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修补


  厨房宽阔敞亮,雪白的橱柜也令人心情晴朗鲜亮起来。兰姐熟练地用打蛋器搅拌着蛋黄和砂糖,杏仁和核桃仁等各类干果也早早就备齐放在一边,很难想象这位专心而乖巧能烤出香浓可口的意大利脆饼的娇艳尤物在外面颐指气使的神气。
  客厅里,是久已没来唐逸家进行私人拜会的省委组织部的一把手张震。在担任组织部一把手之后,看得出张震是极力想配合好唐逸工作的,但人到了一定的位子难免心态上就会发生变化,作为最重量级的人物之一,加之门下枝繁叶茂,作为辽东官员阶层主力阵营之一的安东集团本就有许多干部是亲张的。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想在辽东发出点自己的声音那未免有些不正常。何况张震从严格意义上讲属于旧式干部,有时候未免不能领会唐逸的意图,这点上林国柱就比他做得好。同样最早站在唐逸圈子里的干部,林国柱却是时时刻刻不忘学习进步,这里的学习自然是研究唐逸在各种场合的讲话内容,琢磨省委精神的最新动向,以使得自己的思想能在最大程度上和老领导保持一种同步状态。
  而即便是林国柱,对龚玉宝被撤职查办尚且不理解,又何况张震?
  自从龚玉宝被停止一切党内外职务后,张震不止一次提出了异议,和唐逸的关系也一度变得微妙起来,而他这次借看望小妹的机会来到西山一号楼,无疑是想尽快修补这段日子和唐逸之间产生的若有若无的裂痕。
  当然,他的老对头省委副秘书长、省委办公厅主任邱跃进进中央党校学习,将会受到重用的传言显然也令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在唐逸身周最亲密的圈子里,张震和邱跃进一直保持了一种合作又竞争的关系,有时候斗得很凶,但两人都明白如果没有特别强有力的武器,是很难将对方一举扳倒的,因为真正控制辽东政局的那位大老板是不会容忍这种局面的发生。
  但张震同样知道,如果自己给唐逸造成一种尾大不掉的印象,那么在未来辽东的政治版图中是很难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甚至他也听说过一种“去张化”的提法,显然是有人在唐逸面前吹风。唐逸是不可能在辽东干一辈子的,而张震也清楚自己这种地域色彩极为强烈的干部,资历又不够,很难被提到书记省长这种封疆大吏的位子上,这就会造成唐逸离开辽东时顺利交接班的问题。因为这段特殊时期在辽东形成的影响力,张震未必会将新履任的班长放在眼里,班子不和,内耗之下不但唐逸在辽东的改革难以继续,甚至很可能会出大问题,这将会动摇唐逸的根基。不管是政治基础还是理论基础,辽东对唐逸都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去张,显然是越早越好,真等唐逸快离开了再动手,或许到时候的局面会更糟糕。
  张震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虽然这两年对更进一步的希望渐渐看淡了,但对权力的执著从没有一刻消退。在龚玉宝的问题上他私下没有同唐逸保持一致或许最想看到的局面就是要唐逸意识到他的重要性,要唐逸知道他是唐逸在辽东贯彻政治意图不可或缺的帮手,但结果张震失望了。当《人民时报》终于就龚玉宝一案发表评论员文章高度赞扬辽东对渎职官员严厉的惩罚并提倡以此为契机进一步推动干部观念转变的时候,张震就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这代表着唐系集团在内部一系列较量协调妥协之下,终于做出了支持唐逸的决定。或许对于唐逸的仕途来说,这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胜利,代表着他所身处的官僚集团渐渐认可他所引领的方向,或许每一次容忍唐逸的离经叛道的同时这个集团内部也在发生着某些微妙的变化。
  张震更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支力量早就有了左右舆论喉舌的能力,大概只是很少会使用这个能力。这一次事态比较严重,甚至在辽东唐逸都受到了空前的压力,《人民时报》的社论则使得唐逸轻松脱离了风口浪尖,任何试图在这个问题上向唐逸发难的力量或者个人,大概在这一刻也只能噤声。当这支力量集体发出同一种声音时,那任何敢于对它发出挑衅的力量和个人都将会被击得粉碎。
  “龚玉宝失职,令人很失望啊!”张震喝了口茶,目光闪烁又旧事重提,他注意着唐逸的脸色,或许他更在意的是唐逸有没有对他失望和失去信任。
  唐逸笑了笑,说:“希望能警醒后人吧,处理办法可以引申到各个领域的工作中,不作为要处理,乱作为也要处理,改革开放也这么多年了,不能再出现什么决策失误和渎职失职就说自己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这种工作作风不严肃,不正确!”
  张震早就预料到处理龚玉宝只是一个导火索,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深思这位年轻的辽东一把手种种举措的意图。但此刻亲耳听到唐逸说出来,张震后背还是微微有些发凉,毕竟他知道以唐逸的身份说出这番话来的分量和代表的后果,辽东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后怕是没日子好过了。
  看了眼捧着小白玉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好似神仙般从容的清丽女将军,张震心里轻轻叹口气,这位年轻高官的牌又岂止一副两副?这种涉及整个干部阶层的变革,或许只有他才有勇气提出来,因为他的条件是那么得天独厚,很少有能真正威胁到他的挑战。
  “是啊,我们是无产阶级政党,但现在一些地方就是在形成一个个官僚集团,当起了官老爷,官本位主义严重,早就忘了我们党的光荣传统,在这一点上我完全支持唐书记的观点。”二十年前,这是官话套话,但现在再说出口,张震才愕然发现,就算这些以前的官话套话现在的领导干部也很少讲了,每次所讲的大多离不开经济,离不开发展。
  唐逸笑了笑,说道:“观念是要一点点改变的,希望你我能从自己做起吧。”
  听到唐逸说“你我”,张震心下稍安,他这才将公文包里几份文件拿出来递给唐逸,说道:“您过过目。”
  两份文件,一份是省委组织部准备新出台的干部考核办法,在新的考核办法里,自然是贯彻唐逸处理龚玉宝事件时的精神添加了许多新内容。而另一份是某些地市常委干部的任免,在地产风波中没能和省委保持一致并且比较突出地为地产集团发声的某些干部纷纷下马,包括《辽东劳动日报》的主编也在名单之中。
  地产风波没能威胁唐逸的地位就偃旗息鼓了,对于这些干部唐逸一直没有表态,但私下里找唐逸说情的人可不少,就算如陈波涛也有要保的人,也就是《辽东劳动日报》的那位主编,是他的旧同学。
  当张震看到唐逸翻看第二份文件时,笑着说:“水至清则无鱼,咱们还是要听不一样的声音,可是一些怀有政治目的推波助澜的干部,还是要大浪淘沙吧!”
  唐逸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张震看到了唐逸的表情,就笑道:“那这样,这份文件我就不在部委会讨论了,当我没提。”张震也考虑过,这种秋后算账的做法唐逸会不会同意,毕竟一来影响不好,二来一次次清洗不利于唐逸的干部在外界看来无疑是一种极危险的信号。对于政治生命还未到顶峰的唐逸来说,将辽东的干部队伍清洗成“唐家军”会令他在竞争更高的政治地位时遇到难以想象的阻力,几乎可以预见到的失败。
  只是话虽如此,张震总归是要摆出惩治异己的姿态,从他的角度考虑,很多时候本就是党同伐异。
  唐逸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张震的说法。
  “脆皮饼好了!”穿着黑色绒衫身段玲珑的兰姐打开了厨房的门,小心翼翼的样子,她知道唐书记在谈正事,可不敢贸贸然地凑过去。
  “拿来吧!”唐逸招了招手,张震也就将文件收了起来,虽然知道兰姐是唐逸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但有些事还是不能当她的面说。
  兰姐雀跃地端着黑色木盘轻快走来,木盘里又有三个小碟子,每个小碟里是两张橙黄的脆皮饼,香甜的气息令人垂涎欲滴。
  当兰姐将一个小碟子放在张震面前时轻笑道:“前几天还和苏梅打网球去着,她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兰姐很早就认识张震了,也就根本没意识到张震现在身份可是省里前几位的重量级大佬,和他说话也就有些随便。
  张震尴尬笑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兰姐,他既不能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更不会赔笑讨好。
  唐逸微微皱了下眉头,对厨房努了努嘴,这细微的动作大概就时刻也不敢忘看唐逸脸色的兰姐注意到了,她忙不迭收起托盘,笑道:“你们吃完再叫我。”颠颠跑去了厨房。


第二百零一章 卫家兄妹
  零九年的夏天,西方吹来的风里仿佛都充满了浮躁,西南邻国屡屡发表不友好宣言以及在有争议地区的行动使得边陲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辽东的农业改革以及各种劳动保障改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央视这半年来加强了对辽东经济建设以及各项改革的关注力度被海外媒体普遍认为第三代红色后代渐渐在上层获得了更多的话语权。
  春城夏兰酒店在年前进行了一次大的装修,自是为了迎接第十一届全运会的召开。林北工业区蒸蒸日上,辽东不但恢复了共和国重工业基地的地位,其重工业产值在全国的比例也在节节攀升,更吸引了众多韩资日资。因为工作透明度的提升使得辽东政府在韩日产业人中口碑极好,用民众的话说就是既不崇洋媚外对外资大开绿灯,又不会有太多潜规则等等内幕,一切都是照章办事,这就造成了一种良性循环,各种投资和技术的引进成倍数增长,使得辽东的春城安东二市在东北亚的经济格局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而在这种情况下,由京城、南京和岭南轮流举办了十届的全运会落户辽东也就在意料之中。
  重新装潢后的夏兰酒店就好像一柄银色利剑插向苍穹,依傍在利剑之旁的四层副楼楼顶巧妙地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车水马龙中电子屏的真彩图像带来一种震撼的效果,使得这条春城繁华的大街更加多了几分大都市的意味。
  夏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刘振宇整理了一下光鲜的西装,虽然是地下停车场,从空调冷气的轿车中出来还是有些闷,刘振宇加快了走向电梯的步伐,他可不想以一脸汗水的形象在那几位面前失礼。
  酒店的电梯极快,中途偶尔上下电梯的客人大多衣着光鲜,偶尔有几位性感靓丽的西方女郎也丝毫不会引人惊奇。近来春城渐渐有了一条类似于京城某酒吧街的以白人女性为主体的红灯区,其中一些夜莺喜欢来夏兰酒店揽客已经不是公开的秘密。遇到这些女孩,酒店保安通常是礼貌地请她们离开,但人家如果手里有房卡进行了登记的话又另当别论。
  当电梯来到顶楼时里面就剩下了刘振宇一个人,他用光可鉴人的电梯门当镜子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悦耳铃音响起,他走出电梯时已经恢复了一贯严肃精干的神气。
  二号总统套前穿着红色制服的女服务员看到他彬彬有礼地迎上来,用极温柔的语气问了他的身份和来意,随即就礼貌地帮他推开了那两扇气派的金色房门。
  客厅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金碧辉煌的摆设,窗前宽大的休闲沙发上坐了几个人,一位容貌俏丽的黑裙女子正做着手势和人热烈地谈话,见到刘振宇进来就娇笑起来:“刘总,你架子可不小啊,大老板都等你呢!”
  刘振宇尴尬地笑笑,夏总就这个性格,不管什么场合当着什么人也常常口无遮拦,总不会顾忌是不是令人难堪。更何况自己又惹了她,怨得了谁?
  刘振宇很快就将目光转到了坐在夏总对面的一男一女身上,是一对金童玉女似的青年,都是满身名牌气质出众,男青年戴了副眼镜显得极为儒雅,女孩子则染了一头棕黄的长发,牛仔裤好像还打着补丁,有点嬉皮士的味道,只是高傲的神气掩饰了那几分辣妹的味道。
  见到男青年对自己露出笑容,刘振宇忙快走几步叫了声“卫总”。这两位刘振宇也都见过,他负责的这家立户春城的贸易公司的真正幕后老板。
  对于卫家兄妹刘振宇极为清楚他们的背景,爷爷是皖东当政时的国防部长,现在赋闲在家,两人的父亲则是某集团军少将军长。
  对京城贵族圈子有一定了解的刘振宇也知道,卫家虽然肯定不及那些开国元勋的家族荣耀,但实际上比起真正影响力,卫家也就未必输于了谁,毕竟卫家老人刚刚退下来不久,而一些红色家族实际上已经远离共和国最高决策层很久很久了。
  “振宇啊,来,坐吧,我们正和夏姐商量在春城投资的事呢,很多地方都要仰仗夏姐帮忙啊!”卫荣笑呵呵地对刘振宇做了个坐的手势,卫青则瞪起大眼睛嗔道:“怎么才来?夏姐都等急了!”
  刘振宇一下就怔住,倒不是因为卫青的语气,卫家兄妹的性格他清楚得很,如果说卫荣老到圆滑称呼夏总一声夏姐以示亲近尚可以理解的话,那么以脾气坏著称的卫青能叫出夏姐来可就令人大跌眼镜。要知道卫青在京城名声不是一般的坏,以野蛮霸道不讲理著称,人们都说她有昔日孔四小姐之风,有人索性背后就叫她“四小姐”。
  这么一号混世魔王会对刚刚见了一面的夏总喊出“姐姐”来,怎么不令刘振宇吃惊?虽然早闻说夏总在省委有靠山,但混世魔王是什么性格?对方再大的靠山她又能放在眼里吗?
  心里乱琢磨着,刘振宇脸上挂笑,找了个位置坐好,能被卫荣选中来辽东,刘振宇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毕竟卫家的生意已经有了向辽东发展的意图,尤其又是,卫荣的前任洪总莫名其妙因为一桩车祸陷入了官司,接着就被查出他曾经强奸、非法拘禁等等多桩罪名,前不久刚刚被送进了春城市第二监狱。刘振宇也去看过他,憔悴得没有一点人样了,而到现在洪建坡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问他什么话就会反应迟钝地呢喃。刘振宇以前也不怎么看得上洪建坡,但见了洪建坡现在悲惨的模样未免会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正因为有洪建坡的前车之鉴,刘振宇来到春城后可就异常小心起来,努力减轻因为洪建坡入狱给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和春城的大小干部除了正常的几次会面从不私下接触,免得无端遭了黑手。
  不过刘振宇有些惊奇地发现,在辽东好像和在其他省市有些明显的不同。虽然不去陪客送礼应酬,但政府里该办的手续总是能顺顺利利办下来,并不会遇到什么刁难,这一点令他惊奇不已,要知道现在就算最简单的小买卖,比如租个店面办张消防证,你不按某些规则办事都甭想办利索。
  刘振宇也曾经将这些发现同卫荣说起过,卫荣当时脸上陷入了沉思,但却没有和他多说什么。
  “振宇啊,夏总你早就认识了,听说你还劝过夏总的酒是吧?”卫荣笑呵呵的话打断了刘振宇的思绪。
  看到卫荣笑眯眯的神情,刘振宇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多少年他都没这么丢人现眼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商场上遇到夏总这样的合作伙伴,美貌俏丽,既没有女强人的锐利也没那些女才子商人的酸气,不管在什么场合,夏总就是那么真实充满诱惑的一个女人。商场之上会有这样的小女人,令刘振宇大为惊艳,是以一次私人聚会时和夏总三说两说两人就莫名其妙斗起了酒。结果刘振宇酩酊大醉,好像还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比如他的初恋,他现在七年之痒压抑的婚姻,至于朦朦胧胧还说了什么他就不记得了,就知道从那以后夏总就对他没个好神气,见面对他就是冷嘲热讽,所以和夏兰集团在餐饮业合作的谈判就陷入了僵局,不然也用不到卫荣出马。
  只是刘振宇没想到这种事夏小姐都会和卫荣说,他也只能尴尬地笑,转而琢磨,夏小姐可不就这个性格吗?随即也就释然。不过他倒是想不到夏小姐性格会这么刚烈,自己或许醉酒说了几句玩笑话,可能有些追求的意思吧,她就马上跟自己反目成仇,明明能双赢的赚钱机会都马上抛到脑后,一转眼自己就成了她眼里的仇人。
  刘振宇只觉得自己大开眼睛,混迹商场多年的成功经营人,见过的丽色自不在少数,但好似夏总这性格这脾气的是绝无仅有,但想到在夏总心目中自己可能远远配不上她,刘振宇心里又有些莫名的发酸。
  “夏总是千杯不倒,佩服!”在卫荣面前,刘振宇也只能一本正经,将这尴尬事遮掩过去。
  夏总俏丽的脸上就透出一丝不满的神气,“老刘,我这人心眼直,没你那么多弯弯绕,我跟你说,钱谁都想赚,但我的合作伙伴不能心术不正,你说是不?”
  刘振宇脸微微有些红,尴尬笑笑,拿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的窘态。虽然被夏总斥为心术不正,刘振宇心里却没有多么恼火,倒是觉得面前的丽人分外可爱起来,只是自己在她心目中形象渐渐向猥琐进发,刘振宇心情未免有些低落。
  卫荣呵呵地笑:“夏总说的是,心正则剑直,战场商场都是一个道理,振宇是个老实人,哪做的不到你多包涵,给我面子!”
  兰姐哼了一声,看来对刘振宇是一百个看不上,只是也就不再找他的茬了。


第二百零二章 小璐故人
  “婶,你喝茶。”唐逸微笑着将散发着清香的碧螺春送到了二婶面前,二婶还是那个二婶,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气质高贵。随着二叔身份地位的节节攀升,二婶也随之水涨船高,现今贵为中纪委第一夫人,二婶以前那点略带势利的小毛病也早就不知不觉地褪去。站的层面不同,看问题自然也不一样。
  二婶轻笑一声:“小逸,好久没来家里坐了啊!再忙也别忘了北京的家啊。”对于这位位高权重的侄子,二婶自然要极力维持好同他的关系,何况唐欣和刘晓楼的婚姻危机,也是唐逸一手化解的。是以二婶一直对唐逸印象极佳。
  唐逸笑道:“过段时间吧。”目光转到了身边的宁宁身上,小宁宁正端端正正坐在爸爸身边专注地看着电视。
  见到唐逸看向唐宁,二婶就笑:“别人都说宁宁从小就有其父之风,你看看这小家伙,才多大点,咋就这么懂事这么招人稀罕呢!我有一次说抱他睡一晚上,小家伙死活不同意,笑死我了!”看二婶是真喜欢唐宁,话说回来,唐宁这小不点眉目遗传了小妹的灵动,加之那文文静静的稚气,对充满母爱的妇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杀伤力。大概也就小妹这个亲生母亲,从来就没想过亲亲儿子抱抱儿子,偶尔捏捏宁宁的小脸就能令宁宁一天都雀跃不已。
  今天是周末,二婶带了唐宁来到春城,一来是唐宁很久没见到爸爸了,再一个随同二婶来春城的还有二婶的亲侄女,也不知道姑侄俩来春城有什么事。
  “大姐住哪了?”唐逸自然要关心一下二婶的家人。
  “夏兰宾馆,那里条件还不错。”二婶轻轻泯了口茶。
  唐逸笑道:“大姐是有什么事吧?要不要我帮忙?”
  二婶笑道:“甭管她,我也就顺便带她过来,好像要学人做什么生意。我跟她说了,这一次来就是跟人断了,把账结了,就老老实实在单位上班,我们家那一国都少摸钱,还嫌人家不够眼红么?”
  唐逸笑着点点头,二婶能看到这一点就很令人欣慰。至于二婶这位侄女竟然也在春城有生意,唐逸也只能轻轻叹息,现阶段下,这种情况想完全根绝几乎是不可能的。
  “爸爸,春城!你的家!”唐宁突然指着电视开心地拉了拉老爸的衣襟,电视画面上,是春城标志性建筑鼓楼,唐宁没来过几次春城,竟然记得真真的。
  唐逸笑着摸摸唐宁的头,听到儿子说“你的家”,唐逸心中莫名有些难受,轻轻叹口气,没说话。
  二婶看了眼电视,就笑道:“老李还是能顶得住压力,何XX还是不行!”
  二婶嘴里说的何某就是中宣部副部长、国家广电总局局长,同时也是振兴东北工业基地领导小组成员。在最近一段时间,何局长在私下对央视主要负责人提出了批评,认为报道东北的变革不能仅仅将目光局限在辽东,尤其是对辽北的报道过于少了。而且仅仅报道好的一面歌功颂德也不是主旋律,要学会发现问题适当地曝光问题,要求央视负责同志端正态度,解放思想,在新阶段下为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提起何局,唐逸就笑了笑,作为振兴东北领导小组成员,过几天何局还要亲自来辽东蹲点调研,到时候可不知道又是怎么一个情况呢。
  ……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夏兰酒店巨大的旋转玻璃门前,门前穿着红制服戴着红色礼帽的侍应生忙跑上几步去开门。当他恭恭敬敬拉开车门站在一旁,淡淡清新的香,一条人影下了车。侍应生抬眼看去眼前就是一亮,车上走下一位时尚靓丽的女子,黑色紧身吊带背心,时尚潮流的磨旧刷白铅笔牛仔裤,展现出的修长完美身材令人垂涎欲滴,加之绚丽夺目的透明T字高跟鞋,涂着妩媚淡白的纤足,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性感。
  副驾驶位上下来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胖男人,满脸笑容地和女子打招呼:“叶董,你好好休息,咱明天再谈。”
  胖男人是辽东广电局程副局长,负责接待来访的香港亚洲电视董事局主席叶小璐一行,主要商谈双方进一步加强合作的可能性。程局刚刚被提上来不久,虽然在这次会晤前就听说叶董是位年轻漂亮的女人,但也仅仅是听说而已,何况做足谈判功课的程局深知这几年亚洲电视在重新改组后,已经渐渐扭转TVB在香港一家独大的局面,俨然占据了香港的半壁江山。对于实现这种历史性突破的亚视掌门人,程局又哪会相信那些传闻?
  谁知道见了面才知道那些传言是不准确,不是叶董不漂亮,是她的风采被大大地压缩了。一身休闲打扮的亚视掌舵人比之荧幕上的大明星更为耀目,完全颠覆了程局对女强人的惯性思维。当然,欣赏归欣赏,程局对之可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程局清楚得很,这么漂亮的女人,身拥数十亿家财,不是他能攀得起的,何况沾上了,怕是分分秒都有丢官下台的可能。
  目送叶小璐进入酒店大堂,程局随即也回身上车,黑色轿车一溜烟驶离。
  在夏兰酒店顶楼的总统套客厅,叶文武正跷着二郎腿喝茶,坐在他身边的光头大汉则好似浑身不自在,看着身遭金碧辉煌的摆设,他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的,好像怎么坐都不舒服。
  两人的关系可不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实际上那略带拘束的大汉是叶文武的债主,就在一小时之前还凶神恶煞似的给了叶文武一个嘴巴,现在被总统套的气势所慑,心里竟然有些忐忑起来。
  “老叶,你说你女儿真住这儿?”大汉到现在还是有些怀疑叶文武的话,毕竟这家伙以前有名的赌品不好,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前不久突然又冒了出来,欠了自己一屁股债又要自己跟他来春城,说是女儿替他还债。大汉只想看他耍什么花样,一路上又打又骂的,谁知道来到春城这家伙竟然大摇大摆进了一间总统套,大汉的气势一下就馁了。
  “放心吧!”叶文武放下茶杯,老朋友似的拍了拍大汉的肩膀,“二头我跟你说,我现在身份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就你那几万块钱?对你是大数目,在我?也就是毛毛雨!”
  大汉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倒也不敢张嘴骂他吹牛了。
  终于,在那古雅壁钟滴答滴答声中,客厅大门被人从外面徐徐推开,一位时尚靓丽的女人从外面蹬蹬蹬走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清清秀秀的日式少女,一进门就将警惕的目光盯在了光头大汉身上,盯得光头大汉浑身更不自在,竟然条件反射般就站了起来。
  陪着叶文武坐一直没说话的女工作人员快步走上去,在叶小璐耳边轻轻低语,叶文武也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回来了?”
  叶小璐看了眼父亲,心里就有些无奈,本以为这些年了父亲应该改了脾气,就将自己现在的身份告诉了他,那次也给他留了十万块钱花用,谁知道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知道了自己的身家,父亲马上旧态复萌,这还幸好没将母亲的消息告诉他,不然还不定惹出什么事来。
  在叶小璐低声吩咐几句后,那位戴眼镜很有书卷气的女工作人员开了张五万元的支票送到了光头大汉手上,说:“收了钱就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光头接过支票,却是怔怔看着叶小璐,看了好一会儿就在叶小璐身后那清秀女孩微微蹙眉之际光头却是失声道:“你是叶小璐?小璐姐?”
  叶小璐一怔,就看向了光头,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光头被叶小璐漂亮的大眼睛看得竟然脸有些红,忸怩地道:“我是小超啊,你可能不记得了,顾大成,他是我表哥,我上高中的时候和你和大成哥一起吃过饭。你,你比以前还漂亮了!”
  叶小璐啊了一声,这才想了起来,要说别的能忘,但和小超吃饭那次倒是印象极深。因为小超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还和顾大成狠狠吵了一架,顾大成说是自己迷得小超神魂颠倒的,怪自己对小超笑,当时两人为这事差点分手。
  “啊,小超,好久不见了!”叶小璐笑了笑,又问道:“大成还好吧?”这些年过去,想起顾大成曾经对自己的恩惠,叶小璐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毕竟顾大成是个好人,而自己却从没有真正喜欢过他。
  “儿子都快能打酱油了!”小超憨笑着,又说:“就是两口子总吵架,有一次还差点离婚,把我舅母都快气死了,经常去我家唠叨,说瞎了眼招进个白眼狼进门。”
  想起顾大成的母亲,叶小璐也只能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小璐姐,你,你这是发财了?”小超打量着四周,好奇地问。


第二百零三章 老同志
  叶小璐还没说话,“啪”一声,小超就被叶文武从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叶文武笑骂道:“你小子原来是大成的表弟,这一路上把我收拾的,你也不怕遭天谴!”
  小超早就没了先前的凶神恶煞样,被叶文武拍得一缩脖子,不好意思地憨笑道:“叔,我不知道是你嘛!”
  看着惫懒的父亲,叶小璐实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那什么,小璐姐,叔,我就先走了啊!叔,你跟我回去不?”小超赔着笑告辞。
  “你走你的!那个谁,小赵……”叶文武对着叶小璐身边的女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你在楼下安排个房间给小超住,明天他就走,都家里人,没说。”
  小赵就看向了叶小璐,叶小璐也只能无奈地点头。
  “爸,你怎么又开始赌了?”在小超跟在小赵身后离开后,叶小璐无奈地看向叶文武。虽然有些生气,但毕竟这些年将父亲孤零零丢在京城一个人住,年把月见回面,乍一见面除了心疼还是心疼,看起来父亲好像又苍老了一些。
  叶文武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当着小超可以摆摆谱,但真单独面对女儿未免还是有些心虚,干笑了两声:“不了,下次不了,这最后一次。”又赶紧转话题,说:“真看不出来,这小子原来是大成的表弟。小璐,你不知道,顾大成还找我打探过你的消息呢,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现在这么个情况,那也吹了吹牛,说你在香港做空勤组长呢,叫他赶紧死了心。没想到,我女儿现在这么出息,敢情我还吹小了!”
  叶小璐叹口气,柔声道:“爸,为了身体着想你也别再赌博了,岁数不小了,每天要睡好,身体最重要,实在不行,找个后老伴照顾你吧。”
  “得,我现在无拘无束的多好,要再来个管束,没门!”叶文武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看了眼女儿,就身子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见到他了吧?”
  “他”自然是指唐逸,叶文武虽然只见过唐逸寥寥几面,但却印象极深,毕竟是女儿的心上人。开始他自然不知道唐逸是谁,但这些年,唐逸名头见诸报纸杂志渐渐平常,叶文武知道唐逸的名字,开始也没注意,直到有一天拿着一份报纸仔细端详唐逸的照片,才愕然发现此唐逸竟然就是彼唐逸,再打电话和女儿印证,女儿含含糊糊的,叶文武心里就更加有了底。
  不管新闻杂志也好网络也好,唐逸的家庭自然是讳莫如深,但叶文武想也知道唐逸定然结了婚,女儿充其量只能是他的情人而已。开始还有些愤愤不平,只觉唐逸对女儿太不公平,没名没分的就给安排去了香港做空姐。待后来知道女儿在香港的事业,叶文武惊得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现在这年头,就算嫁入豪门吧,也不过在豪宅里深居浅出做个花瓶,哪会像小璐这样拥数亿家产有自己的事业?做情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就不枉了。
  要说叶文武,最怕的自然就是唐逸,现在最得意的又是女儿和唐逸的关系,提起唐逸来,真是既敬畏又带着自豪,脸上神采都亮了起来。
  叶小璐轻轻叹口气,说:“没呢,他,他儿子来了,这两天要陪儿子。”叶小璐是很独立的性格,何况这些感情上的事更不能和他人倾诉,也只能憋在心里,倒是叶文武成了她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虽然叶小璐并没有说什么,叶文武也马上察觉到了女儿情绪的低落,忙不迭劝道:“小璐,你可不能这么想,他是做大事的人,哪能经常陪你。你呀,现在也是实业家了,要提高觉悟了啊!别在人家面前就知道耍小性子,他一天天多累,你要学会体谅人!”
  说实话这个周末来辽东叶小璐是满腔思念的,以为能和唐逸见面说说话,谁知道到了春城才知道唐逸不能陪她。要说不失望那是瞎话,但叶小璐本就洒脱,注重生活质量,自不会因为这些事影响心情甚至影响她和唐逸的感情。本来和父亲唠叨两句就觉得不妥,就怕父亲跟着愤慨起来再闹出什么事,谁知道从父亲嘴里冒出这么一通话,竟然苦口婆心地开导起自己来。
  叶小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个大少人前霸道还不算,看把我爸吓得这样,回头看我怎么和你算账。心情却是一下开朗起来。
  “那好,爸,回头我听你的,多和他沟通,也多和他说说你。”叶小璐俏皮地笑着。
  “说我?”叶文武开始有些迷惑,转而恍然,继而大惊:“你,你说我干什么?我不告诉你了我不赌了?快别把你爸这点小事端出去惹人家烦!”
  叶小璐咯咯娇笑起来。
  ……
  宽敞明亮的客厅,书房中金贞贞教唐宁朝鲜语的嬉笑声不时传出来,更能听到金贞贞“嘘嘘”的声音,想来是怕打扰了客厅里唐书记和郭叔叔的谈话。
  唐逸笑道:“这个贞贞,昨天因为薛省长还哭了鼻子,今天就没事人一样了,真是个孩子。”都说日久生情,在唐逸家生活了一年多的金贞贞倒俨然成了家里的一分子,尤其是兰姐,是当她女儿一样疼的。
  郭士达却是有些奇怪地道:“薛川省长在这里批评她?”却是没想到唐书记和薛川省长关系融洽到这种程度了。
  唐逸就笑着摆手,“这不昨天薛省长去奥体看全运会开幕式的彩排吗,当时贞贞有些紧张,动作变了形,事后被组织人员骂了一通,回家眼圈还是红的呢。”
  郭士达微微一笑:“薛川省长对全运会很上心啊!”
  唐逸点点头:“有他盯着就不会出乱子,而且肯定办得绘声绘色,薛省长这个人,细致。”
  郭士达就笑:“中央来的调研组看来就要你接待了,这巡视组刚走,调研组又下来,辽东成了金饽饽了。”
  唐逸摆摆手:“工作需要嘛!”略一沉吟,说道:“中央来调研,能发现些问题也是好事,我相信辽东的干部群众还是能经历住考验的。”
  郭士达端起茶杯品茶,默默点头。唐书记话说得轻松,但郭士达可是知道这次调研组的组长广电总局何局长是土生土长的辽北人,也是一步步从辽北官场走上去的,对辽北感情不是一般的深。而在辽东和辽北的竞争中,辽北现在已经完全落了下风,何局长对央视新推出的改革频道一系列关于东三省的报道中过于侧重辽东很有些不满,就是不知道这种私人感情会不会带到工作中,带到这次的调研中来。
  “还是说说这轮人事调整吧。”唐逸笑着看向了郭士达,“有没有去部委锻炼锻炼的想法?”
  刚刚离去的中央巡视组带来的另一个信息就是中央决定在未来两三个月里对某些省部委高官和地方党政大员进行新一轮的人事调整,职位变动将包括多位党委或党组副书记,涉及商务部、建设部、新闻出版总署、教育部等中央机构和京城、南京、岭南、江北、川南、辽东、皖东等省市。这轮人事交流对调时值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施政两年之际,是中央未来调配省部级人事路向的一个风向标。
  对于这一轮人事调整,唐万东、梁老和包衡都是持支持态度的。实际上会进行人事交流的这几个省市,不是派系色彩极为浓厚的地域就是山头斗得极为复杂的省份。看中央的思路,自然是要进一步淡化党内派系斗争色彩,平衡党内的各种力量对比,这种流动对于党的事业有益无害。
  辽东是肯定会有一到两位重量级副部级官员和中央部委或者其他省市进行对调的。在唐逸看来,有着非同一般的大局观、执政水平极高的郭士达无疑最欠缺的就是洗去身上过于浓郁的地域色彩,如果能去中央部委锤炼锤炼,郭士达的前途可谓无可限量。是以这轮人事交流唐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郭士达。
  “我听从组织安排。”郭士达放下茶杯笑着说,又问道:“那安东?”郭士达自然知道这次是一个极佳的机会,但自己走后,安东这个代表着唐逸仕途中最重要的一面旗帜可不知道换谁来当舵手。这面旗帜还能不能一直打下去唐书记不会没有考虑,毕竟这轮是人事交流,你上去了中央会下来人添你的缺,唐书记并不计较个人荣辱得失第一个和自己谈话,无疑令郭士达很感动,同时也不得不为安东担忧。
  “安东,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有容乃大,不敢接受不同执政思路的城市会变得越来越狭隘,何况省委我们这些老同志也不是干看着嘛,也在旁边监督嘛。”
  听到唐逸自称老同志,郭士达就笑了,如果按年纪,唐书记自然年轻得很,但从执政安东算起来,在安东的问题上,唐书记可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位“老同志”。


第二百零四章 白云山
  白山朝鲜族自治州州政府所在地白云山市三面环山,绿色山峰层峦叠嶂,景色极美。
  白山自治州曾经是辽东最贫困的地区之一,这一两年来随着全省经济的发展,加之自治州党委书记潘松岩大力推动白山自治州的旅游以及对韩贸易,白山自治州的经济倒是有了一个小小的飞跃式发展。
  这一点从白云山市日益增多的高楼大厦就可以略见一斑。
  在这个小城最常见的一家朝鲜餐馆里,几桌客人热火朝天地吃着烤肉,其中临窗的一桌则是三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叽叽喳喳的极为惹人注目。
  “老师,好不好吃?”穿着淡白兰花裙子的女孩儿笑嘻嘻地问,她眉头有一颗美人痣,小小年纪就略显妩媚,她的话最多,也最吵。
  被她称为老师的则是一位穿着精致白衬衣细条牛仔裤的女孩,那种特有的朴素纯净之美令她在任何场所都是那么引人注目。
  “挺好的。”虽然允儿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还是点了点头。确实,实际上国内的各种韩式料理和她纯正的家乡菜早已经天差地远,可允儿就是这个性格,喜欢自己的朋友开心。
  白裙子女孩儿就是允儿在交州时认识的学生兼朋友,叫张晶,交州警校的学生。允儿曾经作为交流讲师去交州警校任职一个月,很快就和张晶结成了好友,这也是她在交州唯一的朋友了。
  另一名脸上有几颗青春痘的女孩叫小英,是张晶的同学,交州警校的辽东人数都数的过来,两个女孩儿老乡见老乡,加之实际上南方人和北方人不管是生活习惯和饮食爱好上都大为不同,身在异乡,两个女孩子自然而然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小英是白云山人,放暑假了,邀请张晶来她家玩,张晶却是喊上了她的偶像朴老师。在朴老师面前,小英还是有些拘束的,朴老师是公安大学的副教授,女博士,一级警督,虽然看起来年轻漂亮,实际上按照现在常讲的社会地位来说,朴老师和她这个警校的小学生中间隔着好几个阶层。更何况朴老师虽然朴素,但好像是富二代,周末休息时间,小英可是见过朴老师开着那辆漂亮的红色跑车来找张晶。
  正因为这种束缚感,她也就不大说话,桌上成了张晶唱独角戏,一直嘻嘻哈哈的天南地北地聊着。
  “老师,过几天你也回老家?”张晶好奇地问了一嘴,她只知道朴老师是安东人,但有几次机会想跟朴老师去她老家看看都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下来。
  允儿笑了笑,点点头:“嗯。”想起宽城的家,她就开心起来。
  看到朴老师发自真心的笑容和漂亮大眼睛里闪烁的甜蜜,张晶就轻轻一笑,心说怪不得每次都不带我去,原来是藏着心上人呢。老师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没结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条件太优越家里反对呢?在这种小地方很难找到能和朴老师般配的男人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外面轰的一声,转眼向窗外看去,就见大街上的人流迅速向不远处一小区门前汇集。那座小区极有特色,清一色二层别墅,楼亭都带飞檐,古香古色的极为抢眼。刚才坐下的时候张晶就问过小英,小英说这是一座韩国社区,居住的好像是清一色的韩国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骚乱,就见小区门口人群汇聚越来越多,穿着制服的保安和一些人发生了激烈的推搡,张晶腾一下站起来,说:“我去看看!”说完也不等允儿说话,就快步跑了出去。小英摇摇头,张晶就这个性格,风风火火的没一刻时闲。
  允儿看着窗外的骚动,轻轻说:“这里挺乱的,是他不知道吗?”
  小英自然不知道允儿嘴里的“他”是谁,叹口气说:“以前挺好的,我们这人可淳朴了,就这两年,韩国人多了,事儿就多了。”
  警车呼啸而至后,人群渐渐散开,等张晶回来时却是一脸气愤,恨恨坐下摔碗砸碟的,允儿就笑:“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张晶却是仰着脖子转向小英:“小英,你哥是市局的是吧,怎么搞的,他都不管吗?你刚才还不说,这都回到华人与狗不能入内的时代了?怎么越是穷乡僻壤越出荒唐事?”
  小英愣了下,说:“你别瞎说,我哥说那个规定早被强制取消了,什么叫穷乡僻壤?你们春城就什么都好?”显然生气了。
  张晶见到小英瞪眼的模样,却是扑哧一笑,“得,得,我道歉,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都知道我们小英家山清水秀,地方好人更好!”
  小英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
  ……
  晚上在白云宾馆,允儿见到了小英的长兄、白云山市局的张队,这才对白天的情况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白云山作为自治州首府实际上是县级市,张小强这个市局治安大队大队长也不过是副科级干部、二级警司,是以再见到允儿后张小强还行了个标准的警礼,恭恭敬敬叫了声朴老师。
  张队长长得很精神,也很健谈,他开始就抱歉地道:“知道老师昨天就到了,但一直怕打扰你,征询了我妹妹几次意见,今天还是冒昧地来拜访,毕竟您远来是客,我这个主人怎么也得尽点心意。”
  对于久经磨砺的张队来说,比他妹妹更清楚岭南公安大学这个全国数一数二的公安大学的副教授所具有的能量,对妹妹能和这种层次的人攀上关系自然大感欣慰。虽然诧异于朴老师的年轻漂亮,但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寒暄了几句,谈了谈小英的学习和生活,张小强一再感谢允儿对小英的照顾,搞得允儿怪不好意思的。
  “唉,这几天实在是忙。”说着说着张小强叹了口气,说道:“听小英说,今天白天你们也看到了,又是那个韩国社区出事。”
  张晶好奇地插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天她就知道有人想进韩国社区被保安阻挡,最后发生扭打惹起了骚乱。
  提起韩国社区张小强就只有苦笑,说:“是这样,其实这家小区当初刚刚建成时就打出为旅华朝鲜人打造自己的家园的口号,这是个卖点嘛!房子卖得也挺快,小区各项康乐设施也很到位,谁知道渐渐的事情就变了性质。因为小区北面有一座人工湖,市民们遛弯以前最爱去那一片,后来好像小区里有人反应早上太吵,负责管理的物业干脆就砌了一道墙将通道截了,又加上发生了几起朝鲜族保安和市民的纠纷,渐渐就有人说这家小区是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本来这也没什么,偏偏经营物业的韩国人是个混蛋,有一天还真在小区前挂上了‘非朝鲜人止步’的牌子,这一下就搞得矛盾不可收拾了。”
  “这件事惊动了姚市长,他亲自下的批示,取缔了这家韩国人经营的物业公司,又命令市政部门将小区私自建造的围墙拆除,还给小区里的韩国住户发了一封公开信,要他们恪守当地的法律,不许挑动民族情绪,不然一律驱逐出境。”说到这张小强就摇了摇头。
  张晶笑道:“你们姚市长倒是强硬得很,那不就没事了吗?”
  张小强叹口气:“没事就好了,这一下姚市长可是捅了马蜂窝,那些韩国商人给州里省里写信告他不说,一些偏激的市民也是帮倒忙,没事就去那里转几圈骂几句,这不给姚市长坐蜡吗?韩国人给上面写信反映说现在居住在白云山一点安全感也没有,这全叫他们给坐实了。”
  说着话张小强又苦笑道:“最麻烦的就是今天了,小区前那乱子你们也看见了,你们没看见是被记者影了像,那记者证件我看了,跟着中央调研组下来蹲点的中央大报媒体,也不知道这几个记者怎么就摸来白云山了,我看姚市长是要麻烦喽。这年头,好领导真难啊!”
  话里话外,显然张小强对他嘴里的姚市长佩服得紧。
  允儿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轻声说:“应该没事吧?唐,唐书记会支持他的,对吗?”虽然允儿已经不再是刚刚来到国内时那么思想单纯,但在她眼里,首长手下的好干部自然会受到保护。
  张小强开始有些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朴老师说的唐书记是哪位,苦笑道:“唐书记怎么会管这些小事,再说了就怕他也不知道下面的真相,这事儿啊主要还是看州里,我看悬。”
  张小强有些话没说出口,也不好说出口。
  不管是州党委潘书记,还是白云山市委书记田野,好像都不怎么得意姚市长,就怕会趁着这个机会给姚市长下绊子。
  “哥,你不会有事吧?”小英却是首先想到了她哥哥的处境。
  张小强呵呵一笑,“大不了就地免职,无官一身轻,那也没什么。”
  小英深深叹口气,她可是知道哥哥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而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哥哥说出这么没有志气的话,显然哥哥早已预料到了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北下南上
  从白云宾馆702房的落地窗看去,远方的崇山峻岭尽收眼底,而镶嵌在群山中的这座小城在夜幕中就好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神秘莫测的黑色山影中更显雍华。
  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省委副秘书长尤文正同白云山市市委书记田野愉快地倾谈着。尤文是受省委委托来白云山了解情况的,而担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的尤文在省委办公厅邱跃进主任进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实际上分管了省委办公厅的日常工作。
  毫无疑问在省委机关的几大头头中,尤文是贯彻唐逸意见最坚决的干部之一。和一些干部不同,他从来不掩饰坚决站队的意愿,在配合张汉宁打掉省委机关几位不大听话的老同志时表现得尤为活跃。正因为此,他被外界普遍认为是唐逸在省机关布下的一枚钉子,其地位在短时间内是不可撼动的。
  对于这位刚刚四十出头的正厅级新贵,田野表现得极为谨慎。虽然在唐书记身边做了数年的文秘工作,但田野深知资本总有用尽的时候,官场更如逆水行舟,不审时度势苦心经营,早晚有一天会输得精光。
  在昨天的市委常委会上,姚市长处理平川道小区的方法备受质疑。当时的会议上,田野如同他一贯的表现,一直默默喝茶没有开腔,既没有开口为姚市长的“失误”下最后的结论,也没有为姚市长解围。就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往往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而在尤文面前田野则一反常态,笑呵呵地道:“我是完全支持姚市长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法的。”没有为姚猛进行什么辩解,但轻轻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很多时候在许多敏感问题的处理上,姚猛都是一往无前的,这位极有魄力的干部受到的争议也很大,也可以说将本来田野需要承担的压力转嫁给了他。而田野却往往成了和事佬,和稀泥的角色。因此田野也在市委一些年轻少壮派眼里成了改革的阻力。对于这些说法,田野都知道,但从来没有辩解过。跟在唐逸身边久了,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局面他都得心应手,不管从个人政治利益还是白云山的经济发展来说,田野都认为自己采取的方式是最有效的。
  姚猛将他当成政治对手来斗他也知道,前一段时间姚猛就经常跑省里,频繁和他的老领导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省人事厅厅长刘铁会面。刘铁在白云山担任州委常委、白云山市委书记的时候就极为赏识时任市委办公室某科负责人的姚猛,后来刘铁调任安东市副市长、市长,直至进入省委组织部,和姚猛的联系却从来没有中断过。对于这层关系,田野也心知肚明。
  听到田野的表态,尤文就笑了,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说道:“唐书记对于这件事还是很重视的,但他说还是要自治州的同志酌情处理,另外唐书记叫我给带句话,‘纽约也有唐人街,不必庸人自扰,以法治之’。”
  田野聚精会神地琢磨着唐逸的话,烟头快烧到手却兀自不知。
  尤文笑道:“关于唐书记的指示我是这么理解的,就是指导我们在涉外工作中要有更加自信和更加宽容的大国心态。随着我们经济的发展,一些地区出现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聚集区是不可避免的,这些地区一可能是因为经济发达,二就好像白云山一样,吸引了国外同族裔的目光。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姚猛同志做得确实有些偏激。”
  “当然,和发达国家那些种族聚集区不同,现阶段下,就好像白云山,居住的人群主要还是持国外护照,从事的工作也多属于高收入阶层,但这有什么呢?事情总有个演变的过程,人要想被别人尊重,首先自己就要尊重自己。把我们自己的问题解决好,国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这些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
  “第三点呢,外国人在中国,首先就要遵守中国的法律,以身试法者我们绝不姑息。这就和我上面谈到的一样,我们首先自己要尊重自己的法律,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就好像在处理平川道韩国人小区这件事上,就没有按照法律程序走嘛,凭一腔义愤来处理问题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那个韩国人伤害了我们的民族感情,怎么处理也是有法可依的嘛,你可以大张旗鼓地将他递解出境,但不能无凭无据封了人家的公司,你说是吧?”说到这尤文就一笑,“人都被赶跑了,剩个公司有用吗?”可能担心自己说得太多引起田野的反感,尤文笑着端起茶杯,“每次唐书记简简单单一句话细琢磨下,总是感触很多啊,老田,我可真有些嫉妒你,能在唐书记身边耳提面令那么久。”
  田野笑了笑,听了尤文的一番分析,他不由得更对尤文刮目相看。极为熟悉唐书记性格和做事方式的田野知道,尤文的一番话几乎将唐书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完全真实地还原,由此也可见尤文的功力。而尤文说这么多,无非是显得大家是自己人,换第二个,谁又耐烦和你多说了?
  “调研组随行记者现在还在白云山吗?”显然尤文最关切的是这个问题。
  田野点点头:“在呢,也住在这家宾馆,就在三楼。”还有话他没有说出来,也不用说出来,市局的便衣可是将他们盯得死死的。当然田野亲自给市局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骚扰人家的正常采访。
  ……
  京城某处不知名湖畔的凉亭中,夏风习习,绿荷碧水,令人心旷神怡。
  唐逸和包衡品着茶谈笑风生。
  说起辽东,包衡感慨地道:“真想再去看看呀,以私人身份,走走西山道,游游小明湖,应该别有一番滋味吧,真是人生快事啊!”
  唐逸笑着品茶,没有吱声。虽然知道包衡在中组部仍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唐逸这次来京也和几个月后的高级干部交流对调有关,但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中组部的事,唐逸就很少同包衡讲,除非真的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你呀你!”包衡笑着点点唐逸,“老何下了辽东,你给人家吃闭门羹,你可不是闹情绪的那种人,怎么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逸笑道:“怎么京里一点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呢?何局长电话里就和我说了,这次调研轻车简从,不搞接待也不见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同志,春城都没去,他们现在扎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呢!”
  “你会不知道?”包衡笑着摇摇头,随即轻轻叹口气,“英明太主观了,很多同志对他都有反映,这不好啊!”
  唐逸笑道:“不说他了,我这次来是想引荐个人。”
  包衡哦了一声,目光就闪动起来,饶有兴趣地道:“那肯定是人才喽。”唐逸很少会直接推荐人,这可说是破天荒第一遭,不由得不令包衡兴趣大增。
  唐逸笑道:“文明委人才济济,至于他是不是人才,还要时间来检验啊。”说到这顿了一下,又道:“他叫程子清,人大的教授,一直醉心于学术,钻研现阶段下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理论,学问是极好的。”
  “程子清,程子清……”包衡喃喃念叨了几句,就笑道:“明天我就着手叫人去办,你呀,行。”对于唐逸能敏锐察觉到近些年信仰混乱,尤其是能解释现阶段下社会状态的理论匮乏的现状,包衡无疑极为欣慰。在和西方的各种论战中,我们往往落于下风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此。包衡觉得改革这些年的失误之一就是尚没有形成一套完备的理论,党在这方面不太重视,或许是因为在各种理论百花争鸣期间,往往会成为政斗的工具吧。
  “唐老身体还好吧?”包衡自然免不了会担心唐老身体。今年春节,唐老都没有和大家见面,就算亲近如包衡,也只在去年年底见过唐老最后一面。
  唐逸轻轻点头,提起爷爷心情也有些沉重,爷爷瘦得越发厉害了,说话也有些吐字不清,好像还有些帕金森症的迹象。当然,比起重病在床的谢老,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听说谢老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靠管子维持生命。
  “我,我这就走了。”想起爷爷,唐逸突然再也坐不下去,现在能多陪爷爷哪怕一分钟,也是极为宝贵的。
  理解唐逸的心情,包衡点点头,站起身的时候想劝慰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心里也是有些发堵。
  走出凉亭的时候,唐逸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号,是陈达和,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说在宁西的那些事。邱万青揭发的案子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宁西一些人现在可不知道怎么头痛呢。
  唐逸想了想,接通了电话。他却是准备要陈达和能放就放一放,宁西的案子固然令谢文廷焦头烂额,但这些日子某些网上舆论开始议论起红色二代三代的某些黑暗面,好像有人在故意引导这股风向,这不能不令唐逸产生警惕。


第二百零六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阳台上兰花优雅的绽放,客厅虽小,却色调鲜明,家私的摆设独具匠心,弥漫着一种浪漫的情怀。
  品着杯中的咖啡,唐逸就笑:“还以为你这里跟狗窝一样呢,你那么懒,也有时间拾掇房间?”
  宝儿撇撇嘴,捧着自己可爱小巧的杯子喝了一口,很有大家闺秀的味道。
  刚刚被爷爷赶出来的唐逸百般无奈之下来到了宝儿的小天地,喝着宝儿亲手泡的咖啡,心里的那份落寞才慢慢消退。
  宝儿在读研究生,这间弥漫着清香的小小所在似乎有一种令人心灵恬静的魔力,唐逸也想不明白酷爱热闹整天叽叽喳喳的宝儿布置的小家会是这么一种幽静的风格。或许叽叽喳喳的宝儿掩饰的只是她的寂寞,在夜深人静之际,她更需要一个避风的港湾吧。
  看着越发沉静似水的宝儿,唐逸有些恍惚,直到手机短信的铃声响起,才猛地回过神来。
  彩信是李刚发来的,简短汇报了白云山事件的最新进展以及中央调研组的动向。在州委扩大会议上,党委书记潘松岩批评了白云山市市长姚猛在处理该事件中的一些偏激行为,同时将事件定性为比较缓和的民事纠纷,但实际上几名韩国商人已经被传唤调查。
  至于中央调研组,则第一次提出了同省委主要负责同志见面的意愿,谁知道薛川省长对调研组开始下来时不通气不打招呼的做法似乎也极为反感,也不知道是不是行程早安排好了,总之是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全运会筹备组的几位负责同志登上了前往岭南的飞机,说是去取经,借鉴人家成功举办全运会的经验。
  省里的第三号人物陈波涛则正在春城主持省农业改革推广宽城经验的大会,最后和调研组会面的重任就落在了省委秘书长张汉宁的头上。
  看到短信唐逸也只有苦笑,这个薛川也真是的,本来还想他和和稀泥,谁知道性子上来他更是傲气得很,倒显得整个辽东班子都对调研组有抵触情绪一般。这种团结还是不要也罢。
  不过在外界眼里代表着辽东不同声音的薛川也对调研组冷淡异常,这倒令一些人不得不再多琢磨琢磨某些味道。
  看了会儿短信,唐逸就拿起手机开始拨号,早交代了兰姐派人去白云山接允儿,可不知道接到了没。
  在宝儿面前唐逸对兰姐说话的语气又客气了几分,而久已不被训斥的兰姐还是有些不习惯,听到唐逸最后一句“辛苦你啦”香汗立时湿透了全身,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辛苦。”
  “允儿姐姐去辽东了?”唐逸挂电话的时候宝儿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问,也就这个时候依稀可以见到她小时候那好事精的模样。
  早知道宝儿就算嘴上不说,也知道自己三妻四妾的德行。现在的唐逸虽不在乎这些情爱纠葛,但在宝儿面前本还是极为重视形象的。不过宝儿看得自己死死的,唐逸也就去了许多束缚,笑了笑道:“嗯,暑假有几天时间。”
  “那你怎么不陪陪允儿姐姐,她多久没见你了?”宝儿为允儿打起了抱不平,或许是因为允儿最柔顺,最需要人保护吧。
  唐逸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宝儿撇撇嘴,不敢顶撞唐逸,却是小声嘀咕:“允儿姐姐最听你的话,你就最欺负她。”
  唐逸好笑道:“胡说八道,难道我还故意离开春城不见她了?我也是没办法,这几天在外面很多事需要处理。”这个世界上大概就能和宝儿一个人谈谈同几位红颜之间的事,那种感觉极为奇妙。
  宝儿就不吱声。
  唐逸又道:“你呀多看看书,这次考试拿了个B是吧?没人管就不知道学习,和小时候一样!”
  对于唐叔叔这种典型大人做派的打击报复宝儿虽然委屈,却也没有办法,谁叫从小到大就这么过来的呢,只能乖乖地嗯了一声。
  “好了,一会儿出去吃个饭,我叫上刘飞,好久没请你吃饭了,去吃西餐?”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唐逸对付长大的宝儿还是老一套,但却屡试不爽。
  “叔叔,你饿不?要不饿的话,干脆咱们去哈根达斯吃点甜品吧?就在这附近。好不好?”明明见惯了唐逸的伎俩,但偏偏听到能和唐逸吃饭就莫名其妙的心情大好,宝儿笑容甜得很,令人无法拒绝。
  “还是那么爱吃甜食,多大了?”训斥了宝儿一句,唐逸却没有拒绝。
  ……
  刘飞没有到,他昨天刚刚去了国外参加一个交流计划,接到唐逸的电话就笑:“下次吧,下次我去辽东宰你。”
  刘飞没能来却是来了位不速之客,恰好冯日伦电话打来,他知道唐逸在北京,想和唐逸吃个便饭,唐逸索性就将他叫了出来。
  于是在这家哈根达斯的小店里就坐上了这么两桌奇怪的组合,唐逸冯日伦和宝儿一桌,另一桌则是小谭和冯日伦的警卫。冯日伦身为财政部第一副部长,在年前刚刚有文件明确了他的正部级待遇。
  和全世界所有哈根达斯的小店一样,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甜的气息。
  坐在舒适的宽大沙发上,宝儿一口气帮唐逸和冯日伦都要了冰激凌和蛋糕,冯日伦客气地说了声“谢谢”。他在黄海就见过宝儿,对宝儿现在的职务也略有耳闻,只是昔日的小幼齿出落成这般魅力惊人的丽人,冯日伦还是有些感慨,叹口气道:“看到宝儿,我就觉得自己老喽。”
  有外人在,宝儿就变得矜持起来,并不怎么插话。
  唐逸微微一笑:“人事几番新嘛,咱们都有老去的一天,这样社会才有发展。”
  冯日伦摇摇头:“就怕下一代不争气啊,如果都像宝儿这么有出息就好喽。”他显然是有感而发。
  唐逸就知道他想到了他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冯日伦壮年时期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对儿子管教不够,这就应了一句老话“慈母出败儿”。冯日伦的爱人对孩子太过溺爱,等冯日伦进了京城才愕然发觉在自己面前乖巧的儿子远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实际上在背地里他在学校拉帮结党仗势欺人,更有嗑药的迹象。在一次和外校某暴力团伙群殴后这些人都被带进了公安局才使得东窗事发,冯日伦简直是痛心疾首,做梦没想到儿子会变成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在第一次痛打了儿子之后,又将儿子在家关了十几天不许出门,现在放暑假,他就又严令儿子不得踏出家门半步。
  但这种管教方法又哪里是个尽头?想起来冯日伦就长吁短叹,要说冯日伦刚刚四十出头,是部委最年轻最有前途的高干之一,事业春风得意,权威日盛,但家里的这个难题却令他头疼至极,也只能说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乐乐还小,慢慢来吧。”唐逸也只能宽慰他,这种家务事,他也不好发表意见。
  冯日伦苦笑,都上大学了,还小吗?不过唐逸都知道乐乐的事,却令他倏然而惊。在权力高峰攀爬的过程中,不得不黯然止步甚至倒下去的原因很多,而其中家人绝对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可不是,堡垒往往是最容易被从内部攻破的,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而唐书记带了宝儿在这样的小店里和自己见面,一自是自己人不见外,二来是不是也借宝儿刻意提醒自己呢?
  这一瞬间,冯日伦想了很多很多。
  “我会处理好的。”冯日伦几乎是在下军令状,就好像在黄海时福宁经济发展攻坚前的表态。
  唐逸微微一笑,他知道冯日伦想多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唐书记,这次干部轮调财政部沾不沾边?”冯日伦有些关切地问,显然对于即将开始的新一轮中央地方党政大员交流他心里没谱。这是新一届领导人执政即将满第二年,财政部部长在第一年上易了人,冯日伦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今年也被动一动。
  唐逸笑了笑:“你的工作还是被认可的。”在冯日伦面前他也不必遮遮掩掩好像上层变动他一无所知一般,毕竟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冯日伦稍稍心安,点了点头。
  小店的门一响,从外面进来几名叽叽喳喳的女生,其中一名穿着蓝裙子的女孩见了宝儿就笑着打招呼,“卓宝儿!”
  宝儿对她们几人微微点头示意。
  那几名女孩坐到了旁边一桌就小声议论起来。
  “喂,看到没,卓宝儿和两个老男人坐一起呢。”
  “早就知道,就她,开得起宝马?平时还装高贵,见人爱答不理的,这下露馅了吧?”
  “你们猜,谁是她的金主?”
  “猜什么?就不能两个都是啊?”
  女孩在谈什么这边听不清楚,但咯咯的笑声中隐隐传来的话语也令人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宝儿若无其事地一小口一小口吃蛋糕,端庄而秀气。
  看了眼宝儿冯日伦心里点点头,跟着唐书记长大就是不一般,看多有涵养?随即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冯日伦又头疼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碰撞
  听到朴老师要走的消息,张队长亲自来到白云宾馆送行。在朴老师房间门前,张队长和隔壁的客人擦肩而过,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目光在张队长身上转了一圈,或许是因为记者天生的敏感,他嗅到了身着便装的张队长身上的警味,他冷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回了房间。
  一起走出来帮允儿拎着行李的张晶睁大眼睛:“这谁啊,莫名其妙!”
  张队长苦笑:“京里来的记者同志,不用理他,我们这地方的干部都成他们眼里的阶级敌人了,唉!”隔壁住的就是陪同调研组下来的中央八大喉舌之一《大公报》的几名记者。
  “北京的记者?允儿,他们没欺负你吧?”神态高傲、一直不屑于和张队长说话的那位穿着性感雪纺裙露出白嫩嫩一双长腿的妙人终于开了声,声音妩媚,令人销魂。
  允儿忙说:“没,没有。”她可是知道兰姐的脾气,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的,给首长惹麻烦就不好了。她性子纯真,自不知道兰姐也是狐假虎威,特别是有允儿在,惹了什么乱子也是为允儿出气,黑面神怜惜允儿,自不会找她的麻烦。
  张队长也不知道这位高傲的性感丽人是何方神圣,但人家座驾是宝马,虽不说珠光宝气但身上衣着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名牌。既然是朴老师的朋友,想来来头也不小,是以人家虽然看起来不爱搭理他,他还是赔笑道:“夏小姐,放心吧,在这里朴老师受不了欺负。”
  兰姐拿眼瞥了瞥这个小警察,心说就靠你们还能保护人了?滑稽!
  几个人沿着走廊走向电梯,还未走几步,却听电梯“叮”的一响,门向左右分开,四五名穿着黑西装的男女青年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男人,张队长目光扫过去,心里就是一忽悠,妈呀,他怎么来了?
  不怪张队长心里颤悠,迎面走来的男人可以说是白云地区所有干部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州反贪局局长冯定一,被他盯上传召,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张队长一面心里琢磨着自己最近有没有踩线,一边快走几步,跑上去敬礼握手寒暄。待见冯队长一脸茫然地和他握手,张队长心里一宽的同时也骂自己糊涂,就算自己犯了事,又怎么可能会惊动这位黑煞星亲自出马?
  连忙自己报了身份,笑着说:“冯局,我是白云山局刑侦大队的,我姓张。”在人家面前,也不用报自己的职级了。
  冯局长脸色却极为严肃,向那边记者的房间扫了一眼,说:“你也是来见他们的,那这样,小李。”转头吩咐身后一位年轻干部:“你查一查他的工作证,看看需不需要协助调查。”
  张队长一下就傻了眼,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说:“这怎么了,这怎么了?”他看到了冯局长目光的方向,还以为说的是朴老师他们呢。
  “呦,定一,怎么着,来送送我们还成嫌疑犯了?”脆嘀嘀的声音,香风涌动,兰姐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
  冯局长这才看到了兰姐,明显吃了一惊,“夏总,你怎么在这儿?”冯定一本是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局直属行动处处长,胡小秋哥哥的战友,和兰姐在春城就熟识,各地区反贪局成立时,从省厅也抽调了一部分精英,冯定一就被调来白云地区担任反贪局局长。
  兰姐娇笑道:“来接我一个妹妹,怎么,我们还成了贪污犯了?”
  令张队长目瞪口呆的是平素不苟言笑被人称为黑煞星的冯局却是讪讪笑起来,说:“误会,误会,全错了。”做了个手势,正准备盘查张队长的年轻干部也就停下了脚步。
  兰姐有时候鬼精鬼精的,眼珠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娇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来治那几个狗仔队的吧?好好治治他们,我看他们也不顺眼。”
  深知夏总的脾气,冯局长就呵呵地笑,说:“对不住夏总,这可真不能和你说。”
  “明白明白,你们忙你们的!”兰姐轻笑一声,让开了路。
  在几名黑西装快步走向306时,张队长则抹着额头的冷汗小声说:“夏小姐,今天可谢谢您了。”
  兰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头吩咐跟在她身边的女工作人员:“回头给张队拿几条烟,这些天也蛮辛苦的。”
  张队长冷汗差点又冒出来,忙不迭地摇手:“这,不行,真的不行。”
  兰姐看他那担惊受怕的模样终于扑哧笑了出来,“你呀,怕什么?又不是求你办什么事?哎呀真是的,那算了吧!”
  张晶跟在允儿身边,看着对允儿客客气气好像还带着些尊敬的这位性感丽人在警队队长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迷茫,对朴老师的身份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
  306房间内,却是一阵鸡飞狗跳,被突然涌进来控制住局面的黑西装吓了一跳之后,为首的记者《大公报》国内政治部刘副主任腾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看着亮出证件的冯定一厉声道:“反贪局?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疯了吗?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
  冯定一笑了笑,伸手示意刘主任坐,自己也施施然坐在了他的对面,说道:“是这样,有些情况来和你们核实。”
  “什么情况?怎么着?吓唬我们来了?”看到自己等人好像被当作嫌疑人对待,刘主任语气殊不客气。他可不会将地方上这些小吏放在眼里,本身就是八大喉舌之一的处级干部,加之又是随着中央调研组下来的,这两重特殊的身份令刘主任心里笃定得很。
  冯定一呵呵笑道:“全新同志,你这样的态度,咱们怎么谈?再这样,我看只能请你们回局里协助调查了。”
  “你还威胁我?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刘主任气得脸涨红,指着冯定一话都说不利落了,只觉得这人是疯子,这也太荒唐了!
  冯定一微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怕刘主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坐下!”最后一句却是声色俱厉,脸上笑容一下就收了起来。
  刘主任被吓了一跳,气势一馁,不知不觉就坐了下来。
  “是这样,我们收到举报,你们和尹先平、金展光、李明子三位韩国人先后取得联系,对他们进行了采访是吧?”
  刘主任看着冯定一严肃的面孔,这才意识到来者不善,但还是有恃无恐地道:“对,我们有正当采访的权力,追求真相是我们新闻工作者的天职,难道这也触犯了法律?那你们辽东的法律也太荒唐了吧?”
  冯定一淡然道:“这几位韩国人的联系方式是你们通过白云山市检察院的一位干部得到的是吧?而且其中一名韩国人因为被调查出曾经在国内犯有严重的罪行被刑事拘留,但你们还是通过这位检察院的干部和他取得了联系,对在拘留室中的他进行了一次连线是吧?”
  “是啊!那怎么了!赵科长是小王的老同学,私下帮了帮忙,但我可以打包票,在这件事上绝对没有金钱来往,更说不上贪污受贿!”刘主任一脸的冷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那你们可下错手了!
  冯定一微微一笑,说:“承认了就好,那好吧,请几位跟我们回局里调查吧!”说着话就站了起来。
  “你疯了吧?我问你,我触犯了哪条法例?我承认我们使用的方法可能有些不正确,但为了追求真相,我们往往会采取一些不得已的手段,但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们反贪局管吧?”刘主任简直要被气疯了,站起来指着冯定一鼻子大吵大嚷。其实平素的他极为稳重,可是遇到这么不可理喻的事是破天荒第一遭,他自然觉得对方是打击报复,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冯定一严肃地道:“请你安静些,不然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手段。我不知道你们新闻圈子的什么潜规则,我只知道按照反贪条例,你们涉及干扰司法公正,对正传讯中的犯罪嫌疑人非法采访,还在采访中给嫌疑人了一种虚假的希望,严重阻挠了司法机关的工作。此外,利用人脉关系拉拢司法干部做出违法行为同样触犯了反贪条例第一百一十九款,该当事人已经被停职调查,而你们,在事情核实清楚之后我会上报省局,由省局同贵报纪检组沟通怎么对你们进行处理!”
  “你,你们!”刘主任指着冯定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清楚辽东反贪局是怎么运转的,也不知道冯定一嘴里的反贪条例是怎么一回事,正因为这样,对冯定一的话他无可反驳。他只知道,好像一直以来惯常使用的一些采访手段在辽东成了违法行为,这也太荒唐了!
  “你们,你们这叫捂盖子,妨碍新闻自由!”终于刘主任咬牙做出了反击。
  冯定一微微一笑:“我们一向维护新闻自由,不相信你可以看白云、看辽东的报刊杂志,他们是怎么针砭时弊的。评论政府工作的新闻社论好像从全国的角度来说辽东媒体名列全矛,其中也少不了一些批评的意见,但前提是不能顶着无冕之王的大帽子自己违法乱纪!在这一点上,我看你可以好好跟你的辽东同行学习一下喽。”


第二百零八章 叶落归根
  金龙宾馆11号楼围栏上的金银花妩媚地盛开,几棵常青树木在微风中傲然而立,大气而优雅。
  会客室中,唐逸正同何英明愉快地倾谈着。
  看着书橱里整整齐齐的图书,何英明笑着说:“都说唐书记学富五车,看来传言非虚啊,我看许多书都打了书签吧,可不是摆出来做样子的。”
  唐逸微笑摆摆手,说:“何局过誉了,过誉了。”
  “学无止境啊,这是我来辽东最深的感触!”何英明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
  唐逸微笑拿起了茶杯,没有作声。
  《大公报》记者违纪一事已经通报给《大公报》纪检组,辽东司法部门一旦高速运转,其效率令人咋舌。这一点显然也令何英明始料不及,就在他还极有耐心地同薛川省长、省纪委刘明浩书记进行惯例的沟通之际,皮球已经被踢到了《大公报》一方。
  调研组刚刚下来一个礼拜就闹得灰头土脸,被海内外广泛称赞的据说学习新加坡经验的辽东反贪反腐机构之霹雳手段给调研组成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于这些印象是好是坏,只能用褒贬不一来形容了。但就算心里憋了一口气的部分调研组成员,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做的一切都有法可依有律可循。
  而一直在农改模范县宽城调研的何英明等人更见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宽城营口镇农业合作公司因为账目出现了问题,公司负责人直接被以镇上农民组成的监事会罢免,司法机关同样很快介入了调查。据称实际上不过是因为财务处的某位会计隐瞒了一小笔收入建立公司小金库,这种小金库普遍存在于全国各地的行政机关国企事业单位中,在宽城却直接会导致公司一把手下课。
  在宽城的这些天,调研组的干部每一天几乎都有新奇的感受,就算对辽东改革最有抵触情绪的干部也大多缄口不言,何英明同样也没了刚刚离京时的自信满满。
  “这次我回去一定要把在辽东亲眼看到的东西好好讲一讲,我看就是讲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啊!”何英明笑着,一脸的诚挚。
  唐逸端起茶杯示意何英明喝茶,微笑不语。
  ……
  繁华的延山街头车流如梭,从这家大酒店二楼豪华包厢的落地窗看出去,小城高楼大厦罗列,早已不是昔日山沟沟里的小县城景象。
  “妈妈,爸爸怎么不跟我们来嘛!”大丫穿着漂亮的小牛仔裙,头发打了一个可爱的高高发卷,粉雕玉琢中又带着几分西式明快气质,令人观之忘俗,而大丫最开心的莫过于被爸爸说“越来越漂亮,像我”了。
  自从来到延山,大丫念念不忘的就是问妈妈“爸爸怎么没跟着来”,这不,才坐下没一会儿,大丫又开始念叨起爸爸来了。
  对于大丫越来越依恋唐逸陈珂也只能叹息,轻声道:“爸爸忙,听话,只要你乖,爸爸就会多陪你。”
  “哦。”大丫点点头,就自己拿起餐布小心翼翼地铺在碟子下面,看着她可爱而又危险的动作,旁边站的服务员好笑之下又急忙快步过来帮她,大丫却是满心不情愿,说:“我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却耐不住漂亮的服务员姐姐嘻嘻哈哈地帮忙,最后只好无奈地叹口气:“那你们来,爸爸都说我自己做得好。”倒好像这些服务员才是顽皮的小孩。
  包厢门被人轻轻敲响,随后走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陈珂赶忙走过去搀扶,笑着说:“妈,说了我接你,你非不干。”
  陈珂妈打落了陈珂扶在她胳膊上的手:“去去去,我还没七老八十呢!”嘴上骂,眼里却是慈祥的笑意。
  陈珂咯咯地笑:“知道了!”见老妈精神面目都这么健旺,心下也就一宽。老妈年纪大了,又一直不肯搬去和老爸住大城市,死活闹着要回陈家坨,老爸无奈之下在延山买了房子,好说歹说终于劝老妈住了下来。
  “珂儿啊,这是你柳家侄女!”陈珂妈却是回头叫进了一位在外面畏畏缩缩的少妇。少妇长得倒也别致,绿裙子下身段玲珑,进来赔笑和陈珂打招呼:“陈姨。”待见到陈珂的青春貌美却是吃了一惊,这看上去倒好像比自己岁数还小呢。
  陈珂早听说了,这少妇叫柳叶眉,是原来陈家坨镇老书记柳大忠的孙女,自己在陈家坨工作时她还上小学呢,这一转眼十六七年过去了,倒出落得很漂亮,一点不像她那个倔强的爷爷,看样子已经嫁人了。
  柳叶眉大学毕业进了县城,和陈珂妈住一个小区,也多亏她经常跑去陪陈珂妈,才使得老人不那么寂寞。不过陈方圆一向和柳大忠不和,是以对老柳家的人全看不顺眼。柳叶眉和陈珂妈走得近,陈方圆总觉得是冲他的钱来的,每次见到柳叶眉都没个好声气,也就不怪柳叶眉来见陈珂前有些担惊受怕了。早听说陈珂是美国的大律师,层次不是一般的高,可不更加瞧不起人?
  见了面柳叶眉才放了心,陈珂远不像她那个“土财主老爸”,对自己不但极为亲热,而且彬彬有礼气质高贵,令人和之相处极为愉快。
  “老书记身体还好吧?”在老妈和柳叶眉坐下后,陈珂关切地问柳叶眉。
  开始柳叶眉微微一怔,接着才明白过来是问她爷爷,“老书记”这个称呼她还是一次听到,忙说道:“爷爷挺好的,他前阵子还念叨呢,不知道陈姨在国外过得好不好。”其实柳大忠又哪里会念叨陈珂,如果不是老冤家陈方圆的女儿,对这个昔日的小秘书也早没了什么印象。柳大忠倒是时常念叨唐逸,给儿孙讲他和唐逸共事的“光荣历史”,在他嘴里,倒好像省委唐书记是他当初一手带出来的一样,儿孙们也就姑妄听之。实际上清楚那点事的大儿子早就同大家讲了,人家当初唐书记改革第一阵就是和咱家老爷子打对台,也就唐书记涵养好,不然咱们柳家这些人就等着上山下乡被区别对待吧。
  不过柳叶眉嘴甜,自然将唐书记巧妙地变成了陈珂。至于唐书记,在柳叶眉心目中只是个符号,唐书记在陈家坨时,柳叶眉刚刚小学五年级,那时候唐书记的样子都不大记得了。
  “我妈这两年多亏你照顾,谢谢。”陈珂确实是由衷地感激柳叶眉。
  柳叶眉不好意思地笑:“陈姨这么见外干啥,乡里乡亲的,我在这也没个亲人,再说我也没照顾什么,倒尽占奶奶的便宜了。”这话倒是真的,陈珂妈隔三岔五就贴补柳叶眉小两口,也难怪陈方圆觉得老柳家这些人都是冲他的钱来的。
  “呦,这就是大丫吧。”柳叶眉好奇地打量着正襟危坐听老妈说话的大丫,啧啧称奇:“真是吃美国米长大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看,跟瓷娃娃似的。”
  大丫稚声稚气道:“谢谢姐姐。”又惹得柳叶眉一阵娇笑,想伸手去捏捏大丫可爱的小脸,但大丫气质优雅,和普通小孩截然不同,还真是难以“下手”,最后悻悻地作罢。
  虽然早知道陈姨有一个私生女,但柳叶眉毕竟是新一代女孩,和老人们的思想截然不同。对于陈珂,她可是极为羡慕,觉得这才是女人呢,坚强独立,事业有成,比那些结了婚天天锅碗瓢盆过一辈子的女人可不知道强多少倍。要自己也能这么活一辈子那就值了,可惜自己没那个勇气,不敢出去闯荡,只能老老实实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再见到大丫的可人俊俏模样,柳叶眉更是艳羡,心说真是环境育人,自己的小孩只要不和泥巴玩到大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见到他了吧?”早接受了唐逸和陈珂的事实,陈珂妈也懂得打哑谜了。
  陈珂被逗得一笑,轻轻点点头,说:“嗯,和大丫一起过的生日,太忙,就我和大丫来延山了,他还叫我给你带个话,说过阵子一定来看看您。”对于柳叶眉在不在,陈珂自不会太在乎。
  “啊。”陈珂妈欣慰地笑了,“不用了不用了,他忙的是国家大事,别为了咱家的小事叫人家烦,只要你们好就好,你们好就好啊!”
  这话就有点露,陈珂就没接茬,笑着换了话题,“妈,我准备回国了,好不好?”
  陈珂妈眼睛就是一亮,声音就颤抖起来:“回国?真的吗?回国好啊,他,他同意吗?”显然虽然嘴上不说,但唯一的女儿一直漂流在异国他乡实际上是这位老人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了。
  陈珂见到老妈激动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酸,轻轻点头,“是真的。”顿了下,还不忘解释:“以前,以前也不是他不让的。”
  在给大丫过生日时,唐逸主动提到了大丫回国的问题,大丫已经六周岁了,也是时候叶落归根了。
  “妈,我和大丫去南京定居,你去不去?”陈珂笑滋滋地帮老妈拭去眼角的泪水,说:“你呀,就跟我们去享清福吧!”
  陈珂妈老泪纵横,哽咽着却再说不出话。


第二百零九章 叫停
  辽东省委一号办公楼气势恢宏,正门台阶上那花岗岩镶嵌的擎天廊柱,三扇深红拱门,楼顶高悬的红旗叠影党徽,尽显庄严肃穆,气派非凡。这座代表着全省最高权力中枢的办公楼在外界眼中是那样的神秘和高不可攀。
  省委书记办公室中,唐逸正猫着腰用喷壶给墙角的一棵常绿植物浇水,这位一声咳嗽都可能令辽东大地掀起狂风骤雨的权力者,此时此刻是那样的恬静安详。
  沙发上坐的是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高于真,从副省长的位子退下去之后,高于真被安排进了省人大。在辽东,人大这个机构早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投票机制,常委会的一些副职更不再是一些实权干部的兼职或者某些老同志以及难以更上一层楼的同志告别政治生活的最后一站。人大,正渐渐成为普通民众真正参政议政的平台。
  高于真,就是带着两份人大的报告来到唐逸的办公室的,一份是省人大对省财政部门报省政府的调整省内最低工资标准意见的论证报告,另一份,则是关于即将启动的安东核电站建设工程的民意调查。
  “于真啊,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慢条斯理放下喷壶,唐逸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点上一支烟,又将烟盒递给高于真。
  高于真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吸,这位他昔日手下的年轻干部,早已一步步走上辽东最高权力顶峰,也不知不觉中在他心里建立了绝对的权威地位。
  高于真知道唐逸肯定是问自己对第二份报告怎么看的,因为第一份调整最低工资的论证外界几乎是没有什么异议的。但令人想不到的是中核集团即将和省政府签署协议在安东建设核电站的项目,不但人大的论证会上辩论激烈,专家学者纷纷粉墨登场,最令人惊讶的是人大对安东全市展开的抽样调查中,几乎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市民对该项目持强烈反对意见。这样的结果令高于真大跌眼镜之余,再来见唐逸的路上更是忐忑,但他又不能不将情况如实反映,何况唐逸应该早早就知道了结果。
  琢磨着用词,高于真谨慎地道:“我认为民间这些年对核电站可能引发的负面因素被大大的夸大了,普通市民很难对此有一个客观的认识。一说起核电站,想起的就是核泄漏呀战争时的威胁呀,这些因素,市民们是很难站在宏观角度去考虑的,他们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是小我。再说,问卷调查的形式还是有失偏颇吧,不够全面,也很难真实地反映民意。我认为,安东人民大多数还是支持核电站项目上马的,谁都知道,这个项目有多少地区在争,咱们得来是多么的来之不易,省委省政府的同事们可以说呕心沥血做了大量艰苦的工作,才令中核集团将目光转向了咱们安东。”
  高于真是知道这个项目能被争取下来是多么不容易,唐逸和薛川都曾经和中核集团的老总会面,好不容易才拿到了这个项目,毕竟在辽东,宁边地区已经有一座正在动工的核电站了,再拿下安东这个项目实属不易。
  最后人大参政议政搞出了这么一个结果,高于真委实觉得有些尴尬,也只有尽力地为这个结果找一些借口开脱。
  唐逸听着就笑了,将烟掐灭,笑道:“于真,咱可不能不实事求是啊,安东人民就是不同意修核电站嘛!这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高于真略有些尴尬,笑了笑,没吱声。
  唐逸略一沉吟,道:“那就停了吧。”轻描淡写地拿起茶杯品茶。
  高于真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就怔住,不敢相信地看向唐逸:“你是说核电站的项目,停了?”
  唐逸微笑道:“不然我说什么呢?还好中核集团刚刚下来人测绘,并没有浪费资源,所以我说这个论证会要早点开,民意调查要早点起步,就是为了避免资源的浪费。”
  高于真怔了好一会儿说道:“可是这个项目来之不易,多少兄弟省市争呢,好不容易花落辽东,咱们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唐逸笑道:“别人一哄而上都上核电站,咱们不见得就要跟风,何况宁边的一期工程早就上马了,从布局来说,短时间内咱们辽东的电力还是有保障的。”顿了下又道:“至于该不该上这个核电站,利大于弊也好,弊大于利也好,都不是一时能说清的,但既然咱们搞了参政议政听取民意,就不能让这种机制成为摆设。我们党内,在做事业时最不缺的就是魄力,最不缺的就是乾纲独断,最最缺少的恰恰就是这种优柔寡断啊!于真,你说我说得对不?”
  高于真默默琢磨着唐逸的话,久久不语。
  ……
  “安东的核电站真的要叫停?”
  看着安小婉惊讶的表情,唐逸就是一笑,安小婉不是第一个来问自己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金龙宾馆大会堂,唐逸遇到了来参加全省组织工作会议的安小婉,也就有了唐逸和安小婉在11号楼会客室的这番谈话。
  喝着香浓的咖啡,安小婉第一句话就是问的这个问题,她显然对省里的这个重磅决定很吃惊,话题自然就从核电站展开。
  唐逸笑道:“怎么,你又不理解了?”
  “那倒不是!我能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可不知道你这么有魄力,这么大的一个工程,说停就停了?”安小婉连连摇头。
  唐逸就笑:“宋朝时的皇帝曾经想扩建皇宫,但就因为皇宫附近的小市民不愿意拆迁,扩建的事就被叫了停,咱们总不能还不如宋代的皇帝和士大夫吧?”
  安小婉轻笑道:“你说的我知道,可是修核电站又不是搞腐败,和以前叫停的那些高污染项目也不同,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安小婉一身裁剪合体的咖啡色套裙裹着她的玲珑身段,肉色丝袜棕色平跟皮鞋,端端正正坐着,轻轻露齿一笑,就如牡丹花开。
  唐逸知道安小婉说的后果是什么,如果从积极一面来说,此举开民意决策之先例,但从消极一面来说,又会引发许多后遗症,京城定会有很多人大叫此风不可长。
  “总不会杀头抄家吧。”唐逸笑着,看似若无其事地端起了咖啡,但显然,坚定地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的他,对任何结果都会无怨无悔。
  安小婉静静看着他,好似也陷入了深思。
  ……
  “嘤咛。”软软的席梦思大床上,满脸潮红的苏梅从毛巾被里冒出了头,娇媚万千地靠在了张震赤裸的胸膛上。
  用小手在张震胸脯上划着圈,苏梅声音跟化了水一样软绵绵的,“嗳,你说唐书记在中央是不是多数派,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硬气呢?”
  张震或许年纪大了,刚刚的激烈运动令他很有些疲倦,有些惬意地享受着苏梅丝缎般肌肤紧紧贴着的感觉,摇摇头道:“你这话太幼稚,没有什么多数派少数派,不过说起唐书记,我也有这个感觉。”他能感觉到,唐逸越来越强而有力的力量。
  “我不管,你跟唐书记这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那个工程你一定要帮我拿下来。”苏梅抱住张震的胳膊撒娇。
  苏梅说的是省里涉及资金超过百亿元的一个大工程,苏梅老早就盯上了它。
  如果说张震在事业上升期间苏梅很少求张震办什么事,两人的关系甚至可以用苏梅贴养张震来形容。而现在随着苏梅企业的发展,目光也就越来越高,她能看上的项目也就再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小儿科,而是真真正正席面上的大餐。
  张震微微蹙眉,几乎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不行,现在省里的制度你不知道,这种工程招标讲的就是阳光,别说我,唐书记都从来不干预。”
  “什么啊,那还不是给外人看的?”苏梅不满地嘟起嘴,“嗳,我可是第一次开头求你帮忙啊!”
  张震脸色也严肃下来:“你是逼着我犯错误是吧?我告诉你,钱是赚不完的,但哪些钱可以赚,哪些钱碰不得你心里没数吗?再说了,要那么些钱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苏梅咬着嘴唇看着张震,看着张震略显苍老的面庞,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厌烦。自从跟了张震,大的好处没捞着,倒经历了被纪委调查进小黑屋的经历,而这个张震更是官越大胆子越小,早没了昔日的大气,现在怕是就叫他从公家给自己拿个螺丝钉他也不敢。这样的男人,就算是省委组织部长又怎么了?两个字,窝囊!
  自己当初怎么就跟了他了?混迹于名流社会,更不乏小白脸勾引的苏梅久已甘于寂寞的心好像再一次不安分起来,看着脸色呆板的张震,苏梅心里的某种躁动情绪好像在酝酿,在发酵。


录事参军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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