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要变天了!


  周日的上午,一栋花园别墅里,滨海市市委副书记许伯鸿坐在红色的真皮沙发上,一口口地吸着烟,缭绕的烟雾下,那张脸上眉头紧皱,满是烦闷之色。
  老伴为他沏上茶水,以手掩鼻,咳嗽了几声,就拍了下沙发扶手,没好气地道:“抽,抽,就知道抽,冬惠都被他们抓走两天了,你也不想想办法!”
  许伯鸿拿起茶杯,放到嘴边,又叹了口气,重重地镦在茶几上,铁青着脸道:“别唠叨了,你以为我不急吗?可现在急也不是办法,总要想好对策才行。”
  许伯鸿的老伴也急了,抓起烟灰缸就摔在地上,怒声道:“说得倒轻巧,等你想好对策,那还不得猴年马月?我和你讲,老许,要是冬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绝对不依你!”
  许伯鸿霍地站起,拿手指着老伴,跺脚道:“你个女人家懂什么,没有姓王的在幕后指使,他孙建斌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咱们家的人,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许伯鸿的老伴不吭声了,耷拉着脑袋生闷气,半晌,才把头抬起来,泪水涟涟地道:“老许,不管怎么样,也得把冬惠捞出来啊,她要是有个好歹,咱们怎么和她父母交代啊。”
  “别在这里催命了,让我冷静地想一想!”许伯鸿叹了口气,把香烟熄灭,丢到地板上,拿脚踩灭,站了起来,背着双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许伯鸿的老伴却不肯离开,眼睁睁地望着他,有些郁闷地道:“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去惹那人,人家毕竟是市委书记,家里还有势力,胳膊总归拗不过大腿,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孩子都搭进去了。”
  许伯鸿抬起手,搔了搔头发,这次倒没有发火,而是停下脚步,沉吟道:“老婆子,你说的对,这次的事情,是办得急躁了些,有欠考虑,可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想出万全之计。”
  许伯鸿的老伴抽出纸巾,擦了脸上的泪痕,试探着问道:“老许,要不你打给电话过去,跟人家赔礼道歉,把事情说开了,也就没事儿了,何必这样硬撑着呢,完全没必要嘛!”
  “不行,晚了,来不及了!”许伯鸿仰起头,叹息道:“这两只脚都踩进去了,根本抽不回来,现在要考虑的,不单是冬惠的问题,而是保全自己……只有保住自己,才有机会把她捞出来。”
  许伯鸿的老伴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颤声道:“老许,有那么严重?”
  许伯鸿点点头,注视着窗边的花盆,语气凝重地道:“我对那人太了解了,他要面子,一般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政敌的家人,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是要一锅端了,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摆平。”
  “啊,那怎么办?”许伯鸿的老伴嘴巴张得大大的,拿手抚着胸口,惊惧交加地道:“是不是应该去找找老杜活动一下,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老头子,这个时候,你可要拿准主意,不能栽了跟头,你要完了,咱们家就全完了。”
  许伯鸿叹了口气,拿手往书房一指,压低声音道:“老婆子,书桌上有张单子,你按照上面写的内容去做吧,我琢磨着,姓王的扳不倒我,不过,还是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免得被动。”
  许伯鸿的老伴不敢迟疑,赶忙去了书房,拿着单子看仔细了,就收拾了东西,赶快出门,处理相关事宜,这一路上都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不知怎的,总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老伴离开后,许伯鸿镇定了下来,坐在沙发上凝思半晌,就拿起手机,拨了号码,给卢金旺打过去,电话接通后,客气地道:“金旺书记,真要恭喜了,你老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终于修成正果,可喜可贺!”
  卢金旺淡淡一笑,抬了下手,轻声道:“哪里,哪里,千年的媳妇熬成婆罢了,不值一提,老许啊,这些年在滨海工作,多亏了你的帮衬,几时有空,过来喝两盅,咱们两人好好聊聊。”
  许伯鸿苦笑了一下,叹息道:“金王书记,本来,昨天就想过去看你的,提前庆贺一下,没想到,家里出了些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分身乏术啊。”
  卢金旺眯起眼睛,讶然道:“老许,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出了什么事?”
  许伯鸿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凋零的树叶,用极为低沉的语气,意兴萧索地道:“老卢,不瞒你说,我的二儿媳妇被带走调查了。”
  卢金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摸了下头发,轻声道:“是冬惠吧,那孩子不错啊,被哪边带走了?省里还是市里?”
  “是市纪委。”许伯鸿眉头紧锁,沉吟着道:“失踪了两天,到处找都没有踪迹,昨天晚上得到消息,有人看到她在郊区的一家茶馆附近,被纪委的人带走了,拉拉扯扯的,用了强制手段。”
  卢金旺警惕起来,谨慎地道:“既然这样,你没给建斌同志打个电话?”
  “打了,怎么会没打!”许伯鸿把手一挥,有些恼火地道:“打了两次电话,一次是敷衍了几句,说不知情,人在外地,还有一次,干脆没接,直接关机了,这个孙建斌,简直是混蛋透顶!”
  卢金旺沉吟不语,半晌,才试探着问道:“老许,这事儿有点蹊跷,你再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或者,建斌同志的确是不了解情况,又或者,报信的人弄错了,被带走的不是冬惠!”
  许伯鸿叹了口气,摇头道:“老伙计,这种事情,哪里能弄错,不但冬惠被带走了,连紫鑫矿业的几个高管,也被带去审查了,那家企业是我招商引资搞过来的,有人以为里面有猫腻,这是要拿我开刀呢!”
  卢金旺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心平气和地道:“老许,你先别急,周一上班后,我找建斌同志谈谈,了解下情况再说,应该没什么事情,你不要疑神疑鬼的,那样不好。”
  许伯鸿用手指压着太阳穴,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怒声道:“老卢,这事儿明摆着,他这是冲着我来的,现在情况可有些不妙,你这边还没走呢,滨海就要变天了,那些投机分子,一个个地都要现形了!”
  “老许,没那么严重,你且放宽心,这件事情,我一定过问!”卢金旺的口气很强硬,又安慰了他几句,就把电话挂断,颓然道:“变天就变天吧,该来的总会来,谁都挡不住。”
  许伯鸿经过试探,确定卢金旺也不知情,心里稍微安稳了些,知道自己没有被上面当做弃子,就有了活动的余地,赶忙给常务副省长杜山打了电话,随后,驱车赶往省城。
  事实上,经过周密的考虑,他也已经想好了,这个儿媳妇搞不好是要吃些苦头的,只要自己的位置能够保住,日后总有办法把人救出来。
  许伯鸿其实并不傻,他之所以敢于挑战王思宇,就是吃准了这位太子不会在滨海干得太久,应该很快就会异动,对方的履历明摆着,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几乎就要换个地方发展。
  而滨海这里,一直都是杜山的地盘,杜山这位常务副省长,在省里也如日中天,正处于上升期,颇有种一言九鼎的意味,因此,他就故意表现得强势些,希望进入对方的视野。
  可没有想到,这次打错了如意算盘,卢金旺是要高升了,市长的人选竟然落空,他许某人不但白白辛苦了一遭,还要面临王思宇的清算,苗冬惠的被抓,也让他强烈地意识到,危机近在眼前!
  此时要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了,要赶在儿媳妇开口前,给对方施加足够的压力,令那位王书记放弃查处自己的想法,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问题是,从这次市长人选的失利中,许伯鸿也隐约察觉到,省城的政治平衡出现某种微妙的变化,似乎杜山的影响力也受到了制约,在这紧要关头,他的心里也有些没底,暗自后悔,当初不该托大,把事做绝了,没有留下退路。
  来到杜山家里,寒暄一番后,进了书房,把来意讲明,杜山就阴沉着脸不说话,半晌,才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许伯鸿,威严地道:“伯鸿同志,你讲实话,苗冬惠有没有经济问题?”
  “这个……还真不太好说。”许伯鸿有些露怯了,低下头,小声地道:“他们小两口结婚以后,分出去过,很少回到家里来,我平时工作也忙,对他们在外面做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杜山拿手拍了下额头,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轻声道:“是啊,就像峥铭一样,这个孩子不争气,整天不着家,经常在外面惹祸,我也没办法,既然管不了,就随他去吧,真要出了问题,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这可不是句空话,我们做领导干部的,要带头遵守!”
  许伯鸿听了,心中了然,这是在暗示,儿媳妇暂时不太方便捞了,就点点头,沮丧地道:“杜省长,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担心那人借题发挥,打击报复。”
  杜山点点头,沉吟道:“这点倒是要考虑,王思宇这位同志很不简单,在这次人事调整的问题上,他就打了埋伏,让省委书记赵胜达同志很不高兴。”
  许伯鸿面带忧色,含蓄地道:“杜省长,我这次过来,倒不是害怕,在经济上,我许伯鸿是清白的,也能经得起组织调查,唯独担心他利用一些下作的手段,对我进行栽赃陷害。”
  杜山皱了下眉头,若有所思地道:“老许,你再想想,在这件事情上,建斌同志真的没有向你通气?”
  “没有,完全没有!”许伯鸿把手一摆,义愤填膺地道:“杜省长,不瞒你说,常委会现在不太正常,很多干部都慑于他的淫威,不敢站出来讲话,建斌同志可能也顶不住压力了。”
  “啪!”杜山收起笑容,伸手拍了下桌子,阴沉着脸道:“这些情况,金旺同志从来就没有讲过,侯晨也不提,关锦溪更是像在空气里消失了一样,他们这样搞,是要出乱子的!”
  许伯鸿喝着茶水,不再说话,他深知杜山与卢金旺之间的关系,远在自己之上,所谓亲不间疏,有些话,还是不提为妙,尤其在卢金旺已经确定调离的关口,更没必要得罪他,至于别人,还是应该上些眼药。
  杜山皱眉思索了下,就微微一笑,抬起手,极为自信地道:“放心吧,老许,要调查你,必须经过省委讨论,那道关王思宇过不了,你只管安心工作,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和你沟通。”
  许伯鸿吃了宽心丸,心里舒坦许多,就又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些材料,递给杜山,汇报了近期的工作,末了,才在杜山夫妇的热情相送下,离开杜家。
  十几分钟后,他把车子开到路口的一家饭店旁边,停下后,摸出手机,打了电话,笑眯眯地道:“峥铭啊,我是你许叔叔,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传来醉醺醺的声音:“许叔,我在朋友这边,怎么,有事儿?”
  许伯鸿把目光转向车窗外,轻声道:“没啥,给你带了点小礼品,几时来取?”
  杜峥铭会意地一笑,问了地址,就笑着道:“许叔叔,你稍等,我马上就到。”
  “好的。”许伯鸿挂断电话,嘴角现出一丝冷笑,点了颗烟,皱眉吸了起来,良久,才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冬惠,要挺住,千万别开口,只要你不说话,一切都好办!”


第一百零一章 人生当如品茶,水沸而心静
  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头挂在高空,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几个穿着粉红色旗袍的女服务员,手里拿着托盘,站在一棵大树下,正在轻声交谈着。
  早就到了午餐时间,可五号别墅的窗帘还紧拉着,值班经理打过两次电话,却都没有人接听,这就难坏了她,里面住的是重要领导,老总反复叮咛,要做好接待工作,不能有丝毫懈怠。
  可偏偏对方又没带秘书来,该如何才能招待好,让她心里有些没底,无奈之下,就让服务员在树下候着,窗帘拉开十五分钟后,再过去敲门,把饭菜送进去,免得影响客人休息。
  而此时的卧室里,被子高高地隆起,如波涛般地涌动着,依依呀呀的媚叫声中,过了好久,一条白生生的玉腿踢出被子,里面传出娇憨的声音:“出去,再不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怎地?”王思宇现在是不怕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总是弱势的,为了强调主动权在手,他又吸了口气,轻轻动了一下,戏谑地道:“就不出去,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唷!”周媛身子一颤,口中发出一声柔弱娇媚的呻吟,羞恼之下,伸出一双白腻的小手,提起王思宇的耳垂,怒声道:“臭小子,不是说好了去看日出么,都什么时间了,还不起床!”
  王思宇哈哈一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那张娇艳欲滴,吹弹可破的俏脸,心中一荡,柔声道:“亲爱的媛媛老师,日出日落早就看过了,只是你当时太专注,没注意而已。”
  “坏蛋,流氓……别说风凉话,下去……快下去!”周媛羞愤交加,俏脸绯红,她用双肘支着床单,身子下移,探出一对雪白的美腿,那两只纤巧可爱的玉足,如同敲鼓一样,在王思宇的胸口蹬踹,力道虽然不大,节奏却很快。
  王思宇没有躲闪,而是伸出双手,握住那对浑圆玉润的足踝,把两条晶莹的玉腿架在肩头,一脸坏笑地道:“我就不信了,折腾到现在,居然还没征服,那就接着来吧,再战三百回合!”
  “走开啦!”周媛蹙起秀眉,气呼呼地坐了起来,抡起软枕,照着王思宇的脑袋就砸了几下,随后瘪着小嘴,撒娇般地道:“好老公,你就不要再闹了,人家都肿了,半点力气都没有啦!”
  看了她那娇艳动人的模样,王思宇心中一荡,大为怜惜,就松开手,笑着躺了下去,语气轻柔地道:“那就听老婆大人的,免得你生气,跑到老爷子那里参上一本,我可就麻烦大了。”
  “知道就好!”周媛横了他一眼,套上睡袍,进了浴室,洗漱一番,就走到窗边,拉开淡紫色的窗帘,伸开双臂,慵懒地道:“天气真好,这里的空气也是喜人的,可比京城好多了。”
  王思宇笑了笑,把头枕在双臂上,温柔地注视着那个曼妙的身影,他明显感觉到,这位冰山美人,真的已经融化了,化作旖旎的春江丽水,让人陶醉其中,难以自已。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周媛转过身子,粲然一笑,柔声道:“快起来吧,那边树下,有几个服务员,像是来送午餐的,别让人家等得太久。”
  王思宇点点头,转头看了下时间,微笑道:“别说,还真有些饿了,媛媛,你还是多请几天假吧,陪我到滨海住些日子,不要急着回去,咱们可别像牛郎织女星一样,一年才见上一面。”
  周媛轻轻摇头,摇曳生姿地走到床边,挽起他的手臂,温柔地道:“不成,下周有任务,要带队到淮北省调查,你要乖些,安心把工作做好,咱们都还年轻,以后有很多时间。”
  王思宇有些失望,无奈地点了下头,叹息道:“早知道,不来南粤了,还是在京城发展好了。”
  周媛嫣然一笑,伸出尖尖玉指,点着他的鼻梁,温柔地道:“那可不成,要胸怀大志,干番事业出来,不能在温柔乡里消磨了意志。”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道理都明白,就是舍不得!”
  周媛微微动容,脸上闪过一丝惆怅之意,悄声道:“傻老公,以后有时间,我会过来看你的。”
  两人在房间里腻了一会儿,吃过午餐,就在院子里散步,下午一点多钟,司机开车过来,把两人接了回去。
  进屋时,周松林正在打电话,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老爷子心情不大好,在发了一通火后,周松林挂断电话,皱眉道:“如今的风气真是不好,只一个副县长就能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真是不像话!”
  周媛微微一怔,诧异地道:“怎么了?”
  周松林摆摆手,语气低沉地道:“前天晚上,东昌一个副县长,和教育局的领导一起喝酒,在酒桌上,把陪酒的女教师灌醉了……结果,当晚人家就上吊自杀了,家属不干,要找说法,那混账东西非但不肯认账,反而出动了警力,险些闹出群体事件,真是乱弹琴!”
  周媛蹙起秀眉,寒声道:“这样的事件,在其他地方也屡有发生,必须严肃处理。”
  王思宇也点点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老爷子,现在很多尖锐的矛盾,都是出自基层,我们的处级和科级干部,就像是人的牙齿,是干群关系的主要磨合部位,如果严重损毁,囫囵吞枣地处理问题,就会导致消化不良,引发一系列问题,也直接破坏了政府形象。”
  周松林听了,默然不语,半晌,才轻声道:“现在的问题很复杂,就以东昌为例吧,那里的权力已然出现固化现象,县领导之间大都有亲属关系,权力在小圈子里传递,先后去了两位县委书记,都被当地官员架空,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王思宇倒不好说话了,这种现象,不只是基层有,到了上面也是如此,只是更加隐蔽了些,很难被普通人发现而已,沉吟半晌,他才笑了笑,轻声道:“这种情况,省委应该高度重视,尽快解决。”
  周松林点点头,轻声道:“不说这些了,怎么样,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周媛俏脸绯红,有些难为情地道:“还可以吧,那里风景很不错!”
  “还好,还好!”王思宇换了坐姿,伸出两根手指,做出V字型,见周媛瞟向这边,眼波里满是责备之色,赶忙又架上一颗烟,低头笑了起来,却不想,鼻子发酸,‘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周松林瞅瞅女儿,又看看王思宇,倒像是吃了人参果,心情大好,脸上的皱纹也都舒展开,笑着道:“你小子,倒是运气好,捡到了宝贝,记得对媛媛好些,胆敢欺负她,我决不饶你!”
  王思宇微微一笑,揉了下有些发酸的鼻梁,把香烟点上,皱眉吸了一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老爷子,您不必担心,自打认识媛媛那会,就一直被她压制,到现在还没翻身呢!”
  “瞧你,说什么呢?”周媛脸颊发热,又站了起来,柔声道:“爸,小宇好像感冒了,你这里有感冒药吗?”
  “在书房,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周松林点点头,笑着道:“这孩子倒是懂事了,知道关心人了。”
  周媛取了药,帮王思宇服下,又眨了眨眼睛,悄声道:“让你瞎折腾,这回要吃苦头了吧?”
  王思宇笑着摆手,抽出纸巾,擦了下发红的鼻子,小声道:“值了!”
  周媛横了他一眼,就坐在旁边,转头看着父亲,娇俏地道:“爸,机票订好了吗?”
  周松林笑着点头,慈祥地道:“吃过晚饭,让小宇送你去机场吧,我就不过去了。”
  “爸,您要多注意身体。”周媛眼圈一红,险些落泪,这些年来,一直和老父亲闹别扭,直到两人之间的隔阂消失后,她才愈发觉得,以前做事的方式不对,伤了老人的心,很是内疚。
  周松林望着女儿,也是极为感慨,轻声道:“媛媛,这次不怪爸爸了吧?”
  周媛抿嘴一笑,小声地道:“爸,以前都是我不好。”
  周松林大慰老怀,转头望着王思宇,笑眯眯地道:“小宇,第一个心病,是你帮忙医好的,这第二个,你也责无旁贷,年底前要不上大胖小子,咱们就走着瞧!”
  王思宇伸出右手,把周媛揽在怀中,咬着她的耳垂,亲昵地道:“老婆大人,咱们还要多多努力,不然,老爷子可会公报私仇的。”
  周媛满面晕红,啐了一口,侧目斜睨着他,温柔地道:“少来了,他连女儿都送给你了,哪里会公报私仇,假公济私还差不多!”
  “还是女儿聪明。”周松林心情大好,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招手道:“小宇,过来,陪我杀几盘,看你的棋艺进步没有?”
  王思宇咧了下嘴,他本来就棋艺不精,根本不是老爷子的对手,这两年更是许久没碰棋盘,技艺生疏,上去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可为了不扫兴,还是硬着头皮迎战。
  幸好,周媛站在身后指点,让他化险为夷,竟然接连赢了两局,气得周松林连连摇头,无语地道:“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了,还没办喜事儿呢,胳膊肘就向外拐!”
  周媛却抿嘴一笑,娇声分辨道:“爸,他的棋艺太差,没我指点,哪里是您的对手,要下棋,还是旗鼓相当为好,找个菜鸟对弈,赢了也没意思。”
  “倒也是。”周松林把棋子重新摆上,心平气和地道:“小宇,滨海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微笑道:“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这次动作不小,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搞不好,省里又要热闹了,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松林眯起眼睛,悠然道:“热闹点不怕,南粤官场几时太平过了?”


第一百零二章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吃过晚饭,把周媛送到机场,飞机起飞后,王思宇离开机场,驾车返回滨海,在半路上接到了纪委书记孙建斌打来的电话:“王书记,苗冬惠被调查的消息传出去了,刚才杜山省长打来电话,询问起这件事情。”
  王思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道:“建斌同志,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孙建斌摸出纸巾,在额头上擦汗,语焉不详地道:“王书记,我只是说收到了举报材料,紫鑫矿业在滨海的企业里,涉及到几位副处级干部的腐败问题,请苗冬惠过来配合调查,没有提起许伯鸿的问题。”
  王思宇点点头,声音和缓地道:“那他相信了吗?”
  “好像没有。”孙建斌皱起眉头,拿手挠着后脑勺,满面愁容地道:“王书记,他在电话里暗示,绝对不能把火烧到许伯鸿身上,这是底线,还让我明天下午到省里见他,有其他事情要谈。”
  王思宇轻蔑地一笑,淡淡地道:“底线?谁的底线?是省委省政府的底线,还是他杜山个人的底线?都讲过了,不要横加干涉滨海的事情,可他就是不肯听!”
  孙建斌欲言又止,沉吟半晌,才摸着下巴,谨慎地提醒道:“王书记,要动许伯鸿,必须要省里通过,此时调查没有结束,大局未定,不宜声张,要不这样,我明天去趟省城,敷衍一下,免得杜山起疑心。”
  王思宇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建斌同志,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实事求是地把案子办下来,其他的事情,由省里解决。”
  “好的,王书记。”孙建斌挂断电话,却苦笑着摇头,话虽这样讲,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调查许伯鸿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现在还很难预料,这样想着,他再也坐不住了,又打电话叫了司机,驱车赶往郊区的招待所。
  到了以后,来到楼上的房间,和案件审理室主任高坤明碰了面,问起苗冬惠的情况,高坤明摊开双手,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孙书记,这个苗冬惠很狡猾,死活不肯开口,咱们现在手里的证据倒是不少,但想要发挥作用,必须要她配合,否则,细节搞不清楚,很难有说服力。”
  孙建斌皱了下眉头,轻声道:“那个范……范幺六送来的材料没用上吗?”
  高坤明摇了摇头,苦笑着解释道:“孙书记,那得周一上班才成,现在是周末,没法到那几家单位调查取证。”
  孙建斌点了一颗烟,慢吞吞地吸了几口,在缭绕的烟雾中,又抬起头,轻声问道:“坤明,苗冬惠肯吃东西了吗?”
  高坤明点点头,轻声道:“总算劝过来了,她已经停止绝食了,中午喝了点小米粥,晚上吃的炒饭,不过,脾气还很大,吃完就把饭盒扣到老张脑袋上了,两人当场又吵起来了。”
  孙建斌掸了掸烟灰,叹息道:“这丫头太倔强了,还是我再和她谈谈吧。”
  高坤明点点头,引领着他来到旁边的房间,敲了几下房门,就拿钥匙打开,进屋后,闪到旁边,皮笑肉不笑地道:“苗冬惠,孙书记来看你了!”
  苗冬惠正倚在床上,吃着苹果,看到孙建斌进来,气不打一处来,拿着半块苹果就丢了过去,怒骂道:“快滚,我不想见到你!”
  “干什么你这是?苗冬惠,不许放肆!”高坤明手疾眼快,伸出双手,抓住那半块苹果,丢到纸篓里,转过身子,恭敬地道:“孙书记,您可要小心点,这女人性子太暴烈了。”
  “没事儿!”孙建斌摆摆手,示意他离开,随手关上房门,坐在墙角的真皮沙发上,望着拧眉竖目的苗冬惠,笑了笑,关切地道:“冬惠,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好极了!”苗冬惠哼了一声,冷眼盯着他,恶声恶语地道:“孙建斌,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在我这里,你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别枉费心机了!”
  孙建斌也不生气,皱眉吸了口烟,又沏上茶水,轻声道:“冬惠啊,说实话,那些材料你也看过了,你觉得,这关能挨过去吗?”
  苗冬惠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到旁边,冷笑道:“真没想到,你早就在背后搞黑材料了,不过没用,那些东西,都是捕风捉影的,无足取信,想扳倒我公公,做梦吧!”
  孙建斌摆摆手,耐着性子劝道:“冬惠,实话告诉你吧,那几个紫鑫矿业的高管已经开口了,他们提供的证词,和我们掌握的部分证据都能碰上,其他大量的人证物证,到了周一,也都可以进行调查,你就算一个字不讲,也保不住他了。”
  苗冬惠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行了吧,孙建斌,你讲的要是实话,又跑这来干什么,浪费了这么多的口水,还不是在玩心理战?”
  孙建斌闷头吸着烟,半晌,把烟头丢下,踩灭后,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语气舒缓地道:“冬惠,我过来,完全是为了你着想,其实,说起来,我和你公公也是很多年的交情了,这件事情上,能帮到他的有限,只有在你这里下功夫了。”
  “什么意思?”苗冬惠愣住了,一时间没听明白,皱眉道:“这么说,你抓了我,我还要感谢你了?”
  孙建斌摆摆手,叹息道:“冬惠,别说那些气话,你要正视现实,这次,许书记是真的完了,如果估计没错,他至少要判二十年,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很大的问题了,你还年轻,没必要赌博,更不必死扛着,坦白交代才是出路。”
  “孙叔,都是老中医,你就别开这个偏方了,这招对我没用!”苗冬惠虽然嘴硬,终归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就小了很多,说完后,就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拿手摸着裹着肉色丝袜的小腿,默然不语。
  孙建斌见状,忙又开导道:“冬惠,这两天,你婶子都在和我唠叨,说我不厚道,当长辈的,没有照顾到你,可你仔细想想,这么大的阵仗,我能做得了主吗?”
  苗冬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复杂之色,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孙叔,你不用解释了,其实,我也清楚,这应该是那位市委书记在背后捣鬼,你和公公平时相处不错,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孙建斌办案经验丰富,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已然松动,就走了过去,坐在床边,趁热打铁地劝道:“冬惠,那边已经下定决心了,一定要把许书记拉下马,而且,我们手头掌握的证据,很轻松就会把他送进去,你身上的责任也不少,认真追查起来,判个六七年是少不了的。”
  苗冬惠不吭声了,把目光投向窗外,看了半晌,才小声地道:“孙叔,你讲句实话,省里真的同意王书记这样搞?”
  孙建斌苦笑了下,轻声道:“人家是市委书记,根正苗红的太子党,听说,还是总书记钦点来南粤的,上面当然要支持了。”
  苗冬惠点点头,还有些不死心,双手抓着裙摆,皱眉道:“可杜省长那边的意见呢?滨海的事情,他不再过问了吗?”
  孙建斌叹了口气,拿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冬惠,别抱有任何幻想了,但要有一线希望,咱们都不会在这里见面了,滨海已经变天了。”
  苗冬惠哭了,哽咽着道:“我不怕坐牢,就是担心孩子。”
  孙建斌摸出纸巾,递了过去,小声道:“冬惠,还是那句话,把事情都交代出来,有了立功表现,孙叔就能帮你了,咱们争取不进去,你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进了监狱就完了。”
  苗冬惠点点头,把脸上的泪痕擦净,无奈地道:“这样吧,你让我再想想,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交代不出什么东西。”
  孙建斌又坐过去了些,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轻声催促道:“不行啊,冬惠,王书记那边催得急,你再犹豫,可真就错过机会了,到时候,没人能救你出火海。”
  苗冬惠皱了下眉头,换个姿势,把双腿蜷缩起来,拿手拂动一下头发,叹息道:“好吧,我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不过有个条件,你必须发誓,保证我们两口子不受牵连,不坐牢。”
  孙建斌笑了笑,回到沙发边坐下,点头道:“好吧,我做这个保证,当然,前提是你的态度要端正,把知道的内幕,毫无保留的讲出来,不然,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可以。”苗冬惠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子,伸出右手,皱眉道:“孙叔,把笔纸给我,现在就写交代材料。”
  “爽快!”孙建斌竖起拇指,晃了晃,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纸笔,递了过去,又低下头,笑着道:“冬惠,那我先回去了,等会和纪委的同志们讲话时,态度要好些,他们和你可没私仇,都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苗冬惠没有吭声,而是拿着笔纸下了地,坐到桌边,认真地写了起来,待到孙建斌走到门口时,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抬头道:“孙叔,等等!”
  孙建斌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笑道:“冬惠,还有别的事儿?”
  苗冬惠拿手拢了下耳边的发髻,有些顽皮地眨了下眼睛,一脸妩媚地道:“没事,只是想提醒您,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那不会的。”孙建斌笑了笑,开门走了出去,心情变得格外舒畅,他打发了另外两名纪委干部过去做讯问笔录,就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看电视,脑海里却想着苗冬惠的表情,总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然而,一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激烈碰撞,他就有些头疼,身不由己地卷入到两大势力的交锋当中,接下来,鹿死谁手,还真是很难预料。
  假如王书记失败了,那就很可能意味着,自己这位纪委书记,也可能被关在招待所里交代问题,官场上的交锋,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直接,胜者王侯败者贼罢了。


第一百零三章 绕不过的难题
  周一的清晨,外面天光刚刚放亮,王思宇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却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吵醒,他睁开眼睛,见柳媚儿翻了个身,又抱着被子,香甜地睡了过去。
  王思宇抬头看了挂钟,还不到六点钟,就叹了口气,悄悄地溜下床,打开卧室的房门,却发现瑶瑶穿着一身校服,站在门口,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王思宇打了个哈欠,拿手摸着她的脑袋,悄声道:“小宝贝,又在搞什么?”
  “舅舅,你好久都没陪人家晨练了!”瑶瑶虽然长大了许多,可说话的腔调还是没有变,既嗲又飘,当然,她也清楚,大人们都喜欢她这样撒娇的样子。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好吧,稍等,我去换衣服。”
  “好的,那你快点。”瑶瑶抿嘴一笑,兴高采烈地下了楼,换上粉红色的运动鞋,又拿了一对羽毛球拍,站在门口守候着,不时挥动双臂,把羽毛球从球拍上颠了起来。
  王思宇洗漱一番,也换上运动装,在肩头搭了一条白毛巾,领着瑶瑶跑出院子,绕着后面的小山丘慢跑了一圈,就回到院子里,就找到一块平整的绿地,打起了羽毛球。
  瑶瑶虽然年纪还小,但动作极为敏捷,手疾眼快,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竟然打出几个精彩的好球,当然,满场飞奔之下,她也有些累了,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汗渍。
  王思宇见了,就有些心疼了,决定休息一下,把白毛巾丢了过去,半开玩笑地道:“看起来,还蛮有运动天赋的,要不,以后搞体育,当奥运冠军,怎么样?”
  瑶瑶撇了撇嘴,接过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笑嘻嘻地道:“不喜欢当运动员,看了电视,她们的训练太苦了,我喜欢甜的,不喜欢苦的。”
  王思宇微微一笑,拿手梳理着羽毛球,摇头道:“那可不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娇生惯养的最大缺点,就是心态容易出问题,以后没办法面对挫折。”
  瑶瑶把毛巾放下,又摆好姿态,笑眯眯地道:“唉,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有了难题,就都丢给妈妈和你,或者媚儿阿姨,我就做喜欢的事情好了。”
  王思宇有些无语,还是笑着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喜欢什么呢?”
  “就是玩啊,买好吃的,穿好看的衣服,以后长大了,买好多大房子,还要有漂亮的跑车!”瑶瑶似乎也没什么远大的人生理想,不过,现实得倒像个大人,说完后,她挪动下脚步,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示意比赛可以继续开始了。
  王思宇叹了口气,手腕一抖,轻巧地发了球,沉吟道:“那你总该想好,以后做什么吧?”
  瑶瑶向前跑了两步,把球救起,美滋滋地道:“去管金矿啦,或者当画家,再不行,就当女市长好了。”
  王思宇笑着摇头,来了个海底捞月,把羽毛球高高地挑了起来,轻声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说的这三样工作,估计都干不了。”
  瑶瑶抬头望天,向后跑了几步,敏捷地跃起,扬起手腕,来了记漂亮的扣杀,随后盯着羽毛球的落点,诧异地道:“为什么?”
  王思宇故意慢了一步,弯腰把羽毛球拾起,笑着道:“因为你太懒了,又太娇气,不喜欢学习,这三样工作,都是很辛苦的,可没想象中那样容易。”
  瑶瑶双手叉腰,翻了下白眼,很无语地道:“谁家女孩子不是这样子啊,再说了,人家还每天起床锻炼呢,也不知家里谁最懒了!”
  王思宇摆摆手,笑着道:“舅舅是工作太累,早晨才起不来。”
  “借口呢!”瑶瑶撇了撇嘴,挥动着羽毛球拍,得理不饶人地道:“可你每次到了周末,也都睡得跟那什么似的,根本叫不起来!”
  “看球!”王思宇笑着跃起,又把球打向一个刁钻的角度,和这小家伙讲道理,简直是浪费时间,她就算是听懂了,也会顶回来,牙尖嘴利的样子,倒有几分媚儿的性格,想来是近墨者黑了。
  半个小时后,廖景卿准备好了早餐,媚儿也起床了,把王思宇的西服熨烫好,四人围坐在餐桌旁用了早点,王思宇心情大好,破例用公车将瑶瑶送到学校。
  “舅舅,拜拜!”瑶瑶跳下车子,回头笑了一下,眼睛眯成月牙状,扮了个可爱的鬼脸,便转过身子,乐颠颠地跑了出去,和两个相熟的女生打了招呼,开开心心地进了校园。
  直到小家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王思宇才笑着摆了摆手,司机把车子调过头,缓缓地离开,这时,附近一辆车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摇下车窗,探头向前望去,眯着眼睛道:“好像是王书记,这是他家的孩子?不可能啊!”
  上午十点钟,在二号礼堂开了会,王思宇返回办公室,屁股刚刚挨到椅子,就接到省委书记赵胜达打来的电话,自从谈了滨海市市长人选的问题后,两人就再没进行过直接的工作沟通。
  赵胜达是何等人物,堂堂一个省委书记,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城府之深,远非常人能比,他自然清楚,在上次的人事调整问题上,是王思宇在私下里做了手脚,才导致意外发生。
  尽管很是生气,但实际上,这种小动作还在他的容忍范围内,毕竟,讨论的人选是滨海市的市长,王思宇作为市委书记,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对方在暗地里活动,没有公开抵制,也就是不想挑战他的权威。
  在这点上,赵胜达看得还是很准的,他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清楚强硬抵制和艺术斗争之间的区别,只要没有撕破脸,就可以继续靠沟通来解决问题,处于他的位置上来看问题,自然是稳定压倒一切,除非必要,不想看到官场上弥漫的硝烟。
  对这只渐渐得势的小老虎,赵胜达也是不敢轻视的,把人事方面的相关事宜讲过以后,他拿起杯子,把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道:“思宇同志,我周三要带队出国,怎么样,一起出去?”
  王思宇笑笑,当然清楚这是客套话,出访队伍的成员名单,至少在一个月前就拟定了,不可能临时变动,于是笑着摆手,轻声道:“赵书记,还是不必了,这边的工作也忙,一时还真脱不开身。”
  “嗯,也好!”赵胜达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沉吟着道:“这次出去,可能要有半个月的时间,你们在家里可要把工作干好,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要和杜山搞好关系,不能再闹矛盾了!”
  王思宇愣了一下,随即醒悟,笑着道:“赵书记,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只要杜省长不再生出事端,我们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了。”
  赵胜达叹了口气,拿手摸着头发,语气舒缓地道:“思宇同志,杜省长在滨海工作多年,对那里很有感情,这是应该理解的,你不要做出些过格的举动,免得刺激到他。”
  “放心好了,我会尊重省委领导。”王思宇淡淡一笑,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在感叹,滨海这边的情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只要动了许伯鸿,就意味着斗争的开始,他就要提高警惕,随时留意杜山的反扑,而到那时,卢金旺也调走了,没了投鼠忌器之忧,杜山的出手,将再无顾忌可言,一定极具威胁。
  赵胜达听了,有些不放心地道:“思宇同志,可要记住咱们的约法三章,别像上次那样,和他们串联起来,搞突然袭击,否则,我从国外回来,一定要找你算账。”
  这话里面威胁的意思太明显了,王思宇也有些头皮发麻,试探着道:“赵书记,这话有些听不懂了,上次的事儿,可和我没关系。”
  “别装糊涂!”赵胜达敲了下桌子,又缓和了语气,心平气和地道:“就在刚才,杜山找过我了,说你背着省里,在暗中调查许伯鸿,有这事儿吧?”
  王思宇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杜山的动作够快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捅到了赵胜达那里,自己这边就很难解决了,如果还按照原来的方案办,怕是摘不清责任了。
  皱眉想了想,他抬起头,目视前方,语气强硬地道:“赵书记,我们现在调查的是一宗腐败案,涉案嫌疑人中,涉及到一位许书记的亲属,目前他是否与案件有关,我还不太清楚,但如果有问题,那是一定要查下去的。”
  赵胜达摆了摆手,语气变得极为轻松,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许伯鸿同志这个人,我很了解,他还是不错的嘛,能有什么问题?”
  王思宇却淡淡一笑,轻声道:“赵书记,还是应该等案子调查完,才能下这个定论。”
  话音过后,电话那边忽然没有声音了,出奇地安静,随后,伴着‘啪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耳边响起一阵嘟嘟的盲音。
  王思宇摸着红色的话机,思索良久,才轻轻放下,点上一颗香烟,摇头道:“没办法,绕来绕去,终究还是绕不过赵书记这尊大佛,只不过,想不和这位省委书记发生正面冲突,就把难题解决掉,又谈何容易呢?”


第一百零四章 小卒子过河,有进无退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拿下一个许伯鸿会有这样困难,这人其貌不扬,名声不显,倒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连省委赵书记都被搬了出来,当做后盾。
  本打算来个先斩后奏,却没想到,事情出现了变化,王思宇将面临着两难的选择,或者放弃原来的计划,又或者,激流勇进,冒着和赵胜达翻脸的风险硬来。
  选择了前者,不但意味着在这轮交锋当中,杜山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同时,也将宣告与南粤谢家的初次合作失败,省城的政治格局,将会恢复原来的形态。
  但选择了后者,就有可能跨越了对方划定的红线,直接挑战省委书记赵胜达的权威,从而招致这位封疆大吏的报复,到那时,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位省委书记,虽然不见得能把王思宇拉下马,不过,赶出南粤还是不成问题的,这种意图,也许不必惊动中央,只在私下活动,就有可能实现,若论对官场规则的把握,对方可是老手。
  赵胜达没有表明最后的态度,就直接把电话挂断,这样的举动,给王思宇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却没有离开办公室的意思,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皮椅上。
  “哒、哒、哒!”敲门声响起,市委秘书长侯晨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将一封信放在王思宇的办公桌上,随后束手而立,面带忧色地道:“王书记,这是紫鑫矿业那边职工代表的来信,他们在信中发出警告,三天内,如果不把公司的管理人员放回去,就要过来示威!”
  王思宇点点头,接过那封信,抽出信件,翻了几下,见上面措辞是很凌厉,还按了许多指印,不过,理由却并不充分,也不合乎逻辑,就把信件丢下,摇头道:“侯晨同志,我不相信这是工人们的决定,应该有人在幕后唆使的,他们想向市委施压,干扰市委对矿难事故的调查。”
  侯晨拉开椅子坐下,神色复杂地道:“王书记,我已经派了工作组过去,尽量安抚工人们的情绪,让他们把心思放在生产上,与此同时,也给分局打了招呼,让他们盯着点儿,别闹出乱子。”
  “可以,但要注意工作方法,不要弄巧成拙,反而激化矛盾。”王思宇本人处理过许多起群体事件,他是比较反感动用警力的,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提防些,免得被人钻了空子,搞出其他事端,维稳方面如果出了问题,滨海的工作立时就会陷入被动。
  侯晨点点头,没有说话,在看到信件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张面色阴沉的脸孔,也马上联想到,可能是许伯鸿在背后捣鬼,想要围魏救赵,或者是转移视线,缓解压力,进攻往往是最好的防守,能够让对方焦头烂额,自己就能从容许多了。
  不过,他与王思宇的判断大体一致,写这封信的人,多半是在虚张声势地恫吓,不见得敢让工人闹事,要知道,紫鑫矿业的那位董事长,可是位大名鼎鼎的商界精英,在很多省份都有矿产企业。
  然而,无论是从事哪个行业,起家较早的企业家,没有几个身上不带有原罪,非到迫不得已,这些人是不敢直接卷入政治纠纷里的,因为他们承担不起后果,至于普通工人,很少会因为高管被抓出来闹事,他们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只要能够维持生计,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这种话,他是说不出口的,直到目前,侯晨也认为自己是常务副省长杜山的人,毕竟,在他仕途最艰难的时间里,仿佛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当初找了很多老领导,都没有出来说话,只有杜山挺身而出,力排众议,让他免去一场牢狱之灾,对此,他是心怀感激的。
  但侯晨也很清楚,滨海的官场生态,正在发生缓慢却是不可逆转的变化,政治的天平,已经在向面前这位年轻的京城太子倾斜,在这种关头,与王书记对立是不明智的,他不愿重蹈覆辙,也不想夹在中间为难,在经过仔细权衡之后,就毅然选择了调离,到省里去过渡一下,随后平安到站,安享晚年。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见侯晨没有离开,就皱眉道:“秘书长,还有别的事情?”
  侯晨点点头,探过身子,犹豫着道:“王书记,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吗?”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怎么,秘书长,你也是来当说客的?”
  “算是吧。”侯晨点了一颗烟,慢吞吞地吸着,在缭绕的烟雾中开口道:“王书记,我和卢市长都要调走了,但还是希望滨海这边能越来越好,也都不希望您和杜省长闹矛盾。”
  王思宇展颜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微笑道:“秘书长,你不应该来劝我啊,那边能把手缩回去,事情也就好办了。”
  “我知道,可是……”侯晨把话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轻声道:“王书记,老许那边很想请您吃顿饭,时间地点都由您定,卢市长会作陪。”
  “不必了!”王思宇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拿起桌上的信件,轻轻晃了晃,微笑道:“我不喜欢这样的请柬,所以无论是敬酒,还是罚酒,都不想吃了。”
  侯晨脸上闪过失望之色,旋即恢复了平静,他也知道多说无益,就叹了口气,起身道:“王书记,您也该下班了,别熬得太晚,要注意身体。”
  王思宇笑着点头,目送着他出去,拿起签字笔,在黑皮本子上写了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绝不退缩!”
  回到家里,用过晚餐,王思宇进了书房,屏气凝神,正在练习书法,忽然接到省纪委书记艾嘉兴打来的电话,对方用极为低沉的声音道:“思宇同志,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王思宇放下狼毫笔,注视着那首李太白的名诗,笑着道:“早就猜到了,是赵书记施加压力了吧?”
  “是啊,是啊!”艾嘉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萧索地道:“给我这边下了规矩,他回国之前,绝不可以双规任何一位副厅级以上的干部,赵书记是真火了,以前,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王思宇眉头一挑,冷笑道:“艾书记,你决定退出了?”
  艾嘉兴摆摆手,轻声道:“还没有,现在这个时候,叶部长正在赵书记家里做客,要等他们商议完之后,再做决定。”
  王思宇冷笑了一下,点头道:“这是要分别谈话,各个击破了!”
  艾嘉兴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宇少,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王思宇没有吭声,思索良久,才轻声道:“艾书记,不能乱了阵脚,他搞分头谈话,我们就搞民主生活会,当然,他要是没时间参加,那就是他的问题!”
  艾嘉兴惊呆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道:“宇少,你的意思,是要正面逼宫了?”
  王思宇深吸了口气,点头道:“他把高压线放到许伯鸿这里,本身就是极其错误的行为,我们不妨开会讨论下杜山的问题,大家敞开心扉,把问题摆在桌面上谈!”
  艾嘉兴皱起眉头,暗自思忖着,要在民主生活会上批评常务副省长杜山,那是不用打腹稿的,好几位常委都能侃侃而谈,然而,这种摊牌的方式,过于激烈了些,不要说他了,叶向真也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摸着手机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夜空,摇头道:“思宇同志,还是慎重些好,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尊重赵胜达同志的意见,这是最基本的组织原则。”
  “是在要价,还是真的要缩了?”王思宇心念如电,揣摩着老家伙的真实意图,试探着道:“艾书记,我曾经讲过,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可以试着由上面来解决问题,如果出了责任,由我全力承担。”
  艾嘉兴赶忙摆手,皱眉道:“不要再惊动中纪委了,那样问题会愈来愈复杂,这样吧,明天你到省城来一次,咱们和叶部长面议。”
  王思宇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也好,艾书记,不管你们如何选择,我就一条,小卒子过河,有进无退!”
  艾嘉兴挂断电话,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小子,倒真是个难缠的主,这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可和一家之主叫板,光有勇气还是不够的啊!”
  官场斗争的残酷性,艾嘉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南粤官场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大震荡,众人心中还都留有阴影,没想到,还不到半年时间,就又面临了危机。
  挑起争端容易,最终息事宁人可就难了,如果这件事情成了导火索,引爆省委常委们之间的矛盾,搞不好,就又是一场政治风暴,众位省委常委当中,必然有人要倒台。
  从现在的形势来分析,省委赵书记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中央对其非常信任,而周松林初到南粤,也不应成为牺牲品,至于其他人,包括省长马千里在内,就都不好说了。
  滨海这边,王思宇把手机丢下,又拿起狼毫笔,饱蘸墨汁,挥毫泼墨,他虽然不通书法,但笔法张扬恣意,也有种峥嵘气象。
  没过多久,周松林也得到了风声,打电话过来,试探着问道:“小宇,我刚刚得到消息,事情有了变化,省委赵书记可能要推迟去欧洲的商务考察,滨海的事情,能否放缓?”
  王思宇苦笑了一下,轻声道:“不行,这次如果避了,以后再想翻身,恐怕就没机会了!”
  周松林皱起眉头,冷静地道:“赵书记在家里,风险太大,我们全无胜算!”
  王思宇点了一颗烟,沉吟道:“现在的问题,是不能让常委们单独面对他,否则,等他做通了工作,我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周松林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也没什么办法了,我这就去联系马千里,和他商讨对策。”
  王思宇点点头,淡淡地道:“谢家交给我!”


第一百零五章 恭敬不如从命
  省委书记赵胜达的书房,布置得古朴大气,除了摆放着各式书籍的红木书柜外,还有一个专门的立式展示柜,里面摆着各式陶瓷器皿,房间里虽然烟雾缭绕,但檀香味仍然很浓。
  屋子里坐了三个人,靠近墙边的真皮沙发上,坐着常务副省长杜山,他穿着深灰色西服,衬衫上还打着暗红色花纹领带,正跷着二郎腿,信手翻着报纸,嘴角上扬,表情有些冷漠。
  而省委组织部长叶向真,则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材料,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他的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像是默读,又像是在吸吮。
  靠近窗边的大红檀木书桌上,堆起半尺高的文件,书房的主人,省委书记赵胜达就坐在书桌后面,他身穿浅色的真丝睡袍,脸上戴着一副老花镜,左手夹烟,右手执笔,正伏案办文。
  赵胜达有个特点,夜间思维极为敏捷,办文速度很快,一般的文件,抓过来扫上几眼,就在上面做了寥寥几笔的批示,随手丢在旁边,饶是如此,每晚的工作量,也有些令人吃不消。
  几分钟后,他停顿了一下,揉着发酸的手腕,头也不抬地道:“怎么样,说说吧。”
  叶向真叹了口气,把材料丢在茶几上,轻声道:“这份材料里面反应的问题,有些还是存在的,以后有时间,我会去找王思宇同志谈谈,年轻干部嘛,犯了错误不怕,及时改正就好。”
  斜对面的杜山听了,眉头一挑,把报纸放在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向真,伸手指着乌黑发亮的皮鞋,轻蔑地道:“向真同志,这样的批评是不是太轻了点,有隔靴搔痒的嫌疑。”
  叶向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表情变得格外平静,他不想争论,因为杜山既然在场,就意味着,省委书记赵胜达不满意了,要借助别人的嘴巴,来敲打自己。
  既然如此,越是辩解,越是吃亏,索性当木雕泥塑,闭口不谈,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叶向真是官场的老油条,深谙蛰伏之术,尚未得势之时,极少硬碰硬地还击。
  “不是隔靴搔痒,而是言之无物!”赵胜达抬起头,把老花镜摘下,极为不满地道:“向真同志,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要注意,别总当好好先生,那是对工作不负责任的表现!”
  叶向真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倏地变得涨红,他低头喝了口茶水,就慢吞吞地摸出烟,塞到嘴里,点上火,闷头吸了起来,仍抱着先前的态度,不回应,也不反驳。
  杜山也有些吃惊了,按照惯例,都是赵胜达装弹,他来发炮,可这次,赵书记居然亲自开火,打出一记重炮,这是极为少见的,欣慰之余,也觉得有些言重了,令叶向真当场下不了台。
  烟雾缭绕中,叶向真咳嗽几声,表情却变得愈发平静下来,半晌,抬头望着赵胜达,微笑道:“赵书记批评的对,在这方面,我应该向杜山同志学习,他的原则性很强,敢说话,会办事!”
  杜山脸上现出愕然之色,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由得开始佩服对方了,这份唾面自干的淡定功夫,委实深湛,换做自己,是断然忍不住的,虽不至于拂袖而去,起码也会据理抗争。
  可这位谢家的当家人,却坦然背了下来,还顺便送了自己一记高帽,人家既然端正了态度,这批斗会就不太好开了,正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赵胜达却恼火了,把签字笔猛地拍在书桌上,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墙角的沙发边坐下,指了指杜山,语气冷淡地道:“老杜,材料你也是看过的,你来说说吧,别怕得罪人,要敢放炮。”
  杜山点点头,调整了坐姿,目光平视前方,义正言辞地道:“第一,他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很不好,家里养着几个漂亮女人,经常开着豪华车招摇过市,好像一辆是宝马,一辆是保时捷。”
  “等等。”赵胜达打断了他的讲话,拿手指着叶向真,板着面孔道:“老叶,咱们这里没有秘书,你别光用耳朵听着,还是应该记录一下,免得到时和王思宇同志谈心时,讲不出道道来。”
  叶向真把半截烟熄灭,丢进烟灰缸,打开旁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黑皮本子,放在膝盖上,抽出钢笔,刷刷地写了几行字,随后抬头望着杜山,轻声道:“可以了,杜省长,请继续。”
  杜山抬高了音量,继续抨击道:“第二,这位同志,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眼里很少有其他干部,到了滨海以后,搞得干部离心离德,人心不稳,市委班子变成一团散沙,毫无战斗力!”
  叶向真迟疑了下,没有立即做记录,这个批评其实较上个更重些了,如今不像以前了,生活作风问题,其实不算大问题,组织上对类似的问题,向来是只拍苍蝇不打老虎的,到了一定级别,都是以说服教育为主,很少动真格的。
  可下面这条要是讲出来,那是要摊牌的,自己脾气好,那是因为要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使得南粤谢家能够持续地兴旺下去,而滨海那位京城太子,可就不见得有这样的觉悟了,搞不好,当场就会炸庙,到那时,谁出来收拾残局?
  赵胜达也皱了下眉头,觉得帽子太大,一旦扣下去,容易翻脸,就摆摆手,沉吟着道:“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是有的,连接我的电话时,态度都不能端正,省委领导里,他还能服谁?”
  叶向真轻吁了口气,拿笔在本子上写了‘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八个大字,打了圈圈,其后的内容,虽然没有写上去,但已经记牢,这话是一定要传出去的,让王思宇和杜山贴身肉搏,谢家回旋的余地就大了。
  赵胜达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看着杜山,鼓励地道:“老杜,接着说。”
  杜山却有些失望了,通过刚才这番话的试探,他已经隐约摸到了赵胜达的底线,对于那位京城太子,老头子也是有顾忌的,仍以敲打为主,不想彻底解决问题,这次的事情,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是最后不了了之。
  这让他不禁有些沮丧,批评的调门也降了下来,又不疼不痒地谈了几个问题,就板着面孔,不再吭声,这就是做棋子的悲哀了,你唱了黑脸,别人却在卖人情,到了秋后算账时,板子铺天盖地打过来,却不知有谁会给自己当盾牌。
  果然,和以往一样,赵胜达开始往回拉,他缓和了语气,沉吟道:“老叶,我再补充几句,你也写上,虽然错误不少,但这个王思宇同志,还是干出了点名堂,滨海打黑他有功,经济提速他有份,有能力,也有魄力,只要改正了错误,就是好同志。”
  叶向真拿笔写完,把本子合上,放在旁边,喝了口茶水,笑着说:“赵书记,放心好了,这个意见,我会传达下去的。”
  赵胜达点点头,又问:“老叶,滨海的许伯鸿同志,你怎么看?”
  叶向真心里一跳,赶忙说:“老许还是不错的,老同志嘛,工作能力强,原则性好,关键时刻能靠得住,适合的时候,也可以顶上来,独当一面是没问题的。”
  杜山有些不情愿地接过话题,皱眉道:“叶部长,就是这样一位好同志,可因为写了你手中的举报材料,就遭到打击报复,连儿媳妇都被滨海市纪委带走了,这不是明摆着整人嘛!”
  这话说得有些刺耳,其实是想表达下不满情绪,借机向赵胜达吐下苦水,顺便施加压力,请赵书记务必把人保下来,这倒是他惯用的伎俩了。
  赵胜达笑笑,没有和他计较,而是看着叶向真,用敲打的口吻道:“老叶,你对许伯鸿评价还很高,可在上次的常委会上,他们提出的滨海市长人选是季黄潮,你并没反对,好像还很支持啊。”
  叶向真见对方眼露精光,心里一沉,情知不妙,赶忙坐直了身子,轻声解释道:“赵书记,当时很意外,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数,我见您也没明确反对,就也跟着投了赞成票。”
  赵胜达冷哼了一下,双手摸着沙发扶手,眯着眼睛道:“那是有人在搞串联,打伏击。”
  杜山喝了口茶水,索性把话挑明了,淡淡地道:“那次是马千里和周松林搞的鬼,下面也有人配合了,那两人有野心,想篡位,老叶,我们应该提高警惕,别当了人家的马前卒。”
  “不会,不会。”叶向真笑着点头,含糊地应和着,似乎是在说不会当马前卒,也可以视为马千里和周松林并无野心,不会谋权篡位,至于怎么理解,就是因人而异了。
  对这次的谈话,赵胜达还是感到满意的,他希望达到的效果有两个,一是借机敲打叶向真,让谢家人安分些,不要浑水摸鱼,更不要倒向对手那边。
  另外,也想通过这位省委组织部长,给王思宇施加压力,拉住他前冲的脚步,既然一个杜山不足以牵制对方,那再加上一个叶向真,应该足够了。
  赵胜达是很自信的,以他对于叶向真的了解,此人行事谨慎,极少冒险,在自己没有失势前,应该不会公然倒戈,因为,那将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无论是他个人,还是声威赫赫的谢家,都承担不起。
  当然,为了安抚叶向真,过些日子,还应该给谢家些好处,巴掌打完了,自然要给甜枣了,只要谢家人听话,他这位南粤的大家长,是不会亏待对方的。
  又聊了一会,杜山接了个电话,就起身道:“赵书记,那我先走了,下面出了点事情,要赶紧过去处理。”
  赵胜达点点头,笑着道:“好,好,那你去吧,要注意休息,别忙得太晚!”
  叶向真起身,把杜山送到门口,返回沙发边坐下,笑着道:“赵书记,没什么事情,我也回去了,明天上午,我就联系王思宇同志,和他进行一次深谈。”
  赵胜达‘嗯’了一声,向外努努嘴,像是很随意地道:“老叶,他们搞的很僵,让我很为难。”
  叶向真笑笑,喝了口茶水,摇头道:“其实也好解决,那几人调出来,就没事儿了,让他们实现双赢嘛,免得斗来斗去,咱们也不得消停。”
  赵胜达摇了摇头,轻声道:“杜山虽然脾气不好,是个炮筒子,但还算听话,滨海那个太傲了,要是……实在降服不住,就请他另寻别处吧,这个话,你要捎给他,委婉点,别伤了他。”
  叶向真心头凛然,表情严肃地道:“赵书记,明白,我会如实转告。”
  赵胜达点点头,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老叶,咱们以前合作的很好,要保持下去。”
  “会的。”叶向真伸出手,把黑皮本子放进公文包里,又请示了两项工作问题,就起身告辞,在回家的路上,他给艾嘉兴打了电话,笑着道:“老头子发火了,挨了一顿板子。”
  艾嘉兴叹了口气,有些疑惑地道:“真是想不通,区区一个许伯鸿,怎么会让赵书记这样上心,连出国考察的事情都推迟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叶向真笑着摇头,叹息道:“老艾,你这可想错了,十个许伯鸿也不会放在老头子的眼里,他是担心在滨海那位的撺掇下,这个联盟开始启动,到那时,就是一台绞肉机,难以控制了。”
  艾嘉兴本来百思不得其解,经他提醒,茅塞顿开,也悚然一惊,由衷地赞许道:“还是老兄高明,看透了其中玄机,只是,这两边都不好得罪,我们该怎样做?”
  叶向真笑笑,轻声道:“双头蛇吧,我往东走,你向西行,无论分得多远,都要给谢家留下后路,这样虽不至于两边通吃,但总比孤注一掷要好些,运气好时,也能多抢些带肉的骨头。”
  话音过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声里,叶向真却眯起了眼睛,脑海里忽然闪过王思宇的身影,暗自慨叹,这个年轻人,在这样的年纪,就会让老头子如临大敌,若是以后得了气候,恐怕就又是一番光景了,无论如何,这条船上,都要踩上一只脚!


第一百零六章 大闹组织部
  次日上午,拿到孙建斌送来的卷宗,王思宇安排好工作,就驱车赶往省城,车子拐进省委大院后,他先去了周松林的办公室,把卷宗递了过去。
  尽管调查尚未完全结束,但单凭现在掌握的证据,对许伯鸿进行双规,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当然,这种逻辑放在其他地方还好,放在官场里,就显得极为幼稚了。
  官场里是最讲究潜规则的地方,对于犯了错误的干部,也都是区别对待的,有时就像西游记里写的那样,没后台的妖怪,自然可以被一棒打死,神仙的坐骑,就要另当别论了。
  周松林戴上老花镜,把调查材料抽出来,仔细看完,就放到旁边,轻声道:“小宇,昨晚和马千里商议过了,现在还不到摊牌的时机,你要耐心些,不能蛮干。”
  王思宇皱了下眉头,不解地道:“老爷子,马省长怎么说?”
  周松林叹了口气,轻声道:“和我的想法大体相同,赵胜达是政治局委员,也是北方派系南下战略的重要棋子,从东北蛙跳到南粤扎根,是受中央支持的,可以施压,但不能公开叫板。”
  王思宇拿手指了下卷宗,皱眉道:“那他怎么办,就这样放过了?”
  周松林笑了笑,把材料收起来,放到抽屉里,语气温和地道:“交给我来处理吧,不要因小失大,更不能自乱阵脚。”
  王思宇有些失望了,摇头道:“赵胜达的家长作风太严重了,被他这样掣肘,在滨海很难有所作为,搞不好,咱们辛苦一场,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那也不能急躁。”周松林拿手敲着桌子,不紧不慢地道:“许伯鸿不是问题,他只是赵胜达的一个观察点,也是止损点,用来测试你是否听话,还有其他各方的反应,他真正要保的,其实是杜山,而我们就要让出时间和空间,麻痹对手,同时,也让杜山充分表演,充分暴露。”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着茶水,半晌,才抬头反驳道:“老爷子,若是连许伯鸿都动不了,那杜山更不要想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赵胜达都离不开这把快刀。”
  周松林点点头,表情严肃地道:“所以才需要时间嘛,现在明显时机不够成熟,连三成的把握都没有,怎么可以和对方硬撼呢,除非动用京城的势力,可那样一来,会影响到大局,得不偿失。”
  王思宇笑笑,没有吭声,他很清楚,老爷子是官场老将,讲究的是含而不露的水磨功夫,能沉得住气,缓缓用劲,而自己习惯打攻坚战,每次搞斗争,都是风风火火,摧城拔寨,完全不是一套路数。
  在周松林这里坐了半个钟头,王思宇告辞离开,去了省委组织部,来到叶向真的办公室,进屋后,秘书泡了茶水,悄悄地退了出去,叶向真笑着走过来,轻声道:“宇少,你这次可捅了篓子,害得我都挨了批评。”
  “那可罪过大了!”王思宇笑着拱拱手,半开玩笑地道:“也许批评的本意,是在喊部长回家。”
  叶向真心头一震,深深地看了王思宇一眼,坐在他的旁边,递过一颗烟,微笑道:“果然是目光如炬,难怪杜山那样的人物,也被你逼得上房跳梁。”
  王思宇摸出打火机,锃的一声打着火,把香烟点上,皱眉吸了一口,摇头道:“叶部长,冤枉啊,不是我逼得他没路走,而是他把我架在火上烤,你看,这不已经在冒烟了?”
  叶向真哈哈一笑,爽朗地道:“宇少,真会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王思宇笑笑,有些自嘲地道:“这就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了,真不知道,我这受气的小媳妇,还要当上多久。”
  “是应该耐心些。”叶向真敛起笑容,拿手指着茶杯,微笑道:“宇少,喝茶,消消火气,心平气和的时候,咱们再谈些事情。”
  “是代表组织上谈心吧?”王思宇掸了掸烟灰,跷起二郎腿,斜睨着他,露出些许桀骜不驯的气质,他这几天还真在火头上,随时都可能一蹦三丈。
  叶向真心细如发,察言观色之下,也有所警觉,就改变了策略,笑着安抚道:“公事也有,不过,主要还是传达信号,赵书记对你在滨海的工作,大体上还是满意的。”
  王思宇淡淡一笑,声音冷淡地道:“满意是满意,就是多少有些不放心,不然,也不会把出国考察的时间都推迟了,他老人家倒瞧得起我,唯恐我在家里搞地震。”
  叶向真低头喝茶,笑而不语,良久,才叹息道:“赵书记还是通情达理的,只是他身边的有些同志不太好,喜欢说小话。”
  王思宇叹了口气,把香烟熄灭,丢到烟灰缸里,轻声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个打击面太广了。”叶向真微微一笑,拿手在王思宇的腿上拍了一下,回到办公桌后,打开黑皮本子,表情严肃地道:“思宇同志,现在代表组织上,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王思宇点点头,也端正了姿态,正色道:“叶部长,请提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向真拿起签字笔,注视着黑皮本子上的记录,斟酌着字句道:“请问,你家里是不是有两辆车子,一辆是宝马车,一辆是红色的保时捷跑车?”
  “有的。”王思宇心里暗自吃惊,有些摸不到头脑,难道这是在暗示,斗争要迅速升级了吗?
  叶向真抬起头,目光温润地注视着王思宇,轻声道:“车辆的来源,车主都是谁呢?”
  王思宇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道:“宝马车的车主,是我的姐姐,她是一位知名画家,之前也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名叫廖景卿……”
  “廖景卿?”叶向真愣了一下,抬手打断王思宇的发言,好奇地道:“她是不是有个名号,叫芜菁夫人?”
  王思宇点点头,不解地道:“叶部长,怎么,你和她相识?”
  “没有,不过,实在是闻名已久了。”叶向真放下笔,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笑着道:“去年冬天,我还买了她的水墨山水画,是一幅《寒烟图》,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幅作品,就挂在书房的西墙上,画家功底很深,只是寥寥几笔,随意点染,那遒劲的树干,光秃的枯枝,晦暗低沉的天空,和连绵不绝的雪山,尽收画中,韵味无穷。”
  王思宇倒有些吃惊了,笑着道:“真没想到,叶部长对书画方面,还有这样深厚的造诣。”
  叶向真摆摆手,颇为感慨地道:“王书记,实不相瞒,家父原来也是位画家,只是不太出名,他是喜欢画马的,生平最喜欢徐悲鸿的作品,每日都要临摹,可惜,没赶上好时候,过早去世了。”
  王思宇点点头,知道其中可能别有隐情,不便追问,就岔开话题,轻声道:“听说,徐悲鸿最擅长的作品,倒不是画马,而是油画里的裸体美人,他喜欢以马赠人,可那些美人,却是收藏在家里,秘不示人的。”
  “还有这样的事情?倒是头次听说!”叶向真拿手搔了下后脑,也发觉一时兴起,居然跑题了,就笑着摆手道:“扯远了,扯远了,离题万里,思宇同志,咱们还是回到正事儿上吧。”
  王思宇笑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继续道:“至于那辆保时捷跑车,是我妹妹的,她叫柳媚儿,母亲是华西的一位知名企业家,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
  叶向真拿笔记录下来,沉吟道:“思宇同志,你和她们是亲属关系?”
  王思宇收起笑容,镇定地道:“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叶向真有些挠头,不太好落笔,想了想,就提笔写了‘远亲’二字,随后笑着提醒道:“思宇同志,请你理解,组织上对这方面的审查,也是对干部的一种保护,你是咱们省里最年轻的市委书记,要求严格些,其实是一种关心和爱护。”
  王思宇强忍住怒火,淡淡一笑,摆手道:“叶部长,这些我都理解,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尽管提出来,我想,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叶向真摆摆手,含笑道:“别的疑问倒是没有了,就是想传达省委赵书记的一点意见,思宇同志,我们作为领导干部,对于上级领导,一定要多尊重,不能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王思宇冷笑了一下,反问道:“叶部长,是尊重领导重要,还是坚持原则重要?”
  叶向真有些无语,却不好较真,就含糊地道:“都重要,不过,对你而言,坚持原则是没问题的,就是在尊重领导方面,应该加强些,这也是赵书记的意见。”
  王思宇心里虽然憋着火,却不想为难他,就笑着点头道:“好,叶部长的批评,我理解,也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那就好,那就好!”叶向真展颜一笑,低下头,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他见王思宇的面色不善,也不想节外生枝,惹出其他麻烦,索性剩下的几个问题,也都不谈了。
  把本子合上,放到旁边,叶向真拿起杯子,呷了口茶水,换了称呼,适时地点拨道:“宇少,昨晚在赵书记家里谈话,杜省长也在,他对滨海的工作,提了点意见。”
  王思宇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道:“我就知道,这事儿没别人,就是他搞出来的,好嘛,居然把我家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他杜家帮真是好本事!”
  叶向真心中暗笑,嘴里却道:“也不能这样讲,老杜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做事偏激了些。”
  王思宇抬腕看了下表,起身道:“好了,叶部长,还有别的事情,就不打扰了。”
  “好,好,有空记得过来坐。”叶向真不敢托大,也绕过办公桌,和王思宇握手话别。
  就在这个当口,房门被敲开,杜山走了进来,见了两人,就点点头,目光落在王思宇的脸上,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王老弟,你也在啊,真是巧了。”
  “是很巧!”王思宇转过身子,盯着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孔,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皱眉道:“杜省长,咱们能不能少几句称兄道弟,多一些将心比心?”
  “你这位同志,怎么讲话呢,还有没有点素质了?”杜山脸上挂不住了,黑着面孔道:“老叶,你看看,他就是这样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叶部长,再加上一条吧,仗势欺人!”话音过后,王思宇抬手就是一拳,砰地一下,砸到了杜山的鼻梁上,这一拳打得既准又狠,劲道十足!
  “啊!”杜山惨叫一声,脚底下拌蒜,眼冒金星,一个趔趄,歪倒在旁边沙发上,鼻子一酸,两管鲜红的鼻血刷地涌了出来,如蚯蚓般地蜿蜒向下。
  他登时惊呆了,拿手摸了下鼻孔,发疯般地咆哮道:“王思宇,你敢打人?”
  “不敢也打了,索性先打个痛快,再去找你的主子算账!”王思宇怒目圆睁,猛然向前冲了过去,杜山被吓破了胆,怪叫一声,忙用双手捂了脑袋,逃离了沙发,拔腿就跑。
  叶向真也反应过来,仓促之下,伸手抱了王思宇的腰,大声劝道:“宇少,冷静,冷静,别冲动!”
  “冷静个屁啊!”王思宇飞起一脚,踢翻了茶几,大声吼道:“姓杜的,咱俩没完,有本事你别跑,南粤讲不了理,我陪你去中南海,要不把你搞下来,我王字倒着写!”


第一百零七章 风毕,定风波(上)
  听到里面动静不对,秘书小刘赶忙打开房门,迅速冲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叶部长扎了马步,双手拉住王书记的胳膊,身子后仰,使劲拉扯,无奈身单力薄,效果不佳。
  而杜省长身高马大,却趴在办公桌上,双手护头,拼命躲闪,王书记则鼓着腮帮子,左手拉住杜省长的胳膊,右手一拳拳地打向对方的腰眼,每落下一拳,杜省长都会发出一声哀嚎。
  眼前的打斗场面,在官场之中,实属百年罕见的奇景,小刘秘书不敢迟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王思宇的另一条胳膊也按了下来,和叶向真一起大声规劝:“王书记,停下,快停下!”
  杜山得了空,拿手捂住后腰,呲牙咧嘴地跑开,来到门口,转过身子,望着怒目而视的王思宇,气得脸色发青,抖动着嘴唇喊道:“好,好,好你个王思宇,咱们走着瞧,看谁先倒下!”
  “小刘,快给杜省长止血。”叶向真也是满脸通红,汗流浃背,但见杜山的样子太过狼狈,怕他此时出门威仪扫地,赶忙又吩咐了一句,与此同时,双手抱住王思宇的腰部,不肯松手。
  王思宇虽然出了气,冷静下来后,也感到有些懊悔,刚才的举动委实冲动了些,闯下大祸,这下恐怕不好收场了,不过,事到如今,后悔自然是没有用的,也只能硬着头皮承担后果。
  大不了,挂靴而去就是了,以他现在的身家,即便做一介布衣,也足以逍遥快活,又何必受这份闲气,想到这里,他心中笃定,语气平静地道:“杜山,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出来!”
  “好了,事情到此为止,快都停下,别闹大了!”叶向真转过头,向杜山也使了个眼色,随即拉着王思宇回到沙发边,耐心劝导着,又抽出纸巾,擦着脑门上的汗液,这时才喘匀了气。
  秘书小刘陪着杜山来到外间,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找出卫生棉,帮他把脸上的血迹擦净,然而,直到此时,杜山的鼻血却仍难制止,腰部也死命地疼,他用手捂住腰,仰头离开办公室。
  推门出来,却见前面几间办公室的房门都已经敞开,七八颗脑袋探在门口,向这边好奇地观望,显然是听到刚才的响声,探望情况,杜山大为恼火,皱眉喝道:“看什么,都回去办公!”
  “砰,砰,砰!”关门声依次响起,众人赶忙回到房间里,轻声议论起来:“这个杜省长,还真是嚣张,每次到组织部,都搞得乌烟瘴气,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和部长拍桌子了。”
  “也就是部长脾气好,一直在忍让,换了别人,早就和他吵起来了,你瞧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有多狂妄了,鼻孔朝天不说,左手还叉着腰,一个副省长而已,居然摆出了领袖的派头!”
  “嘘,领导的事情,别议论了,小心祸从口出!”省委组织部的干部,对南粤官场的情况大都摸得很透,也非常清楚,这位杜山省长和叶部长之间素来有矛盾,对他也就没什么好印象。
  叶向真走到窗口,注视着杜山离开组织部的大楼,向西侧行去,微微一笑,转过身子,去了外间,嘱咐秘书保守机密,不要把事情外传,再次回到里屋,就伸出拇指,笑着道:“厉害!”
  王思宇苦笑了一下,摇头道:“叶部长,就不要取笑我了,这下要写辞职报告了!”
  叶向真睁大了眼睛,有些不信地道:“什么,宇少,你……你刚才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王思宇点点头,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叶部长,难道还有深思熟虑地冲动?”
  叶向真愕然,随即神秘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闪烁,沉吟着道:“不用担心,你这次是歪打正着了,本来棘手的事情,倒可以迎刃而解了,许伯鸿应该会被抛出来,只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脸上又现出一丝隐忧,皱着眉头不说话,暗自思忖着,无论如何,杜山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赵书记多半还是老套路,先来个缓兵之计,再适时还击。
  王思宇仍是一头雾水,刨根问底地追问道:“只是什么?”
  叶向真摆摆手,高深莫测地一笑,轻声道:“别问了,日后你自然会知道,喝杯茶静静心,等着赵书记召见吧,少不了要挨顿板子,不过,这对你也有好处,冲动是魔鬼,要吸取教训!”
  王思宇点上一颗烟,皱眉吸了起来,再没有刚才暴起打人的英雄气概,只觉得此关难过,搞不好,要被扫地出门了,这次可真是丢人,春雷书记若是得到消息,怕是要气得旧病复发。
  想想竟觉得好笑,当初,于佑江初进官场时,也是因为耍少爷脾气,打了一位市政府的秘书长,这才辞职经商,没想到,自己竟然重蹈覆辙,也犯了这样的错误,当真是够鲁莽的。
  而且,自己的错误更加严重,居然出手伤了一位常务副省长,这要传出去,可算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了,在国外,官员打架是屡见不鲜的,可在国内,绝对是新鲜事了,足以引起轰动。
  不过,他也觉得奇怪,似乎是与杜山父子八字不合,几乎每次相遇,都要起些冲突,平心而论,在与其他人交往时,极少会出现这种状况,当然,这官越做越大,虚火上升也是有的。
  两人在沙发边坐着,跟没事人一样喝茶聊天,而在此时,杜山已经来到了省委书记的办公室,向赵胜达诉苦告状,把在组织部里挨打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盼着赵胜达给做主。
  赵胜达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抱胸,眯着眼睛,一言不发,默默地听着,半晌,才叹了口气,语气不善地道:“老杜,你去组织部干什么?”
  杜山皱了下眉头,有些心虚地道:“自然是去谈工作了,可没想到,刚刚进屋,没说上两句话,姓王的就动手了,搞得我毫无防备,没想到这人出身高干家庭,居然和市井流氓一样……”
  “不对吧?”赵胜达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杜山的脸上,摆手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地道:“老杜,你要说实话,是不是想去看看他出丑的样子,顺便冷嘲热讽一番,出出心中的恶气?”
  杜山愣了一下,赶忙辩解道:“没有,这个绝对没有,赵书记,我平日里工作那么忙,手里的事情一大堆,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哪有心情和他斗气,我去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在那里!”
  赵胜达微微皱眉,目光冷厉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轻声道:“老杜啊,你还真是糊涂,没搞清楚状况,就跑到我这里诉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他这样讲,杜山目光一滞,还真有些糊涂了,脑门上画满了问号,不过,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赵书记表现出来的冷淡态度,似乎预示着,这次也不可能彻底解决问题,搞不好,还白白挨打了。
  “他这是在玩梭哈,咱们不能跟!”赵胜达伸出双手,做了向前推牌的动作,语气凝重地道:“想想吧,事情真的闹大,传到中南海那边,总书记知道了,会作何感想,他是会认为选错了人,挑了个愣头青来南粤?还是会理解为,咱们处处设置障碍,把人家逼得没路走了?”
  “啊,赵书记,这……”杜山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解释,急得脸色涨红,摊开双手道:“总书记自然是明鉴是非的,不会被那小子的把戏迷惑,无论如何,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他根本不配做领导!”
  “真是肤浅!”赵胜达脸上已是乌云密布,抬了下手,语气低沉地道:“去年夏天,刘胜春到淮北省就任,淮北那位有意见,喝多了酒,就在接风宴上借题发挥,拿筷子指着桌上一条鲤鱼,说了句‘有眼无珠不识人’,结果,不到半年就提前退休了,要不是唐老仗义,站出来说话,他就晚节不保了,恐怕连监狱也进了。”
  杜山霍地站起,忿忿不平地道:“好了,赵书记,您不要讲了,我清楚,人家是太子,身上穿着黄马褂,咱惹不起,可躲得起,我也不用他去告御状,这就写辞职报告,绝不让你为难!”
  “老杜,你冷静一下。”赵胜达也站了起来,双手拄着办公桌,面色威严地道:“不要被情绪冲昏头脑,中了对方的圈套,这件事情先压下去,风波过后,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杜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双腿之间,过了半晌,才缓缓抬头,眼里泛着泪花,异常憋屈地道:“不必了,赵书记,我现在是心灰意冷,不想给你添麻烦了,这就办辞职手续吧。”
  赵胜达也火了,皱着眉头,一拍桌子,怒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做大事,你要辞职就辞职吧,只是,错过了大好机会,以后不要到处寻后悔药!”
  杜山心中一震,头脑渐渐清晰下来,也明白了这番话里隐含的寓意,就不再怄气,叹息道:“好吧,赵书记,听你的,这笔账就先记下了,以后再说。”
  赵胜达点点头,缓缓坐了下去,喝了口茶水,心平气和地道:“老杜,你也不想想,他要是一怒之下,带了材料回京城,会惹出多大的乱子,南粤这边刚刚太平下来,可经不起折腾了。”
  杜山默然不语,半晌,才侧过身子,忿忿不平地道:“赵书记,您说的对,他打人有理,我挨打有错,以后见到他,我退避三舍,绕道走就是了!”
  赵胜达险些气乐了,绕过办公桌,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丢了一颗烟过去,自己也燃上,轻描淡写地道:“老杜,别有怨气,给你交个底,等事情平静下来,把这尊瘟神请出去也就是了。”
  杜山皱眉吸了口烟,极为郁闷地问道:“什么时候?”
  赵胜达面沉似水,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缓缓道:“明年上半年吧,最多五月份以前,这个人不好管,是个麻烦制造者,留在南粤,早晚会出问题。”
  “知道了。”杜山心里多少平衡了些,拿手摸了下鼻子,皱眉道:“这小子出手真重,鼻梁骨差点没打碎了。”
  赵胜达眯上眼睛,面无表情地道:“老杜,还有件事情要处理,许伯鸿不能再保了,必须交出去,以稳住局势,希望你能理解。”
  杜山掸了掸烟灰,咬牙切齿地道:“好吧,只要他王思宇能离开,做出点牺牲,也是应该的。”
  赵胜达见事情协调好了,满意地一笑,起身道:“那好,我这就打电话,让他过来,当面向你赔礼道歉。”
  杜山摆摆手,愁眉苦脸地道:“算了,这个人,我是不想再见了。”
  赵胜达摸起话机,见杜山已然离去,就皱眉拨了号码,语气冰冷地道:“王英雄,好拳脚,过来吧,老朽和你过几招!”


第一百零八章 风毕,定风波(下)
  省委书记办公室里,赵胜达脸上戴着老花镜,低头翻阅着材料,声音淡漠地道:“王思宇同志,谁是杜山的主子啊?”
  王思宇抬头望天,没有说话,心中暗自思忖:“还能有谁,自然给他撑腰的那个人了!”
  赵胜达淡淡一笑,把材料放下,拿手指着自己的鼻梁,微笑道:“是在说我吧?”
  王思宇点点头,语气平静地道:“是!”
  赵胜达摘下老花镜,定睛望着面前的年轻人,良久,才轻声道:“有恃无恐?”
  王思宇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绝不低头!”
  赵胜达不怒反笑,把老花镜丢下,摸起一管钢笔,轻轻把玩着,沉吟道:“发这么大的火,就是因为一个许伯鸿?”
  王思宇拿手指了下脖子,微笑道:“赵书记,绳子勒得太紧了,透不过气!”
  赵胜达不吭声了,皱眉盯着面前的茶杯,思索着道:“如果坚持原来的意见,是不是要闹到中央?”
  王思宇迟疑了下,就点点头,轻声道:“多半是!”
  “荒唐!”赵胜达伸手拍了下桌子,声音虽然不大,可脸上满是威仪,怒声道:“那你现在就去吧,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
  王思宇没有动,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坚毅,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与赵胜达对视着道:“结果只有一个,我离开南粤,你变成弱势书记!”
  赵胜达微愕,随即点头,表情冷淡地道:“知道了,你的决心很大。”
  王思宇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身体松弛下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也变得缓和了些。
  赵胜达眯上眼睛,思索良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那就换个结果吧!”
  王思宇把玩着茶杯,安静地道:“怎么说?”
  赵胜达把手向沙发上一指,气势十足地道:“依旧是你离开,我还做强势书记!”
  王思宇微微皱眉,摇头道:“不行,刚来没多久,不能走,太吃亏了。”
  赵胜达笑了,端起茶杯,语气温和地道:“周进你退,怎么样?”
  王思宇愣住了,半晌,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颗点上,皱眉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道:“有把握吗?”
  赵胜达点点头,微笑道:“本来是没有的,加上你们于家,就没问题了。”
  王思宇还是有些不理解,掸了掸烟灰,沉吟道:“马的威胁有那么大?”
  “不大不小,但这是最好的办法。”赵胜达喝了口水,目光下垂,缓缓地道:“不这样,怕是满足不了你们老于家的胃口。”
  王思宇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思索着道:“老杜这样强势,周上去了,也很容易被架空!”
  “你太小看自己的老师了。”赵胜达双手抱肩,语气低沉地道:“周绵里藏针,举重若轻,要比你想象中强势得多,老杜不行,树敌太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王思宇停下脚步,盯着墙面上的字画,摇头道:“已经结了私仇,杜不下,我不放心!”
  赵胜达伸出两根手指,敲打着桌面,有些烦闷地道:“变动太大了,中央不会同意!”
  王思宇回到沙发边坐下,喝了口茶水,轻声道:“那可以慢点,但问题一定要解决。”
  赵胜达面露难色,沉吟良久,才点点头,叹息道:“可以,半年之后,让他到部委上班吧。”
  王思宇笑了笑,又有些不解地道:“赵书记,为什么这样急着赶我出门?”
  赵胜达摆摆手,笑着道:“逼宫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更何况,你的身份特殊,时间久了,他们难免都要想着抱上这颗大树,我年纪大,可和你们年轻人耗不起。”
  王思宇眯着眼睛,思索良久,点头道:“好吧,这笔交易还不赖,合作总比斗争好。”
  赵胜达面露讶色,有些吃惊地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春雷书记商议一下?”
  “不用,我说了就算!”王思宇抬腕看了下表,就站了起来,微笑道:“暂时可能没什么好地方,你要是着急,我先到中央党校过渡一下。”
  赵胜达笑了,起身道:“不急,不急,只要你别再施展拳脚功夫,一切都好说!”
  “赵书记,不瞒你说,我还精通暗器。”王思宇摸出一枚硬币,弹射出去,那枚硬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入深灰色的笔筒中,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你小子,花样就是多。”赵胜达也不禁咋舌,含笑走了过去,和王思宇握了手,亲自把他送到门外,倒是给足了这位京城太子的面子。
  去了周松林的办公室,毫无悬念地被狠K了一顿,这种动手殴打上级领导的行为,绝对是触及到了老爷子的底线,令他难以忍受,周松林把桌子拍得咚咚响,将王思宇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王思宇却没有生气,一直嘻嘻地笑着,有时候,看着老爷子发火,也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见他面容惫懒,态度极其不端正,周松林更是怒火中烧,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笑什么?”
  王思宇哑笑半晌,摇了摇头,轻声道:“老爷子,在我熟悉的人里,您的涵养是最好的,一身静气逼人,能把您气成这样,我也算是有本事了!”
  周松林哼了一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胃药,就着茶水服下,皱眉道:“臭小子,真是不懂事,胃病都被你气犯了,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王思宇叹了口气,微笑道:“这次打人,还是收获不小的,至少,和赵书记达成了一笔交易。”
  周松林微微一怔,诧异地道:“交易,什么交易?”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娓娓道来,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又解释道:“老爷子,咱们早就被盯上了,自始至终,赵书记一直把咱们当成头号敌人,从未放松过,上次在滨海市长人选上闹出的风波,更是让他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周松林点点头,脸上露出深思之色,轻声道:“那是自然,不过,这样的交易,似乎不太妥当。”
  王思宇笑笑,神色自若地道:“没有别的选择余地,这是警告,也是威胁,敬酒不吃,可就要吃罚酒了,稍有迟疑,就会直接开战。”
  周松林默然,半晌,才皱眉道:“小宇,你做出妥协,是担心和北方派系起冲突?”
  王思宇摆摆手,笑着道:“主要是觉得这个办法稳妥,老爷子,您原来布下的方案,变数颇多,走到最后,也未必会成为赢家,而目前这种交易,确实能够实现双赢,对南粤政坛的负面影响,也是最小的,这边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宜休养生息,不宜再起兵戈。”
  周松林叹了口气,目光温润地看着他,含笑道:“小宇,你在想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不过是怕我年纪要到了,再上不去这个台阶,就要退下来了,所以,提前保送我上去,对吧?”
  王思宇笑了笑,没有吭声,周松林在青州工作时,在市委秘书长的职务上耽误得太久,以至于在年龄上没有优势,若不能尽快登上省长的位置,很容易退居二线,按照惯例,去人大或是政协养老,那无疑是一种遗憾。
  然而,几乎每个省份省长的位置,都有无数人盯着,各大派系都要经过极为激烈的讨价还价,才能将本派系的大佬推上去,这次与北方派系的合作若能成功,的确是极大的收获。
  “老爷子,您的政治生命能够延续下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我的利益。”王思宇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周松林的身后,帮着他做按摩,继续道:“我在这边,目标太大,老赵不放心,当然,离开了也有负作用,就是您身单力薄,压力会很大,真担心您熬不住。”
  周松林面容舒展开了,仰头一笑,语气轻松地道:“放心吧,这把老骨头还可以,能顶得住,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老马,马千里这个人啊,怎么说呢,还是很投缘的!”
  王思宇点点头,也有些遗憾地道:“没办法,时间紧,任务重,春雷书记最多只能干一届了,这之前打不好基础,以前的所有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周松林颔首微笑,轻声道:“下一步去哪?”
  王思宇笑了笑,摇头道:“再说吧,在南粤还要干上几个月,视情况再定,也许,应该回京城,先给您生个白胖的外孙。”
  “嗯,这点最重要了,比什么都重要!”周松林伸出手指,轻轻晃了晃,脸上现出宁静祥和的笑容,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失落,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下班后,在周松林家里,陪着老爷子用过晚餐,又下了两盘象棋,见天色已晚,王思宇便开车返回滨海,这些日子事情繁琐,他经常开车往返于南都与滨海之间,却很少带司机。
  车子驶到郊区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王思宇看了号码,见是老卦师打来的,不禁笑了笑,接通电话,轻声道:“老神棍,在开车,有话快说。”
  老卦师点点头,语气低沉地道:“今天心绪不宁,卜了一卦,你要见红。”
  王思宇降下车速,浏览着窗外的夜景,微笑道:“错了,不是我见红,而是我让别人见了红。”
  老卦师微微皱眉,思索着道:“根据先天八卦的排列,乾卦排第一,兑卦排第二,所以,乾卦为老大,兑卦为老二,兑者,兑加言为说,说话要巧言令色,能说会道才好,兑加心为悦,要善于取悦,兑为缺,要留有余地,才能和上级领导处好关系,趋利避害。”
  王思宇不禁咋舌,笑着道:“看这意思,我和今儿和领导打架的事情,你也算出来了,还真是神奇。”
  老卦师轻轻摇头,淡淡地道:“没什么神奇可言,自然界一动一静之间,皆有自然之理与数,只要随时随地动心起念,则五行生克之理即已具备,吉凶之术即已定,所谓感而遂通之道,自然之理,一念之触机。”
  王思宇笑了笑,点头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再加把劲,帮我把姐姐的家人找到吧。”
  老卦师默然半晌,轻声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吗?”
  王思宇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了,眼下,这事儿最重要。”
  老卦师点点头,叹息道:“好吧,那祝你好运。”
  “王大官人面相贵不可言,当然是好运不断了!”王思宇笑着挂断电话,目光落在倒视镜上,面色陡然一变,还未等做出动作,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小车被撞出了护栏,向下滑去,翻倒在沟底,轮胎兀自在飞快地打转,而肇事的那辆卡车,没有片刻停留,而是迅速掉头,加大了油门,向前方疾驰而去。


第九卷 江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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