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代理县委书记


  当然,他郑重其事地对刘平良说了一通什么这些位置竞争激烈,自己对月亮湖开发区的建设很看好,自己可以帮他刘平良在别人面前说好话……云云。
  刘平良明知道这个老头说的大部分是无营养的废话,但也装着很感动的样子,对冯老头毕恭毕敬,不断请他消费、潇洒。
  收了礼的冯老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向自己的年轻老婆如实汇报。他开始偷偷摸摸地把钱存在一个不为她所知道的帐号上。不但是受贿得来的钱,就是一些正常的奖金、福利,他也不给她知道,只把基本工资和别人当着她的面送到家里的东西给她管理。
  这个年轻的女人知道每年过年过节正在大创收的时候,现在“收入”突然大降,哪里会不清楚原因?于是又跟冯老头大吵。
  冯老头来一个眼不见为净,干脆到宾馆去睡大众的妻子去了,而且有时一睡就是二个。
  这个独守空房的女人也就一做二不休:老娘得不到,你也别想好过。
  于是利用这个机会发了一次雌威,吓翻了一大帮子人,让安华市政坛抖了又抖。
  罗豪解释完,笑问薛华鼎道:“薛哥,这个娘们的行为你理解了吧?她才是真正地出了一口恶气。没有了以前的好日子过,她还会留恋这个糟老头?呵呵。”
  薛华鼎也笑道:“有她这份勇气的人不多啊。这下只怕她没有什么退路可走了。”
  罗豪话里有话地问道:“薛哥,看出里面的机遇了吗?”
  薛华鼎自然知道罗豪话的意思,但他装糊涂地说道:“什么机遇?我们县一个副书记也牵扯进去了,我还头痛呢。”
  罗豪道:“你就跟我装吧。你们当官的就一个不好,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薛华鼎开玩笑道:“我可不想当什么人大主任。他冯老头下台了,谁愿意上谁上。”
  罗豪道:“不跟你不着边际地乱扯了。我只告诉你这个女人已经在安华市掀起了一场官场大地震。有人就从此打入地狱,也有人得到超升。能不能捞上一把,不但看各自的本事,也看各自的运气。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你还是找一些人沟通一下。有什么情况我和孙伟他们会和你打招呼的。”
  薛华鼎认真地说道:“谢谢,我会考虑的。”
  罗豪道:“那就祝你再进一步。对了,我还有事要感谢你呢。现在我去年买的那块地皮已经升值了至少三倍。没有你的牵线搭桥,我还真不可能把那块地全买下来。送钱给你吧,你不敢收,送女人给你吧,我感觉对不起许蕾。呵呵,你说我怎么感谢你好呢?”
  薛华鼎笑道:“我就是和他们吃了几餐饭而已,每次埋单还是你出的钱,我可不敢居功。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有眼光,与我无关。不过,你真要感谢的话,我只求你帮一个忙。”
  罗豪马上说道:“什么忙,你说。就是倾家荡产我也帮你办到。”
  “靠!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求你别把鲁利、叶厅长他们拉下水就行。他们都是前途远大的人,要是他们毁在你的金钱、美女下,我饶不了你。”
  罗豪一愣,尴尬地笑道:“我,我保证不害他们。我真的只是请他们喝喝玩玩,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而且,我保证做的天衣无缝,不会像冯老头一样。”
  薛华鼎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冯老头在安华市也算是一个人物,结果呢?”
  “是,我会注意的。”罗豪低声说道。
  ……
  挂了罗豪的电话,薛华鼎联想翩翩:“自己是这场官场地震的受益者还是受害者,或者仅仅是一个旁观者呢?自己能不能从中得一点益处?”
  看时间还早,薛华鼎给市委秘书长刘桂清挂了一个电话。
  刘桂清说道:“薛县长,今天什么风把你的电话给吹来了?”
  “呵呵,秘书长是怪我汇报少了?我不正准备向你汇报吗?”薛华鼎笑道。
  “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首先申明,我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刘桂清说道。
  “我不是打探,只是想为我们刘平良副书记求一个情,看上级能不能手下留情,不要公开处分,也不要处分太重。”薛华鼎说是不打探,还是把话题往这个方面引。
  “这事市里还在研究。处分肯定是少不了的,至于会不会公开就不好说了。薛县长,在这里这个关键时刻,工作最重要,班子团结最重要。现在到处都是混水,保持平常心才是最好的。”刘桂清话里有话。
  薛华鼎马上说道:“我的第二个意思就是等有个晴朗的日子,请你们市里的领导到我们月亮湖风景区看看,现在那里的莲藕已经发芽抽叶了。风景很不错,我们县里想让市里领导高兴高兴。”
  刘桂清高兴地说道:“好的,我会把你的邀请跟其他领导说说。大家正好有点烦,能清净清净脑子更好。我相信大家都会很高兴有这个一个出处的。”
  挂了电话,薛华鼎再一次陷入思考中。
  刘桂清的话里有话,透露出了不少信息:首先是明确告诫薛华鼎不要凑这个热闹。二是暗示了不少人想混水摸鱼。三是他会在适当时候帮他。四十市里领导正焦头烂额……
  与薛华鼎一样,有不少人在钻山打洞来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薛华鼎正在打电话的时候,公安局局长叶望就敲响了傅全和的门。
  二人谈了好久,叶望才心有不甘地离开。傅全和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帮他。
  从傅全和家里出来,叶望又敲响了薛华鼎的门。
  “叶局长,你好,请进。”薛华鼎看着叶望站在门口,客气地请他进来。
  “薛县长,我一直都没有来看你,一些事情也没有及时向你汇报,我向你检讨来了。”叶望连忙说道,双手握着薛华鼎的右手热情地摇着。
  “呵呵,你主持的工作一直搞得很不错。请坐。”薛华鼎笑道。
  “我就知道我们薛县长是一个好领导。我常常对我手下的干警说,虽然我们没有经常向薛县长汇报,但薛县长肯定看到了我们的成绩,我们如果不努力,就辜负了薛县长的一片苦心。”叶望话里明显露出一丝献媚。
  薛华鼎趁给他倒水的机会,没有应他的话。
  叶望双手客气地接过薛华鼎送来茶水,说道:“薛县长,我今天有一个想法。想在月亮湖风景区成立一个独立的派出所,想请示一下你的意见,你认为呢?”
  薛华鼎不置可否地说道:“有想法就好。你们对这方面的情况熟悉,你们政法系统的拿出一个主意来就行。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叶望笑道:“我们希望薛县长能多多指示我们,这样的话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现在我们公安系统的工作完全进行了良性发展的轨道,各中层干部都能自施其职……”话里的意思就是大部分事情被手下的人分担,自己可以承担更多、更高一点的工作了。
  可惜薛华鼎就是不接茬,只口不提人事方面的事,说的都是没有多少涵养的话。当然,薛华鼎也没有故意冷落他,只是暗示现在什么都没头绪,考虑这些问题还为时尚早。
  谈了半个多小时,叶望只好告辞走了。
  几天之后,养好面部抓痕的刘平良到县委来上班了。短短几天时间,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人也萎靡不振,全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在开会的时候很少发言,实在绕不过去就简单地说二句,基本都是附和傅全和、薛华鼎的意见。
  虽然上面的处分还没下来,但刘平良知道自己的仕途算是到头了,不说上升,就是保住现在的位置都不太可能。
  他的神态和精神状态都落入了大家的眼睛里,但没有几个人可怜他。大家都如避瘟疫似地不和他打照面,生怕粘上他身上的霉气。
  这些故意避让刘平良的人并不是鄙视他嫖娼的行为,也不是看不起他被女人抓破了脸,而是担心自己如果和刘平良接触太多的话,薛华鼎可能会对自己有看法。因为刘平良一直以来就是和薛华鼎PK的。
  一个是垂死的副书记,一个是红透半边天的官场宠儿,该接近谁该和谁划清界限,大家都清楚得很。这个不同任何人提醒。
  六月中旬,“平静”了二个多月的官场终于沸腾了,在此之前的人事考察终于有了结果,一道道人事命令如雪花般撒了下来。相关的任命打碎了无数副眼镜,几个人的升迁大大超出了人们的意料:
  长益县县委书记朱贺年连跳二级,升任市人大主任。不说各县里的干部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就是朱贺年本人在接到任命的时候都不相信是真的。虽然上级找他谈话的时候暗示他会上升,但没想到升这么多,直接接了冯老头的位置。
  浏章县县委书记傅全和升任月亮湖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因为只升了一级,虽然也让人惊讶,但有朱贺年的升迁在前,大家的惊讶不是很大。
  醴阳县县委王书记升任主管工业的副市长。这个升迁更是众望所归,风声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放了出去。醴阳县的经济虽然现在没有那么突出了,但还是安华市的龙头县。他坐这个位置还是合适的。以前王书记自己还不是很愿意当什么副市长,但经过几年的摔打,他也明白了,还是当市里的领导舒服。县委一把手虽然可以在县里一言九鼎,但太累,压力太大。
  四个县的县委书记中,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昌宜县县委李书记,他依然当他的县里一把手。据小道消息称,他和一位市里的副书记都受到了冯老头的牵连,表面上原地不动,实际上档案里还被记载了一笔:李书记为了争取坐上月亮湖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也和刘平良一样向冯老头送了礼。送礼的事被调查组从冯老头的年轻老婆那里问了出来。而那个市委副书记则是收了冯老头的礼,他答应冯老头说他帮冯老头到省检察院、省法院活动活动,让冯老头的儿子早点减刑或者保外就医。告密者自然也是那个女人。
  上面的人都动了,下面的官员也随着而动。
  浏章县的变动情况如下:薛华鼎是代县委书记兼浏章县县长,可谓党政一肩挑。刘平良下降到文化局当副局长。原来的政法书记代替了刘平良的位置,而叶望也是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政法书记兼公安局局长。
  长益县在朱贺年走了之后,张清林向前迈进一步,当上了代理县长书记,晾袍乡乡党委书记兰永章从县委常委升迁为县委副书记。田国峰因为生病住院暂时辞出了县长职务,让曾建凡当上了代县长。郝国海则当上了常委副县长。


第520章
  这次“官场地震”中,除了刘平良、冯老头倒霉外,长益县县长田国峰也算是很倒霉的一个人。他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因为不小心在自己家门口的花坛边走路时摔了一跤,造成轻度中风而住院。按私下传言,本来他有可能升任市政协副主任的。
  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至于醴阳县,自然也有一番让人欢喜让人愁的变动。
  按理说薛华鼎当上代理县委书记又兼县长,成了浏章县说一不二的人物,三十岁不到就成了一方诸侯,该有不少人眼红。更何况他当上县长还不到一年呢,几乎年年都有进步。
  但因为有朱贺年在前面挡了所有的猜疑和嫉妒,薛华鼎躲在他们的后面啥事也没有。甚至还有人为薛华鼎打抱不平:朱贺年、傅全和、醴阳县王书记都升了一级甚至二级,薛华鼎为什么不能升一级?
  县长和县委书记是同一级别,虽然县委书记的实权大得多。
  当然,这都只是说笑而已,没有人真的愚蠢地到市委领导那里反映。
  薛华鼎他们的岗位调整不但一个月,贾红军也被调离浏章县县政府,调到月亮湖开发区管委会担任管委会副主任,行政级别为正县级。
  管委会主任傅全和跟薛华鼎打了招呼之后,还从县建设局、垇湖乡乡政府调走了几个人。
  贾红军一走,罗国威副县长自然递补为常务副县长,原政府办公室主任李光明递补为副县长,薛华鼎从长益县带来的秘书王波也由办公室副主任一跃成为政府办公室主任,代替了李光明留下的位置。什么公安局、建设局等等部门也一个萝卜一个坑,依次递补。真是乐坏了不少人。
  除了刘平良后悔得吐血,一时间全县几乎到处都有欢声笑语。到处可以听到恭喜、祝贺的话。
  有人说这段时间比过年还热闹。
  其实这些升了官的人,他们的心情比过年还高兴得多,简直没法比。
  过年,大家都是被迫热闹,所有的人都过年,都努力使自己家显得热闹、有福气,不热闹还真不行。而现在这种热闹可不同,这是升官带来的喜庆,十年难遇。
  不过长益县、浏章县的头头脑脑不久就遇到了烦心事。
  什么事烦心呢?就是月亮湖开发区的事。现在月亮湖开发区成立了,相关组织机构也建立起来。但是管理的区域却还没有确定。
  按市里的意思,这个开发区将包括浏章县的垇湖乡和长益县的晾袍乡。
  但开发区管委会却不想全部接受,特别是浏章县的垇湖乡,全是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收归旗下只能使自己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特别是现在讲究一碗水端平,在招工、项目分配等方面都要进行考虑。一个才成立的开发区能有多少岗位提供出来?现在也不知能不能赚到利润呢。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风景区旅客多的话,越靠近风景区的农家就会越富裕,他们可以做小生意,可以在风景区里打工而赚到钱。而离风景区远的农家肯定没有这么幸运。共同富裕最多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不过,开发区管委会却想把晾袍乡的几个企业抓在手里,现在这几个企业都已经产生了不错的效益,抓到手里就如捉到了一只会生金蛋的鸡。但是,长益县哪里会愿意,全县好不容易才树起了几个好一点的企业,要是被开发区收走了,他们找谁去哭?财政收入又要下降一大截。因此长益县的领导只有二个字:不行!
  于是矛盾产生了:长益县不给的,开发区强行要;浏章县想推出来的,开发区不想收。
  这还是上层之间的矛盾,县里和下面的农民也有矛盾。当然,相对长益县而言浏章县的矛盾要小得多。长益县的矛盾是直接的:县里不愿晾袍乡划进开发区,而晾袍乡的农民则坚决要求被划进开发区,不愿意呆在长益县里。
  浏章县政府和垇湖乡的农民则心意相同,都是想把垇湖乡划到开发区里去。垇湖乡的农民给浏章县的压力就是县里一定要把开发区不想要的垇湖乡塞进去。
  薛华鼎想起这事就感到好笑,心里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本想办好一件事,让浏章县享受一下月亮湖带来的好处。现在好处没有一点,反而给我们这么一个大麻烦。”
  班子里的几个人也只有苦笑,纪委书记王雅香还笑着说道:“薛书记,我们县还好点,算是上下同心。最惨的可是长益县,估计他们有人在骂我们县,说我们出骚主意,搞出这么一个事来,把他们的金蛋鸡都收上去了。”
  其他几个人也笑着附和。
  好项目被上面收走了,事情一下少了很多。但怎么寻找新的项目,为浏章县营造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又成了薛华鼎等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政府这边的几个副县长都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项目的事不可能靠行政命令,指令谁办什么企业安排哪个当大老板都是不可能的。一个农业县要办出什么好的企业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有一个奇妙的创意,然后政府支持。最大的问题是这创意不是说有就有的,随便拍脑袋得出的创意未必有用,也许还劳民伤财。
  为了搞活浏章县的经济,为了招商引资,县委县政府在薛华鼎的主持下召开了几次会议,但都是无果而终。虽然县里成立了以常务副县长罗国威兼主任的招商引资办公室,但收效甚微,没有企业家愿意跑到这个穷乡来投资。
  不知不觉的每年的汛期如期而至,和其他三个县一样,全县的工作重点无法抗拒地转移到抗洪抢险上面来。薛华鼎带着一班子人日夜奔波在防洪大堤上。无论是下雨还是太阳天,他都在自己负责的堤段进行认真的巡查。巡完自己承包的地段后,他还要检查其他县领导负责的地段,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责任。
  他承包的地段算是象征性的,因为上面规定每个县领导都要承包一段大堤,他也就做做样子。主要的巡视工作则交给他的秘书小柳和三岔镇的镇党委书记在做。
  王波当上政府办主任之后,大学毕业不到三年的柳正平就正式代替他当了薛华鼎的秘书。虽然在名义上不是专职秘书,但实际上一天到晚都跟在薛华鼎身边。
  这小伙子还在县委办公室干部科挂了一个副科长的职位。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科长这个职位是逃不过他手心的。县委书记的秘书,在县里几乎就是钦差大人,见官大一级。就是他自己不去活动,别人也会把这个职位送给他。
  薛华鼎对这个重点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小伙子很满意,特别是他的那种低调做人很让薛华鼎认可。无论是谁只有到了薛华鼎的办公室,小柳都是笑脸相迎,都客气地招呼,为客人倒茶递水,眼里没有一丝不愿意的神色在。全没有大学生“天之骄子”的臭架子。
  这天,薛华鼎带着办公室主任王波、秘书小柳出现在罗国威承包的堤段上。罗国威早已经在大堤上等待。见面后,几个人寒暄几句就开始检查。
  走了几十米,走到堤坡上的一堆卵石上,薛华鼎看着堤院里一望无际的稻田,随口问道:“马上要开始收割了吧?”
  罗国威也看着黄色的稻田,回答道:“就在这几天吧。今天才出了一天太阳,如果再出二天太阳,他们就会收割了。”
  薛华鼎皱着眉头道:“招商引资真的这么难吗?难道我们就只能守着这些农田过日子?”
  罗国威尴尬地笑了一下,他身兼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不能招商引资进来,是他工作没做好。他说道:“薛书记,我们也算是努力了,可我们县里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薛华鼎笑道:“我不是批评你们做的不好。我只是有感而发。看着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我觉得我们的农民做的实在够多的了,可就是富裕不起来。”
  罗国威感叹了一声,说道:“是啊,他们早出晚归,付出的不比别人少,可是收获的却是不值钱的粮食。”
  说着,罗国威提议道:“薛书记,我们要不要在农业上都下点功夫。工业项目引不进来,农业项目是不是容易引进来一些。”
  薛华鼎笑问:“什么农业项目?养殖还是特色农业?”
  罗国威道:“我觉得大棚种植还是大有可为。”
  薛华鼎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罗国威几眼,见罗国威欲言又止,就说道:“说说看。我看你的样子思考肯定不是一天二天了。”
  罗国威说道:“我们安华市四个县都没有搞大棚种植的,我们就有一个好机会。我这几天仔细分析了四个县的情况,都觉得这个现象可能还有存在一段时间。”
  薛华鼎说道:“哦,那你说说四个县的情况。”自从当上县长后,薛华鼎的心境无形中在改变,口气也越来越有上位者的语气。
  罗国威说道:“醴阳县忙于他们的农用车生产,所有的资金都投了进去,领导的精力也主要在那方面。农用车的效益当然好,卖出一台车就比几个大棚赚的钱还多。他们不愿意把资金投资到大棚上,也不屑于搞这个事。”
  薛华鼎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看着罗国威。
  罗国威继续说道:“昌宜县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被醴阳县踩在脚下之后,一心想在企业上打一个翻身仗,想重新抢回全市财政第一县的金牌。特别是他们那个新办的水泥厂成功获得不菲的效益之后,他们对办企业的新更热了。现在他们正在争取几个别人都不敢要的化工厂进驻。可以预见,他们的心思在近几年也不会放在这里。”
  薛华鼎问道:“那长益县呢?”
  罗国威笑着回答道:“长益县的情况薛书记你比我更熟悉,他们的钱在前几年都用在基础建设上,公路修那么好,又是对柴油机厂进行改造,又是食品建工厂、收割机厂。有限的资金都用得差不多了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以前在晾袍乡试点大棚种植遭到惨败,乡党委书记下台,农民抬着菜在乡政府闹事。估计他们一想起这个事心里就害怕。哪里敢大张旗鼓地做这个?最多是农民做这个的时候,他们暗地里支持,悄悄地鼓励。期待农民自发起来进行这个事情。”
  薛华鼎问道:“你就不担心我们县也出现失败的情况?”
  罗国威道:“担心当然担心,但我考虑到其他市、其他省都这么搞,肯定有利润可赚吧。否则的话,农民会连续搞几年?”
  薛华鼎认同地说道:“这个道理我懂。如果没有好处,大棚种植不可能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其他县都不搞这个,这对我们可是一个利好消息。我们是应该试一试。”
  罗国威说道:“我觉得我们试一试应该问题不大。现在我们到市里的水泥路也修好了,运输不是问题,甚至还可以向省城、向江西省输送呢。”


第521章
  薛华鼎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你看行不行。我建议你从招商引资办退出来,指导县里成立一个特色农业种植办公室。另外选拔一个懂销售、懂市场的人坐主任这个位置,在前期,你就让他们调查大棚种植的市场前景,调查种植什么品种才是最好。同时到各地推销我们的农产品,如果情况理想,我们就放开手脚大干。如果市场情况不好,我们就小规模的试点。先在全县只用四五个村来办这事。这样的话风险就不是很大,我们县里能承受,即使销售不出去,我们县城也能消耗这些蔬菜。”
  说到这里,薛华鼎说道:“什么事都等别人搞好了再出做,那我们什么都不用想了。”
  罗国威巴不得从招商引资办公室撤身出来,那地方如果出了成绩,众领导自然对自己刮目相看,可就是很难出成绩。现在哪个县不是到处找投资?除非奇迹发生,浏章县才可能揽到投资。
  虽然大棚种菜也不是一件轻松事,但总比那个到处求人来投资要好得多。他马上说道:“我认为我们在农村是应该因地制宜。如果一味地追求建设新的企业,实在得不偿失。等抗洪抢险的事情一过,我就亲自带人到大棚种菜先进的地市去调查,等拿到第一手资料后,我再向你汇报。”
  薛华鼎还准备说话,小柳举着手机走了过来,说道:“薛书记,电话,他说是你同学,叫曹奎。”
  薛华鼎对罗国威说了一声:“就这么办。”然后走下卵石堆,接过小柳手里的手机说道:“喂,曹奎吗?”
  “我是曹奎,薛书记,你在哪里?”曹奎急切地问道。
  “呵呵,曹局长,你还跟我生分起来了。”薛华鼎笑了一下,说道,“我在大堤上检查抗洪抢险。是不是有什么事?”
  曹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你现在有空吗?”
  薛华鼎一愣,说道:“很重要?是不是很紧急?”
  “嗯。”曹奎说道,“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薛华鼎的朋友本就很少,加上当上领导之后,调到了浏章县,是以朋友越来越少。曹奎、马竞等朋友的交往已经很少了,他对这个一心在教育战线忙活的曹奎还是很在意的。听了曹奎的话,薛华鼎估计他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话,就试探着说道:“能不能等到晚上?”
  “可以。我现在就往浏章县赶。”曹奎松了一口气说道。
  薛华鼎连忙说道:“你在家等我就行。我这里检查完之后就往家里赶。到时候你到我家来吃晚饭。”
  曹奎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薛书记。”
  薛华鼎半真半假地说道:“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不高兴。我们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我喊你曹奎,你喊我薛华鼎,就行了。”
  “好……好……”曹奎还是有点放不开。
  薛华鼎想不出曹奎遇到了什么事。现在的男人有为难的事不是搞女人出了问题收不场就是赌博出了问题被警察抓住了。
  但他曹奎恰恰“不喜欢”这二件事,老婆一直在旁边监督着,想做这些事也没有机会。
  薛华鼎心里嘀咕道:“他怎么有说不出口的为难事呢?”
  薛华鼎将手机交还给小柳,然后对罗国威道:“罗县长,刚才这个事就先这么议定了,等忙过这几天我们再找几个人议一议。走啰,再见!”
  薛华鼎走到哪里,哪里的负责官员和防汛的农民就争着和他打招呼,同时认真回答薛华鼎提出来的问题。
  因为他心里有事,所以检查的速度明显加快,王波、小柳都有点跟不上薛华鼎的步伐。
  草草检查完防汛情况,薛华鼎就打发王波、小柳、司机等人坐其他领导的车回县里,自己则开着他的座驾直奔长益县自己的家里,动身前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母亲自己和一个同学要回家吃饭。
  现在母亲一半时间在别墅里陪父亲,一半时间在安华市无线电厂带孙子。基本上是一周一换。其实,她在安华市梁燕的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梁燕早已经请好了带孩子的保姆。而许蕾又买了不少纸尿片什么的,带薛畅不再像过去带小孩一样每天必须洗很多尿片,家里挂起万国旗。母亲过去也就是抱一抱孩子,哄薛畅笑一笑,孩子乐自己也乐。
  毫无疑问,大家都把薛畅当成了宝中之宝。
  当薛华鼎回到家,母亲和父亲正在厨房准备饭菜。看到薛华鼎回家,高兴的母亲问了一下孙子薛畅昨天表现乖不乖,奶水够不够,等待薛华鼎回答完之后,这才返回厨房继续工作。
  没有多久,曹奎就过来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
  薛华鼎直接带着他进了二楼的书房,然后问道:“曹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看我能不能想办法帮你解决。”
  让薛华鼎惊讶的是,曹奎没说话,竟然先流出了眼泪。然后说道:“我老婆被警察给抓走了。”
  “啊——?到底是什么事?警察怎么可能抓她?你的孩子现在还在吃奶吧?”薛华鼎大惊,一个奶孩子的女人怎么会被抓呢。
  曹奎的老婆是生第二胎,前一个小女孩脚有点小残疾,通过薛华鼎帮忙,县计生委为他们开了第二张准生证。第二个生的是小男孩,比薛畅还小,只有四个多月大。
  曹奎沉痛地点了点头。
  在薛华鼎的追问下,曹奎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当小孩满三个月之后,曹奎的老婆李老师就重新走上了课堂。到孩子饿了的时候,曹奎的岳母娘就抱着孩子到教研室让李老师给孩子喂奶。
  昨天因为岳母娘身体有点不舒服,没有及时抱孩子去喂奶。李老师看到只上完下一节课就可以休息提前回家吃中饭,她也就没有请假而是继续在教室上课。
  万没有想到的是,李老师的乳房发胀奶水渗出浸湿了一点点胸衣。因为是夏天,大家穿的衣服都比较单薄,李老师也就穿了一个布胸罩和一件深色衬衣,因此胸前稍微湿了一小块。正认真讲课的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被几个学生看到了。
  几个男生偷偷地笑着,几个女孩羞得满脸通红地低下了脑袋。
  李老师在黑板上布置了一个习题让大家做,然后就在教室里走动,一边检查大家做得怎么样,一边帮助那些不会做的同学。
  当检查到中间一个男学生时,这个学生却把脑袋伏在课桌上,身子剧烈地抖动着,而且那压抑的笑声明显可以听出来。
  她连忙上前责问他为什么不做习题而大笑。见他不理,她就命令他站起来。
  可那学生依然不理睬,自顾自的继续笑,不少学生也跟着笑了起来,课堂的纪律一下乱了。
  她还没察觉大家笑的原因,以为其他学生是看她无法制止那个伏在课桌上的学生而发笑。
  年轻的她本就重视课堂纪律,现在自然也是来火了,她一把揪住那学生的左耳朵往上提,同时命令他出去。
  那男学生的耳朵被揪,也感到失了面子,转头对着她发狠道:“我就是不站起来,你能把我怎么样?”
  见她还要来扯自己的耳朵,他一下站起来,打开她的手,然后指着她的胸脯说道:“你以为你有这二个大东西就了不起?在这里显摆什么?你丫的再敢揪老子的耳朵,老子把你的衣服给扯了,让大家看看你的二个肉球到底有多大!”说完,他猛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
  不少学生吓得低下了头,但也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则跟着大笑,还有二个学生吹着口哨应和着。
  李老师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如此侮辱?气急了的她想到没想就给了那个流氓学生二巴掌。这二巴掌打得很重,不但在学生的脸上留下了五个手指印,还把他的嘴角打出血来了。
  这个学生本来就是一个很调皮的家伙,仗着父亲有权有势在学校横行霸道。现在被打,一下变得怒火万丈,他站起来一掌把李老师推倒在地,骂了一句:“臭婊子,你等着瞧。”然后扬长而去。
  李老师被学生扶起来送到了教研室,兴奋的学生也被学校领导强行安抚下来。因为双方都是有权势的人——李老师的老公是教育局副局长,那个学生的父亲是长益县的副县长——学校领导二头做当事人双方的工作。
  大家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或者会以一种平和的方式平息下来。不想到中午李老师和她母亲刚开始吃饭,几个民警就冲进来抓走了李老师。
  曹奎接到岳母娘哭泣的电话,急忙赶回家,看到的却是老人哭、孩子哭的一幕。他跑到警察局一问,警察说是成年人打孩子,肇事者必须拘留,而且时间至少要十五天。
  曹奎先是找警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自己的妻子即使犯罪,但如果是正在怀孕、哺乳自己婴儿的期间,也只能采用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的办法。
  警察对他的话完全不理不睬。
  见来硬的不行,曹奎就来软的,跟他们说好话,请求他们高抬贵手。依然无效。
  曹奎还请来了自己的领导和学校的老师,又是劝说又是担保。
  ……
  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一点用处也没有。
  被逼无奈的曹奎买了东西到那个学生的家里,请他们放李老师一马。学生的母亲对方连门都没让他进,不但指着曹奎的鼻子大骂一通,说他老婆行为不检点,用奶子勾引孩子,还把他买来礼物扔进了垃圾桶。而且那个县领导还公开说要给曹奎处分,说他纵容自己的家属殴打未成年人。
  曹奎恨不得当时就跳起来打人,最后是气冲冲地跑回了家。
  实在无计可施的曹奎只好求薛华鼎帮忙。
  薛华鼎听完之后,马上给张群雄打了电话。借上次官场地震的机会,张群雄也当上了政法书记兼公安局局长。
  听说薛华鼎回家了,对方马上就要过来,薛华鼎连忙把曹奎老婆的事说了。
  对方听了之后,犹豫了好久,说道:“这事我听说了,其实我们的干警也不想抓。可是……我看这样好不好?我马上让人把她放出来。你帮我一个忙,你跟吴康明打一个招呼,那个小子是他的儿子。”
  薛华鼎点头道:“好的。谢谢你,你尽快把她放出来,其他的事我们等下再议。我现在就去找吴康明,实在不行,我就找张书记,我想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吧?”
  张群雄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马上让人把她送到家。你跟她家里人说一下,最好不要闹,就这么算了。”
  薛华鼎有点不乐地问道:“你们也太不讲人道了吧?法律还保护哺乳期妇女呢。”


第522章
  张群雄苦笑道:“唉,我们的干警也是难做啊。人家还说现在一般妇女都是三个月就断奶呢。”说完,张群雄换了一种口气道,“薛书记,你难得回家一次,今天我请客怎么样?一是向你赔礼道歉,二是祝贺你荣升为书记。”
  薛华鼎道:“我先和吴康明说一说。那高中生真的是他儿子?我知道他可是五十多岁了。”
  张群雄道:“我哪敢骗你?他是三十多岁才得子,所以溺爱得过分。”说着,他说道,“那好,你先跟他说一下,晚上再请你。”
  薛华鼎已经答应了张群雄,自然不好不去。
  他先给张清林和曾建凡各自打了一个电话,把有关情况稍微说了一下。二人一听都表示会帮他劝说一下吴康明,同时邀请他晚上喝杯酒。
  薛华鼎以事情还没处理好为由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他开着车,带着曹奎在一家商店里买了一些简单的礼品,然后来到了吴康明的楼下。当他的车进了县委住宿区的时候,张群雄已经在前面等他。
  看见了他的车,他连忙跑上来跟薛华鼎打招呼。他的热情还真让薛华鼎有点不好意思。
  薛华鼎对他说道:“我和他先上去,等下再来陪你。”
  “你忙,没关系。我是好久没看见你了。”张群雄还客气地和曹奎握了手,手掌在曹奎的肩上拍了拍,说道,“曹局长,你放心。我们薛书记出马保证没事。你老婆已经没事,应该快到家了。”
  曹奎感激地笑了笑,没说话。
  按响吴康明家的门铃,开门的是吴康明的妻子。见到是薛华鼎站在门外,她大吃一惊,惊讶地喊道:“薛……薛县长……薛书记,快请进!请进!”
  接着她又转身大声对书房喊道:“老吴,老吴,快出来,薛书记来了。”
  吴康明问道:“哪个薛书记?你一惊一咋地干什么?”
  薛华鼎连忙说道:“吴县长,我是薛华鼎。”
  “啊——快请进。”对方也是惊奇地看着薛华鼎,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当薛华鼎身后的曹奎出现后,吴康明二口子脸上是一脸的尴尬。倒是吴康明反应迅速,与薛华鼎热情地握手之后,又和曹奎握手。嘴里说道:“真是稀客,快请进!”
  大家都是明白人,薛华鼎带曹奎来的意思也是明显的。不说薛华鼎亲自登门,就是他打一个电话来,吴康明也会领薛华鼎的这份情。
  薛华鼎在长益县的势力吴康明比所有人都清楚,虽然他现在不能直接撤某个人的职位,但要卡着不让某人进步,剥夺一些人的权力,他是绝对有这个能力的。
  看到曾建凡一步步上升,吴康明心里很不平衡。说实在的,曾建凡的能力也就那个样子,唯一聪明的一点就是抱了薛华鼎的大腿。当时薛华鼎在考虑柴油机厂改革的时候,他就高姿态地说什么为薛华鼎解决后顾之忧,全力支持薛华鼎的工作。从那以后,多年未进步的他就开始飞跃了,现在都当上了县长,如果田国峰还不好转,曾建凡这个代县长的代字肯定会出掉。
  想起薛华鼎开始来长益县政府的时候,自己还跑到他面前称老大,提醒他安心做好份内之事,不要揽走别人的权而得罪人。现在人家是县委书记,年纪轻轻前途还远大得很,进市领导班子是迟早的事。自己恐怕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这个年轻人实在得罪不起。
  薛华鼎正要开口说这事,吴康明自己主动先说道:“薛书记,实在是对不起。我老婆也是太关心孩子了,其实我也批评了她。人家李老师是为了孩子好,爱之深责之切嘛。稍微教育一下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康明老婆也被迫放下架子,说道:“薛书记,你也当爸爸了,知道父母都是爱孩子的。特别是我儿子现在这个年龄,正是反叛的时候,我们说什么都不听,一切都是以他的为主。他一般回家都不喜欢跟我说话。可在我面前这么一说,我看到他脸上又……哎,我当时确实是有点心疼。现在我也想通了,事实上是我孩子做的不对,我明天就带他到曹局长家登门道歉。”
  薛华鼎说道:“这事李老师也是有点责任。不管怎么说,你们家孩子还是高中生,是未成年人,做的最怎么不对,老师也不该打孩子。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作为我们一个领导应该考虑怎么处理好这事,不应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想必你们也知道哺乳期妇女是受法律保护的。当然,我也知道,抓李老师的事不是你们做的,但有些事还是相互原谅才好。”
  “那是,那是。”
  薛华鼎说道:“我提一个建议,你们看可以不。明天,让李老师公开在班上向你们家儿子道一个歉。你们呢也对曹局长倒一个歉。让动手抓李老师的干警朝李老师道歉,这事就这么结了。”
  吴康明马上表态道:“行。”说着,他对曹奎说道,“曹局长,实在对不起,我老婆不应该那么对待你。”
  吴康明老婆见自己丈夫都说了,马上也向曹奎道了歉。
  看着之前不可一世的副县长大人亲自向自己道歉,曹奎脸红了,有点束手无策。他也代表他老婆向对方道了一声歉。
  事情很顺利地解决了。
  谢绝吴康明二口子热情地挽留后,薛华鼎带着曹奎下了楼。对于薛华鼎的帮忙,曹奎从内心里感到感激。同时也感到了权力所蕴含的巨大价值,心里在暗暗发誓,一定要往上爬。
  到了下面,张群雄没有站在原地,他担心吴康明送薛华鼎出来。见到下楼的只有薛华鼎和曹奎之后,他才从暗处走出来,问道:“我们去喝一杯?”
  实际上刚才吴康明确实要送薛华鼎下楼,但被薛华鼎坚决劝住了。
  等确认曹奎的老婆回家之后,曹奎自己搭的士回家去了:回家还要做老婆的思想工作,要安抚她。
  薛华鼎带着张群雄回到自己家里边谈边喝酒。
  “薛书记,你还真能整啊。我们浏章县的人现在对你可是又爱又恨。”张群雄笑着说道。
  薛华鼎笑道:“爱的人恐怕没有,恨的人肯定不少。”
  张群雄道:“你知道就好。你在搞这个月亮湖风景区的时候,想没想到过会被市里收走?”
  薛华鼎回答道:“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后来怎么发展。我当时的想法只是想让当地的农民摆脱每年的排涝。每年因为这个事二个乡的农民都是闹矛盾。再说,我也想从你们食品加工厂捞一点好处,让我们县的农民也分摊分摊。呵呵,哪想到市里把手一挥,全给没收了。”
  张群雄道:“你们是高兴了,把最贫困的乡给扔了出去。而我们县呢,把全县财政收入的五分一给扔出去了。现在财政局、建设局等好几个单位的人一说起你就摇脑袋。呵呵,估计你到他们那里做客,也就是给你一杯白开水。”
  薛华鼎笑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白开水。”
  张群雄喝了一杯酒,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道:“不过,说什么的,几个领导都是感谢你的。说来我可以一直靠你的鸿福才走到这一步。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刑侦队长,你还是县邮电局的副局长。是副局长吧?”
  薛华鼎点了点头:“我也记不清。好多年了,当时你是帮我们县邮电局侦破光缆被盗的案件。”
  “是啊。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说实在的,我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当时只想把刑侦队长一直当下去,多破几个案子,让上面的领导表扬表扬。私下喝醉酒了做梦的时间也就像当一个副局长。呵呵,哪知道只有几年功夫就是副局长、局长,倒现在还称了政法书记。来,薛书记,我敬你一杯。我这人说话就这个调调,不会藏着掖着。我知道自己每走一步,都是靠老弟你在帮我。如果你不是调到浏章县去了,有些话我还不会说,也不敢说。”张群雄似乎来了感情。
  薛华鼎摇着手道:“你说的言重了。如果说以前我帮了你一点,但这次你提升到政法书记,我可一点忙也没帮。”
  张群雄把手一挥,说道:“薛书记,不,薛老弟,你就不要谦虚了。我们这里的几个主要领导哪个不感激你?现在大家都说你是旺官的,只要和你在一起,想不升官都难。在你上面的,你顶着人家上,在你下面的,你拉着人家上。”
  薛华鼎脑门差点冒出老汗:我以前可是被人家说成是灾星呢。
  在县邮电局的时候,自己从一个普通职工升到中层干部,第一个就是当时的股长出了工程事故。第二次升迁是当时的副局长嫖妓被抓。
  薛华鼎问道:“现在田县长的病怎么样了?我还是上一个月去医院看了他的。”
  张群雄道:“稍微好了一点。我也是上次去市里开会路过那里就呆了一会。估计要完全好起来不太可能。现在面瘫没有那么显形了,但还可以看出来。我想他可能是要提前退休。”
  薛华鼎感叹道:“怎么就摔倒了呢。”
  “命运捉弄人。我们当警察的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要摔跤,手脚脸都摔破过,稍微上点药就好了。哪里会出现这种事?他年纪有不少很大。我父亲的年纪比他要大十来岁,去年带我姐姐的小孩玩,是从凳子上摔下来的,骨头都摔断了。现在夹着拐杖一样可以走路。田县长仅仅摔破了一点点皮。嘿嘿,这事还真是……”张群雄喝了酒话就多。
  薛华鼎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因此张群雄这么多感慨。
  张群雄给薛华鼎的酒杯倒满酒,似乎很随意地说道:“现在田县长住院了,曾建凡当县长。薛老弟,你说曾建凡这个人怎么样?”
  薛华鼎一愣,想不到张群雄问出这种话来。心里想:“你这家伙和我喝酒,难道不是单纯的喝酒,还扯这些事干什么?难道你是受命而来?”
  薛华鼎说道:“人不错。干事很细致。”
  张群雄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干事很圆滑?”
  圆滑、世故都是一种场面上说的话,实际上在用这些词来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其实质是说这个人很狡猾,很会见风使舵。只是大家都在官场上混,尽量不说得那么直接。
  薛华鼎再次不解地看了张群雄一眼:我都不是一个县里的人了。你还要我来评价你们县的人?
  他继续用无营养的话说道:“我觉得还可以。”
  薛华鼎正要岔开话题,张群雄说道:“薛书记,你可能不是很了解长益县的过去。以前张清林书记在下面工作的时候,曾建凡县长一直就是张书记的上级,他们之间有点点问题。现在二人搭班子,很多时候都意见相左。”说着,他的话就此打住。


第523章
  薛华鼎不解地问道:“我记得张清林书记是从浏章县调过来当公安局局长的,他们二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吧?你怎么说曾建凡一直是张清林的领导?”
  张群雄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曾县长也是从浏章县调过来的。只是比张书记早来了三年。当时你到外地上大学去了,可能不知道。曾县长干副县长好多年了。”
  薛华鼎点了点头,看着张群雄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曾县长和张书记面前当一个和事佬,把他们的关系搞得缓和一点,可是他们会听我的吗?”
  张群雄肯定地说道:“他们一定会听你的。”
  薛华鼎笑道:“你今天就是为这事对我这么热情?就为这事跑到我家里来消灭我的二瓶好酒?”
  张群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矛盾。以前也好,现在也好都是工作上的不同意见,看法不同。不存在什么不可调和的私人矛盾。如果你能在中间说几句话,他们都会听你的。”
  以前曾建凡当副县长、张清林当公安局局长的时候,曾建凡在张清林面前摆老资格。等张清林当了政法书记后,张清林就牛了起来。
  曾建凡自然到处钻营打洞想超过他,或者说想跟张清林并驾齐驱。因为自从张清林和朱贺年关系好了之后,当时的庄书记就开始疏远张清林,给曾建凡提供了一个好的机会。
  无奈庄书记因为哥哥利用他牌子在外面招摇撞骗的事而退居二线,张清林伴随着朱贺年而一路高歌猛进:政法书记不久就是副书记,成了县里的第三把手,而且和县委书记朱贺年关系很铁。
  到这个时候曾建凡是认命了,不敢再和张清林争什么,对张清林客气了许多,张清林自己也不想在仕途上树一个敌手,所以很自然地接受了曾建凡的“投诚”。
  不料,在去年的时候,在副县长位置屁股坐出茧来的曾建凡一下子时来运转。他傍上薛华鼎之后,很快就当上了常务副县长,现在一跃成为代县长,而且无疑问的是,这个代字迟早会出掉。
  虽然张清林也上升为县委书记,但曾建凡和张清林之间的差距已经变得很小了,可以说是平起平坐了。而且看现在的局势,县长的权力将慢慢增加。无数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尿不到一壶就是明证。
  如果不是县长权力大、有能力和县委书记分庭抗礼,各县的县长们哪里敢不和县委书记们尿到一壶?如果过去党政没分家的时候,县委书记就是县里的一座山,一座其他人不可逾越的大山,县长几乎就是县委书记的跟班。
  现在政府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所以埋藏在曾建凡心里的“仇恨”又开始萌芽,他又要和张清林一决高下了。每当县委书记张清林说出什么建议,或者安排什么工作,曾建凡都能从“工作需要”的角度出发跟张清林计较一番,让张清林很是不爽。当然,作为回报,每当曾建凡有什么人事方面的计划时,张清林也会从全县的工作出发,对曾建凡的计划进行一番严肃认真的考虑。
  二人上任没有多久,党委和政府之间就开始出现了裂缝,不再是朱贺年在这里的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了。县里的干部也开始在心里考虑怎么站队的问题。
  薛华鼎盯着张群雄的眼睛,说道:“据我的猜想,你肯定有其他原因,否则的话你会来求我这件事?这种事是他们二个领导在闹,与你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你已经是政法书记兼公安局局长,以前就是张清林的手下,也是张清林的亲信。呵呵,我是就事论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按一般情况,你只要紧跟张清林书记就行。你自己不会有事,别人包括我,也会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你操这个心干什么?难道你和曾建凡县长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点奇怪。”
  张群雄老脸一红,干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嘿嘿,这个……薛书记,你还真是厉害。”
  薛华鼎道:“我厉害?这是明摆着的事。现在当官的哪个蠢?不是自己的事推出去还来不及,哪里有往自己身上揽的事。再说,我和你认识有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是敢作敢为的汉子,哪里会像今天晚上这么巴结我?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
  张群雄忍不住笑道:“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对你可是一直尊敬得很。”
  薛华鼎摇了摇头,说道:“作为一个政法书记,最怎么尊敬我,也不会守在楼底下干巴巴地等我下楼,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一个县的,我到这里还受你的管理呢。不是有为难的事,你会这么做?打死我也不信。这叫事不正常即为妖。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什么这么做。只要真的是为了大家好,又能帮你的忙,我还是愿意做这种好事的。毕竟你们四个人都是我的老熟人,也是朋友。”
  张群雄喝了一口酒,然后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哎,就是我家那小子看中了曾建凡的那个女儿。”
  薛华鼎听了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哈哈,我明白了。敢情还有这么一出戏。是啊,你还真是难办,夹在中间还真不好做人。一个是培养自己出人头地的老领导,一个是自己的好亲家。”薛华鼎边说边理解地点头。
  张群雄也笑了笑,有点自豪地说道:“曾家那姑娘还真是不错。我小子也是非她不娶。她也喜欢我小子,现在他们都在南方工作,今年过年会一起回来。你说……”说着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薛华鼎问道:“他们都大学毕业了?我记得曾建凡的女儿才上大学不久。”
  张群雄道:“四年时间还不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小子比她早二年毕业,她的工作也是我小子帮的忙,二人关系还行。我做父亲的什么忙也没帮,他们恋爱的事我就不好意思反对。这事让我是左右为难,只有请你帮忙了。”
  薛华鼎点了点头,说道:“我理解。”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他们之间的分歧,要我来评价还是你亲家挑起来的多。以前张清林当副书记的时候,我看他们关系还算可以。现在你亲家当了县长,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了。”
  张群雄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薛华鼎问道:“那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一个饭,我来说合说合。我就担心我的能力不够。”
  薛华鼎只是嘴里谦虚,实际上他知道只要自己将他们拉在一起,然后说出张群雄和曾建凡之间有亲家的关系,自己再表明和张清林关系铁,和张群雄关系也铁,那么曾建凡就要多多考虑了。这个平衡就很容易重新达成。
  张群雄笑道:“只要你薛书记出马,保证马到成功,谢谢你。”接着,他又说道,“这事我是考虑了好久。”
  直到很晚,张群雄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去。
  第二天上午,薛华鼎主动打电话邀请了张清林、曾建凡。
  二人高兴地赴约,都默契地没有带秘书和其他人。
  但他们相互看到对方之后,他们二人心里都有点腻味,不过都没有表现出来,表明上都是笑哈哈的。
  等张群雄过来之后,他们的心思更是复杂得很。
  喝酒的时候大家都是谈笑风生,不过扯的都是一些社会上的笑话、有趣的事情。
  直得薛华鼎借敬酒的机会祝贺曾建凡和张群雄成了亲家,酒席上的气氛才为之一变:曾建凡是有点得意,也有点挑衅的味道;张清林有点失落——凭空消失一名大将,搁谁心里也不好受。但这事又无法怨谁,孩子谈恋爱,父母也不好阻拦吧?
  郁闷的他正在思考对策,薛华鼎的一句话就让他高兴起来:“张大哥,我们二人一起祝贺他们,一起敬曾县长他们一杯酒?”
  话里的亲疏关系一目了然,张清林高兴地端起酒杯,大声说道:“好,好,大喜事。你们二人瞒我们二人这么久,应该罚酒三杯。来,我们先一起干一杯!”
  有了薛华鼎这个人旗帜鲜明地支持自己,张清林就开朗多了。至少张群雄这家伙不会完全倒向对方。
  酒桌上说话都是靠身后实力的。没有实力,你只能凭手腕、凭小聪明来让对方喝酒,最无奈的就是我先喝,你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的面子,以此进行“逼迫”对方喝酒。至于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倒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都是实力低或者彼此差不多时说的话了。
  如果有实力,你还没说,别人就先干为敬,还客气地请你意思一下就行,他就感恩戴德。
  薛华鼎的喝酒提议自己得到了三人的热烈响应。
  薛华鼎自然不会把自己请他们吃饭的目的说出来,大家都是聪明人,无须点明。吃一餐饭完全只是一种形式,如果谁领会不到这层意思,那他就不配在官场上混。
  酒席没有吃多久就散了,薛华鼎、张清林、曾建凡他们下午都要上大堤检查防汛抗洪工作,都只能适可而止,虽然这种检查主要是形式上的。
  分手之后,薛华鼎的车是张群雄派公安局里一个老司机来帮他开的。吃饭的钱当然也是张群雄签的单。其实还说不上签单,只对巴结讨好的酒店经理说一句话或者点一下头就行。结不结账,酒店不在乎,四个吃饭的人更不在乎。
  没有几天,洪水水位就下降,降到警戒线以下,县里的工作也就从抗洪转到了其他日常工作方面来。
  不久,市委正式下达了任命书:薛华鼎正式成为浏章县的县委书记兼县长。
  显然这份任命书没有多大意义,对全县的工作没有什么影响。所有人都知道要来的东西,也就没有什么新奇,甚至都没几个人提议到酒店庆祝薛华鼎荣升的话。
  到了十月份,罗国威按照县委县政府的安排,率领考察团前往其他省份考察大棚种菜情况。同时调查省城和其他市的蔬菜销售、需求、运输、存储情况。
  薛华鼎自己也把手头的工作放下,计划到各乡镇进行调研。自从到浏章县之后,他还有很多乡镇没有涉足过。
  小柳一边帮薛华鼎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问道:“薛书记,要不要提前通知他们一下,我们这样不声不响地去可能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就找不到人。总有工作人员在的,走到哪里我们就问到哪里,没有必要通知他们。”薛华鼎停了一会,接着笑着说道,“小柳,你信不信,我们还没有动,他们就会知道我们要来,只是装着不知道。”
  小柳有点惊讶地问道:“不会吧。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你准备到哪里。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呵呵,当然不是知道我具体到哪个乡镇。但他们知道我们今天出发。县里这些领导生怕我下去看到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肯定提前给那些人打了招呼。”薛华鼎摇了摇头。


第524章
  “那想微服私访都不可能了?”小柳笑问。
  “难。除非真的不和常委们通气,自己一个人突然杀下去。”薛华鼎说道,“随其自然吧。其实突然杀下去未必就真的能发现什么弊端?一个人毕竟只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能听多少、能看多少,极大部分事情、极大多数时间还得由他们在做……你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争取早一点到达那里,一天多跑一个地方。”
  “随时可以出发。”小柳拿着薛华鼎的公文包、手机、保温杯说道,双手都是东西。
  薛华鼎接过保温杯拿在手里,说道:“走!你把灵山镇、马口乡的有关资料给我一份,我等下在车上看。”
  下乡调研,特别是以县委书记的身份下乡调研,下面的人都很紧张。当薛华鼎要下去调研的信息“无意”地透露到下面后,与县城靠得近的乡镇都指派了相关人员在主要道路上盯着,一旦看见薛华鼎的车出现马上就用电话通知相关领导。
  正如薛华鼎所说,他们的车走到哪里,乡镇的领导都心里有数。
  当进入灵山镇的地界后,灵山镇的领导就一边抹着额头上的虚汗,一边吩咐人员选定一家档次一般的餐馆,但尽可能准备高级的菜肴。
  各办公室、镇政府院落再打扫一次。虽然匆忙,但多打扫一次肯定不是坏事。
  薛华鼎这次下乡不是去查别人短处的,自然也不会故意杀什么回马枪或唱空城计,让他的车空跑而自己坐其他车。人在官场,很多事是无法较真的,很多时候还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大家心里都有数就行,没有必要戳穿那一层纸。
  当他们的车进了灵山镇镇政府,镇政府办公室的人连忙把装着不知情、正在镇上“检查”工作的镇党委书记、镇长喊回来。
  一阵客气的寒暄后,薛华鼎让他们开始进行调研汇报。
  汇报完,薛华鼎又问了一些基本情况。
  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多久,这场调研就算基本结束了,只等吃完中饭后再转几个小企业和看几块种了油菜的农田就到下一站——马口乡。
  当薛华鼎在镇党委书记和镇长的陪同下走马观花看完他们选定的乡镇企业和农田后,他的车朝马口乡驶去。
  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坐他们自己的桑塔纳汽车跟着薛华鼎的车送他们出镇界。
  未料,他们二台车还没有跑上几百米就被一群急切的农民挡住了。农民七嘴八舌地大喊着:
  “停车!”
  “救人!”
  “快,人快不行了!”
  ……
  司机还在犹豫的时候,薛华鼎连忙吩咐道:“停下。”
  车刚靠边尚未停稳,几个农民蜂拥而至,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对着车里的人吼道:“快下来,你们快下来!”
  车里的人都一下愣住了,以为遇到了打劫的。年轻的小柳甚至脸都吓白了:大白天打劫,你们也太牛了吧。
  后面的镇党委书记、镇长一见,马上下车朝这里跑来,嘴里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薛华鼎隐约知道了是什么事,他也很快下车。小柳见薛华鼎下车,他连忙下来,朝车旁的人问道:“什么事?”
  “喝农药了!秦桂香喝农药了!”
  “要送医院!”
  农民又七嘴八舌地说道。
  与此同时,他们从车的另一边把一个口吐白沫的女人塞进了车里,就是刚才薛华鼎坐的地方。
  镇党委书记大声吼道:“干什么!这是县委书记薛书记的车,把病人放我的车上去!”
  薛华鼎忙对他们说道:“没事!抢救病人要紧。小王,开快点!”
  小王还没回过神来,还是秘书小柳低头喊了他一声,他才胡乱地应道:“好,好……”
  薛华鼎动作迅速地将车里的文件袋和几份刚才在看的机密文件拿出来,然后喊道:“你们还有谁要去,谁是病人的家属,快上车!”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说道:“我是!”
  “我是!”
  “我是她亲戚!”
  ……
  等薛华鼎的车坐满了,小车就掉头朝镇上驶去。
  很快,坐不下的亲友们又上了镇党委书记的桑塔纳。
  看着二台车前后朝镇上飞奔,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这才走上来,卑微地朝薛华鼎笑着,并递上一支烟。其他农民反而退后一步,围着薛华鼎和镇党委书记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薛华鼎拿着烟,很自然地往嘴里塞,但快到嘴边的时候才打住,心里一阵恶心的翻涌:他想起了刚才那喝农药的女子口吐白沫,脸上、胸前到处都是,极度恶心。
  镇党委书记心情自然也不好,很是郁闷地接过村干部的烟:遇到这种事,肯定让这个新上任的县委书记产生了不好的印象。怎么就早不喝农药、晚不喝农药,偏偏在这个时候喝。
  他偷偷地瞪了正点头哈腰散烟的村干部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干部看了不高兴的镇党委书记一眼,又看了也用探寻的目光注视他的薛华鼎一眼,犹豫着说道:“哎,真是造孽。”
  围观的一个农民说道:“还不是偷人被老公发现了,不好意思,只好喝农药死掉算了。”
  旁边一个农民扯了他一下,说道:“你少说几句。你知道什么?”
  而另一个农民则笑道:“谁不知道?光屁股被人堵在床上,呵呵。要不她会喝农药?”
  村干部转身对周围的农户吼道:“都回去!都回去!”
  薛华鼎则举步朝马口乡方向走,其他领导都跟着往前走。那些农民见没有热闹可看又被村干部吆喝,也就慢慢地散了。
  等周围没几个人了,薛华鼎这才对村干部问道:“到底是什么回事?”
  想不到村干部这个时候还有点犹豫,字斟句酌地说道:“这个人的老公搞完双抢到南方去打工,没有找到工作就回家了。今天回家看见她和别人在做那种事,生气的他就打了她,她就这么喝农药了。”
  村干部的话虽然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薛华鼎总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因为他说话时的神态太认真的,完全不像事实俱在的样子。如果事情真的这样,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严肃,也不会一边考虑一边说。
  薛华鼎心里是这么想,但嘴里却没有说出来:这事肯定与其他人有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对秘书小柳道:“小柳,你打一个电话给马口乡的文书记,让他派车来接我们一下。”说完,他又对灵山镇一班子人和村干部说道,“你们就回去吧。还不知道车什么时候过来。”
  镇党委书记连忙说道:“没事。等一会就会有班车过来,我们搭班车回去就是。”他继续说道,“哎,现在是世风日下,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真不少。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家跑到广州、深圳下海,靠身体赚外面人的钱。家里有孩子的就在附近做这些事。现在是开放了,大家对这事都是见惯不怪,偷情也好赌博也罢,群众对这些事宽容了很多。若是以前,大家还不把他们给捆起来?法院判他们一二年,看他们老实不老实。”
  薛华鼎对镇党委书记的牢骚并不认同,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医院能不能救醒她。她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吧?”
  村干部嗯了一声,说道:“她有二个孩子,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孩子都还在上学没回来,千万不要出事就好。她家里还有二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要她照看呢。”
  小柳走过来对薛华鼎说道:“薛书记,文书记的车马上就到。我刚才还跟小王打了电话,让他把车开到县里,彻底地清洗一次后再过来。”
  薛华鼎问道:“病人怎么样了,没事吧?”
  “不知道。他只看到那些人把她抬进医院,他就开车离开了。”小柳回答道。
  薛华鼎转头对镇党委书记道:“你安排人稍微过问一下,如果她家有什么困难,你们镇政府出点钱帮助他们一下,特别是这次治疗千万不要因为钱而耽误了。”
  镇党委书记马上说道:“好的,我马上安排。”镇党委书记又对村干部道,“你也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这种事已经发生了,让他们看开点。不要再刺激她,你也做一下周围人的工作,不要给她和她的家庭增加精神压力。有什么困难,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会尽量支持你的。”
  村干部连连点头:“好,好,谢谢各位领导。”
  马口乡的桑塔纳载着乡党委书记过来,他和灵山镇的领导打过招呼又等薛华鼎和他们握手道别之后,就恭请薛华鼎上车,他们一起朝乡政府而去。
  薛华鼎本来对这次调研的兴趣就不高,遇到路上发生的这事之后更是兴趣泛泛。他几乎是草草地结束了对马口乡的调研。当司机小王的小车开过来之后,薛华鼎等人也没有吃马口乡精心准备的晚饭,他带着小柳很快就离开了马口乡。
  马口乡的领导也知道薛华鼎今天的心情不好,没有强留,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就送薛华鼎他们离开。
  在路上,薛华鼎对小柳道:“你在灵山镇有同学朋友没有?如果有让他们私下打听一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女的喝农药。”
  小柳和司机都是一愣,心里想:“这还用调查?明摆着的事,女人因为脸皮薄而服毒自杀。”但司机没有开口。
  小柳也没有表示疑问,而是想了一会,说道:“我有几个高中同学是这个镇的,让他们问一问应该能问出原因。”
  薛华鼎点头道:“稍微打听一下就行了。不要惊动太多的人。”
  “我会告诉他们注意的。”
  薛华鼎没有再说话,似乎很疲倦地靠在沙发上闭了眼睛。
  这事过去大约一周的时间,小柳对薛华鼎汇报了他同学问到的情况:情况基本与那个村干部和当地农民说的差不多,那女人被自己的丈夫堵在床上,那个男人扔在钱就跑了。丈夫将女人痛打一顿,闹得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无脸见人的她就喝了毒药。幸亏发现及时,也幸亏薛华鼎他们的车经过那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这个事情是薛华鼎郑重安排的,在请人下去调查的时候,小柳还特地请同学进行了深层次的调查。调查的人发现这个女人家里情况很一般,从田地里赚来的钱基本都填入了几张大嘴中。常年难得买一样新东西,也很难置一套新衣服。孩子上学要钱,老人治病要钱。丈夫不是不愿意打工就是在外面赚不到钱寄回家,所以就私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捞一点钱救济一下贫困的家里。
  这次是孩子下半年新学期开学,书杂费、辅导费、资料费、报考费等等加起来二个孩子需要五百多元,丈夫不在身边的她实在借不到这些钱,孩子又天天哭闹要钱,被逼无奈的她也就不顾白天还是黑夜地捞钱了。那里会料到丈夫突然回家?
  周围的邻居其实早就知道这回事,只是不说破而已。她也自己骗自己,装着别人不知道。现在被丈夫拖到外面,赤身裸体地当着众邻居的面被打、被骂,被其他人讥笑,想不通的她也就只好喝农药算了,一了百了……
  薛华鼎知道里面有内情,但想不到是这种内情。他也只能叹了几口气,对自己的秘书说道:“你把纪委书记王雅香喊过来,把农民减负办公室的负责人也一起喊来。”
  小柳一下就明白了薛华鼎的意思,有点担忧地看了薛华鼎一眼。


第525章
  等小柳出去打电话,薛华鼎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懊恼地想:“不给农民增加收入,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啊。我也只能这样了,真要这么逼下去,农民只怕会更加活不下去。”
  现在上面是不断地喊下面的政府不要增加农民负担,县里也根据上级指示精神成立了“农民减负办公室”,但实际上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上级的命令往往是一纸空文。
  几乎所有乡镇村一级机构都巧立了不少名目从农民身上搜刮钱财。特别是那些不受重视的乡镇、村落,以及一些年纪较大的村乡干部,他们知道自己在仕途上走不下去,一辈子也不可能升官,主要心思不是用在如果为农民谋福利上,而是在怎么帮自己捞钱上下功夫。
  上面明文规定说农民上交的费用不得超过纯收入的百分之五,但真正按照这个规定收取费用的暂时还没有发现。有的村收取的钱超过农民纯收入的百分之二十,超过毛收入百分之二十的也不鲜见。
  看到村乡一级的干部这么明目张胆地捞钱,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教师也坐不住了,感到自己靠上面发死工资实在过的不舒服,太“贫困”,于是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眼睛红红地瞪着自己手里抓着的学生。
  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什么试卷费、辅导费、家访费……等等名词,现在一个又一个地出笼,这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还恬不知耻地说得理直气壮。至于资料费更早就名正言顺了,每个学生都是一书包的垃圾,里面全是一些学校领导的关系户推销的模拟试题、练习材料。
  纪委书记王雅香和农民减负办公室主任张维乐很快就遵命到来。
  薛华鼎简单地把自己看到一名妇女喝农药自杀的事告诉他们,请他们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灵山镇的农民负担情况。尽量不惊动当地官员,调查结果只向他薛华鼎汇报。
  乱收费的这些事情显然他们都知道,王雅香忍不住问了薛华鼎一下:“薛书记,是不是真的下重手?”
  薛华鼎笑了一下,说道:“谈不上什么重手不重手,大家做的不过分才行。这种逼良为娼、逼人走投无路的事,我们还是要管。”
  王雅香点头道:“好吧,我们一定按薛书记的指示来,克服一切困难,把这些事调查得水落石出。”
  王雅香把气氛搞得很庄严的,实际上向农民摊派的事是不可能隐藏,调查远没有她说的那么困难。那些贪婪者想捞钱,必须向农民收缴。只要调查组细心调查,什么证据不能找到?
  在薛华鼎的严厉监管下,相关证据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向县委办公室。
  虽然王雅香他们是暗地调查的,但没有几天,灵山镇的相关领导就知道了县里的动静。镇里的相关领导开始四处活动,企图掩盖相关事项,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灵山镇联校的领导更如热锅上的蚂蚁,对那个女人喝农药自杀的事,以前这些老师还拿着这事在酒桌上开玩笑,编造一些黄段子活跃酒桌上的气氛,把那个女人卖淫捞钱的事说得有声有色,但现在这些老师终于焉了。
  等相关调查结束之后,薛华鼎召开了全县村主任以上全县干部会议,在会上不但严厉批评了灵山镇大肆收取农民费用的行为,还将这个镇的相关领导一撸到底,受处分的人有十几个,涉及到镇政府官员和联校、农技站、卫生防疫站等超标收取了费用的单位领导。
  同时警告其他乡镇的领导把伸出的手缩回来,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进行自纠自查,退出相关超标收缴的费用。
  一时间浏章县鸡飞狗跳,农民欢喜、官员苦闷、谣言四起。很多有关薛华鼎的信也纷纷飞进市委市政府甚至飞进了省里。
  农民写的信都是赞扬薛华鼎是好人,是真正关心农民的好领导,希望上级领导能表扬他,奖励他。
  乡镇官员则举报薛华鼎大搞一言堂,个人出风头捞钱政治名声。
  上面也有人开始向薛华鼎打招呼,或劝说或威胁,总之,就是要薛华鼎的动作稍微悠着点。甚至市委书记孙迪华也打来电话,询问相关浏章县相关为农民减负的情况。
  但是,随着上级对农民负担过重的情况越来越重视,薛华鼎的减负行为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领导认同和舆论支持。省电视台、省报都派出记者到浏章县进行采访。市里宣传部门在确认省级记者下来后,也迅速地组织了采访组下到县里整理薛华鼎的先进事迹。
  一时间电视有影、报纸有文、电台有声,薛华鼎的事迹开始在全省范围内被宣传,他的名字也被无数人所传说。
  不过,官员们说起薛华鼎的时候,一半都是说他冲动、好出风头,与基础官员为敌,实在是有点傻。
  薛华鼎对这些不置一词,还是一如既往地做他份内之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时间一下到了2000年三月,在县委书记位置上没有坐多久的薛华鼎被组织安排到省党校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
  薛华鼎走后,县长罗国威全面主持浏章县的工作,长益县副县长郝国海调任浏章县任代县长。
  薛华鼎在省党校报到的时候,才发现老朋友赵长宁——凌峰县县委书记——也到了,二人自然大喜,而且他们经过简单的询问后发现这一期学习班里的学员不是县委书记就是县长之类的实权人物。
  对于实权人物,一般是二种情况下到党校学习:一是上级要重用,可能给其加担子,读党校是为随后的升官做准备。一是上级领导对其工作不满意,或者在班子里不团结,暂时调离一段时间,今后可能重新回到原单位或平调,也有可能调去二线。
  显然,薛华鼎和赵长宁都把自己划入即将升迁的一列。
  “薛书记,你这段时间真是风生水起啊,你的名字都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了。”赵长宁把行李一放,让带来的秘书铺床,自己则跑到薛华鼎的寝室扯着他往外走。
  薛华鼎只好也把铺床收拾寝室的事交给小柳。
  “你就别说了,说我的肯定是说我出风头。”薛华鼎笑道,“你们市来了几个?”
  “二个。你们市呢?”
  “二个。一个是我们安华市南区区委书记。他有事先走了。”
  “我们那个是另一个县的县长。他搞乡镇企业有一套。呵呵,说起来,这次我能来这里还是幸亏你帮忙。”
  薛华鼎捶了赵长宁一拳,笑道:“瞎扯!你和我相隔几百里,我能帮你什么忙?”
  赵长宁有点得意地说道:“我们县这二年发展起来,也是因为野菜、竹笋、蘑菇等农副产品赚了一点钱,还有我们的竹子制凉席做家具打出了一点名气。不是你帮我利用晾袍乡的销售网,我还真不知道要奋斗到哪一天。有了这些企业打底,我们县的经济就慢慢发展起来了。现在排末尾的可不是我们县,呵呵。”
  说到这里,赵长宁又说道:“说真的,我现在还不想升官,也不想调走。”
  薛华鼎笑问道:“不想挪屁股,是不是在你们那里发现金矿了?你以为这次你真的马上就升官,想得太美了吧?”
  “金矿没有,但我们县发现了优质温泉!地质部门的专家说我们县的温泉温度高、里面含的矿物质多、种类全,是全省最好的温泉,不但可以开发成优质旅游区,还可以建设一个大型的地热发电站。你说,如果这二个项目搞成了,我还不稳地有官升?而且一升就是那个,不会搞一个什么副市长打发我。”赵长宁踌躇满志地说道。
  薛华鼎笑道:“你现在担心你仅仅是当一个副市长?你丫的就知足吧。别的县委书记想当副市长还想不到呢。”
  赵长宁道:“靠,我们二个谁跟谁啊。按你这么一个说法,别人想当县委书记还想不到呢。奋斗一辈子也许就是一科长。我们怎么可能跟别人比,是不?哈哈……”
  薛华鼎笑了笑,没说话:确实,如果上级要自己这个县委书记到安华市当一个副市长,还真的不怎么愿意,宁愿在县委书记这个位置上干下去。除非直接跳到常务副市长、或市委常委这类位置才心安、心里才平衡。
  现在不少市的县委书记都进了市委常委,让一个县委书记当非常委的副市长,在过去算是升了,毕竟离市长近了一步,但现在这个体制下,还真算不上什么升官。特别是一些主管非主要行业的副市长,还没有一个县委书记吃香。
  薛华鼎自嘲地笑道:“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赵长宁收起笑,说道:“主要是一种情结在心里作怪。这么多年我们凌峰县才出了这么一个好东西,能够创造效益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说我愿意送人不?你不知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高兴了好几天,马上就请专家们进行仔细查勘和长期规划。只要上级支持我,不出五年时间,我就能整出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凌峰县!一可以报答胡副书记的栽培,二是给其他人看看我赵长宁是一个什么人。”
  薛华鼎笑道:“一个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人。投资大约多少?”
  “如果只搞温泉洗浴,只搞温泉旅游,大约投资二个亿,主要用于道路建设、管道铺设和宾馆庭院建设。如果按地热开发,那就需要十几个亿的投资。现在那些专家们还在帮我们调查。”赵长宁回答道。
  “真是大手笔。我们市搞一个月亮湖风景区只需要一点七个亿都非常困难。现在三座桥梁正在建设,道路的资金还没着落。我都不知道今年夏天能不能开园让市民享受。”薛华鼎神情有点黯淡地说道。
  赵长宁说道:“我也听晾袍乡的人说了。筹集资金的事还不是事在人为?我就怕我们的温泉和你们的月亮湖风景区开发一样,搞到现在不尴不尬。要我说,如果你去当那个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月亮湖风景区早就搞好了。我们凌峰县的交通比你们那里还不便,但我可是信心十足。只要有好东西,我还怕什么引不进资金?”
  薛华鼎谦虚地说道:“我也没有三头六臂,让我主持风景区的建设,未必就比现在的人搞得好。”
  赵长宁笑道:“其他的我不了解,但风景区的事我敢肯定,如果你去,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经过一年多的建设了吧?以前我还听说过,现在反而没音信了。”
  薛华鼎说道:“你隔这么远,当然没音信。”
  赵长宁辉手道:“好吧。我不说你们领导的坏话。你要捂着盖着我没意思。反正一句话,很多人的脑袋还是不想开发。还死抱着老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果我们凌峰县的温泉开发也是那样,那我敢说我们更会失败,比你们月亮湖风景区的建设还要糟糕。这就是我忧心的地方。”


第526章
  薛华鼎道:“现在我们暂时离开了,就安心读书吧。把他们二个叫出来,今天我们出去喝一顿?”
  “行!好好喝一顿酒,把其他事情都放下,安安心心读自己的书。”赵长宁笑道,“这么多年没读书了,也有点怀念这个氛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读进去。”
  薛华鼎笑问道:“读不读进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二人都笑了。
  在党校除了按老师的要求学习外,恐怕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志同道合的学员,编制一个关系紧密的官场网。特别是这一期的学员都是一些实权人物,如果搞好了关系,不愁找不到相互提携者。
  二个秘书知道他们有话谈,没有跟他们凑一起,而是他们二人在旁边的包厢点了菜,他们在相互结交。
  薛华鼎、赵长宁喝酒的时候一直都是笑呵呵的,二人眼睛都放光,似乎进党校就进了阿里巴巴的宝库,那些同学都是一块块的黄金、一颗颗钻石。
  相对在县委办公室办公,这里要轻松得多:上午按时进教室就行,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白沫横飞,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看你的心情。
  老师提问时,如果你能回答出来,自然可以侃侃而谈,以吸引同学的注意,也许还有几个美眸注视你,对你放几下电,让你心脏狂跳几下。实在不知道回答,你可以明白无误地说不清楚,没有人说你。只要你不是不懂装懂,让周围的同学都说你装13就行了。
  学校一般上午上课,下午休息。间或有时候也留一道论文题目给你书写发挥:比如如何反击西方国家的和平演变、你如何看待企业股份制改革等等老掉牙的问题。
  只要你到图书馆翻翻报纸,读一读《半月谈》、《理论研究》等刊物,基本就能写出一二三来。当然,你也可以找几个朋友、同学相互谈论,谈谈各自的观点,然后写上去。实在没有创意就把那些论点、论据打乱一下顺序,不要让老师眼睛一扫就知道是相互抄袭就行。
  更有偷懒的,一个电话打到县委办公室或者县政府办公室,让县里那些巴不得为您效劳的笔杆子为你写一篇锦绣文章再email给你,你只要照着抄就行。
  有懒人还抱怨道:“如果容许我们交打印稿就好了。”
  如果是那样,抄都不需要本人抄,按一下打印键就行。
  没有打印机?党校外面多的是复印店,人家还电脑、电话都有,五分钟给你搞掂。
  每天薛华鼎基本上就是这么过的。他对这种论文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写,也不擅长这个方面,所以就放纵了自己。他可没有期待在党校发表一篇什么高深理论的论文,让上级领导读到,然后上面的领导青眼有加,将他一下提拔到高官行列去。那只有幻想者是才这么想,党校的理论文章没有几个高官会认真读,除非是高官早相中了你,那么高官也会提前跟你打招呼,告诉你怎么写。
  倒是赵长宁对写论文什么的很有兴趣,每次老师布置作业下来,他什么事不干,首先就坐在寝室里奋笔疾书,不把文章写完决不罢休。这与他当省委胡副书记的秘书有关,跟随胡副书记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都要写报告、写讲话材料。
  他多年形成的习惯,每天不写点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就是当县委书记后,他也经常亲自动手写讲话稿,秘书给他写的他都要改掉一大部分。报纸上也时不时看见了他的一些理论文章。
  在干实绩方面,他比不过薛华鼎,但在文章上面,薛华鼎拍马也追不上。除了胡副书记,薛华鼎在省里高官中几乎很少有什么名气。赵长宁却凭他的文笔和以前当秘书的资历在省领导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到党校这里,也许是他写的文章真正好,也可能是党校老师知道他的经历,所以他每次写的文章都得分很高,不少文章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讲评,宣传栏上都贴了他几篇文章,供大家阅读、欣赏。可以说他在党校学员中聚集了不少的人气。
  无疑地,赵长宁政策水平高,而且他也很热心。薛华鼎不时找他询问,请他组织文章机构,他都尽心帮助,不遗余力。
  在学习方面薛华鼎太普通了,毫无特色。但他在体育上面却突出一指,特别是他打乒乓球、篮球可以说是无人能敌。党校组织的乒乓球比赛他囊括单人冠军、双打冠军、小组冠军。
  篮球比赛因为没有个人项目,团队交战淹没了他的一些功绩,只得了一个小组冠军,但他矫健的身躯、灵活的动作、“精准”的投篮都给其他球员和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他人只好哀叹岁月不饶人,似乎让他们年轻几岁的话,可以拼过薛华鼎。薛华鼎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把,也鄙视了这些不服输的家伙一下。
  一到星期五下午,薛华鼎就坐上许蕾派来的汽车,跟几个熟人说声拜拜就回家亲孩子抱老婆去了。
  几个因为路远不能回去的好友都笑话薛华鼎得了妻管严的病。
  每周回家除了想老婆孩子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党校的应酬太多,甚至比在县里还要多。如果不跑回家,假日的时间都会泡在酒瓶里或者是舞厅里。
  薛华鼎、赵长宁把党校当社交场所,大力编制人力资源网,其他人一样是这个想法。特别是薛华鼎年轻,三十岁不到(他是十二月才满三十岁)就是堂堂的县委书记,今后还不知会走到哪一步,至少比那些五十多岁的人走更远,官场期望值大大高于其他人。
  他与另一个有后台的女人被学员们称为“金童玉女”。只不过那女人也有四十多岁了,半老徐娘被称为“玉女”稍微有点恶心的感觉。
  他自然成了大家邀请的对象,只要外出喝酒,他们几乎都要叫上他。党校周围的餐馆、饭店、酒店吃了一个遍之后,他们就杀奔几十里外的省城。
  喝完酒再跳舞,不闹到凌晨三四点不回寝室。
  有时回来晚了大家就在外面开房住宿。当然,吃饭也好、跳舞也好还是住宾馆都不需要他们掏钱,每次都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抢着为他们买单。有时候谁也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买的单。
  薛华鼎在省城也有认识的企业家、老板,特别是原来在电信的时候结识了不少的人,这些人不知怎么知道他在省党校培训,都争先恐后来献殷勤,但他都坚决拒绝。
  至于当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认识的那些老板,他更不假辞色地推辞。但还是有“漏网之鱼”巧妙地为他买了几次单,他也只好苦笑接受了。
  除了党校同学和企业老板,来到最多的就是各级官员,浏章县的县级干部、县直机关的领导几乎都轮流来“汇报”了一次工作,有的还不止一次。不知是不是他们私下商量好了,每次来都是一个官员为主,一个晚上很少出现二个平级的官员。很多时候是单独的一个县级官员请薛华鼎出去吃饭、娱乐。
  来得最多的是代县长郝国海和县委办主任李光明、县政府办主任王波。
  李光明、王波一般是用公事需要请示薛华鼎的名义来的,而郝国海则是代表着双层身份来看他。他既是薛华鼎的下属,向他来汇报工作,又是代表长益县的那些人来请薛华鼎的客。
  薛华鼎知道郝国海除了这个明面上的事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私人的事。现在他的情况有的尴尬,希望薛华鼎能帮他解决,让他早一点宽心。
  他从长益县调到浏章县,当上了代县长,原来的县长罗国威则变为代县委书记。如果薛华鼎上完党校直接高升的话,那郝国海自然就成了县长,虽然这个代字暂时不会出掉,需等一年多之后的人代会批准,但那只是走过场,肯定能通过。
  他最担心的是薛华鼎回去后重新当县委书记,那罗国威就会还原为县长。这样一来,自己就可能屈居常务副县长或副书记。
  虽然这有点儿戏,但并非不可能。郝国海绝对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县长职位。
  他心里非常希望薛华鼎能走一走上层路线,使他高升成为事实。从薛华鼎的政绩、表现、口碑等等情况来看,他高升完全是可能的。市里安排什么代县委书记、代县长都是在为他高升造势。
  他担心的就是薛华鼎只坐在家里等着上级来找他,或者对现在上升不上升不放在心上。
  薛华鼎对郝国海的来意自然了如指掌,听了他的旁敲侧击也只是笑笑。说实在的,薛华鼎还真不想干什么副市长,更不想为得到这个副市长的位置而拉下面子去活动。
  当市长甚至市委书记,他当然想。问题是自己一下升到那么高既不可能也不现实。现在安华市的牛水生市长、孙迪华书记都没有退居二线的迹象,更何况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罗格衡虎视眈眈,哪里有自己的位置?
  可要劝说郝国海放弃吧又说不出口,因为自己还不知道上级是如何考虑自己的。也许自己对郝国海说还要回去当县委书记,一旦将来上级真的让自己当了副市长,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是自己对工作挑精选肥,辜负领导的好意。所以当郝国海问他的时候,他只能很官方地回答听从上级领导的安排。他们叫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
  县里的官员来过了,安华市的官员也来了一些。市里来的都是一些市直机关的领导。这些人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他们预计薛华鼎不久就将到市里占据一席之地,不管他今后是不是主管自己这一摊子,多一点交情总是好的。按照薛华鼎的发展势头来看,他升到他们前面领导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早一点铺路比今后巴结要好的多。
  所有来的人当中最让薛华鼎开心、没有负担的就是罗豪、鲁利等人,这些人现在不求他办什么事,年纪又相差不多,相互之间没有什么顾忌,谁也不需要讨好谁,完全可以做到以朋友的关系来交往、不掺杂一点利益。无论是聊天、打扑克还是喝酒、跳舞都开心。
  不管日子是快乐还是郁闷,一天都还是二十四小时。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下半年。
  一天刚下课,薛华鼎收拾书本准备回寝室,赵长宁凑了过来,问道:“中午请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靠,搞得同女人约会似的,那我说不好!”薛华鼎笑道。
  “呵呵,小妞,从了大爷我吧!”赵长宁也笑着说道,周围的几个学员笑成了一片。
  旁边一个家伙笑道:“本来我也想加入的,看你们二个关系不一般,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又是一阵大笑。
  二人走在走廊上,薛华鼎问道:“又有什么消息要宣布?”
  赵长宁从省政府外调的,省府里有不少死党,消息自然很灵通。一有什么事,他就首先告诉薛华鼎。
  “没有!二天没下馆子了,嘴里有点淡。”半年多的学习,前来请客的人比以前大幅度减少。不再像以前天天有人请客了。
  “我还信你的?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薛华鼎打开寝室门,将书往书桌上一扔,说道,“你的书也放我这里吧。”
  告别同学,二人边说边往外走,赵长宁说道:“前几天省纪委双规了好几个人。”
  薛华鼎一愣,问道:“谁啊?与我们有关吗?”
  赵长宁笑道:“你是不是做什么美梦?想他们双规了你就填上去?”
  薛华鼎道:“呵呵,我还没那么无聊。既然你这么郑重其事地把这事说出来,肯定与我们有点关系吧?”
  赵长宁道:“开玩笑的。这次双规的人中间有一个是我认识的,很久以前他儿子还和我干过一次架。”
  “呵呵,为女人?”薛华鼎问道。
  “你怎么一下就猜出来了?”赵长宁站到薛华鼎前面,说道,“薛华鼎,你牛啊。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有半仙的本事?”
  薛华鼎道:“这还不容易猜?看你无所谓、甚至有幸灾乐祸的神色,肯定是他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如果是普通的斗气打架,你会记这么久?肯定是争女人争输了,所以刻骨铭心。”
  赵长宁脸色一暗,没有说话,而是让出道,随着薛华鼎往前走。
  “过去的都过去,你现在春风得意,还记那些事干什么?”薛华鼎道。
  赵长宁道:“当年我和他同时大学毕业,他因为父亲的关系分到了省机械厅宣传部,我分到安华市南区中学当老师。我女朋友……当时的女朋友分到他父亲工厂里。那家伙就利用他父亲的权力……”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
  薛华鼎也没有说话:这种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赵长宁自己有了老婆孩子,对方又出了这些事,自己完全没有劝慰赵长宁的必要。
  薛华鼎心想:“看起来你赵长宁实在是一个稳重的人,怎么涉及到男女私情的时候就显得这么不成熟呢?”
  二人随便进了一家餐馆,赵长宁第一次不要人敬酒就自己大喝起来。三满杯白酒下肚后,他把刚才这件事痛快地说了出来:
  出事的是湘湖南山机床厂,是省内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厂址在省城。厂里正式职工有八千五百多人,主要生产普通车床、磨床、轧制机、减速器等设备和部件,虽然经济效益不是很好,但相对其他亏损企业而言,这个厂的情况还是很不错的。
  这个厂的级别也很高,在过去厂党委书记和厂长都属于厅级干部编制,现在虽然政企分开不再明确规定他们是厅级,但开会、相关待遇方面还是遵守着这个规定。
  这次出事是因为厂党委书记兼厂长熊志理的儿子熊虎——也就是赵长宁的同学加情敌——引出来的。这个熊虎从大学毕业分到省机械厅之后并没有认真干几年,他觉得自己在里面完全是浪费青春。机械厅本身就不是一个很有油水的部门,加上他一下子也不可能身居高位。他父亲虽然是一个厅级干部,但一个厂长的影响力非常有限,最多是助他早一点达到处级干部的位置。
  干了几年后,在别人的鼓动下他就下海自创公司。开始时他雄心勃勃,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和在机械厅积累的人脉关系就能发家致富,不要父亲的工厂帮忙,一个人在外闯荡。哪想到闯社会不是那么容易,不到半年不但没有赚到钱反而因为几次投资失误而债台高筑。本不同意他下海的妻子开始埋怨起来。
  被逼无奈的他只好求助于父亲。他父亲也就只有这个儿子,平时也看得很重,也就默许和引导自己的手下帮熊虎一把。
  于是,南山机械厂就成了熊虎的后花园,他和其他企业签销售合同,而从机械厂低价拿产品对外卖,从中赚取差价。开始的时候,他和他结交的那些厂领导胆子还不大,多少给机械厂留下一点点利润,保证不让机械厂吃亏。
  但随着亚洲金融危机的到来,机械行业的利润普遍下降,不说给机械厂留利润,就是按机械厂的成本价销售出去也没有人买他的产品。于是,几个赚钱赚红了眼的人一咬牙,干脆从机械厂白拿,低价向外销售。而让机械厂自己去亏损、去平帐。机械厂效益本身就不佳,工人不停地下岗以实现厂领导提出的“减员增效”,他们这么做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种事做一次二次别人也许不知道,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这么搞了半年就被人举报了,纪委稍微一查账就通知检察院介入。检察院很快就查清熊虎这个皮包公司侵吞了机械厂六千多万的产品,挪用了机械厂三百多万的资金。
  省高层自然震怒,大手一挥:“抓!”
  于是包括熊志理在内的厂领导一下被抓了好几个,熊虎的公司自然也跑不掉。
  凭天良来说检察院也是冤枉了他们:挪用三百万资金是真,侵吞六千万产品则未必。这六千万产品是按以前的市场价格计算的,完全是一个虚价,不说熊虎低价销售得利也就一二千万而已,就是正常销售也要砍一半价。毕竟机械产品现在是买方市场,哪里能顺利按标价卖?但检察院为了他们的功劳自然不会体谅这些被关进去的家伙。谁会跟他们讲什么天良?
  这也算是痛打落水狗吧?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对于湘湖南山机械厂的事,薛华鼎听了也就听了,现在经济领域犯罪的人不少,熊虎这种人社会上不少。
  他完全没有往心里去,以为自己与这事完全没有关系。
  让薛华鼎和赵长宁想不到的事,薛华鼎还真与这事扯上了,而且还影响了他的仕途。
  赵长宁兴奋地把这事告诉他不久,省委胡副书记的徐秘书就打电话给薛华鼎,请他星期四上午到胡副书记的办公室去一趟,胡副书记找他有事要谈。
  挂了徐秘书的电话,薛华鼎有点不理解,不知道胡副书记为什么现在找自己谈话:党校学习还只有一半的时间,县里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薛华鼎心想:“为什么找我谈话?不会真的就考虑要提升我吧?”
  因为不解,薛华鼎就找赵长宁打听。赵长宁也是一头雾水,如果说要升薛华鼎的官,这也太早了点,如果只是胡副书记想私下询问一些情况,那也没必要选在上午、选在办公室啊,搞得这么正规。
  赵长宁和徐秘书的关系很铁,在薛华鼎的请求下,晚上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徐秘书,想从徐秘书嘴里套套口风。
  不想徐秘书也在狐疑中,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说这段时间并没有收到不利于薛华鼎的信息,也没有发现胡副书记对薛华鼎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徐秘书不是很肯定地说道:“不会是坏事情,具体是什么我还真不清楚。”
  心里忐忑不安的薛华鼎又打电话给王波、小柳,询问县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二人很肯定的告诉薛华鼎,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县里没有什么传言,市里也没发现什么动静。
  到了睡觉的时候,薛华鼎也就放开了,不再自寻烦恼:是祸是福都躲不过,干脆不想这些没有用的事。
  星期四上午,薛华鼎按时到达了胡副书记的办公室。
  刚和徐秘书说了几句见面的话,胡副书记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对薛华鼎道:“小薛,你来了。进来吧!”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薛华鼎总算放下心来,老实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胡副书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问道:“党校学习怎么样?累不累?”
  薛华鼎道:“学了一点东西。”
  他又问了一下其他情况,薛华鼎都认真回答了他,心里还是猜不出他为什么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问完这些,胡副书记似乎很随意地问道:“长益县柴油机厂现在的效益怎么样?它现在叫什么机械有限公司了吧?”


第527章
  “它被分为几个部分,其中长益华桓机械股份有限公司最大,现在效益也不错。工厂的那些工人都安置好了。”薛华鼎老实回答道。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胡副书记为什么找他过来谈话,问的也是过去的事情。
  胡副书记笑着问道:“你认为这个柴油机厂改制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呢?”
  薛华鼎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认为成功的原因有以下几点:一是县委县政府和市领导都重视,各级政府全力支持。改制的时候没有干扰,有利于制定的政策顺利实施并达到目的。二是厂里的领导科学地将资产归于优良资产和不良资产,让优良资产发挥了良好的效益,吸引社会资金加入。不良资产没有拖累新的项目。三是改制小组的人走出去、请进来进行得比较好。不贪大、有活就干,社会上的技术和资金被吸引进来。四是我们的产品比较对路。至于管理方面也有一定成功经验,就是把私营企业的管理体制引进来,按件计酬,按质奖励。此外,公司的领导班子基本称职,把以前那些不思进取的领导排除在班子之外。”
  胡副书记一边听一边点头。等薛华鼎说完,他心情很好地说道:“还是你说的比较有针对性,也很有说服力,虽然你说的未必就一定正确。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战略对头,主管这个改制项目的人头脑清晰,有想法,不徇私。”
  薛华鼎听了心里有了一丝激动的感觉,因为这个事情就是他主管的,这不相当于胡副书记在表扬他吗?虽然没有点名道姓。
  果然,胡副书记又问道:“那你说说浏章县纸厂改造成功的经验呢?”完全是围着薛华鼎的功绩在说话。
  薛华鼎轻笑了一下,说道:“浏章纸厂的改造是成功了,但没有什么经验。因为条件摆在那里,不成功都不可能。”
  “呵呵,为什么这么说?据我所知,他们二个纸厂也是琢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搞好,难道他们就没有发现这些条件。”胡副书记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可是从安华市出来的,对那里的情况了解的不少。”
  薛华鼎也笑了一下,说道:“他们没有改制成功主要是被名声所拖累。以为这二个纸厂有那么久的历史,要一下拉掉,几乎等同于破产,心里过意不去,也怕别人说闲话,惹上一身骚。还有就是他们担心改制的动作太大,对社会造成大的动荡,几百人下岗的话,如果他们闹事,好不容易才实现的浏章县安定团结局面就被破坏了。加上有人有私心,想低价购买这二个纸厂,所以县里迟迟没有动手。”
  胡副书记笑道:“那你怎么就敢下手?不怕下岗工人闹事?”
  薛华鼎说道:“我想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不让工人下岗,让他们不死不活地吊着。不如早一点割除这个毒瘤。现在国家对环保越来越重视,不出几年,我们自己不垮,国家也会逼我们垮。还有,我也得益于一件偶然的事,有了那件事,我更加理直气壮了。”
  胡副书记问道:“国家电视台拍摄纸厂向长江排污的事?它反而成了你的尚方宝剑?呵呵。”
  薛华鼎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它帮我扫清了县里的一切阻力。”
  胡副书记也笑了笑,问道:“我听说你为这事还受到了领导的批评?心里有什么想法?”
  薛华鼎说道:“只要把事情办好,被领导批评几句算不了什么。”
  “不错!能屈能伸就是好。”胡副书记突然问道,“你试着去管理一家企业怎么样?”
  薛华鼎有点不相信地看着胡副书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胡副书记笑了一下,但没有反驳他说的没有经验的话,而是问道:“你听说过湘湖南山机床厂吗?”
  薛华鼎再次吃惊,眼睛睁得很大:前几天才听赵长宁说过这事。
  胡副书记收住笑容,说道:“我想你应该听说了。里面的班子烂了,八个厂领导抓起来六个。现在这个机械厂人心惶惶,我们省委省政府必须尽快派强有力的领导干部进去,否则的话,这个厂子就会烂掉,国有资产就会流失。我认为你有这方面的能力,能够把厂里的局势稳定下来,所以找你谈谈。你个人的意见呢?”
  薛华鼎认真说道:“我个人意见是……我不太想……我愿意去。”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加了一句,“因为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把这个工厂带出来,我也没这方面的兴趣。”
  “呵呵,你的胆子不小嘛。竟然当面拒绝,一点也不委婉。”
  薛华鼎苦笑道:“如果委婉,那你们肯定会让我去。”
  “呵呵,有点自知之明。不过,你反对也没有用。这是组织上的决定,除非你辞职不干。”
  “啊——”薛华鼎哭丧着脸,问道,“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有啊。我现在找你谈话不就是和你商量吗?你回去之后好好考虑,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向我提出来。资金、政策、技术、人事等等方面都可以商量。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必须去,必须把厂的新班子团结好,必须把厂扭亏为盈。”胡副书记武断地说道。
  薛华鼎也不客气,说道:“胡副书记,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敢保证一定能这么大一个厂扭亏为盈?而且……”
  胡副书记鼓励道:“大胆说。我们现在是商量嘛。”
  薛华鼎心想:你这还是商量?简直就是强迫。
  薛华鼎说道:“胡副书记,说实在话,我希望能一直走在政府这条线上,不想转行到搞企业管理。如果是短期的话,我可以考虑,如果……”
  胡副书记笑了,说道:“嗯,我明白了。”说着,他看了薛华鼎一眼,说道,“你官瘾不小。”
  薛华鼎连忙说道:“我是不适合搞企业管理。”
  胡副书记故意板着脸,一副阴沉沉的样子看着薛华鼎。
  开始薛华鼎还不以为然,心里还在想怎么推辞这个事,但见胡副书记一直严肃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发毛,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起来。
  但他也没有轻易开口,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整个办公室一下安静下来。
  几分钟过去,薛华鼎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他的背上开始慢慢有汗渗出了,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胡副书记说话了,他说道:“还是没想通?好吧,我答应你。”薛华鼎刚松了一口气,胡副书记却说道,“你什么时候把这个厂扭亏为盈了你什么时候出来。怎么样?”
  薛华鼎只好点了点头,能怎么样,难道真的一直抗命不遵?
  胡副书记站起来说道:“其实现在很多官员是从经营国有企业出来的。现在我们的王省长就是从煤矿企业转到政府。还有你们县的几个县领导好像也是从纸厂出来的吧。”
  薛华鼎嘴里说道:“我一定尽心尽力把这个厂搞好,绝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心里则不以为然:以前政企不分家,企业领导都有行政级别,转行当然容易。现在没有这个级别了,从企业管理到从政远没有以前那么简单。
  胡副书记道:“那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至于最后是不是任命你为南山机床厂当厂长,组织上还要考察,还有找你正式谈话。我今天只是跟你通下气,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薛华鼎连忙站了起来,心里强迫自己尽量摆正心态,争取把刚才造成的不良印象挽回来。他语气很平和地对胡副书记道:“胡副书记,我一定会好好考虑,抽时间多学习学习企业管理。如果组织上真的让我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胡副书记脸上稍微有了一点笑容,说道:“有这个心态就好。组织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不要跟组织讲价钱,更不要要挟组织,这才是一个有政治觉悟的干部。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到南山机床厂去看看,今后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听了这句话,薛华鼎心里更有了底:通过这事与胡副书记建立更紧密的关系,今后从政还不是一句话?他爽快地说道:“我会抽时间去了解的。”
  告别胡副书记和徐秘书,薛华鼎回到党校把相关情况跟赵长宁说了。赵长宁也是张大了嘴巴,想不到让他去这个差事。
  接下来他也对这件事做了分析,他的分析和薛华鼎当时想的差不多:这事不能逆着胡副书记的意思来。也许他已经跟省委常委的其他人打过招呼,如果坚决拒绝,不但有损于胡副书记的威信,更可能使薛华鼎失宠于他。即使真地进入了企业管理,有了胡副书记的关照,再次从政的话也不会很难。也许还真把那个厂子给扭亏为盈了,增加一份别人所没有的政绩。
  最后的建议无疑是劝薛华鼎愉快地或者装着愉快地接受这个任命。
  薛华鼎跟老师请了假,当天就赶回了安华市找岳父许昆山商量对策。
  许昆山给他的建议也是顺着胡副书记的来,而且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许昆山还透露一个信息给薛华鼎:“我早就听人说胡副书记有可能在担任湘湖省省长,他现在把南山机床厂的事揽起来,说明他当省长的事不是空穴来风。如果他真的成为省长,这样使用你,那充分说明他已经把你当得力干将在使用,你已经被他纳入了他的圈子里。那么,我就得恭喜你了,也许这才是你真正踏入了政界的一个起点!你想让他重视你,你必须把这个厂搞好,让他觉得你真的有能力,也让他在同僚面前扬眉吐气一番,让那些潜在的政敌知道他是一个懂经济的省长,也是一个知人善任的省级领导。”
  薛华鼎有点心虚地说道:“我没有管理大中型企业的经验,我就怕把这事办砸了,辜负了他的期望。我不但从中得不到好处,反而……”
  许昆山笑道:“反而堕了一世威名?呵呵,你还很看重你现在的功绩啊。”说着,他收住笑,继续说道,“你以前功绩就算最大,那也是以前的。而且你当时的圈子只是一个县,功绩的影响力非常有限,省级高官也许还不完全看在眼里,就如大人看小孩过家家,呵呵,别不服气。
  至少你做的事还远远不够惊动省里高官的地步,除非是想胡副书记这么一直注意你的领导。现在他给你提供一个舞台,固然有他的私心的考虑,更是你展示你才能的机会。
  再说,世界上的事哪有绝对有把握的?如果大家都认为这个厂容易实现扭亏为盈,你未必就能抢到这个机会?大家都会眼红呢,就是做出了成绩,大家也会不以为然:谁都可以,你来出什么风头。”
  薛华鼎问道:“这次谈话,我现在在他心目中也许有了一个不敢挑重担的印象。要不要主动一点,争取让他印象好一点?”
  许昆山想了想,安慰道:“问题不大,既然是他找你商量,又不是正式的组织谈话,你当然有发表意见的权力。你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这也说明你稳重,不是轻浮邀功之人。在他心里,未必有什么坏印象,你尽管放心。他要的是你脚踏实地地做事,不是要你做什么没有用的表面功夫。当然,如果你能主动一点那更好,更让他早一点放心。”
  实际上,许昆山也不知道胡副书记到底是怎么想的,对薛华鼎是不是有了不好的看法,他心里并没有底。
  薛华鼎心里也只是把握不定,之所以说出来内心的疑虑,仅仅是为了宽慰一下自己,没有寻求标准答案的意思。
  大的思路理清了——决定了到南山机床厂去,接受胡副书记的安排!
  二人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接手这个事了。
  薛华鼎和许昆山认为这个南山机床厂除了表面上人见人怕的不利因素外,还有五个明显的优势:第一是领导重视,特别是胡副书记亲口说的有事找他,那就说明南山机床厂在省领导那里都挂了勾,薛华鼎有什么想法都有可能贯彻实施。在资金、政策等方面肯定比其他企业有优惠。第二,厂领导班子几乎都是新的,那些领导被抓之后,即使还有留任的老领导,他们现在肯定也是内心惊慌,至少暂时不会和新来的领导唱对台戏。第三,南山机床厂这么多年来也打出了一定的名气,有一笔可观的无形资产。只要这个厂能在短期内做出一点成绩,过去遗留的名声就可能承接过来,不会一下被行业人士所遗忘。前提是不能沉寂太久。第四,现在中国的经济正在快速发展,生产企业多、相互竞争激励是明面上的事,但市场需求量大也是实实在在的事实。第五,与国外发达国家相比,中国机床行业水平低,设计、生产技术有较大的上升空间。
  二人商量之后,决定让薛华鼎还是为党校学习,他请人对南山机床厂和国内相关行业进行调研,同时聘请专家对南山机床厂进行全面的分析,尽可能找出几个好的方案供薛华鼎思考。
  当然,最主要的是帮薛华鼎写出一个实施方案来,让他尽早交给胡副书记,让他知道薛华鼎并没有推诿、闹情绪,而是在积极想办法。
  薛华鼎在党校里一边上课,课余时间则在加紧自学企业管理方面的知识。通过财政厅预算处处长鲁利帮忙,薛华鼎还和湘湖大学管理系的教授建立了联系,作为一个插班生插入研究生班中学习。
  让他有点不解的是,自从那次谈话之后,胡副书记一直没有提起这事。没有接到这方面任何消息,只是听说近期内法院就侵吞国有资产将对熊虎父子进行公开审判。
  显然是在省委省政府的干预下,办案速度大大加快的缘故。
  薛华鼎心里想:“是不是不让我去当那个厂长了?那我这一段的努力不白费了吗?”
  不过,说到底,薛华鼎还是不愿意到一个企业去任职的。如果是上面不让他去,那就最好不过了,也就不用担心胡副书记对他有什么看法。
  离开县委书记位置半年多的时间,薛华鼎心里开始留恋起来。以前觉得辛苦的工作,现在反而认为只有那样来充实。更自豪那种被人人尊敬的氛围。
  半个月之后,许昆山打电话给薛华鼎,说是调查出来一个大概,问他要不要看看相关调查资料,编写一下自己的行动计划。
  为了未雨绸缪,薛华鼎自然愿意,而且那些调查资料花费了许昆山不少心血,即使将来不到机床厂当领导,对自己将来的工作也有用,至少得领了许昆山的这份情。再说,经过在湘湖大学研究生班一段时间的学习,他也慢慢入了门,利用许昆山的资料应该可以写出一篇不错的论文来。
  论文让教授修改之后发表出来,不也是一个升官的筹码吗?完全可以将自己打造成为一个能文能武的“儒将”形象,更有利于自己进步。
  许昆山把一大堆资料放在薛华鼎面前,说道:“要让这个工厂扭亏为盈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是这个厂是一个空架子,资产和债务几乎相等,也就是说它的净资产接近零。二是严重缺乏人才,说是说职工有近万人,但大多是一些普通工人、低级技术人员、工厂自己提拔的管理人员,有点本事的都辞职跑到南方打工或者办厂去了。三是人力资源配合严重不合理,工厂里脱产的干部比车间的一线工人还多,一个车间一般都是七八个车间主任、副主任、书记、副书记,还有工会委员、工会主席、女工委员、安全员等脱产干部。至于工时计算、复核、会计、工艺员更是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薛华鼎插言道:“车间要会计干什么?”他心里很是感激许昆山帮了这么大的忙,有了他的帮忙,自己就是现在去上任也不会一眼抹黑。
  许昆山回答道:“他们的工时计算和工资拨付不是厂里统一进行的,而是先把钱统一拨到车间,车间按他们的规定发钱。自然需要会计。”
  薛华鼎哦了一声,问道:“还有其他问题没有?特别是有关产品方面的。”


第528章
  许昆山说道:“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严重。第一,南山机床厂没有拳头产品,对外销售的产品都是大众货,无论是技术、质量都没有突出的。说质量差?算不上。但也绝对说不上质量好。在其他人的印象中,南山机床厂生产的产品种类不少,但质量都是一般般……第二就是没有技术含量,无竞争力,这与他们没有拳头产品相辅相成。在同行业里,他们生产的产品只能算是低附加值产品。除了普通车床外,其他产品一般的乡镇企业也能生产。你就很容易想像他们的产品竞争能力。他们在市场上完全是拼价格,拼服务。即使是普通机床,也是低技术产品,几十年没改进,一直在吃老本。虽然很多乡镇企业暂时不能生产,但全国有上千家大中型企业也生产这些。”
  薛华鼎问道:“他们以前凭什么打出名气的?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厂似乎还有点名气,不是你说的这么不堪。”
  许昆山冷笑道:“他们凭的是时间!改革开放以前全国机械产品极端缺乏,基本上是卖方市场,加上是以计划经济为主,他们的产品生产出来以后都是国家给他们销售,这么多年自然积累了一些名气。还有就是前几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技术落后的乡镇企业发展迅速,很多私营企业都愿意购买他们这种价格低、精度也不很高的机床,所以他们在低端产品市场拥有了一点名气。”
  薛华鼎思考了一会,问道:“我们能不能继续抢占这个市场?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厂现在是这个样子了,想一步登天肯定不可能,与其不及实际地去抢占高端市场,还不如继续从低端市场入手,稳打稳扎,解决工人的吃饭问题再说。”
  许昆山摇了一下头,笑着道:“你的思路他们早就在执行。这几年南山机床厂几乎都没有进行什么技改,也没有开发新的产品。他们都是尽可能节省成本,挤压其他同行业里抢占低端市场的对手。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越抢越萎缩。有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商业竞争中不想占据上游的企业也不会是好企业。你听说温州有人制造纽扣,每粒纽扣只赚几厘钱,通过巨额数量来发大财这种事吧?你就不要做这个梦了。温州的私营老板行,但你这个厂是不可能的。你这个国营老厂,成本怎么降也难以拼杀那些私营企业,因为你们这个厂的包袱太重。唯一的出路就是生产高附加值、高技术含量的产品。或者寻找一种单件利润虽然不高、但市场需求量大的产品。”
  薛华鼎苦笑道:“生产高附加值、高技术含量的产品,谁不想?问题是科技人员呢?资金呢?技术呢?还是市场呢?”
  许昆山道:“这就靠你去想办法,正因为胡副书记都知道这个原因,大家都知道这个厂的难处,所以他才想起把这个厂交给你来管理。如果很容易的话,你怎么可能去那里?”
  薛华鼎不说话了。
  许昆山拍了薛华鼎的肩膀一下,站起来说道:“你把这个资料好好看看,专家的建议也在这里,你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有道理。认真思考一下,尽可能写出一篇好一点的文章让胡副书记高兴一下。”
  薛华鼎对许昆山道:“爸,谢谢你。”
  “呵呵,客气的话就不要说,我也就出钱安排几个人调查而已。再说,有些资料还是胡副书记的秘书打了招呼才得到的,你在其中也起了不少作用。我只是掏钱,没什么辛苦可言。等下我们还要好好喝一杯呢。”许昆山笑问,“呵呵,这个要求不高吧?”
  “今天一定敬你几杯酒。”
  “那好,我等着。你先忙,再见!”
  文章其实已经由许昆山安排的那些专家写好了,薛华鼎只是觉得里面的学术味太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请专家捉刀的。薛华鼎在仔细读了这文章和相关资料、数据之后,综合自己的思路另外写了一篇《湘湖南山机床厂管理之我见》的文章。
  文章重点分析了机床厂的难点和缺点,存在的问题。对于今后怎么办倒是没有说多少。他相信胡副书记也能明白,能够看出问题,也就有可能解决问题。办法说多了,反而给人夸夸其谈的感觉。
  等文章写完,交给许昆山看了一下,许昆山仅仅扫了一眼,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就交还给薛华鼎,说道:“这是你的事,我只负责喝酒。差不多可以吃饭了吧?”
  吃完晚饭,休息一段时间之后,薛华鼎把文章重新修改了一遍,然后打印出来。
  第二天一早就赶到省城,把自己写的文稿交给了徐秘书,再到党校学习。
  稿子交上去的当天晚上,徐秘书就打电话给薛华鼎。他转告了胡副书记感谢薛华鼎写了文章。但没有说文章写的好不好,也没有暗示薛华鼎会不会到机床厂去。
  不过,薛华鼎没有等多久,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找他谈了话,明确他到机床厂当党委书记兼厂长,而且命令他三天之内就到机床厂上任。
  薛华鼎只好草草地结束了党校学校,在二000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来到了这个除了门楼漂亮,其他建筑都破旧不堪的机床厂。
  送他上任的就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和省工业厅厅长。
  迎来送往几天之后,薛华鼎就正式坐在了他的厂长办公室里,开始思考湘湖南山机床厂的问题。
  他原来的秘书王波也被他从浏章县要来,当了厂办公室主任。小柳则留在了浏章县。
  如果按过去的行政级别算,王波是连升二级,从浏章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科级干部升到现在的处级干部。只是机床厂是真正的企业,没人承认这回事。处级也好、科级也罢,都不过是一个工厂的厂办公室主任而已。出了这个厂就不可能威风八面了。
  薛华鼎同样如此,当还在党校学习的赵长宁笑他已经是正厅级干部的时候,薛华鼎只要苦笑。出了这个厂,连一个股级干部的派出所所长都可能对他指手画脚。
  他还要对省城机床厂所在区的区长、区委书记陪笑脸,因为机床厂的垃圾处理、电力供应等等,还要当地部门支持。
  当然,这些事是不需要薛华鼎出面,不存在真的要向区委书记陪什么小心,也不存在什么被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吆三喝四的。
  只是说明薛华鼎这个没有正式文件承认的正厅级干部与政府正儿八经的正厅级干部在社会权力方面相差巨大,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
  薛华鼎在来之前就已经考虑了很多,现在早抛开了这一切,开始认真地站在厂长的位置考虑全厂的问题,考虑全厂近万人的吃喝拉撒睡。
  厂领导班子包括薛华鼎在内共有七名,一名厂长,六名副厂长。六名副厂长分别是主管党群、办公室的副厂长庄孟军、主管生产和产品开发的副厂长王文杰、主管销售的副厂长王见春、主管采购的副厂长姚新和、主管后勤的江德荣、工会主席周来顺。
  薛华鼎知道,这些厂领导除工会主席周来顺是机床厂的元老,在此之前就是工会主席。其他的人都是原来的厂领导出事之后新任命的,其中第一副厂长还是从其他企业和薛华鼎一样抽调过来的,是一个有企业管理经验的老同志。上级这么调配也是担心薛华鼎经验不足。
  整个湘湖南山机床厂共有十一个车间,其中第一车间为装配车间,专门负责产品的产品装配、包装、储运,这些是产品出厂前的最后几道工序。
  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车间都是机械加工车间。其中第二、第三、第四、第五车间以切削、钻削等为主。第六、第七车间也是机械加工车间,但是它们以齿轮加工为主。
  第八车间是工具生产车间,主要为整个工厂各车间生产非标准件、工装夹具、刀具。可以说是一个服务车间。第九车间则是铸造车间,以制造模具、翻砂、铸造等工序为主。第十车间是试验车间,负责新产品的测试、试制,同时为其他车间提供轧制件、锻压件。第十一车间为修理车间,负责工厂各种设备的维修、保养、报废。
  除了生产车间,厂里还包括办公室、销售处、计划处、劳资处、设计所、采购处、材料处、基建处、动力处、后勤处、保卫处、宣传处等等。
  显然,这些处室中,销售处的人最多,在厂里的话语权也最大,不过他们的压力也最重,时时为完不成厂里下达的销售任务而头疼。
  各处的领导都是处长,处级干部。这些都是过去的称呼。厂里原计划想参照其他企业将“处室”改成“部室”,这些领导的称谓也改成经理,无奈大家都不同意。他们都说现在的经理多于牛毛,一个三四个人的小作坊老板也被称为经理,实在有点掉价,所以大家还是以处长相称。
  薛华鼎到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安排什么大事,天天跑了这个车间就跑那个处室,或者找退休工人座谈。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下手,也就是世人经常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就是一反常态地搞职工下岗!这是所有企业最得罪人且最难进行的行为。
  王波听到薛华鼎一上来就准备砍掉一批人,急了,连忙好心相劝:“薛书记,你这样搞不好吧?你还没有立稳脚跟,会不会引起全厂人的反弹?到时候职工没减下去几个,民心却丧失了。”
  王波还不习惯别人喊薛华鼎为厂长的称呼,依然喊薛华鼎为书记。别人也不以为意,因为薛华鼎本身就是厂党委书记。只是现在实行厂长负责制,厂长的称呼比厂党委书记的称呼要牛得多。
  薛华鼎只是笑了笑,反问一句:“我们什么时候算站稳了脚跟?”
  王波听了这话,虽然心里还是不明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薛华鼎反而认为现在是最适合进行大动作的时候,因为手下的副手对自己的性格还不了解,除了第一副厂长外,其他副手都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将采取什么样的办法。
  他们这次虽然升上来当副厂长,但与原来那些被抓的厂领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一个厂里呆久了,就肯定有各种关系牵扯进来:亲戚关系、朋友关系、利益关系。
  这些人能够升官,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一点问题,只是他们的问题没有被上级组织挖出来,或者说他们的问题不是很大。上级考虑到他们的资历、能力和为了工厂平稳过渡的角度出发,让他们升了上来。他们这些人在这段时间内还不敢牛X。
  如果过一段时间再实施下岗,来自领导层的阻力肯定大得多。


第529章
  除了厂级领导在观望状态而不敢出手阻拦之外,现在进行大动作还有一个明显的优势就是上级领导的支持。
  上级派薛华鼎来主持这个厂的工作,心里并不是很有底,他们都还不知道薛华鼎有没有能力领导这个厂走出困境。正因为怀疑,他们在开始的时候一定会大力支持他的工作。如果薛华鼎的第一把火就很羞人地熄灭了,不但薛华鼎脸上无光,就是他们领导也面子上不好过。
  至于工人,从来就是放在从属地位,没有哪一个当官的优先考虑他们。对于厂里的新措施,以吃苦耐劳为美德的普通百姓唯一的反应就是观望、等待和忍受。当然,其前提条件就是厂领导只要不要做太过分就行。太过分了,他们就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
  所以当全厂所有人,包括所有厂领导和所有工人,都在观望年轻的薛华鼎有什么举措时,薛华鼎坐在主讲位置上对全体中层干部宣布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决定:减员增效,彻底改选基层班子。
  甚至没有提前跟胡副书记打招呼,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新措施的实施是他在全厂中层干部会议上突然颁布的。
  会议刚开始不久,坐在主席台上的薛华鼎就中气十足地说道:“同志们,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了解我们厂,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实。我们这个机床厂一方面不断让工人下岗,但另一方面又不断聘请外面的临时工进来。我不知你们在座的是不是感到奇怪,但我想了好几天都想不通。各位说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无论是薛华鼎还是其他厂领导心里都很清楚为什么这么做:正式工人下岗了,厂里领导的权就大了,不但厂里的工人要尽心讨好他们,厂外的人也想方设法巴结他们。只要有一点权力,这些厂领导、干部都可以招临时工进来,能够获得一大堆礼物和感谢的话,也更加突出他们的权威。
  而且临时工好指挥,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不会讲价钱、讲条件。还有就是临时工可以随时开除,没有开除正式工那么多隐患。
  但是这些原因大家都不愿意直接说出来,更不愿意在大会上说。当薛华鼎眼睛扫过去的时候,大家都很傻的样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薛华鼎说道:“让我们的正式工人下岗,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机床厂的人多了,工厂不需要这么多人做事。那么,请临时工进来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我们工厂的事多,我们厂里的职工忙不过来,必须请人帮忙我们才能完成这些工作。
  呵呵,是不是很矛盾?……是的!很矛盾。也许有人会说,正式工人下岗了,临时工进来了,我们工厂的人工费用就减少了,能够为我们节省很多工资支出。但是你们想过没有,通过人员置换,我们职工的素质降低了多少?很多有经验的工人出去,让没有一点经验的人进来,我们的竞争力无形中失去了多少?”
  薛华鼎提高音量说道:“所以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退所有临时工!临时工一个不留,除非我们工厂的产品生产忙不过来,我们机床厂真正地缺人,工厂的职工无需下岗了,我们才有可能请临时工。”
  所有与会人员都是一愣,都把目光看着薛华鼎,眼里都是探寻的目光。
  薛华鼎说道:“你们又奇怪了吧?临时工走了,我们的生产怎么进行?是不是把下岗工人都招回来?”
  大家都在等待薛华鼎自己来回答。
  薛华鼎大手一挥,说道:“不是的!这次我们厂要进行一次岗位大调整。调整幅度巨大,我告诉各位,改革的目标是脱产干部只保留现在的五分之一,多出来的干部全部下到车间当一线工人!不能当一线工人的,竞聘不上的人,全部下岗待业。缺人的岗位让已经下岗的优秀工人补充进来。”
  除了几个事不关己的厂领导,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薛华鼎。
  薛华鼎又放出了一颗重磅炸弹:“我的意见是:各车间、各处室通过民主推选各单位的主要负责人,另一名主要负责人由厂党委会议推荐。二人确定后,厂党委组织人员对他们二人进行考察已确定谁主谁副。然后由这二人在现有人员中挑选各车间各处室的干部职工。没有被选上的就地下岗,各单位不足的人员从下岗工人中选拔。各单位职工人选问题厂部之负责监督,如果发现徇私舞弊不按原则选拔职工,在职工申诉后,我们组织有关部门进行调查,情况属实,其负责人就地免职下岗。”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有性急的人喊忍不住大喊道:“薛厂长,这不大乱了么?”
  薛华鼎冷笑道:“乱?谁乱谁下!我还正不知如何烧第二把火呢。”
  薛华鼎的话准确无误地透露出了几个信息:第一、各车间和各处室都只保留二个主要负责人,像现在一正五副、六副甚至八九个副职的情况不会再出现。第二、厂里只决定一个主要负责人名单,另外的一个名单由各车间各处室民主推举产生。第三、二个主要负责人的权限极大,能够确定下面的人员是否下岗。第四、此次下岗的主要对象是那些吃闲饭的管理人员。第五,这是薛华鼎上任以来烧的第一把火,谁要反对,就去试试。
  大家都是聪明人,薛华鼎的话刚落,几个没有什么真本事只是靠巴结上面的人才爬上来而人缘又不怎么好的人一下急了,额头上很快就流下冷汗,心里快速地想着自己怎么和薛华鼎等厂领导拉关系。
  更多的管理人员都在默默思考自己怎么做,以争取能保住自己的位置,最不及也要留在管理岗位上。
  不知是薛华鼎胆子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场在会上宣布请在座的管理干部自愿报名,申请加入厂推荐名单,将来由厂里分配下去,担当车间、处室的主要负责人。
  薛华鼎要求这些愿意当各处室、各车间负责人自己写申请报告,一人最多报二个部门,同时写清楚自己的愿望、打算和施政纲领,也要写清楚自己报名的理由。
  所谓的理由,其实就是请他们自己说明自己的优势,比如,你要到销售处当第二把手,你就要说明你懂销售、懂管理、有经验,或者说你有人际关系、你对产品性能熟悉、对市场情况了解等等,说得越多、条件越充分,当选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大家也第一次领略了薛华鼎的雷厉风行!
  当王波带着办公室的人进来发纸张的时候,整个会议室一下乱成了一锅粥。职位低的是兴奋、紧张、惶恐。既担心自己被下放到一线当工人甚至下岗,又对单位主要负责人这个职位充满渴望。如果按过去的办法来,自己还不知要送多少礼,需求好多人才能前进一步。也许薛华鼎这个新来的人还真的给自己带了机会。不过心里还害怕薛华鼎虎头蛇尾,如果到最后不了了之,那自己可就出丑了,也许直接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那些本来的一把手也是局促不安,想不到突然来了这样一场祸事,看周围那些部下眼睛红红的,就知道自己的职位很危险。心里在想:“不会是真的吧?我怎么保住自己的位置呢?”
  最痛苦的就是那些单位的副职们,可以说他们的职位已经不存在了。上面的厂领导都是新来的,关系还没有建立,下面的工人对自己也不是很信服,以前都是高高在上,哪里想到会有今日?想要工人们推荐自己,恐怕比登天还难。
  当然,也有自信的人,那些技术好、以前跟工人关系不错的,他们的心就平静多了。
  看到几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接过纸张开始书写,薛华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怕人闹也不怕人骂,他最担心的就是就是所有人顶着不办。如果所有人都不申请,那么自己就无法做到打一批、拉一批,无法分化他们,无法使自己的措施贯彻下去。
  现在看大家都在兴奋地写着申请报告,薛华鼎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一下,先看了王波一眼,然后扫了几个还没回过神来的几个副厂长一眼。
  薛华鼎也不顾忌别人说他大权独揽,接着安排王波通知出差的、请假的管理人员,询问他们是不是递交申请书,如果有想法,请他们在接到电话后立即申请。
  接着就宣布三日之后公布录取名单,第四日则开始进行民主推选主要负责人的活动。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很多人还像在做梦一般。
  当天下午,工厂里、工厂大门口、厂电视台宣布了厂里进行岗位重组的通知。
  正如薛华鼎所预计的,有人欢喜有人愁:临时工当着大家的面大骂薛华鼎,然后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工厂。管理人员是在心里暗骂薛华鼎,但不敢再众人面前表示出来,生怕被人听到后抓住小辫子导致下岗。普通的一线工人总数出了一口怨气,但担心薛华鼎能不能坚持下去,会不会真的给自己选举权。很多下岗工人则是有了一丝希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有重新上岗。
  薛华鼎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事,也没心思猜想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他的心思几乎全部用在考虑各车间处室的机构上,这次改革的主要目的就是彻底地解决人浮于事、管理人员太多的问题。但也要尽量避免人手不够的问题。
  开完厂里的办公会议,薛华鼎继续找许昆山、财政厅的叶副厅长等人联系一些效益好的企业领导。他再次虚心地向他们请教。
  等他心里有了一定的轮廓后,又找厂里的干部职工座谈。
  至于车间的主要负责人的确定,薛华鼎就全权交给了主管党群、办公室的副厂长庄孟军。这个老同志也是新来的,肯定也想做出一番成绩。薛华鼎心想:“自己已经在他前面用身体在雷场中趟出一条通道,如果他还不能办好这事,那他也太逊了。”
  庄孟军确实没有辜负薛华鼎的期望,接受薛华鼎安排的任务后,他就召集人事劳资处、办公室的人对所有报名的管理人员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涮选,将那些明显不合要求的、没有能力的刷掉。
  然后他将剩下的三十个人组织起来,在厂礼堂让他们进行公开演讲和接受咨询,除薛华鼎之外的其他厂领导作为评委,当场给出分数。
  演讲和咨询不但容许其他人旁听,而且还通过电视向全厂直播。另外,庄孟军还别出心裁地请出一些职工代表,让他们对申请担任自己车间或处室的演讲人进行评定,评定分为满意、一般、反对。实行不记名投票。
  演讲完了之后,厂人事劳资处还结合演讲人他们以前的表现、文凭、职称进行加分。为避免主观性太大,对以前的表现只看过去的表彰、奖励、科技成果等等实实在在的东西。


第530章
  不少演讲者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和摄像机阐述自己的想法。他们表现得很胆怯,不少人为了自己的前途是麻着胆子上台的,在讲台上前言不搭后语地诉说着别人不知所云的话,有人甚至还没上台就自己宣布退出。
  对于他们,听众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也给他们掌声鼓励。对于演讲好的,他们都用心倾听。
  最终顺利完成演讲的也就二十来人。
  薛华鼎事后也知道了有不少人没有演讲好的情况,心里很明白这种演讲方式可能埋没了不少优秀人才。特别是一些技术人员,天生就不喜欢、不善于或者说不敢再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们脑海里就是有最多的知识也说不出来。这种选拔方式最容易得利的就是那些夸夸其谈、说谎面不改色的人。
  当众演讲这种选拔方式显然对纯搞技术的人非常不利。
  不过,薛华鼎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世界上也没有一种什么科学的方法或仪器来准确评价或测量一个人心里到底有多少才能。再说,这是竞选各车间、处室的主要负责人,如果只有技术才能没有管理才能,不敢或没有能力在众人面前显示他的观点,那他也当不好这个主要负责人。他也只能在别人的领导下发挥他的聪明才智。
  想到这里,薛华鼎心里也释然了,不再操心这个方式是否公平。
  演讲、公开选拔使整个工厂比过节还热闹。
  很多人都奔走相告,没有资格进大礼堂,其他职工就端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包括职工的家属、退休工人。厂宣传部打破以前只在晚上七点之后播放电视节目的惯例,白天也直播演讲实况。
  礼堂里的人、电视机前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演讲者的水平、得失,讨论着评委出分的公平与否。
  一些好事者和有心人还不断打听着每个人的成绩,预测谁将被选上,谁会被派到哪个单位。
  演讲和咨询进行了整整一天才告结束。
  表现好的洋洋得意,开始考虑自己上任后怎么做。表现不佳、成绩不好者也在考虑怎么弥补刚才的不足,思考是不是走后门。
  但是,还没有等这些人定下来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厂办公楼前面就张榜公布了每个人的演讲成绩,电视里播出了相关新闻。不但有总分、有排名,而且还分别列出相关项目的分数。
  因为所有工作都是公开进行,这些得分低的管理干部虽然有不少人有怨言,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在公布成绩之前,庄孟军把选拔经过和结果向薛华鼎做了详细汇报,薛华鼎对他拿出的结论表示了赞同,大笔一挥,就同意了相关人选。
  那些被选上的人连夜被召集起来召开会议。薛华鼎在会上先是祝贺他们当选,接着就是安排他们一个任务,让他们组织好各车间、处室的民主推荐。
  庄孟军按照薛华鼎的指示,给了他们一些具体的做法指导,同时提醒他们注意哪些事项,宣布了相关纪律和要求。
  这些人兴高采烈地走了,他们现在对薛华鼎等厂领导计听言从。那些本来就是车间处室一把手的人也像升了官一样地兴奋。
  第二天,这些人回到被分配的车间或处室之后,马上按照厂里的要求进行民主推举,选拔另一个主要负责人。
  采取的办法基本差不多,先是主动报名,然后让这些报名者面对全车间、全处室的人员进行演讲,之后就是全车间、全处室的职工集体进行无记名投票,得票多者当选。
  ……
  轰轰烈烈的机构改编很顺利地完成了,让厂外的不少人大跌眼镜。特别是让一些关心工厂的各级领导们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因为担心厂里出乱子,他们都为薛华鼎捏了一把汗。
  薛华鼎这次之所以成功,主要利用了人们普遍常有的观望心理,人们都认为新官上任都会烧三把火,所有的职工都默认薛华鼎一来就有大动作,动作最大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第二,薛华鼎利用了厂里中层领导和厂级领导惧怕心理。这些中层领导和厂领导看到原来的几个厂级领导被抓走,屁股底下有问题的他们心里很是惶恐。只要不抓他们、不整他们,他们自然顺着薛华鼎的思路来。因此当薛华鼎采取这些措施的时候,几乎没有厂级干部反对。
  第三就是薛华鼎采取打击一批、拉拢一批的办法。打击的就是那些吃闲饭的脱产干部。这些人中是有不少真才实学的人,但更多的是凭各种关系、钻营爬到目前位置的人,这些人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厂里的效益低下、造成职工心里不平衡。他拉拢的则是普通的一线工人,一些有能力的下岗工人。
  还有就是薛华鼎采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完成了整个人事改造计划。不少人很多招还没有来得及使出来。
  在此期间也有不少人上访、告状、骂娘,但薛华鼎一笑置之。上级领导也表明了坚决支持的态度。那些下岗的脱产职工最后灰溜溜地加入了广大下岗队伍中,无法掀起滔天巨浪。
  通过这件事,薛华鼎在厂里树立了威信,大家不再用怀疑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和魄力。
  薛华鼎的第二板斧就是砍掉工厂的第三产业。将后勤、学校、食堂、医院等等全部推向社会。有的撤销、有的承包、有的干脆取消。比如食堂,采取的就是对社会进行拍卖,让他们对外营业。至于那些工厂的单身汉,则采取每月补贴伙食费的方法,让他们自己选择吃饭的地方或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对于学校,干脆取消,将子弟学校纳入当地教育部门。教师由当地教育部门管理发放工资,教室、操场等建筑、设施也无偿拨付给教育局。医院也改变其职能,采取与社会合营的方式,让人承包。
  经过一番大规模的运作,南山机床厂只剩下了厂区本身,再加职工的住房。按薛华鼎的本意,职工的住宿区也要推向社会,让职工自行购买这些福利房,由职工自行成立房管所进行物业管理。但因为问题很复杂,又不符合国家的相关政策,所以这个包袱还是由厂里背着。
  接下来,薛华鼎把心思全面转到了工厂的生产上,特别是产品开发这方面。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工作如果没有利润高的产品、没有新产品,即使是没有任何包袱,它也无法产生盈利。
  为了找到一个好的产品,薛华鼎思考了很久,也和工厂的技术人员、销售人员讨论过多次,而且在厂里还悬赏大家搞合理化建议,特别是对提出新产品生产思路的人进行重奖。
  但是效果不佳,各种途径收到的有关新产品建议确实是不少,但有实际意义的建议却不多,而且这些建议也不是很符合工厂的实际:有的建议生产数控机床,加入国际市场;有的建议生产单一配件,如变速箱,为大型工厂配套;有的建议开发新的家庭用具,如液化气火锅;有的建议购买技术专利,生产竞争性强的产品……
  这让薛华鼎很是郁闷。
  一天,薛华鼎在办公室阅读上季度业务报表。看着收入和利润栏的数据,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放下文件,起身倒开水。
  这时,主管生产和产品开发的副厂长王文杰带着新上任的设计所所长梁仁鹏走了进来。
  薛华鼎看着二人,笑问道:“二位大将出马,有什么好事?请坐。”
  王文杰坐下后,对走过来的薛华鼎说道:“薛厂长,我们刚得到一个消息,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将集中采购一批精密机床以输送到非洲,我想,这对我们可能是一个机会。”
  薛华鼎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数量多少,我们工厂能不能生产出来?”
  王文杰连忙回答道:“听说每年需要二百多台,如果我们投入资金进行技改的话,应该是可以生产出合格产品的。”
  薛华鼎问道:“你们怎么获得消息的?”
  梁仁鹏小声回答道:“我有一个同学就在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他是负责采购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不过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薛华鼎问道:“我们的优势呢?”
  王文杰、梁仁鹏都一愣,不解地问道:“什么优势?”
  薛华鼎说道:“能生产这类机床的厂家肯定不少吧?除了梁所长的人际关系优势,我们工厂还有其他优势没有?其他竞争对手的情况呢?”
  梁仁鹏想了一下,说道:“其他优势倒没有。只有我们早点制造出样品,然后找我同学帮忙,通过他帮我们活动,我想我们应该能占到一些份额。其他竞争对手?估计跟我们厂差不多,目前很多厂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王文杰也接着补充道:“我看了梁所长他同学传来的技术参数和相关要求,国内的厂家都要根据他们的要求进行一些改进,暂时还没有完全符合他们要求的。只要我们能动作快,我们就处于有利地位。我们工厂要生产这类机床的困难不是很大,只要提高变速箱的加工精度、提供电动机的质量,我们还是有把握制造出符合要求的精密机器的。”
  梁仁鹏也说道:“我们现在制造的机床主要是跳动和同轴度的技术指标低,其他地方问题不大。特别是我们的油密封技术在国内还是领先的。只要进行部分技术改造,我们就有一定的优势。”
  薛华鼎稍微想了一下,问道:“如果我们这次竞争失败,我们这次技改对我们今后占领国内市场有帮助吗?”
  王文杰连忙说道:“有!如果这次引进了高级数控机床、高级加工中心,我们的产品至少能提升一个档次。加上我们这次竞争,肯定能为我们增加技术储备,提高我们的经验。我想……我敢肯定我们厂的技术水平会上一个台阶。”
  薛华鼎笑道:“真有这么立竿见影?梁所长,你是我们厂的技术权威。你说,我们能制造出符合他们要求的机床吗?时间需要多久?你们设计所能不能在别人拿出设计图纸之前拿出设计图纸来,使我们厂抢在别人前面把样品制造出来?”
  梁仁鹏说道:“这个……如果按王厂长的意见来,我们厂肯定能制造出符合要求的产品。时间大约四五个月。至于设计图纸,我们肯定能走在别人前面。”
  薛华鼎再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向外发标书?什么时候正式采购?”
  “我同学说大约一周之后就会公开向外发放技术标书,正式采购的时间就不清楚了。按惯例,至少是五个月之后吧,毕竟按我们国内的设计生产进度,没有五个月的时间肯定不行。技术标书出来后,所有厂家都要进行可行性论证、要进行效益评估,还要和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相互协调并进行技术谈判,然后才开始生产样机。等样机出来,他们再进行样机验收。合格之后,他们才进行招标采购。我们设计所保证不耽误整个生产进度。”梁仁鹏最后说道。


第531章
  薛华鼎略微沉思了一下,就很干脆地吩咐道:“我看这样办。王厂长、梁所长,你们马上动手前往上海,落实这个项目是不是真的,争取把相关技术资料带回来。另一方面跟他们公司的领导进行初步接触,搞好合作关系。除此之外,梁所长,你安排你们设计所尽可能快地写出一个详细一点的方案交给我,特别是我们厂需要采购那些设备、需要那些人员和场地,我让计划处马上动作编制采购、生产计划,让采购处开始采购。”
  二人惊讶地看着薛华鼎,问道:“这么快?我们是不是等和他们进行技术谈判,降低一些不必要的条件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那样的话,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投资。”
  梁仁鹏还有点心虚地说道:“如果他们给我们的订单数量不多,或者他们的领导内定了其他厂家,或者万一……万一……”
  薛华鼎大手一挥,打断了梁仁鹏的话说道:“我这一段时间正在思考如果使我们工厂的设备和技术提高一个档次,购买高端加工设备是迟早要进行的。我可不想我们厂总在低端产品区徘徊。既然是要筹资进来,那我们就利用这个契机进行技改。你们只管努力,万一不行,我也不会怪你们。你们二个负责把他们的资料带回来,我负责联系银行申请相关贷款。”
  副厂长王文杰见薛华鼎说话如此有魄力,也大声说道:“既然薛厂长信任我们,我们一定不会使你失望。只要他们真的采购机床,我们一定抢回一部分订单。”
  梁仁鹏到底是知识分子,一直是搞设计出身,对这种大话不敢说。不过想到这个项目是自己提出来的,如果自己第一个摆困难,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他也跟在王文杰的后面认真说道:“我保证缠住我同学,争取不会让这个项目落空。”
  薛华鼎笑道:“梁所长还真是一个实在人,说话都小心翼翼。行,我等你的好消息。你可以邀请你同学来我们厂里看看,我们的产品保证不让他失望。”
  梁仁鹏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只交产品给他们验收,我们估计没事。但是,如果让他们来考察,那问题就严重了。我们的场地太差了,这个外貌肯定竞争不过别人。”
  “哦,”薛华鼎问道,“难道其他厂家的条件都比我们的强?再说他们来参观的话,我们只是展现我们的热情和我们的决心。”
  薛华鼎以前没有考察过几个机械厂,在长益县、浏章县当领导的时候,二个县里的机械厂还没有这个厂规模大,设备也没有这里的多、没有这里的高级。虽然薛华鼎知道这个厂不能跟南方的那些机械厂相比,但在全国而言应该也不算是最差的吧。
  王文杰笑道:“比起北方的一些厂确实好一点,但也差不多。比南方那些大厂肯定比不了。不说设备,就是人家的车间、环境、工作场所和办公场所就比我们好得多。他们不来是最好的,来了就只能拼我们的热情了。”
  薛华鼎笑道:“呵呵,既然你们二个都这么说,都没有信心,那我们就不邀请他们来了。我们在时间上争取主动,人家还在进行技术谈判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试制生产样机,当他们生产样机的时候,我们就提供产品。怎么样?”
  王文杰还没有说话,梁仁鹏老老实实地说道:“这个恐怕不行吧。这个生产周期一般是无法改变的。比如我们设计所就很难提前设计,至少要等技术谈判之后才能动手。”
  薛华鼎诚恳地说道:“我是机械行业的外行,对你们的运作不是很懂。虽然我在来这里之前看了不少管理方面的书籍,但那只是管理方面的。如果下面我问的话有点外行,你们不要笑话我。”
  王文杰和梁仁鹏连忙说道:“不会。”
  王文杰还说道:“这段时间我发现薛厂长你是越来越成为一名专家了。刚才装配车间的蒋主任还对我说你装配技术还很高,跟我们老工人差不多。那个新生产的拖拉机减速箱,你几下就装配好了,完全不像一个生手,让他们大吃一惊。不是大家都知道你是从县委书记过来当厂长的,还以为你原来是机械厂的技术员呢。”
  薛华鼎自己笑了一下,说道:“呵呵,你就别给我脸色涂金粉了。我是碰巧看他们在装,就好奇地动了一下手。你不知道我参加工作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汽车修理工。一般农用车还是可以修修的。”
  王文杰也笑了:“怪不得,怪不得。薛厂长你还真是多面手,学过汽车修理、当过电信局的领导,还是政府官员,现在又是厂长。”
  薛华鼎笑了一下,对梁仁鹏道:“梁所长,我们还是言归正传。我想问的是,我们的设计一定得等与他们进行技术谈判之后再进行吗?拿到图纸和技术资料之后不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设计、编写工艺流程、绘制工艺图纸?”
  梁仁鹏回答道:“那倒不是非得等谈判之后。只是谈判之后再设计的话,我们加工就更容易一些,成本也会比谈判前要低。”
  为了更透彻地说明问题,梁仁鹏打了一个比方,说道:“比如加工传动轴,他们可能要求我们加工精度很高,比如同轴度、光洁度、跳动。实际上,在保证性能的情况下,这些零部件完全有可能没有必要要求这么高,我们就可以劝他们降低要求。再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设备外壳,他们也许要我们抛光、喷丸,除了刷防锈漆之外,还有刷喷金属漆。而这些纯粹是为了好看,没有多少意义,我们就可以要求他们不要抛光、不要喷丸。这样一来,因为技术要求降低了,我们就能节省很多成本,加快加工进度。”
  对于加工精度的定义,薛华鼎还是知道的,所谓加工精度是指加工后零件表面的实际尺寸、形状、位置三种几何参数与图纸要求的理想几何参数的符合程度。加工精度越高,加工的难度越大,成本也就越高。
  从梁仁鹏话里的意思可以听出,所谓的技术谈判就是尽可能让对方降低难度要求,以达到容易加工、减低成本的目的。
  薛华鼎知道很多私营企业之所以赚钱,就是想方设法减低加工精度,甚至牺牲设备的部分性能。然后用回扣、礼物开路,请那些技术把关人员、验收人员、采购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有一些企业本身不需要高精度的设备,为了节省采购成本,设备性能差点也没关系,只要能工作就行。
  薛华鼎看着梁仁鹏说道:“我的想法倒是与你的不同。只要他们的要求不是过分,我们就尽可能地按他们的要求来,先设计先试制。不往降低精度方面做文章,而是在时间上、数量上抢先机。”
  王文杰点头道:“那好。有了薛厂长的指示,我们一定不惜代价把它们拉下来。”
  薛华鼎认可地说道:“就是这个意思。一切只要快,要抢先机。即使要求过高,凭我们的能力做不到,那我们也要请其他厂家帮忙或者购买高端设备来做到,就是要给他们一个印象,我们有能力制造出完全符合他们要求的产品。当然,在不影响试制进度的情况下,我们还是派人和他们谈判,能节省一点成本是一点,但决不能因为坐等谈判而耽误我们的时间。而且,我相信不是所有部件都要谈判的。”说到这里,薛华鼎很干脆地问道,“你们明天能出发吗?”
  王文杰看了梁仁鹏一眼,然后说道:“可以。今天我就让办公室为我们二人买飞机票。梁所长,你到财务处借一笔钱出来。你看多少好?”
  梁仁鹏思考了一下,说道:“一万元差不多了吧?”
  王文杰看着薛华鼎道:“一万估计有点紧张。”
  薛华鼎说道:“那就二万,越早拿回图纸越好。我们不要算这些小帐。”
  打发走二个踌躇满志的手下,薛华鼎又把将财务处、计划处的领导喊了进来,请他们汇报相关财务金融情况,并将当前的经营状态和梁仁鹏带来的信息进行了相关投资分析。
  忙完这些,薛华鼎还安排办公室的人约请市里相关银行的领导吃饭,商讨有关贷款问题。
  作为一个效益不好的工厂,要贷款确实困难重重,银行领导虽然知道薛华鼎身后站着省里的领导,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地推脱,不是不放出大额贷款就是借口南山机床厂的旧贷款未归还而不能贷款新的贷款。
  因为薛华鼎手里没有项目文件,也没有可行性报告,现在的约请基本上礼节性,所以相互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银行领导该吃的还是吃、该玩的还是玩,花了不少的钱,薛华鼎等到的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场面话。
  不过薛华鼎并不着急,只要等王文杰、梁仁鹏的技术图纸到手,他就安排人据此撰写一份项目报告,拿着它找胡副书记等人帮忙,由省里的领导来安排这笔贷款。他相信省里在看到南山机床厂人事改革成功之后,资金方面也会大力支持。只要第一笔贷款产生了效益,下次贷款也许就不需要省领导出面了。
  王文杰、梁仁鹏二人走了不到三天,梁仁鹏就一个人急匆匆地回来了。一下飞机和汽车,他就来到了薛华鼎的办公室。
  看他有点心虚地进来,薛华鼎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梁所长,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进展不顺利?”
  梁仁鹏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是有一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现在王厂长还是那里陪他们,等我这边的信。”
  薛华鼎看了梁仁鹏一眼,问道:“他提出要回扣?”
  梁仁鹏先是大吃一惊,接着问道:“你知道?这行吗?”
  薛华鼎笑道:“看你心虚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我也是猜的,现在不都是这样。他开口要多少?”
  梁仁鹏走到薛华鼎的对面,羞涩地说道:“他开始要十个点。后来说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降一半。”
  薛华鼎看着这个纯洁的“眼镜”苦笑了一下,开玩笑道:“呵呵,幸亏是派你去啊。一下就降了一半,难得啊……如果我们给他五个点,他能保证给我们多少业务量?”
  见薛华鼎这个年轻的领导很自然的样子,忐忑不安的梁仁鹏心里才安稳一点,神态也平静多了。他认真回答道:“他说主要看我们的样品情况。如果我们的样品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争取给一半的订单给我们,大约一百一十台,总合同额一千三百多万。如果质量不是很好,就可能少点。他还说若是这次合作愉快,今后他们给我们订单的份额会更多。”
  薛华鼎抬头看了天花板一会,说道:“六十五万的回扣他也敢收?”


第532章
  梁仁鹏的心又吊了起来,说道:“不是我同学一个得,还有……”
  薛华鼎点头道:“我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能不能确保我们的订单不会少于你说的这个数字?而且我还关心我们做这个产品的利润能有多高,如果利润低那不是变成为他们做事了?”
  梁仁鹏没有听到薛华鼎一口回绝,就回答道:“我们的利润大约有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三十。我同学是主管采购的,只要我们的产品质量高,采购的份额不会少于这个数字。”接着他“建议”道,“我们可以在合同完成之后再给他们回扣。薛厂长,我们是不是答应他们?”
  说到“回扣”这个词,梁仁鹏又心虚地低下头。看来这个常年与技术打交道的人还是不善于搞这种小名堂,不但没有他那个同学大胆,就是比眼前的薛华鼎也老实很多。也许就是因为他的老实,他的同学才让他来跟薛华鼎交涉,将王文杰留在那里潇洒吧。
  梁仁鹏说出“在合同之后才给他们回扣”,他以为自己想出了一个非常“保险”的方法。实际上这是行贿受贿手法上最菜鸟的做法,大大制约了双方的合作空间,也完全压缩了那些钱的功能。
  在很多情况下这样相互制约造成的后果是双方不信任,导致相互提防,不能成为真正的生意场上的“朋友”,收钱方也不会真心替对方办事,对“付出”和“收回”总是不断地比较。当遇到付出更多回扣的家伙时,他们就可能发生“背叛”。
  薛华鼎不是生意人,对这些套路本来不是很熟悉,但在许昆山的熏陶下,他从岳父那里学了很多。不过现在的他不想给眼前的这个“书呆子”上课,也不想把这么纯洁的人拖下火坑。薛华鼎更不想因为公家的事把自己拖下水,他要做更多的思考。
  薛华鼎没有直接回答梁仁鹏的问题,而是问道:“他给了你技术图纸、技术资料没有?”
  梁仁鹏稍微高兴了一些,说道:“给了。全部给我们复制了一份。我正准备明天让我们所的技术人员对它进行研究,之后再和他们进行谈判。可是,如果不答应他们,他……”
  薛华鼎笑着打断梁仁鹏的话道:“梁所长,你的意思是他们一定会采购这批设备?而且我们厂生产它们没有很大的技术瓶颈?”
  “肯定的,这个不会错。技术方面没有很大的瓶颈,基本上我们能生产出来。就是……”
  “行。我知道。你马上组织技术人员进行设计,同时尽可能快地进行试制。我问你,不考虑什么技术谈判的话,你们设计所全心全意对它们进行试生产,大约需要多久的时间能完成?”
  “大约一个月。”
  “好!就以一个月为限,这次厂里要对你们进行重奖重罚。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们设计所三十天时间。只要你们设计所能提前制造出合格的试制产品,每提前完成一天,厂里就给你们设计所奖励一万元。提高五天以上,每天奖励二万。迟交一天,厂里罚你们五千元。如果四十天你们还没有拿出试制产品,你们二个正副所长自动辞职。”薛华鼎笑道,“这个没问题吧?”
  梁仁鹏大吃一惊,不相信地看着薛华鼎,问道:“现在还没有签订合同呢。而且这么重奖的话,厂里会不会同意……别人也许……”
  薛华鼎笑道:“这个你放心。这个主我还是可以作的。即使其他厂领导不同意,我自己私人出钱来给你们奖励。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撤你们。四十天之后我还没有看到合格产品,那你们就自动一点。”
  梁仁鹏心里也激动起来,连忙问道:“如果其他车间不配合我们呢?”
  薛华鼎严肃地说道:“哪个车间、哪个部门不配合,你找我,我就下到那个车间当主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全厂所有事情都要为这事让道。在此之前,我已经交待了财务处、计划处,他们已经为你们做好了相关准备,就等你们动手。另外,你还要抽时间协助他们尽快把这个项目的可行性报告写好,早一点交给我。我还要等它出来后到上面找银行贷款。”
  梁仁鹏考虑到这个事情是自己提出的,他还是提醒道:“薛厂长,这么做是不是风险太大?”
  薛华鼎大手一挥,说道:“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稳靠的事,想什么都做好再进行下一步,不可能从别人手里抢到食物。再说,即使这次办砸了,我们损失的也只是一台试制品,也就二十万,至少我们的设备更新换代了,怕什么?”
  说着,薛华鼎开玩笑道:“呵呵,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你不知道你每在这里浪费一分钱,你们设计所的奖金收入就减少十几元?到时候你自己后悔,你的手下还会责骂你呢。”
  梁仁鹏勉强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之后,梁仁鹏脚步一下跑得飞快。好像背后真有人赶他似的。
  几个知道他性格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梁所长,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梁仁鹏哪里有时间解释?他气喘吁吁地跑进设计所,急切地喊道:“开会,都开会,所有的人不得缺席!”
  设计所的人第一次看见这种紧张的场面,一下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当梁仁鹏好不容易把主要意思说清楚之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
  最后还是梁仁鹏看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而不做事就急了,让副所长当着大家的面打电话给薛华鼎落实。等他们亲自听到薛华鼎答应给他们每天一万元的奖励,提前五天甚至奖励二万元之后,设计所一下沸腾了:
  经过精简后设计所才二十几个人,一万元摊下来就是四百多元一个人。这还是一天的,相当于现在一个月的奖金。如果提前五天就是十万,提前十天不就是二十万吗?哈哈……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潜力是更是大有可挖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按正常的上班,每天七个小时,真正用于设计的才三四个小时而已。如果真的抓紧,功效提供一倍绝对没问题。
  任务很快被分散分配下去,几个小组长愉快地领着相关图纸召集自己的手下开会。当天他们就开始了深入的讨论,性急的人甚至开始思考怎么画图了。
  虽然大家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厂里真的会这么重奖。
  ……
  薛华鼎不知道,从这天起,设计所的灯往往亮到凌晨一二点才熄灭,而且上班的铃声还没有响起,设计所的人就早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在和许昆山商量怎么让“回扣”合法化,怎么减少“回扣”比例又让对方高兴并真心为南山机床厂办事。许昆山安排自己的亲信开始在南山机床厂和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之间联络、奔波。不过,知道这事的人很少,很少。
  几天之后,薛华鼎拿着修改了好几遍的可行性报告、贷款报告前往胡副书记的办公室。
  看薛华鼎在徐秘书的带领下走到自己的前面,胡副书记笑着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待客的沙发前,握着薛华鼎的手,说道:“看来我们没有选错人啊。请坐!”
  薛华鼎谦虚地笑了笑,说道:“胡副书记,还不是因为你们领导的强力支持,否则我有三头六臂也搞不好。这不,我又来麻烦您了。”
  胡副书记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说道:“呵呵,我昨天还奇怪你怎么还没有来要钱呢。人事搞妥了,总该进行生产赚钱了吧。需要多少资金?”
  薛华鼎没有奇怪胡副书记的先知先觉,笑着将报告递给他,说道:“技改资金和生产资金加起来约需要九千六百万。”
  胡副书记没有表态,而是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报告。因为项目可行性报告很长,有几十页纸,他暂时来不及仔细看,只是匆匆扫了几眼。
  过了一会,他问道:“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的这个项目可靠不可靠?看你上面写的,似乎还没有签订正式合同。”
  薛华鼎话里有话地回答道:“问题基本不大,也许合同额还不止上面提到的这些。就看我们的灵活性了。”
  胡副书记抬头看了薛华鼎一眼,眼里射出一缕厉光。薛华鼎装着善良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端起徐秘书送来的茶喝了一口。
  胡副书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在老板椅里,语气冷飕飕地问道:“你知道原来的厂领导是怎么下去的吗?”
  薛华鼎点了点头,但没有慌张。
  胡副书记转头看了其他地方一眼,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薛华鼎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我做的会尽量合理合法。至于他们是不是合理合法,我管不了,也不会去管。总之,我要让我厂里的几千号人有饭吃,能够借这个机会扭转垃圾厂的名声。从竞争中获得一点名气。”
  胡副书记将报告往办公桌上一扔,说道:“你这么做,有什么竞争可言?完全是歪门……完全是投机取巧嘛。”
  薛华鼎回答道:“我们凭时间短、技术要求高来争取订单。”
  胡副书记看着薛华鼎,不相信地问道:“你如果争取时间,又怎么可能达到技术要求高?人家大型厂家在技术难道比不过我们?”
  薛华鼎说道:“主要是我们厂打破惯例,不计其他细枝末节,大胆压上。现在我们厂的设计基本完成了一半,而人家技术标书还要等明天才看到。等我们设计完成进行试生产了,竞争对手还要进行技术谈判。我们采取的对策是对方要求什么,我们就做到什么,不要求对方降低对方技术要求,哪怕是成本高一点。虽然人家的技术水平高,他们能够做的比我们更好,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会这么花血本竞争,只要他们出于成本考虑要求对方降低技术要求,那么,我们这批产品就是最好的。即使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严格按对方的技术要求来,我们在时间上抢了先机。”
  胡副书记哦了一声,他对工厂的情形同样不熟悉,就问道:“有什么具体措施来保证你的计划没有?”
  薛华鼎说道:“没有其他办法。就是真正的重奖重罚,重奖奖得大家眉开眼笑,重罚让他们心痛哭泣。”
  胡副书记听了薛华鼎的话,忍不住笑了:“怎么过重罚让他们哭泣?”
  薛华鼎笑了笑,没有回答。
  胡副书记又说道:“这次你们打破惯例,让其他厂家措手不及。但下一次他们不也学了你们这一招?他们也可以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来,也努力缩短时间,你今后怎么办?”
  薛华鼎说道:“这就靠我们努力了。如果这次成功了,我们就要牢牢抓住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这个客户。同时,通过这个项目,我们也打造出一支追求高质量、追求高速度的技术队伍。综合我们的技改,我们厂的能力就能上升一个台阶。”


第533章
  薛华鼎还没有说打破惯例是一种无形的竞争力,其他厂家未必就能一下学到手,也许别人还不愿意学呢。就如自己厂里的王文杰、梁仁鹏他们心里就对自己这么孤注一掷的办法不以为然。他们心里还习惯于一步步来,上一步没准备好决不走下一步。
  二人就厂里的事又谈了一会,胡副书记说道:“你自己好自为之……这个贷款的问题我会关注,到时候徐秘书会打电话给你。”
  薛华鼎知道这是胡副书记的逐客令,连忙起身道:“谢谢你,再见。”
  走了几步,薛华鼎转身说道:“胡副书记,我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把自己陷进去。”
  胡副书记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我可不想……算了。你好走,我就不送。”
  薛华鼎走出门之后,站在门后的胡副书记看着他的背影,想了很久……
  其实薛华鼎也没有什么高招,无非是按照许昆山提供的办法,高薪“聘请”梁仁鹏那个同学指定的技术专家来指导设计所的设计、以稍高于市场价格从那个同学指定的公司购买配套产品。
  能够让人看出端倪的就是指导价格、产品的价格稍微高于市场价,专家指导的次数实在是有限。
  在专家聘请上,南山机床厂可没有吃亏,甚至还占了便宜,因为那些“聘请”的专家来给设计所的人上了几堂课,告诉梁仁鹏领导的设计所在哪些地方可以适当放宽技术要求,又应该在哪些地方注意保证精度要求。虽然南山机床厂没有和其他厂家一样斤斤计较于那些技术要求,但他们通过这些“聘请”的专家同样得到了优惠条件。
  而且因为这些“内鬼”的帮忙,在后来产品验收的时候,因为南山机床厂的产品性能好,他们打败了很多竞争者的产品:验收方重点检查提醒了南山机床厂注意的地方,他们的产品能不优秀?
  当然,一些简单的、常见的输送金钱的方式也有,比如销售人员陪对方打业务牌什么的,但数额不大。正因为大家对这种行贿受贿的方式有点“心安理得”,对方也没有真的计较百分之五这个数字。
  在这些人的里应外合之下,特别是薛华鼎的坚决要求和重奖奖励,南山机床厂的产品试制远远走在其他厂家的前面。别人刚收到技术标书的时候,南山机床厂就已经开始了试制,当别人还是谈判的时候,南山机床厂的试制产品已经上了实验台。当别人试制的时候,南山机床厂的产品已经通过了对方的验收,开始进行定型生产。
  到最后,湘湖南山机床厂和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签订了一百五十台的供销合同,占机床总采购额的百分之六十,而且还达成了的长期合作协议。
  另外,这个项目的成功,也得益于省财政厅及时下拨的那笔九千万无息贷款。
  可以说,薛华鼎在湘湖南山机床厂给了所有人特别是省领导一个令人惊喜的开门红。虽然湘湖南山机床厂暂时还不能扭亏为盈,毕竟时间太短,但发展趋势是良好的。薛华鼎领导的班子所做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
  随着一台台机床出厂,薛华鼎心里很是自豪了一把,工厂的工人还是越来越信服薛华鼎了。特别是设计所的人,说起薛华鼎就忍不住夸赞几句:因为他们拿到了自己以前都不敢想的奖金。
  虽然这些奖金跟厂外效益好的公司而言算不了什么,人家一个月的奖金可是五六千甚至上万元。但他们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拿这么多。工作累是累点,但绝对舒服。
  2001年的元旦早已经过去,2001年的春节就要到来,工厂已经在做过年放假的准备。
  薛华鼎的工作自然很重,事情很多,一些平时不属于他工作范围内的事现在也安排在他的日程上。比如慰问困难的职工、安抚下岗工人、拜访当地地方领导……
  直到过年的那天下午,薛华鼎的工作才忙完,才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因为晚上还要慰问过年还值班的职工,正月初一还要给上班的职工发红包,薛华鼎和王波就没有回安华市的家。他们还要呆在厂里过年,至少要忙到正月初二下午才可能回安华市的家和家人团聚。
  晚上不少厂领导提出要陪薛华鼎吃饭,或者邀请薛华鼎、王波到他们家里吃年夜饭。
  薛华鼎都拒绝了他们。把这些人拖在这里吃饭,他们家里人嘴里不说,心里肯定有点怨言,即使没有怨言,他们的家属还是希望一家之主回去主持年夜饭。而到他们家去吃,薛华鼎又不怎么愿意。
  所以他喊上王波,稍微化了一下装就走出了工厂大门。所谓化装,也就是在鼻梁上挂了一副平光眼镜、脑袋上戴了一顶常见的帽子。
  王波笑问:“薛书记,准备在过年夜搞微服私访?”
  “什么微服私访?为了安全。我们今天二人好好吃一顿,吃一餐清净的。你不敬我的酒,我不敬你的酒,怎么样?”薛华鼎边走边说道。
  “好。我也是被这些酒吓怕了。”
  二人如做小偷似地闪进了一家外表看似中档的餐馆。
  一个女服务员连忙迎上来,满脸堆笑道:“新年好!请问二位是吃饭吗?”
  王波点了点头,问道:“有包厢吗?”
  “有!今天都回家去年夜饭去了,客人不多。是坐楼上还是楼下?”女服务员笑问道。
  “楼上!有一个小包厢就行,我们只有二个人。”
  “好,请随我来。”女服务员连忙紧走几步,摇曳着柔软的身姿朝前面走去。
  等坐下之后,王波笑问道:“薛书记,还是喝一点酒吧?”
  “要喝你喝,我不要。就点几个小菜。”说着,对有点发愣的女服务员问道,“小姐,有什么好的小菜,给我们上几样。我们不吃大鱼大肉没问题吧?”
  女服务员笑道:“没问题!不过价格可能比平时要高一点。”
  王波笑问:“过年还宰客?高多少?一个白菜苔要多少钱一份?”
  “白菜苔十元一份。”服务员笑着道,“大家都过年,我们……”
  王波道:“行,还不是很离谱,就十元一份。”
  “你们吃不吃野菜?野芹菜、野荠菜、野蒿菜,今天我们进了好几个品种的野菜。味道还真的不错。”女服务员推荐道。
  薛华鼎很明白套路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那就来一份你说的野芹菜,也来一份野蒿菜,其他的……王波你来点。”
  王波问道:“现在还没有开春,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野菜,肯定是温室大棚里种的。小姐,是不是?”
  女服务员笑了一下,说道:“反正他们是这么说。味道也确实比一般的家常菜好吃。”
  女服务员写完菜名出去,薛华鼎打量着这个包厢:包厢是将一个大厅用木板隔成一个小小的空间,隔壁只有一人多高,上面并没有与天花板相接,留下了一截空档,外面走廊上的人说话的声音一样可以传进来,只是相互看不到人而已。
  这时候,外面很静,估计人们都在家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到外面吃饭的人很少。
  接过王波递过的烟,薛华鼎可有可无地吸了几口,心里想着家里的事。
  没有多久,女服务员就端着炒好的菜就过来了。
  王波一边帮着摆放碟子,一边说道:“小姐,你们的速度很快啊。”
  “没几个人,当然速度快。不喝酒,你们来点饮料不?”服务员继续做着自己的推销工作。
  “算了,就这壶茶就行。”
  “你们慢吃。”
  薛华鼎吃了几口,笑问道:“王波,你跟着我感到后悔不?”
  “薛书记,你这是说啥话呢。我有什么后悔的?不是你,我还在不知哪个地方呆着呢。”王波说道。
  “呵呵,我是说我把你带到这个厂来。”
  “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这里虽然不是从政,但过的舒坦。而且你不也在这里吗?薛书记,我还真是服了你。几下动作,就把这个厂搞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厂的情况,搞活什么啊,哪里搞活了?我还在为过年之后开发一个什么好的项目而苦恼呢。现在设备是高级了,进口的数控机床都买了,如果只加工这些产品,实在是可惜。工厂也不可能翻身,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那点订单又不能养活我们。”
  “是啊,我们厂就是没有一个拳头产品,都是帮别人配套,为别人生产零部件。大头都被其他企业赚。我们要有一个打得响产品就好了。”
  “废话,谁不是这么想。问题是我们找不到这个产品。我们制造的精密机床最怎么努力在市场上也竞争不过那些大厂,做其他产品我们又找不到。这段时间我都在网上查找专利技术,都总找不到适合我们厂的技术。”
  “呵呵,厂长也不好当。”
  ……
  二人正在边吃边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声音说道:“薛华鼎那个乌龟王八蛋,就只知道瞎闹。妈的,看见他了,老子一定要给他一巴掌。”
  另一个声音笑道:“呵呵,你这家伙就是嘴巴厉害。他真要站在你面前,你还不吓得打哆嗦。”
  “靠,我怕他?老子一没犯错又没骂他,他让老子下岗,老子就是不服。”
  “你小子下岗与他有什么关系,是你们车间主任让你下岗的。谁让你也要报名竞争那个位置?争不过别人当然给你小鞋穿。”
  “政策还不是薛华鼎这鸟人定的?他把我们这些人赶出来,我们哪里找工作。妈的,一听说我在厂里搞什么管理的,人家都不要。那些厂都只要熟悉的一线工人。”
  “呵呵,谁叫你以前只知道混日子?当时你不是鼻子对着天上?我们厂就是你们这种吃白食的人太多。”
  “靠!我的工资才多少?这也算吃白食?”
  另一人说道:“别闹了,快点菜!”
  王波起身准备冲出去骂人,薛华鼎对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别理。等下就没事了。”
  听得出来,外面是四个年轻人,其中至少有一人在前段的人事改革中下岗了。他们四人恰好走进了薛华鼎他们旁边的包厢里。
  其中一个人说道:“要我说,薛华鼎来当厂长比原来那个姓熊的好多了。至少他让我们看到了希望。”
  一个声音马上反驳道:“狗屁!你们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我一点都得不到。只要不让我下岗,我宁愿那个姓熊的当厂长。”
  另一个人说道:“张坤,你不是说你有一个好产品要办一个厂子吗?怎么又想回来了?我还准备到你那里去打工呢。”


第534章
  “王科,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设计的那个齿轮泵你帮我看了没有?”
  “看了。但我觉得它的加工难度很大,那么高的精度我们厂估计拿不下来。如果你自己开厂,更加不行。你想想,你哪有那么多钱买高级设备?即使让别的厂帮你加工,加工费你也出不起。”
  “你不管其他,我只问你,我设计的产品原理上能说得过去不?”
  “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明白你的那些原理。我准备找梁所长问一问。”
  “靠!你丫的真不够意思。我一直在等你的信呢。你还没给他看?”
  “这段时间我们设计所都忙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哪有时间看你的东西。再说,梁所长一天东奔西跑,很难找到他,他更没有时间和我谈其他的事。你自己不也是没找到他吗?怎么只怪我?说实在话,你设计的这个东西如果不试制出产品来,很难看出它是不是好。你说的什么流量大、效率高,这些都很难从原理上看出来,谁一下相信?”
  “你难道没有复核我的计算?算了,王科,老子不要你帮忙了。等过完年,我直接找薛华鼎去,就逼他,让他安排人试制一套样品出来。要是不帮我,老子跟他新帐旧账一起算。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几个人同时笑了,那个在设计所工作的王科笑道:“张坤,问题是你能找到他不?没有工作卡你厂区都进不了。呵呵,你还能逼迫他?吹牛吧!”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过完年我天天在他住的房子那里等他,我就不信逮不着他。”
  “他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听说之前他只是一个县委书记,他能看懂你的那些技术资料和图纸?我估计他会把你当神经病抓起来,让警察把你送到……”
  “点菜,点菜,一人先喝三瓶啤酒再说。”几个人的话题很快就转到怎么喝酒了。
  薛华鼎和王波很快就吃完了饭,二人吃的很舒服。
  走出餐馆,王波问道:“不会这么巧吧?我们刚才说没有主打产品,旁边就有人说什么他发明了一个新产品。好像看小说似,难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呵呵。他说他发明了一个产品,你就真以为他发明了产品?”薛华鼎笑着说道,“现在一年全国登记的发明有多少?但是又有几个真正投入实用的呢?不过……”
  “不过什么?”王波问道。
  “我发现那次人事改革也太武断了一点。也许有不少人被冤枉赶下去了,不该下岗的下岗了。”薛华鼎感叹地说道,“唉,做一件事,总有不如意的地方。”
  “你知道办一件大事很难,还感叹什么?能够顺利完成人事改革就算很不错了。薛书记,你是有感而发吧?其实刚才那小子未必就有真本事。我们可以让梁仁鹏所长帮他看一看,如果真的行,那我们也不冤枉他。也许这家伙喜欢搞创造发明。”王波说道。
  “就是他的发明真有什么用,那也只是一个齿轮泵,只能用在其他设备上,到头来还是一个零部件,不能当我们厂的主打设备。好了,别说在这事,我们进办公室,等九点半一到,我们和他们一起到车间慰问还在加班的工人。”薛华鼎说着朝工厂走去。
  还没接近工厂大门,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薛厂长,你现在在哪里,是在厂里还是在安华市?”电话是罗豪打来的。
  “哪能回家?还要在这里呆几天呢。”薛华鼎有点抱怨地说道。
  “呵呵,有怨气啊?厅级厂长还不知足?吃饭了没有?我马上过来。”罗豪笑道。
  “刚吃完。你还没有回家?罗老板,钱是赚不完了,还是回去过年吧。”薛华鼎开玩笑道。
  “我才忙完,原以为过年之前住房销售会大旺一把呢。屁,结果连预想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完成。不管了,老子先安心过完年再说。我马上就到你们厂门口了,你在哪里?”罗豪问道。
  “我和王波就在车门口。”薛华鼎说道。
  大约五分钟,罗豪就开着他的那部进口车来到了厂大门口。守门的保安连忙敬礼放他们进去。
  王波问道:“罗老板,你的那位女秘书兼女司机呢?那么漂亮的妞也舍得放她回家?”
  罗豪在王波肩上拍了一下,说道:“你以为我跟你老板一样,过年都不放你回家。你在浏章的那个女朋友没打电话来骂你?”
  王波笑道:“还什么女朋友,都结婚了,骂什么骂?初二到她家去。”
  薛华鼎问道:“生意不好?”
  罗豪塞了一包烟给王波,然后说道:“是啊。省城竞争太激烈了。房价降了一成,结果还是没有形成销售高潮。我的成本比别人低一些,日子还好过一点,其他人的日子肯定难过。现在广州那边房地产也是不景气。不知要多久才能达到谷底后上升。”
  王波帮薛华鼎打开办公室的门。
  薛华鼎说道:“你们赚的也太多了点,钱都被你们房地产公司赚去了,其他人该怎么过?”
  罗豪问道:“薛哥,你们厂的情况怎么样?”
  薛华鼎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刚才还在抱怨怎么找一个产品来生产呢。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产品。”
  罗豪说道:“如果是以前,我倒劝你们生产建材是最好的。什么铝合金门窗、防盗门、螺纹钢,这些东西销售很好,我一年都要用近百万。现在是不行了,我们的房子卖不出去,这些产品就没有人要。对了,你们厂能生产什么?只能机床吗?”
  薛华鼎道:“我们什么都能生产。只要是机械方面的,就是汽车、轮船、飞机都行。”
  “呵呵,你就吹牛吧。你要能制造飞机,你还在这里。”
  “那我在哪里?”
  “我帮你打听看看,说不定我也能帮你找到一个好的产品。”
  ……
  初二回到安华市的家里,薛华鼎还和许昆山说起他的烦恼。
  许昆山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问道:“你还记得司马和这个人不?”
  薛华鼎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一点印象。”
  牵着儿子薛畅站在薛华鼎身边的许蕾在旁边笑道:“呵呵,爸爸,你就别卖什么关子了。”
  说着,她对薛华鼎道:“司马和是爸爸的狱友,以前你在福江省见过他一面的,几个中年人。还记得不?”
  薛华鼎哦了一声,说道:“他不是在欧洲那边收购旧交换机到我们这里销售的吗?他现在怎么样,在干什么?”
  许昆山瞪了许蕾一眼,说道:“什么狱友?说的这么难听?我们早就不干走私的事了。”接着他转头对薛华鼎道,“旧交换机的事收手二三年了。现在他从我们国家低价采购衣服、玩具什么的运到欧洲,打的是欧洲的品牌,不过生意不怎么样。前几天我听他说准备在国内采购一批什么液力变矩器到欧洲。机械这玩意我不懂,也不知你们厂生产不生产它们,听了也就听了。你们生产不?”
  薛华鼎摇头道:“我们不生产。我也只知道变矩器,还是什么液力变矩器,不熟悉。对了,我能不能跟他联系?如果采购量大,我们可以转行生产,我想别人能生产出来我们也能生产出来。”
  “他过一段时间就会到中国来,到时候我跟他联系一下,我让他和你当面谈。也许他还能给你一些其他提示。这家伙现在也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只想做一门稳妥赚钱的生意。”许昆山解释道。
  春节之后回到工厂,薛华鼎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无论是那个骂他的下岗职工张坤,还是那个在欧洲推销服装玩具的司马和,薛华鼎都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为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生产机床,为其他企业提供零部件赚点加工费。同时让销售部的员工在全国各地调查,希望能打开更多的零部件销售渠道。
  一天,主管生产和技术开发的副厂长王文杰向薛华鼎汇报近段生产情况。汇报完了之后,他无意中说道:“薛厂长,这工厂还真是跟人发财一样,有时候天天追求吧,就是不发财。有时候没想这件事,突然就发财了。”
  薛华鼎笑道:“看来你是有感而发啊。说说哪个工厂突然发财了?”
  王文杰说道:“去年我们不是在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竞争机床吗?山东一家机床厂就没有竞争过我们。当时他们厂长和副厂长都去了,势在必得的样子。被我们击败之后还很不服气,喝酒的时候他们私下问我们是不是搞了什么名堂。可不曾想,他们前段时间揽到了一个很好的项目。”
  “什么项目?”薛华鼎问道。
  “齿轮!”王文杰说道,“型号很单一,就是生产直齿轮,只是模数不同而已。你说,他们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加工简单,数量巨大,直接出口。”
  “真是运气好。他们怎么联系上国外厂家的?”薛华鼎问。
  “嗨,说出来更气人。他们就在互联网上建了一个网站,没费一点力气。网站上只是说明他们是专业齿轮生产厂家,上面有中文也有英文。就在上个月,英国一家汽车厂就主动找上他们了,来一封电子邮件,给他们一份图纸,说是请他们按照图纸加工几个样品。”王文杰眉飞色舞地说道,“当时他们的厂长还不相信,以为是别人开玩笑。最后还是一个车间主任说了一句,‘骗就骗,我们也损失不了多少钱,万一是真的呢?’。于是,他们按照电子邮件上留的电话号码打了一个电话,见电子邮件上的电话号码还真能打通,他们加班加点把样子做出来用航空件寄了过去。我的天,他们就这么搭上了关系。样品寄过去不到半个月,对方就给他们下了一百万美元的订单,还打了百分之三十的预订金。你说有趣不?现在他们开始执行第二批订单合同了。国家还给他们退税,他们现在可得意地很。”
  薛华鼎心里一动,说道:“那我们也可以做一个网站,我们国外去不了,就让别人来看我们的网站。”
  王文杰笑道:“就怕我们没有这个运气。”
  薛华鼎道:“做了也许我们有机会,不做,我们肯定没机会。不就是建一个网站吗?又不需要花多少钱,这也能提升我们企业的形象。”
  王文杰笑了笑,说道:“那就试试看。宣传处对这个应该熟悉。”脸上神色则有点不以为然。
  等王文杰离开,薛华鼎就打电话给宣传处。
  宣传处的负责人却告诉薛华鼎南山机床厂早就有了一个网站。这个网站建有一年多了,但其宣传效果几乎为零。
  薛华鼎按照宣传处提供的地址打开一看,才发现这个网站有多差:先要等待五六分钟才出现主页面,在等待中唯一出现的一行字是:“正在加载,请等待……”


第535章
  等了半天之后,出现在屏幕上正中的是一张工厂厂门口的大照片,明显看出陈旧痕迹的门楼上挂着四个大红灯笼:“庆祝国庆”。几台似乎是送货的车辆从大门出来,一个保安正傻乎乎地向这些车辆敬礼。
  在大相片旁边是原来的厂党委书记兼厂长熊志理满面红光的照片,他胸前还贴着一枚奖章,似乎是才从上级领奖归来。
  在二张相片的下面是厂长致辞,淡蓝色背景上浮现几排字:“感谢……”
  网站的子栏目也设置了不少,有“首页”、“工厂概况”、“厂里新闻”、“产品介绍”、“联系我们”等等。但除了“工厂概况”、“联系我们”二个子栏目可以点开之外,其他的都是死链接或者干脆没有链接。
  点开“工厂概况”,里面也只是一些一看就没劲的数据:吹嘘工厂面积有多大、职工有多少、获过多少部优、省优等荣誉,也有那些人获得过先进个人、先进班组等等。
  薛华鼎又点了“联系我们”,结果里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工厂地址和邮政编码。连最基本的电子邮件地址都没有。
  薛华鼎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想:“没有这个网站还好些,如果是我,看了这个网站,我就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了。”
  刚把网站关掉,宣传处处长就满头大汗地赶到薛华鼎的办公室,在他身后还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二人都是一副犯了大错误的样子。
  薛华鼎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就笑着说道:“你们这网站有多久没有维护了?”
  已经被刑拘的上任厂长还威风八面地挂在网站上,这个性质要多严重有多严重:这不是打现在厂长的脸吗?
  “薛厂长,实在对不起,这是我们工作失误。我向你做深刻地检查,我们一定改正。”处长点头哈腰地说道。
  那个姑娘也是一脸的惊慌,鼻尖都渗出了小汗珠,脸上急得红扑扑的。
  薛华鼎大度地说道:“这事已经是这样的,就算了,只要尽快改正就行。主要是你们还没有对网络引起重视,关心的无非是报纸、电视。”
  处长马上说道:“是啊,是啊。我们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思想还不够解放……”
  薛华鼎没有再理他,转头对忐忑不安的姑娘问道:“是你负责网站的维护?”
  女子吓得连忙低下头,低声说道:“……不是……嗯,是……我正在联系……”
  估计是她是被她的处长临时拖来应付的,所以不好怎么回答。看情形,这个垃圾网站还真没有人维护,更没有人及时更新资料。
  薛华鼎咳嗽了一下,假装清了一下嗓子。
  处长此时收住了话,紧张地看着薛华鼎,没有去理会姑娘的话语。
  薛华鼎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吩咐道:“你们记一下。第一,这个域名不要了,太长又不好记。网站也彻底拉掉。你们宣传处想一个好一点的域名,特别是容易记的域名。第二,不要找这种服务器提供商,几张图片要加载几分钟才出来,他们的带宽肯定不够。也许是看我们长期不维护就故意将我们的网站扫到一边。第三,就是你们宣传处要重新设计网站内容和格式。这些什么‘厂里新闻’、什么厂长致辞统统不要,网站要做得专业一点……”
  说到这里,薛华鼎想到了什么,特别是看到一身肥肉挺着大肚子的宣传处处长,他突然说道:“算了。这些还是我另外找专业人士来做,你们宣传处只要好好想一想我们应该向外面介绍一些什么就行,考虑好我们做网站的目的是什么。讨论完了之后,你们给我一个宣传计划书,提供相关的图片、文字资料。明白了不?”
  宣传处处长连忙说道:“好,好。”
  “一周时间够不够?”薛华鼎问道。
  “够了,够了。”
  “你们要站在客户的立场上来考虑,考虑那些想和我们做业务的人要了解我们什么。不要吹什么这个先进个人那个先进集体。多准备几套方案。”
  “是。”
  “去忙吧。首先把网站给我删了!”薛华鼎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出去。
  ……
  等他们出门,薛华鼎又上网游览了一下门户网站的新闻。这才开始处理桌上堆积的相关文件。他绝对把设计网站的事交给自己的老婆来处理,许蕾的公司主要从事的就是软件开发,设计一个网站肯定不是难事。
  星期五晚上,薛华鼎赶回安华市的家。
  许昆山、梁燕他们在无线电二厂里建了几栋别墅,给自己和公司的其他领导住,许蕾作为公司领导人,自然也分到了一套。不过,她住自己别墅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妈妈家里。只有薛华鼎过来时,她才把薛畅放在妈妈家,和薛华鼎在别墅享受夫妻之乐。
  长益县的别墅现在成了鸡肋,为了不使那套别墅发霉,爸爸妈妈在安华市和长益县二头跑。按薛华鼎的意思是将它卖了,爸爸妈妈干脆住进安华市的别墅了。
  但爸爸妈妈却犹豫着不同意,不知他们是住出了感情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反正县城的别墅一直没有出手。
  二人XXOO之后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闲谈。
  许蕾说道:“不是有事,你就不回家?”
  “这不回来了吗?”薛华鼎抚摸着她柔嫩的肌肤,说道,“忙来忙去,我们现在都是一条战壕里的人了。”
  “呵呵,看不起经商做生意?也不想办企业?”许蕾笑问。
  “也不是。这么长时间了,基本也习惯了。只是努力的方向变了,想起以前的事,有点感慨而已。”薛华鼎说道。
  “什么感慨?”
  “以前考虑的是如果出政绩,如果争取领导的好感。现在是如果为厂里捞效益,如果使工厂的钱多一些。总觉得自己被囚禁起来了一样。以前是累的舒心,现在是累的窝心。”只有在老婆面前,薛华鼎才敢撕下面具,说一说自己内心的话。
  许蕾将他的胳膊推上一些,脑袋枕舒服之后,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管理企业跟别人管理企业不一样。你只有四分之一的身子在企业,还有四分之三的身子在官场,曲线救国嘛。如果不是走这条路,你想升厅级干部还不知要多久。现在这里的孙书记、牛市长都可以坐好多年位置的人。官迷心窍的老公,你就安心搞好你的企业吧,呵呵。”
  薛华鼎也笑道:“我不也是说着玩嘛……不过,说真的,官场上的一些事还真没什么规律。有事一个人的仕途还真就只靠几个人。你说我,如果胡副书记不再理我,或者我将来什么得罪他,估计我这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南山机床厂了。”
  许蕾笑道:“这种问题太深奥,我们就不要谈了。反正你不可能窝在这个厂里。其他人如果是你现在的位置,那就难说了。”
  薛华鼎亲了许蕾的面庞一下,问道:“我安排你的任务什么时候能完成?”
  许蕾笑着推了薛华鼎的脑袋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别人当官都是从公家捞东西回家。你倒好,来了一个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捞东西回来,还把我爸爸和我也搭上了,不时还要帮你的忙。我刚才还没答应帮你们厂设计网站呢。”
  “呵呵,难道你要我捞东西回家?就是捞回来,你也看不上眼吧?”薛华鼎反问。
  “谁说的?呵呵。”许蕾转而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提供相关材料?”
  “我已经安排宣传处在准备,过几天就有。你帮我请这方面的专家把框架搭好,让它有点大公司的气派,最好多翻译一二种语言,什么德语、日语、意大利语什么的。”
  “行。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到时候让你审查,不合格我们再做,这总行了吧?”
  “域名申请和服务器空间租用,你们也一并解决了。最后做一揽子移交。”
  “行了,反正你们是一切都吃现成的。摊上你这个人还真是麻烦。”
  “谁叫你是我老婆呢?休息了这么久,我们再复习一下?”
  “呵呵,行吗?”许蕾在他身上摸了一下,乐了,“这个小薛还真不老实啊。”
  二口子调笑二句,又开始了肉搏战。
  再次完事后,二人一起洗了一个热水澡。
  躺在床上的许蕾看着薛华鼎要睡觉,她抬起头,盯着薛华鼎说道:“我们这么快活,有人很不高兴,你知道不?”
  “谁不高兴?”薛华鼎随口说道,然后笑问道,“难道还有人追你这个已经做了妈妈的美女?”
  “切!做了妈妈又怎么啦?”
  “没怎么……”薛华鼎连忙笑着说道,“你现在变更漂亮,更成熟了,完全是魅力四射……”
  许蕾却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一个人一直在苦熬自己。听说你现在的厂子效益不好,她还想帮你一把呢。”
  薛华鼎问道:“谁啊?看你说得酸溜溜的,不会这个人是女人吧?有人帮我当然好。”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大儿子的妈妈。”
  “她?清明她怎么知道我的事?肯定是你说的吧。”
  许蕾扭了薛华鼎的胳膊一下:“清明清明,喊的好亲热、好肉麻。”说着她又笑了,不过很快就收住笑,说道,“难道她就这么一直守寡?你这家伙实在也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
  薛华鼎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说正经事好不好?这些芝麻西瓜的事谁也说不清。”
  许蕾说道:“她说她有一个朋友是在工程车辆厂做主管。那家企业有意在中国投资建厂,如果你们有意和他们合作,他可以在中间斡旋。你有这个意向吗?……不过,我爸爸觉得这事不能太急,最好是再等等看,这种事一旦真的启动可不是几个月、一年二年能办好的。”说到这里,许蕾提醒道,“因为今年是2001年。”
  薛华鼎自然一下明白了许蕾最后这句话的含义:明年就是换届的时间,如果自己沉迷于这件事,那么有可能错过一个机会。
  他说道:“可以先联系看看,万一落到其他人手里,我有可能二边都捞不着。”
  许蕾说道:“这个你不用操心。爸爸在关注着呢,而且清明也是那家企业的股东,多少有点权力。”
  “她啥时候又成了那个企业的股东了?你刚才不是说她朋友做主管吗?”
  许蕾狡猾地笑了笑,说道:“就是不告诉你。”


第536章
  二人闲谈了一些其他事,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各自做着不同的美梦。
  似乎感情好的夫妻也难做到同床同梦哦,呵呵。
  用了半个月时间,新的网站终于设计成功,其形象跟以前的那个垃圾网站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网站正式上传公开后,薛华鼎嘱咐宣传处必须天天有人维护,如果有电子邮件过来,尽可能早地答复对方。宣传处自然将薛华鼎的话当着了圣旨,那次随处长一起进薛华鼎办公室的姑娘成了专职网站维护管理员。
  为了扩大宣传效果,薛华鼎还让宣传处跟国内几大门户网站联系网站推介的事。
  可以说,从电信出身的薛华鼎对网络有点情有独钟。
  厂里其他领导则对网站所能取的宣传作用信心不足,心里都对薛华鼎这么大张旗鼓地重视网站不认同,甚至还私下表示怀疑。
  就是才改正错误不久的宣传处处长也是因为将功赎罪、看在薛华鼎的面子上才认真对待这件事的。对于薛华鼎分配给他的花钱联系门户网站推介网站的事,这个宣传处处长有很大的抵触情绪,特别是面对门户网站提出数额不低的广告费后,他迟迟没有在合同上签字。
  当薛华鼎催问合同什么时候签字、广告什么时候登上门户网站,那个处长还麻着胆子对他说道:“薛厂长,真不是我故意拖时间啊,主要是他们的价格谈不下来。你说,不就是在他们网站上挂一个指甲大的图吗?一年怎么要二十几万?他们的心太黑了,这不是吃人吗?我们卖一台机床才赚多少钱?”
  在薛华鼎的“高压”下,这个宣传处处长还是咬着牙、闭着眼睛把这几个代理合同给签下了:谁叫他薛华鼎是一把手厂长又是雷厉风行的年轻人呢?
  不过,他心里的郁闷和不服气那是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的,至少短时间里不可能。
  让这个处长和其他不以为然的厂领导大跌眼镜的是,事情就是有这么巧,这个网站建起来不久,门户网站的广告才贴出来没有几天,南山机床厂还真接到了一个受网站内容吸引而打过来的客户电话。
  四月底的一天,销售处的人正在埋头整理资料,准备做好月报表之后开开心心过“五一”长假。现在厂里的经济情况在一天天好转,看着销售额每月都稳步上升,销售处的人和厂里其他人一样,心里很高兴。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销售处对外联系值班电话响了。
  值班人员拿起电话,对方说的是一连串洋屁。仔细听了之后才勉强猜测对方说的是日语。恰好这时销售处没有人懂日语,值班员硬着头皮啊哦嗯地说了一通,结果当然是大家都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正在值班人员为难的时候,对方用英文说了起来。这下值班员大大地嘘了一口气,将一个英语口语不错的家伙推了上去。这个家伙用塑料英语和对方谈了很久,因为对方的英语也不是很地道,谈起来比较费劲。
  虽然交谈很生涩,但基本意思还是搞清楚了:对方是一个日本造船厂的,说是看了他们的网站,想请他们厂帮他们船厂制造减速器的部件。
  销售处的人连忙说OK!Ok!对方估计在电话里说不清,就请他们看一下发过来的E-mial。挂了电话,这才避免了双方在语言上的尴尬。
  南山机床厂销售处的人英语口语不怎么样,但看英文和写英文绝对没问题。
  信件一打开,销售处的人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要他们提供用户使用情况资料,特别他们厂生产的减速器在大型船舶上的使用情况。喜的是,日本船厂可能给他们三十二台套减速器的部件订单,即使还没有经过价格谈判,但从他们提供的零星资料就可以看出合同金额不会小。
  经过多方查证认为这事是真实存在后,南山机械厂销售处的人还真有点难办了。
  减速器,特别是船舶用减速器,只是南山机床厂的附属产品,而且生产的都是小型的。南山机床厂实在没有制造大型减速器的经验,更不用说在大型船舶上的应用了。网站上展示的减速器图片还是从其他机械厂复制来的,想不到日本人看中了它。
  但是,谁又愿意放弃这个希望呢?情况很快就反馈到了薛华鼎这里。销售处给薛华鼎的建议有二个:
  一个办法就是骗!把其他制造大型减速器的厂家使用情况资料改头换面后,提供给日本人。等从日本人那里骗到订单之后再认真组织生产或者与大型厂家合作,为日本人生产合格产品。反正只要最后提供的产品不骗对方就可以了。
  另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国内其他厂家,由国内的厂家跟日本人直接联系,南山机床厂只从中收取一点信息费,同时在里面争取一部分零部件做一做,赚一些小钱。
  薛华鼎有点激动:自己的努力多少有点回馈。他思考之后,绝对拒绝采取他们推荐的二种办法,他认为日本人做事很精,如果被他们发现是骗他们,他们肯定就会撤回他们的订单。另外,日本人现在只是试探、尝试性接触的行为,如果南山机床厂将消息卖给其他厂家,无法保证日本人会继续与其他厂家谈。说不定他们还真是看中了网站上的大气,比中国其他厂家的网站都显得高档,因此心里有了一层好感,想接触一下。
  就如一个人被一家外表富丽堂皇的商场吸引进去,当发现里面没有自己希望的商品时,这个被吸引进来的人未必就会按照商场里服务员的介绍到旁边一家去买货,也许会跑很远很远的路到另外的地方买。甚至对这个商场和与它有关的其他商场产生不信任。
  既然不想采取销售处推荐的二个方案,又不想放弃这笔诱人的生意。薛华鼎绝对先从外围入手,先了解日本船厂寻求外购部件的可能性和原因,然后再对症下药。在事情没有了解清楚前,先不要采取动作,免得搂草惊跑了兔子。
  薛华鼎还通过胡副书记的帮忙,薛华鼎电话找到了省经贸委的有关人员。从省经贸委那里,他得到一个消息:就是现在日本的造船业正在萎缩,受到了韩国的强烈冲击。虽然他们的订单量还是世界第一,但韩国所占的比重真正稳步上涨。预计到2003年左右,韩国将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因此,为降低造船成本,增强与韩国的竞争力,日本有可能将一些设备转移到低成本的中国,由中国来生产这些技术含量不是很高的零部件,以提高船厂的利润,进而跟韩国船厂竞争。
  听说日本人主动找南山机床厂联系,省经贸委的领导非常高兴,要求他们一定要拿到日本人的订单,不但是为了赚取外汇,更主要的是从他们那里学到经验,为中国自己的建造船厂多引进一些技术。同时请薛华鼎过去和他们一起商量应付日本人的办法。
  薛华鼎心里笑了:“看来我们国家也想从世界造船市场多分一杯羹。”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到了省经贸委,甚至国家经贸委和其他有关部门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商量了好久,最好还是决定采取免费为对方试制样品的土办法,尽量用低价格和制造速度来打动对方。
  回到公司之后,薛华鼎亲自给日本造船厂打了电话,薛华鼎的英语可不是盖的,比销售处的所有人都牛,听了薛华鼎跟日本佬侃侃而谈,几个人都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真有这么牛的厂长?厂长不是专门用来瞎指挥、猛灌酒、摸厂花的吗?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除了薛华鼎流利的英语、诚恳的态度之外,吸引日本人的主要是他们日本船厂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南山机床厂免费为对方试制一套样品,在验收合格之后再付款。
  日本人办事速度不错,第二天就发来了样品的相关技术图纸。过了几天,双方在上海签订了有关合同。只待南山机床厂试制的样品验收合格后,合同就开始执行。
  在省经贸委的干预下,几个大型机械厂的技术专家汇集到南山机床厂共同研究日本船厂发来的相关图纸。
  让省经贸委和这些专家失望、让南山机床厂高兴的是,日本人订购的产品要求并不高,南山机床厂基本上都可以生产出来,无需其他机械厂帮忙。正因为这些图纸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那些专家想从里面学什么技术的愿望自然落了空。怪只怪日本人太精,复杂的、技术要求高的,他们自己生产!
  这样一来,日本人的订单就变成了一桩很普通的机械加工生意,没有其他任何含义。只是让南山机床厂赚了一笔外汇而已。
  薛华鼎和南山机床厂的人则完全知足了,他们原本就没有要向对方学什么技术的意思,只要能揽到业务就行。正因为技术难度不大,南山机床厂在日本人自己提出的期限前就提前完成了加工任务,通过火车运到了上海,然后漂洋过海运进日本进行验收。
  不出所料,对于样品的验收结果,日本人很满意。
  于是,日本人按合同向南山机床厂支付了合同总额的百分之十(八十九万元)作为订金。南山机床厂自此有了又一笔稳定的业务。
  当第一批合同完成之后,日本人开始订购越来越多的部件,一些技术含量高的设备订单也慢慢转向了南山机床厂。逐步积累了经验的南山机床厂也不需要其他厂家的帮忙,很是轻松地拉下了所有订单,只在工期很紧的时候,才将部分业务委托附近的机器厂加工。
  厂里的人这才知道那个什么网站还是有点用的,没有这个网站,这笔业务就不存在。
  受南山机床厂的影响,其他企业也开始重视起自己的网站来。甚至一些农村种植大户、养殖大户也开始纷纷出资建设自己的网站。加上电视、报纸等媒体的推波助澜,网站的作用甚至被无限夸大,似乎网站一建立,企业的生意就会一下从地狱到天堂。
  许蕾他们为此干脆成立了一个网页设计、制作公司,专门为他人制作网页、代理域名、提供服务器空间,很是红火了一段时间,全省的几乎所有大中型企业的网站都交给他们设计制作。
  后来薛华鼎安排宣传处花钱为厂里的网站继续进行宣传时,厂里再也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了。
  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的机床订单、日本船舶公司的部件订单都比较大,正是这二个订单让南山机床厂的名气开始在机械行业逐步大了起来。
  一些客户由以前的不理南山机床厂上门推销业务的业务员,转变到自己主动找南山机床厂联系。
  南山机床厂的车床、磨床、轧制机也比以前畅销多了。到2001年底,南山机床厂开始正式盈利。
  “南山”牌精密机床开始向全国机械市场慢慢渗透……
  是的,薛华鼎领导的南山机床厂开始崭露头角,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第537章
  因为业务量扩大,工厂需要更多的人手,以前下岗的部分工人陆续回到了生产岗位。不过,重新上岗的大部分是一线工人,那些管理人员只有与技术有关、有销售能力、管理能力的才被吸收进去。
  在此之前,那个嘴巴厉害,过年的晚上说要打薛华鼎巴掌的张坤在王波的关照下重新上岗。他被安排在第三车间工艺室当工艺员,其工作就是根据设计图纸编制工艺流程。
  可惜这家伙还是不安稳,总是在上班的时间去琢磨他的什么渐进线双面啮合齿轮泵,演算稿子和绘制的图纸都码了一堆,修修改改总是改了之后又发现了新问题。
  这家伙不怎么做正事也就算了,毕竟他是厂办公室主任王波介绍进来的,工作不多的时候其他工艺员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作实在忙不过来才喊他“帮忙”。
  问题是这个家伙不消停,自己不干活还是小事,还多次跑到设计所缠着别人帮他论证、把关、演算、审核。
  他那个叫王科的朋友被他缠得一屁股的火,他还多次拖着王科找设计所所长梁仁鹏,不管梁仁鹏愿意不愿意、忙不忙,都要他给他张坤出主意、提建议。
  梁仁鹏开始还真的抽时间看了一下,发现他的设计存在二个明显的缺陷之后,也就没了兴趣。后来,对他时不时来打扰自己开始明显地显示不耐烦。要知道现在设计所的工作非常紧张,设计任务很重,重要设备的设计都需要他审核把关,他哪里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个家伙的身上?连带他对王科都有了意见。
  王科看到顶头上司脸冒绿光,自然不敢再陪张坤麻烦他,看见张坤就采取尿遁、茶遁的办法逃跑。
  没有多久,张坤成了人人不喜欢的家伙,虽然还没有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但人人躲避他还是说得上。
  张坤这家伙除了固执、执着、脸皮厚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胆大。他知道设计所梁仁鹏、王科等人不愿见他之后,就另辟捷径找到了厂办公室的王波。
  “王主任,我是你推荐进厂的,我现在遇到难题了,你不会不帮我一把?”这家伙一进王波的办公室就给王波下了一个套,似乎帮他进厂还帮出麻烦了。
  王波问道:“按你的意思,我是推荐错了?那行,我马上跟人事劳资处打一个电话,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张坤连忙说道:“别,别,王主任,我不也是在为厂里做贡献吗?如果我发明的产品能制造出来,那我们厂不就多了一个产品,工厂的效益不是更好了吗?”
  “可我听说你一直认为这个产品是你的,你要申请专利卖出去,就是真有这个东西,我们厂能有什么效益?还不是落入你个人腰包?”
  “嘿嘿,那是我开始的想法。主任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我这些吧?”
  “那你准备怎么做?还是继续利用上班时间和厂里的资源为你搞开发?”
  “我……我想和工厂里平分我的成果,怎么样?”
  “呵呵,你还是很有自信嘛。‘成果’这个词都被你提出来了。”
  “那是,我发明的这个东西绝对是好东西,经济效益巨大巨大的。”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张坤连忙凑近王波,说道:“我想请你劝说一下设计所的那几个老头听我讲一堂课。我来打动他们那古板的心。王主任,可以吗?”
  “你确信能打动梁所长他们?”
  “确定……我想应该可以吧。”张坤说着就低了音,底气明显不足。
  “可我听人说,你的资料一交给梁所长,他就发现了二个缺陷。是不是真的?”
  “嘿嘿,那是我的流体力学知识没学好,公式运用错了。这不是原则性问题。”
  “呵呵,我还发现你吹牛的本事真是很大啊。公式都用错了还说不是原则性问题。”
  张坤难得地脸红了一次。
  王波笑道:“算了,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了。你直接跟薛厂长汇报吧,看他批不批准。”
  张坤为难地说道:“薛厂长又不认识我,我哪里敢去找他?”
  “你不是说看见他了要打他的耳光吗?怎么正常的汇报都怕了?”王波问道。
  “谁说我要打他?我最崇拜薛厂长了。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张坤心里虽然惊讶,但嘴巴说出的话确实牛得很。
  “难道我们在过年的晚上都听错了?我和薛厂长都听见一个叫王科的和一个叫张坤的家伙在背后说什么要打薛厂长的。”
  “啊——,你们也在那个餐馆?……不,不,我是开玩笑的。”
  “不是听到你开玩笑,我怎么知道你?你怎么会进厂?……你是不是没胆量跟薛厂长说?”
  “我怕?去就去,我就不信不能说服他。”
  “吹牛等下再吹,你先回去好好整理你的资料,我先汇报一下,等他有时间,你再来好好说。张坤,我警告你,如果这次你不能说服薛厂长、梁所长等人,那只有二条路给你选择。”
  “哪二条?”
  “第一条路就是你自动辞职,你愿意怎么整你的发明就怎么整你的发明,工厂不管。第二条路就是你从此以后安心在厂里工作,放弃你现在这些想法。如果又不辞职又不放弃你的想法,那么我们就开除你。到时候不要怪我们没有告诉你。”
  “行!如果你们给我一次演讲的机会,我没有说服你们的话,我自动辞职!”
  “祝你成功!”王波客气地送他出了办公室。
  三天之后,王波通知张坤到小会议室演讲。他是和王科一起进来的,明显地可以看出这家伙下了不少的工夫,各种图纸都是一大堆:原理图、设计图、直观图……
  齿轮泵是液压行业最常见的一种器件,图纸上是看不出什么优势的。特别是张坤所强调的同等条件下流量大、效率高更无法在图纸上体现,只能听他的理论演讲。
  当张坤他们进入会议室的时候,不由吓了一跳,只见里面高朋满座。不但有薛华鼎、王文杰、梁仁鹏等厂里的最高领导和技术权威,还有一些明显看出是知识分子但叫不出名字的人。
  薛华鼎看着张坤吃惊的样子,笑了一下,对他说道:“张工,这里都是我所能请到的机械方面的专家、教授,这位还是湘湖大学液压教研室主任张为山教授,也是你的家门。你今天就好好表现,看能不能说动他们。只要说动他们,大家认为你的产品有独到的地方,我给你开绿灯。厂里挤出资金、设备、人力为你试制产品,然后出钱请张教授的实验室为你的产品进行检验。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吧?你可不要再在外面动不动就说要动手打我,呵呵。”
  最后的笑声让张坤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将相关图纸挂在墙壁上。
  说了几句感谢、请指教的话之后,他就开始侃侃而谈。
  薛华鼎对液压专业的知识是门外汉,虽然在认真听,但听不出他说的是对还是错。只是他会观察,会通过各专家脸上的反应来判断张坤发明的齿轮泵到底怎么样。
  这些专家开始完全是不以为然的样子,虽然也在认真听,但大部分是看在薛华鼎的面子上才这么做的。这些专家都是薛华鼎通过省财政厅、省经贸委、省机械厅等部门的熟人请来的,他们现在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但随着张坤演讲的深入,这些专家的神情开始专注起来,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
  薛华鼎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戏!
  张坤整整讲了二个半小时,才把他那个小小的齿轮泵说完。接着就是专家们轮番向他提问,即使梁仁鹏也不甘落后,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半天时间,专家给薛华鼎的结论是:张坤的发明有独创性,理论上是可行的。希望厂里能试制几套产品进行试验验证。
  薛华鼎当场拍板成立“渐进线双面啮合齿轮泵开发小组”,张坤任组长,王科任副组长,另由梁仁鹏所长安排二人做为组员进行专门设计、试制。同时容许他们随时调用厂里的数控机床、加工中心和其他资源。
  张坤感动得连连道谢。
  薛华鼎则大度地笑了笑,说道:“你可要努力啊,你要失败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向厂里交差了。”
  在各方面的积极支持下,张坤的渐进线双面啮合齿轮泵试制工作进展非常顺利,不到一个月时间,二套样品就送进了湘湖大学液压教研室的实验室。
  经过教授们严谨而科学的试验,发现其输入液体的效率在理论上比传统的齿轮泵要高出百分之十二,流量提高百分之二十。
  之后,工厂、学校再经过多次试制、改进,其效果终于接近理论值,实现了预期目的。
  产品是成功了,但正如薛华鼎在过年的晚上上断言的,作为一个部件,它并没有给南山机床厂带来什么效益。因为它的使用面太窄,即使效率最高、流量最大,对普通机床而言并不适用。因为它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成本太高,一个渐进线双面啮合齿轮泵的成本是普通齿轮泵的十倍以为。
  不说其他企业不会采用它,就是南山机床厂自己的精密机床也不会采取它。以前的普通齿轮泵完全能满足机床的要求,为什么要用贵的呢?高效率的渐进线双面啮合齿轮泵在运行中所能省下的电费,在整个机床工作中消耗的电费中所占的比例很小很小,实在不值钱。
  但好东西终究是好东西,是金子总要发光。厂里的人由于局限性没有想到它的市场,但湘湖大学的张教授想到了。他以湘湖大学的名义召集了全国液压行业的专家对这个新型齿轮泵进行了成果验收,同时也汲取了相关行业的经验,在原设计上做了一些适当的改进。最后,经过专家们的推荐,这个技术成果被四川一家航空机械厂买走,开始在航空行业发挥它的巨大作用。
  国家有关部门给南山机床厂、湘湖大学发来了感谢信和嘉奖令,让薛华鼎和张坤都小小地得意了一把。张坤个人和南山机床厂各自分得一半的技术成果转让费。张坤也凭此破格提为设计所的第二副所长,开了全厂各车间、各处室有二个副职的先例。
  除了张坤渐进线双面啮合齿轮泵获得了成功,薛华鼎还遇到了一件好事:许昆山的朋友司马和也给南山机床厂带来了一笔订单——为其他企业铸造液力变矩器的箱体、并对箱体进行初级加工。
  本来司马和是准备直接从南山机床厂订购液力变矩器的,可惜南山机床厂试制了几台都不合格。不是涡轮铸造不达标,就是液力变矩器的转换效率低外壳发热超标。只好还是请原来的厂家继续生产,南山机床厂赚一点辛苦钱。


第538章
  对于不能整体销售液力变矩器,薛华鼎倒是没有什么失望。因为箱体铸造和箱体加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利润,但这些工序都属于劳动密集型的,需要不少的人工。
  对于这些工序,私人企业肯定不喜欢,因为不赚钱。但薛华鼎喜欢,为什么?因为这种工序正好可以养活一大批工人,能够解决了不少下岗工人的再就业问题。
  吸收下岗工人再就业,让薛华鼎和他的班子人员得到了上级不少的表扬。
  现在能解决就业问题就是解决了当地政府天大的难题,无论是当地的街道办事处主任还是南山机床厂所在区的区委书记都对南山机床厂赞誉有加,甚至就是白沙市的市长都专程上门来感谢和赞扬。答应年底无论如何都把南山机床厂评为明星企业、再就业先进集体。
  白沙市新闻媒体和省里的新闻媒体也上门采访,薛华鼎被上面要求多次在电视露面、作报告。
  大家都说南山机床厂又牛气冲天了,薛华鼎不要多久就会高升!
  与别人猜测的想法,薛华鼎的风光只是表面的,实际上他的内心有点惴惴不安,很有点惭愧的感觉。说穿了,这个厂之所以扭亏为盈,并不是薛华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科学决策,也不是工厂开发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产品,充其量只是赌对了一把和天上落了一个馅饼下来:在与上海昆仑进出口公司的合作中,不顾成败赌了一下;日本人根据网站找上门给订单。
  只要这二个方面出现问题,南山机床厂的辉煌一下就失去了炫目的光环,重新成为不死不活的企业。薛华鼎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丝毫不敢松懈。
  但是,外面的人特别是上面的领导不是这么想,他们以为这个厂扭亏为盈就是薛华鼎指挥有方,薛华鼎是一个有能耐的人。
  当然,领导们也是洋洋得意:将薛华鼎调到这个厂来当厂长这步棋,就是因为他们有先见之明,最功不可没的是慧眼识英才的胡副书记。
  效益上去了,工厂也开始有了一点余钱。薛华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修厂大门口的门楼。同时将广场也进行了美化。按他的意思就是给外面的人一张好的脸面,这钱必须花。
  本来还有不少厂领导提出将陈旧的厂办公大楼推倒重建,但被薛华鼎坚决制止,只让工人在外面进行了粉刷。薛华鼎是这么回答他们的:“整修一下脸面可以,但不能因为爱脸面而伤筋动骨。我们厂需要钱的地方太多,先这么应付着。”
  整个工厂比以前漂亮多了,钱包里有了一点钱的南山机床厂工人们再次在其他人面前抬起头来,更多的人在心里默默地感激薛华鼎。
  这天,正在处理文件的薛华鼎听到敲门声,他头也没抬,喊了一声:“请进!”
  眼睛的余光发现进来的是王波,薛华鼎依然低头写着什么,嘴里说道:“是你啊,你帮我倒杯水,我都不想起身了。”
  王波一边拿起桌上的杯子,一边笑着说道:“薛厂长,你可要锻炼锻炼身体,连倒水都要我来做,那你马上就会变胖。”现在的他也习惯了称薛华鼎为厂长了。
  薛华鼎伸了一下懒腰,抬起头,将处理好的文件往右边一推,又拿起了另一份文件,说道:“是你不愿意吧?胖就胖,反正老婆孩子都有了,还有人嫌弃不成,呵呵。什么事?”
  王波把水杯放在薛华鼎手边,回答道:“等下人来找你。”
  “不见!这些记者真是吃饱了饭撑的,我们这才做了什么事?所有利润加起来连南方一家小小的乡镇企业都不如,他们就在报纸上吹,我还真不好意思。”薛华鼎拿杯子的手中途退回,坚决地摇着手。
  “不是记者,是你的老朋友。”王波道。
  “谁啊?”薛华鼎问。
  “赵长宁书记。”王波道。
  “他啊,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他什么时候来?”
  “呵呵,不是让你放松放松脑袋嘛。他等下就来,说是来邀请你到他们县去泡温泉的。正好放松一下。”
  “呵呵,泡温泉,还真是一个好主意。赵长宁这家伙,还真是下决心了。你打电话给食堂,让他们安排一桌好一点的菜。”薛华鼎吩咐道。
  “已经安排好了。”王波说着就走了出去。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赵长宁就带着秘书和司机风尘仆仆地过来了,薛华鼎跟他们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让王波接待秘书和司机。
  等他们进了王波的办公室后,薛华鼎带着赵长宁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薛厂长,行啊你,一来这里就放了几颗卫星。我在凌峰县都听说你的丰功伟绩了。昨天的报纸上还有你的光辉形象呢。”赵长宁一进来不要薛华鼎请就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
  “你不也一样?温泉疗养区动工,胡副书记都过去给你们剪彩了。上个月报纸上还吹了你凌峰县因地制宜搞农产品开发。”薛华鼎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又把茶几上的水果朝他前面移了移,再在他旁边坐下。说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这位忙人给吹过来?”
  “什么风?还不是穷风,没钱的风。我过来是找省里要钱的。刚从建设厅出来,想起好久没看见你了,就跑过来看看,随便在你这里捞一点好吃的。当然,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请你们到我们那里泡泡温泉,给我们温泉疗养院的建设提提建议。老朋友,不会拒绝吧?”赵长宁笑问。
  “钱要到了?”薛华鼎问道。
  “打发了一点给我,但远远不够。地热发电站还真是一个无底洞,哎,看来我还得跑好几趟才行。”赵长宁嘴里虽然叹气,但脸上还是笑容满面。
  薛华鼎笑道:“有什么好消息?看你一副得意的样子?不会马上就升你当市长吧?”
  “靠!你以为世界上的人都像你啊,一眨眼就升官?我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四五年才是一个关卡,努力上一级台阶。说起这事,我还真是嫉妒,前年你还比我低一级吧?现在竟然比我高二级了。”赵长宁说着笑了笑,小声道,“党校回来后上面还真的想让我当副市长,我是坚决不干,一口回绝了,我宁愿比你低二级都行。”
  薛华鼎道:“我现在在工厂里,政企早已经分开,哪里有什么级别?我只是实实在在的工人阶级。你这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副市长还不当,一定要当一个县里的一把手,明年应该会进市委常委吧?”
  “你小子说错对象了吧?你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啊,就是宁当鸡头不做牛尾。不瞒你说,四年之后,我也能捞个市长当当,呵呵。除非你当省级干部,否则,我也追上你了。”赵长宁开心地说道,“只要我不犯错误,市委常委这个位置是坛子里抓王八,十拿九稳。”
  “看你得意的样子,肯定还有额外的好消息。我跟你谁跟谁,多少透露一点?呵呵,让我也分享分享。”薛华鼎捶了得意的赵长宁一下,“说!”
  赵长宁看了办公室的门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老板马上就要向上拱一拱了。”说着,他竖起大拇指朝上面指了指。
  薛华鼎想起以前许昆山的话,问道:“他明年当省长?”
  赵长宁点了点头,问道:“呵呵,是不是好消息?”
  “那是当然。看来我得马上去傍他的大腿去。去晚了,怕他忘记我了。”
  “切!讥笑我?你把这个破厂扭亏为盈,帮老板赚了一个大面子,老板还不把你牢牢地记心里?我听徐秘书说,过段时间他就要来你这里考察、调研。”说到这里,赵长宁问道,“说真的,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薛华鼎摇了摇头,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说一句冠冕堂皇的话,一切行动听指挥,组织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来考察吗?”
  赵长宁摇了摇头,说道:“具体什么时候来你这里,我不知道,可能一个星期之后,也可能一个月之后。”说着,他担忧地说道,“华鼎,我还真不知道老板对你是怎么安排的。想不透、也想不明白。我把每个市的一把手都排查了一遍,发现近几年几乎都没有什么位置。除非有人被廉政风暴给吹下来。难道把你安排进省直机关?”
  薛华鼎说道:“别扯这些无把握的事,也许上面突然命令我当副省长呢。”
  “呵呵,好。不扯这个,反正老板上去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
  国庆节之后,薛华鼎带着厂里的一班子人到了凌峰县泡温泉。虽然疗养区的建筑还没有最后完工,但温泉池却有了好几个,而且泡温泉也只要有温泉、有池子就行。
  赵长宁亲自接待他们一行,他陪着他们泡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又陪他们娱乐。
  大家在那里尽兴地玩了二天,最后带着一大堆山里的土特产满意而归。
  2002年1月,胡副书记如众人所愿,终于坐上了湘湖省代省长的宝座,传了几年的小道消息终于变成了现实。只等9月份的省人大会一开,头上的“代”字就会顺利出掉。
  作为代省长的他多次来南山机床厂调研、座谈。薛华鼎也多次和他合影,接受他的夸赞。
  私下里,薛华鼎也多次暗示自己想回归,想继续从政而不愿呆在企业里“混”。每次说起这些事,胡代省长都是环顾左右而言他,一直没有给薛华鼎准信。
  这让薛华鼎很是放心不下,虽然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许家在支持,不过许家的能力也基本到市厅级就到头了。毕竟许昆山的爸爸——也就是许蕾的爷爷——是从省人大主席的位置退下来的,他的作用最大也影响不了省级干部的升迁。再说,他已经退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影响力就会越来越小。如果不是许昆山在各地公关,仅仅凭一个退休老头的关系网,薛华鼎还真不能再享受什么福荫。
  庆幸许昆山的手腕厉害,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在几个省都铺设了不错的关系网。
  如果现在不归回官场,今后就更难。特别是自己已经是名义上的厅级干部,要从政的话,至少是市长、市委书记或者省直机关的厅长等位置。显然,这些位置都竞争激烈,没有省长、省委书记点头,他不可能进去。这是许昆山那个关系网所达不到的,最多在下面推一把而已。
  正如许昆山说的:“小子,今后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我们很难帮你什么了。”
  薛华鼎希望自己能在胡代省长在任省长期间办妥这件事,最好是在2002年这个换届的年份办妥。那样的话,困难就小多了。
  可惜,胡代省长就是不点头。薛华鼎也不敢强求。


第539章
  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2001年的国庆长假刚过不久的一天下午,省委组织部的人打电话给薛华鼎,请他第二天上午到省委组织部谈话。
  接到通知的薛华鼎一下高兴起来,颇有拨开阴云见日月的感觉:“组织部谈话?只要没有犯错误,他们找自己谈话肯定是升迁。”这是一个惯例,所有的人都知道。
  第二天,薛华鼎兴冲冲地去了。
  让薛华鼎有点失望的是,组织部告诉他的既不是特别的好事,也不是什么坏事:省委派薛华鼎到中央党校学习!
  负责跟他谈话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一副古板脸,薛华鼎从其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不知道这次党校学习是自己重新从政的起点,还是省里领导对自己“不安心工作”的一种变相惩罚(胡代省长就清楚地知道薛华鼎不想继续在南山机床厂继续干下去)。
  一线官员从党校学习回来未必就一定是升官,有的是回来原位,有的分出部分权力给副手或同僚,有的甚至还要退居二线。当然,也有很多幸运儿从党校学习之后迅速得到提升。
  反正党校学习不能代表什么,或者说不能决定什么。
  只是薛华鼎心里尽量朝好的方面想着:自己应该又要从政了。不管重新当县委书记还是升到市长一级都没关系,自己还只有三十一岁,有的是机会上去。南山机床厂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政绩。
  从省委组织部回来之后不久,他就按照上级的要求很愉快地跟厂里办好了交接手续。十月中旬就提着行李上京城报到了。
  在党校学习期间,他只在本科自学考试期间和过年期间回到安华市的家几趟,其他时间都泡在学校认真学习,同时努力结交党校的同学,争取扩大自己的社交圈子。
  让薛华鼎意外的是,在省党校学习的时候,他在班上是最年轻的学员。但到这里学习时,他发现有好几个人年纪比自己还小。“官越大年纪就越大”的话也不一定对。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轻的新贵不是有显贵的家庭背景就是有普通人只能仰视的后台。真正像薛华鼎一样从基层一步步杀出来的,到中央党校来读书的都是四五十岁了。
  只有一个在团中央工作比薛华鼎还年轻人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但他正与某著名领导的孙女进行热恋。这,也算是他的后台吧。
  到了这一级,想在这里的学员中结交朋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家庭背景显赫的人都是尽量低调,时刻装B,不怎么跟其他人交往,特别是不喜欢跟外地来的低层官员交往。因为他们不需要结交过多的人,只选择性地交往着。
  而没有显赫后台的人则只希望交往那些显赫的,对普通同学有点不屑一顾,只是礼节性地保持着关系。
  在这里,薛华鼎身份很普通,自然不是别人巴结的对象,要想结交还得自己主动出击。不过,年轻的薛华鼎内心是高傲的,加上这几年一份风顺,也不想低下头颅去巴结别人,所以尽管他来者不拒,也没有结交到什么大重量级人物,只与几个老实人交了朋友。
  “薛华鼎,打球去?”这天是星期六,薛华鼎刚起床洗漱,隔壁的熊俊峰就走了进来。
  “老熊,又打什么球?昨天打了一下午的球,胳膊都酸了。”薛华鼎对这个五十多岁的人印象不错,他也是一个不愿向权贵低头的家伙。最有意思的是他也是从一家企业领导的位置上过来的,二人经常在一起交谈。
  “高尔夫球。聂少说今天请客,愿意去的就去。”熊俊峰丢了一包中华烟给薛华鼎,说道,“你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
  “呵呵,为什么跟我比?你愿意去就去。”薛华鼎将牙刷牙膏插进杯子里,问道,“这个聂少怎么突然请客了?以前不是一直摆着一张白板脸不理人吗?”
  他们嘴里说的聂少在国家发改委工作,今年才二十九岁。父亲是国家某部委的领导,爷爷更是吓人,属于高官中的高官,但病逝有几年了。
  熊俊峰挥手说道:“不知道!反正他请我们去玩,我们班的大部分人都会去。你也知道,我对高尔夫球不熟悉,去的话也是出洋相。”
  薛华鼎笑道:“呵呵,出什么洋相?这里没有几个人会打。都是猴模狗样的,只是衣服穿的有点像而已。先去吃早饭吧!”
  二人刚出门,一个女子在他们后面喊道:“薛华鼎!薛华鼎!等我一下。”
  薛华鼎一听就知道,这个女人叫吴纯,不到四十岁,天津市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很牛叉的人物。
  薛华鼎转身看着她小跑着过来,胸前一摇一耸,很是壮观。
  “你们是去吃早饭吧?”女子笑问。
  “似乎只有这个事。”薛华鼎问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难得啊。”
  “呵呵,看来我起床很迟都被你注意到了。”
  “呵呵,不注意都不行,每次都是老师进了教室你才来。女人就是有优势,如果是我们天天这么做,估计老师都要发飙了。”薛华鼎笑着说道。
  “党支部书记今天请我们打高尔夫球,你知道了吧?”吴纯笑问,她摇了摇头,然后撅起嘴吹了一口气,把垂在额前的刘海吹开,但二个动作都失败了,只好伸出右手拂了一下。动作很是妩媚,薛华鼎旁边的熊俊峰都有点看呆了,眼光直直的,嘴巴微张。
  “老熊,注意点影响。”薛华鼎开玩笑道。
  熊俊峰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见过大风大浪的他接着说道:“追求美好是人类共同的天性,我想我们吴纯是不会计较这些的。小吴,是不是?”
  吴纯给了熊俊峰一粉拳,笑道:“薛华鼎还是小孩子呢,你想毒害他?”接着,她又问薛华鼎道,“他请客,你去不去?”
  薛华鼎反问道:“你不会也说我不去,你也不去吧?”
  “那可不?你要不去,我还真的不去。”吴纯问道,“谁也这么说了?不会是老熊吧?”
  “老熊还真是这么说的。看来你们二个还真有点什么故事啊。”薛华鼎打趣道。
  吴纯倒没什么,熊俊峰的心里则早想入非非了。
  薛华鼎看了熊俊峰的神态,心里道:这个老熊还真是闷骚型的人啊。
  三人接着朝食堂走,路上又遇到了二个同班学员。让薛华鼎奇怪的是,他们几个人都对聂少请客具有一点戒备心理。不知道是自卑还是其他原因,似乎有点不相信,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跃跃欲试,还有点担心自己过去受冷落,谁知道他是真心请还是随口一句?
  聂少在开学的第一天就被班主任指定为班上的临时党支部书记,有的人喊他聂少,有的人喊他书记,无论什么称号都反映出这个家伙不是一般人。
  熊俊峰问吴纯道:“吴秘书长,你知道他为什么请客不?”
  吴纯还没有搭话,一个来自黑龙江的男子连忙说道:“我知道。”
  见众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有点得意地说道:“昨天他邀请杨敏去打高尔夫球,杨敏开始说不去,后来她说如果全班的人去她就去……”
  说到这里,大家都很明白地哦了一声,只是有的高有的低。
  吴纯听了之后,第一个说道:“本来我也想去,可惜我今天约好了同学,一起逛王府井的。你们去玩吧,听说等下还有大巴车来接大家一直送到球场。”
  吴纯的话刚落,一直在考虑怎么和吴纯多呆一会的熊俊峰也说道:“昨天陪薛华鼎打篮球打得太久了,现在还没恢复元气,我也到外面走一走。高尔夫球我就不打了,那玩意没什么劲。”
  薛华鼎心里暗暗地鄙视了熊俊峰一下:昨天你才打了几分钟的篮球?就说陪我太久。
  那个来自黑龙江的男子是一个耿直的人,听吴纯和熊俊峰都不出,薛华鼎和另一个同学也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连忙说道:“都是同学,还是去吧。如果我们这么拒绝,聂少很感到失面子的。咱们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帮他一个忙也好啊。”
  吴纯冷哼一声,说道:“我们是有事,又不是不想去。你没其他事就去呗,真是的。都是同学,人家哪里会计较这些?”
  熊俊峰马上帮腔道:“就是。人家还巴不得……”
  说到这里,吴纯悄悄地推了还想在吴纯面前图表现的熊俊峰一下。
  熊俊峰很快就反应过来,马上说道:“没有什么其他事的就去吧。”虽然聂少对那个杨敏有意思,但这话可不能说,这不是大学、高中,大家都已经不是没结婚的学生了,在大学能说的话,在这里不能说。在大学里说谁跟谁谈恋爱,说的和被说的都没有意见,也没有组织或上级管这事,但这里显然不行,这可是生活作风问题,严重得很。即使有这事,也不要捅破这层纸。
  熊俊峰虽然有点尴尬,但被吴纯轻轻地推了一把,心里感到比蜜还甜:说明吴纯心里有我啊?否则的话,她怎么会提醒我?
  想到这里,熊俊峰的心一下变得轻飘飘的,连忙挺胸收腹,尽量展现自己的帅气。
  可惜薛华鼎这家伙没眼力,他突然一巴掌拍在熊俊峰的肩膀上,差点让熊俊峰岔了气。
  薛华鼎没有看到熊俊峰的狼狈样子,他对众人说道:“别扯了,先吃饭,如果他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就去,帮他找个忙。如果没请我们,我们就杀奔其他地方。我还没有去过长城呢,故宫也没有去过,正好看一看。”
  熊俊峰恨恨地看了薛华鼎一眼,故意打压道:“哧!你以为你是乡下人进京旅游啊,还去这些地方,早过时了。”
  薛华鼎扫了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一眼,大步朝食堂买菜的窗口走去。
  在吃饭的时候,薛华鼎出乎意料地接到了聂少的电话。薛华鼎不知道这个平时不怎么跟自己说话的家伙为什么专门打电话过来邀请自己去打高尔夫球。而且还请他帮忙喊其他同学,似乎知道薛华鼎在普通同学中有不小的号召力。
  接着杨敏也打来电话,小声地请薛华鼎帮忙,请他务必务必一定一定多拉一些同学过去。其语气已经与请挨不上边,几乎是哀求。
  薛华鼎此时才知道是聂少落花有意,杨敏流水无情。杨敏这女子是被聂少“绑架”去的,因为考虑其背景不去不行,但又怕聂少得寸进尺,所以请其他人壮胆、正名。
  聂少是一个已婚男人,知道怎么叼女人,这种不缺钱不缺权的女人最希望得到的是感情。只要把感情培养起来,今后要发展到哪一步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心里最不愿意,他也要请其他同学一起来。同时也向其他人证明自己已经在向杨敏进攻的伟大工程中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Robin谢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