人闻着就倍感饥肠辘辘。
  沈淮搓着手拉过塑料椅子,在一张空着的折叠桌前坐下来;邵征跑过去跟站在大铁炉里炒菜的老板招呼,点了红烧羊肉、羊血烧豆腐、大葱爆羊肝、一大盆羊汤面,又先拿一碟五香烂豆跟一壶黄酒回来。
  黄酒灌进热水壶里,倒进玻璃杯里,正温热暖喉,沈淮与杨海鹏各半杯酒灌进肚子里,直叫爽快。
  杨海鹏招呼邵征道:“等会儿把车子丢这里,拿只杯子过来一起喝,一大盆羊肉,你也要当主力才吃得光。”
  沈淮嘴里嚼着肥滋滋的羊肉,转回身从隔壁桌帮邵征拿了一只玻璃杯过来,让杨海鹏帮邵征添上酒——杨海鹏还是吃过了晚饭,给拉过来吃夜宵,他跟邵征在市锻压厂饿了半宿,这时候最需要黄酒跟羊肉来果腹解寒。
  赵益成掀帘子走进来,杨海鹏赶紧将筷子夹着羊肉塞嘴里,扬手招呼:“老赵,我们在这里?”
  赵益成看着沈淮、邵征二人在场,先是一怔,既而笑着走过来,说道:“看到沈区长的车子停在巷子口,还以为沈区长是凑巧在这里吃夜宵呢。”
  “没有让海鹏在电话跟赵厂长明说,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天寒地冻的,请赵厂长过来吃羊肉喝黄酒,解解寒气,想来赵厂长也不会认为我居心不良。”沈淮笑着,转身又拿了一只玻璃杯,帮赵益成倒上酒,说道,“赵东今天在江宁出差呢,不然也拉他过来,陪赵厂长一起喝酒。”
  刚才就在厂里,跟沈淮打了几个小时的交道,这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沈淮又让杨海鹏打电话叫他出来喝酒,赵益成心思难定,猜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赵益成一边猜测沈淮的心思,一边将裹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看沈淮拿出热水壶,将玻璃里倒满酒,才赶忙客气道,说道:“怎么好意思让沈区长帮我倒酒?”
  “要说身份,赵厂长也是副处级。就海鹏无职无官,是个草民,是不是让他伺候我们最合适?”沈淮笑道,将倒满黄酒的玻璃杯递到赵益成的桌前,把灌黄酒的热水壶放墙角落里,招呼赵益成,“我跟海鹏先喝上了,也没有等你,你先喝一杯热热身子。”
  赵益成是骑车赶过来的,在寒潮四窜的深夜,穿得再严实,手脚还是给寒风吹得发僵,坐下来先喝了一杯酒,叫身子暖和一些,才自嘲笑道:“我这个副处级,今天可比不得杨总风光,照样不敢叫他伺候。”
  这个社会是谈圈子的,行业是个圈子,国不国营也是个圈子。只要在相关的圈子里,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赵益成以前不仅跟熊文斌认识;虽然算不上很熟,但很早跟赵东、杨海鹏他们认识,跟周明也有点头之交。
  就算现在,市锻压厂也有使用梅钢外销的坯料,但采购量不大,主要是从杨海鹏那里进货。
  梅钢这一年多来,主要生产建筑用螺纹钢,但也少量对外供应坯料。
  梅钢外销坯料质量很好,量却很有限,故而包括杨海鹏这样的经销商,对外供应也是要求现款交易。
  赵益成接任厂长后,直接掌握以前问题最大的采购科,通常会在客户有较严格的质量要求时,会从杨海鹏那里直接拿坯料。故而这些时间来,虽然没有债务上的纠缠,赵益成跟杨海鹏的关系还是要比以前密切一些。
  好不容易等到讨债人从厂里都散走,焦头烂额之余,接到杨海鹏请吃夜宵的电话,赵益成没有多想,就骑车赶过来;倒是没有想到,杨海鹏的这通电话原来是出自沈淮的授意。
  这时候穿着土气的老板娘端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炒羊肝上桌,赵益成夹了一片羊肝入嘴嚼着,说道:“好几年了吧,这羊肝滋味还是没变啊。”
  怕沈淮不理解,杨海鹏特意解释道:“老赵九零年在市锻压厂还是当综合计划科科长时,当时小黎她哥海文还在。老赵托赵东的门路,要借市钢厂的设备测坯料的质量,夜里就在这里请赵东喝酒,赶着我跟海文夜里下中班,也凑过来吃羊肉,那一次我们都叫老赵灌得大醉。”
  沈淮笑着,对于已经不该再属于他的记忆,只能听着别人嘴里娓娓道来,谁能想象长得瘦瘦弱弱的赵益成能喝两热水壶黄酒而不醉,把他、赵东、杨海鹏三个人一起灌趴掉?而当时跟赵益成一起过来的市锻压厂厂长技术科副科长、此时担任市锻压厂副厂长的罗建国,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两杯黄酒入腹,就直接钻桌子底子不肯再出来……
  “都一晃都四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一热水瓶黄酒只要两块钱,现在怕是要五六块钱吧?钱真是不够花了。”赵益成笑道。
  “那时候钱也经花,我们那时候工资也不到两百,也不感觉手头多紧,每到发工资还能连搓几顿,现在是真不行。”杨海鹏说道。
  “杨总在我面前感慨手紧,我该找谁诉苦去?”赵益成笑道。他虽然跟杨海鹏热闹的回忆往事,但也琢磨不透沈淮今晚约他出来的意思。
  赵益成在市里没有什么背景,但好歹也算是中层干部,对市里什么风吹草动,还是有些知闻的。
  沈淮及梅钢在这一年多时间,像新星爆发一样崛起,东华中下层干部里,都在传沈淮之所以能在梅溪镇甚至唐闸区横行无忌,就是依靠着市委书记谭启平这个大后台。
  不过只要今天晚上眼睛没有瞎,赵益成还是能看出沈淮跟市委书记谭启平的嫡系亲信熊文斌、苏恺闻以及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之间关系的冷漠跟割裂。
  赵益成并不知道太多微妙的内幕,但有一点事实是清楚的:昨天朱有才手下工人跑到梅溪镇爬塔吊事件发生后,直接导致市锻压厂今天的债务危机爆发,而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在沈淮的强硬要求下,同意市计委放手,由债权人来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而梅钢在此同时,将从其他债权人手里收购三期债权,成为市锻压厂的主要债权人。
  赵益成能感觉得今天债务危机的爆发,有梅钢从中作梗的因素在内。
  赵益成对沈淮既谈不上有多强烈的恶感,但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感——说到底,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是市里不得不接受沈淮开出的条件,市锻压厂,包括赵益成本人在内,在这个过程当中,只是被动的接受而已。
  而且市委书记作出指示,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代表市政府向债权人做出承诺,市锻压厂在未来两年时间里,在经营及体制改革上,将受制于梅钢——这个局面也不是赵益成有能力改变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分开一个小时之后,沈淮就又迫不及待地通过杨海鹏,约他喝酒谈话?梅钢对市锻压厂改制有什么具体的要求,明天派出代表,联合其他债权人讨论,向市锻压厂直接提出不就可以了吗?
  两杯酒下腹,身子暖和起来,彼此之间说话也没有开始那么僵硬,沈淮也就单刀直入主题,说道:“梅钢本不该这么迫不及待。市里应省政府要求,这次连同区县,将拿出十一家国营厂出来改制,市锻压厂以及霞浦县属的新浦造船厂是其中之二。市钢厂这样的大厂,改制千头万绪,不过市锻压厂的改制应该会很快就有一个结论。我不赶紧下手,等市锻压厂的改制有过了结论,再插手好像也就不那么合适了。”
  赵益成点点头,说道:“要不是发生今天的事情,照着计委的计划,春节过后,市锻压厂就会先改制,改制方案也大体确定了。沈区长你就是不约我出来喝酒,我过两天也会拿改制方案过去跟你汇报。”
  沈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赵厂长心里还是有怨气啊,但如果由我对改制方案提出修改,我想赵厂长的怨气可能会更大,所以才叫海鹏约赵厂长出来喝酒,先打下预防针。”
  “怎么会?”赵益成才两杯酒下肚,头脑清醒得很,笑道,“梅钢的业绩这么耀眼,沈区长对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提出指导,相信都是为了改观市锻压厂的现状,上利市里,下利工人,我就算一时有些不理解,又怎么会有怨气?我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
  “我对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要求很简单,第一步是厂管理人员,全部从委任改为聘用,不同意者退出;第二步要求市锻压厂的管理团队,自己拿出切实能够改善企业现状的改制方案及阶段目标。改制方案不能令债权人满意或阶段目标没有完成,聘用合同即行解除。”沈淮饮了一口酒,笑道,“我这么说,赵厂长也没有怨气?”
  赵益成叫酒跟羊肉暖和起来的身子,这时候又有寒气透上来。
  国营厂从九一年开始,补充干部可以直接从社会聘用,但主流还是由主管部门直接委任。
  市锻压厂的厂领导包括科室负责人,都是国家干部身份,人事关系多在市计委人事处,赵益成本人的使用任命,甚至直接通过市委组织部——改委任为聘用,说白了就是要他们放弃国家干部身份,放弃铁饭碗,成为普通企业员工,一旦企业没有达到既定的改善目标,聘用合同解除,他们就会成为无依无靠的社会人,而不会像现在,即使市锻压厂搞不下去,他们还可以由主管部门重新分配跟行政级别相当的工作岗位上去。


第三百零七章 意外的冲突
  沈淮看着赵益成僵坐在那里没有言语,知道管理层一律由委任改聘用叫他心里发毛,一时难以接受。
  作为市锻压厂厂长,赵益成同时又是副处级行政干部,要是后台硬些,他完全可以从久不见起色的市锻压厂调到区县,或者调到市辖局委机关,担任副县局级的党政官员,而接受沈淮提出的改制条件,则意味着要完全将自己的退路堵死。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围绕国营厂的进一步改革,股份制试点工作近两年来才有一些实际性的进展,东华市更是滞后许多。但说到以产权改革为理论基础的股份制改革,在国内其实也早就不新鲜。合资、外资企业进入中国也有十多年的历史,像市钢厂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说到底是基于产权基础上的合营,而非是经营权基础上的合营。民营合股企业,也早就默认了按股、按产权分享经营决策权及盈利的事实——这一切延伸到国营厂可以说是必然。不过,因为涉及到‘姓资’还是有‘姓社’的意识形态问题,国营厂的进一步改制工作迟迟得不到突破。即使有些地区进行试点,但从根本上还是没有完全脱离‘二保一挂’的经营承包制范畴。目前市里拿出来进行试点的十一家国营厂,具体的改制进展有先有后,但有几家的改制草案,我有看过,说起来,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
  赵益成微微颔首,倒不是认同沈淮的什么观点,而是相信以沈淮的能力,要看到市锻压厂提交给市里的改制初稿,实在不能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从早就存在的事实,到正式颁布《公司法》以及中央在十四届三中全会明确可以按资本进行分配,也明确城乡居民可以将储蓄等个人资金投入企业参加收入分配,经历了十来年的时间。”沈淮说道,“而当下国营厂改制,要是一切都在现有的框框里转,又谈何试点、谈何实质性的突破?十四届三中全会明确国内可以按照资本进行收入分配,虽然没有明确将国营厂纳入其中,但也没有将国营厂排斥其外。对国营厂管理人员的奖惩激励,一直以来都是改制工作的重要内容,但多年来没有实际性的进展。承包制的‘两包一挂’,也只是要求企业职工工资总数与企业效益挂钩,但说到对管理人员的奖惩,大体还是执行八六年推行的规定,认为管理层个人收入可以比职工高出1到3倍。想进一步的拉开差距,则变得困难而苛刻。要深度进行产权方面的改革,要从根本上让管理人员跟企业自身的发展息息相关,同生死、共进退,要从根本上改变管理人员的奖惩办法,要使管理人员有可能获得普通工人十倍甚至百倍的薪资收入,管理人员放弃国家干部的身份,则是必然的前提条件。虽然现今社会,既当官又大发横财的不在少数,但在明面上,从现行及即将推行的体制,则不存在既当官又发财的好事。我这么说,赵厂长能够理解?”
  听过沈淮一席话,赵益成才略为明白,沈淮之所以强调改委任为聘用,实际也是要在现行的法律法规及现实基础之上,寻找国营厂进入深入产权改革的可行道路。
  谈到厂领导层个人收入的问题,赵益成是深有感触。
  他作为市锻压厂的厂长,昧着良心,一年捞几十万的黑色收入,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他明面上可以从市锻压厂拿到的工资跟奖金,通常最高只可以比普通工人高出三倍。
  “关于当下经济体制改革的原则,其实早就确立,就是‘效率第一,兼顾公平’八个字,而不是反过来说‘公平第一、兼顾效率’——改革,就是要寻找一条新路,既不能严重抵触现行法律,但又要有所突破。拿一句骂人的话来说,就是要‘钻法律空子’。‘钻空子’,能把企业办好,能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就是改革成功。想踩着现有的、安全的道路去走,那不叫试点,也不叫改革。”
  赵益成跟沈淮没有过什么接触,只是从站在远处看着梅钢的业绩鲜明,看着沈淮依仗市委书记谭启平这个大后台在梅溪镇、在唐闸区横行无忌,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叫他认识到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而听沈淮一席话,赵益成也能知道沈淮看上去年轻,但对国内经济体制的利跟弊,有着比他们深入得多的思考,以及有着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目光。
  说到厂管理层使用的委任制与聘用制,利弊关系不难解释。
  不过,中国跟西方发达国家在社会体制上有着根本性的不同,照搬西方国家的企业治理经验,很可能会跟国内的现行法律、法规严重冲突,从中寻找出合适、能对现状进行有效突破的道路,才能彰显出改革人才的可贵。
  听着沈淮谈得这么深入,赵益成心里对他的抵触,也仿佛给一杯杯入腹的温热黄酒融化……
  企业改制是个大话题,聊到凌晨两点钟,几人喝下四热水壶的黄酒,也才揭开冰山一角。
  不过防雨布搭的棚子里,其他食客也都离去,店老板夫妇也是耐心专等他们离开。沈淮看了看腕表,对赵益成说道:“今天就喝到这里,改天再揪住海鹏请客,痛快地喝一顿——我考虑让鹏海贸易也从其他人手里收购少量的债权,这样才有光明正大的借口,把海鹏揪出来请客。”
  “杨总要是不担心市锻压厂身上烂债多,可以直接借钱给我们啊。说实话,市锻压厂现在就缺少周转资金。”赵益成说道。
  “说实话。”沈淮听着赵益成的口气也没有起初那么强烈的抵触,知道找他来喝这顿酒还是起了作用的,说道,“市锻压厂当前是要把债务关系、财务关系理顺过来,暂时还不宜新增加债务。等改制工作以及这两件事做好之后,多增加一两百万的周转资金,也就不会成什么大问题。而市锻压厂只要能稳定运营一段时间,且有持续改善的迹象,到时候直接启动债转股,也会相对容易很多。”
  管理层持股、亦或对国有企业的债转股等在国内出现的新形式,都基于国营厂股份制改革之上,也源于中央十四届三中全会对社会收入分配形式的补充说明。
  梅钢早初改制,由于其乡镇集体企业的身份,相对比国营厂要灵活一些,阻力要少一些。沈淮拖后一年,决心借债务问题,将手伸到市锻压厂头上来,也是由于田家庚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以来,以下发正式文件的形式,对各地市国营厂股份制改革提出几点突破性的意见,才不用担心阻力有多大。
  梅钢那边,沈淮考虑会让钱文惠作为代表,参与市锻压厂的债务重组及股份制改革工作。不过,沈淮又担心钱文惠人单力微,而此前又明确要推选出五名债务人代表出来,他就想着让杨海鹏出资收购市锻压厂三五十万的债权,以便能更有效的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确保梅钢的影响力能多方位往市锻压厂渗透。
  等到合适的时机,梅钢的影响力亦可以延着市锻压厂的债务链,继续延伸下去……
  一席话,赵益成也知道沈淮的视野比他要开阔得多,此时对沈淮的建议,即使有那么一些不确定,当面还是默默的听从。
  杨海鹏从默默无闻的小建材商到今天在钢材贸易商群体中崭露头角,实质也就经历了一年多时间而已——赵益成早在杨海鹏还在市钢厂里就认识他,对他还是熟悉的,倒也不排斥他参与市锻压厂的债务重组。
  掀开帘子,走到棚子外,叫冷空气一吹,醉意倒是清醒了很多,但浑身暖洋洋的,也丝毫不觉得寒冷——借着从防雨布棚里透出来的灯光,沈淮蹲下来系鞋带。
  巷子里有八九人从另一座简易食棚里吃饱喝足走出来,好几个人酒醉得厉害,走路歪歪斜斜。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走到近处才看到前面路边蹲着一人,吓了一跳往边上闪开,但脚还是在沈淮身上绊了一下,人摔倒在路边。
  沈淮后背给踢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单膝跪地,但没有什么事,刚站起身要去扶那个女人,后面就冲上来一个男的,手顶着他的肩膀就往后猛推,怒气冲冲、满嘴脏话:“你妈逼眼睛瞎了,黑灯瞎火的蹲这里吃屎啊!”
  沈淮侧让了一下,那个男的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那男的不依不饶,追过来就要打沈淮,不过,邵征跟杨海鹏反应很快,冲过去揪住那男的就推一边去,厉声呵斥:“你们还讲不讲理,你们眼睛不看路,撞倒人、自己还摔倒了,还能冤别人头上来?”
  “你妈逼,要打架是不?”那男人冷不防给推开,边退好几步,又冲上来想揪邵征的衣领子,却不想手腕给邵征拿手擒,给往后拐得嗷嗷直叫。
  他们中有个小青年,看到同伙给欺负,就要冲上来帮忙。杨海鹏没有邵征那样的身手,但他长得人高马大,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体重一百七十几,身体也结实,跨步上去,揪住那个小青年的衣领子,就叫他没有办法动弹。
  对方八九人,有男有女,他们这边有邵征当主力,还真不怕这伙人敢动手。
  邵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那男的退了两步就与杨海鹏都松开手,又退回到沈淮的身边。
  那男的却像给激怒的野兽,嗷嗷大叫:“你妈逼敢动手,你妈逼知道我爸是谁?”
  沈淮将膝盖上的灰尘掸尽,看到赵益成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跟他笑道:“在东华市,还不知道有谁的名头能让我听了抖一抖的。”


第三百零八章 潘少的女友
  这伙人五男四女,看衣着打扮,倒也不像是街头随意滋事生非的小混混,更像是工作到深夜临时过来吃夜宵的公司男女。
  那个穿白羽绒服的女孩子身材高挑、面容妍丽,几个女同伴也漂亮得很。她给沈淮绊了一跤,人没有摔出什么问题,但一屁股坐到垃圾成堆的路牙子边,白羽绒服在臀部位置子上,污了一大块,还隐约有尿臊味。
  在夜排档棚子里喝酒喝得膀胱涨大,也没有谁会寻思跑老远找厕所去,只要是男人,大多会随意在街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解决,日积月累形成卫生死角,自然是又腥又臭,摔一跤跌上面,能恶心半天。
  白羽绒服女孩子爬起来,女同伴拿出卫生纸帮她擦身上的污垢,只是臭气熏鼻,闻之欲吐——女孩子也是爱干净的人,给熏得要哭,但也晓得错不在别人,只怨她侧着身子走路太兴奋,也不想那男的把事情闹大,劝说道:“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小心碰到他了,衣服脏了,明天送去洗就是,我们还是走吧。”
  谁也不曾想到,那男青年听到女孩子劝他息事宁人,就暴跳如雷的冲着她脸就破口大骂:“什么叫没什么事情?要不是你这个小逼娘们没长眼睛,我妈逼吃饱了撑着要教训这几个龟孙子。我妈逼吃饱了撑着是为谁啊,你个小逼娘们,倒帮他们说起好话来了!这几个龟孙子,敢冲老子动手,这事就没完。”
  沈淮看这青年也就二十三四岁,没想到他的戾气会这么重,脾气会这么暴躁,满嘴酒气的就到处撒酒疯;再看那穿白羽绒衫的女孩子,似乎也是长期给他的淫威压迫,无缘无故地给兜头臭骂了一通,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也没敢还嘴,给推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知道我是谁不?你妈逼的,也不打听打听,就敢在东华横,叫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男青年满嘴脏话,指着沈淮的脸,冲上来又想要动手。
  听着男青年戾气十足的满嘴脏话,沈淮也是恼恨,看到他手指隔老远就作势要戳过来,他从邵征与杨海鹏两人之间,一脚就踹上去,骂道:“你爸再厉害,也不会叫你这畜生把他老婆的生殖器官挂你嘴上!”
  那男青年冷不防给沈淮一脚踹过来,给蹬得连退几步,一屁股坐路牙上才没有整个人都摔倒,只是小肚子痛得叫他直吸气。
  他不再冲上前,指着沈淮的脸骂骂冽冽的叫不停,又招呼同伴:“孙德生,你妈逼的几个,看着我给别人打也不帮忙,你们欠收拾对不?你给赵峰打电话,就说我在这里要给几个龟孙子打死了,叫他带两部警车,把这几个龟孙子逮回去;今天不弄死这几个龟孙子,我就不信潘。”
  这群男女对男青年颇为忌惮,即使不想惹事,这时候也只能由着他发酒疯;而那个叫“孙德生”、给杨海鹏揪过衣领的小个子,更是蹦得起劲,从公文包里掏出砖头大的大哥大就拨起电话来。
  他人不敢凑过来,手指着沈淮他们叫嚣得来劲:“你们几个龟孙子,有种就不要走,不弄死你们。”
  要是眼前男青年跟小个子喊其他帮手过来,沈淮说不定会好汉不吃眼前亏,与杨海鹏他们,撒腿先溜走再说。
  没想到这青年口气嚣张到竟然喊警察过来支援,沈淮倒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请动多厉害的神出来收拾他们。
  也不用男青年的同伙过来纠缠,沈淮与杨海鹏他们就自己退回刚才吃羊肉的防雨布棚子里——赵益成也只能先将自行车放在路边,人跟着沈淮先进去。
  赵益成刚走进棚子,就听见他的那辆破二八自行车给人在外面踹倒,哐当一声响。
  赵益成也只能无奈地笑,跟沈淮苦笑:“现在的小青年啊,脾气大,戾气重,仗着家里有些权势,在外面不管得不得理,就恨不得要骑到所有人的头上拉屎撒尿。”
  赵益成虽然这些年不是特别的如意,但也不会怕在街头给几个小青年寻衅,想着等警察过来,解释一下事由,想必也不可能有哪个警察不开眼,真敢把他们逮局子里去。
  市民经常抱怨公安局出警慢,然而沈淮他们在棚子里没有坐几分钟,两辆警车就拉响警笛开进巷子。
  紧接着,几名警察如狼似虎的掀开帘子冲进来,为首是肥得快要将警服撑破的黑胖子,男青年就跟在他们后面,气势嚣张的指着沈淮他们:“老赵,就是这几个逼养的,故意调戏馨馨,还他妈先动手,在我肚子蹬了一脚。你今晚要不把他们弄死,仔细我在外面说你为人不仗义。”
  那个叫孙德生的小个人,在黑胖青年身后蹦来蹦去:“赵队,好好收拾这几个龟孙子;就是那个小白脸,还敢踹潘少的肚子!”
  黑胖警察虎着脸过来,看着沈淮他们还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一脚将折叠桌踢飞,骂道:“眼睛都他妈长屁眼上了,谁都敢调戏?”
  “你们是市局,还是哪个分局的?怎么可以听别人的一面之词!”赵益成见闯进来的几名警察,如此蛮横,厉声呵斥,“你知道我们是谁?”
  “我管你他妈是谁?你田家庚还是谭启平啊?”黑胖警察撩眼看了赵益成一眼,见他穿着灰扑扑的旧夹克衫,骑着自行车到这里来吃夜宵的主,他还真不怕谁,一把揪住赵益成的衣领子,将他揪到跟前来,说道,“我不管你妈是谁,但今晚会叫你记住我赵峰是谁?”
  黑胖警察赵峰猛地将赵益成一把推到地上,喝令身后的手下:“把这几个扰乱社会治安的小混混,都他妈铐起来!”
  看着沈淮乖乖地伸出双手,邵征、杨海鹏有样学样;赵益成屁股差点摔成两掰,也索性不吭声,伸出双手叫他们铐上,看他们到时候怎么收场……
  沈淮他们给推搡着坐进警车,那几个青年男女有车,就开车跟在他们后面。看着警车进了唐闸区分局的院子,沈淮叹了一口气,跟赵益成说道:“今天脸真是丢大了。”
  赵益成苦笑一下,说道:“东华的治安,倒是要比前两年好许多,不过这种事总是断绝不了。也罢,半夜游公安局的经历,也不能算坏。”
  “叨逼叨个屁,不许交头接耳!”坐在前面的警察,听到后面窃窃私语,拿手将隔离网拍哐哐直响,叫沈淮他们闭嘴。
  下车给带到询问室,沈淮他们四人手铐也不给解开,就给喝令挨墙边抱头蹲下来,就看着男青年一伙人在问询室外的过道里抽烟寒暄,压根儿也不提记笔录这事。
  蹲了有小半小时,沈淮蹲得脚麻,想站起来活动身子,那个叫赵峰的黑胖警察在窗子兜头就骂:“让你们站起来了?都他妈老实蹲着,要老子给你们上措施是不是?”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腿多麻,沈淮也只能硬着头皮蹲下来,瞅着外面的动静,看他们是不是想拖一晚上再过来记笔录——这会儿过道西头有人走过来,就见黑胖警察赵峰还是那个男青年都往西边迎过去。
  给墙挡着,看不到他们的人,不过听得见男青年在外面说话:“袁叔叔,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局里啊?”
  杨海鹏顶了顶沈淮的背,小声问:“是袁熊?”
  沈淮不大确定来人是不是唐闸区分局局长袁熊,不过他认识的以及认识他的唐闸区分局干警还真不多,说道:“最好是袁熊,不然蹲一晚上真他妈累。”
  杨海鹏嘿嘿一笑,又说道:“那个姓潘的,该不会凑巧是潘石华的儿子吧?”
  “谁晓得?”沈淮耸耸肩,他对潘石华的家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时候扭头看过去,正是唐闸区分局局长袁熊穿着警服走进来。
  “小潘,你这么晚跑到我们局子里来做什么?”袁熊边往问询室里走,边侧着头问男青年;男青年的同伙这时候才跟着一起进问询室来。
  倒是黑胖警察赵峰抢着回答袁熊的问题:“小潘陪女朋友吃夜宵,遇到几个小流氓调戏他女朋友,还动手动腿。这不,小潘报了警,我亲自跑了一趟,把几个小流氓给逮了回来,打算关几天给个教训——袁局,现在的治安,不严打不行啊!”
  “哦。”袁熊看了看身后的这一伙男女青年,也不像是给欺负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什么,赶巧赵益成就在他脚边,仰头看过来,他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呵斥道,“蹲老实点。”
  袁熊走到里侧,还想让那个小青年往墙边蹲过去一点,就见沈淮抬头看着他:“袁局长,你是不是冲我也来一脚啊?”
  袁熊脚刚抬了起来,脑子咔的就断在那里,都忘了把脚放下来;跟着后面的赵峰不明缘故,还只当这小子不老实,冲过去抬脚就要踹,嘴里也还不忘训骂:“你妈,到局子里还不给老子老实点!”
  袁熊眼疾手快,跨脚过去,急忙将赵峰踢来的一脚挡下来,厉声呵斥:“赵峰,不得对沈区长无礼。”也顾不得别人怎么震惊,他磕磕巴巴的就问沈淮:“沈区长,你怎么在这里?”


第三百零九章 威风
  区分局局长袁熊一语道破沈淮的身份,叫问询室的一群人个个都像是挨了定身法的愣在那里——刚才还喧闹的房间,声音仿佛给海绵吸得涓滴皆静,倒叫屋里取暖器的吱哑响声格外刺耳。
  沈区长?哪个沈区长?
  在场的群人,没有关心其他区有没有姓沈的区长,但知道他们唐闸区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沈区长——这两天区里的人对这个新上任的沈区长津津乐道,不仅因为他是赫赫有名的梅溪沈老虎,还因为他是唐闸区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副区级领导。
  再看沈淮蹲身仰起的脸,跟袁熊那张风霜老脸挨在一起,可不就是年轻得可怕……
  几个不关事的值班民警,怜悯的看了赵峰一眼,心里都转着主意,想着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溜出去,离这个马蜂窝远一点。
  袁熊也没有想到赵峰出去抓流氓,竟然把这个马蜂窝给抓了回来,头皮往下,乍然间就麻了七寸,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沈区长,你怎么在这里?”
  沈淮看了袁熊一眼,将手腕一抬,亮出明晃晃的手铐,说道:“我总归不会是来视察你们分局工作的。”
  袁熊直觉头皮要炸开,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干警,要是沈淮耍流氓真有什么真凭实据给赵峰抓住,这事糊弄糊弄也过去,就算沈淮蹲半天颇为委屈,但谁叫他有错在先呢?但是,沈淮给赵峰铐了回来,憋到现在都没有主动亮身份……
  想到这里,袁熊都禁不住打一哆嗦,转身就冲治安科副科长赵峰腿肚子上踹了一脚:“你妈个巴子,眼睛瞎了,快给沈区长把铐子打开。”
  沈淮说道:“自从上次给宋三河铐了一次,我还挺怀念这滋味!”他双手一缩藏怀里,又往墙角里蹲过去一点,不叫黑胖子赵峰过来帮他解手铐。
  赵峰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头看局长袁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大寒天气,屋里虽有取暖器开着,但寒气从洞开的门往里直灌,赵峰又黑又胖的脸,黄豆大的汗珠子直接下淌。
  袁熊从赵峰手里接过手铐钥匙,欠着身了挨过去,说道:“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沈区长,你让我先把你手里的铐子解开。”
  “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了。”沈淮蹲着腿麻,站起来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但不让袁熊替他解手铐,冷着脸呵斥,“你们区局真是好威风,把我们无缘无故地给铐过来,又想无缘无故地就想把铐子解开,你真当我是街头瘪三?”
  见沈淮的脸陡然寒砺,眼里寒芒散射,袁熊也是吓得一头冷汗,知道他一个区分局的局长,还真不够给沈淮一只手玩的。
  袁熊张口结舌,也不知道怎么替自己分辩,恨不得将赵峰拖出去拿警棍捅爆他的菊花:这都后半夜了,逮谁不行,偏把这马蜂窝逮回来。
  他这时也认出杨海鹏、邵征来,只得能硬着头皮替他们先把铐子解开:“杨总、邵主任。”他看赵益成脸生,问道,“这位是?”
  “市锻压厂的厂长赵益成厂长。”杨海鹏他不方便在袁熊面前拿架子,毕竟跟他有过几次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交情,顺溜地让他将手铐解开,蹲得腿麻,站起来踢脚,介绍赵益成给袁熊认识,又不无怨气的说起当时的情况,“袁局,你也不要怪我们得理不饶人,实在是你手下太威风了。就算我们跟这位潘大少爷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但我们是在姚港路因小事争执,轮得到你们区分局的人马过来抓人?姚港路什么时候划入唐闸区了?”
  一般的治安纠纷都是属地公安机关管辖。
  当初英皇案,也是梅溪镇派出所接到报警,而王子亮手下同时是在梅溪镇范围内强行将人拉走,才叫梅溪镇派出所有借口直接冲进英皇会所,将一干嫌犯控制起来。
  姚港路恰恰是在城北区,不归唐闸区管。
  其他不说,唐闸区分局干警滥用职权这条罪名铁定逃脱不了。
  袁熊额头冷汗潺潺而下,看沈淮还冷着脸坐在那里,只能先硬着头皮替赵益成手腕上的铐子解开,连声抱怨:“这帮龟孙子,三天不挨操,就要上房揭瓦,无法无天,让赵厂长您受委屈了;赵厂长,你放心,我一定会狠狠地收拾他们。”
  赵益成揉着给勒得红肿的腕脖子,看了袁熊一眼,他权势不如袁熊,但级别比袁熊要高,受这委屈,对袁熊也没有好脾气,说道:“唐闸区分局的人真是威风,指着我的脸,说就是田家庚跟谭启平来了,他们照样要铐走。”瞥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有些木的男青年,跟袁熊问道,“对了,袁局长,这位潘大少是谁,你们区分局的干警跟他家奴似来,给呼来喝去的。”
  “赵厂长,您有所不知,潘建国是潘书记家的二儿子。”袁熊偷偷瞅了沈淮一眼,不确认他知不知道潘建国的身份,但就见他厉眼看来,心头一颤,只能低着声音,向赵益成、杨海鹏打情事情的详情,“赵厂长,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赵队长不是口口声声地说我们耍流氓吗?你照着程序给我们帮拘留手续就是。”沈淮硬邦邦的丢了一句话过来,“省得你在潘石华面前不好交待!”
  “是潘少打电话这么说的。”赵峰这时候忍不住想替自己辩解一下。
  “你!”袁熊恨不得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砸赵峰脸上去,叫你妈闭嘴就这么难?他虽然不想对潘石华的儿子发脾气,这时候也不得不板起脸,质问潘建国,“小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晚,你们怎么跟沈区长遇到,还说他调戏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沈区长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潘建国有些犯傻,他老子一直教训他,在唐闸区要收敛些,特别不能跟梅溪镇的那一帮人起什么冲突,但没想到今晚会这么倒霉,偏偏撞到梅溪镇这头玉面虎;他心里也觉得冤,沈淮他们在夜排档门口出来,同伙又推了辆破自行车过来,谁能想到他们是梅溪的?
  潘建国看赵益厂也是怨恨:你妈穿得跟民工似的,还推一辆破自行车,谁知道你竟是一家国营厂的厂长?
  赵益成冷着脸,他虽然权势不如潘石华,但也不至于会畏了潘石华的儿子。这些畜生,狗眼看人低,以为当官的当权的,非要车来车往才够气派。
  潘建国知道今晚的事有些擅僵了,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多严重,在他看来沈淮再牛,也不过是有些背景的副区长而已,他老子是受市委书记器重的区委书记兼区长,大不了破些财、赔礼道个歉而已。
  潘建国也是光棍一个,硬着头皮就过来给沈淮道歉:“今天真对不起,真不知道是沈区长您。你要是早说你是沈区长,也不至于闹这么大的误会;改天我摆酒给沈区长你赔礼道歉。”
  “你妈滚一边去!”沈淮心头恼火未消,看着潘建国那张脸凑过来就恨,也是脏话满嘴,兜头就蛮横地骂道,“你妈在老子面前,还没有资格说这话!”
  沈淮站起来,就朝里面走,直呼袁熊的名字,说道:“袁熊,你快帮我办手续,趁着天亮还有段时间,我还要在拘留室里睡上一觉;另外,请你将我给区分局拘留的事情,及时通报区委区政府以及市委组织部。”
  袁熊看着沈淮就往里面的拘留室走,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他看了看潘建国,心里也是怨恨:沈淮都未必会给你老子面子,你充什么充啊?
  其他事,袁熊不知道,但英皇案发生事,他就在现场:熊文斌与潘石华当时带着谭启平的指示过来,想要把大事化小,沈淮是什么强硬态度,他在现场是看得一清二楚——之后英皇案办成什么结果,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王子亮给当成黑社会组织典型,判了死刑不算;连他退了休的老丈人,也给揪出来给判了二十年,城北区还有一大批官员给捋了出来。
  潘建国不了解袁熊的心思,他给沈淮兜头臭骂,虽然理亏不便回嘴,但心里也是恼火,暗道:你一个破副区长,牛逼成什么样子!
  潘建国也不肯再说软话,扭头就走了出去,站在问询室外的过道上抽烟——倒是跟他一起过来的同伙,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吃一顿夜宵,吃出这局面来。
  看潘建国那样,袁熊也不便直接教训他,他冲着木头人似的赵峰腿肚子上就又是一脚:“你打电话给潘书记,把今晚的事情报告给潘书记知道。你敢有一点隐瞒,我抽了你的筋!”
  袁熊知道他自己在沈淮面前不好说话,便仗着点交情去求杨海鹏:“杨总,你帮哥哥一回忙,劝沈区长息息怒火。潘书记一会儿准过来,潘书记一定会公正处理,准不会叫你们受半点委冤。”
  杨海鹏摊摊手,说道:“那就等潘书记过来再说吧。”


更俗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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