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职称

　　“小田，从今天起，你要开始主管病人了。”
　　第二天早上，交完班之后冷冽就把田路给叫了过去，递过来一摞资料说道：“先给你一个，这是神内转过来的患者，已经确诊为脊髓室管膜瘤，住在十四床。”
　　田路点了点头，连忙接过了冷冽手中的资料。
　　其实昨天应该是田路正式的第一天，但是由于是下夜班的缘故，第一位主管患者放在了今天移交。对此，他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不过还是先没看手头上的资料，冲冷冽低声道：“主任，您这会儿有空吗？跟您说个事儿。”
　　冷冽点了点头道：“今天我没有手术，有空，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两人一同到了神经外科主任办公室，坐下之后，冷冽笑着问道：“说吧小田，有什么事情吗？”
　　“主任，是这样，我昨天去了一趟神经生物学研究所……”
　　田路把昨天和童向阳商量好的计划给冷冽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最后才问道：“我的编制是在咱们科里，去做他们的兼职教授，应该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冷冽喜道：“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工作，科里是完全同意的，再说了附二院和研究所都同属一个大学，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呢？”
　　冷冽这么一说，田路心中最后的一点儿担心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其实老童他要是不聘你我才觉得奇怪呢！”
　　冷冽继续道：“上次去的时候，他是一心想要说动你转投他们研究所，所以没开出这个条件，不过我当时就想，早晚他会想到这一招的，哈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放心，好好干！”
　　自己科里的医生能在研究所担任兼职教授，这对科里也是一项荣誉，冷冽当然不会反对，甚至可以说，还是要大力支持的！
　　“那就谢谢主任了。”
　　田路也笑着点了点头道。
　　恭喜了田路一下之后，冷冽话题一转，接着道：“不过小田，你升副主任医的材料也要加紧准备了。最后的提交日期是十月二十号，虽然你有三篇重量级文章作为筹码，但那毕竟是基础研究方面的，就怕到时候评审委员会会拿这个卡你！准备的充分一些，最好把旧金山那边的评价材料，还有你做住院医师培训时的手术记录等材料都准备好，一起递上去。”
　　“好的，我会好好准备的。”
　　田路点了点头道。
　　相比较与研究所那边的事情，田路申请晋升副主任医师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如果他想要做难度较大的手术的话，这个职称就非常的有必要了。
　　外科手术，现在实行的分级制度。
　　和其他的外科手术一样，神经外科的手术也同样按照难度、风险等因素，分为四个等级。而分级制度又把医师们分为低年资、高年资住院医师；低年资、高年资主治医师；低年资、高年资副主任医师和主任医师等数个等级。
　　不同等级的神经外科医师，只能做相应等级的神经外科手术。
　　比如说田路，因为属于回国人员，资历参照工作的时间。那么只是论年头的话，现在勉强算是高年资主治医师。而高年资的主治医师，按照规定只可以主持三级和三级以下的手术，只有低年资的副主任医师，才可以在上级医师的临场指导下，开展四级手术！
　　这个差别可是很大的！
　　就像冷冽刚刚交给田路的这例患者，属于脊髓髓内肿瘤，行切除术的话就是三级手术，刚好属于田路可以独立主持的手术。但是如果想要做在旧金山已经很熟练掌握的经蝶入路垂体瘤切除术，田路就至少要拿到副主任医师的职称！
　　因此无论是冷冽还是田路，都对即将到来的职称评审非常的重视，这直接关系到田路在神经外科中到底能够占据什么样的地位！别的不说，前些日子冷冽和田路说的副主任一事，那也是建立在田路成功晋升的前提下！
　　而田路申请副主任医师的事情，也并不是板上钉钉的。
　　按照田路的资历，年头还不够，他现在属于破格申请，依仗就是旧金山那边的评价资料、做过的手术录像和发表的三篇文章。
　　当然如果是在研究所，即使是申请正高级的教授，有那三篇文章在，肯定也是妥妥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神经外科申请副主任医师，那三篇基础文章的作用就要弱化不少，关键还是要看最后评审委员会的态度了。
　　“好好准备。”
　　站起来拍了拍田路的肩膀，冷冽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咱们争取一次性的申请下来，我可还指望着你在神经外科挑大梁呢！”
　　“放心吧主任！”
　　田路也站了起来，信心满满的表态道。
　　……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田路拿着手上的病历资料，直接去了神经外科四病房，找到了自己第一个主管的病人，十四床吴大勇。
　　先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田路很是耐心的和对方聊了起来。
　　吴大勇很年轻，不过才二十多岁，当初是因右脚麻木一年余，双下肢无力三十天才入院的。入院查体的时候，神志什么的都很正常，不过右上肢感觉减退，右下肢浅感觉减退、肌力四级。
　　在MRI检查结果上，显示T5~6脊髓髓内占位，继发性脊髓空洞症。
　　详细的了解了一下患者的情况之后，在吴大勇和家属担忧的目光中，田路温和的笑了笑，轻声的安慰道：“不用太过担心，脊髓室管膜瘤属于神经胶质瘤，但性质偏良性，一期全切除术后不需要放化疗，复发率也是比较低的。”
　　“田大夫，是您给我做手术吗？”吴大勇的脸色有些苍白，低声的问道。
　　“是的。”
　　田路点了点头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我给你做手术。”
　　吴大勇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不过和床边他的父母一样，他的目光中明显的流露出了淡淡的担忧，还有对田路的一丝不信任。
　　这种目光，早在旧金山的时候田路就已经见过很多了，当下也不懊恼，脸上依旧是一片温和的笑容，淡淡的说道：“放心，这种手术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已经做过很多例了，经验相当的丰富，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好的！”
　　本来，田路并不愿意说出自己曾在美国做住院医的事情，因为在他看来，那似乎只是一种无聊的炫耀而已，但是在冷冽的劝说下，他还是决定用这种方式给患者一些安慰和信心。
　　果然，听了田路的话之后，吴大勇和他父母的眼神马上就和刚才不同了！
　　“您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吴大勇的母亲惊喜的问道。
　　田路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大学毕业后在外面留学了七年多呢。”
　　得到了田路的确认，对于他年轻外表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了。吴大勇的父母脸上自然是喜笑颜开，就连吴大勇一直阴沉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阳光。
　　似乎田路的履历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一样。
　　很奇怪的，田路此时心中非但没有一种骄傲的感觉，反而是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详细的看了一遍吴大勇的检查结果，在心里初步形成了一个手术方案之后，田路就又安慰了患者几句，一脸微笑的离开了第四病室。
　　出了门，田路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沉吟片刻之后，一转身，进到了隔壁的第三病室。
　　十一床，还是凌菲菲的床位。
　　小姑娘仰面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谁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面，此刻到底在想着什么。而她的母亲岳华，此时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直直的举在身前，一脸的无奈。
　　“田大夫，您来了。”
　　见到田路，岳华连忙站起来，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问候道。
　　田路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我过来看看。”
　　听到田路的声音，凌菲菲的眼珠子终于是转了一转，不过依旧没有起身，还是呆呆的躺在床上，也不说话。
　　岳华心中一急，正要呵斥女儿，田路连忙摆了摆手，她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田路绕过岳华，走到了凌菲菲的床边，笑着温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看了田路一眼，凌菲菲眼中似乎犹豫了一下，旁边的岳华却已经笑着开口了：“呵呵，好多了，尤其是头，已经不是那么疼了，张大夫给开的药还是相当管用的。”
　　看样子，岳华对张杰的信任要比田路要强烈的多，说起来一片喜气洋洋的神态，而凌菲菲则是在床上撇了撇嘴，不过也没有出声反对。
　　“是这样，岳女士。”
　　田路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微笑道：“和那天门诊一样，我还是想和菲菲直接的交流，您看行吗？”
　　凌菲菲一直有些呆滞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神采！
　　而岳华脸上的表情却是忽地一窒，有些尴尬的讪讪说道：“可是，菲菲的主管医生不是张大夫么……”
　　“呵呵，是的，她的主管医生是张杰老师，不过我过来只是问一些情况，两者不冲突的。”田路淡淡的说道。
　　田路身上穿的是白大褂，在医院里，这就是代表着威严，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岳华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田路这才又转过身来，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小姑娘只是直愣愣的瞧着田路，目光闪烁，似乎是在努力的思索着什么。
　　这次该轮到田路尴尬了。
　　说实话，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思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这个年龄的孩子，可和当年田路小时候不一样了，在电视和网络的轮番轰炸之下，该懂的懂了，不该懂的也懂，心思还特别的敏感，一不小心就容易钻进牛角尖里面去。
　　就在田路拼命思考该如何挑起对方说话的兴趣时，凌菲菲突然开口了：“田大夫，你为什么会愿意听我说呢？”
　　声音很低，但是田路却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不由得一怔。
　　“我当初说自己老是头疼的时候没人相信，后来说没有在外面乱吃东西也没人信，就连住院了，别的大夫也都是听我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愿意认认真真的听我说。田大夫，你为什么会愿意听我说呢？”
　　岳华的表情越发的尴尬起来了。
　　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田路展颜一笑，温声道：“我是大夫，而你是病人，而且你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我不听你说，那你告诉我，我该听谁说呢？”
　　岳华的眉头一皱，隐隐的，眼神之中透出了一丝不以为然，但是她女儿凌菲菲，注视着田路的目光却在此刻终于活了过来！
　　目光闪烁了片刻之后，凌菲菲终于小声的说道：“基本上不咳嗽了，喉咙也不疼了，就连头疼，也减轻了很多，总的来说，我现在感觉不错。”
　　此时此刻，岳华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惊奇之色！
　　这孩子这次住院之后，就一直很抗拒和别人的交流，张杰医生来询问病情的时候，往往要耐心的问上半天才能得到一句回答，怎么这个田大夫这么容易就撬开这丫头的嘴了？
　　难道是因为他年轻，而且长相又比较秀气的缘故？
　　岳华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极为古怪的念头，看向田路的眼神顿时也有些戒备了。
　　确实，田路的长相本就属于那种比较耐看的类型，而在一身白衣的情况下，更是把他那种淡淡的，似是有些儒雅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至少在岳华的眼中，这个年轻医师可以说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田路当然不会知道岳华此刻心中的想法，他现在只是有些欣慰，又温声聊了几句之后，开始再次询问起了凌菲菲以前发病时的详细情况。
　　凌菲菲每回答一个问题，田路都会点点头，然后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这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小姑娘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活，声音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不过，支持田路诊断的证据明显不是那么好找的。
　　凌菲菲的症状并不是很多，仅仅是头疼和一些不太明显的神经系统体征而已，又详细的问了一遍，和系统记录的病史内容一一对比之后，田路心中暗暗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以现有的理论而言，确实很难从中找谁直接支持他诊断的证据，也就无法进而说服冷冽和张杰了。看了看越说越兴奋，此时正一脸期待下一个问题的凌菲菲，田路心中苦笑一声，无奈的开口道：“好了，今天咱们就先聊到这里好了，回头再继续，好吗？”
　　一听不用继续问了，凌菲菲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是说，任何事情，记得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好吗？”
　　临走之前，田路还是忍不住交代了凌菲菲一下。
　　小姑娘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嗯，我一定会努力去想的！”
　　那股认真的神态，让岳华看了之后不由得愣了一愣，看向田路的眼神明显更加的戒备了！
　　向两人点头示意之后，田路快步走出了第三病室。出了门之后，田路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回到值班室，看看暂时没有什么事情，田路立刻进入到临床病历支持系统之中，埋头翻找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预案
　　“小田，你这是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周三一大早，何天林就揽着田路的肩膀，很是亲热的问道。或许是两人年龄比较相近，性格也都是比较随和的缘故，在神经外科原有的医生里面，何天林是和田路关系最好的一个。其他的两位副主任医师不说，两位主治钱跃和周明亮也始终和他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田路苦笑了一声道：“是啊，睡眠有些不足。”
　　昨天一晚上都在病历支持系统和医学文献支持系统里面翻找，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沉沉睡去，这会儿有精神才怪了！
　　先理解的点了点头，何天林开口道：“吴大勇的手术安排在周五上午的话，有问题吗？”
　　“周五？”
　　田路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那我就给你安排喽？”
　　得到田路的再次确认之后，何天林在手术排班计划表上写上了田路的名字，然后笑道：“记得啊，明天早交班之前，把你的手术预案写好。”
　　“好的。”
　　田路又点了点头。他在附二院做的第一例手术是急诊手术，因此不用做预案，但是这一次是择期手术，就必须要做了。科里的习惯是在早交班时对第二天的手术预案进行讨论，所以准备的时间很短，这一点一向是让田路有些不太习惯。
　　见田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好像对即将到来的手术毫不在意似的，何天林犹豫了一下，悄悄的凑过来，低声说道：“哥们儿，用点心，这是你来咱们科的第一次主刀，冷主任可是专门交代我了，那天就你一台手术！这是科里的惯例，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
　　“嗯？”
　　听了何天林略带提醒似的忠告，田路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心中有些感激的笑了笑道：“谢谢，我明白了。再问一下，术中的助手是谁？”
　　“是李强老师和钱跃。”
　　回答完问题，见田路懂了自己的意思，何天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找别人去了。
　　这个何天林，如果论业务能力来说，很难称得上出色，虽然做科研，写文章还算凑活，但是在做手术方面天赋却是不高，胆子小，操作也太过保守，所以直到现在虽然早已是高年资的主治，但是冷冽始终不敢放手让他去做太复杂的三级手术。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非常适合做院总的职位，神经外科每天的手术、值班等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他的身上。
　　看着何天林的背影，田路淡淡的笑了起来。
　　只安排一台手术，自然是除了做助手和病房值班的之外，其他人都要现场观摩的意思了。而且专门安排了一个副主任医师给田路做助手，看来冷冽还是并不像想象中对他那么放心啊。
　　不过……
　　对于何天林的忠告，田路终究只是一笑了之了。
　　吴大勇的所有资料，包括手术预案这种东西，早已经完完整整的装在脑子里，只要等下给打出来就是了，而手术的过程更是不用担心，同样的手术田路已经做过四次了，系统里有现成的模板，轻车熟路而已。
　　现在的关键，还是在那个让田路心中始终牵挂的凌菲菲小姑娘身上！
　　病历支持系统和医学文献支持系统里面，确实可以找到很多现成的材料，但是很可惜的是，没有一种能拿出来用作说服冷冽和张杰之用。
　　无他，那些都是未来的研究成果！
　　没有未来一些设备的支持，也没有那些特异性极高的检查手段，仅凭现在附二院的技术，确实很难提供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出来！
　　脑囊虫病，这种寄生虫造成的神经系统疾病在美国那种国家确实比较少见，但是在国内，因为经济、卫生等种种条件的限制，发病率还是挺高的，在一些医疗水平不太够的地区，误诊率也比较低，有些病人甚至在得病二十年后才得到确诊！
　　“看来，未来需要尽早做的工作又多了一样啊！”
　　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田路的思维渐渐的发散开来了……
　　……
　　“啪啪啪……”
　　十指如飞，在值班室电脑的键盘上敲击着，在屏幕上打出了一行行的文字。
　　除了偶尔打错一两个字，需要删除重新打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就像是在对着一篇现成的稿子打字一样，一篇吴大勇的手术预案飞速的在word文档上成型了。
　　即使只是机械的敲击，但是田路依旧是要集中注意力的，所以直到他敲完了预案的最后一个词组，站起来伸懒腰的时候，这才恍然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数道人影了。
　　“田老师，您，您打的是手术预案吗？”
　　刚到科里没两天的八年制实习生曹伟清目瞪口呆的问道。神经外科这个专业，属于外科系统的选实习科室，所以并不是每轮都有人来，这一轮只有他一个实习生。
　　曹伟清身边的几个护士也是惊讶的看着田路，似乎他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是啊。”
　　田路笑了笑道：“不过事先已经考虑好了，所以打字的时候基本不用想，呵呵。”
　　这个解释并没有让众人释怀，看田路的目光依旧有些怪异，不过也没有人再说什么了，片刻之后，护士们各有各的工作，悄悄议论着散去了，只有曹伟清一个人留了下来。
　　“田老师，我听林俊说，他和张倩倩都给您当过手术助手？”
　　等别人都走开之后，曹伟清有些腼腆的问道。八年制就那么多人，大家基本上都认识，而且依照习惯，每一轮的学生都会向上一轮轮转的同学打听科室的情况。哪个老师好说话，哪个老师水平高等等，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实习做准备。
　　想起刚刚离开神外的林俊，田路不由得笑着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个是跟我做了一台颅骨的急诊手术，不过那只是一个二级手术，不是很复杂的。”
　　“那……我能有机会做您手术的助手吗？”曹伟清有些急切的问道。
　　眨了眨眼睛，田路心里有些奇怪了。
　　当年在岭南医学院实习的时候，五年制的学生确实很难得到这样的机会，但是八年制和五年制的待遇是绝对不同的！京师大学医学院的八年制，同样也是如此，学校和医院都极为重视。虽然大手术不可能，但是小手术想必是不缺这样的机会，干嘛非要找上自己？
　　犹豫了一下之后，田路有些抱歉的说道：“这个，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也是刚来没多久，所以安排的手术本来就不多，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听完田路的解释，曹伟清明显有些失望了。
　　选修神经外科，基本上都是对这个专业极有兴趣的学生，所以从林俊那里听说田路的手术做得极为漂亮之后，曹伟清很是心动，想要近距离的观察一下，没想到……
　　“不过我这台手术是在周五上午，你可以去观摩的。”
　　田路指着电脑屏幕笑道：“而且，我想冷主任应该会给你安排机会的，不要心急。”
　　周五的手术是显微外科手术，别说因为是田路第一台三级手术，冷冽还专门给田路安排了一个副主任医师，就算是将来，也不可能使用实习生作为助手的。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参与简单的手术而已。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曹伟清很快就恢复正常，很是热切的和田路聊了起来。从田路的求学经历，到国内外神经外科的区别，以及神经外科的发展情况，什么问题都问。而田路对好学的人也很有好感，尽量详细的一一回答着。
　　正当两人聊得热闹的时候，一个病房护士走了进来。
　　“田大夫，十一床的病人说有事儿想要见您！”
　　小护士笑眯眯的说道。
　　“十一床？”
　　田路的眉头挑了挑，不过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十一床的患者，不就是凌菲菲么。
　　略带歉意的冲着曹伟清笑了笑，田路站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如果你对神外很感兴趣的，回头我推荐几本书给你，写的是非常不错的……”


第一百零二章 帮忙
　　“田大夫，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实在是太倔了，有话还非只对您说，连我都不可能告诉，只好麻烦您亲自来一趟了。”
　　见到田路的第一眼起，岳华的脸上就满是歉意的说道。
　　田路连忙摇了摇头道：“没事儿，我是医生嘛，这事儿本来就是应该的。”
　　说完，走到凌菲菲的床边，田路笑着问道：“菲菲，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与昨天相比，凌菲菲的面色又红润了不少，精神状态似乎也好了许多，这让田路有时候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和系统的判断是不是哪里有了问题？
　　不过这点儿困惑只是在脑海中闪了一闪之后，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哪怕是在系统的文档之中明确的注明，所谓的决策支持系统，作用只是辅助决策，并不能取代医师自己的判断。但是如果对自己的学术判断都不敢有信心的话，他又何谈成为一个最好的医师呢？
　　“是啊，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起了一件比较特别的事情，不过不知道有没有用。”
　　情况好转，而且见到田路之后凌菲菲的心情明显也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小脸有些微红的说道。
　　“没关系！”
　　田路笑着鼓励道：“我跟你说过，哪怕是任何微小的一件事情，只有是特别的都可以说的！”
　　“嗯。”
　　得到田路的鼓励，凌菲菲的咬了咬嘴唇之后，点头道：“是这样，我得这个病主要是头疼，而且是那种很难受的胀痛，不过有一次痛的比较特别，是那种非常厉害的痛，只不过因为时间比较短，当时就没有特别在意，现在我也是想了好久才记起来的。”
　　“非常厉害的痛？”
　　田路心中一动，沉吟了片刻之后顿时眼前一亮，急忙追问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菲菲，你给我详细说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见田路对自己说的话似乎非常的重视，小姑娘凌菲菲心中大乐，连忙装作一副凝神细思的模样，用一种回忆的语气说道：“嗯，应该是中考前几天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说是让我们放松一下，我就和小月她们出去玩儿……小月是我初中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说到这里，好像生怕田路不明白小月是谁似地，凌菲菲连忙解释道。
　　田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那然后呢？”
　　“那次我们出去玩儿是去爬山。”
　　凌菲菲接着说道：“我爬的快，一直在前面，小月在我后面跟着，不过爬到半道上的时候，她突然一声大叫，把我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小姑娘的话又停住了，就好像正在讲故事，希望着听众追问接下来的剧情一样，看向田路的眼神之中也隐隐的充满了期待。
　　“那再然后呢？”
　　对于小姑娘的心思，田路没有时间去琢磨，不过还是耐心的询问道。
　　“我就猛的一回头啊！”
　　见田路果然追问了，凌菲菲顿时眉角弯了一弯，接着道：“谁知道这一回头，脑袋里面突然就像被人扎了一刀似地，疼的厉害极了！当时可把小月她们给吓坏了，哼！活该！谁让她见到一只虫子就叫的？”
　　小姑娘手上比划着，说的就像回到了当时一样。
　　但是田路却突然怔住了。
　　“你是说，你猛的一回头，然后脑袋就疼的特别厉害？”
　　渐渐的，田路的双眼之中散发出一丝精芒，郑重其事的问道。
　　凌菲菲点了点头道：“是啊，特别疼，就觉得眼前一黑，要不是小月追过来扶住我，我恐怕就躺在那儿了！”
　　顿了一顿之后，凌菲菲接着补充道：“而且后来我还吐了呢！”
　　“你这孩子！回家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听到这里，因为前两次的尴尬而一直忍着不说话的岳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厉声的呵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您什么时候愿意听我说了？”
　　凌菲菲毫不妥协的撇嘴道：“我那时候说头疼说的还少吗？您哪次当回事儿了？再说了，那时候过几天就中考了，说了管什么用？”
　　“这怎么能一样呢？”
　　岳华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声嚷嚷道：“你平时都是不太厉害的胀痛，而且休息一下就好了。这个能一样吗？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说到这里，岳华简直气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这里是病房，请您小声一点儿！”
　　就在这时，病房里给另一个病人换药的护士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低声呵斥了岳华一声。
　　被护士呵斥之后，岳华这才反应过来，见到病房里其他人都在有些责备的看着自己，一张脸顿时红了。双眼刷的一转，怒气冲冲的投向了让自己出丑的女儿身上！
　　凌菲菲也不甘示弱，一双倔强的眼睛也直愣愣的瞧着母亲，一眨也不眨一下！
　　而在呵斥了岳华之后，护士又忍不住有些嗔怪的瞧了田路一眼：身为一名医生，而且就站在旁边，怎么就不说一下呢？
　　不过这一看之下，护士却是怔了一怔。
　　“呵呵呵呵……”
　　在护士的目光注视下，这位新来科里没多久的年轻医生突然莫名其妙的低笑了起来，而且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解开了一个心结似地，笑的格外畅快！
　　很快，凌菲菲和岳华也听到了田路的笑声，忍不住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转开，移到了田路身上。
　　“田大夫！”
　　母女俩几乎同时开口了。
　　互相看了一眼，凌菲菲又撇了撇嘴唇之后，暂时闭口不言了，岳华这才有些疑惑的接着说道：“田大夫，您这是发现什么了吗？菲菲那次特别厉害的头疼很重要吗？”
　　“呵呵，是的。”
　　低声的笑了笑，田路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可以说，对她的病情诊断非常的重要！”
　　听到田路这句话，小姑娘的眼神马上又亮了起来！
　　岳华也是又惊又喜，马上又追问道：“那……那菲菲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不着急。”
　　田路笑着摇了摇头道：“现在还只是一个猜测，具体的还要再仔细的考虑一下，明天会给你们一个答复，好吗？”
　　虽然心中很是焦急，不过女儿住了几次院之后，岳华心里也明白，没有把握的话，医生们基本上都不会说什么确定的话，所以只好点了点头，暂时忍耐了下来。
　　倒是小姑娘凌菲菲此时在床上直起身子，急忙问道：“田大夫，田大夫，那我刚才告诉你的事情有用吗？”
　　那动作，那表情，活生生就像等待夸奖的小孩子一样！
　　当然，在众人眼中，她确实还是一个小孩子……
　　轻轻的拍了拍凌菲菲的小脑袋，田路笑眯眯的说道：“没错，菲菲这次说的可是帮了大忙了！”
　　在岳华有些怪异的眼神注视下，从看门诊的时候开始，住院期间一直绷着小脸儿的凌菲菲，终于第一次甜甜的笑了起来，一张嘴，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第一百零三章 期待
　　周四早上，神经外科的早交班时间。
　　“那么，对于小田的手术预案，大家有什么看法没有？”
　　冷冽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先看了看几位医师，发现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而护士们则是一脸的惊叹，尤其是最年轻的那几个小护士，双眼之中甚至都冒出了点点星光！
　　看来大家和他一样，都被田路那份详细完整到有些过分的手术预案给惊着了！
　　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冷冽见大家都不说话，便直接点了李强的名字：“李强，明天手术你是小田的第一助手，说说看，他的手术预案有没有不完善的地方？具体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没有！”
　　李强很干脆的摇了摇头道：“小田的预案很完善，甚至可以说是很完美，我实在是找不出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地方！”
　　“非常好！”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冷冽也就不再罗嗦了，很干脆的说道：“大家对比一下小田的手术预案，再想一想自己的，我觉得差距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我想，这不是技术水平高低的问题，而是对待工作的态度问题！”
　　“当然，我说的这些，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冷冽的话说的很直接，让众多医生脸上不由得一红，不过很明显，大家基本上也都有些不服气，尤其是年轻的钱跃等人，更是嘴唇动了动，似乎是一副要张口反驳的样子。
　　不过，在冷冽严肃的目光注视下，这种冲动很快就被压了回去。
　　顿了一顿之后，冷冽接着说道：“我知道，实际上手术预案没有必要做到如此详细完整的地步，而且我也不指望以后每个人的手术预案都能做到这种程度，那样肯定也不现实。但是，我希望大家能从这份手术预案中看到自己不足的地方，然后能够在以后的工作中更进一步，不断的提高自己！”
　　“当然，我说的这一点，同样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冷冽的声音很大，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只有田路一个人惊异的看着冷冽，虽然是在夸他，但是田路觉得冷冽这般的直接实在是有些过了。
　　有了何天林的提醒，田路特意多花了一些功夫，把手术预案做得非常详细，本来是期望用这种方式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冷冽竟然在会上这般说，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得罪人嘛！
　　一向不轻易说重话的冷冽，今天怎么如此的不留情面？
　　田路已经察觉到，就连最老成持重的副主任医师李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隐隐的充满了不善了。
　　田路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影响到冷冽，他的目光又扫视了一圈之后，沉声道：“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没有的话就准备散会了！”
　　“主任，我还有一件事情！”
　　虽然直觉告诉田路，现在再多说什么有些不合适，但是在刹那间的犹豫之后，他还是举起右手，大声的说道。
　　十几道目光，顿时齐刷刷的向着田路射了过来！
　　有些意外的冷冽转过身，和颜悦色的问道：“小田，明天的手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呃……”
　　田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不是关于明天的手术，还是十一床患者凌菲菲的问题。”
　　众人心中顿时一愣，十数道目光，又齐刷刷的转向了副主任医师张杰。而张杰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上，立时一片铁青！
　　就连冷冽，此时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十一床患者怎么了？上次不是已经达成共识，先进行药物治疗的吗？”
　　“是的，但是昨天我又仔细的询问了一下患者，发现了新的临床症状，也为病情的诊断提供了新的证据！”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田路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尴尬归尴尬，但是有了充足的理由之后，在关于患者治疗方案的问题上，他是不会做半点妥协的！
　　“田大夫！”
　　这下子不待冷冽发问，张杰突然站了起来，强压着怒气大声的说道：“我记得上次主任已经说过了，如果药物治疗结束之后病情再次反复，才会考虑行穿刺造影。我就不明白了，当时既然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干涉我的治疗方案呢？”
　　已经顾不得保持什么风度了，张杰的话语中充满了质询的味道！
　　作为一个副主任医师，竟然在一周内两次被下级的年轻医师质疑，这让张杰如何能不怒？如何还能保持什么所谓的风度？
　　当年我开始做神经外科医师的时候，你连医科大学都还没开始读呢！
　　对于张杰似乎有些稍嫌过度的反应，屋内众人先是心头一惊，然后马上又把目光都转回到了田路身上。刚才眼中冒星星的几个小护士，此时心中不由得暗暗为他担忧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张杰始终是神经外科的老人，而且是个副主任医，无论是资历还是地位，都要比田路这个新鲜的不能再新鲜的新人要厉害多了！
　　几位医生中，除了何天林表情有些焦急之外，其他两位主治医面上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另外一位副主任医师李强，此时的眉头皱了皱之后，转身瞧向了科室主任冷冽。
　　一看之下，李强心中不由一动！
　　似乎此时办公室中发生的事情和自己完全无关一样，冷冽这会儿面上不动声色，目光也是一片淡然，只是默默地坐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站出来平息双方的争执。
　　这位神经外科的老大，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强的眉头，突然皱的更紧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怪异，而也就是在此时，在张杰怒冲冲的目光注视下，忽然之间，田路的心境反而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得罪人又怎样，身为一名医师，还有什么事情能比那小姑娘的健康更重要的？
　　抛开一切杂念，认真的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张杰，一字一句的说道：“张老师，虽然凌菲菲是您主管的患者，但是，其他的医生就不能去协助诊治，不能对您的诊断和治疗方案提出质疑吗？作为科里的医师，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责任！”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铿锵而有力！
　　这话说的张杰一阵语塞，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了，迟疑了一下之后，只好愤愤的一点头，重重的说道：“好！那就请田大夫说一说吧，您到底发现了什么新症状，新证据？”
　　“Burn征！”
　　田路的表情依旧平静，大声的说道：“根据十一床患者自己的叙述，她在起病期间曾经出现过burn征，虽然只有一次，但是已经足够为我们提供足够的参考价值了！”
　　“Burn征？第四脑室？”
　　这下子，不仅仅是张杰愣住了，冷冽也是心头一震，眉头大皱！
　　“是的。”
　　田路点了点头道：“十一床患者急转头时，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头痛，眩晕和呕吐，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第四脑室有囊虫的存在，急转头时囊虫阻塞正中孔而导致的。这也是第四脑室囊虫病的重要临床指征之一，我想，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让我们尽早给她做脑室穿刺造影了吧？”
　　张杰身上原本高涨的气势，终于渐渐的退去了。
　　如果说田路什么都说不上来，那么他自然可以好好的教训对方一下，以维护自己上级医师的尊严，但是在对方拿出的有力证据面前，还能怎么继续下去？
　　不过，张杰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有些强辩似的低声道：“患者家属并没有说过这件事儿啊，如果是那个小姑娘说出来的话，那孩子和家长怄气，可信度……”
　　“好了！”
　　张杰还没有说完，冷冽医生低喝，突然站了起来。
　　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层严霜一样，冷冽瞧了张杰一眼之后，冷声道：“把十一床患者的药停了，尽快安排做脑室穿刺造影！”
　　说完，冷冽根本就不再给人机会，直接挥了挥手道：“就这样，散会！”
　　好似逃一样，张杰率先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其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走了出去，唯有副主任医师李强留在了最后，看着缓步走出的主任冷冽，眉头深深皱着，渐渐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
　　“莫君，晚饭做好了吗？”
　　打开门，进到家里，冷冽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上拖鞋，就冲着在厨房忙活的崔莫君大声的叫道。
　　“再等我三分钟，马上就得！”
　　听到丈夫的声音，崔莫君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拎着锅铲笑道。
　　见到妻子，冷冽连忙接着问道：“那女儿给我带回来的红酒呢？你放哪儿了？嘿嘿，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的喝一杯！”
　　“就在酒柜的最下面放着呢。”
　　虽然心里有些惊奇，不过火上还炒着菜，随便回了一句之后崔莫君就回去继续做饭了。
　　不大一会儿，崔莫君把热腾腾的两菜一汤给端了出来，然后这才看到，餐桌上早就摆好了两个高脚杯，冷冽也拿着一瓶女儿从美国带回的红酒，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一边摆放着碗筷，崔莫君一边有些好奇的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喝酒来了？”
　　虽然少量的红酒有益健康，但是冷冽和她两人都没有这个习惯，除非是特别的日子，或者是有客人，基本上都是不碰的。
　　“哈哈，今天高兴，一会儿陪我多喝点儿！”
　　冷冽开心的说道。
　　见丈夫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崔莫君的好奇心更盛了，急忙催促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倒是赶紧说啊！”
　　没有马上回答，打开瓶盖，给自己和妻子都倒上了殷红的葡萄酒之后，冷冽又端起杯子，先美美的品了一口，这才把早交班时候发生的事情详细的给崔莫君讲述了一遍。
　　“你这人……”
　　崔莫君听了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皱着眉头摇头道：“怎么不从中间调解一下？这下子，小田他可肯定是得罪人了！”
　　“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
　　冷冽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那小子做得又没错，怕什么？”
　　“咦，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
　　崔莫君愣了愣，惊奇的说道。做的没错就不会得罪人？这是冷冽会说出的话么？
　　“呵呵，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冷冽又喝了一口小酒，笑眯眯的说道：“这小子要是因为不肯得罪张杰，而放弃了在会上提出问题，那才是要让我失望了！”
　　听了丈夫的解释之后，崔莫君顿时恍然大悟。果然不愧是三十多年的老夫妻，崔莫君很快就明白了冷冽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冷冽在会上默不作声，其实也算是对田路的一次考验！
　　很明显，田路的表现让他非常的满意！
　　努力做出自己的判断，面对上级医生同样也毫不退缩，这种品质在冷冽看来是极为可贵的，也是科里其他医师所缺乏的。
　　“再说了，就算是得罪人了又如何？”
　　夹了一口菜，冷冽笑着说道：“我还有三年才退休呢，至少在这三年里面，谁也别想在科里给我搅事儿！”
　　“那三年后呢？”
　　崔莫君打趣的问道。
　　“三年后？”
　　放下筷子，冷冽古怪的笑了笑，低声道：“三年后，恐怕就不是田路怕得罪他们，而是他们怕得罪田路了……”
　　听了丈夫的话之后，崔莫君顿时心头一震，不由惊奇的问道：“你就对他这么有信心？”
　　“不是我对他这么有信心，而是他的表现给了我信心！”
　　冷冽微笑着说道：“有些人，干一辈子都是怕得罪人，而有些人，只要给他短短的两三年时间，就是只能人家怕得罪他了。”
　　说完，心中畅快之极的冷冽又是一大口红酒下肚，脸上悄悄的泛起了一丝红晕。看走眼那么多年之后，终于等到了一个真正的人才，怎能不让他兴奋？
　　在冷冽的心目中，一个优秀的神经外科医师，尤其是神经外科的领军人物，必须要具备三个基本素质！
　　优秀的科研能力，高超的手术技能，还有，就是一颗坚强的心脏！
　　田路的科研能力是肯定毋庸置疑的。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是如此的年轻，正是一生中精力和创造力都最强的时候，未来的成就绝对可以期待！
　　而第三个基本素质，在今天的办公室里，田路很完美的表现在冷冽面前，可以说，冷冽已经看到了他的那颗大心脏！
　　至于说第二个基本素质，就要看明天上午的那台室管膜瘤手术了。
　　在妻子崔莫君惊讶的眼神注视下，冷冽微笑着又端起了酒杯，一仰脖，把剩下的红酒全都喝了下去。
　　“明天，真是期待啊……”


第一百零四章 开始
　　“露露，你在哪儿呢？”
　　在神经外科病房门口，呼吸科的小护士王悦打通了好友的电话，迫不及待的叫道：“我就在你们科门口，你洗完澡了吗？快点儿，该走了！”
　　王悦和神外的护士刘小露是大学同学，刚刚毕业，又同时到了一家医院，关系自然是亲近的很。今天周五，恰巧两人都是下夜班，所以早早的便约好了一起去逛街。马上就是国庆了，到时候商场里肯定是人山人海的，不如趁现在还没放假去逛个够。
　　电话里说了两句，告诉对方自己的位置之后，王悦就看见刘小露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见到刘小露的打扮之后，王悦皱眉问道。
　　“呃……”
　　刘小露见到好友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小悦，咱们能下午去吗？”
　　“下午去？”
　　王悦眨了眨眼睛道：“你们科里有事儿？要加班？”
　　医生护士们加班是常态，经常能碰到，王悦倒也很能理解。只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刘小露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加班，不过今天我们一个新来的大夫上手术，我想留下来看看。”
　　“人家新来的大夫上手术，关你什么事儿？”
　　王悦失笑道：“再说了，你是病房护士，又不是外科医生或者是手术室护士，看那个干嘛？”
　　“这个不一样嘛。”
　　刘小露眨了眨眼睛，很是神秘的说道。
　　好友这么一说，王悦的好奇心顿时也被勾起来了一些，连忙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两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刘小露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
　　听完了刘小露的介绍，王悦心中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第一反应就是拽了拽好友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田大夫，帅吗？”
　　“帅！很帅！”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刘小露就双眼冒着星星的回答道：“你是没有见到啊，昨天他在会上的样子，简直帅呆了！小悦，今天这台手术要是不看，我肯定会后悔死的！”
　　“那行，咱们下午再去！”
　　王悦很干脆的点了点头，然后不等刘小露感谢，她就马上又低声道：“不过，我现在干什么？在哪儿等你？你是知道的，我可是一回家就不想出来的了。”
　　刘小露自然知道王悦的这个习惯，不由为难的说道：“别回家啊，要不你还是先回呼吸科，等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那可不行！”
　　王悦摇了摇头道：“回去的话，说不定忙的时候又要被拉着干活，我才不干呢！”
　　“这……”
　　这下子，刘小露有些左右为难了。手术她想看，逛街她也想去，可是现在王悦怎么办？难道让她在候诊大厅等着不成？
　　“要不，干脆你带我去你们示教室好了，正好，我也能观摩观摩神经外科的手术。”
　　等了一小会儿，见好友还没有想好，王悦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刘小露顿时一惊，小脑袋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那可不行，我们冷主任今天也在示教室呢，我要是带你过去肯定会被他骂的……”
　　就在刘小露在病房外左右为难的时候，在神经外科的示教室，其实也就是平时开会的办公室里，也差不多坐满人了。
　　冷冽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身边是何天林和八年制的实习生曹伟清，副主任医张杰和另外一位主治周明亮则是坐在最后一排。除了冷冽和今天没手术的几位医生之外，手头上暂时没有工作的护士们，尤其是年轻的护士，甚至包括昨天值夜班的也不回家，都跑了过来。
　　现场直播手术过程，这对神经外科来说可是比较新鲜的事情。
　　以前每次有新来的医师第一次上手术，冷冽也会组织大家进行观摩，只不过以前一般都是看的术后录像，这一次冷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厚着脸皮，提前好几天去找网络中心，把平时只有办培训班时才会使用的现场直播功能给申请了下来！
　　单就这个待遇来说，神经外科的医师和护士们，都明显的感觉到了田路在冷冽心目中的地位！
　　在示教室看到的景象，绝对不会比在手术室现场看到的差多少，手术室内安装的高清摄像头，保证无论是全景，近景，包括显微镜下的景象，都可以非常清晰的显示出来。而且如果需要的话，冷冽甚至还可以和手术室里的医师们直接对话，相当的方便。
　　“啪！啪！”
　　正当示教室里越来越热闹的时候，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的众人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冷冽站起来，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下属们，沉声的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希望大家认真的看，等下不要随意喧哗。”
　　说完，冷冽又坐了下来，双眼紧紧的盯在了投影仪的大屏幕上。
　　……
　　“李老师，钱老师，今天要辛苦两位了！”
　　对着今天的两位助手，田路微笑着点头道。他和两人都是第一次合作，虽然之前专门找到两人手术的录像看了看，大致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操作习惯，但是毕竟说明不了太多东西，恐怕只能一边手术，一边慢慢的培养默契了。
　　隔着口罩，田路的声音有些闷，也有些不太清晰，不过李强还是第一时间点了点头笑道：“小田，咱们是第一次合作，等下有问题的话你尽管说，我们两个保证全力配合！”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李强态度极为热情，从进入手术室后开始，一直都很主动的和田路攀谈，讨论术前的准备，还有一会儿术中的注意事项等问题，和前些日子的淡然简直是判若两人，似乎和田路一下子就熟络了起来。
　　钱跃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对于田路的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田路也不在意，转身再次扫视了一下四周，检查了一遍，发现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已经完成了麻醉的吴大勇身上。
　　“开始吧！”
　　作为主刀医师，田路一声令下，三人顿时变忙碌了起来。
　　把吴大勇在手术台上摆成左侧卧位，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是常规的消毒铺巾，很快，前面的工作就完成了。等到两位助手和护士们一一就位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田路默默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临床操作支持系统，启动！”
　　“手术条件：预设四号手术室”
　　“手术人员：使用者未主刀医师，麻醉师一人，助手两人，护士三人。”
　　“患者男，24岁，T5~6脊髓髓内占位脊髓室管膜瘤，继发性脊髓空洞症，准备行后正中入路T5~6脊髓髓内占位切除术及椎板成形复位术。”
　　……
　　“系统准备完毕，使用者可随时开始手术！”
　　很快，脑海中就传来了系统那冷冰冰的声音。
　　“开始！”
　　在脑海中发出命令，刹那间，在田路的双眼之中其他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视野中留下的，就只剩下了那蓝色中的一片小小区域！
　　“手术刀！”
　　在现实中的命令之后，田路接过手术刀的刀柄，刀锋挥出了一道淡淡的银色光晕，向着眼中的那条红线划了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进行
　　“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手术过程，冷冽似是自言自语的问道。
　　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示教室内却是如此的清晰可闻，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门都竖起耳朵，安安静静的听着。
　　“是基本功！”
　　没有人回答，冷冽自问自答道。
　　说到这里，屋里其他人自然明白过来，冷冽这是在充当手术讲解员的角色了。
　　“基础理论、基本知识和基本技术，这就是外科医生的基本功。你对手术部位解剖、生理、病理以及外科免疫、出血机制和感染等基本理论和基本知识的理解，是敢于进行手术操作的根本！而手术术野的显露、解剖、病灶部位的切除、止血、缝合、引流和无菌操作等技术，则是手术顺利进行的保障！”
　　“由于手术的部位不同，处理方法上稍有差异，但是从根本上来讲，手术操作本身的原理都是相同的！做得好不好，主要就是取决于基础理论和基本技术的掌握程度，以及基本技术的熟练程度。”
　　“归根结底，这些东西都要体现在术者操作的熟练程度上，是做不得假的，内行人，不，甚至是一个外行人，只要看到手术过程，自然而然就能分辨出一个外科医生做手术的水平了。”
　　冷冽说的这些东西，几个外科医师自然是明白的，而那些护士们，包括实习生曹伟清，此时听了冷冽的话之后，都不由得全神贯注的观察起屏幕上的操作，努力的分辨着术者操作的熟练程度。
　　……
　　手术刀划下的时候，毫不迟疑，没有一丝的停顿！
　　皮肤就像一块儿水豆腐一样，迅速的张开了一道光滑而平直的切口，微微地向两侧翻开着，露出了一道殷红。
　　过了真皮层，为了减少出血，田路马上就换用单极电刀，继续沿着切口切开皮下组织和肌肉。
　　看着屏幕上动作，冷冽也不再开口说话了，嘴唇忍不住微微颤动了起来。
　　在护士们的眼中，只是看到田路的操作很果断，很流畅，出血也很少，但是，只有他和其他的神经外科医师们才能真正的明白，田路现在所做到的，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正如冷冽方才所说的，虽然只是最基础的操作，但是正是这些操作，才是反应一个外科医师基本功的时候！
　　而此时此刻，恐怕已经没有人再怀疑田路的基本功了，因为在众人的眼中，田路的动作之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思考时间！
　　对于一般的医师来说，每完成一个动作之后，总是要想一想，下一个步骤是什么，应该要怎么去做？这就像一个最顶级的射手一样，一枪命中目标之后，再射击出下一枪之前，总是要先瞄上一瞄！
　　哪怕这瞄准的时间再短，也总是要瞄上一瞄的！
　　但是在冷冽的眼中，田路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每一刀落下，都绝对没有任何的迟疑，就像是被一个机械手臂握持着一样，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沿着设定好的路线，一层层划开了吴大勇的皮肉！
　　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
　　冷冽，包括最后排的张杰两人，此时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他们可不是当初给田路做助手的张倩倩和林俊，和那两个没有经验的学生相比，冷冽等人更加明白田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到底意味着什么！
　　“李老师，纱布条！”
　　就在此时，扩音器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喝！
　　冷冽心头顿时一震。
　　在直播手术的时候，冷冽已经选择了调低音量，因此只是一般声调的话，示教室内是听不见的，所以此时此刻，扩音器中的低喝，在手术室中定然是声音极大的叫声！
　　难道，在手术中作为助手的那两个人，也和自己一样在发呆么？
　　……
　　手术室内，李强被田路的喝声惊醒过来，顿时老脸一红，连忙夹起纱布条，放在了切口之中。
　　抬头瞧了一眼，确认李强和钱跃两人都把精力放在手术上之后，田路这才说道：“下面是分离椎旁肌肉，为了减少椎旁肌肉的损失，我会紧贴着棘突和锥板的骨表面分离，请尽量的配合我操作，两位老师听明白了吗？”
　　刚才他连叫了三次，最后一次更是差点儿吼出来，这才让李强反应过来，所以这次他干脆直接就挑明问了。
　　“放心。”
　　两人脸上同时一红，李强和钱跃连忙点头应道。
　　或许是刚才的情形让两人已经有些适应了，接下来分离椎旁肌肉的时候，尽管田路的操作依旧是那么的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但是两人却是没有了方才的震惊，已经可以很好的配合了。
　　固定好分离的椎旁肌肉，显露出脊椎之后，田路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也就在此时，无论是在手术间，还是在示教室，很多人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慢下来的好！
　　如果到了这时候，田路的操作还是像刚才一样快的话，恐怕冷冽都会忍不住跑到手术室，然后拿把手术刀把他给切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一个机器人了。
　　吴大勇的病是脊髓内室管膜瘤，必须要打开脊椎骨。田路非常小心的保护着硬脊膜，用切割钻一层层的掀开了锥板，直到最后留下一薄层内骨板的时候，才改用骨膜玻璃子，将锥板撬开，然后用组织剪剪开棘间韧带及黄韧带，将椎板棘突取了下来。
　　取下之后，就显露出了下面的硬脊膜。
　　在李强和钱跃的配合下，田路先用咬骨钳，咬骨剪及剪刀等工具将骨缘修理干净，然后再检查硬脊膜外出血的情况，并指挥着两人开始清洁局部视野。同样的工作，李强和钱跃两人明显要比当初张倩倩和林俊做得要出色的多，李强冲洗，钱跃用吸引管吸引，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完成了。
　　手术做到这里，示教室内的冷冽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双眼也微微的眯了起来。
　　下面，就要开始进行显微下的操作了！
　　在李强和钱跃两人的帮助下，田路放置好了垫凳，然后摆好显微镜的位置，同时，在示教室内，屏幕上的镜头也适时的转到了显微镜下的图像上。
　　李强夹起两个纱布条，放在显露的硬脊膜两侧，然后不用田路开口，钱跃也自觉地拿起吸引管，持续的吸引着术野中的液体。
　　两个房间里，很多人的呼吸再次变得绵长起来。
　　显微镜下的操作，和肉眼下的操作是两个概念，在显微镜下，距离感和物体的体积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经过长期训练的话，一般人很难在这么小的范围内进行如此精细的操作。
　　可以说，如果说方才那些操作，代表着一个外科医师基本技术的话，那么显微镜下的操作，才是反应一个神经外科医师技术水平的真正标准！
　　归根结底，神经外科终究是一个极为精密的外科专业！
　　在神经外科，大部分的手术都需要在显微镜下完成，而只有在后面的环节中表现的足够出色，田路的实力才能真正得到众人的认可！
　　深深吸一口气，田路把双眼放在了显微镜的目镜上面，待到眼睛适应了镜下的图像之后，左手拿着夹子，右手拿着手术，同时向着显微镜下的方寸之地伸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结束
　　小心的用夹子夹起一端的硬脊膜，田路用手术刀在上面轻轻的切开了一个小口。
　　有了突破点，田路迅速的换用剪子，把硬脊膜剪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完成这一步之后，在李强的协助下，田路开始用缝线悬吊硬脊膜，用缝线把硬脊膜固定在两边外翻的肌肉上，以使硬脊膜始终保持着开放的状态。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田路异常的小心，有些时候宁愿多费一些功夫，也要避免损伤到下面的脊髓。所以在众人的眼中，田路的动作突然变得迟钝起来。似乎进入到镜下操作之后，田路突然就变得胆小了，虽然动作依旧是很连贯，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任何的犹豫，但是操作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这就像在看一部电影，原本正常速度播放的画面，突然变成了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速度，给人的感觉自然是怪异的。以至于示教室内好几个人心中都在怀疑，现在正在做主要操作的医师，是不是已经换成李强或者钱跃了？
　　接下来在两端放上纱布之后，田路沿后正中剪开蛛网膜，暴露出了脊髓。
　　在屏幕上看着田路做到这里，冷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
　　应该说，冷冽比方才更加的兴奋了！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中，对比方才的操作来讲，田路在镜下的动作非常的慢，最多也就和张杰、李强等人差不多。但是，冷冽却非常敏感的发现，如果把田路手上每一个动作分解开来看的话，是算不得快，但是一旦把一连串的动作整合起来，手术的过程却是依旧保持着极为惊人的速度！
　　暗自衡量了一番之后，冷冽发现，至少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田路这般程度的！
　　田路在镜下的操作，依旧准确而稳定！
　　所谓的显微外科手术，其实就是在手术台上方固定一台显微器材，外科医师们并不再直接肉眼注视术野，而是通过显微镜将术野放大，从而在病变部位进行精微的操作。
　　一般来说，因为视野的比例发生了变化，即使是经过常年训练的神外医师们，在镜下操作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操作不当，就损伤了极为娇嫩的神经系统。所以，放慢操作速度是必须的，而且下意识的，在很多时候，医师们在操作前都会有一个试探的动作！
　　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在进行显微手术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外科医师都会如此，先试探一下距离，大小以及力度等，然后再琢磨一下，参照着刚才的试探进行真正的操作。
　　当然，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这种试探是非常多的，远比有效操作要多得多。而随着长年累月的练习和实践，越熟练的医师，这种试探性的操作就会越少。
　　但是在冷冽的眼中，田路完全没有这样一个习惯！
　　每一个动作虽然慢，但是完全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任何的试探，就像是他的视野习惯本就是显微镜下的情况一样！或者说，就像是他早已在镜下做过了上千例手术一样！
　　田路在镜下的操作和肉眼下的操作一样，准确而稳定！
　　冷冽心中默默一算，顿时骇然发现，田路的手术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程度！
　　……
　　切开了蛛网膜后，镜下显示的脊髓上出现了一个明显肿胀、增粗的部位。
　　和系统的提示相互对照了一下之后，田路便不再犹豫，沿着后正中沟纵行切开了脊髓，暴露出了灰红色的肿瘤。因为脊髓内有着较强的压力，切开之后，得到减压的肿瘤顿时从切开的缝隙中涌了出来。
　　没有任何的停顿，田路轻轻的牵起肿瘤的一端，开始仔细的分离肿瘤。
　　这个过程中，冷冽先是一皱眉，不过随后又很快的便松开了。
　　因为怕损伤脊髓，在切开脊髓的时候，田路并没有怎么使用双极电凝在脊髓上操作，但是术野中出血也非常的少，这让冷冽觉得异常的惊异。
　　而当田路开始轻轻的分离肿瘤后侧的时候，这种惊异就更加的强烈了！
　　就像是眼中存在着一个立体透视图一样，髓内肿瘤在什么位置，范围有多大，田路一清二楚，每一个动作下去，总是可以得到最好的结果！
　　完全不用探查！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冷冽的大脑就像一台计算机一样，高速的运转起来，拼命的分析着田路每一步操作，试图从这些操作之中发现田路的秘密所在……
　　田路一只手用工具轻柔的牵拉着肿瘤组织，另外一只手用双极电凝局部的肿瘤组织，导致肿瘤皱缩，从而与脊髓组织分离，然后再用玻璃子或者剪刀进行细微的处理，把这部分肿瘤组织从脊髓上完全剥离开来。
　　右手就如同一个魔术师的手一样，田路交替使用着双极电凝、玻璃子和剪刀，在肿瘤和脊髓组织之间灵巧之极的穿梭着，跳跃着，然后众人就看到镜下的肿瘤像一个煮熟的鸡蛋一样，被那只手从蛋壳里一点儿一点儿的给剥了出来！
　　“咝！……”
　　虽然已经经过了前面的磨练，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无论是手术室内的李强和钱跃，还是示教室内的冷冽、张杰等人，所有的医师们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点点显现的浅黄色瘤床，表明田路的操作非常有效，而极少的出血，又说明他的操作非常的干净，手感非常的柔和，几乎没有损伤到周围的脊髓组织！
　　这种程度，已经不可能用简简单单的“熟练”两字来形容了！
　　患者的肿瘤和脊髓的边界很清楚，全部切除并没有什么困难，很快，就整个的被田路给摘了出来！
　　当完整的肿瘤组织被移除显微镜视野之外的时候，冷冽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波澜起伏，双拳狠狠的一握，眼中流露出了狂喜之色！
　　这小子，神了！
　　肿瘤的情况很典型，手术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手术，但就是通过这样一个并不复杂，也没有太多情况发生的手术，冷冽终于看到了田路隐藏在迷雾中的实力一角！
　　从与张杰的争执和手术预案的书写，到术中流畅至极的操作，再到显微镜下依旧强悍的表现，无论是田路表现出的敬业态度，还是扎实的基本功，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冷冽：这一次，他是真的捡到宝了……
　　切除了肿瘤之后，田路开始检查切除部位，准备彻底止血。
　　找了片刻，没有发现活动出血，在李强的帮助下，贴敷了止血纱布后，用明胶海绵略加压之后，取了出来。
　　由于切除肿瘤后减压充分，田路选择了间断缝合脊髓软膜和蛛网膜，使脊髓解剖复位，然后松开悬吊的硬脊膜，连续严密缝合硬脊膜。
　　接下来的工作，除了用钛片钛钉系统常规复位椎板和棘突稍稍有些复杂之外，缝合肌肉，韧带，皮下组织及皮肤的操作，田路重新又回复到了手术刚开始时的状态，一双手再次向众人展示了魔术师一样的技法，针飞线走，就像是手术录像快进一样，偌大的创口就被一层层的关闭，缝合了起来！
　　直到田路完成了皮肤的缝合，开始擦拭术区血迹的时候，手术室和示教室内，除了雷鸣般的掌声之外，几乎同时响起了数道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示教室内，夹杂在护士们纷杂的议论声中，张杰和其他两位主治医师的目光异常的复杂，而在手术室这边，正在帮忙做最后处理的李强，也终于明白了主任冷冽昨天那让人意味深长的表现，心中不由得暗暗庆幸了起来！
　　除了那些事不关己的护士们，此时的神经外科恐怕只有主任冷冽一个人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与激动，蹭的站起身，大步的走出示教室，向着手术室的方向疾奔了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打算
　　“好！非常好！”
　　在手术室里见到刚刚洗过手的田路，冷冽快步走过去，用力的拍了拍的肩膀，有些激动莫名的说道。
　　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田路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主任，您在示教室看完全过程了？呵呵，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没有？给提提意见呗！”
　　“呃……”
　　对于田路的谦虚，冷冽尴尬的笑了笑，只得又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田路不由得咧了咧嘴，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意见？
　　你手术做成这样，我怎么提？
　　奇怪的看了冷冽一眼，田路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两步，这才又接着笑道：“主任，手术完了还有很多文案要做，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忙去了。”
　　在田路的眼中，冷冽今天着实有些不太正常，还是早早避开为妙！
　　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田路的心中，刚才只是一个并不太复杂的手术，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里并不是他已经做过无数例手术的旧金山医学中心，也没有人知道他手术机器人的外号，所以他也不会想到，第一次见他做手术的冷冽等人，此时受到了什么样的冲击！
　　“去吧，去吧！”
　　心怀大畅的冷冽自然不会理会田路那点儿小九九，连连摆手笑道。
　　看到冷冽挥手，田路顿时一个哆嗦，马上逃一般的跑开了。
　　“主任，这次真是要恭喜您了！”
　　目送着田路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冷冽身后的李强，突然低声的笑道。
　　“是应该恭喜我们才是！”
　　头也不回，冷冽的笑容一敛，淡淡的回应道。
　　李强耸了耸肩，点头表示默认了。
　　和心里还有着想法的张杰不同，李强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四十多岁了还只是一个副主任医师，加上学术上没有什么成就，做手术的灵性也有限，可想而知，就算冷冽三年后退休，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是他的！
　　如果田路没来的话，恐怕不用等到三年之后，也许就是最近一两年，医院就会四处挖人，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顶替冷冽的位子了。
　　不用怀疑，医学界永远都不会缺乏这样的事情！
　　或者是地方上的学术领军人物，想要到一个更大的城市发展；或者是其他医院神经外科的二号、三号人物，不愿意做凤尾，选择来到这里做鸡头。总之一句话，作为一家知名的大医院，虽然神外的实力算不上很强，但是附二院也不会允许科室主任由一个非常平庸的医师担任的！
　　但是，现在神外终于有了田路这个超强的新人！
　　今天的这台手术虽然不是很难，但是看得人都不是外行，田路的表现已经彻底奠定了他在科室里的地位！
　　见微知著，如果说之前李强还对田路的履历表，甚至掌握的手术目录有所怀疑的话，那么在今天给田路做了一次助手之后，哪怕那个目录中囊括了大部分神经外科的高难精尖的手术，李强也选择了相信田路能够做到！
　　想到隐隐听说过的，田路科研也是超强的传闻，再加上冷冽对待他的态度，李强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田路，正是冷冽为神经外科选择的继任者！
　　外面挖来的，永远也比不过自己培养的。
　　和导师喜欢本校的本科生，医院喜欢本校的毕业生一样，同等的条件下，提拔主任的时候，肯定也会优先考虑本院的优秀人才，尤其像田路这样年轻的医师，更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可想而知，只要田路能在两三年内晋升副主任医师，并且在学术上做出一定的成绩，那么到时候就算他的资历和能力暂时不够，医院也完全可以先返聘冷主任一两年，给田路留出充足的成长时间！
　　心里越琢磨，李强就越觉得自己的想法肯定没错！
　　田路的到来，其实对他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尤其是考虑到如果将来从外面挖来一个主任的话，对方为了避免被科里的“土著”架空，势必会带自己的一套人马过来，或者是自己的研究生，或者是原来科室里交好的医师，到时候的是是非非，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在医院待了十几年之后，李强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例子，所以在他看来，田路如果能上位的话，对他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提前和这位年轻人打好关系才行，在李强看来，像张杰那样的行为，实在是再愚蠢不过了……
　　浑然不知自己身后的李强在刹那间竟然转过了那么多的念头，冷冽此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无比！
　　如果当初下定决心引进田路是因为那三篇文章，以及对田路人品的信任，那么今天的手术，让他心头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的消失了！
　　“小田晋升的事情，看来有必要再加一把劲儿了！”
　　兴奋劲儿稍稍回落一些，冷冽马上就又暗自的盘算了起来：“另外，下个月市里的学术年会，是不是应该带小田去露个脸？和那帮老朋友先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嘛……”
　　……
　　“谢谢，谢谢您了，田大夫！”
　　在手术室门外，吴大勇的父母不停的冲着田路诉说心中的感激，尤其是那位老母亲，当听到田路说儿子的手术很成功，肿瘤也切除的非常干净之后，当场喜极而泣！
　　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吴大勇几乎是他们两人的全部了！
　　两位老人家的千恩万谢，让略略感到一些疲惫的田路瞬间体力全满，精力十足！
　　这种又救治了一个人的满足感，也正是他放弃更有前途的全职基础研究工作，选择继续做一名外科医生的原因之一！
　　当然，手术是完了，但是对于吴大勇来说，只是完成了治疗中最重要的一步，后面还要持续一段药物治疗，以及对伤口的保护和防止并发症的发生等，作为主管医师，田路依旧要继续在他身上投入精力和时间。
　　不过，今天的主要工作算是已经结束了，时针走到下午下班的时间点儿上，田路和其他不用值班的人一起，正点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今天是周五，但是因为中秋节和国庆节凑到了一起，往年的七天黄金周今年变成了八天，周六照常上班，所以田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直接坐上地铁回到了家里。
　　一进屋，一个人影就带着风声扑了上来。
　　“哥，我和兰姐打算国庆节的假期里去海边玩儿，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抱着田路的手臂，田月兴高采烈的嚷嚷道。
　　田路顿时一阵头疼。
　　在斯普利克斯研究所待了两年之后，田路对海边儿的风景实在是没有兴趣了，不过对于自己这个宝贝妹妹的请求，他也不好无情的拒绝，所以犹豫了一下，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叶兰的方向。
　　“别看我，我反正是已经答应她了。”
　　笑着摆了摆手，叶兰表示对此爱莫能助。
　　说来也怪，或许是两人脾气相投的缘故，对于田月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子，叶兰简直比自己的亲妹妹还亲，态度一向是能迁就就迁就，实在不能迁就的时候，就创造条件去迁就。别说只是去海边儿玩几天，就算是让她陪着回趟老家，叶兰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马上就去买火车票。
　　“可是……我还要值班呢！”
　　前几天用来拒绝妹妹的借口，又被田路给拿了出来，结果没想到田月嘿嘿一笑，咧着嘴道：“放心，咱们不去远的地儿，最多两天就够了！我可是知道你四天值一个班，两天的时间总是能抽出来的吧？”
　　看着田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叶兰在一旁掩嘴笑了起来。
　　“可是马上就是十月初了，天凉了，没法下水，去海边儿干嘛？”
　　田路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努力的劝道：“再说京都周边听说也有不少好玩儿的地方，到时候可以到处去玩儿，不是比海边儿更有意思吗？”
　　“可是，我就是想去看看海嘛，人家长这么大，只在电视里见过……”田月颇为委屈的说道。
　　见妹妹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田路抚额一叹，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田月顿时大喜，立刻便蹦蹦跳跳的跑到叶兰的身边，连声的催促道：“嫂子，赶紧定票，我刚才看过了，三号的动车票还有不少呢，快！”
　　虽然不是特别的情愿，不过看到妹妹兴高采烈的样子之后，田路还是微微一笑释然了：“放松几天也好，整理实验室的计划，就放在过了节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好了……”


第一百零八章 助手
　　“记住，只能吃流食，明后天才能开始吃半流食，慢慢的过渡到正常的饭菜。至于活动的话，最好还是等到中午，卧床二十四小时以后再开始，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活动量也不要大，稍微动动就可以了。”
　　周六上午，神经外科第四病室，检查完吴大勇医嘱的执行情况，站在床前，田路耐心的交代着：“另外，咱们争取今天下午做一个CT平扫和增强的MRI，明确一下肿瘤的切除程度，也好确定下一步的辅助治疗方案，好吗？”
　　“行！”
　　吴大勇张了张口，看样子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吴父却抢着开口道：“田大夫您说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皱了皱眉，觉得吴父的语气有些奇怪，田路扫了三人一眼，顿时便发现了吴大勇脸上的异样，不由得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问题。”
　　在父亲频频使眼色之下，吴大勇有些泄气似的摇了摇头道。
　　心头一怔，田路瞬间反应了过来！
　　如果到了这时候，田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那他也就太迟钝了。不过，从未在国内主管过病人的他，遇到这种情况还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做检查的费用虽然不是非常多，但是田路知道，住院费就是这么一项项疯狂累积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数字！
　　但是，在田路的概念里，这两项术后检查又是非常的重要！
　　吴大勇没有医保，这一点田路是知道的，而且看一家人的穿着，想必也不是很富裕。在心头激烈的衡量了一番之后，田路叹了口气，抱歉的摇了摇头道：“这样吧，今天的检查必须做，不过后续的辅助治疗方案我会尽量考虑的，行吗？”
　　“谢谢！谢谢田大夫！”
　　吴大勇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父亲却是早就喜笑颜开，连连的感谢道。
　　微笑着客气了两句，田路又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转身出了第四病室。在门外只是稍一犹豫，田路又走进了第三病室。
　　“田老师早啊！”
　　刚走进第三病室，正好碰上一个小护士给九床的病人换完盐水袋出去，见到田路之后脸上连忙换上了甜甜的笑容，声音都是麻酥酥的，让他听了不由得浑身一个哆嗦！
　　望着远去的小护士，田路心中愕然。
　　什么毛病啊这是？
　　晃了晃脑袋，田路不再多想，径直走到了凌菲菲的床边。
　　早就看到他的岳华已经站了起来，不过此时脸上却满是忧色，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很热情的主动问好，倒是平日里闷闷的凌菲菲看起来要精神许多，见到田路甚至主动给了一个微笑！
　　“张大夫给你们安排新的检查了吗？”
　　早交班的时候，没有听到张杰关于凌菲菲的报告，田路有些担心，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已经安排了。”
　　随意的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岳华就很是忧虑的问道：“田大夫，张大夫说的那个什么穿刺造影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是要穿进脑袋里面去吗？会不会伤到菲菲的脑子？听起来怎么就觉得这么渗得慌啊！”
　　田路讶然问道：“怎么？张大夫没给你们解释清楚吗？”
　　“没有！”
　　说起张杰，岳华略略的有些气愤，不过还是忍着低声道：“张大夫昨天下来来通知我们，说是今天上午给菲菲做那个检查，不过他当时的心情可能有些不太好，简单说了几句就走了。”
　　听完岳华的讲述，田路的面色微微的一沉，不过片刻之后马上就又充满了微笑，温声道：“嗯，张大夫昨天是特别忙，可能那会儿刚好有事儿，这样，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好不好？”
　　“那可是太谢谢了！”
　　岳华立时大喜，急忙说道。
　　“唔，是这样，你们也知道，菲菲的病是因为脑袋里面有了囊虫，反复治疗不好，所以我就怀疑是脑室里也有囊虫。”
　　毫不避违是自己建议做的检查，田路认真的解释道：“不过因为囊虫结构的特殊性，有时候常规的CT和MRI检查发现不了，所以必须要用脑室造影这种技术来确诊。具体的方法，说白了就是在脑袋上钻个小孔，然后把气体，或者是碘苯酯之类的东西注入到脑室里面，就可以用CT查看到病变的情况了。”
　　用最简单的语言，把检查的意义和方法说明了一下，田路接着沉声说道：“这种技术确实是有创的，而且在临床上也比较少用了。但是对菲菲来说，想要确诊是否是脑室型囊虫病，还是必须要做的！”
　　田路的解释很清楚，岳华虽然一脸的担忧，不过也不再说什么了，倒是凌菲菲这个小姑娘一脸平静的问道：“那要是在脑室里找到了，是不是我的脑袋就要钻更大的一个洞？”
　　“呃……”
　　听凌菲菲的话，似乎是明白自己将来身上要发生什么，但是看看她的表情的话，却似乎又不像，田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确诊脑室里面有的话，恐怕就要安排你尽快做手术摘除了。”
　　说到这里，别说岳华，就连田路这个医生都是一脸的凝重。
　　在田路看来，神经外科手术虽然有效，但是同时也有可能会带来很多严重后果。比如说血肿，感染，癫痫，高热或者尿崩症等，所以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来说，应该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但是很明显，凌菲菲却不是这么想的！
　　“没关系，只要能让我不再头疼，不再住院，哪怕是多打几个洞都没问题！”凌菲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胡说什么呢！”
　　岳华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的呵斥着女儿！
　　诧异之后，田路忽然微微心疼了起来。
　　这些日子，这个小姑娘是受了多大的罪，是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这种生活，才会这么平静，甚至有些期待的面对平常人谈之色变的神外手术啊！
　　田路能想到，作为母亲的岳华自然也能够想到，骂完之后，看到女儿依旧倔强的样子，她不由得上前一把抱住凌菲菲，泪珠簌簌而下！
　　在床边看了片刻之后，田路默默的退出了病房。
　　往外走的时候，田路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双唇也死死的抿了起来……
　　……
　　神经外科今天的工作，平淡而有序，直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冷冽派人把田路叫进了办公室。
　　“这是十一床患者脑室穿刺造影的结果，你看一下吧。”
　　田路进门之后，冷冽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把检查结果给递了过来。
　　连忙接过来，田路细细的看了起来。
　　“第四脑室内囊泡样结构占位，可以考虑是多个囊虫所致！”
　　片刻之后，田路一脸凝重的说道。
　　点了点头，冷冽道：“和我考虑的一样，看来你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基本上可以建议患者进行手术治疗了。”
　　很奇怪的，对于自己的胜利，此时的田路却没有一丝一毫兴奋的感觉！
　　说到这里，冷冽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为难了起来。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很敏感的发现了冷冽表情的变化，田路有些奇怪的问道。
　　“是的。”
　　冷冽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说道：“第四脑室囊虫病比较少见，咱们科以前收治的不多，张杰没做过，我有些不放心让他动手啊……”
　　“可是，第四脑室的手术，我好像现在暂时还不能做吧？”
　　田路似乎明白了冷冽的意思，也有些为难的说道。
　　如果论起能力，他主刀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但是因为手术分级的问题，没有拿到职称之前，他最好还是守规矩一些的好。
　　“不是让你主刀，这个手术我来做！”
　　见田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冷冽连忙解释道：“不过以前科里这种病例都是由张璐来做的，所以我的经验也不多，就想让你和张杰一起来做我的助手。”
　　这下子，田路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田路列出的手术目录表明他曾经做过这类手术，而张杰则是凌菲菲的主管医生，找他们两个做助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考虑到两人前面的争执，冷冽话是这么说，但是内中隐含的意图，恐怕更多是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
　　对于自己和张杰的争执，田路并没有放在心上过，很是干脆的点头道：“我听您的安排，另外，我在旧金山的时候曾经做过两例，还写过一个比较完整的手术预案，术前准备，注意事项什么的也比较全，要不回头拿来给您过目一下？”
　　“嗯，这当然好了。”
　　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是冷冽还是点了点头笑道：“我在这方面做得也比较少，既然有现成的东西可以参考，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再次商量了一下大致的方案之后，田路就告辞离开了。
　　走出办公室之后，田路终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正愁没有理由介入凌菲菲的手术，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样的机会，呵呵，这下子可要好好的去考虑考虑了：用旧金山的经历做幌子，有哪些未来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用在小姑娘身上呢……


第一百零九章 方案
　　国庆和中秋节的混合长假，终于开始了！
　　综合评估了凌菲菲的情况之后，田路和冷冽都认为暂时需要继续脱水治疗，可以缓一缓手术。再者说，长假期间手术室也只能接受急诊手术，择期手术的话必须要到节后了。因此安慰了凌菲菲和岳华一番之后，田路开始享受起了长假的悠闲生活。
　　说是悠闲，其实也是相对而言的。至少在叶兰和田月的眼中，田路的长假生活依旧十分的忙碌。
　　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每个月，值班表都会进行一次调整，田路这次刚好排第一，国庆节这天留在科里值班。
　　或许是为了给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增加一些喜庆，一整天下来，竟然很给面子的没有什么事儿，第二天精神饱满的田路跑到何大山那里，和老爷子研究了半天。
　　整套器械的制作进度远比田路想象的要快的多，主要还是何大山子女不在身边，周末假日也是无事，干脆就把闲暇时间都放在了这项工作上。只不过就是因为有两个小配件的图纸老人家有些看不太明白，只好把田路给叫了过去。
　　三号四号不用说，陪着宝贝妹妹去了趟海边儿，虽然天凉了不能下海，但是那壮阔的大海仍然让小丫头看的激情澎湃，兴奋的大喊大叫，上蹿下跳。
　　五号又是值班，不过这次田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车祸的，打架的，前前后后送来了好几位，就连晚上也送来了两个！虽然白天的大多是头部外伤的清创包扎，但是晚上的两例都是颅骨骨折，田路只好无奈的把何天林和钱跃两人从家里叫回医院，忙乎了整整一个晚上！
　　六号下夜班，在家睡了一天。
　　七号约了冯林等一班同学，大家好好的聚了一聚，在王强和端木彦这两位习惯了应酬和交际的强人硬拉之下，晚上更是唱k唱到了快天亮！
　　等到八号中午起床的时候，田路异常悲催的发现，好好的一个八天长假，竟然就只剩下半天了！
　　煮了一锅稠乎乎的大米粥，然后把还在赖床的叶兰和田月给拽起来，三人草草的解决了一顿午饭。
　　吃过饭之后，精神大振的叶兰和田月开始研究网上最新的电影和电视剧，而田路则是回到了卧室，开始为凌菲菲的手术整理起了相关资料。
　　先是根据凌菲菲的各项检查结果拟了一个手术预案，然后仔仔细细的浏览着系统中有关后颅正中入路第四脑室囊虫摘除术的资料，田路渐渐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神经外科，之所以在国外被称之为外科中的明珠专业，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手术复杂，技术高、精、尖；同时还因为在人体的各个系统之中，对于大脑，对于整个神经系统，人们了解的可能都是最少的。
　　比如大脑，多少年来，人类的大脑一直是科学家们不懈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但是直到八十年后，医学家们仍然没有完全弄懂大脑的全部构造和功能，就更别说现在这个时代了。
　　因为了解的少，所以虽然神经外科的发展极为迅猛，但是仍然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暂时无法得到解决。
　　比如说开颅手术之后继发的癫痫，发生率就极高，和手术的损伤、持续时间、入路、术后的药物使用以及并发症等因素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也是神经外科医师们极为头疼的术后并发症之一。
　　系统存储的资料非常全，八十年后的神经外科诊疗规范里面，就有着预防术后癫痫发生的方案。同样的，包括术后血肿，脑水肿，感染及脑脊液漏等并发症，也都有着完整的预案。
　　这些方案，往往都是极为细致，也极为完善，从术前的准备，到术中的处理和注意事项，乃至到术后的药物预防和护理关怀，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可以说，如果把这些方案都抛出来，并得到医师们认可的话，势必能将神经外科手术的质量向上拔好几个台阶！
　　但是很明显，田路暂时还做不到这一步。
　　在医学领域，任何一项处理方案都必须是经过验证的。
　　这就好像急救时最常用的心肺复苏一样，无论是美国、欧洲还是国内，最新的指南都将基础生命支持的程序从传统的A（保持气道通畅）－B（人工呼吸）－C（胸外按压），改为了C－A－B，可以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这个修改绝对不是一堆专家坐在一起凭空想象，然后开个会研究一下就决定的，而是通过五年时间的应用实施，得到了充分的证据之后，才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田路脑海之中的知识也是如此。
　　比如预防术后的癫痫，你术前用什么药物，术中要进行什么样的处理，术后又要如何预防性用药和护理，必须要有充足的患者数量作为研究对象，然后统计他们术后癫痫的发生几率，用的的确确降低的数据来告诉其他的医师，我的这套方案，比你们的，甚至是现在公认的最佳方案还要好！
　　这项工作，是繁琐而漫长的。
　　不说患者数量的积累需要时间，就说术后癫痫也分为立即性，早期性和晚期性，而晚期性又有一年内，十年内，十年外等等，所以这样的研究，同样也是要分成各个阶段的，比如统计术后七天内癫痫的发生率，一年内的发生率，十年内的发生率……
　　医学史上影响最大的几项大规模研究，无不是经过了几年，甚至几十年，通过对数万乃至数十万例患者的数据采集，才得到了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临床结论。比如欧洲近年来规模最大的高血压临床试验ASCOT试验，暂且不提它隐藏的商业味道，单只说历时数年，近两万名试验对象，其结果只是为了证实服用钙通道阻断剂氨氯地平为主的降压方案和常用的β阻断剂为主的降压方案相比，可以给患者带来更多的心血管益处。
　　当然，虽然这样的研究是田路将来的目标，但是以他目前的影响力而言，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他能够选择的，只不过是在现有的条件基础上，进行一些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影响力却不小的研究，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这项工作，早在开启科学研究支持系统和医学文献支持系统之后，就已经开始了。
　　之所以在完成了所有的学习任务，开启了所有的分系统之后，田路在旧金山的生活依旧紧张而忙碌，除了住院医师的工作确实很多之外，田路还把其他住院医用来学习的时间，分出相当一部分用在资料的收集上了。自己做过，或者参与过的手术自然不用提，五年间，每天神经外科做的手术，事后田路也都会把所有的资料录入系统之中！
　　尽管有系统录入功能，但是仅仅就是这么一项工作，每天仍然要花掉田路半个小时以上！
　　这些数据，就是田路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节后凌菲菲的这台手术，就是田路实施自己计划的第一步！
　　很多时候，在旧金山医学中心的履历是很管用的，田路把系统中的知识总结出来一些，交给冷冽，就推说是那边最新开始进行的探索，想必也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而且如果冷冽所说不错，附二院进行类似手术确实不多的话，恐怕对方接受起来就要更容易一些了。
　　唯一需要田路伤脑筋的，就是决定拿哪些东西出来。
　　把医学文献支持系统中往后推十年，田路就在这浩如烟海的文档之中一篇一篇的浏览了起来。他不仅仅是要考虑现有的技术条件可以实现的，还要考虑国际上已经发表的最新研究报告中，有哪些已经提示了后续的结果，可以推导出来的结论。
　　这可是一个技术活！
　　忙了一个下午之后，吃过晚饭，田路就又钻回了卧室，双手就像抽风手一样，在笔记本键盘上疯狂的敲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