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大讲究
作者:银河九天|发布时间:2024-06-29 12:37:53|字数:49365
第二天早上,曾毅去看望翟老,谁知到了翟家,才发现只有保姆和小谦高在家。翟老对曾毅有特批,曾毅来看翟老是不需要事前通报的,来了就能进门,岂料今天还扑了个空。
“翟老什么时候回来?”曾毅问着家里的保姆。
保姆道:“是昨天晚上出的门,临走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曾毅就皱了皱眉,看来保姆对翟老这次出门的行踪是毫无所知,也不知道翟老又去忙什么了,自己上次是去见徐老扑了空,这次又是翟老,这两位老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肯服老,一刻都不肯消停啊。
坐在家里陪小谦高玩了一会,等小谦高玩累了都睡着了,也没见翟老要回来的意思,曾毅就有些坐不住了,对保姆道:“那我就先走了,等翟老回来,我再来看望他老人家。”
保姆自然不会拦着曾毅,说了两句客气的话,就看着曾毅离去。
离了翟宅,曾毅又接连去拜访了乔老、方老等人,一来二去,三五天就过去了,想着翟老应该回家了,曾毅就再次上山去看翟老,谁知到了翟宅,照样只看到小谦高和保姆。
“翟老这几天都没有回来过?”曾毅沉眉问道。
保姆道:“还是上次出的门。”
曾毅就有点意外了,翟老平时可很少一出门就是好几天啊,曾毅问道:“那笑笑呢?”
“去上班了!”保姆说到。
曾毅想了片刻,就拿出电话直接拨给笑笑,道:“我是曾毅,我今天来家里看望老爷子,听说他出去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笑笑就道:“老爷子出去的时候比较急,我当时问了,但他没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曾毅眉心微微锁在一起,心道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情啊,再说了,老爷子闲赋在家,基本也没什么事情能惊动他了。不过,这件事笑笑都不方便知道,曾毅就更不方便问了,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浩辉这几天可能要回家一趟。”
笑笑就道:“昨天他给我电话了,说可能还需要五六天。”
曾毅心里头一算,这时间有点久了,按照打算,他原本是想在京城和浩辉先碰个头的,现在看来,只能是先回东江去了,这几天曾毅已经把要拜访的人都拜访过了,再在京城待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等浩辉回来,我再来京城好了。”曾毅说到,“东江那边还有点事情。”
“他回来之后,我让他联系你!”笑笑说到,她也知道曾毅是个闲不住的人,何况曾毅和翟浩辉关系铁杆,没必要讲究那么多繁文絮节。
曾毅又在电话里关切了一番夏言冰夫妇的近况,等挂了电话,就起身离开翟宅,径自下山往机场去了。
在候机厅等航班的空余,曾毅总结着自己这次京城的收获,应该说,此次京城之行的收获还是很大的,姜晚周那边,徐老已经答应帮忙去做工作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还有董老那边的最后一道保险,不至于让丰庆县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
想起董老,曾毅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董老交代的养老产业报告,他这几天忙着去拜访各位大佬,还没顾得上这件事呢。
想到这里,曾毅就掏出电话,同时还皱了皱眉,这个电话自然是打给李伟才的,小吴山养老产业的事情这两年一直是由李伟才在负责的,在这方面,李伟才最有发言权,由他来做这份报告最合适。
只是曾毅到现在都没联系到陶桃,想起这个他就头疼,陶桃肯定不会携着那块木板消失,这一点曾毅有十足的把握,但这也是曾毅最担心的地方,这妮子很可能是又拿着那块木板去什么地方招摇撞骗、惹是生非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搞不好又粘上了什么麻烦。
“曾县长,您好!”电话里很快接通了,里面传来了李伟才的声音,和平时不同,李伟才刻意压低了几分调子。
曾毅一听,就知道李伟才可能是在开会,他道:“不方便接电话的话,我稍后再打过来吧。”
“不用,不用!”李伟才连连说到,声调也高了几分,伴随着这话,电话里传来几声桌椅碰撞的声音,应该是李伟才慌忙起身,把椅子碰翻了吧。
曾毅看李伟才这么讲了,便长话短说,道:“你做一份养老产业的报告出来,必须要言之有物、数据详实,重点围绕在养老产业的前景,这件事很重要,请你务必重视起来!”
“是的,曾县长请放心,重点围绕产业前景,我一定紧紧围绕这个主题来做文章!”李伟才把曾毅强调的重点的又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放在心上了。
“还有,那……”曾毅本想讲一下陶桃的事,最后还是作罢,道:“没了,就这件事,你先忙吧!”
“好的,好的!”李伟才也没提陶桃的事情,他上次提了一次之后就已经后悔了,一块破牌子,拿走就拿走了,反正那牌子也是曾县长从山上捡来交给自己“保管”的,而陶桃是曾县长介绍来的人,陶桃拿走牌子,顶多是物归原主了,自己却跑去向曾县长告状,这不是昏头了吗?
挂了电话,李伟才就开始琢磨曾毅今天的这个电话,以自己对曾县长的了解,无缘无故的,曾县长是断然不会突然让自己去写这个报告的,是曾县长准备拿这个养老产业来做文章呢,还是小吴山的养老产业引起了什么人的关注?
李伟才突然眼冒精光,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份报告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小吴山会进入某位大人物的视线?
想到曾毅那强大的人脉,李伟才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直跳,这可是个直达天听的机会啊!
“伟才同志!”背后传来声音,这才打断了李伟才的思路。
李伟才急忙收回思绪,转身匆匆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开会,今天白阳市里召开政府常务会议,李伟才现在虽然还是高新园区的管委会主任,但因为高新园区的重要性一天比一天凸显,李伟才已经在两个月前,被提拔为白阳市政府党组成员之一,换言之,就是李伟才的级别和职务没有变化,但却可以称之为市领导之一了。
坐在市政府的常务会议室里,李伟才依旧是无法平静,市领导的话在他心里的分量,远远不如曾毅,他已经开始构思曾毅交代的这篇文章要如何来做,如何做好。
心情无法平静的另一个原因,是李伟才的胡思乱想,他始终怕曾毅会因为上次告状的事对自己有想法,今天曾县长交代的这个报告,就很像是一种弥补,牌子我让人拿走了,给你一个写报告露面的机会,以后我们就缘尽于此了。
这才是李伟才最担心的事情。
曾毅可不知道李伟才会想那么多,他没提陶桃的事,只是因为还没联系到陶桃,自然也就没什么要对李伟才解释的。回到东江,曾毅马不停蹄,直奔铁勘院的勘测营地。
“看样子,这次京城之行收获不小嘛!”夏方远看到曾毅回来,笑呵呵地招呼他坐下,拿出个大搪瓷缸子涮了涮,给曾毅接了一缸子水。
曾毅笑了笑,也不客气,拿起搪瓷缸子一口气干了大半缸子,放下缸子抹了抹嘴,曾毅道:“算是有点眉目了吧!夏老这边最终的勘测结果出来了吗?”
夏工笑着点头,道:“最终结果和上次的结果相差无几,从数据上看,丰庆县的这段线路还是很符合规划要求的。”
“提交方案的事,就全拜托夏老了!”曾毅又举起剩下的半缸子水,道:“我这里以水代酒,替丰庆县的百姓谢谢夏老了。”说完,曾毅仰着脖子又把剩下的半缸子水灌了下去,刚放下缸子,就打了个很响的嗝。
夏工一脸无奈地摇着头,道:“我这里的水又不是不要钱,你这分明就是渴死鬼托生,到我这里来喝便宜的嘛!”
曾毅哈哈大笑,道:“还别说,夏老你这里的水就是甜!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缸子。”
“没了!到别处喝去!”夏工没好气地道了一句,还是起身又给曾毅倒了一搪瓷缸子,道:“其实今天早上,我就已经把勘测结果汇报给院里了,现在就等着院里一声令下,我这边就收队回京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曾毅看着夏工。
夏工道:“也该回去了,要不是姓盛的之前瞎胡搞,我早就带着大家回去了,你以为吃沙喝风的日子好过啊!”
曾毅歉意地笑笑,道:“这样吧,既然勘测任务已经结束,我请勘测队所有的工程师去市里放放松,附近有个温泉很有名。”
夏工摆摆手,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啊,这个节骨眼,可不要被人盯上了。”
曾毅只好作罢,他明白夏工的意思,要不是自己死磨硬泡,很可能铁勘院都不会对丰庆县线路进行勘测,更不要提将这段线路作为备选方案报上去,这个时候,自己宴请勘测队的人,很容易被人盯上,难保不会再次发生翻盘的事情。
虽说上次翻盘,是因为曾毅抓到了狼洼岭实实在在的失误,但那位盛工大肆吃请收钱,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那我就只好先把这份感激记在心里,等有机会了再回报。”曾毅说到。
“只要你能做好一县之长,切切实实地为百姓办事,我这次就算违反一点原则,那也都值了!”夏工说到。
曾毅当即一直腰板,道:“如果有任何私心,就让百病缠身、无药可救!”
“咳!”夏老一挥手,道:“对你我没有任何看法,要不是看你给丰庆县百姓办了那么多实事,我才懒得管你这件事呢!”说完,夏老叹了一声,道:“像你这样的县长,要是多一些就好了!”
曾毅就笑了笑,道:“会慢慢好的!”
“但愿如此!”夏工道了一声,也拿起自己的大搪瓷缸子,慢慢地品了起来,虽然搪瓷缸子里的只是白水。
京城,姜晚周一早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在椅子里坐好,秘书就进来道:“铁勘院的尤院长过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姜部长您汇报。”
姜晚周脸色神情不变,心里倒是有些想法,要是尤瑞敏再不来来找自己,自己就要去找尤瑞敏了,没想到这家伙很有眼色地就主动来上门了,姜晚周双手交叉往桌上一放,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尤瑞敏就走了进来,秘书给尤瑞敏倒了一杯水,然后就退了出去,并且轻轻带上门。
“坐吧,瑞敏同志!”姜晚周抬手淡淡一指沙发,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谢谢姜部长……”尤瑞敏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挪到放水的那张沙发跟前,慢慢地坐下半个屁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瑞敏同志上次到我这里来,还是一年前吧?”姜晚周拿起桌上的烟盒,轻描淡写地磕出一支,然后对尤瑞敏笑着做了做手势,示意尤瑞敏随意。
尤瑞敏哪敢随意,姜部长这话分明是对他不满了,姜晚周在轨道部负责的是铁路规划设计这一块,而铁勘院作为对口下属单位,尤瑞敏这位一把手整年都不来向姜晚周汇报工作,姜晚周岂能满意?脸上带笑,只是姜晚周的涵养过人,不代表姜晚周对尤瑞敏没有想法。
“以前是我不知晓轻重,想着姜部长公务繁忙,轻易不敢来打扰您,却把部里的大事都给误了!”尤瑞敏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赶紧表了个态。
姜晚周轻轻扫了一眼尤瑞敏,目光飘渺深邃,随即却又把视线移开了,他心道尤瑞敏很会讲话,不知晓轻重,就是说终于知道自己这副部长分量有多重了,不来汇报工作的原因虽然勉强,但也说得过去。
看姜晚周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尤瑞敏稍微松了口气,直奔今天过来的主题,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材料,端端正正放在了姜晚周的办公桌上,道:“关于东江省南段的线路,我们已经按照部里的要求重新进行了勘测,这是勘测的具体结果,请姜部长定夺。”
姜晚周又看了尤瑞敏一眼,心道这个“定夺”二字大有深意啊,这尤瑞敏终于是知道谁轻谁重了。
收回目光,姜晚周把烟换了一只手,这才打开那份报告,不过只是看了个标题,姜晚周就吃了一惊,这摆在最上面的一份结果,竟是丰庆段线路的勘测结果,要知道同样都是勘测结果,谁先谁后,谁上谁下,可是有大讲究的。
第七零零章 精打细算
一般来讲,向上级汇报工作的时候,为了突出重点,都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最前面。就比如尤瑞敏这次一下拿来很多条线路的勘测结果,足足有半揸厚,你以为这些材料每个领导都能认真看完吗?所以,谁先谁后,位置非常关键。
正因为如此,姜晚周才会感到吃惊,他前两天去拜访徐老的时候,徐老开了口,希望能把东江南段的线路放在丰庆县,对于徐老的这个态度,姜晚周自然是不敢不重视,看过徐老提供的勘测结果,他这几天正琢磨着要怎么去暗示尤瑞敏照“章”操作呢,谁知尤瑞敏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主动把丰庆县摆在了最佳方案的位置上。
姜晚周就有点疑惑了,这件事徐老也只是对自己提起过,尤瑞敏怎么会押对宝呢?难道丰庆县的这段线路真是最佳方案?
站在办公桌前的尤瑞敏心中忐忑不安,其实他当时收到勘测队提交的报告,心里的惊讶程度完全不亚于眼前的姜晚周。
自从那天在姜晚周家里见到曾毅,尤瑞敏就开始琢磨要怎样才能让这条线路顺利从丰庆县穿过,而且还要给丰庆县一点方便,想来想去,他都拿不定主意,要是把一级大站落在丰庆县,那肯定是不符合规定的,从来就没有铁路站靠县不靠市的先例,如果再给丰庆县增设一座小站,未免又有些显眼了,而且也不在这次的勘测权限之内。
岂料勘测队伍提交报告的时候,里面竟然提了一条建议:“为了保证整段线路将来的运行安全,应在丰庆县境内设立安全调度点”。
这一下就解决了尤瑞敏的难题,可他也是暗自吃惊,到底这是勘测队自己的建议呢,还是按照上面指示提出的?如果是前者,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如果是后者的话,尤瑞敏就有点害怕了,看来上面早就定了方案,只有自己还傻乎乎被蒙在鼓里。
抬头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姜晚周的神情,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尤瑞敏心里更是没有底,对于勘测队的报告,他几乎是原封不动地递到了姜晚周的面前,只是加了几个字,将勘测队的那条建议改为:“应在丰庆县境内设立一座三级站或安全调度点为妥。”
如果只是原封不动地送来,功劳都是勘测队的,又怎么能体现出自己对姜部长的一番诚意呢,既然安全调度点都提出来,自己干脆就来个锦上添花,给它弄成三级站好了。
姜晚周看到那条建议的时候,夹烟的手指就不由开始轻轻地捻动烟蒂,他确实有些看不懂尤瑞敏了,到底这个报告上的内容只是巧合呢,还是这家伙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这个安全调度点的提议,可是完全正中徐老的指示啊。
等看完丰庆县的报告,姜晚周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原本自己都准备了好些说辞,要让尤瑞敏就范的,谁知尤瑞敏竟然把一切都提前做到了报告里,倒让自己无处下手了。
合上报告,姜晚周闷闷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掐死在烟灰缸里,淡然道:“报告就先放这里吧!”
尤瑞敏看姜晚周看完丰庆县的勘测报告没有提出异议,这心里才松了口气,心道好险是自己那天遇到曾毅了,不然始终都要稀里糊涂下去了,他道:“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材料,姜部长尽管让人吩咐我就是了。”
姜晚周微微颔首,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子前倾,目光直视着尤瑞敏,道:“说说吧,铁勘院目前是什么看法?”
无形的压迫感让尤瑞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点点,不过他随后站定脚跟,很坚决地道:“从各条线路的勘测结果综合比较,丰庆县的这段线路应该是最佳的选择。”
姜晚周的视线在尤瑞敏脸上停了足足有十秒钟,彷佛要把尤瑞敏的心思看穿一般,最后才缓缓地移开,什么也没讲,而是翻起桌上那份今天早上刚送来的报纸。
尤瑞敏就很有眼色地提出告辞,等出了姜晚周的办公室,他抹了抹额上的细汗,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一关总算是给闯过去了!万幸啊,实在是万幸,要不是那天遇到丰庆县的县长曾毅,可能自己倒霉了都不知道是如何得罪姜部长的。
姜晚周的视线停留在报纸上,可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想起了那天曾毅和尤瑞敏一起到家里拜访的事情了,从带来的礼物看,这两人应该是不认识的,可尤瑞敏怎么会在重新勘测之后,如此向丰庆县彻底倾斜呢,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姜晚周可不是一般人物,他对勘测、规划、建设都十分精通,从丰庆段的勘测结果看,丰庆县确实符合建设标准,可其它线路也是符合的,丰庆县并没有绝对的优势,要说优势,也只是微乎其微;至于安全调度点,这个弹性是非常大的,你可以设在丰庆县境内,也可以设在距离丰庆县一些距离的地方,甚至可以再挪远一点,只要有这么一座安全调度点发挥作用就可以了,很少能见到在勘测报告中提出具体位置的。
想来想去,姜晚周都有些难以理解,这一切未免巧的太离谱了吧!
手指在桌上的报纸轻轻敲了几十下,姜晚周突然想起一种可能,这不会又是那个曾毅捣的鬼吧?
念头一冒出,姜晚周就觉得既有可能是这样了,除了曾毅,还有谁能去请得动徐老来做自己的工作,而且本身又跟这段铁路利益相关呢?
姜晚周就在报纸上轻轻捶了一下,一定就是这个曾毅了,真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请得动徐老倒也好解释;可这小子又是怎么打通这上下所有的链条呢,竟然能让从勘测队到铁勘院,都按照他的意思来办。
那天尤瑞敏来家里拜访的时候,姜晚周不在,否则以他的见识,定然可以当场看破曾毅的算计,但现在空想的话,他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十多分钟之后,姜晚周放弃了这种无用猜想,自己想明白又如何,想不明白又如何,事情到最后还是要按照这个小子的设计来办,难道自己还要违背徐老的指示吗?
姜晚周从铁道兵干到副部长,这几十年他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曾毅的手段还是让他印象深刻。一套既定的规划方案,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根本没有改变的希望,但这小子不仅仅成功地翻盘,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完全左右了这条线路的走向,而且还顺利在自己地盘上增设了一处安全调度点。
试问能有几个人,能够把一切算计到如此精细的程度?
堂堂轨道部的铁路规划方案,竟然由一个小小县长说了算,这让自己这位大部长情何以堪啊!
姜晚周想到这里,心里都有些郁闷了,从头到尾,好像自己这位大部长都没有任何发表态度的机会吧,完全就跟个牵线木偶似的,从曾毅在家里向自己抖出狼洼岭的失误开始,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便开始为曾毅这个小县长的事情在忙前忙后出力了。
郁闷归郁闷,姜晚周也拿曾毅毫无办法,顶多就是把尤瑞敏提出的三级站给否决掉,你曾毅不是就要一座安全调度点吗,那好吧,我就让它永远都只是个调度点!
曾毅可不知道姜晚周的这种复杂心理,此时他已经回到了丰庆县,出去忙活这么久,县里积攒了一大堆事等着他来做主,回来之后,曾毅一连开了三天的会议,嗓子都讲得沙哑了。
上午开完政府常务会议,曾毅回到办公室大口喝着水,这几天忙得他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
包起帆此时抱着一沓需要曾毅批示的材料进来,拿起水壶给曾毅续了水,关切地道:“老板,这几天你都瘦了,身体重要啊!”
曾毅点点头,示意包起帆把那些材料放下即可,道:“我不在县里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包起帆心里立时大暖,不过却连连摇头摆手,道:“比起老板你在外面风餐露宿,为丰庆县百姓的福祉而奔波,我这根本就是在享福了。”
曾毅笑了笑,道:“最近县里还太平吧?”这几天忙着处理积攒的事务,曾毅还没来得及关注县里各方面的态势。
“大体都好!”包起帆就答道,“前几天我还看到了古浪集团的那位古总。”
曾毅直皱眉,心道这古浪是不是缺心眼啊,他就算是过江龙,但在丰庆县这块地盘上,只要自己不支持,他什么事都做不成,为什么这小子还是这样死心眼呢,正要细细询问,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是那部红色电话机发出的声音。
包起帆一看是上级来电话,就放下材料,主动出门回避了。
曾毅接起电话,不等主动开口,里面就传来了市长何思贤的声音,道:“是小曾同志吧?”
“何市长你好,我是曾毅!”曾毅就应了一声。
何思贤电话里呵呵笑了两声,顿了几秒钟,道:“铁路站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曾毅不好把话说死,但说不死,何思贤又会整天惦记这事,想了想,曾毅说道:“该做的工作全部都做到位了,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确实?”何思贤的语调都提高了几分,语气中难掩他内心的那份激动。
“最终的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公布了。”曾毅说到。
何思贤电话里哈哈大笑了两声,好容易压住心中的喜悦,道:“如果事情成功,小曾你便是我们佳通市的大功臣!”
曾毅说道:“要说功劳,主要是何市长态度坚定、调度有方,我不过是跑跑腿罢了。”
“要论首功,非你莫属,我何某人可不是那刻薄寡恩的人!”何思贤说到,虽说自己到轨道部走了一遭出尽了风头,可内情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要是没有曾毅,自己可就要丢大人了,就算曾毅不争这个功,自己也必须有这个态度。
曾毅并不纠缠这件事,道:“不过,规划方案可能跟之前市里预想的会有少许的变动。”
何思贤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个底。”说完这句,没等曾毅回答,何思贤又道:“你现在就到市里来一趟,我们还是当面谈吧!”
“好的,我马上就出发!”曾毅说到。
挂了电话,曾毅只好把桌上的那些材料往抽屉里一放,起身带着公文包准备出门,县里真正的大事,其实也就那么几件,这些材料看起来数量惊人,但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除了申请经费的材料外,下面部门都能自己处理,可不请示上级又显得不尊重,于是都往这里送,闹到最后,整个县里最忙的就是曾毅这位县长,而下面部门都成了小媳妇,家里啥事都不做主。
“要在丰庆县境内设立一座安全调度点?”
市长办公室里,何思贤听完曾毅的汇报,眉头微锁,心里有些疑惑。
曾毅就道:“是,作用主要是为了车辆的临时调度、临时停靠,需要修建两条辅线,另外还要修建检修维护机头的车间。”
何思贤弄明白安全调度点的用处,心道自己把曾毅叫来有点小题大做了,这又不是坏事,而且也不是大事,完全不影响铁路站的落户嘛,他道:“这么说,线路很可能是从丰庆县走?”
“还不敢确定,但可能性比较大!”曾毅看着何思贤,道:“市里之前用来建设车站的预算是五个亿,不知道这个数字会不会变动?”
何思贤神色稍稍一滞,然后就摇头笑了起来,他已经明白曾毅的意思了,佳通市之前宣布要用五个亿来建设车站,以此争取车站的落户,后来中化市一出手就是十个亿,在这种情况下,佳通市要是还维持原先五个亿的投入,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增加投入肯定是必须的,可问题是建设一座车站五个亿都是超高标准了,再高就真的是在烧钱了。
现在曾毅专程跑来讲安全调度点的事情,这意思何其明白,就是希望市里将来增加的这部分预算,可以投入到丰庆县安全调度点的建设上去,这是伸手向市里要钱呢!
“如果要增加一处安全调度点,我们的预算肯定也会相应提高的!”何思贤很痛快地给了曾毅一个确定的答案,对于这个要求,他根本没法拒绝,也无法拒绝,反正预算肯定是要增加的,与其浪费了,不如就拿去给丰庆县建这个安全调度点,至少是办了件实事。
再者,曾毅给佳通市争取到了这座车站,他所带来的效益,是万倍于预算投入的,市里出钱替丰庆县建这个安全调度点,那还是市里沾了光呢,而且这样也算是还了曾毅一部分人情,不至于让他白忙一场。
第七零一章 最后冲刺
从市政府大楼出来,曾毅着实觉得轻松了一大截,何思贤答应由市里出钱来修建安全调度点,那铁路的事情就算是基本解决了,从勘测到规划,从规划到审批,从审批再到最后的修建,每个环节最难搞定的部分现在都已经搞定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轨道部最后的公告了,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回丰庆县的路上,曾毅给夏长宁夏老打了个电话,请夏老帮忙联系一下王曦,铁路的事情基本搞定,就剩下和王曦做最后的商谈了。
“我让红妮去联系吧!”夏长宁倒是没有推辞,道:“你那边什么时候方便?”
曾毅就笑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我这边什么时候都方便!”
夏老便道:“那好吧,等联系好了,我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曾毅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推想着跟王曦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以及丰庆县这边能够拿出的最大的诚意。
三天之后,曾毅收到夏老的电话,王曦已经抵达云海市,晚上就可以见面,曾毅大为振奋,在电话里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就起身赶往云海。
云海湖畔,有一处古香古色的院子,对外没有挂牌,也没有任何名称标识,这是一座由近代名人故居改建而成的私人会所,虽然地处云海最繁华的湖滨位置,但这里却非常安静,平时很少见人出入,只有在特定的日子,这里才会显得有些人气,曾毅将晚上的会见就安排在了这里。
晚上八点半,王曦准时出现在了会所的门口,还是那副简单朴素的打扮,身后也看不见任何的随从人员,只是脚下却蹬着一辆自行车,是云海市提供给市民免费骑行的那种公用自行车,市里大街小巷设有数千个智能存放点,市民凭借IC卡可以免费借车存车。
曾毅笑呵呵迎上去,道:“王工,好久不见了!”
王曦站定脚步,就那样让自行车靠在自己的车上,朝曾毅伸出手笑道:“让曾县长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会所门口的工作人员麻利上前接过王曦手中的自行车,心里还挺郁闷的,自己在这里做门迎,见过各色人士,但还是第一次见骑自行车过来的呢,以前自己帮客人泊车,泊的都是清一色的豪车,今天倒好,还得出去找存放点把这辆自行车还回去。
“我这个东道主,理应比王工早到!”曾毅笑着客气了一声,然后指着那辆自行车,道:“王工好兴致!”
王曦摆摆手,道:“傍晚在湖畔尝了尝云海的本地特色菜,吃的有点饱,于是就骑着车子顺着云海湖跑了一圈,只当是消食了,顺便也欣赏一下这云海湖的夜色。”
曾毅笑了笑,王曦这么讲,就是要告诉曾毅,我本人已经吃过晚饭了,这让曾毅有点意外,不过这也符合王曦的性格,王曦原本就不太喜欢应酬,他是做事谨慎,注重实际的人。
“里面请!”曾毅也不多说什么,邀请王曦往里面走。
进了会所里面,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这是个非常典型的江南园林,一眼很难看到里面全貌,在最适合的地方配合上精心打造的灯光,让园林在晚上看起来也是那样的风姿婉约。曾毅一边领着王曦往里面走,一边讲着这座园子的来历。
王曦饶有兴致地看着园子里的景物,等曾毅讲完,便问道:“夏老现在住的那个房子,听说也是有些来历的。”
曾毅心道王曦这是话里有话啊,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夏家祖上曾是云海有名的钢铁大王,富甲一方,后来因为政治风波而遭遇不公平待遇。现在夏老住的地方,是过去夏家的门房。”
王曦只是淡然一笑,对曾毅的话没有做任何评判,其实他也没有料到曾毅会坦然说出这件事,要知道有很多的官员,至今仍然是不肯正视过去的那场风波,一谈起便支支吾吾的。
绕过前面的一座假山,眼前出现一面小湖,弯弯曲曲的走廊直通湖心,在那里有一栋二层小楼,这便是曾毅定好的地方了。小楼里面的布置极为讲究,清一色的明清家具,一旁的小龛上燃着香,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王曦坐下之后左右一番打量,道:“真是个好地方啊!没想到在这么繁华的地方,竟还有如此安静的场所。”
“在大都市里,又哪有真正安静的地方,不过都是闹中取静罢了!王工觉得安静,只因心静耳。”曾毅笑了笑,他知道王曦不喜欢欢宴酒席,所以就让顾迪安排了这个地方。
王曦对曾毅的话身有同感,他笑了笑,道:“没想到曾县长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感悟啊。”
两人说笑的工夫,曾毅让人送来一些干果茶点,又沏了一壶上等的云海茶,本来是要请王曦品尝云海的特色菜式,可王曦已经有言在先,曾毅只好一切从简,反正他今天的重点也不是吃,而是拿下王曦的特种钢材项目。
曾毅还让人撤掉屋子里的那面屏风,这样就可以坐在屋里观赏到外面的小湖湖色。
陪着王曦喝了两杯茶,曾毅就直入主题,道:“王工,这次请你来云海的原因,想必你是知道的,还是特种钢材项目的事情。”
王曦就看着曾毅,道:“这么说,铁路的事情曾县长已经争取成功了?”
曾毅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新铁路干线会从丰庆县穿过。”
王曦就有点意外,他提出这个条件,很大程度是想让曾毅知难而退,谁知曾毅还真能把铁路争取到丰庆县来,这实在是令人惊讶啊,据王曦之前掌握到的情况,铁路穿过丰庆县的概率几乎为零。
“曾县长没有骗我?”王曦问道,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曾毅笑了笑,道:“结果究竟如何,相信很快就会公布的。”
王曦拿起茶杯,却半天都没有送到嘴边,曾毅确实没有骗自己的必要,铁路究竟怎么走,最快几天内就会有结果了,曾毅也骗不了多久,可要说铁路从丰庆县走,王曦还是不怎么相信。
“为了让铁路穿过丰庆县,丰庆县这次做了极大的努力,其中的辛苦和困难就不对王工讲了,只希望王工能够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可不能食言呐!”曾毅看着王曦。
“这……”
王曦多少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他这段时间始终都没有敲定最后的抉择,可不是为了遵守承诺给足丰庆县三个月的时间,而是打算吊一吊平山市,让平山市能够做出更多的承诺,这是一种谈判的技巧。
谁能料到,丰庆县还真把铁路给争取过来了,这让王曦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之前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如果发生这种情况自己要如何应对,因为概率实在太低了。
可要反悔的话,王曦又讲不出口,当初他是当着自己姐姐和夏老的面和曾毅约定的,这怎么好意思反悔呢,再说了,要更改铁路规划可不是一件小事,虽然曾毅说得轻松,可其中付出了多大代价,那都是很难想象到的。
现在丰庆县付出无比大的代价,终于把铁路争取过来了,你却说当时就是个玩笑话,这能讲得过去吗?
王曦举着茶杯踟蹰了很久,最后道:“说实话,丰庆县能够争取到铁路,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曾毅很欣赏王曦的这份坦诚,但他没给王曦反悔的机会,“我们只想向王工证明,丰庆县对于争取这个项目是怀着何等的诚意!”
王曦心中一叹,后面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了,本想吊一吊平山市,现在可倒好,把自己给吊起来了,平山市条件再好,怕是也不能再考虑了。
牙一咬,王曦道:“丰庆县是我的故乡,我是不可能自己的家乡言而无信的,这一点请曾县长放心,我也不怀疑曾县长的胸怀和能力。不过,作为一名商人,我对项目落户丰庆县之后若干年的发展环境始终能否如一,持有一定的怀疑。这一点,也请曾县长理解。”
曾毅微微颔首,王曦之前提到夏老的房子,其实就表达出了这方面的顾虑,他是商人,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按照现在的体制,是不可能再发生夏老那样的悲剧了,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又敢保证曾毅离开丰庆县之后,继任者对王曦的生意没有任何觊觎之心呢?
毕竟在现在的环境之下,官员对于商人的影响很大,而商人对官员却很少能有什么制衡的手段。
那时候,王曦真金白银都砸在了丰庆县,走也走不掉,逃也逃不掉,难倒只能任人宰割吗?
“王工的想法很切实,我非常能够理解!”曾毅看着王曦,道:“就算我现在对你做出任何的保证,相信你还是很难放心的。”
王曦点点头,这时候曾毅为了拉到项目取得政绩,当然是什么保证都敢说,可这话只能半听半信,如果你真信了,最后受伤的肯定是自己。
曾毅就站起身来,道:“王工的这个顾虑,我之前也已经想到了,所以,今天我还请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说完,曾毅走到旁边楼梯口,在木制的扶手上轻轻地敲了敲。
王曦讶异,原来这楼上还有人在,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第七零二章 尘埃落地风波起
“哈哈,终于轮到我出场了!”楼梯间传来很有节奏的脚步声,铿锵有力,转眼间,翟浩辉出现在楼梯口,道:“在楼上喝了一个小时的茶,喝得我都快吐了!”
王曦就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对方的来历,眼前这人虽然皮肤黝黑,但十分有气势,尤其是眼神犀利得犹如实质化,这是很多普通人都不具备的气质。
“这位就是王曦王总工吧!”翟浩辉看了一眼王曦,然后大方地伸出手,道:“在下翟浩辉!”
王曦不知道翟浩辉是谁,但还是很爽快地伸出手,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大有来头,道:“你好!”
曾毅便道:“王工,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
“咳!”翟浩辉一摆手,哈哈笑道:“还是我自己来介绍吧!王工,在下翟浩辉,是职业军人一个,目前在海军服役。我们翟家祖孙三代全都是军人,王工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家老爷子的名号,王工肯定听过!”
“翟……翟……”王曦片刻疑惑之后,脸上就露出极度惊骇的神色,他的脑子里闪出一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名字,他颤声道:“你说的可是有‘军神’之称的翟老……”翟老这样的人物,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王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翟浩辉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王曦看向一旁的曾毅,只见曾毅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了王曦一个肯定的答复。
王曦就猛地咽了口唾液,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也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堂堂军神翟老的孙子,竟然就这样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敢置信。
“我们坐下说话吧!”曾毅此时招呼了一声。
王曦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但神思还全在眼前的震骇当中,翟老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只能是在报纸电视电影中才能见到的,自己平时就是再怎么敢想,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能够和翟老的孙子结识啊。
翟浩辉朝王曦一伸手,邀请他入座,然后自己大大方方往桌前一坐,道:“曾毅是我的好兄弟,最近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向我提起王工,我对王工也算是闻名已久了,今天终于是见到真人了。”
王曦的屁股挨到椅子,这心才稍稍落了地,道:“翟老是我生平最为钦佩的人之一,今天能够认识翟军官,是我王曦的荣幸。”
翟浩辉微微一摆手,道:“王工背井离乡,却能醉身于钢铁技术,终成一代大师,我对王工这样的人,是打心眼里敬重的。”说着,翟浩辉提起桌上的一杯茶,道:“这里无酒,我就以茶代酒,敬上王工一杯,聊表心中敬佩之意。”
王曦犹豫了一下,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把杯子一举,就意味着特种钢材的项目是落在了丰庆县,今后绝无再反悔的可能了,要是反悔的话,那就要考虑一下得罪翟家的代价了。
只是片刻的迟疑,王曦就举起了杯子,道:“翟家满门忠烈,铁血钢骨,我敬翟家!”
王曦当然得举杯,要说之前他还对项目今后的发展有任何的疑虑,那么此刻他就是疑虑皆消了。曾毅一个小小的县长,都能够反转轨道部的既定规划方案,这能量是何其强大;现在再有翟家保驾护航,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别说是在东江,就是放眼全国,也不可能再找到像翟家这样坚实可靠的后盾了,那位平山市的副市长庞乃杰虽然也是背景不俗,但跟翟家一比,就立时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曾毅看王曦举了杯子,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前前后后这么长时间,特种钢材的项目终于是尘埃落定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丰庆县还是拿下了这个意义不凡的项目。
“你们先聊着,我失陪一下!”曾毅此时站起身来,示意自己需要出去方便一下,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王曦和翟浩辉究竟怎么谈,还有没有什么暗中承诺,那就跟曾毅无关了,他也不方便旁听。
走出这间二层小楼,曾毅觉得脚步都轻了很多,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地可以放下心来了,因为事情结束了。
站在湖面的九曲走廊上,曾毅想到了很多,想到丰庆县今后的发展,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接着做;想到了蠢蠢欲动的古浪和古飞渡,这两个人迟早得在丰庆县掀出点风浪来;想到了真相大白之后,中化市上下对自己的集体恨之入骨;还想到了那位庞三哥,庞乃杰满腔希望,最后收获失望的时候,想必也会记恨自己吧。
浮想联翩想起了将近半个小时,远处的二层小楼里突然传来翟浩辉的爽朗笑声,曾毅就收回思绪,朝小楼迈步走了过去,看来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
走进屋里,就看到翟浩辉二人坐在桌前,都是一脸的轻松惬意,正在那里品着茶。
看曾毅进来,翟浩辉道:“曾毅你也太抠门了,满桌子都是些不值钱的干果点心,也太怠慢王工了吧!”
王曦笑着忙摆手,道:“不是曾县长抠门,是我已经吃过饭了,胃里实在没有空间享受美食了。”
翟浩辉也就那么随便一说,他听了王曦的解释,道:“那就改天再让曾毅做东,一定要好好招待王工才是。”
“不必这么客气的!”王曦顺着翟浩辉的话就站起身来,道:“曾县长的好茶我已经尝过了,确实是好茶,我非常尽兴,也十分感谢曾县长的热情招待。今天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辞了,等过几天到丰庆县,免不了还要再叨扰曾县长。”
曾毅哈哈一笑,道:“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是叨扰呢,那我可在丰庆县翘首以盼王工的到来了。”
“相信不会很久的,我这边把材料准备好,就会到丰庆县去找曾县长的!”王曦说到,从脸上的神情看,他跟翟浩辉的谈话非常愉快,收获也不小。
曾毅和翟浩辉就起身把王曦送到了门口,等迈上九曲走廊,王曦说什么也不让曾毅二人再往前送了,他心里很清楚,翟浩辉这样的人是不方便曝光的。
三人站在那里客气几句,王曦就带着沉甸甸的收获满意而去。
看着王曦离去,翟浩辉叹道:“这位王工很是了不得,曾毅你这次找到了个宝贝啊!”
曾毅笑了笑,从翟浩辉的这句话,他就知道王曦手里非常有货,除了做轮船的特种螺纹钢之外,肯定还有别的硬货,估计是刚才对翟浩辉交了个底。曾毅问道:“翟首长那边……”
“我已经跟二伯谈过了!”翟浩辉微微颔首,表情轻松,道:“你尽管放心。”
曾毅点了点头,心道我放心没有任何用,关键是你们自己谈好就行,只要今后不要出现内部相争的情况就好。
其实早在曾毅弄清楚王曦的来历之后,就跟翟浩辉私下里把这件事谈过了,这对翟浩辉来说,同样是个很好的机会。翟浩辉生在和平年代,已经无法像他的长辈那样,去战场上靠拼杀来获取战功了。“科技强军”才是当下的大趋势和大主流,只要有办法实现“强军”,那就是大功劳一件。
否则翟浩辉就是当一辈子海军,那也只是个跟其他公子哥稍微不同一点点的普通军人罢了。但如果能够把王曦收入麾下,加强在特种钢材方面的研究,从而促进海军舰艇整体水平的提升,那翟浩辉就真的功德无量,无愧于将门虎子的身份了。
这方面,翟万山也不糊涂,他虽然是本职做军工的,但有翟万林在前面压着,他就是把特种钢材项目拿走,功劳再大,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倒不如反手去扶持翟家的下一代火种。
曾毅此时又问:“翟老还没回来?”
翟浩辉摇摇头,道:“我现在联系不到老爷子,也联系不到张杰雄,大伯那里好像是知道一点什么,但不方便对我讲!”
曾毅眉头就微微锁起,心道这真是怪事一桩,翟老爷子这趟门出得也未免太久了吧!
“我已经和王工基本谈妥了,其它的事情我去张罗,但项目建设方面的事情,还得你来操持啊!”翟浩辉呵呵笑着,道:“受累了!”
曾毅一摆手,笑道:“你说这话,不是恶心我的嘛!”
翟浩辉在曾毅的胳膊上拍了拍,什么也没有再讲,但意思已经到位了,这次他确实得感谢曾毅,能够拿下特种钢材的项目,全因为曾毅时刻都记着帮自己谋划张罗,能有这么个好兄弟帮扶,何愁大事不成啊!
“走,换个地方我们兄弟两个喝个痛快!”翟浩辉哈哈笑着,道:“你不是告诉我云海的海鲜火锅很有名嘛,就吃这个吧!”
“奉陪到底!”曾毅也是爽朗一笑,和翟浩辉一起往外走。
刚走出湖面的九曲走廊,翟浩辉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翟浩辉立时神色一肃,连腰板都直了几分,对着电话沉声说道:“黄叔叔你好!”
曾毅就看出了点门道,能让翟浩辉如此对待的,那打来这个电话的人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大人物,曾毅往旁边走开几步,以示避嫌,同时在脑海里琢磨着到底谁姓黄呢?
“事情紧急,闲话不讲!”电话里的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曾毅在哪里?”
第七零三章 无可奉告
翟浩辉心中暗暗吃惊,曾毅和电话里的这位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他没弄清楚对方的来意,不好直接说出曾毅的位置,便把声调拖长了,低声道:“曾毅他……”
“是翟老找他!”电话里的人没有跟翟浩辉有丝毫的磨蹭,直接说到。
翟浩辉就松了口气,是老爷子找曾毅的话,那就不会有什么事了,自己还道曾毅又得罪哪家公子哥了呢,他道:“曾毅他跟我在一起……”
“你在云海是吧!”电话里的人没等翟浩辉说完,就道出翟浩辉的位置,道:“你带着曾毅马上赶往云海东郊的雄风机场,那里会有专机在等着你们!”
翟浩辉就更吃惊了,一丝不安的情绪从心里升起,这不会是老爷子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吧,他本想再问一句,谁知还没回过神,电话就已经被挂掉了。
曾毅已经看出翟浩辉的脸变了色,当时快步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边走边说吧!”翟浩辉现在也是什么状况都没有搞清楚,哪能对曾毅解释明白,只能是先赶到雄风机场再说,他心里不住祈祷,可千万别是老爷子出了什么状况啊。翟浩辉说完就往外走,走出几步,又急急对曾毅道:“你的行医箱在哪,带上以防万一。”
曾毅一听,向来处之泰然的脸上也变了色,翟浩辉如此焦急失措,曾毅心里也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他道:“行医箱放在了丰庆县,现在去拿肯定来不及了,不过没有关系,那里面都是些常见的急救用药。”
翟浩辉便放弃了带行医箱的打算,去丰庆县一个来回实在太耽误时间了,他不能冒这个险,万一情况非常紧急呢?既然曾毅说没有关系,那就有一定的把握,还是先争取时间吧。
出了门,翟浩辉抢先一步,就钻进曾毅车子的驾驶位,等曾毅麻利上车,车子就猛地蹿了出去,到了关键时刻,翟浩辉的本色立刻显现出来,这也是个不要命的主。
雄风机场位于云海市东郊五十公里的地方,和云海机场不同,这是一座军用机场,建成的时间甚至比云海机场还要久,原先是空军某部的训练基地,承载了第一代空军的强军梦想,后来随着新基地的建成,这座机场慢慢地冷清了下来,但至今没有对外开放使用,除非是突然情况。
翟浩辉一路猛闯,从云海最繁华的云海湖畔赶到雄风机场,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一般人要是坐这车,怕是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曾毅心道还好这车是跟顾迪借的,如果是自己的公车,就这一通猛闯,明天麻烦肯定是少不了了,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这一路赶过来,曾毅的心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他觉得翟老爷子出状况的概率不大,曾毅每次回京,都要给老爷子诊治一番,对于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是了如指掌,再加上平时一直在做调理保养,加上老爷子也很注意锻炼,即便是有一般的情绪波动,也不太可能引发什么意外状况的发生,除非是很极端的情绪的波动。
看到翟浩辉异常紧张的样子,曾毅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道:“也不要想太多,老爷子的身体情况我还是非常了解的。”
可这话也没让翟浩辉的紧张有所缓解,面对其它任何情况,翟浩辉都能冷静下来,可事关自己的至亲,关心则乱之下,翟浩辉不可能不去乱想。他不像曾毅,曾毅作为一个大夫,见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已经能够做到泰然处之了,这也是大夫们必须要修炼到的一个心境,因为越是病情紧急,就需要大夫能够冷静下来,如此才能寻丝剥茧,准确找到病因并且因病施治。
在紧急情况下无法保持心态稳定的大夫,多半就会忙中出错,平白耽误和葬送了病人的性命。
车子冲到机场门口,翟浩辉已经提前拿出自己的证件,车子没有熄火,更没有下车,证件直接朝卫兵伸过去,道:“警卫局,紧急任务!”
卫兵一看证件,立刻打手示意通行,同时飞快把证件还给翟浩辉,道:“B-2起飞区!”显然卫兵已经提前得到了上级的指示。
说刚说完,翟浩辉的车子已经冲了过去,穿过紧急通道,直奔起飞区而去。
起飞区的跑道上,此刻停着一架银白色的飞机,飞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显然它的发动机早已经处于了严阵以待的状态,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加大马力直冲云霄,而跑道上的起飞指示标志也一直大亮着,显示这架飞机随时都可以起飞。
车子冲到飞机跟前,早有一位中校等在舷梯口,看过翟浩辉的证件之后,立刻带两人登机,没等两人坐好,飞机的轰鸣声猛地变大,开始了起飞前的助跑。
一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一个大型机场,不过显然还是一座军用机场,曾毅能朦朦胧胧看到远处的跑道上整齐停着一排飞机,机身完全被罩了起来,只能看出是个飞机的样子。
走下舷梯,两人就看到了张杰雄,张杰雄依旧是那副冷峻的神色,在夜色中站得笔直,犹如一根旗杆。
“张大哥!”翟浩辉快步过去,看周围再无其他人,低声急急问道:“是不是老爷子……”
张杰雄什么也没讲,只是冷峻片刻之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脖子,要不是站得近,都很难观察到张杰雄的这个动作。
翟浩辉一路上的提心吊胆,在这此刻全都松弛了下来,很显然,老爷子没有任何发生任何意外状况,至于到底是谁发生了意外状况,张杰雄不好讲罢了。
“曾大夫,请跟我走一趟吧!”
张杰雄的视线穿过翟浩辉,冷冷地看着曾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完之后,他就朝一侧抬起手。翟浩辉顺着张杰雄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另外一个跑道上,还停着一辆随时待飞的飞机。
曾毅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跟张杰雄很熟了,张杰雄这个样子,必然有这样做的原因,他只是点了点头,就朝那边走了过去,张杰雄随即跟上。
翟浩辉很自然地也要跟上去,谁知刚走两步,张杰雄猛地回头,抬手将他拦住,依旧是那副毫无情绪的口气,道:“紧急军务,请你回避!”
“呃……”
翟浩辉显然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他知道张杰雄这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自己真不方便跟过去,他只好朝前面的曾毅打了打眼色,示意曾毅到了地方一定要随机应变。
曾毅朝翟浩辉微微一点头,然后挥挥手,转身继续朝那架飞机走了过去。
半分钟之后,夜空再次响起巨大的轰鸣,一辆飞机在夜色中钻入了云层,看着飞机消失踪影,翟浩辉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之前太紧张了,竟然忘记告诉曾毅那位打来电话人的身份,这样好歹能让曾毅有个思想准备啊。
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翟浩辉现在肯定是联系不到曾毅了,他只能在心里宽慰自己,那边还有老爷子和张杰雄照应,曾毅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四十分钟之后,飞机再次降落,不过这次的机场规模明显小了很多,夜里四处漆黑,曾毅经过连续两次飞行,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甚至都不知道飞机是朝哪个方向飞行的,按照飞机的速度,这个飞机时间能覆盖的面积太大了,说是到了南江都有可能。
刚下飞机,头顶再次传来轰鸣声,曾毅抬头去看,看不到飞机是什么样,却能看到四架飞机摆成固定的阵型呼啸而过,显然,这不可能是客机。
收回目光再往前看,曾毅更是吃了一惊,两列荷枪实弹的士兵从自己面前雄赳赳走过,手里牵着黑背大狼犬,交叉而过的时候,士兵们警惕地打量了曾毅一番。再往远处,曾毅能隐约看到几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装甲车。
一座小小的机场,保卫等级竟然如此之高,曾毅心中不由骇然,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要让自己过来这里呢?
两辆黑色的红旗车安静地停在飞机舷梯之下,四名警卫站在车身四角,右手全都按在腰间的枪匣子上,看到曾毅和张杰雄出现,一名警卫快速拉开车门,但目光依旧警惕地巡视四方。
曾毅被安排在了后面那辆车上,坐上车,他才发现车窗的帘子全都放下的,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一名警卫坐上副驾驶位,就回头盯着曾毅,曾毅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他看前面座椅后挂着一副眼罩,也不等对方开口,就自己摘下来戴好,闭目养神去了。
车子七转八绕,行驶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终于是停了下来,曾毅能听到前面的警卫推门先走了下去,过了一会,就听到自己旁边的车门被人拉开了。
“曾大夫,请下车!”有人在车门口说到。
曾毅就摘下眼罩,迈步走了下去,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不着军装,但神态威严。曾毅朝对方一点头,然后转身打量了一下,发现载着张杰雄的那辆车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
第七零四章 惊涛骇浪
匆匆一眼,曾毅已经大概知道自己身处一座院落之中,院落不大,四周的花圃里种满了各式鲜花,中间是一块宽敞的活动场所,拱在最中央的则是一座假山,假山引了活水,发出潺潺的水声,车子此时就停在假山旁边。
“曾大夫,路上辛苦了,请先到屋里休息吧!”中年人此时抬起一只手,邀请曾毅往屋里去。
曾毅朝对方再次微微一点头,然后就跟着对方朝里面走去,对方没有做自我介绍,曾毅也就没有去问,曾毅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很清楚,到了这种地方,少言总比多说要好。
眼前是一座二层的洋楼,门口站着一名警卫,警惕地注视了曾毅半天,但没有阻拦。
进了门,就是宽敞的客厅,正前面是一副巨大的富贵牡丹图,看画工应该是出自于名家之手,下方靠着墙摆了些沙发,沙发是真皮的,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整个客厅的布置非常简单,除了面积大之外,完全就是普通人家的样子。
曾毅被中年人领着进了一间小客厅,里面没有人,只有几张土黄色的布制沙发。
“曾大夫请坐下先休息吧。”中年人朝沙发一指,道:“稍后再向你介绍情况。”
“好的!”曾毅点点头,从自己下车后对方的这个称呼,曾毅就已经知道自己这趟过来的任务了,就是来为人看病的,只是还不知道病人是谁。
中年人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小会客室。曾毅只好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既来之,则安之吧。刚坐下,有人进来送了一杯茶,什么也没讲又离开了。
曾毅就坐在会客室里等着,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会客室里的那几盆造型别致的盆栽,他也不去想到底是什么人病了,可能是什么样的病,治病最怕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过了有十分钟,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有两个人相跟着走进了小会客室,领头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两鬓斑白,眉毛却是浓黑,让人印象深刻,第二位稍微年轻一点,大概四十岁左右。
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尤其是那位领头的老者,看起来十分憔悴,双眼通红,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了。
“哪……哪位是曾大夫?”领头老者进来看到曾毅,表情稍稍有些迟疑,以至于问了这么一个荒唐的问题,这屋里除了曾毅,又哪有多出来的人?
曾毅站起身来,道:“我就是!”
老者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但听曾毅亲口承认,他脸上还是有一丝吃惊的表情,这……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大夫来救场呢,这能行吗?虽然心里对曾毅的医术极其怀疑,但老者还是说道:“曾大夫,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先了解一下病情吧!”
说着,老者把手里的一个病历夹递到曾毅面前,道:“这是病情记录,曾大夫先看一下吧!”
曾毅接过病历夹打开,只见上面没有病人的任何资料,包括年龄性别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的病情记录,不过曾毅还是很意外的,因为入眼的第一条记录,竟然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也就是说,这个病至少已经迁延了两个月的时间。
在曾毅看着病历的工夫,老者就简单扼要地介绍着情况,道:“病人有几十年的吸烟史,在半年前检查身体时,于肺部发现了恶性病变,属于早期病,情况不太严重,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研究,以及两个月的精心准备,专家组决定对病人采取手术治疗的措施。”
曾毅微微颔首,他手上病历显示的,就是从手术那天开始的记录,如果只是早期的肺部恶性病变的话,那对于现在西医水平来讲,确实不算是严重的问题,通过一台手术就可以轻松解决,如果术后保养得当的话,是完全有可能达到术后不复发的治疗效果。
“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从术后的各项检查结果来看,病人肺部的恶性病变已经得到彻底祛除。”老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但是从术后第三天起,病人开始出现顽固性的呃逆……”
曾毅的眉角就抬了抬,专家组都是业界的精英,又经过了两个月准备,手术方面向来也不应该会出状况,最容易出问题的,反而就是术后了,他问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老者神色不好,表情地凝重说道:“因呃逆导致病人寝食难安,情况十分严重。”
曾毅没有着急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翻到术后第三天的记录,开始往后逐天查阅着病情的详细描述,不过往后翻了两页,曾毅的眉头突然锁在一起,因为他发现这一天的记录比较奇怪,按照之前的记录频率,这一天应该还会有两次记录才对,可这两次记录却从眼前的病历本上消失了。
按下心中的疑惑,曾毅继续往下看,再翻了几页,曾毅又发现了同样的情况,这一天又出现了记录缺失的情况,距离上次大概有二十多左右的时间。
病历本天衣无缝,完全没有删除的迹象,可曾毅对于医疗工作非常了解,病人的术后记录应该是非常规范的,多长时间记录一次,这是标准化的,断然不会出现偶尔一天不按照标准操作的情况。
这就让曾毅有点纳闷了,到底缺失记录的这段时间内,病人出现了什么状况呢?现在曾毅他无法凭空去猜测,也不能开口去问,对方既然拿出的是这份病历本,自己问了怕是也问不出丝毫情况。
往后再翻,曾毅在病历本上又看到了第三个记录缺失的地方,时间就发生在昨天,距离现在不过才几十个小时的时间。
合上病历本,曾毅凝神思索了片刻,道:“除了上面记录的治疗措施外,还有没有采用别的什么方案?”
老者就道:“所有的治疗措施,都记录在上面了。”老者此时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平时这样的话,那都是自己对别人讲的,因为在病情陷入困顿之时,能够站出来一锤定音、力挽狂澜的一定是自己。可现在由一个年轻的大夫来这样问自己,让他确实感觉有些别扭,但病人的身份极为特殊,又由不得老者有丝毫的懈怠。
身后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补充道:“西医方面,主要是用了一些镇定剂;中医方面,倒是用了两个方子,分别是丁香柿蒂汤和旋覆代赭汤。”
曾毅微微点着头,对于呃逆,也就是大家平时所谓的打嗝,西医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治疗办法,镇定剂只能起到一定缓解症状的作用,能稍微减轻一下病人痛苦,但对于治疗是无益的。
在刚才的病历本上,曾毅甚至看到了让病人喝可乐的办法,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可乐的酸性接近于胃酸,对于因胃酸不足引起的呃逆有一定疗效,但如果不是胃酸问题引起的呃逆,那可乐中的汽反而会加重打嗝的情况。
中医在治疗呃逆方面,倒是有一些办法,比如对方刚才提到的旋覆代赭汤,便是出自于医圣张仲景的《伤寒论》,功效降逆化痰、益气和胃,是一个治疗呃逆的经典良方;至于丁香柿蒂汤,也是治疗呃逆的验方。用这两个方子来治疗呃逆,一般都可以收到良好的效果。
可从眼前的情况,不管是中医西医,还是能用不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上了,可并没有止住病人的呃逆。长达两个月的呃逆,这已经非常顽固的呃逆了,尤其是病人术后遭遇这种程度的呃逆,别说手术效果无法保证,怕是病人也早已被熬得不能样子了。
“曾大夫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老者问道,他心里很矛盾,一边是对曾毅不抱什么希望,一边又希望曾毅能够拿出个办法来,实在是这位病人的太重要了,老者根本无法承担治疗不力的后果。
曾毅想了一下,道:“我能先看一下病人吗?”曾毅不想拖延时间,治疗手段连续更换,但也无法压住病人的呃逆,仅凭一份病历本,也根本无法解释病人呃逆如此顽固的原因,还是需要亲身去诊治的。
“我去请示一下吧!”老者没有立刻答应曾毅,而是朝身后那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打了个眼色。
中年人立刻走出房间,去外面找人请示去了。
老者趁着这个工夫,向曾毅问道:“不知道曾大夫是中医还是西医,从哪里毕业?”
曾毅心中无奈苦笑,不管是中医西医,其实都是要讲师承的,在中医那里,会问你师从何人;而在西医这里,就是从哪里毕业了,如果是协和毕业,那就是出身名门了。
“算是中医吧!”曾毅答道,他精通的是中医,但却是西医的科班出身。
老者“哦”了一声,便不再讲话,只是脸上表情更加凝重了,这么年轻的中医,怕是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要知道专家组拿出的这两个中医方子,可都是由当今中医界的泰斗人物拟定的,只是不方便在病历本上注明这位大国手的名号罢了。
大国手都没有办法,这么一位年轻的小郎中又能如何呢?
老者心里更加沉重,他是专家组的组长,治疗方案都是由他拍板决定的,当初决定为病人做这个手术的时候,他可没想到会出现呃逆这么个状况。你说这冤不冤啊,致命的恶性病变都被自己一刀给切除了,最后却栽在了打嗝这么一个小毛病上。
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恶性病变一年半载之内还危机不到病人的性命,可眼下病人的性命,却因为呃逆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口了。
曾毅不清楚,但老者心里最清楚了,病历本上缺失的三条记录,全都是因为一件事,那就是病人当时正在进行病危抢救。
连续三次从鬼门关拉回病人的生命,这已经是一种极限了,谁都不敢保证病人下次病危的时候,还能不能再保住生命。
大概七八分钟的时间,之前那位带着曾毅进来的威严中年人又进来了,道:“曾大夫,请你跟我上楼吧!”
曾毅就知道这是带自己去见病人,他微微一点头,就跟着那威严中年人走了出去。出门穿过客厅,顺着另外一边的楼梯,两人就到了二楼。
前面一个房间的门口摆了一张小沙发,里面坐着一位短白头发的老人,看样子是坐在沙发里睡着了,可两人一走进,老人立刻惊醒,那眼睛里冒出老虎噬人的目光,完全没有半点困顿的模样。
同样的目光,曾毅从门口的警卫那里见过,但绝对没有眼前这位老人的厉害,普通人要是被盯着看一眼,怕是腿肚子都开始打转了。
“生叔,这是翟老推荐的大夫!”中年人上前解释了一句。
老人的目光在曾毅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靠在沙发里打盹去了。
曾毅已经多少猜到了这老人的身份,怕是病人的老警卫员吧,年纪这么大,却一点都不肯服老啊。
“请进吧!”中年轻推开了房门,一股浓浓的药水味道变弥漫了出来。
曾毅绕过那张沙发,走进了这间有人舍命看护的房间,迎面墙上一张照片立刻进入了他的眼帘,曾毅的脚步在那一瞬间怔在了门口,他不可能不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物,那便是能让山岳潜形、风云变色的老人家啊。
之前曾毅胡思乱想,也想过这个可能,但当他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曾毅相信,没有人能够在第一次踏入老人家的房间时候,还能保持着平静如水的心情。
曾毅站在门口,久久没有抬步,直到把心里的惊涛骇浪压平,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迈进了屋里。
曾毅的这个动作,也被旁边的中年人收入眼底,第一次踏入这里,还能够如此快恢复平静,此子是独一个!难怪翟老在这种关口之下,还要推荐此人,定力确实超出常人啊!
眼前的老人家,已经不再是那位振臂而山动地摇、静默则九州齐喑的那位老人家了,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病人,十分虚弱地静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曾毅心里不禁有些黯然,也有些难受,这跟自己上次在翟浩辉婚礼上见到的老人家,完全是天壤之别!
第七零五章 抽丝剥茧
房间里有一位护士模样的人,看到中年人和曾毅进来,就站起身,把病床前的位置让出来。
中年人走到病床前,弯身看了看老人家的情形,脸上的神色不由又凝重了几分,他直起身子,朝曾毅一招手,示意曾毅可以上前进行诊治了。
曾毅迈步走到病床前,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床头的监护仪上的数据,上面显示老人家各项生命体征数据仍然位于正常范围,但是明显有些偏弱,观察了有半分钟,看到数字还算稳定,并没有什么的波动,曾毅这才收回目光。
此时病床的老人家闭着双眼,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之中,可惜就在曾毅刚看过来的这个工夫,老人家的喉咙间发出“嗝”的一声,随即胸部有些起伏。
嗝声让老人家睁开了眼睛,但只是细细的一条缝,透过这条虚弱的缝,能从老人家满布血丝双目中看到的只有憔悴。或许这个睁眼的动作只是打嗝带来的条件反射,老人家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中年人低低叹息一声,每打一次嗝就要被弄醒一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而现在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了,刚才他老人家确实是睁眼了,可几乎也已经是虚弱疲惫到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步了。
曾毅心中默然,正如自己爷爷所讲,世人可以创造一切、改变一切,但唯独逃脱不掉生老病死的人生铁律,这一点对谁来说都是公平的,不论你权势滔天,还是医术如神,最终都要受制于这条铁律。
中年人默默地往旁边侧开两步,好让曾毅近距离进行诊治。
曾毅便上前俯身,仔细看了看老人家的气色,长时间的病痛折磨,让老人家的气色非常差,可以说是虚弱至极。
旁边的护士此时为中年人搬来一张椅子,中年人没有心情坐,抬手示意把椅子给曾毅,于是椅子又到了曾毅的屁股后面。
曾毅也没客气,一沉身子就坐了下去,然后轻轻把老人家的胳膊从毯子下面抽出来,在胳膊下面稍稍垫了垫,曾毅就伸手搭了个脉,坐在那里细细体会了起来。
看着曾毅那一板一眼的动作,中年人的眉心稍稍皱起,这人察色诊脉,倒是有几分大家风范,但毕竟太年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看神色,中年人对曾毅并不抱多大的希望,但也必须让曾毅给诊治一番,毕竟这是翟老推荐的人选。
要知道,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翟老仍旧能站出来推荐大夫,本身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要不是真心为老人家,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推荐大夫啊,就算曾毅只是个庸医,翟老的这个情还是要领的。
就在曾毅诊脉的这几分钟之内,老人家又打了几个嗝,每次都是虚弱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很快又陷入昏昏沉沉之中。
看到这种情况,曾毅脸色不变,却有些紧绷,显然,老人家的睁眼只是因为打嗝而引起的一系列动作,是没有什么意识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情况看起来不太乐观啊。
心里这么想着,曾毅手下的脉便有些乱了,他只好重新把老人家的胳膊摆正,打算重新诊过。抽手的时候,曾毅眼睛余光一瞥,突然觉得老人家的眼睛似乎又睁开了一条缝,曾毅立时抬头看了过去,虽然那条缝还是那样的虚窄,但曾毅敢肯定,自己没有看错,老人家确实是睁眼了,而且转动眼珠,朝自己的方向注视了有两秒,这才无力地闭合了。
这短短的两秒,却让曾毅大为振奋,刚才的这一次睁眼,绝对不是因为打嗝引起的,而是老人家发觉了有外人在自己的床边,于是主动睁开了眼。
这个动作十分的轻微,要不是曾毅靠得近,加上目光锐敏、观察仔细,差点就要错过了,但这个动作的意义却非常重要,它说明情况还不至于严重到那个地步!
重新平复了心情,曾毅坐在那里开始诊脉,这一次,他心无旁骛。
中年人没有看到老人家那个轻微的睁眼动作,但看到曾毅二次诊脉,眉心的疙瘩鼓得更高了。
诊完脉,曾毅坐在那里沉思良久,出于谨慎,他又分别在老人家颈部的人迎和脚背的跌阳诊了脉。中医切脉有三部九侯之说,曾毅的这种诊法,就是三部法,主要是今天在这里不容得曾毅有任何的闪失,必须要做到慎之又慎。
只是这个诊脉套路,让中年人眉心的一个疙瘩立时变成了深深的“川”字。
十分钟之后,曾毅收了脉,转身看向中年人,示意自己的诊治已经有了结论。
中年人什么也没讲,迈步就朝屋外走了过去,曾毅抬脚跟在后面。
出了门,门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位是翟老,多日不见,翟老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另外一位则是五十多岁的年龄,面相威严,身着上将制服,粗黑的眉毛犹如两把斧头。
曾毅突然就知道翟浩辉口中的那位黄叔叔是谁了,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的黄子轩将军了,警卫局的局长,张杰雄的顶头上司。在翟浩辉的婚宴上,黄子轩只是露了脸,然后就亲自去执行保卫任务了,所以曾毅一时难以想到是他。
“情况如何?”翟老看曾毅出来,就急急问道。
曾毅还没开口,身旁的中年人先开了口,道:“翟老叔,不是让您老去歇着了吗,要是再把您老的身体给拖垮了,我可怎么向万林哥交代啊!”
翟老一竖眉,道:“这个时候,叫我怎么能歇得住!”
旁边的黄子轩也是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拿这位老将军根本没办法,他要是不去休息,你就是拿枪架在他脖子上也不管用。
中年人没办法,只好一伸手,道:“小曾大夫已经诊过了,我们到前面去谈吧!”说着,中年人还是很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是否已经合上,他可能觉得曾毅的诊治结果不会乐观,所以怕被里面的老人家听到。
看到房门闭合,中年人才放心地抬脚朝前走去,领着众人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这里明显是一间书房,摆着大大的书架,上面放着各种政治理论、哲学方面的书籍,书桌上摆了一台碧绿的地球仪,看材质像是翡翠的材质,着实不凡。
“翟老叔,您请坐!”中年人关上门,就请翟老入座。
“先说结果吧!”翟老哪有心情讲究这么繁文缛节,就站在那里对曾毅道:“曾毅,老人家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你不要有任何顾虑,诊出什么就讲什么吧。”
中年人也道:“但说无妨,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请务必要如实相告。”
黄子轩则是什么话都没讲,只是站在一旁,沉寂得像是一座大山,可能警卫局的都是这种脾气,张杰雄本身就是个十棍打不出一个屁的主。黄子轩那天在翟浩辉的婚宴上,好像也是什么都没讲,所以才让曾毅印象不深。
曾毅对翟老点了点头,但没有着急说出结论,而是站在那里,把自己的诊断结论从心里再仔细核实一遍,最后才说道:“我认为病人的情况,不算是很严重!”曾毅即便知道那就是老人家无疑,但还是要以病人来称呼。
此话一出,就连沉寂如山的黄子轩,他脸上的两把斧头眉毛立时都竖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而中年人则是先惊诧,随即眼底冒出一丝激动和希望。
翟老沉着脸,表情一下变得非常凝重,曾毅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轻巧呢,老人家病危三次,要不是抢救得力,此时还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讲,你小子开口就说情况不算很严重,三次病危都不算严重,那什么才算是严重啊!你说大话也得分个对象,看看场合吧!
“把你的根据讲一讲!”翟老沉声问道,他这是要让曾毅冷静一下。
曾毅刚才诊得非常仔细,比以往任何一次诊治都要慎重,他对自己的诊断结果很有把握,当下道:“虽然病人目前看起来非常虚弱,但基于三点判断,我认为情况并不是到了最坏的程度:第一,病人的脉不乱,我已经仔细核实过好几遍了;第二,病人的气不结,呼吸均匀有力,并没有出现大口喘气、或上气不接下气、或难以呼吸的情况;第三,病人的神不散,就在我靠近病床的时候,病人能够察觉到我的靠近,并且睁眼打量了我,这说明病人感知能力正常,并且具有清晰的意识,不存在意识混沌、不感外物的情况,只是太过于疲惫了。”
“脉不乱”、“气不结”、“神不散”,连续三个理由抛出来,不仅是那位中年人,就连黄子轩的眼里,也开始冒光了。
别的大夫一讲,就是情况如何如何危险,光是病危通知都下了不知道几次,好像老人家身上除了坏的情况,就没有一丁点的好情况了。可让这个年轻的大夫一看,老人家身上那些好的方面、积极的方面就全都出来了,而且不是一个,是足足三个之多,这让人如何不振奋啊。
翟老本想是让曾毅冷静一下的,可曾毅头头是道,竟然一下讲出三条理由来说明老人家的情况真的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这下就变成翟老无法冷静了。
“说……快说说看……”翟老的嘴唇都有点发颤了,他一把抓住曾毅,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要如何治疗!”
黄子轩上前,在翟老衣袖上轻轻拉了一下,提醒翟老注意情绪,别老人家那边有了希望,再把翟老给激动坏了,说实话,黄子轩从没见过翟老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就是当年那场边境反击战争进展不顺利的时候,翟老也照样沉得住气。
翟老倒是不那么激动了,但很着急,大手使劲一甩,放开了曾毅,喝道:“赶紧说!”
旁边的中年人此时也不由往前迈了半步,等待着曾毅的下文,他听得最是仔细,虽然曾毅刚才讲了一大堆,但其实半点都没有讲到病的本身,而只是在如实陈述病人的身体状况,说白了,他什么都没讲,翟老对于曾毅头脑发热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此人言语看似大胆,其实每句话都非常谨慎。
不过,既然曾毅敢这么讲,肯定就是有一定的治疗把握了,这让中年人很是振奋。
曾毅就看着翟老,道:“之前专家组的判断没有错,病人之所以呃逆,问题是出在了胃。在中医上,胃主降,受纳食物,腐熟水谷,它的运行规律,是向下的,这是它的本性,也是因为这个降,身体内部的运转才得以正常进行,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曾毅说到这里,用手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形象解释了一下中医上对于胃的定义,那就是往下降,他道:“当胃出问题的时候,这个运动规律就发生了紊乱,胃气可能不再向下,而是向上,于是就开始打嗝,中医称之为呃逆,所以之前专家组的两剂中药,效用都在于和胃降逆,目的就是想把这个气给它降下去!”
这个解释非常通俗易懂,在场的三人全都听懂了。
“那为什么药不起作用呢?”中年人此时问道,曾毅的解释非常明白,比专家组的解释更容易理解。
曾毅道:“不能说是完全不起作用,之所以没有达到药的效果,我想可能是跟病人术后身体虚弱有一定的关系吧。”看三人不太明白,曾毅就解释道:“就拿为什么会呃逆来讲,正常的强壮的胃,胃气是往下走的,是不会呃逆的;现在出现了呃逆的情况,就说明病人的胃一定是处于非正常的状态了,具体眼前,就是胃气虚了。这时候单纯地去降逆,就有可能会达不到治疗的效果,因为胃处于非正常的紊乱状态了,它能接收到药传达来的信号,但没有能力去执行了。”
这么直白,要是再不明白就没有办法了!翟老肯定是明白了,这道理很简单,士兵的腿断了,这时候你让他去跑个十公里越野,那就是纯属瞎扯淡了。
“曾大夫,那依你看,现在要做的是让胃恢复正常?”中年人也听明白了,问曾毅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就带了几分敬重,能把病的道理讲明白,还能把为什么药不起作用的原因解释得如此透彻,对于这样的大夫,自己没道理不敬对方的。
曾毅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胃正常了,自然就恢复了它该有的运行规律。”
“那还卖什么关子,赶紧开方!”翟老就喝了一句,敢情病的不是你,难受的也不是你,这都什么时候了,有药方就应该赶紧先拿出来救急。
曾毅明白翟老的心情,但该说的话他一定要说清楚,躺在床上的可是老人家,如果病因都不讲,自己上来就开药方,谁敢拍板让老人家用药啊,就是当年治疗翟浩辉,也不是因为先把病因讲透彻了,才让自己接手治疗的吗?
“曾大夫,如果有办法的话,就请讲出来吧!”中年人也向曾毅开了口,道:“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
曾毅等的就是这句话,你不同意让我试,我又怎么敢去试呢,出了问题,担责的还有推荐自己的翟老呢,不能不慎重啊,一步都不能错,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个法子吧!其实也无需用什么复杂的药,找一支老山参煎了水,再用江米煮成粥,然后喂病人服下,应该会有些效果!”
翟老看着曾毅,有些讶异,真只是这么简单吗?参汤煮的米粥就能治好老人家的重病?翟老怎么听,都觉得有点无法相信,心道曾毅这小子不会是太过于谨慎保守了吧,当初他治疗乔文德的伤食症,那也是个折磨人的久病了,乔文德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这小子还坚持要用大剂量的大黄,谁知猛烈泻药一下,乔文德反倒生龙活虎了。
怎么到了老人家的身上,这小子反而如此保守呢,只开了一碗参汤江米粥!这可不是治钟老头的小小感冒,一碗酸辣汤怕是解决不了问题吧!
“只用这些吗?”翟老问道,他怕曾毅有所保留。
曾毅重重一颔首,道:“目前就用这个,先试试吧!”
翟老就把目光转向了那位中年人,旁边的黄子轩也是看着中年人,等着对方来拿个主意。
中年人沉吟了片刻,道:“目前也别无它法,就按曾大夫的这个法子试一试吧!”只用老人参和江米这两样东西,就算治不好,想来也肯定治不坏,不如就试试。
曾毅这就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纸和笔,工工整整写下完整方子,包括选什么样的老参,切多厚的片,煎多少水,用多少米,煮成什么样子的粥,怎么给病人喂服,喂服的频率和剂量是多少,全都一一写在纸上。虽然这个办法严格来讲,都算不上是正式的药方,曾毅还是做到每个环节都一丝不苟,一是尽善尽美,二是避免失误。
中年人接过药方仔细审读了一遍,然后道:“就这么办吧!”
黄子轩此时上前,伸手把那张药方讨了过去,面无表情地看了曾毅一眼,然后快步出门,安排人去严格遵守流程抓药煮粥去了。
第七零六章 恐慌
“曾毅,你这个办法到底能有多大用?”
黄子轩出门之后,翟老又问了一句,他总觉得这个办法有点过于简单了,人参汤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平时自己隔段时间还要喝一碗呢,也没觉得有什么神效嘛。
曾毅这次也没有打包票,不是他怀疑自己的诊断结论,而是老人家身份实在太过于特殊了,就算再有把握,也必须保留三分;再者,这个病已经拖了两个月,导致老人家元气大损,这时候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药到病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算起不了大作用,但也不会让情况更坏!”曾毅说到。
翟老一看曾毅说法如此谨慎,也不好再问了,曾毅把话保留几分,其实也是在照顾自己这位举荐人。
中年人倒是没有再讲什么,他能同意用曾毅的这个办法,正是因为这个办法简单易行,而且不会导致情况更加复杂。如果曾毅的办法还是无效,那时候可能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该请的大国手就必须马上去请了,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外人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翟老叔,您还是先去歇着吧,有什么情况,我再让人及时通知你!”中年人道。
“我哪……”翟老一竖眉,本想说自己歇不住,可看了看曾毅,又道:“也罢,我和曾毅先去楼下等着,这边要是有什么情况,克锋你就让人第一时间告诉我。”
曾毅有些讶异,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位中年人,翟老的这个称呼,才让他终于敢确认对方的身份,这就是老人家的长子,外界鼎鼎有名的大公子。曾毅没有见过大公子,但却听说过很多关于大公子的传闻,而且这种传闻大多都是负面的,所以曾毅始终不敢确认对方就是大公子,因为眼前这位大公子和传闻中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不过心里一琢磨,曾毅也就释然了,时代不同了,现在已经不再是家天下了,老人家的过于显赫,难免会让人对这位大公子有所忌惮,大公子在外界的那些传闻,看来多半都是出于自污,以示自己无意于仕途。
生在显赫之家,有时候未必就是好事啊,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时生在帝王家的庶子,必须要装疯卖傻才能保存性命。
大公子也没有阻拦,亲自送翟老和曾毅到楼梯口,看着曾毅陪翟老下了楼。
到了楼下的一间客房,翟老把门合好,然后转身盯着曾毅,沉声问道:“你给我讲实话,老人家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说这话的时候,翟老的表情极其严肃。
曾毅就道:“绝对没有病历上描述得那么严重!”这里没有外人,曾毅也就不再称呼为“病人”了。
“你没有诊错?”翟老再次确认。
曾毅摇摇头,道:“出于谨慎,我还特意核实了几遍,应该不会摸错的。”
翟老的表情这才稍稍一放松,对于曾毅的诊断水平,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曾毅都会摸错的脉的话,那么也就不能指望其他大夫能够摸对了。虽然曾毅时常会有一些不合规矩的行为,但在这种大是大非上,想来他是不可能犯糊涂的。
“这么说,老人家不会有生命危险?”翟老又问道。
这个问题比较大,曾毅斟酌了良久,道:“如果按照我的法子来治,暂时应该还到不了那一步!”
翟老盯着曾毅看了好几秒,这才慢慢靠到椅背里,如果真如曾毅所说,那就太好了,现在还离不开老人家啊,老人家虽然为今后的发展已经铺好路了、定好了方向,但毕竟时间还太短,一旦老人家撒手人寰,难保不会有人要跳出来唱一唱改弦易辙的调子。
“但愿如此!”翟老道了一句,又严肃地吩咐曾毅,道:“在老人家的救治工作上,你务必要竭尽全力,心里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和包袱,一切有我为你做主!”
曾毅点了点头,道:“这个法子应该很快能见效,到时候再看具体的情况决定是不是要用别的方子!”
翟老靠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最后闭上眼睛,道:“我稍微休息片刻,有什么情况你就及时叫醒我。”顿了一下,翟老又道:“前天老人家病危,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我到现在都没合眼,不过有你在跟前,我倒是可以歇口气了。”
说完,翟老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可曾毅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刻曾毅终于知道病历本上缺失的那三条记录是什么了,是老人家病危在进行抢救,老人家的身体情况,可以说能够影响到目前的安定局面,所以他老人家的真实身体情况,绝对是最高的机密,在病历本上隐藏病危抢救记录,就是为了避免引起外界的动荡和不安。
如果只看标准的病历本,根本无法看清楚老人家的真实身体情况,因为你只能看到老人家手术成功,只是术后添一个打嗝的毛病。打嗝能算是病吗?一般人可能都不认为打嗝是病,而会觉得那只是个小毛病罢了。
得知真相,曾毅不禁一阵后怕,在老人家连续三次病危的情况下,自己竟然说老人家的情况不算很严重,这幸亏是翟老在场,不然还不知道要引起什么风波呢!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谨慎了,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啊。
过了有半个小时,有人敲门进来,对曾毅道:“曾大夫,按照你的要求,参粥已经煮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喂服?”
曾毅道:“现在就服。”
那人听了,转身就要走,在这里,一切都有自己的规矩,看病的是看病的,抓药的是抓药的,煎药的是煎药的,喂服也有专门的护士,所有人都是各司其责,不能越俎代庖,因为你的每一个行为,都意味着要承担着一定的责任。
曾毅又把那人叫住,道:“如果病人因为呃逆无法下咽的话,就尽量多在口中含一段时间,吐了再含新的,直到病人能够服下。”参汤本身就可以含服的,同样有一定的效用。
那人把曾毅的吩咐记下,快步上楼去了。
曾毅回头,看到翟老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全是血丝,曾毅就道:“粥煮好了,要见效还得有一段时间,老爷子再睡一会吧。”
翟老一听,只好再次闭上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两天没睡,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曾毅就起身轻轻拉开门,然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到门口去了,万一再有人过来向自己通报情况,也不至于再打搅到老爷子的休息。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曾毅折腾一天,刚刚搞定王曦,就被稀里糊涂给折腾到这里,也是有些困乏了,于是就坐在门口往墙上依靠,也闭眼养神去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曾毅便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大公子走了下来,曾毅就站起身来,注视着大公子。
大公子走近几步,压了压手,示意曾毅坐着继续休息就是了。
曾毅就问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大公子表情依旧凝重,但明显比之前轻松了一些,他道:“按照你的法子喂了参粥,好像打嗝的频率低了很多,就在刚才,已经能够开始咽下江米粥了。”
曾毅也是大松一口气,自己冒冒失失放出那句“情况不严重”的话,真要是参粥无效,那自己可没法子收场了,他道:“这是个好现象!”曾毅这次讲话更谨慎了,原本他还有后半句呢,就是“说明情况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大公子抬手轻轻一拍曾毅的肩膀,道:“坐嘛!”
当着大公子的面,曾毅哪好自己一个人去坐,只好硬站在那里,道:“没事,我不累!”
大公子侧脸往旁边一看,看到角落里还有一张凳子,就过去几步,提着凳子又过来,道:“一起坐,我和你一起等着好消息。”
说完,大公子就把凳子一放,靠着墙坐了下去,曾毅只好也跟着坐下去,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大公子坐下之后,朝曾毅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一包烟。
曾毅就摆了摆手,道:“我不会吸!”这种拒绝是要看对象的,对于大公子这种身份的人,他不会觉得是不给自己面子。
大公子对曾毅不会吸烟有些意外,随即收回烟盒,抽出一根自己点着,然后就靠在墙上自顾自地吸了起来,没有再跟曾毅讲一句,只是表情凝重,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吸完一根,大公子很自然地又续上一根。
曾毅突然有些明白大公子此时的心里感受了,即便是强大如大公子的人,内心也会有着无法承受的恐慌,眼前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就是大公子最大的恐慌。
大公子吸完四根烟的时候,有人下来向曾毅通报情况,道:“病人的呃逆情况目前暂时是停止了,不过病人睡着了,是否还要继续喂服参粥?”
“咣!”
大公子闻言站起身来,可能是起身太猛,凳子一下撞在了墙上,发出声响。
曾毅就道:“我需要看一下具体的情况再定!”说完,曾毅看向了大公子,他需要得到大公子的允许。
大公子没有任何的迟疑,抬脚就往楼上走,走上两阶台阶,回头示意曾毅赶紧跟上。
第七零七章 访客
楼上房间里,老人家已经沉沉睡去,大公子靠近了轻轻地唤了两声,却没有把老人家叫醒。
直起身子,大公子脸上出现一丝欣慰的表情,这么多天了,还头一次看到他人家能够睡得这么舒坦啊。
回过头,大公子赶紧把床前的位置让出来,轻声道:“曾大夫,你再给瞧瞧吧!”说完,大公子往后退了两步,看护士拿过来椅子,他亲自塞到曾毅身后,然后站在旁边等着结果。
曾毅这次诊断的时间就没有上次那么久了,抽出老人家的手腕切了两分钟,就站起来道:“情况正常,脉象平稳,现在就先让病人好好休息吧,另外把参粥随时备上,等病人醒来再服一碗。”
大公子点着头,示意旁边的医护人员把曾毅的吩咐记下,然后就把曾毅请到了屋外,道:“曾大夫,你先去休息吧,如果这里有什么情况,我再让人去请你。忙碌了一个晚上,你肯定也累了。”
曾毅就道:“我就在楼下,随叫随到。”
大公子点点头,然后轻轻一拍曾毅的胳膊,道:“辛苦你了!”
“医者的本分而已,谈不上辛苦。”曾毅客气两句,就朝楼梯间走去。
大公子一直把曾毅送到楼梯口,看着曾毅下去,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等转身回到老人家的房间,大公子拉过一张椅子轻轻放在病床前,然后衣不解带地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不一会,轻轻地打起了盹。
曾毅回到楼下,看翟老还在睡觉,就没有着急把老人家病情见好的消息告诉他,而是和大公子一样衣不解带,靠在椅子里也开始打盹。虽然现在老人家的病情转好,但什么情况都可能会随时发生,曾毅不可能真正去踏踏实实睡觉的。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曾毅感觉身上一暖,睁开眼睛,发现是翟老已经醒来了,拿来一张毯子盖在曾毅的身上,再往窗户看,外面已经是清晨了。
曾毅就提着毯子站起身来,道:“老爷子,您醒了?”
翟老脸上带笑,微微地颔首,道:“我刚才去上面看过了,老人家还在睡着,喝了参粥之后,他已经没有再打过嗝了。”
“那就好,那就好!”曾毅连连说到,这个消息让他心中宽松了很多。
翟老压了压手,指着床道:“困的话就再去睡一会,现在还早,等早饭送来了我再叫醒你!”
曾毅搓了搓还有些发木的脸皮,摇头说道:“不睡了,睡不着了!”
翟老就道:“那就随我到外面走一走吧,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曾毅点了点头,就跟在翟老后面迈步出了这栋二层小楼,此时天色大亮,曾毅完全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不过院外的景色却非常好,入眼全是郁郁葱葱,不时还吹来一阵凉风,让人心旷神怡。除了这座院子之外,周围还有几栋院子掩映在林木之间。
曾毅就有点猜到这是哪里了,应该就是中央首长退休后的首选颐养之地——戴河疗养基地了。
因为曾毅现在还不方便走出这座院落,翟老也就只是在院子里围着那座假山来回踱步,不时甩甩胳膊蹬蹬腿,只当是锻炼了,曾毅在一旁也是不断的伸腰扩胸,做着一些简单的伸展运动。
不远处,警卫站得笔直,眼睛的余光始终监视着曾毅的一举一动。
过了有十分钟,大公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仍旧是一脸的倦容,不过眼底却是神采奕奕,老人家病情的好转,让他精神为之振奋。
“翟老叔!”大公子朝翟老走了过来,道:“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翟老微微一点头,问道:“老人家醒了没有?”
大公子道:“已经醒了,按照曾大夫的吩咐,现在正在服用参粥,他老人家恢复了不少精神,刚才还和我讲了几句话,吩咐我一定要感谢曾大夫。”
曾毅就摆摆手,道:“这是医者的本分,不用客气的!”
大公子听曾毅这么讲,也没说那些客套话,感谢是不用挂在嘴上的,心里记住比什么都强,他一抬手,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翟老叔和曾大夫进屋用早饭吧!”
翟老点点头,迈步朝屋子走,一边说道:“曾毅你赶紧吃早饭,吃过了再去复诊一下。”曾毅的办法如此神效,让翟老觉得很有面子,自己到底没有看错人啊,同时更是十分地高兴,老人家见好,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就是许久都没有的胃口,现在也开了。
早饭是在一间小饭厅吃的,饭菜的样式非常简单,不过就是家常的白粥小菜,配合牛奶鸡蛋,不过每一样都十分精致,虽然简单,也显示出这里厨师的不凡手艺。
吃过早饭,曾毅上楼去为老人家复诊。那位猛虎般的老头依旧倔强地守在老人家的房间门口,这次看到曾毅,他的目光依旧威猛犀利,只是没有昨天那样严苛了,在曾毅通过的时候,老头喉间发出“唔”的一声,算是跟曾毅打了个招呼。
这倒让大公子大感意外,自己父亲的这位老警卫员那可不是一般地不近人情,眼里除了父亲的安全外,就没有别人了,平时自己从这里过,也不见得能得到这种待遇,这次曾毅力挽狂澜,让自己父亲的病情快速见好,这位严苛到骨子里的老警卫员看在眼里,嘴里却说不出感激,就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了。
曾毅朝那老头点了点头,还了个礼,就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房间,老人家刚刚喝完一碗参粥,正闭眼靠在那里养神,虽然呃逆的毛病已经是止住了,可这两个月折磨对身体元气造成的损伤,却不是短时间能够补回来的,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彻底恢复。
“父亲!”大公子上前轻轻唤了一声。
老人家就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大公子,又把视线朝曾毅投了过来,只是大病初愈,可老人家的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叱咤风云的神采,看到曾毅,老人家缓缓说道:“你是酸辣汤同志,我见过你!”
曾毅就上前道:“老人家,您现在感觉如何?”曾毅没想到老人家一见面就能认出自己,只是翟浩辉婚礼上的匆匆一面,应该不至于让老人家有如此深的印象,想来估计是翟老或者大公子已经介绍过自己昨天治病的过程了。
老人家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舒服多了!”
曾毅就缓缓抽出老人家的手腕,道:“我再为你把把脉,复诊一下吧。”
老人家缓缓颔首,朝站在旁边的翟老开着玩笑,道:“酸辣汤同志要是开一家粥汤铺,我想生意一定会很好,这卖的都是不是一般的粥汤啊!”
翟老哈哈笑着,道:“是啊,这小子的医术不咋地,不过煮粥熬汤还算有一手。”
“岂止是有一手,曾大夫的粥汤简直比得上灵丹妙药嘛!”大公子也附和了一句,老人家昨天还处于痛苦万分的状态,随时都可能危及生命,今天却有精神来开大夫的玩笑,这是好现象啊!
曾毅三指按上老人家的手腕,苦笑道:“如果让我选,我宁愿所有人都不喝我的粥汤。”
除了老人家,翟老和大公子都是放声大笑,笑完了,就在旁边等着曾毅的复诊结果,老人家没笑,是因为身体太乏了。
两分钟后,曾毅诊完了脉,站起身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久病缠身,导致身体和精神都有些虚弱。我再换个方子,还是和江米煮成粥一起服用,坚持几天,相信会收到一些效果的,另外就是注意多休息,这时候千万不能操劳。”
只是这一会的工夫,老人家已经疲态尽显,他道:“你是大夫,就听你的!”
曾毅看出了老人家是在强打精神,便道:“那我就不打搅老人家您休息了,我去再把方子斟酌一下!”
老人家看了一眼大公子,有所示意,然后就缓缓合上眼皮,他实在是太困乏了。
大公子给老人家盖好毯子,然后就请曾毅和翟老又进了昨晚的那间小书房,这一次翟老和大公子都没有昨天那样煎熬了,而是坐在那里,慢慢地等着曾毅在斟酌方子。
第二个方子,曾毅依旧采用了老参,只是分量减了一些,然后又加入了其它几味药,不过这些药也是属于既可以充当食材、又可以药用,而且具有很好滋补效果的,治疗的思路非常明确,还是坚持以食疗为主。
开好方子,写好服用方法,大公子让人拿走方子去做准备了,按照规定,在抓药之前,方子肯定还是要再经过审核的。
之后的几天,曾毅再没有变过方子,老人家的情况日渐好转,在身体恢复力气之后,就开始下地活动了,翟老这几天更是没少夸曾毅。
什么都好,唯独曾毅无法离开这座小院,也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系,很可能在老人家彻底痊愈之前,曾毅都不能从这里离开,这让曾毅有些焦虑,特种钢材的事情敲定了,王曦那边随时都可能到丰庆县来找自己商谈具体的细节,可自己却被困在这里,只希望事情不要再出什么变故。
这一天,翟老上楼去陪老人家聊天,曾毅坐在楼下的房间里看书打发时间,外面突然传来车子的声音,曾毅透过窗子看去,惊讶发现竟是党校的校长严旭东同志来了。
在大公子的陪同下,严旭东走进了房间,估计是上二楼看望老人家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有人来敲开曾毅的房门,道:“曾大夫,请你上楼一趟。”
曾毅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严旭东的车子还停在那里,心里不禁有些纳闷,这时候让自己上去干什么啊!
第七零八章 鼓槌
上到二楼,工作人员没有领曾毅进之前的那间小书房,也没有领他去老人家的病房,而是直接到了二楼的最里间。这里是老人家的书房兼办公室,平时老人看书、审阅材料,以及做出的各项重大决议,有很多都是在这间书房里完成的。曾毅到这里好几天了,但都没有机会进入这里。
工作人员上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便朝曾毅一抬手,示意曾毅自己去推门。
曾毅吸了口气,抓住门把手轻轻一扭,门就被推开了,随着门的打开,曾毅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形。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老人家坐在最靠窗户的一张老沙发里,手里夹着的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特制加长香烟,今天老人家的气色看起来非常好,说话的时候,夹着烟的手还不时有力挥动,完全看不出是刚刚经历过重病的折磨。
严旭东坐在距离老人家有一米远的地方,身子向老人家的方向探倾着,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不时颔首,似乎是在赞同老人家的某些说法,也像是在聆听良训。
“老人家好!”曾毅就向老人家打了招呼,然后站在那里等着下文。
老人家稍微停了一下自己的话头,道:“酸辣汤小同志到了,好,坐吧!”
曾毅没有着急找地方坐,而是又看向严旭东,道:“严校长好。”
严旭东微微颔首,目光十分柔和,但也没有跟曾毅讲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从他一闪而过的讶异表情看,他似乎对在这里看到曾毅是有些意外的。
打完招呼,曾毅就找了个最靠近门的位置轻轻坐下,他今天的坐姿反而跟翟老有些相似,双腿分开,两手按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标准的军人坐相。说实话,曾毅对老人家突然把自己叫上来,心里是十分困惑的,眼前这两位都是国内政坛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谈论的也都是军国大事,这跟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是坐下一抬头,曾毅就楞在了那里,他坐下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老人家的书桌,在书桌后面的墙壁上,此时端端正正挂着一幅字,上面八个大字:“工于谋国,拙于谋身”,下面是两行小字:“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
这幅字曾毅当然认识,因为这幅字就是他书写的,当时被乔文德乔老收藏,说是要送给老人家当作寿礼,可惜老人家去年的寿宴取消了,曾毅一直以为这幅字还在乔老手中呢,没想到已经被送给了老人家,而且被老人家挂在了书房里面。
这……这怎么可能呢?
曾毅一时都有些无法接受,老人家竟然会把自己写的这幅字挂在书房,虽然眼前是直见,但曾毅却觉得跟做梦死的,这不太可能啊。
“刚才讲到哪里?”老人家似乎是完全没有看到曾毅的惊诧,他微微一侧脸,去问严旭东自己刚才暂时终止的话题到哪了。
严旭东的身子再次往前一倾,道:“讲到张居正为什么要改革……”
老人家微微颔首,然后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改革?”
严旭东想了想,道:“‘在其位,谋其政’,对于这位大明宰辅来说,是选择摸着石头过河,还是选择静静地等着大水漫到脖子,是他无法回避的一个抉择,更是他从政济民的夙愿。”
老人家对严旭东的回答没有做任何评判,而是突然转向曾毅,道:“酸辣汤同志,也说说你的看法嘛!”
“啊……”
曾毅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觉,主要是因为他的心神还完全在那副字上面,对于老人家和严旭东到底在谈什么,他并没有听清楚。
严旭东就朝老人家面前的桌上指了指,道:“你说说看,张居正为什么要选择改革?”在老人家的面前,别人专心致志,尚且唯恐漏听了一个字,而这个曾毅竟然走神了,严旭东对于曾毅的表现和反应有些失望。
曾毅这才看到,在老人家和严旭东中间的一张小桌上,摆了一本厚厚的《张居正传》,书上面还放着一盒点烟用的火柴,这让曾毅更是吃惊,原来刚才老人家和严旭东竟然是在讨论张居正。
吃惊归吃惊,意外归意外,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曾毅去吃惊和意外了,也无法让他去细细琢磨老人家问这个问题的内中原因了,他必须马上做出一个回答。
匆忙之间,曾毅突然灵光乍现,他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道:“不改革,只能是死路一条。”
这个回答妙啊!严旭东心里暗自赞赏,这句话可是老人家经常讲的一句话,这曾毅在猝不及防之下,能想到用这句话来作答案,也算是有些急智了,想必老人家会很满意的。
老人家听了曾毅的这个回答,露出些许赞赏的目光,然后伸出手,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本《张居正传》,道:“听乔文德讲,他送给我的这幅字是你写的,字我很喜欢,也收下了,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本《张居正传》就回赠于你,你我一起共勉嘛。”
曾毅更是吃惊,老人家今天找自己过来,不会就是为送这本书吧,他惊诧之余,也连忙起身,过去准备接那本书,老人家给的东西,不能不收的。
严旭东的目光看着曾毅,对于曾毅得到的这份回赠礼品,他还是有几分羡慕的,这本书虽然不怎么贵重,但意义很不同,因为里面有老人家的亲笔评点,这曾毅的运气何其好啊!
老人家把书放到曾毅的手里,没等曾毅开口,突然脸色变得极其严肃,道:“要记住,不改革,只能是死路一条!”
这语气极重,让屋里的空气顿时为之凝结,刚才还在和煦三月,此时却像是到了严寒酷冬一般。
不知为何,严旭东的脸色却是突然间大变,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了,以致连坐在那里的身形都有些不自然了。
“晚辈一定牢记老人家的教诲,片刻不敢忘记!”曾毅直感觉老人家气势压人,老老实实回答了一句,便赶紧退到一边。
“你先去忙吧!”老人家挥了挥手,刚才的骇人气氛顿时消失,他不再理会曾毅,而是重新抽出一支烟,拿出一根火柴“哧啦”一声划着。
曾毅分别向老人家和严旭东讲了告辞的话,然后就捧着那本书走了出去。
等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曾毅的心神慢慢冷静下来,看着手里的那本《张居正传》,再回想刚才老人家讲话时前后的语气变化,曾毅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了,很可能自己就是一根鼓槌,被老人家拿去敲了一记“响鼓”,他老人家刚才的话,怕是给另外一个人讲的吧!
刚才书房里除了曾毅之外,另外一人就是严旭东了!
在屋里坐了有十多分钟,曾毅就看到严旭东在大公子的陪同下又走了出来,在院子里一阵寒暄之后,严旭东登车离去。而大公子站在原地,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座假山。
此时的书房里,一道侧门被人推开,翟老从后面走了出来。
“荣泰,坐吧!”之前老人家还是非常好的精神状态,此时却显得有些疲惫了,他靠在椅背里,斜斜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翟老往沙发里一坐,沉默了片刻,道:“老首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何必如此呢!”
老人家摆摆手,道:“荣泰你明白就好,稳定压倒一切,只有政治稳定,才有改革和发展的空间!”
翟老什么也没有再讲,今天老人家的这一出,他看得最为清楚明白,从表面看,好像是老人家在严旭东的面前推荐了一下曾毅,其实是老人家在自己翟荣泰的面前,推荐了一下严旭东。
严旭东是老人家比较看中的人,可这不代表严旭东就被所有人都看中,包括翟荣泰在内,很多人之前都只是在对严旭东进行观察。
而老人家的另外一层用意,就是要借送给曾毅的那本书,再次告诉严旭东:“不改革,只能是死路一条!”
从刚才的情况看,严旭东应该是明白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了,只是翟老也有些觉得奇怪,到底曾毅回答那句话的时候,是真的福至心灵呢,还是瞎猫抓上了死耗子,这完全就是说到了老人家的用意上了。
至于老人家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翟老心里也很明白,估计跟老人家这次病重期间的生死考验有很大的关系,有些事,还是预则立,不预则废的。
中午吃过饭,翟老向曾毅详细询问了一下老人家的身体状况,确认老人家病情大好,不会再有什么反复,便向老人家告辞,然后离开了这间院子,只把曾毅给丢在了这里。
晚上曾毅去给老人家复诊,病房里只有老人家和大公子在,老人家的手里依旧夹着一支烟。
这次没有外人,曾毅就没有忍住,道:“老人家,这烟还是尽量少吸吧,医疗组的刘组长头发都要愁白了。”
老人家便把手上的烟给掐了,很爽快地道:“那就听你的,今天不吸了!”
曾毅心里直道无奈,今天不吸了,那就是明天还继续吸,这样的保证有什么意义呢,曾毅拿偷换概念的老人家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来到床边,先给老人家诊脉复诊。
老人家很配合,主动伸出了右手,等曾毅搭脉诊了有半分钟,老人家突然颇有兴致地看着曾毅,道:“酸辣汤同志,既然那副字是你写的,那你说说看,你认为我这个老家伙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是什么?”
第七零九章 向上向下
曾毅诊脉的手明显滞了一下,他没想到老人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以曾毅的身份,并不适合来回答这个问题,尤其还是当着老人家的面来评点得失,试问谁有胆子敢这么做?
虽然老人家问的只是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事,但同样也不好回答,你说这件事是正确的,万一又解释不通,就很可能会被老人家误解为其它事情是不正确的。
旁边的大公子也是有点意外,不晓得父亲是出于一种什么态度,去问曾毅这个问题的,难道只是因为曾毅写了那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的字吗?
“这个……”曾毅迟疑了一下,为难道:“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似乎不合适吧。”
老人家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天下之事,天下人论,唯一的区别,无非是人前与人后罢了。”
曾毅就知道无法推辞了,这个问题自己必须得回答,老人家说话很直接,也很有水平,你要是再推辞的话,那么你就成了那个在背后议论是非的小人,能在人后议论,却不敢再人前直言,未免显得太不磊落了吧!谁敢说自己没有在背后私下议论过老人家的得失?就算不跟其他人讨论,那至少心里也会有个评判吧?
大公子就看着曾毅,想听一听曾毅要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大公子自己其实也曾在心里掂量过很多次,但至今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父亲这辈子做过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答案的话,大公子认为首先肯定会是坚持改革了,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今天的景气局面;其次要说最正确的,那应该要属拨乱反正了吧。
曾毅只好收回自己的右手,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静心去诊脉了。
坐在那里思索了半天,曾毅心里有了答案,他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如果非让我来择的话,我觉得老人家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应该是打破了领导人终身制吧!”
此话一出,大公子的眼底就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在他看来,要论自己父亲做得最正确的事情,曾毅说的这件事怕是都很难排到前五吧,或许连前七前八都困难呢。
不过,老人家却是非常赞许地颔了颔首,同时嘴角微微向左上角一提。
这个动作让大公子感到很意外,他对自己父亲的习惯动作太了解了,这样的动作就表示父亲对于曾毅的回答非但是真赞许,而且是完全赞同的。
大公子不着痕迹地瞥了曾毅一眼,心里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竟然还没有曾毅真正了解父亲的心意吗?为什么父亲会赞同曾毅的这个回答呢?
老人家侧了侧身子,微微耷拉着眼皮,道:“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选这件事?”
曾毅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道:“我想,古今中外,不管是谁来担任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都不会是想带领自己的人民去过更差的生活,只是到了一定的位置上,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大公子把曾毅的话细细一琢磨,就明白了曾毅的潜台词,别说是至高无上的领导人,就是地方上的那些一把手,有时候明明就是做错了事情,但为了自己的体面,也要硬着脖子继续地错下去,如果这个领导是终身制的,那么错误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最后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新衣,谁都知道行不通,但就是没人说是错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领导人的定期更替制度,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定期纠错纠偏机制,后一任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为了争取支持,必然会对前一任的失误决策做出一定程度的调整。
大公子心里想起了老人家他常讲的一句话:要防右,更要防左。这种领导人的定期更替制度,何尝不是从制度上解决了这个难题呢。
要从这一点去理解的话,曾毅的选择能够切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并不是大公子的格局和见识就不如曾毅,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不管是谁,如果面对老人家的这个问题,都会按照一种惯性思维,去找影响最大、收益人群最多的事情来讲了,按照大家的理解,最大最好的,应该就是最正确的了。
只是曾毅偏偏就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问题了。
想着曾毅的回答,大公子不禁有几分惭愧,自己到底还是把父亲的器量看小了,自己的选择,只是在找父亲最大的功劳;而父亲之所以赞许曾毅的回答,是因为父亲心里半点就不存自己的那些功劳,他想的只是能为国家的将来做些什么,正如曾毅的那副字:“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或许,没有比曾毅这个回答更好的答案了吧!
老人家似乎也没有料到曾毅的回答会是这个,他微微把身体靠高了一点,问道:“酸辣汤同志,你现在是什么级别,什么职务?”
大公子目光一闪,自己父亲可从来都没有问过这种问题,而且还问得这么直接,他看着曾毅,心里的感觉有点复杂,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曾毅的福气呢!
曾毅从来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他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现在在丰庆县担任县长一职,正处级。”
大公子对曾毅的来历早就调查得是了如指掌了,他本没打算向老爷子讲的,可现在老爷子主动问起曾毅的情况,他就顺着曾毅的话道:“据我所知,曾大夫到丰庆县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让丰庆县的经济总量成功实现了翻倍,而且推出的医疗改革方案,就连我本人也是拍手叫好啊!”
知道老人家对这件事不太了解,大公子就附耳对老爷子轻声解释了一番。
老人家听完之后,淡然一颔首,对大公子道:“看来酸辣汤同志不仅仅是医术高明嘛!”
提到了自己,曾毅就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谦虚地待在一旁。
不料大公子突然脸色一肃,道:“不过,也有一些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曾县长的医疗改革,完全是在哗众取宠,所谓的提高中医门诊收入,其立场更是有失偏颇。最重要的是,在曾县长主政丰庆县的这一段时间内,丰庆县的私营经济快速发展,而国有经济却陷入了停滞不前的地步,甚至还出现了大幅倒退,这似乎不符合以国有经济为主体的总方针吧。”
曾毅一时有点懵了,不知道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还在拍手叫好,一转眼又是疾风暴雨般的批判。
大公子一口气说完,就站在那里冷冷看着曾毅,就连靠在床上的老人家,也再次耷拉起了眼皮,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作为最亲近的人,大公子是最理解老人家想法的人,老爷子刚才说曾毅不仅仅是医术高明,这话其实是有潜台词的,肯定了你的医术,就是有要考究一下曾毅在搞经济、搞改革方面见识和格局的意思。这种考量如果由老人家直接开口,得到的答案未必是真,所以大公子就主动充当起了这个急先锋,上来就给曾毅三板斧。
曾毅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来为自己辩驳了,他本身就是中医,由他提出要提高中医的收入,有人说你有失公允、立场偏颇,那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事了;别人都不高医疗改革,偏偏你一个小小的丰庆县就要搞,说你是哗众取宠,那也站得住脚;至于私营和国有经济哪个更好,这根本就是历史遗留的问题,历来都不缺少争议,但至今都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作为一个小小的县长,曾毅又怎么能说出个道道来,这根本就是上纲上线的老派扣帽子手法嘛!
沉默了一会,曾毅道:“我不为自己辩驳。”
大公子有些意外,自己这三板斧都扔出去了,谁知曾毅那边却不接招,这要如何去考究啊,他冷冷道:“这么说,你也知道自己的错误?”
曾毅还是没有为自己辩驳,而是说道:“做任何事,都免不了会有争议,面对争议,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要认为是正确的,我会坚定去做!”
大公子很不以为然地背起手,道:“你倒是很自负,你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那依旧是什么呢?”
曾毅本不想解释太多,岂料大公子是步步紧逼,他想了一下,干脆就豁出去了,看着老人家,曾毅说道:“就以这次治病的道理来讲,胃气原本就是要下的,所以只要是遵循着这个原则去制定治疗的方案,在方向上就不会出错。”
大公子的脸色稍微一滞,他问的是搞经济、搞改革的事,而曾毅一下扯到了治病上,大公子自然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两件事难道还有关联吗?大公子看着曾毅,倒想听听曾毅能讲出什么道道来。
“社会是人的集合,治理社会归根结底,就是治人。”曾毅看着大公子,他这次是真豁出去了,道:“有句俗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认为这句话一语道尽了人的活动本质,那便是人心向上、人性向下。人心向上,所以人心永远都难以满足;人性向下,所以人性永远都经不起考验。只要制定的每一项政策,能够做到顺应民心,又不去挑战人性,那在方向上就不会错。”
大公子愕然,以前这种情况,自己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向左”还是“向右”,或者是“稳定大于改革”还是“改革大于稳定”,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竟然会从曾毅的嘴里听到另外一种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听起来还是如此的奇怪。
第七一零章 永远正确
不过在心里细细一琢磨,大公子突然发现曾毅的这个奇怪的评判标准其实一点都不简单,人心向上,人性向下,这八个字实在大有道理。
人人都想过好日子,可偏偏又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在没有权力的时候,恨不得能够杀尽天下贪官,可有一天当自己手中掌握了权力,却又只恨比前任贪得少;天下大治肯定是人心之所向了,可历代的兴旺更替,都是由天下大乱而起。
这么一想,好像从小到大,从个体到群体,似乎人的每一项活动,都很难逃脱这八个字的铁律。
大公子看着曾毅,目光有点奇怪,从头到尾,曾毅都没有为自己辩驳,说到底,他还是在讲治病的道理,胃气的特性是向下的,如果你违背了这一点,就算你医术如神,就算你用的是灵丹妙药,最终都不可能治好病的。
可事实上,曾毅已经为自己做了最好的辩解,那些指责我曾毅哗众取宠的,说我立场有失偏颇的,又何尝不是出于“人心向上,人性向下”?官场上劣币驱逐良币的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
大公子觉得很有趣,他想起了一道非常经典的辩论题: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这个题目辩论了几千年,至今都没有谁能说得清楚是善是恶,可曾毅今天的回答,却让自己知道了最佳的答案是什么。
不管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不管善恶,最后都逃脱不了人性向下的本质规律,人们制定法律、宣扬道德,目的就是为了驯化和改变这种人性向下的特质。
如果用曾毅的这个原则去审视和评判,我们身边很多的政策和法规究竟是好是坏,就可以一眼看破了。
曾毅说完之后,心里其实稍稍有点后悔,在老人家这位治国大匠面前讲这些,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后悔也就无用,曾毅心中坦然,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自己一力承担就是了。
再者,能在老人家面前讲这些话,机会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如果错过了,或许你还会追悔莫及。
曾毅今天讲的这些话,也不是心血来潮,入仕以来,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问题和困难,每次他都会比别人更深入地思考问题背后的原因。
丰庆县为什么要搞医药招标的改革?就是因为之前药物招标那个“只求价低”的准则看似美好,也迎合了人心,实则却是极大地挑战了人性,不求质量而一味追求低价,这就是变相地鼓励了造假药、造劣质药,所以最后出现“劣胜优汰”的结果,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现实中,私营企业要比国营企业更具有竞争力,有人会说这是由市场竞争决定的,但说到底,市场所需其实就是人心所需,私营企业因为更善于去迎合和发现人心所需,所以更具有竞争力。
大企业的规模并不亚于小的地方政府,为什么企业远比政府要更具有效率,并没有出现各式各样的“政府病”呢?那是因为企业主在制定规则的时候,完全是从人性最恶的角度出发的,他把一切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提前想到了,把一切可能被人性利用的漏洞都给堵上了,所以制度最严苛的企业,反而运转最好,也极少出问题。
以最恶的心,去办最好的事。
这是曾毅行事的一大准则,不管是南云县的将军茶,还是小吴山的养老基金,又或者是在丰庆县做的一系列改革,曾毅都是按照这个准则去办的,所以才保证了这些事业都具有持久的发展力。
如果当初曾毅把将军茶交给了儒子牛,把小吴山失地农民的养老金完全交给管委会去运作,那么今天这两项产业还能否存在,可能都是个未知数了。
面对巨大的诱惑,而又没有有效的监督,人性那种向下的特性就会被激发出来。
曾毅也参加过党校的培训,成绩十分优秀,他完全可以和别人一样,也讲出一大堆类似于“争做改革试验田、纠错田”、“摸着石头过河”的套话,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站在医生的角度,从治病救人的立场出发,讲述了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改革的原因。
老人家也曾讲过: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什么是人心所向,这便是人心所向了。曾毅相信老人家能够理解自己的赤子之心。
大公子瞧瞧观察了一下老人家的神色,发现老人家非但没有反感的意思,反而左边嘴角是越翘越高了,大公子也不禁暗道曾毅好运气,要不是这小子有医生这个挡箭牌,真要是上来就给他老人家讲什么“人心向上、人性向下”的大道理,怕早被轰出去了。
“纵有一万个理由,如果不能团结同志,那也是不行滴。”大公子又道了一句,他现在没法再讲那些反对的意见了,再讲下去,自己就成了“人性向下”的现身代表了,但老人家没发话,大公子只好继续“试探”曾毅。
曾毅立时就道:“同志同志,志同道合才是同志。”
大公子哑然,虽然脸色紧绷,心里却觉得挺乐的,没想到这曾毅还是属刺猬的,自己不过稍微唱了一下黑脸,这小子立刻就祭出了伶牙俐齿来还击自己。换了别人,这时候早就乱了方寸,这小子反而是越战越勇,一点都不肯吃亏啊!
大公子把双手往背后一操,道:“好一个铁齿铜牙啊!好像会做正确事情的,就只有你曾县长一人了嘛,但愿你不是那山中竹笋!”
山中竹笋是什么?说的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曾毅不明白大公子为何要突然处处为难自己,听了这句讽刺的话,他本想再反击回去,但一细想,就又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再这样讲下去,就变成了赤裸裸的拌嘴抬杠了,就算自己之前讲的话再精彩,也会因为抬杠变了味。
大公子本等着曾毅继续反击呢,谁知这小子又很利落地把脖子缩了回去,大公子不禁心中再赞,看来这小子道行真的不浅啊,竟然没上自己的当。你以为这小子老谋深算,他偏偏就给你来个年少无知;你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他偏偏又去风轻云淡了。
整个一捏不得、碰不得,偏偏又滑不留手的人精啊!
“那就叫他永远正确同志嘛!”靠在床上的老人家,此时突然开了口,一句话就结束了两人的“僵持”局面。
曾毅侧过身子,看到老人家靠在那里,目光中非但没有丝毫的反感和不耐,反而还有几许鼓励和调侃,再看大公子那副不以为意的洒脱样,曾毅就有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谁能想到,那位享誉海内外、在党内有着崇高的地位的老人家,今天居然会和大公子合起伙来唱一出黑白脸的戏码呢?
“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治病体会,胡言乱语,让老人家您笑话了!”曾毅赶紧说到,老人家的话让他有些惶恐,谁敢说自己永远正确啊。
老人家只是压压手,道:“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你继续说一说你的理由!”
事情又被拉回到了原点,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我做的那件事情是最正确的?之前曾毅还能用“人心向上、人性向上”的道理,还有那些治病的理论糊弄过去,现在再回到原先的问题,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这就是老人家的厉害之处,他有权力这么做,因为对于之前曾毅的回答,老人家始终没有做任何的表态。
曾毅此刻真的有点头大了,不老老实实回答怕是不行了,想了片刻,曾毅道:“中药的方剂里面,有君臣佐使之分,其中君药的味数最少,却有穿墙倒壁、事半功倍、立起沉疴的效用;臣药味数虽多,但真正用于病的,却是极少。”
老人家没有打断曾毅的说法,只是脸上浮现微微的笑意,似乎不以医术内容开头,这小子就不会讲话。
“就现在的体制看,官员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其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和改变着社会的方方面面。可以说,官员们前进一小步,社会就能进步一大步;官员们倒退一小步,社会就会倒退一大步。一步虽小,但只要是向前走的,其意义都是非常重大的。”曾毅沉声说到。
现实中,有很多官员喜欢作秀,曾毅对此并不是很反感。他觉得哪怕是作秀,只要是向着民生这方面的,就都要支持,支持的人多了,形成了一种舆论和潮流,说不定作秀最后就成了假戏真做。
但如果大家都去泼冷水,都去冷眼旁观,时间一久,或许官员们连作秀的想法都懒得有了,那才会是真正的悲剧,因为是你自己亲手阻断了社会上升的机会。
大公子等了片刻,见曾毅没有再吭声,才确定曾毅是真的讲完了,他心里忍不住要爆粗口,这小子可真是惜字如金啊,他所讲的正题内容,怕是还没有开头的那个医学引子多呢。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小子所讲的理由,和他的医学道理是完全符合的,结论就是三个字:“要治官”。唯有如此,才是找准了君药,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立竿见影的效果。
老人家听完,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态,只是良久之后,道:“我的病好了!”
这话让曾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有要求再为老人家重新诊脉,这几天他每天早晚各诊一次,其实早已经可以确认老人家的病情是好了,剩下的一些问题,也并不是药可以解决的,那需要精心的调养和休息。
见老人家下了送客令,曾毅只好告辞出了房间,下楼去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老人家和大公子,老人家此时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下地走了起来,看到床前柜子上的烟盒,老人家忍不住又拿了起来,抽出一支刚要点燃,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只好又重新塞了进去。
大公子看到老人家的这个举动,才开口道:“古人讲上医医国,看来是有道理的,这个曾毅就是典型的例子。”
老人家回头看着大公子,背起手问道:“克锋你怎么看?”
大公子道:“之前知道那副字是曾毅写的,我觉得无非就是年轻人专门挑了好听的话来写,不过今天听了这番问答之后,我觉得他能写出那副字来,是有点道理的,好像隐约能看出点张居正的意味。”
老人家却是微微地摇头,然后坐在了靠窗的一张沙发里,道:“不是张居正。”
大公子稍稍有点纳闷,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讲,他觉得曾毅的一些特质,完全就符合张居正。
“我看倒有几分管子的味道啊!”老人家说完这句,拿起手边的火柴空划了一根,似乎是要过过干瘾,火苗映红老人家的脸。
大公子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一句话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句话,便出自于辅佐齐桓公成为一代霸主的“春秋第一相”管仲之口。管仲也讲过“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顺民心”,这和曾毅那句“人心向上、人性向下”在道理上是相通的,只是没有那么直白罢了。
大公子没想到自己父亲会给曾毅如此高的评价,管仲可是他自己都很敬佩的一位古代政治家。从管仲的言论就能知道,管仲其实是非常重视礼节荣辱这些事情的,可他先做的,却是如何让老百姓“仓廪实”、“衣食足”,所以管仲最后成为了春秋第一相,并且成就了齐桓公的一代霸业。
这是个真正的实干家!
和管仲形成对比的,是春秋时的另外一位大家孔子,虽然孔子“仁义礼节”的思想被后世千年尊崇,但不得不讲的是,一生都在寻找入仕机会的孔子,当年周游列国,却始终被所有的国家都敬而不用。
第二天,曾毅复诊的时候,向老人家提出了告辞,老人家自己都说病好了,脉象也都恢复了正常,实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老人家没有挽留,而是道:“我送你的书,要好好读!”
大公子一旁斜眼瞥了曾毅一下,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却是有想法的,这是对曾毅寄予厚望啊。
“老人家的叮嘱,我会牢记心头!”曾毅说到。
老人家就没有再说别的,而是拿起手边的一本外文书看了起来,他老人家可是精通五国语言的。
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曾毅就准备离开,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来的时候什么样子,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只是多了一本老人家送给他的《张居正传》。
门口的警卫已经接到了命令,一辆挂着黑色窗帘的轿车也稳稳停在了假山之前,只等着曾毅登车离去。
走到车前,曾毅正要抬腿上车,身后传来声音:“请留步!”
出声留人的,正是大公子本人,他刚好从屋里踱了出来,面带微笑地看着这边。
曾毅只好又返身迎过去,道:“大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大公子摆了摆手,呵呵一笑,道:“江湖上的混号,以后就不要叫了嘛。”顿了一下,大公子道:“我看就跟翟浩辉一样,你喊我锋叔吧,这不算是占你的便宜吧?”
曾毅没想到大公子会这么讲,这么喊曾毅肯定不吃亏,因为大公子和翟万林确实是一辈的人物,他便道:“怎么会呢,不会!”
大公子道:“我送送你!”
曾毅急忙就道:“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大公子哈哈笑着,道:“你可是老爷子亲口封的‘永远正确同志’嘛!”
曾毅就道:“那不过是他老人家的玩笑话,锋叔不要折煞我了!”
好在大公子也没有坚持,客气几句便作罢,道:“也罢,老爷子身边现在还离不开人,我就不送你了。”说着,大公子伸手掏出一张精致到极点的名片,“我的名片你拿着,下次找你,就不用再通过翟浩辉那个臭小子了。”
曾毅就把那张名片端端正正接了过来,可能有这名片的人,十根手指都能数过来吧,把名片收好,曾毅又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
大公子也没客气,把曾毅的名片一接,就往后退了一步,站回到屋前的台阶上。
曾毅就知道这次是真的该走了,告辞一句,他就过去钻进了车子,没等车子发动,就轻车熟路又摘下眼罩戴好,靠在椅背上琢磨了起来。
曾毅觉得大公子今天的这个送行,似乎目的并不在送行,而是有别的意思要传达,尤其是那句“你是老爷子亲口封的‘永远正确同志’”,这就是个玩笑话,根本不值得大公子重新再提一次。
只是这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要么就是太好,要么就是太坏。
思来想去,曾毅的头有点疼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但不管如何,大公子能把名片交给自己,至少就不能太坏。
回来的路线,跟曾毅去的时候差不多,连续换了两次飞机,最后又降落在云海市东郊的雄风机场,只是中途转乘的那座机场,似乎跟来的时候又不一样。
出机场的时候,门口的警卫收回了曾毅手里的那张临时证件,这意味着曾毅不能再返回机场了。好在是从顾迪那里借来的那辆车子还在,曾毅就驱车往云海市区去了。
路上想了想,曾毅没有再联系任何人,而是穿入绕城高速,然后驶上了返回丰庆县的路。
曾毅出现在丰庆县政府大院时,包起帆匆匆忙忙从楼里跑了出来,道:“曾县长,您从京城回来了?”
“嗯!”曾毅胡乱地点着头,包起帆嘴里的去京城,可能是有人帮自己转达给县里的解释吧,大公子不可能让一个县长无缘无故失踪多日的,那才是引起别人关注呢。
包起帆就跟在曾毅的后面,道:“回来就好,我这悬着的心终于也可以放下了。”
曾毅明白包起帆的意思,就算是有人帮自己解释过了,但一个县长不打招呼就突然消失,而且中间任何音信都没有,联系也联系不到,县里不可能没有几句流言的。这事很正常,只要自己回来,流言就会慢慢平息的。
回到办公室,曾毅坐下一边喝水,一边问道:“最近都有什么情况。”
“最大的情况,就是前天轨道部的规划方案终于出台了,新的铁路要从我们丰庆县穿过,而且要在县内修建一个安全调度点,因为老板你不在家主持大局,这事搞得县里都不知从何入手了。”包起帆赶紧挑重要的事情汇报,道:“昨天市里召开铁路工作动员大会,老板你没有出席,何市长很不高兴,发了脾气。”
曾毅点着头,这个他倒是不担心,何思贤是知道内幕的人,自己回头去去向何思贤解释一下就可以了,何思贤不可能真生自己的气,不过是借敲打自己,来提高其他人对铁路建设工作的重视罢了。
包起帆又连续讲了几件事,全都涉及到了财政审批,没有曾毅这位一把手的签字,县里的财政工作这几天都陷入了停滞状态。
讲完这些,包起帆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走到旁边的文件柜,从最里面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道:“这里还有一份从南江省白阳市送来的文件,是派专人送来的,说是要交给老板您过目。”
曾毅接过文件一看,只见文件袋上还贴了封条,入手的分量还挺重,再看封条上的印戳,是属于小吴山管委会的,曾毅就有点猜到里面是什么了,多半是李伟才把那份养老产业的报告赶了出来。
曾毅就没有着急拆开,这事并不着急,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赶紧联系王曦,把特种钢材的项目落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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