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上任县长
作者:Robin谢|发布时间:2024-06-29 11:57:36|字数:55630
傅全和带着他的手下又与走上前来的孟副部长握手寒暄。
等做完这一长套程序,罗格衡才向傅全和等人说道:“今天我不是来检查工作的,来干什么我就不说了,呵呵。对于薛华鼎,你们都认识吧?那我也不介绍了。”
虽然罗格衡的话并不好笑,但县里的人难得听到他的轻松话,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等罗格衡说完,傅全和这才走上前和同样迎过来的薛华鼎握手:“薛县长,对你的到来,我们全县的干部职工可是望眼欲穿啊。真是感谢上级领导为我们送来了年轻有为的干部。看到你活力四射的样子,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也浑身是劲。欢迎,欢迎!”
薛华鼎也谦虚地说道:“久闻浏章县在全和书记的带领下,班子团结,工作扎实,我是来学经验的。请全和书记和各位同事不要吝啬,多多指教。”
傅全和笑道:“你还真了解我们。我们县的经济虽然不怎么样,但唯一能夸的就是班子团结。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和我们融合在一起。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打一个大的翻身仗。薛县长,累不累?好,那我现在就来为你介绍一下我们县的领导同志。这位是县委副书记刘平良同志。”他指着身边的男子说道。
薛华鼎握着那个油光满面的刘平良的手,笑着道:“刘书记好。”
刘平良双手紧紧握着薛华鼎的右手,热情地说道:“欢迎薛县长来我们县领导我们。”
接着,傅全和将市委办公室主任吴小根、组织部长黄振宇、纪委书记王雅香、常务副县长贾红军、副县长罗国威、政府办主任李光明、公安局局长叶望等等大小官员都引见给了薛华鼎。
里面只有纪委书记是女人,其他都是满面红光的男人。
罗格衡对傅全和道:“老傅,大家都见了面吧?那我们上车出发。”
于是大家不换不忙地上了车,傅全和上了罗格衡的车,薛华鼎上了市委组织部孟副部长的车,其他人各自找自己的车坐下。
孟副部长等薛华鼎上车坐下后,笑着说道:“浏章县对你很热情啊。”
薛华鼎笑了笑,说道:“是啊。不过,我可是托你们领导的鸿福,主要的还是你和罗书记来了,你们才是难得难的贵客。”
孟副部长笑了笑,看着路边那些早已收割了水稻的田野,说道:“浏章县班子还是很团结的,就是全县的经济很难发展上去。农民要想从这些稻田里发财,恐怕很难。”
“是啊。现在水稻价格只有六十元一百斤,籽棉只有一元五一斤。农民仅仅靠它们不说发财,就是糊口填饱肚子都有点吃力。搞好一个没有资源、没有特色的农业县确实是难,我真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担心辜负了全县人民的期望,也辜负上级组织的一片苦心。”薛华鼎看着远处一望无边的田野感叹地说道。
“现在各地都在大搞第三产业,说是说第三产业,实际上大部分地方其着重点都很有限。无非是娱乐、餐饮、观光业。可惜就是这几样,浏章县还真的什么都难沾上边。”孟副部长摇着头说道。
“可不是吗,百姓手里没钱,他们拿什么去消费?进娱乐城就是上百元,进餐馆就是几十上百元。租门面卖衣服,借一大把钱也只能糊住嘴巴,没积极性。地方不发展,做什么都困难。”
“只要有心就行,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只能这么想了。虽然我不敢说把全县的经济搞得红红火火,但我可以保证不扰民,不会办劳民伤财的事。”
“呵呵,你要无为而治?好。其实百姓最怕的不是没钱,最怕的就是当领导的瞎闹。没钱可以慢慢赚,瞎闹的话就难说得很。”说到这里,孟副部长小声道,“听说浏章县有的部门手伸的有点长,我们组织部门已经收到了一些反映这里问题的信件,你稍微留意一下。至少大家都要过得去才行,真要使我们为难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不说撤职,就是背一个处分也不好受吧。薛县长,你说呢。”
薛华鼎知道孟副主任话有所指,伸手的手肯定是指抓钱,就是那些有实权的部门巧立名目乱收费。而有钱收费的不外乎几个单位:税务局、工商局、公安局、质监局等等。他说道:“孟主任,谢谢你提醒,我会注意这方面的事。”
孟副主任笑道:“其实,我多少也能理解他们。其他县的干部坐的都是高级车,办公楼都是高楼大厦,而他们却是旧车旧楼,当然不乐意。不过,不能做的太过分。”
薛华鼎没有笑,说道:“车最旧,楼最矮,也比当百姓强吧?想舒服要面子,从百姓身上挖钱,实在是不应该。如果我查不出来,算我没本事,算他们命大,运气好。只要我查出来,我就绝不会手软。”
孟副部长想说但没说出口。
薛华鼎知道他所担心的是什么,就说道:“抓到了这些事,即使影响班子团结我也在所不惜。不过,孟部长,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二愣子,知道抓这么事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猛,只能慢慢来。我也不准备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不会一调过来就搞的全县鸡飞狗跳,人人自危。那样的话,我今后的工作如何开展起来?”
孟副部长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能帮上,我一定帮忙。”
薛华鼎连忙感谢道:“真是谢谢,今后我肯定有很多事要请你帮忙。”
“对了,有关长益县晾袍乡那个姓兰的乡党委书记进常委的事,市里基本同意,现在我们部里正在起草相关文件,估计过年之后不久就会下发。听说这个建议是你提的?”
“我看其他县有这个搞法,所以就在常委会上提了一下。”薛华鼎在想要不要给兰永章打一个电话报一下喜讯。
“这个搞法我们市还没有,其他地方有,而且不少。”
……
一长溜的小车在一辆警车的开道下,威风凛凛地驶进了浏章县城。街道二边有不少人在驻足观看,不少人还指点着车队里的车议论着什么。
街道上有不少警察在巡逻,驱赶上街的百姓,阻拦要过来的车辆。整个县城都打扫得很干净,到处都是欢迎上级领导检查工作的标语、横幅。
薛华鼎已经来过好几次浏章县城了,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也知道安华市四个县中,只有浏章县没有搬进开发区。他们的县政府大院和办公大楼都还是旧的、用了几十年了。
没有搬进开发区,没有用新楼,不仅仅是浏章县没钱。
长益县比浏章县富裕不到哪里去,之前,二个县的经济都是难兄难弟。
只是长益县得益于在递交开发区报告的时候,当时正有一个显得规模较大的台资企业——摩托车厂在进行谈判,也得益于当时的庄书记态度坚决。经过当时县委县政府的努力,他们上报的开发区项目被上级批准了。虽然开发区投入建设之后引来了不少的非议。
而浏章县的外资企业几乎为零,在上报开发区项目的时候,申请报告里面竟然不能确定一家大一点的企业进驻。办开发区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县委县政府和那些职能机关换地方、换高楼。本就后悔批准长益县开办开发区的上级组织态度坚决地压下了浏章县的报告。
上面有人发话,除非浏章县能确保引进三家投资规模在五千万以上的大型企业,否则,他们的开发区不可能得到批准。
开始浏章县的领导还不死心,准备学长益县的样子在上级那里死打硬磨,争取把开发区也办起来。不想等来的却是中央进一步限制新开发区项目立项的通知。省发改委也相应收紧了开发区的资金数量,浏章县至此才真的绝望了。一直拖到现在,浏章县还是没有开办开发区,原来规划的开发区胎死腹中。
当然,也没有一家大的外企、合资企业在浏章县出现。
浏章县的条件太差了!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投资。
县政府大院虽然旧,但环境很幽静,树木很多。三层高的办公楼也显得古朴,从那些水泥丛林中走到这里,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大家谦让着走进会议室,罗格衡、孟副部长、傅全和、薛华鼎坐上了主席台。
这种会议都有几乎固定的程序,无非是宣读任命文件,主人欢迎,领导期望和鼓励,然后是新来的官员感谢、表态。
大家做的都是官面文章,但也是新官员履新不可缺少的一环,以显示新来者的合法性和上级对新来者的支持。人们都会注意一个细节,那就是送新上任者来的官员职务有多高。同时也自觉不自觉地把新来者和送人的官员归于一个集团,把新来者看着是送人官员的亲信。
开完简单而热烈的会议,大家又高兴地来到了食堂,这里早已经摆好了饭菜、酒水。
薛华鼎和其他人一样,一直忙乎到下午四点多,才以主人的身份送走罗格衡、孟副部长一行。
第二天,县委县政府召开全县科级干部以上的大会,在会上再次宣布了薛华鼎担任浏章县代县长的任命,县委书记傅全和又重复了欢迎薛华鼎到任,并要求全县干部职工尊重、配合、支持代县长薛华鼎同志的工作。
要出掉代县长前面那个代字,还要经过不久之后县人代会的选举确认才行。
薛华鼎又在大会上表态努力向大家学习、和大家一起为浏章县的经济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当晚又是一通海吃海喝,现在酒量不小的薛华鼎在众人的劝酒行动中,再次趴下。只是没有当场呕吐而已,回到招待所就倒在床上鼾声大作。
第三天县委召开常委会议,重新宣布和确认各人的分工。同时就新的人事安排进行了讨论。
人事变动很小,基本只涉及乡镇一级。薛华鼎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而且这些人事变动早已经通了气,基本上是组织部长把职务说一下,再把对应的人的基本情况介绍一遍,就让大家举手表决。薛华鼎是新来的,自然不好表态,只做了一名听众,遇到需要表决时就弃权。几个小时的会议,唯一的好处就是更加熟悉了一下常委们,也了解了一些下面乡镇的情况。
对于自己一来他们就开人事会议,自己不好发表意见只能弃权的事,薛华鼎也很理解。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能够在过年之前把人选定下来,就能让那些进步的人高高兴兴过一个好年。而且换届在过年之后不久,这些小问题现在不解决,将可能影响换届工作的顺利进行。
第495章
第四天,薛华鼎召集政府这边的人召开了第一次县长工作会议,了解各位副县长具体的分工。听取他们相关工作的汇报,处理他们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同时讨论春节期间的值守工作。
晚上又是一起喝酒,表示大家成了一起的人了,融入了一个团结的集体。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找相关职能部门、机关的领导开会、了解情况。
总之,薛华鼎到浏章县的这几天了,除了开会还是开会,不是他做报告就是听取他人的汇报。再不就是喝酒、睡觉。中间没有星期六、星期日等休息日,每天的工作时间都是十二个小时以上。
这天,薛华鼎和王波又疲倦地从车里下来,慢慢地迈上招待所的台阶。
“王波,明天上午有什么安排?”走到平台上后,薛华鼎没有理会笑容满面的迎宾小姐而是问王波明天的安排。
“明天上午只要去政协那边参加老干部座谈就可以了。”王波早已把明天要做的事情记在脑海里,张口就来。
“什么时候开始?”
“说是九点,但李主任说那些老干部能在十点半到齐就算不错。”李主任就是政府办主任。
王波继续说道,“李主任他说他在九点会准时赶到那里,如果你想休息的话,你可以多睡一会,等人差不多了,他再打我们的电话。”
“全和书记什么时候去?”薛华鼎问道。
“估计也是十点之后去。具体不清楚。”王波回答道。
“那你告诉他,我们必须赶在全和书记到之前到。”
“好的。”王波回答。
“薛县长,王秘书,你们好。”这时从里面小跑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肖经理,你好。”薛华鼎喷着一嘴的酒气说道。
虽然酒气难闻,但这个女人并没有表示出厌恶,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一点,热情地说道:“今天领导又加班了?二位领导要喝点醒酒的汤不?”
薛华鼎的胃里还真有点难受,就说道:“好啊。什么醒酒汤?”
女人道:“我也不清楚,我是找人从老中医那里开来的,绝对没问题。我试了,味道也还可以。”
王波道:“那麻烦你给我一点,如果没事,有效果,再给薛县长喝。”
“好的。你们稍等一下,我送你你们房间里。”说着,她喜滋滋地小跑着到里面去了。
薛华鼎和王波的房间都在二楼,都是套间,二人打隔壁。
当他们爬上二楼的时候,楼道里已经站了二个漂亮的服务员,笑着对你们道:“薛县长好,王秘书好。”
二姑娘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姣好,声音甜润。是招待所专门挑选出来为他们服务的。
薛华鼎和王波回应了一句你们好,她们就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开门去了。
薛华鼎进门后,步伐有点踉跄,刚才爬楼梯的时候可能用了力,脑袋有点点晕。为了不在女服务员面前出丑,他扶着墙壁稍微站了一下,这才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服务员为他拿来拖鞋,又替他泡了一杯茶。
见薛华鼎坐着不动,服务员小声问道:“薛县长,是看电视还是先洗澡?”
薛华鼎本不想说话,想多喘口气,但见她问,就挥手说道:“小刘,你忙你的去吧。我这里没事了。你不用听你领导的,我们大男人什么事不会做?我自己来。”
薛华鼎顺手把外面的呢子大衣脱下来,正要扔在身边的座位上,服务员就已经接过来,轻轻地把大衣扬了扬,然后挂在衣柜里。
关好柜门之后,小刘又过了说道:“我们不辛苦。我们就是为领导服务的。薛县长,你喝了酒,很累啊?要不我给你放满水,泡一泡,身体就舒服多了。”
“……算了,我想先坐一会。如果有事我喊你。”薛华鼎确实想泡一下澡,可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去放洗澡水,实在有点暧昧。
“那好,薛县长,我先出去了,有事就喊我。我就在走廊里。”小刘微微鞠了一躬,动作很轻地走了出去,并顺手把门带上。
薛华鼎坐着坐着就不想动了,干脆斜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人推醒。睡眼朦胧的他吃了一惊:面前不但站着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小刘,而且还站在秘书王波和招待所的肖经理。
薛华鼎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肖经理连忙说道:“薛县长,实在对不起。这是我们教育不好,刚才我还在批评小刘呢。等下,我们还要让她写检讨,给她严厉的处分。组织上派她来照顾你的生活,她竟然这么不负责任。刚才我过来送醒酒汤,按了好一会门铃你都没开门,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合衣睡下了,想不到你还睡在沙发上。这样可不行,最容易感冒。”
薛华鼎惊讶地说道:“为什么处分她?是我要她出去的。我累了就坐在这休息一下,不想睡着了。”他这才发现那个女孩双眼含着眼泪,一副内疚的样子。
肖经理说道:“那怎么行?领导跟你客气,你就真以为没事了?你看,给薛县长跑的茶凉了。拖鞋也没有帮他换,热毛巾也没给。喝了酒的人从外面进来一般都有点头晕,应该用热毛巾敷一敷额头,这样才会舒服点。”
肖经理一边说,一边示范,先给薛华鼎脱了皮鞋,再把拖鞋套在他脚上,然后提着开水瓶进洗手间,很快就拿了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双手展开,小心地敷在薛华鼎的额头上。
因为薛华鼎是坐着的,肖经理是站着,所以敷毛巾的时候须弯下腰了。薛华鼎正要拒绝,但见她已经扑了上来,连忙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她离开的声音才睁开眼。
薛华鼎注意到那个女孩的脸都红了,是那种羞涩的红。
不过说实在的,被热毛巾一敷,感觉确实好多了。不知真的是热毛巾的原因,还是因为睡了一会,现在的薛华鼎精神好多了。
很快,肖经理像变戏法似地双手捧着一个小瓷碗,里面盛着散发一种奇异香味的液体。
里面还有一片汤勺,肖经理捏着兰花指抓着汤勺准备喂他。薛华鼎急了,连忙说道:“我来,我自己来。”
双手从她手里接过,将碗放在嘴边,先试了试味道和味道,温度正好,味道有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薛华鼎也懒得想这么多,一口气把它喝了下去。
“味道不错,这醒酒汤效果怎么样?”薛华鼎将碗还给肖经理,笑着对王波道。
“好像有点效果,我的脑袋没开始那么痛了。”王波笑道,“不过味道确实不错。就算不醒酒,也可以多喝一点。”
肖经理笑道:“效果保证好。”说着,她对小刘道,“小刘,帮薛县长放热水去,稍微热一点。”
“嗯。”小刘连忙答应,并快步朝洗手间去了。
肖经理小声道:“薛县长,我向你求一个情,我们小刘才上班不久,一些事还不太熟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不要太批评她。她年纪小,面子薄。”
薛华鼎笑了笑,没说话,心里道:“放火的是你,灭火的也是你。”
当小刘出来说水放好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出去了。
薛华鼎剥光衣服躺在浴缸里面舒服得直哼哼。
泡了半个多小时,薛华鼎才起来洗澡。
刚穿好内衣,正准备睡觉,门铃又被人按响了。薛华鼎还真有点心烦。他一边对着外面喊等一下。一边抓起刚脱下的外衣穿了起来。
从猫眼里看来的又是肖经理,薛华鼎心想:“这么晚了,你还来干什么?”
“对不起,你还没睡吧?打扰你了。”肖经理一进来就道歉,让薛华鼎还真拉不下脸来。
不过,他也没装什么高兴的样子,而是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我本来想征求你对我们招待所的意见。”肖经理一边说一边不要薛华鼎请就自己主动走到客厅的沙发旁。
薛华鼎没有把门关死,跟着她进了客厅,并请她坐下,然后说道:“不错啊。我觉得你们做得很不错,小刘她们做事很认真。昨晚我换下的脏衣服都被她们洗了,我都不好意思。呵呵,我只是想泡久一点容易洗,刚才想洗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早已经整整齐齐地码在衣柜里。”
“呵呵,学校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吧?”肖经理笑道,“我原来的那些男同学就是这么做的,有的还泡几天,都泡出怪味了。”
薛华鼎点头道:“是啊。泡上一天,用手揉几下就可以晒了。很简单。”
“看来这一招在你们男生中很流行啊。”肖经理笑得满脸通红。
薛华鼎听了她的话总感到有点别扭,感觉她三十几岁的人了,不应该说出什么“你们男生”这几个字:“女士,我们可不是一代人呢。”
肖经理止住笑,说道:“我们招待所有洗衣机和烘干机,只要放进去按一下按钮就行了,简单得很。还要你县长亲自动手洗衣服不成?反正这些姑娘在你们出去的时候没什么事做,让她们洗,让她们烫,她们的生活还充实些。这些姑娘别看她们是服务员,都是高中毕业生呢。只要管理得好,她们做事一定会让人放心。薛县长,你知道小刘是哪里人不?”
薛华鼎虽然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人家对自己这么客气,也不好赶她走,再说刚洗完澡,精神还不错,不怎么想睡觉。就随口说道:“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薛县长,你还真有点不关心下级啊。她为你服务这么久了,你竟然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她是我们一纸厂的职工子弟。”肖经理说道,说完,她的眼睛盯着薛华鼎脸上的表情。
“哦。”薛华鼎随口哦了一下,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他现在对浏章县的情况还不熟,对肖经理的纸一厂、纸二厂并没有特殊的感受。
肖经理显然有点失望,只好提醒道:“薛县长,听说有人要出钱购买纸一厂,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厂里的工人闹得很凶,都反对把纸一厂卖掉。”
薛华鼎这才把目光落在肖经理身上,问道:“既然都反对,那这个厂怎么会被卖掉。”
“可县里的领导想卖掉啊,反正又不是他们的,他们肯定不心痛。”肖经理说道。
薛华鼎知道肖经理今晚来的目的了,但他还不知道谁是谁非,也不好发表看法,就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既然你今天找我,那你说一说。真有什么不合理的,等我稍微空闲一点,我就找人看看。”
肖经理夸张地说道:“我就知道薛县长是一个关心我们工人的好领导。一定会为我们工人做主的。”
“等下。”薛华鼎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首先你给我说,你和纸一厂有什么关系?”
第496章
肖经理愣了一下,老实回答道:“我爸爸是纸一厂的副厂长。小刘的爸爸是纸一厂的厂长。”
她知道这些事情是瞒不住的,薛华鼎要查的话很容易查到,与其让他去查出来,导致引起他的怀疑,倒不如现在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那你们对纸一厂的情况很熟悉吧。你先说说那里的情况。”薛华鼎在旁边沙发上坐下,看着肖经理说道。
肖经理道:“我们纸一厂就建在县城东面不远的地方,原料是用的春湖芦苇场的芦苇。以前效益不错,纸厂工人的收入也高,大家都以纸厂的工人自豪,但现在不行了。”说到这里,她停下说话,用她那双丹凤眼看着薛华鼎。
薛华鼎没有和她对视,也没有说话,等待她继续说。
肖经理笑道:“薛县长,你怎么嗯都不嗯一下,我都有点说不下去了。”
薛华鼎道:“我听着呢。请继续说。”
肖经理道:“表面看,经济效益差主要是我们厂生产的纸销路不行。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纸一厂的技术含量低,一直沿用老办法,使用老设备,几十年都没变化。造出的纸以前用于学生的作业本倒什么的,学生没钱,所产的纸也不多,所以销路还算不错,基本上产多少能销多少。现在,学生要求也高了,对纸一厂这种又黑又黄又脆的纸都不感冒。他们都愿意出更多的钱来买白净的、坚韧、表面漂亮的纸张。我们纸一厂的纸只能销往农村学校和做卫生纸用,而且还不是高档的卫生纸。工厂的效益也就每况愈下,工人的收入不增反降。”
她继续说道:“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没有好的产品,自然就不可能有好的效益。不过,只要不是县环保局管的太死,我们厂要自己养活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困难的。可是,县环保局这么一卡,我们厂职工吃饭都成问题了。所以工人的情绪就很大。”
薛华鼎问道:“县环保局怎么卡你们……卡纸一厂的?”
听了肖经理一口一个“我们纸厂”,薛华鼎差点也说成“你们纸厂”了。
肖经理回答道:“就是不让我们厂排放污水,只要排放就死劲地罚款。如果按他们的罚款如实缴纳的话,我们纸厂等于就是白帮县环保局干活了,越干越亏本。”
薛华鼎皱了眉头,问道:“县环保局乱收费?他们没有按一定的标准漫天要价?”
肖经理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一开口就是十万、二十万的。薛县长,你想,我们纸厂自己都是穷光蛋,哪里能拿出十万、二十万元出来?当然,他们一般都拿出一个处罚标准出来,还说什么看在是县企业的面子上没有按最高标准罚。如果按最高标准罚款,可能要上百万。呵呵,每年给他们一个纸一厂都少了。”
薛华鼎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县环保局这么做也有道理。他们是有章可循的,总不能为了让纸一厂日子好过,就让你们……就让他们纸一厂肆意向外排放污水,污染环境,遗祸子孙后代。”
肖经理抿了一下嘴,说道:“这个大道理我懂。最怎么说我也是一个中专生,也是一个党员。不是一个只看着自己碗里的人。可是,这事要公平处理公平对待才好吧?”
薛华鼎不解地问道:“什么公平处理公平对待?这罚款又怎么公平法?他们可不是按你工厂的经济效益来决定罚款额的,而是按污染程度、纸厂排污的量以及社会影响等综合因素来考虑的。如果你是县环保局的,你怎么罚款?”
肖经理说道:“薛县长,你错了。”
说到这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忙说道:“对不起,我说急了。我的意思不是你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嗨,怎么说呢……”说着说着,她的脸红了。
薛华鼎宽容地笑道:“呵呵,我明白。你慢点说。再说,就算你真的说我错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肖经理笑了一下,说道:“我说的不公平不是指这件事,是指县环保局对待纸一厂、纸二厂的态度相差太大。他们纸二厂一样是排污,但他们就很少罚款,就是罚款也是象征性的。一般是一万、二万地罚。所以我们纸厂的工人总是骂小刘的爸爸和我爸爸他们没用,得不到领导的欢心。我爸他们气得要死,要不,我也懒得理这些事。”
“哦,他们二厂的排污量大不大?”薛华鼎看着肖经理问道。
“他们排污量当然比我们纸一厂的大,他们的产量本来就比我们的大,排污量肯定是我们一厂的二倍还不止。”肖经理说道。
“纸一厂的人包括你爸爸一定找过县环保局、找过县里有关领导、有关部门吧?县环保局是怎么回复他们纸一厂,怎么答复你爸爸他们的?”薛华鼎问道。
“回复的还不都是官面话,说什么他们纸二厂是县里重点扶植的企业,说纸二厂远离县城,他们造成的污染不会直接导致县城的环境恶化,还是他们纸二厂的态度好。薛县长,你是明白人,这几条理由没有一条是客观的吧,都是以他们心里的好恶为标准的。什么县里重点扶植的企业,还不是因为有领导罩着,他们也算是亏损企业,凭什么扶植他们而不扶植我们?污染的是自然环境,难道不污染县城就被认为不是污染?什么态度好,如果县环保局不罚这么多款,我们纸一厂一样可以把他们当着祖宗看,态度要多好就多好。”肖经理说到这里有点义愤填膺了,冷笑道,“其实他们就是拍领导的马屁,就是为了打压我们纸一厂。”
薛华鼎自然不会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嘴里说道:“情况未必如你所说,你冷静一点。”
肖经理放开了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话,说道:“除了县环保局罚款不公平,最大的问题是现在有人又想出了歪招。不再给我们纸一厂销售市场了,说现在不是计划经济时代了,各企业的市场必须自己去寻找。”
薛华鼎点头道:“是啊。这又错了?”
“错当然没错。可是,薛县长,你知道二家纸厂原来是怎么分我们浏章县的市场吗?县城和全县其他八个镇被分为二个部分,我们纸一厂拥有县城和其他二个镇,这里学生用的作业本、练习本,还有卫生纸都是由纸一厂来销售。其他六个镇归他们纸二厂销售。大家互相遵守,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么来的,这也保证了纸一厂有口饭吃。”肖经理道,“如果不这么规定了,那么纸一厂就只能垮了。现在那些学校、商店都被他们纸二厂撬过去了,人家纸二厂有后台,只要请那些学校领导和商店老板吃一餐饭就可以了。”
薛华鼎笑道:“那人家这么做,也是正常的商业竞争,特别是私人老板,他们有权选任意一家的产品。难道你要政府指定他们只进纸一厂的纸?就如你们招待所,你们要买哪个菜市场的菜,还不是你们自主选择,不会有人限定你非得买东城的,不准买西城的吧。”
肖经理不好意思地说道:“反正他们这么做不地道。怎么以前不提出来,以前我们纸一厂的纸比他们还好呢。”
薛华鼎问道:“你开始的时候说什么有人要买厂,工人不愿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经理说道:“现在一个姓王的老板提出用一百五十万购买我们纸一厂。我们当然不同意,可县里的领导已经做了好几次工作了,说要进行股份制改革,搞产权置换。”
薛华鼎道:“这确实是一个趋势,工人为什么不同意?是工人怕下岗还是这个工厂远远不止一百五十万?如果要卖的话,价格问题还有国资委这个机构把关。”
肖经理苦笑道:“如果如目前这样继续打压我们厂,不说一百五十万元,一年之后估计一百万都不值了。”
听到这里,薛华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从心里开始真正重视起肖经理的话来。如果肖经理说的是真实情况,那么这个姓王的就是狡猾多端、能量不小,或许还真有不少领导在帮他怎么更名正言顺地侵吞国有资产。
肖经理没有发现薛华鼎感情的变化,而是继续说道:“我们纸厂真要卖给了他,他只要一二年就可以收回成本再得一个厂子。工人们也会被他赶跑只剩几个。为什么说不公平呢?如果容许别人也可以买,我也可以把这个厂买下来。”
薛华鼎笑道:“呵呵,想不到我们肖经理是百万富婆啊。”
肖经理一愣,想不到刚才一直严肃的薛华鼎开起了玩笑,就说道:“买这个厂要什么百万富翁?只要认识银行里的人就行。先贷款几十万,交了前期款。等厂到手之后再以这个厂为抵押,待款一百万、二百万还不是简单的事?然后把购买款交清,什么事都可以了。如果我在县里有门路,也许还不要交多少前期款,可以等我赚到了一百五十万再交给县里就是。完全可以空手套白狼,得一个干干净净的纸厂。”
薛华鼎惊讶地看着肖经理,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父亲的想法?”
肖经理不以为然地笑道:“这种事只要你想,就能想出来,又不复杂。如果我是那个姓王的,只要这个纸厂到手,立马就可以盈利。而且还可以交好不少县里的领导。”
薛华鼎先是惊讶,但立即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说。要纸厂盈利很简单,无非是权钱交易,只要他在浏章县里真有官场上的人脉关系,要赚钱真是轻而易举。不过,出于试探心理,他笑着说道:“那你说一说,如果你是他,该怎么赢利?”
肖经理见薛华鼎满脸笑容,就知道薛华鼎打什么主意,笑道:“薛县长这是考我了。我说出来你可不要见笑。”
又笑一下,她说道:“很简单。只要我把厂子买下来,做三件事就可以赢利:第一,精简工人,把工人减少一半,节省成本开支。第二、劝说县里取消原来划分销售范围,容许‘公平竞争’,然后请各学校的领导吃饭,给私人商店的老板软硬兼施,让他们只进我厂子里的货。把纸二厂的市场都夺下来。第三、暗地里送一些股份给县领导、县环保局的领导,让他们对自己的排污睁一只眼闭一只,或者象征性地罚几千一万的。有了这三招,想不发财都难。”
薛华鼎故意问道:“你就不担心纸二厂告你?”
肖经理道:“呵呵,告?现在我们纸一厂也在告,有用吗?再说,我有了钱,送一点钱给纸二厂的领导,只要他们闭嘴就行。或者让我的后台将闹得凶的领导干部调离这个厂,又抚又打还不容易安置下来?”
“让你只当一个招待所经理还真是委屈你了。”感叹完,薛华鼎突然很快地问道:“那你父亲收了多少礼?”
第497章
“他只……”肖经理很快反应过来,急切地说道,“他没收礼。只是人家找到过他,他怕工人指着脊梁骨骂,没有答应。小刘的父亲更是拒绝别人的拉拢好多次了。人家可是答应让我父亲和她父亲继续在厂里当厂长,而且送一成干股的。”
薛华鼎严肃地问道:“那你说了这么多,敢不敢说出这个姓王的后台是谁?”
肖经理犹豫了一下,说道:“刘平良副书记是姓王的舅舅,姓王的父亲是工商局副局长。他爷爷……算了,那老头退休了。”
薛华鼎沉思了一会,问道:“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薛县长,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你是我们的领导,你想问什么你就问什么,只要我能知道的,我一定毫不隐瞒。”肖经理说道,“什么都可以说,包括我自己的事。”
最后这话就有点暧昧,她又把目光落在薛华鼎身上。
薛华鼎问道:“你很关心纸一厂,你肯定平时与你父亲交谈过不少这些事情。那我问你,你觉得这个纸厂怎么才能走出困境?”
薛华鼎以为这个问题很难,估计肖经理会思考一会再拒绝或简单地说上几条。
出乎意料的是,肖经理马上说道:“这还不简单。只要环保局不罚款,只要市场还是按原来的划分。我们纸一厂就可以生存下去。”
薛华鼎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能说会道的女子,说道:“你反映的问题我会注意的。至于排污罚款,那是应该的,是不可能避免的。除非纸厂不向外排污水,把污水全部处理好。现在没有哪级政府有权力和能力划分市场。”
“……我知道,现在对环保的要求高。我爸爸他们也不是指望完全不罚款,只求二个纸厂平等对待。不能彼此厚薄。”
薛华鼎道:“那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明天我还要开会。”
“谢谢薛县长。”肖经理站起来,很客气地问道,“薛县长,你吃夜宵不?”
“不用。现在就是有点困,想睡觉。肖经理,也谢谢你信任我。再见!”
等肖经理走了,躺在床上的薛华鼎思考着纸一厂、二厂的问题,但想来想出还是没有想出什么高招,倒是一下卖掉最省事,今后只要认真监测他们的排污就没事了。
工人下岗是很普遍的事,不在乎这二个小厂。
想了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秘书王波打电话过来,请他起床洗漱,说是现在有老干部开始进会场了。
当他们十点钟赶过去的时候,还有一些老干部没到,但县里的几个副职都到了,正在和那些老头聊天。看到薛华鼎进来,里面的人都热情地和他打完招呼。薛华鼎也客气地回应着,与所有的老干部都握了手,并祝贺他们新年快乐。
他才坐下,县委书记傅全和带着秘书也笑着过来了,也是热情地问候和新年的祝愿。
十点二十分,所有答应来的老退休干部总算到齐。薛华鼎还见到了老熟人崔主任,二人高兴地谈了好一会,这才各自就座。
老干部座谈本来就是很随便地说几句话,先由薛华鼎汇报一下97年一年的工作情况以及98年的打算,然后是“虚心”地老干部们批评指正。
老干部们一边喝茶、吹水果、抽烟,一边夸赞着现任班子的成绩,也间或指出一些情有可原的不足,大家都是谈笑风生。
因为薛华鼎才过来,又很年轻,是以不少人说着欢迎的话,赞叹的话。当然,也有人故意装着严肃的样子,请薛华鼎放心工作,不要做错事,如果做错事他们会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来。
薛华鼎自然高调地表示接受老干部的监督,他表态一定会认真工作,谨慎做人,不辜负全县人民群众的期望云云。
不过,随着谈话的深入,不少退休老头的“参政”意识就开始抬头,开始对县委县政府的一些做法表示出不同的意见,或者提各种建议意见。
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对县领导指手画脚的机会,大家能不“珍惜”吗?
整个谈话也开始进入不少人期待的高潮,当然,这些老干部也知道自己的分量,知道自己现在不在其位,不应该指名道姓地批评谁。他们基本上只是就事论事,问题尽量不往具体的人身上引。
一个老头说道:“改革是大势所趋,我们浏章县已经也不例外。我等了这么久的时间,我怎么就没看到我们二个纸厂的变化呢?还在吃大锅饭不说,二个厂一边浪费我们县里有限的资源,一边亏损,工人困苦不堪。我想请问县委县政府,在明年,不,现在应该说是今年了,在今年,我们的政府怎么对待这个问题?”
按道理这个问题应该由薛华鼎这个县长来回答,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傅全和身上,因为薛华鼎才来几天,情况都不熟悉。他们都想听听傅全和这个一把手的意见。
傅全和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对于纸厂的问题,我们县委县政府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各位老领导想必也明白我们的难处。要改革纸厂存在三个致命缺陷,一是资金,二是技术,三是市场。正因为受这三个问题的困扰,我们无法对其下手。我们总不能一关了之,把二个厂的工人推向社会。二个厂的职工加起来有四百多人,这可不是小数字。”
傅全和的话显然不使各位老头满意。一个老头说道:“正因为有困难,我们理解你们的难处。所以一直在等着你们,但你们总拖着也不行吧。上一届人代会上,你们就说在四年内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我们就等了你们四年。可现在眼看就要换届了,二个纸厂的问题不但没有任何改善,反而变得更加糟糕,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另一个老头一边咳嗽一边挥着手道:“我……我……咳咳……我也说……说几句……咳咳。”
傅全和微笑对那个老头说道:“你别急,我们等你,先喝点水。”
老头喝了一口茶,缓了一口气,说道:“傅书记,总不能到我死了,我也看不到纸厂解决问题的那一天吧?”
傅全和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心里想:这个问题又不是才有的,你自己当领导的时候怎么就没动它?
但嘴里的话却柔和得多:“老陈啊,你这批评我们是该接受。不管今年的财政有多困难,我们县委县政府都会把纸厂的事当作一件大事来抓……”
一个老头插言道:“说的好听。还不是要换届了,就开始拍胸口?我问你们,没有资金怎么做?现在四个县中只有我们浏章县没有到市里的水泥路。难道你们好意思?以前长益县跟我们差不多,我们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可现在呢?人家有二条路进市里,还有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他们还有一个高速公路的入口可以直接上省城、到江西,交通比我们便利多了。我老头子的看法,这新的一届政府应该以改善我们县的交通为主要目标,不说超过长益县,至少应该接近长益县,不能落后太多。”
几个老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一个老头说道:“是啊,要想富,先修路。没有交通,我们怎么可能追上长益县,只怕会越落越远。”
另一个老头转头看着薛华鼎道:“薛县长,在这方面你最有发言权。我以前在长益县的晾袍乡工作过一段时间,以前那里的情况我熟,穷得没法说。可路一修通之后,经济一天天看着往上涨。对不对?”
薛华鼎点头道:“是啊,交通对经济的促进作用显而易见。”
开始发言的老头道:“谁不知道交通重要?问题是我们浏章县就这个样子,没有钱,哪里能办这么多事。什么都要有一个先后顺序,不可能面面俱到。现在纸厂是一个火药桶,国家对环保要求越来越严,不对它们彻底整改的话,即使我们县里不关闭它们,出钱养着它们不倒闭,上级也会下令关闭。现在你们看电视没有,知道什么是湿地不?知道国家对湿地保护下了大决心不?关闭纸厂也许是小事,有的人官帽都可能丢掉,那才是大事呢。”
这话倒让傅全和有点动心,他说道:“我感受到了各位的拳拳之心。但交通和纸厂的问题都是大问题,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今天要我和薛县长在这里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我这里请大家帮我们一个忙,给我们献计献策,只要办法好,我们肯定会照此实施。另外,我和薛县长也会就这个问题召开专题研讨会,争取在人代会上给大家一个交待。”
对于交通,薛华鼎不是很担心,现在市里有意向出资建设,只要自己陪傅全和到市里相关部门活动一下,争取将这个项目纳入市里十件大事中估计不难。市里领导也会帮自己这个忙。
对于纸厂可就不好说了,资金、技术、市场,他一个都没底。
这时一个老头自信地说道:“要解决纸厂的问题,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我们按照上级的精神进行改革,我们的纸厂就能改革好,改革起来也很简单,顺势而为嘛。如果我们还死守过去的教条,由政府还包打天下,那么,要解决纸厂的问题就很难,因为这是逆流而动。”
这老头的话唱的都是高调,挥的都是帽子和棍子,让薛华鼎有点不快。余光中,薛华鼎也发现傅全和皱了一下眉头,倒是刘平良副书记没动神色。
一人老头估计与薛华鼎也有同感,说道:“王老头,你就别舞什么大帽子了。说虚的,说套话谁不会说?你有本事就提出解决办法来。告诉全和书记怎么解决资金、技术、市场问题。”
“对啊。”
“说大话谁不会。”
几个老头附和着。
王老头讥讽地扫了刚才说话的老头一眼,哼了一声道:“听你的话就知道你思想没进步,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你别瞪着我不服气。你学没学文件?读没有读过报纸、看没有看过电视?现在上级鼓励的就是把企业推向市场,走市场经济。你还像过去当婆婆一样,包揽企业的一切?吃喝拉撒睡你包得了,你汲取的经验教训还不多?只要把企业推向市场,什么资金、技术、市场,都得由企业经营者自己去解决。我们政府只需要订方向、收税收,监督他们不违法乱纪就可以了。费力不讨好的事,你怎么那么热心?”
那个老头说道:“看你说得眉飞色舞,那你跟大伙说说怎么把企业推向市场?”
王老头自信地说道:“很简单,办法也很多,无外乎进行股份制改造、把管理权和所有权分开、搞产权置换、债转股等等,都是办法。针对我们二个纸厂,我建议把它们卖给私人企业。当然,新生事物都要稳妥进行,一下全卖出去风险太大,我们可以分步骤进行,先卖一个厂。成功了,取得经验了,我们再卖第二个厂。总之,动比不动好,试着做比不做好。”
第498章
王老头如演讲成功者一样,说完之后自豪地扫了众老头一眼,然后看着眼前的现任领导,似乎在等待他人的掌声。
等了好久,掌声都迟迟未来,只有傅全和笑着道:“老王,坐下说,感谢你的意见。”
现在开的是没什么章法的座谈会。说白一点,这是一个给各位退休老干部发泄情绪的地方。这些老头从领导岗位退下来,权力一下变得无影无踪,心里自然很不平衡。现任领导担心他们因为突然闲下来,内心空虚又精力过剩,所以每年给他们一个台阶,给他们一个体现价值的机会。不过,不可能给他们决策现行事务的权力。
不少老干部都明白这个座谈会的实质,来了之后也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说一说你好我好。然后安心和老朋友闲谈,吃了水果,仅此而已。
而刚才王老头说的话就有点越位了,完全是一副世人都醉他独醒的口气,不但没有把周围退休的老头们放在眼里,也是间接地批评现任领导没有能力。
是以现任官员也好、退休的老头也罢,都有点不忿,不出言反驳就是好的了,哪里还会鼓掌为他助兴?副书记刘平良眼神复杂地看了王老头一眼,又看了旁边正埋头写字的副县长贾红军几眼,但见贾红军一直在写,也就把头低了下去,装着写字的样子不理其他。
王老头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宏论竟然没有人附和,甚至连简单的礼节性鼓掌都没有,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对着年轻的薛华鼎道:“薛县长,你是知识分子,接受新生事物最快的。你说我这个办法怎么样?算不算一条解决纸厂困境的好途径?”
薛华鼎回答道:“我们县委县政府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说的当然也是我们思考的一个办法之一,我们将在综合平衡之后,再决定采取哪一种。”
王老头正要反驳说县委县政府没有考虑问题,刘平良副书记发言了:“全和书记确实是一直把纸厂的这件事做为全县工作的头等大事来抓的。我们考虑了不少措施,只是这些措施都不完美,都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确定下来。”
这下老头不敢说话了,灰溜溜的坐回自己的座位,借故抽烟掩饰着自己的窘境。
一到约定的时间,座谈会准时结束,老干部们都被请到县政府招待所吃饭,傅全和带领党政一班子挨桌给他们敬酒,一时宾主尽欢。除了有目的而来的王老头,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
送走了老干部们,下午薛华鼎到傅全和那里坐了一会,把市里准备把修建从市区到浏章县水泥公路的事说了,也将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分析给傅全和听,告诉他只要做做几个人的工作,这事纳入全市十件大事并不难。
傅全和听到这个额外的消息果然很高兴,还笑着责备薛华鼎怎么不早点告诉他,让他上午不好意思在老干部面前说大话,同时催促薛华鼎想办法跟市里有关部门联系。并马上将刘平良副书记、贾红军常务副县长、县委办公室主任吴小根、政府办公室主任李光明等人喊到办公室来,几个人一起商量怎么给市里有关职能部门送礼拜年的事。
告别兴高采烈的傅全和,薛华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就吩咐王波自己回去。他用纸袋装了二瓶好酒打的士直奔崔老头的家。
“崔主任,休息好了没有?”薛华鼎进门招呼道。
崔老头见薛华鼎单身进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今天来就是明天来,想不到还没到晚上你就来了。开座谈会就是休息,还要休息什么。”
“开始来这里事情多,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看你,真是不好意思。”薛华鼎说完,然后笑问道,“呵呵,好菜还没来得及准备吧?”
“你是常客了,还准备什么菜?请坐。”崔老头笑着接过薛华鼎递上的二瓶好酒。
二人围着木炭炉坐在,炭炉上正煮着一锅猪肘子肉,沸腾的汤呈白色,洋溢出一股好闻的香味。
崔老头指着锅子笑道:“这肘子肉炖的怎么样?我们二人能吃完这一锅吗?”
“呵呵,闻起来味道不错。应该可以吃完。”
“你就是运气好,每次来都能吃到好的。”崔老头将钢精锅移开一些,加了几块木炭,问道,“今天来找我有事吧?”
“你不是猜得很准吗?那你猜猜我今天来干什么?”
“还不是今天上午王老头说的事。我没猜错吧?”崔老头笑问。
“算你狠。”薛华鼎笑道,“我还真是为这事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想把它做为一把火。即为政府财政,也为那些工人。你觉得呢?”
崔老头摇头道:“不是我泼你的冷水,这事作为重点考虑对象还可以,要做为一把火烧起来,恐怕很不妙。”
“你是说我解决不了纸厂的问题?”
“至少是短时间内不行。你想想,历届政府谁不想解决,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是这个样子?上一任县长在人代会上还拍了胸口说要解决。结果呢,还是这个样子。别人四年都没解决,你还想把它作为一把火烧起来?几个月就想出成绩?不可能。”崔老头连连否定。
薛华鼎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真的就这个,见崔老头否定,他也不急,只是笑笑。
崔老头问道:“你的第二把火呢?”
薛华鼎道:“修一条到市里的水泥路。”
崔老头吃惊地看着薛华鼎,好久才说道:“小薛,你今天是来消遣我老头的吧?这么大的事能成为你的第二把火?那你的第三把火是不是把浏章县变成全国百强县?”
薛华鼎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准备烧三把火。不过,第二把火还是有点眉目。市里有可能出钱帮我们修这条路。”
“那是好事。有了这条路,你什么火不烧都可以了,你的政绩也出来了。”崔老头听了之后,也是高兴。有了一条公路,大家进城是方便多了,浏章县的发展也有了基础。
薛华鼎说道:“正因为有了公路这把火为我做底,所以我才想再做一件事。即使纸厂改革失败,我也不怕县里的人赶我跑。你能不能给我说说,这纸厂改造最大的拦路虎是什么?”
崔老头道:“人际关系。”
“人际关系?”薛华鼎接着问道,“此话怎讲?”
“有人想把这个厂据为己有,有人想把这个厂当包袱甩掉,有的人则想只要好的,不要工人。错综复杂地很,没有几个人真心想解决纸厂问题的,主要是怕麻烦。”崔老头说道,“今天的座谈会上你就可以看出端倪,王老头想买下这个厂。县里有的领导想继续让它们烂下去,卖出去怕别人说他贱卖资产。有的领导则想把芦苇场与纸厂分开,让纸厂死掉,让芦苇卖钱。呵呵,你想解决,从何下手?你意见呢?”
薛华鼎道:“我的意见是这些方案都有可取之处,只要能把工人安置下来,卖掉有何不可?如果能让芦苇场剥离出来,为县里制造净利润,那更好。”
崔老头笑道:“谁都明白这个道理,问题就是工人安置不了。现在芦苇场的作用就是用它们产的芦苇养活那些工人。”
薛华鼎痛心地说道:“一个芦苇场一年可以产生上百万的利润,把它们和纸厂捆在一起,县里有时还要贴钱进去,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长益县还真没有芦苇场这么好的地方,如果有这么好的地方,他们的经济发展更快。而且,随着国家对环保的要求越来越高,对纸厂的排污要求会越来越严格,即使将来芦苇的价格再高,我们还是走不出这个贴钱的阴影。”
崔老头笑道:“呵呵,你只看到一面。长益县的柴油机厂,不比芦苇场更值钱?以前你们不一样每年往里面补助近千万的钱进去?现在养人本身就是一个大负担,能够用芦苇场的芦苇养活他们,不要你们出大钱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
“当时还不如不建这二个纸厂,那我们县的经济情况就好多了。”
“问题是没有后悔药可买。再说,当时的领导是为了政绩才建这二个纸厂的,就算时光倒流回去,该建的还是要建。”崔老头笑道,“以前的纸厂效益还是不错的,只是近几年才败了。”
薛华鼎问道:“我想把纸厂剥离出来,只卖掉纸厂。你看可行不?”
“你还是不死心。只要你把纸厂和芦苇场分开,肯定没有人买,谁敢买一个包袱回去?王老头要买的可是连纸厂带芦苇场一起买的。”
薛华鼎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孙子开价一百五十万。只要他买到手,把工人一开,白得一个纸厂还有一个每年都有几百万收入的芦苇场。真是想的美。”
“呵呵,问题是你怎么安置这些工人?现在的人可不想以前的人那么听话,真要逼急了,他们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崔老头说道。
“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说如果我提出将芦苇场和纸厂分开运行,凭你对浏章县的了解,有哪些人支持我,哪些人反对我?我今天的真实目的是这样的。我跟你交往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对浏章县的情况最熟悉。特别是傅书记的态度如何,你猜得出来吗?我不想因为这是得罪太多的人。”薛华鼎开诚布公地问道。
崔老头点头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是好事。你新来乍到,手下没有一个人的话,不说大事,就是小事也办不了。不管这事办还是不办,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同盟军。”
崔老头稍微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对现在的官员不是很了解,但你没有来这里,你的气势就已经营造出来了,你给人的印象就是下来镀金的。因此,出于这点考虑,傅全和可以是你事业上的同盟军,只要你出成绩,你铁定要上升,也就会把他抬起来。所以在大事上,他会全力支持你。不会像大部分地方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尿不到一起。只要你稍微尊重他,他不会给你使绊子。”
崔老头接着说道:“你对傅全和只有帮助,没有实质性威胁。不过,你的到来对刘平良而言则恰恰相反。你铁定会阻碍他。你从县长升到县委书记很正常,也是肯定的事,是不?四年之后,一旦你占了县委书记的位置,他就只能再次呆在原地等待你上升。可是真要过了二届一共八年的时间,因为年龄关系他就只能退居二线。你说他对你怨恨不?”
薛华鼎道:“这只能怪他运气不佳。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过来。”
“呵呵,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不平衡肯定是有的。甚至寄希望你在县长的位置上出一些错误,让你在这个位置上多呆几届,那样的话,他就可能过一把当一把手的瘾。”
第499章
“嗯。”薛华鼎点了一下头。
“常委副县长贾红军和刘平良是一个圈子里的,有人说过他们可能是把兄弟。与刘平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不过,依我看他们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也许他知道你的背景后,他又可能会在你和刘平良之间摇摆起来,就看你怎么去拉拢他。从今天他在谈论纸厂时不发一言就可以看出,他现在还不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你能把从县城到市区的公路建起来,其他人就更加会衡量跟你做对有什么后果,思考跟你对着干的代价。”
薛华鼎不很赞同崔老头有关贾红军和刘平良关系的评价,说道:“今天刘平良自己都没有说话。刘平良不说话,贾红军当然也不说话。”
崔老头说道:“你是不知道刘平良跟王老头的关系,王老头的儿媳是刘平良的姐姐,但其他人都知道。有了这层关系,刘平良当然不好说什么,他这是避嫌。按理在这个情况下,贾红军应该打一打边鼓,帮王老头抬一抬。不知你注意了没有,王老头说话的时候,刘平良多看了贾红军几眼,但都被贾红军装着在记录本上写字掩饰过去了。”
薛华鼎道:“没注意,你还看得很清的啊。”
“呵呵,退休了没事做,看看热闹也是不错。”崔老头道,“除了贾红军,罗国威副县长你也可以交一交,他是市里调下来的干部,以前他受本地人排挤,你伸出援手,他肯定会呼应。”
“他调下来多少年了?”
“三年多了。”崔老头继续说道,“倒是你们那个办公室主任,叫李什么的……”
薛华鼎说道:“李光明。”
崔老头说道:“就是他。这家伙我有点吃不透他,他已经干了十年的办公室主任了,一直不升不降。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不升不降的人,真算是一个怪物了。我也注意他很久了,他对人也算不错,热情、体贴得很。但是,每次都是领导喜欢他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就讨厌他,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就行了。”
薛华鼎想起昨晚李光明打电话说让他们休息久一点的话,觉得这个办公室主任还算不错,怎么在崔老头眼里却如此不堪?
这时崔老头说道:“县里的人际关系虽然很难把握,但也不是很复杂。比你今后升到市里、省里的人际关系肯定简单多了。县里这些人身后即使有人,也没有多大的后台,掀起最大的风浪,也大不过你的能力,市委书记做你的后台,压过他们的一切。所以你只要注意这几条大鱼就可以了。至于其他小鱼,完全可以不理。你的精力主要放在怎么工作上,放在怎么创造政绩上。”
说到这里,崔老头感叹道:“你啊,真是幸运。人家当县长的话,百分之八十、九十的精力都要放在协调人际关系上,只要得罪了一二个地头蛇或者那些潜在利益者,他的工作就很难开展下去。不是下面顶就是上面压。你就轻松多了。”
薛华鼎笑道:“我要得罪了他们,他们也可能在下面顶,让我的工作开展不起来啊。”
崔老头道:“有了傅全和为你保驾护航,县里有几个敢顶你?上午的刘平良不就是有一肚子的主意,但听到你说话,他也只能顺着你的话来。不过,他现在向你妥协,并不是真的服了软,也许只是暂时的退让,以退为进。”
薛华鼎笑道:“我知道他为什么退?”
“哦。”崔老头看着薛华鼎。
薛华鼎说道:“换届在即,他比我更要小心翼翼。因为我有上级和傅全和的帮忙,在换届时去掉头上的那个代字应该不是难事。而他如果跟我对着干的话,未必就一定能再次通过这次换届。虽然可以保住常委的位置,但难说就是排第三的党群书记。”
“呵呵,你这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只有首先在这次换届中保住不降,他才在今后的四年中有和你对峙的本钱。”崔老头笑道。
薛华鼎说道:“所以我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换届前就把纸厂的事情搞妥,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即使不把全部事情办妥当,也要把今后的思路给定下来。为今后我实施我的思路铺平大路。”
崔老头点头道:“嗯。不过,你动手之前还是要想好怎么走。快有快的好处,但也有考虑不周的坏处,特别是不要留下明显让他攻击的漏洞。”
……
二人喝完了一瓶薛华鼎带来的酒,又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会,薛华鼎这才告别崔老头回到了招待所。
薛华鼎躺在床上思考着纸厂的问题,心里总想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惜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来。
这时,薛华鼎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看了显示屏上显示的来电号码,薛华鼎连忙按下接通键。
“表哥县长,你是不是在腐败?”对方笑着问道。
薛华鼎笑道:“哪里敢啊,现在外面组织在查,内部有父母和老婆在查,还有你这个丫头时不时提醒。我想腐败也没有机会吧?敏敏,怎么今天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我是一直想给你县长大人打电话,可是民女不敢打扰您啊。最后实在忍不住,只好犹豫了一百多个秒钟,还是给你打一个电话算了。”罗敏笑着说道。
“呵呵,犹豫了这么久?有什么好事?”薛华鼎听罗敏的语气不错,笑问道,“不是请我喝你的喜酒吧?”
“可不是吗?想追的人追不到,我懒得再想了,干脆找一个人嫁了。正月初四我结婚,请你喝喜酒。红包不许小了,一定要鼓鼓的,否则的话,你就不要来。”罗敏笑道。
“世界上哪有规定喝多少钱喜酒的事?”薛华鼎随口问道,“马上要过年了,怎么突然说要结婚?之前我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咱们小老百姓结婚哪里还敢惊动县长大人?我们在这里搞的惊天动地,你也不知道啊。”罗敏说道,“我刚才打电话给许蕾表嫂了,她说她要给我一个大红包,你可不许阻止哦。”
“呵呵,行,我不阻止。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就在县城办,我爸爸妈妈明天就住到你家里来,他们帮我收拾房子。表嫂说了,让我在你们家出嫁,他们到你家那里接亲。你没意见吧?”罗敏问是这么问,但语气完全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
“有意见!没有接亲的红包,红包不大的话,我不开门,让他们接不到新娘子,呵呵。”薛华鼎也笑了。
“呵呵,那是他们家的事,我巴不得你要多的红包,要是他们小气,我还不嫁了。”接着,罗敏解释道,“本来他要到你那里送请柬的,可担心你们县衙不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进去,我就自作主张打一个电话请你算了。我知道表哥县长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我们的。表哥,你说是不是?”
“怎么不计较?我可是第一次嫁妹妹,请柬都没有一张,当然有气,等过年的时候罚他小张喝三大杯酒。”
“好吧,不说三杯,就是三瓶他也会喝的。”
“呵呵,这么大的酒量?”
“……表哥,”突然,罗敏的声音低了下来,突然问道,“表哥,想我不?”
薛华鼎一愣,但随即说道:“想,怎么不想?到这里上班,暂时没几个朋友,经常想你们呢。很晚了,你可不要熬夜,要不当新娘子就丑了。”
“丑就丑。”罗敏道,“再见。”
罗敏的男朋友也是税务局的,现在是长益县税务局财务科的科长,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对罗敏是百依百顺。男方的家里是市里的。结婚的房子都家电都是男方在操办,只在装修和采购电器的时候才请罗敏拿主意——张家都把罗敏当宝贝在供着。
现在罗敏也已经调进了县税务局办公室当副主任,有了与薛华鼎的关系,加上她漂亮、会做人,她在单位很有人缘,今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
挂了罗敏的电话,薛华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姑娘——彭冬梅。
彭冬梅现在是县公安局组织科的副科长,在单位有张群雄罩着,日子过的也是顺风顺水。只是这个姑娘把心思全用在工作和自学上,面对众多的追求者,她都一概不理。她现在已经获得了大专文凭,正在自学本科文凭,算是薛华鼎的同学了。
薛华鼎自学了这么多年,本科文凭还有二门没有考完,还得参加明年上半年的自学考试。
彭冬梅的家里和薛华鼎的父母都劝她应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但她总是笑着说不急,说是本科文凭不到手,决不谈爱。她现在也有二十六岁,按农村的习惯,算是大姑娘了,按时髦的说法算是大龄青年。幸亏她是一个工作人员,在她的周围还有不少到三十岁才结婚的人,是以父母还不是很着急。也隐约知道在彭冬梅心里有一个心结。这个心结的解开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想完彭冬梅,薛华鼎又想到了远在异国他乡的黄清明和自己没有见过面的儿子黄小华。黄小华到现在已经四岁了,基本上几个月就和薛华鼎谈一会儿话。可惜因为没有见过面,小孩对他不是很亲近,如果不是黄清明在旁边盯着他,他跟薛华鼎的谈话很可能就是一句“你好!拜拜”就结束通话。
有什么事,黄清明总是通过黄小华来传达,就是不跟薛华鼎直接通话。
薛华鼎只知道黄清明现在和人合伙办了一个小型工厂,生意还算可以,收入情况不错。她自己也已经正式移民到了那边。
黄清明对自己的父母谎称已经和一个老外结婚,孩子就是和老外生的。并答应父母她再过一二年就回国看他们。她已经劝父亲黄治德将那个汽修厂卖掉了,不再早起晚睡赚那些辛苦钱。
但黄治德夫妇也没有完全按黄清明的意见将家搬迁到县城来,而是在黄矛镇盘下一个小商店,卖一些百货日杂用品,没有汽修厂那么累,又能养住身子,不使自己太闲而无聊。
许蕾在对待黄清明的问题上还算开通,一点也不阻拦薛华鼎跟黄小华的联系。甚至有时候还提醒薛华鼎主动打一个电话过去问候一下。但她就是不和薛华鼎谈黄清明的事,也公开对薛华鼎说不希望他们二人见面,再多同意他们通一通电话。
知道黄清明有意不跟薛华鼎通话,许蕾多次笑问薛华鼎道:“这可怪不了我,我可没有跟她说过不许你们通电话交流,是她自作主张。你心里是不是想她想得很心痛?呵呵。活该!”
薛华鼎只是笑一笑。他知道许蕾为了让黄清明不跟自己见面,做了不少的工作:黄清明读书所花的钱、和医院违约所交的罚款、孩子所需要的生活费都是许蕾给的。就是现在黄清明合伙办的那个工厂,也是许蕾出钱投的资。合作方也是许蕾的父亲许昆山找的国外朋友。
第500章
完全可以说黄清明在国外的一切都是许蕾安排好的,让她在国外只安心地学习、工作,照顾孩子。
不过黄清明也没有乱花许蕾的钱,平时生活费花的很节俭,课余时间还自己打工。参与工厂管理后,也只是拿她工作所该得的部分。而且,那个工厂在她的管理下,生意越来越好,完全超过了许蕾、许昆山等人的预计。
经过几年的交往,许蕾和黄清明倒真的成了朋友。情敌的成分早已经淡化到可以忽略的地步。特别是许蕾自己怀孕之后,更加体会了黄清明昔日怀着肚子在国外生活的难处,隐隐也原谅了她对薛华鼎的感情,并开始同情起她来。
胡思乱想了很久,薛华鼎才慢慢收回信马由缰的思维。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给许蕾打过去一个电话。
许蕾也躺在床上,但还没有睡。接到薛华鼎打过来的电话,问道:“才打过电话,又打过来,有事?”
薛华鼎笑道:“没事。没事就不能打?”
“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敏敏出嫁触动了你心里的某根神经吧?你可不要忘了,她是你的亲表妹。”
“哪里,我不是想她的事……”
“得了,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她付出了不少,关系不同于一般。算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多想想我,呵呵,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真的只是想你了,就打一个电话给你。”
“好,好,算我想错了。我谢谢你的挂念,好好睡一觉。”
“你也好好休息。”
“嗯。”
“晚安。”
……
挂了电话后,薛华鼎又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有关纸厂的事,想得有点眉目后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薛华鼎还是被王波的敲门声喊醒来的。当他匆匆忙忙洗漱完赶到县政府大院的时候,总算没有误了昨天和傅全和约定的时间。
到傅全和与他的秘书来的更早,当薛华鼎下车准备进大楼的时候,傅全和已经从办公大楼里走了出来,他对薛华鼎道:“薛县长,你还要上去吗?”
“全和书记,你们来到太早了吧?我还以为我来得够早的呢。”薛华鼎转身就朝傅全和的车走去,说道,“我不用上去了。这次我坐你的车。”
傅全和对他的秘书道:“你坐薛县长的车去。”
他的秘书笑着和王波打了一个招呼,二人谈笑着上了薛华鼎的车。
很快,薛华鼎和傅全和也上了车。
傅全和拿出香烟在薛华鼎面前晃了一下,说道:“你不要吧?”
“呵呵,不要。”薛华鼎看着前面还是冷清的街道问道,“你应该也没有吃早餐吧?”
傅全和说道:“没有,等进了市区再说。如果有时间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如果没时间,我们就先空着肚子,向牛市长和孙书记汇报结束后再出来吃。他们的时间很紧,孙书记还不一定能约上。但愿他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才好。如果今天汇报的效果好,我回来请你到我家吃三天,呵呵。”
因为按薛华鼎的意思,他们二人先找牛市长汇报,等汇报结束之后再找孙书记。因为不知道牛市长是不是要询问其他情况,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所以他们不敢跟孙书记约时间,免得错过了。昨天下午散会之后,傅全和只跟市政府办公室说了请求见牛市长。准备从牛市长那里出来之后再向市委办公室临时申请。
薛华鼎笑道:“吃三天?我这个人只要在你家吃一餐,你老婆就会不高兴。我的吃相太难看了,好吃的菜我一个人全霸了。”
二台车一前一后朝市区驶去。
“薛县长,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谈?”点燃香烟后,傅全和主动问道。
“嗯。我想向你汇报一下有关纸厂的问题。”薛华鼎说道。
“哦。”傅全和一愣,接着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你说吧,我们议一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薛华鼎说道:“昨天听了有人提起纸厂的问题,我觉得他们说的有点道理。我主张将纸厂卖了,卖给私人老板,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傅全和没有表态,等着薛华鼎继续说。
薛华鼎说道:“只不过我的卖法与他们不同。我想把纸厂和芦苇场分开。二者单独卖出去。”
傅全和笑了:“哈哈……薛县长,你肯定有其他高招,你不会就说这个办法吧。”
薛华鼎也笑道:“就是这个办法。”
傅全和收住笑,问道:“这不是把纸厂的工人扔掉不管?谁那么傻买二个资不抵债的破厂?估计就是白送人,别人还嫌麻烦。”
薛华鼎道:“没人卖就让它们破产,然后我们再建新厂。”
“还建?”傅全和还真不明白这个年轻的搭档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对。我们有技术工人,又有近距离的芦苇做原料。为什么不能建纸厂?其他纸厂未必有我们这么便利的条件呢。”薛华鼎说道。
“问题是你不是说把芦苇场卖掉吗?既然卖掉了,我们又哪里来的芦苇原料?”傅全和都忘记抽烟了。
“卖掉了芦苇场是不错。但买下芦苇场的人又不能拿芦苇当饭吃,就算当饭吃他们也吃不完。终究太多,只能拿出来卖。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至少运费就比别人便宜。外地的纸厂都跑这么远的路来买我们的芦苇,肯定是有利可图。我们就在芦苇场旁边,为什么就不能赢利?”薛华鼎笑问。
傅全和苦笑道:“这个道理我懂。问题是我们的纸厂利润太差。造出来的纸没有人买,没有市场。如果我们有资金、有技术、有设备,我们还操这个心干什么?”
薛华鼎笑道:“只要真正的有利可图,肯定就会有人来这里建厂。技术、资金、设备就会有人自动送过来。我相信今后原料会越来越紧张,价格越来越高,我们守在这块宝地上,纸厂就有更多的便利条件。我的真实意思是我们的重点落在芦苇场的芦苇上,纸厂只是我们的副业。新建纸厂的事暂时不用考虑,现在只需要经营好芦苇场就行。”
“纸厂只是我们的副业?我们主要靠销售芦苇赚钱?你就肯定芦苇的价格会越来越高?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植树造林,纸浆的来源会越来越足。从这几年的行情看,芦苇并没有上涨多少,还跟不上其他的商品价格上涨。”傅全和不是很认同薛华鼎的说法。
薛华鼎道:“全国都在植树造林不错。不过植树造林的目的不是向纸厂提供纸浆,主要还是为了保护环境,防止水土流失。虽然造出来的林能提供一部分纸浆,但人们对纸张的需求却旺盛得多。如果我们将现有的芦苇改良一下,种植一些高质量的品种,那么我们芦苇场的前景肯定更好。”
傅全和笑道:“问题是都需要投资,都需要钱。”
“芦苇品种的改造可以慢慢来,而且我们也不一定要将芦苇整体出卖,可以分割成几个片块。留下一部分我们自己管理,自己改造。等这些芦苇长好,每年出产的芦苇符合我们的预想之后,我们再把它们出售。然后将以前售出去的收回来,再改造。”
“你是说交替进行?逐步完成芦苇的品种改造。”
“是的。我们只出卖土地使用权,时间也按改造速度来设定。而且改造芦苇品种的话,需要不少人工,我们可以利用纸厂富余出来的工人来做这个事。”
傅全和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把重点放在芦苇场上,我们的思路就开阔多了。”接着他又提醒道,“问题的关键就是芦苇的价格会不会涨起来。”
薛华鼎坚决地说道:“不管涨不涨起来,我不希望赚钱的这个芦苇场被纸厂那个烂泥坑拖累。”
傅全和道:“就怕常委会通不过。”
薛华鼎道:“只要我们动作快,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你是说在换届之前?”
薛华鼎点了点头,说道:“换届之前所有的人都会力求稳定,力求不出乱子。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给他们几个大的动作,其他人就不一定敢在这个关键时刻反对。”
“呵呵,你这家伙还鬼点子不少,好像把他们看成对手似的。那好,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试试看。”傅全和笑道,又说道,“纸厂那里还是需要安慰一下吧?”
薛华鼎回答道:“一个办法是鼓励纸厂工人内退,让一些年纪大、身体不行的人提前退休,我们买断他们的工龄。一个办法是对参与购买芦苇场和纸厂的内部职工或他们自发组织的团体进行优惠。三是答应那些留下来的工人进入芦苇场转为栽种改良芦苇新品种的职工。”
傅全和为难道:“内退人员的工资和工龄买断费从哪里来,难道芦苇场还没有卖出去,我们就挪用那里的钱?”
“那只能这样。我们可以用芦苇场为抵押,从银行贷款先把纸厂的工人安抚下来。”
“这……这肯定很难。二个纸厂已经欠了银行不少的钱,加起来有二百多万,以前就是以纸厂包括芦苇场为抵押贷的,他们哪里会答应我们再次贷款?重复抵押是不容许的。”傅全和有点为难。
薛华鼎道:“以前是以纸厂包括了芦苇场一起抵押贷的款,贷款额当然小。现在芦苇场和纸厂是分立的法人代表了,都是独立的企业,每年利润不错的芦苇场能贷的款就要大得多。我们可以先借钱把以前的贷款还了,再贷新款。贷款出来后把借款还了。一切不就可以了?”
傅全和说道:“你说的这个思路好是好。只是这种事一旦操作不好问题就会很大,工人就会上街,会到上面去告状。而且国资委那里会不会通过都难说,毕竟其他地方的工厂企业倒闭都是资不抵债,亏损严重,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我们的纸厂总体而言还算过得去。到目前为止纸厂和芦苇场捆在一起还可以生存。我们这么把纸厂全部甩开,也许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
薛华鼎道:“纸厂之所以能生存下去,实际上就是因为它们所使用的原料几乎不要钱,完全是在浪费我们的公共资源。这和资不抵债、亏损严重性质完全一样。如果我们采取那些措施安置工人,他们还要闹,那就让他们闹。长益县那个柴油机厂闹的人够多吧?还不是一样没事。现在上级对这事也司空见惯了,不是什么高压线,不会一触就死。一味求稳也不是一个办法。”
傅全和脸色有点不好看,说道:“虽然我也相信上级领导不会撤我的职,不会给我处分。但批评肯定是有的。我这把年纪让他们批评一次,也不好过啊。其他常委,不说那些有想法的,就是没想法的人也不想我们县出现那些烦心的事。”
第501章
薛华鼎故着轻松地笑道:“我年轻,就让他们领导批评我好了。”
接着他劝道:“全和书记,这种事也是长痛不如短痛。难道我们每一年接受别人的责问,每一届人代会都要向代表们拍胸口做保证?这样恐怕更不舒服吧?”
傅全和抽着烟没说话。
薛华鼎知道傅全和心里在权衡、在比较,他在想这个事这么处理带来的好处和害处。
说实在的,每当想起纸厂无偿地消耗那么多芦苇,不但不交县里一分钱,而且还要从可怜的县财政里挖出一块来补贴他们,傅全和心里就难受,就恨不得把这些包袱给扔掉。
可要按薛华鼎的设想一刀剁下去,真有可能捅了马蜂窝。没有了芦苇场做后盾的纸厂工人很可能就要上街、就要闹事。那样的话,全县稳定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市里的领导肯定第一个批评他这个县委书记。加上县里有领导出于私心,一定会推波助澜,那自己提前退居二线都有可能。
他可没有薛华鼎这样的人脉关系。出了最大的乱子,有上面的领导罩着,谁也伤不到他薛华鼎。
薛华鼎也没有再说话,眼睛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稻田、麻土、棉地……
现在的棉花早已经摘完归仓,棉花苗也已经枯死,只等农民有空了把它们拔起来当柴烧。勤快一点的主人已经在棉花苗之间载种了绿油油的油菜。
当他们赶到市区的时候,时间还早,几个人就在一个小饭店点了几碗牛肉面吃了起来。
等约定的时间一到,傅全和与薛华鼎按时到了牛水生市长的秘书办公室门口。
吴秘书还是如以前一样热情,虽然他知道这二人不会在他这里停留多久,但他还是很客气地为他们二人泡了热茶,请他们坐下休息,然后才进牛市长的办公室为他们通报。
没有多久,牛水生就亲自站在门边请他们进去谈话。
“老傅,小薛和你搭班子,你感觉怎么样?”牛水生笑问道。
“不错。薛县长能力足又没有年轻人的傲气,我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的知识。真是感谢上级领导对我们浏章县的支持啊。”傅全和连忙回答道。
“是啊,现在像小薛这样能干大事的年轻人确实很少。”牛水生说着,转身对吴秘书道,“小吴,给二位领导泡茶没有。”
吴秘书笑了一下,步履轻快地出去端茶去了。
傅全和连声说道:“吴秘书真是热情。”
很快,吴秘书就端过来二杯茶。
等傅全和和薛华鼎接了茶并坐下后,牛水生说道:“你们的信息真实灵通,我们市里想学一学其他地方的搞法,全年为全市人民办十件实事,文件还没有下达,你们就知道这件事了,而且还党政一把手同时出马。工作真是做在了其他单位的前面啊。”
傅全和笑道:“现在其他县都跑到前面去了,只剩下我们浏章县在后面爬,我们给全市拖了后腿。我们能不急吗?其实,牛市长,我们也不完全是知道这个信息,我们以前就打过多次报告。只是这次想乘上这艘顺风船而已。呵呵,市领导多关心关心我们贫困县吧,如果我们的经济上去了,赶上了其他兄弟县,那我们全市的经济肯定能上一个新的台阶,我们市不就可以超过其他市吗?当然,我们县的经济没发展、财政情况不好,首先是我这个人该向市领导做检讨。”
牛水生笑道:“你下一句就是说‘但是’吧。看来你这个检讨是虚的,是应付性的啊。”
傅全和尴尬地说道:“我的检讨是诚心实意的。长益县以前和我们一样,他们就走到前面去了,我承认我们班子的工作没做好,我这个人没起一个好头。不过,我们浏章县的基础建设也真的太差了,就只有几亩农田,从里面实在刨不成什么金银财宝来。请市领导帮我们一把,我们一定在下一届里打一个翻身仗。”
牛水生问道:“小薛,今天我就考考你看,你说你们浏章县有多少个大一点的企业,目前效益怎么样?”
薛华鼎回答道:“我们浏章县的企业相对长益县而言还是多一些,大一点的企业主要有二个纸厂、一个农药厂、一个麻胶厂、一个罐头厂、一个棉麻公司、三个建筑公司还有一些企业,如汽车运输公司、水泥制品厂等等。这些公司只有农药厂和二个建筑公司效益稍微好一些,其他企业都处在微利或亏损状态。”
牛水生皱了一下眉,说道:“这些都是国营公司、集体企业吧,你们县有没有发展得好的私营企业?”
薛华鼎道:“有是有,但规模都不大。稍微有名气的就一个五金公司、一个服装厂。它们一年有近五六十万的纯收入。现在还有一个老板在筹资建设一个游艇公司,专门为公园、私人生产玻璃钢游艇。从他提交的材料看,今后的收入可能不低。我们县政府真正帮助他进行可行性分析。”
“呵呵,你了解的不少啊。短短的时间就掌握了这么多情况。不错,没有浮于表面。”牛水生问道,“小薛,你觉得我们那些集体企业有没有可能也进行股份制改造?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了,那个柴油机厂就是你主导改革的。能不能把这些经验移植到浏章县去呢。”
薛华鼎看了傅全和一眼,说道:“我正在想这事,昨天全和书记跟我谈了一下我们县纸厂的问题。我想了一晚,设想把二个纸厂进行股份制改造。有可能涉及到一些工人的切身利益,我担心他们不理解我的意图起来闹事,把全和书记好不容易维持的稳定局面给破坏了。到了那个时候,虽然全和书记不会说什么,但我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改革成功了,名声主要落在我身上,改革失败了,板子却打在全和书记身上。呵呵,我还在犹豫该不该汇报呢。”
牛水生略微思考了一下,笑道:“你这家伙,打马虎眼?你主导的改革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都是你的事。怎么往老傅身上扯?企业改革本来就是我们政府方面的事。”
薛华鼎笑道:“牛市长,你是领导,你的话我们一直把它们当作指示的。真要出了什么乱子,你可不要怪我们全和书记。”
傅全和开玩笑着说道:“薛县长,你想揽功啊。改革成功了,那我岂不啥功劳也没有?”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傅全和说道:“牛市长,这修路的事可就拜托你了,如果没有,到时候你到我们县检查,我就只请你喝白开水。”
牛水生笑道:“呵呵,老傅,你还真是厚道人,给我留了一条好后路。你知道我现在最希望喝的就是白开水。”
可以说跟牛水生的谈话是最轻松的,完全可以说是无拘无束,上级和下级之间还可以说一说玩笑话。
告别牛水生,跟市委办公室联系之后,他们来到市委书记孙迪华的办公室就拘谨多了。不但薛华鼎认真严肃起来,心里有点点紧张。就是担任县委书记多年的傅全和也有点放不开。
孙迪华的秘书和牛水生的秘书也是性格迥异,见了他们的面就只有五个字:“你们好,请坐。”
因为是临时加进来进行汇报,二人在张秘书的办公室等了好久。好不容易进去了,孙迪华听了傅全和的汇报之后,只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们走了。
从孙迪华办公室出来,他们二个拜访了市委秘书长刘桂清以及常务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副市长等人,中午请了几个职能部门的头头吃饭,如交通局、市计委等等部门的领导。
下午接着找人。
找完了所要找的人,时间也比较晚了。薛华鼎就留在了市了,傅全和他们都回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拿纸厂开刀,而且要在换届之前拿出方案,最好是有所动作。这对薛华鼎而言,时间很紧张。
第二天回县里之后,他马上召集政府一班子人开了一个碰头会,他将自己大部分工作交给了常务副县长贾红军负责。自己则带着主管工业交通的罗国威副县长、乡镇企业局局长王强、劳动局局长曹森、环保局局长钱国光等人下午就到纸厂进行调研。
闻听薛华鼎县长亲自带队前来调研,浏章县造纸一厂的领导在党委书记兼厂长刘东林的率领下站在厂大门口迎接。
对于这次调研,纸一厂上下都非常重视。被纸二厂打压得透不过气来的他们以为这次县里组织的调研是一个发泄怨气、实现企业重新盈利的契机。
全工厂的干部职工难得一次上下同心:破败的工厂打扫地干干净净,工厂里里外外都收拾一新。造纸设备干脆停工进行清理。
只可惜设备太旧,设施太老,怎么收拾都掩饰不了衰败之气。这种气是从工厂的骨子里、工人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用最多的标语、鲜花都消除不了。
薛华鼎一行人首先被请进了会议室。会议室内张贴、悬挂一房子的奖状、锦旗,还有不少奖杯。有不少奖状、锦旗都因为年岁太久而显得肮脏不堪。
薛华鼎在坐下的时候,稍微扫了一下墙上的荣誉品,让他惊讶的是,有一面锦旗竟然是54年由省里颁发的:到如今可是整整四十四年了!
刘东林厂长以为薛华鼎对这些荣誉成列品感兴趣,连忙说道:“薛县长,现在我们这个厂看起来很破的样子,但我们厂的历史可不简单,可以用得上辉煌一词。”
听了他的话,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墙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奖品、证书……
刘东林借题发挥道:“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信。我们厂还有一位全国劳模呢。我们厂从国家、以前的轻工业部、省、市获了无数的荣誉,有着优良的传统,为国家、为我们县都做出了巨大贡献。看着现在我们厂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心痛啊。我们请求各位领导能给我们厂一个机会,让我们老厂再次焕发新春,为全县的经济做出我们工人老大哥应有的贡献。”
薛华鼎笑道:“刘厂长,你这演讲是不是开场白?我们今天之所以来,就是希望你们厂能焕发新春,更希望你们为我们县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也为你们自己获得更多的经济效益。”
刘东林厂长等大家都入座后,就按照原定程序开始了汇报。
汇报的内容先是描述这个厂辉煌的过去,不但有各级组织的授予的荣誉,还有每年的产值、上交的利润等等具体数字。当然,在说到成绩的时候,刘东林厂长还附带说了一些其他的成绩,如工人舍身救人、见义勇为、拾金不昧等等。
说完成绩之后,就是一大段的诉苦:上级只知道收税,不知道投入,导致设备一直没有更新;工厂贷款不到,无法添置新的污水处理设备;因为效益不好,工厂留不住技术人才,导致工厂的产品质量越来越缺乏竞争力;也因为工厂效益不好,工人的工资不能全额发放,生病工人的医药费不能报销;因为没钱,工人没有住房住,还有一家三代住一间十几平方米房间的;因为缺钱,厂里最好的车是一台旧的桑塔纳……
第502章
诉完一大堆苦之后,刘东林自然把话题转入到真正的正题。当然,他说的比较含蓄,没有直接说环保局的罚款太重,也没有说县里某些职能单位对纸二厂偏心,更没有点出有人在打压纸一厂,在侵吞他们那已经非常可怜的市场。
他只是说他们希望:希望县政府能把这个具有光荣历史的纸厂作为一个重点保护单位,希望能看在全厂近二百工人的情况下,适当考虑纸厂的销路问题。也希望县政府出面,做一下银行的工作,让他们贷到足够的贷款。还希望县政府能给纸厂一笔扶助资金……
正在侃侃而谈的刘东林压根就没有想到这次来调研的薛华鼎不仅是要把他们赖以生存的芦苇场给拿掉,还想把他们这个有无数荣誉的纸厂给破产或拍卖掉。
当刘东林汇报的时候,无论是薛华鼎还是其他参与调研的领导,都没有插言,除了记录就是记录。这让刘东林感到有点不妙:以前每次领导下来考察,即使对厂里有什么意见、看法,都要在表面上表扬鼓励一番,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个成了泥塑的菩萨。
听完了汇报,薛华鼎让自己的秘书王波找厂里人事科科长索要这里退休职工、在职职工的相关资料。然后指示刘东林厂长带他们调研组一行到车间、厂区看一看。
在厂领导的安排下,车间正在满负荷地生产。现在正在生产岗位上生产的工人都是厂里挑选出来的技术骨干或者说相貌比较周正一点的工人,为了就是尽可能给领导们留下一个工厂还是有生产能力、都在用心工作、将来也是有希望的好印象。
只可惜薛华鼎一行没有带摄像机来也没有仔细查看,浪费了刘东林等人的一番心血。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设备、设施上。车间里设备陈旧,不少设备都掉了漆,地面也是一片又一片常年遗留的污迹,虽然他们仔细打扫了。
走马观花地看完生产车间,薛华鼎一行不顾刘东林等厂领导的不愿意,来到了污水处理车间。偌大的车间里只有几台抽水泵在工作,而且这些抽水泵都是把车间产生的污水抽到这里的大水池中,没有对这些污水做任何处理。
那些大体积污水处理设备早已经锈蚀,估计是开不起来,或者运行的时候太难看,所以厂里干脆连样子都不做给调研组看,担心弄巧成拙。
污水“处理”车间里充满了难闻的气温,弥漫到周围的空中。
薛华鼎被熏得眼睛都差点睁不开,只稍微呆了十几秒钟就撤退了。他们动作快速地“逃”到了排污口,也就是湖边。
一条排放污水的水泥渠直通大湖深处。
现在的排污口当然被关闭,没有滴水流出来。但以前排污留下的痕迹依然在目,水泥渠的渠壁和底部都留有污水的湿印,残留着不少黄色的泡沫和刺鼻的气味。
薛华鼎皱着眉头转头问环保局局长钱国光道:“钱局长,他们这种污水排出去,对我们的环境会造成什么影响?”
刘东林等厂领导一脸菜色,心里终于明白薛华鼎一行今天来不是替纸厂排忧解难的,而是来“找茬”的。心里对这个厂的前途终于有点绝望了。
钱国光回答道:“首先是气味难闻,破坏了我们的空气质量,影响周围居民的生活。只要他们纸厂一生产,周围的居民就受罪,如果风向不对,周围的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第二就是这些废水营养过多,就是说这水很肥,造成湖水里养分大,各种浮游生物和水底植物生长旺盛,严重影响水质。也容易造成水质腐败发臭。以前这里的水可以生喝。而现在就是煮开了别人也不敢喝。第三,污水中含有大量细小的植物纤维,这些纤维很容易进入鱼类的体内,特别是附在鱼类的腮部。轻者造成鱼腮堵塞,鱼呼吸不畅,或者鱼腮糜烂,导致鱼类生病、生长缓慢,重者直接导致鱼类死亡。可以说,这池污水是一池毒水。夏天湖水足,水流快,湖水更新快,不会对我们县城自来水厂造成什么影响。但到冬天枯水季节就很危险,去年这里的污水就差点流到自来水厂的取水口了。”
环保局和纸厂已经成了冤家对头,一个罚款一个被罚,只是纸厂就是赖着不交钱,环保局虽然也肚子气也无可奈何。现在薛华鼎这个县长在这里,钱国光自然没有好话。当然,因为刘东林就在面前,他也没有把事实故意夸大。
刘东林争辩道:“以前我们也是这么做的。而且现在大家也是这么做。如果县里能给我们资金购买新的污水处理设备,我们也可以让污水达标再排出去。”
他话里有二层意思:一层是纸二厂跟我们是一样的。第二层是说县里要解决这些问题的话,县里必须掏钱出来。
钱国光冷笑道:“那也未必。”
刘东林心虚地没有说话。
薛华鼎和其他人一样有点不解,问道:“买了污水处理设备,排放的污水也不行?”
钱国光冷笑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污水都经过污水处理设备处理,污水设备买的又是正规厂家的产品,处理后的污水当然可以达到排放标准。问题是污水处理设备是一个大的电耗子,需要消耗大量的电力才能保持它们运转。他们纸一厂的经济效益这么不好,如果所有污水都进行处理的话,生产纸张所能产生的利润全部用来买电估计还少了。工人吃什么?他们会舍得?”
“哦。”几个人点了点头。
薛华鼎问刘东林道:“刘厂长,你们生产的纸除了在我们县销售外,还销往哪里?”
“……基本都在我们县。如果市场被他们纸二厂拿走的话,那我们厂就彻底死了。我们可是一百多工人。”刘东林还在做着恢复政府保护他们市场的美梦。
“临近县的市场都打不进去?”薛华鼎有点奇怪地问道。
“以前可以,但现在不行了。市里不像以前一样支持我们,让其他县随意进外地的纸张。”刘东林怨恨地说道。
薛华鼎没有再问,眼睛看着湖水远处,心里想:“如果质量差,市里就是支持你们,顾客也不会买你们的。现在可不像以前商品缺乏,基本是卖方市场。”
告别了纸一厂的领导,薛华鼎一行没有吃纸一厂为他们准备的晚饭就驱车到了纸二厂。
纸二厂的情形大同小异,只是纸二厂的规模更大、排放的污水更多。稍微不同的是纸二厂的设备、设施没有纸一厂的这么陈旧,纸张的销路也比纸一厂稍微广一些,他们的纸张销售到了临近几个县,甚至销售到了其他市。只是所有产品都是低值劣质,即使赚钱也是赚一点点手工费,或者说卖出来的钱基本都是一些原料钱。
计划二天的调研,薛华鼎他们半天就结束了,他们在纸二厂花的时间更少。也没有在纸二厂吃晚饭就打道回府,各自回家。
大家脸上都是一脸的沉重,除了环保局局长已经了解情况而不惊讶外,其他人都是一幅实在没想到的表情。
晚上,招待所的肖经理亲自送来水果,然后笑问薛华鼎道:“薛县长,县里是不是真的准备将纸厂卖掉?”
薛华鼎反问道:“那你有什么高招将它们救出来?”
肖经理一愣,想了一下,说道:“救出来的高招没有,除非花很多很多钱。我只能保住它们不死。”
薛华鼎道:“你能保它们不死?实际上,它们已经死了,已经无可救药了。”
“已经死了?你的意思是说一定要便宜卖掉它们?”
“难道不是死了?如果我们按市场价格卖芦苇原料给二个纸厂,你说它们能支撑几天?”薛华鼎问道。
“这样做那肯定不行。薛县长,是不是真的准备将纸厂卖了?”
“暂时还没有确定。怎么,你真的想买?”
肖经理点了点头,马上又摇头,说道:“不是我买,是我爸爸他们想买。今天你们走之后,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商量了很久。如果姓王的一百五十万买,那他们就出一百六十万买。”
薛华鼎知道这些买纸厂的人打的什么小九九——无非是看中了那片不要什么投资就可以卖钱的芦苇地。
他也不点破,而是问道:“你们就不再担心市场了?他姓王的也许很更加气愤,什么市场也不给你们了。”
肖经理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薛华鼎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反正我们出的钱比他姓王的高。薛县长,出价高者得纸厂,这应该没问题吧?我们知道你薛县长是一个很公正的领导。”
薛华鼎说道:“你这是给我带高帽子。不过,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底,如果我们卖厂的话,肯定会公开进行,肯定容许大家公平竞争,绝不会私下进行交易。也欢迎有实力、有兴趣的人来参加。”
肖经理从薛华鼎话了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连忙说道:“我爸爸他们并没有这么多钱,他们一直在纸厂工作,靠的都是工资收入和这么多年的积蓄。他们几个人肯定买不起,他们是准备联合厂里的职工一起集资把它买下来。”
“噢,这倒是一个思路。我会好好考虑的。”薛华鼎想了想。
肖经理也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就笑着离开了。
薛华鼎刚坐下来准备边吃水果边休息一下,等会再起草报告,不想又有人再外面敲门。他苦笑了一下,只好再次把门打开。
外面站的是一个陌生人,薛华鼎问道:“你是谁,想找谁?”
“我叫王元泰,这是我的名片。我想找薛县长反映一点情况。”对方笑容可掬地说道。
薛华鼎说道:“反映情况请明天到政府办公室去,由他们来确定你找谁反映好。”
“薛县长,我舅舅和我爸爸都说您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好领导,他们说只要我是来反映纸厂问题的,您一定会接见我。”来者又笑着说道,“我舅舅是刘平良副书记。”
薛华鼎这才将门打开放他进来,说了一声请坐。
来者王元泰也不客气,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还帮薛华鼎把茶几上的水果盘、叉子、餐巾纸等收拾好。然后才坐下来,对薛华鼎道:“薛县长,今天很忙累坏了吧?不好意思,稍微打扰一下。”
薛华鼎道:“每天都是这个样子。你有什么事要反映?”
王元泰说道:“不瞒薛县长说,我想买下纸一厂。”
薛华鼎问道:“好啊,我们欢迎你为我们考虑。不过,现在我们县里还没有议出一个条陈来,下一步具体怎么做,我们还没确定。”
王元泰说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薛县长跟其他的领导不同,你做事是雷厉风行。只要你起了这个心,绝对不会久拖不决。”
薛华鼎笑了笑,刚才肖经理送了自己一顶高帽子,这里又送来了一顶。
第503章
王元泰表功似地说道:“从今天你带队调研的行为就可以看出薛县长不同于其他领导。其他领导至少会在一个厂调研一天甚至二天的时间,肯定会吃吃喝喝,跳舞、娱乐什么的。那可能像你们这么高效率?”
薛华鼎道:“吃一餐饭、二餐饭就成了吃吃喝喝了?你心里是在说我们走马观花吧?”
“嘿嘿,不是那个意思。”王元泰说道,然后转换话题道,“我从你们行动的里面也看出你现在是成竹在胸,一定有了一个通盘的考虑。我不知薛县长能不能把我这些私营企业考虑进你心里那个方案来?”
“能,怎么不能?只要是愿意参与我们纸厂改革的我们都欢迎。只是现在还没有定出方案,你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你也可以多多考虑如何提高产品质量、如何扩大销售、如果让工人满意,怎么样?或者你帮我们一个忙,你也拿出一个具体能实施的商业计划来,让我们考虑一下,如果你的商业计划确实好,我们肯定优先考虑你。”
王元泰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很简单,就是买。一锤子买卖,买下来之后你们县政府再也不用操心这个厂了,坐等收税就成。我的开价绝对合理,你们县政府不但轻松了,而且还获利不少。当然,我不会让帮了我的朋友失望。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
薛华鼎实在没时间跟他磨嘴皮,看在他舅舅、父亲等人的面子上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现在自己才来这里,能忍的还是要忍一下。
好不容易送王天泰出了门,薛华鼎动笔的心思却淡了,勉强自己写了一个提纲就睡觉了。
从第二天开始薛华鼎不是和秘书王波一起找资料,计算数据,就是找一同去调研的领导座谈。同时还要抽空接见纸一厂、纸二厂的领导。这些人心里没有了底,不知道薛华鼎这个新县长将怎么处理二个纸厂,他们这些人今后还有没有位子坐都不知道,所以开始了四处活动打探消息,大搞感情投资。
97年的农历年在98年的一月份就来了,薛华鼎还没把事情分出一二三,农历新年就到了。他的心思自然要放在怎么使全县的干部群众过好新年、怎么保证春节平安等方面上。
因为表妹罗敏正月初四结婚,薛华鼎小小地利用了手中的职权,将春节值班时间调开初四初五这二天。
其实值班时间调开不调开,薛华鼎基本上都是这样。作为县长的他,年三十是不可离开浏章县的,他要和县委书记傅全和一起到那些过年还工作在岗位上的干部职工进行慰问,要和福利院、孤老院的孩子、老人、伤残军人一起过年。
正月初一,他要到其他单位如公安局、电信局、银行、县直机关去慰问拜年,给那些新年第一天上班的干部职工握手拜年,要在电视台面前露出一个笑脸给全县农民看,说上一些祝贺的话。
正月初二,他又和几位县领导分别带队,带着一辆或二辆装着大米、植物油、猪肉等慰问品的面包车分赴县城和各乡镇的特困企业、下岗工人、五保户、贫困户等等对象那里拜年送礼。说几句暖心的话、安慰的话、鼓励的话、吉利的话,然后接受对方的感谢。虽然每家每户停留的时间不长,但挡不住数量多,从早上出发到晚上才可能结束。
直到正月初三下午,薛华鼎等人才稍微松一口气。但接下来就是各乡镇的领导、各县直机关的领导还有国营企业、集体企业、私营企业的领导向他拜年。无论是躲办公室还是躲招待所,都无法躲开这些人的殷勤与热情。
薛华鼎只好堆起满脸的笑,送走一批又一批拜访者,推脱或被迫接下红包、礼物。秘书王波就成了薛华鼎的门神,提贵重礼物的放宽一律被他无情地挡驾,只有空手的或者礼物不重的才被他放行。
即便如此,薛华鼎还是收了不少的红包和礼物。当然,王波也收了不少。
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即使是清得彻底的清官也要变通一些,否则的话还真把那些送礼的人给得罪了。对于红包,薛华鼎就交给王波管理,对于那些不算贵重的礼物,薛华鼎就送给了招待所的那些服务员,或者转送给前来拜年的客人。
正月初三的晚上,薛华鼎自己开车带着王波载着单位分发的过年物质终于回到了长益县自己的家。因为许蕾怀孕行动不便,这个春节许昆山、梁燕二口子又在女婿家过年,一边照顾许蕾。加上罗敏一家和其他来喝罗敏出嫁喜酒的客人,偌大的别墅到处都是人。可以和自己家办喜事相提并论了。
当薛华鼎深夜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看到薛华鼎的车进了院子,不少的人都迎了出来,甚至许蕾也挺着大肚子笑吟吟地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她妈妈梁燕和罗敏小心地在旁边照看着,防止她摔倒。
大家忙乎了好久才收拾停当,别墅也慢慢安静下来。
薛华鼎回到自己的房间,问许蕾道:“你累不累?这么多人是不是很吵?”
“没事,很热闹的。大家都把我当宝贝,能累着我吗?这房间隔音效果很不错,只要关上房门,外面就是放鞭炮我也不怕,只要很小的声音传过来。”
薛华鼎只在家呆了二天就告别妻子、父母长辈们到浏章县上班去了。
过完年之后上班,薛华鼎的心思还是不能全部放到纸厂的改造上去,因为这段日子是评先进、搞总结、订计划的时间。特别是二个月之后就要进行换届选举,县里四套班子都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各种会议层出不穷:收心会、总结表彰会、预算计划会、县长办公会、碰头会、常委会、联系会、汇报会、专题会,还有市里成堆的会议,薛华鼎几乎都要参加。
况且薛华鼎已经考虑了要建立自己的圈子,一些人是必须要拜访或聚会的。如市委秘书长刘桂清、市委孙书记的儿子孙伟以及省人大副主任的孙子董欣等人,以及他们介绍的朋友。
过了初十,薛华鼎还应罗豪的请求,带着他拜访了省财政厅的鲁利和叶副厅长以及工业厅、农业厅的几位领导。让罗豪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薛华鼎的能力竟然有这么大,跟财政厅副厅长都是朋友。
薛华鼎还私下拜访了省委副书记的秘书赵长宁,跟他建立了很密切的私人关系,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胡副书记。
一直忙到二月下旬,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才走上“正轨”,薛华鼎才捡起一直悬在心头的纸厂改造问题,重新进行考虑。在此之前,王元泰、肖经理以及二个纸厂的领导找了他无数次,他都以现在工作太忙暂时没有考虑的理由打发了他们。
当他拿出草案稿,专门为纸厂改造的事找傅全和书记通气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三月初,离换届选举只有一个月时间。
傅全和在此之前就这个纸厂的问题和薛华鼎私下交流多次,对薛华鼎的方案多少有点了解,此时的他拿着这一大叠文稿并没有仔细看,只是扫了几个标题,看了一些他认为重要的内容,然后说道:“这个调整比以前说的好多了,还是要以稳定为先。只是我们手头没有这笔钱,启动这个方案的钱从哪里来呢?”
薛华鼎道:“先动用我掌握的县长基金,再把为换届选举的那些资金挪用一下,另外我找银行借一点,估计问题不是很大。特别是那些工人还在观望阶段,肯定有不少人犹豫是不是主动内退,这样的话,就可以让我们腾出一些时间,资金就不会很迫切。”
傅全和道:“问题是现在我们需要他们内退越快越好,这样为我们的改造减少更多的阻力。”
薛华鼎说道:“我想了一下,我觉得他们不会一窝蜂地办内退,估计还要留恋这个要死不活的工厂。只有我们把其他事情做出来,他们知道我们是来真的、他们死心了,他们才会慢慢行动起来。”
“那我们明天就召集常务开一个会?如果能通过,我们就动手。成立芦苇销售公司的事最好能同步进行,只有这个公司成立了,我们的下一步才有了底。我们二人分开做工作,你做通贾红军的思想工作,我做其他几个常务的工作,争取一次性通过。”
“谢谢。”
“客气什么。这事要成功了我还要好好地感谢你呢。不过,说实在话,我虽然一直在想这个事,也赞成你的做法,但一下子把二个纸厂给搞没了,心里还是有点点……呵呵,我对它们还是有点感情的。”傅全和感情复杂地说道。
“呵呵,全和书记,你不会要我先来做你的思想工作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薛华鼎笑着开玩笑。
薛华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他就打电话请常务副县长贾红军来讨论自己策划的稿件。
贾红军倒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问道:“薛县长,你这样做有把握吗?如果二个厂的领导群起反对怎么办?现在换届在即,大家都想稳定,一旦这些厂领导和其他老同志一起反对我们,这次换届就有麻烦。薛县长,你是不知道,这二个纸厂钱没有赚什么,但这么多年来它们为我们县贡献了不少的干部。现在人大和政协二个摊子里有不少领导是从这二个厂出来的。就是傅书记的岳父也是纸厂的老领导。还有一些职能单位的领导也是纸厂出来或者与纸厂有关联。以前纸厂效益好的时候,很多人都往纸厂跑,今天考察、明天取经,很多人对这二个厂有感情。按你这个方案,几乎是判了二个厂的死刑,只剩下二个芦苇场还存在,而且芦苇场也要卖掉,一下全没了。”
说到这里,贾红军说道:“从内心上讲,对你这个方案,我是持保留态度。不过,我也不会反对。”
薛华鼎问道:“除了感情方面的考虑,你觉得这个方案还有什么漏洞?”
贾红军摇头道:“漏洞倒没有看出来。你得让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才行。既然你已经考虑了怎么安抚里面的工人,我想下面的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说服各级领导。”
果然,在第二天常委会讨论薛华鼎方案的时候,以政协主席、副书记、纪委书记等人为代表的常务态度坚决地表示了反对。
人大主任、常务副县长等人持保留意见。
只有傅全和、薛华鼎以及组织部长、县委办公室主任持赞成意见。
政协主席是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头,他表现得相当激烈,还没有全部看完,他就将稿子往桌上一摔,大声说道:“这也算是一个考虑成熟的方案?简直就是败家子嘛。改革的目的是什么?是要越改越好,不是越搞越糟。按这个方案来,那什么改革都好搞了啊,只要遇到麻烦就搞破产清算,把工厂企业当垃圾卖掉就行。还要我们这些干部做什么?”
第504章
说到这里,老头把目光转到傅全和脸上,说道:“有的同志年轻,又是才来的,对我们县的情况不了解,领导经验不足,做错事出点错误,这都情有可原。但是,我们在座的其他同志呢?不会不了解这二个纸厂的光荣历史吧?不会不了解这二个纸厂是如何建起来的吧?你们就这么忍心把它们全破产、全清算了,对那些为国家做了一辈子贡献,奉献了所有精力的老干部、老工人就这样不管不理了?过去的荣誉就这么一笔勾销了?难道市场经济时代就不讲政治,就不讲人情,就不要社会稳定,就要钻入钱眼里?”
政协主席是傅全和前任的前任,傅全和是在他提拔下才走到目前这个位置的,所以老头说话几乎没有什么顾忌。
傅全和解释道:“老书记,我们不是不管啊。这里不是说了我们会安排工人的后路吗?”
政协主席冷笑道:“哼,这算安排了后路?就是给他们一个月几十元的补助就打发了?难道他们的荣誉就只值几十元一个月?你看看,按这个方案,二个芦苇场划出去不说,还要把纸一厂撤销,将纸一厂的工人和设备并入纸二厂。看起来不错啊,二个厂合并,力量壮大了,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家不用抢占市场了。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纸二厂本身人就多了,让纸一厂的人进去他们能容纳得下来?那不等于就是把纸一厂的人抛弃了?再说,没有了芦苇场这个优良资产,今后的纸二厂还能生存?还不马上就会死。这样一来,二个厂都没有了。嘿嘿,我们二个厂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改革?刘书记,你是抓党务的,你说说你的态度。”
刘平良副书记心里真是爽快,这个老头把他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比自己说得更加理直气壮,有些话自己还真不敢这么说出来。
听他要自己说话,刘平良清了一下嗓子,喝了一口水,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方案,这么厚一叠。”他举起文件扬了扬。
“不管这个方案是不是最佳的,我都觉得我们薛县长花了大量心血,是真正在为我们纸厂找出路。是一个认真为民的好领导,值得我们学习。我,作为一个从纸厂出来的,对纸厂抱有很深的感情,在这里,我代表纸厂全体干部职工和从纸厂里出来的同志,对薛县长和调研组的其他同志表示真心的感谢。”说着,他还鼓起掌了。政协主席一愣,也跟着鼓掌,其他的领导包括傅全和也只好跟着鼓掌。
只有薛华鼎冷眼旁观的态度,脸上依然是不愠不火的笑容,心里则在想:靠,你是谁啊?大言不惭地说代表纸厂的全体干部职工,你能代表得了吗?
刘平良笑着看了薛华鼎一眼,又说道:“首先我要说这个方案是符合当今潮流的,是紧跟形势走的。现在报纸、电视到处在喊对国营企业进行改造,要进行股份制改造,要搞所有权和管理权分离,还有到处都是工人下岗。等等这些都能在我们这个方案里体现出来。只要我们把这份方案公布出来,我想我们的上级领导一定会肯定我们的改革,宣传机构也会为我们唱赞歌。是不错。”
刘平良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薛华鼎是在哗众取宠,是在向领导讨乖卖好。
他的话比政协主席那个老头的话阴多了,不但让薛华鼎心里不高兴,就是傅全和心里也是烦躁。而且刘平良这种说话的口气已经有点越权了,可以说是用一种总结的口气在说话。而这个总结应该是傅全和这个一把手当然的权力。刘平良也是一个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些潜规则,但他之所以还这么做,是因为这个方案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神经,他必须在其他人发言之前定下基调,防止那些摇摆者站到傅全和、薛华鼎一边。
傅全和对刘平良说道:“平良书记,你说重点。直接说说你对这个方案的态度。”
刘平良很大度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的态度就是要实事求是,做什么事都要考虑我们的县的实际。要考虑纸厂几百名干部职工的情绪,要考虑纸厂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它们不是一个死的,不是一件破烂。想怎么扔就怎么扔,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是不应该的。我们应该把它们的价值充分发挥出来。如果就这么把它们拆成七大块、八小堆,我反对。另外,我们县马上要换届选举了,这是我们全县的一件大事,开好这次会议是一件头等的政治任务。如果因为我们一个不合理的方案搞得全县人心惶惶,让工人上街游行,上访,到处是喊冤诉苦的人,我们的换届就不可能稳步进行。到时候上级组织会批评我们,人民群众也会看我们的笑话。再说,我们的眼光要看长远一点,不要只盯着那些芦苇能卖钱。还要看到我们的群众是不是生活安定。”
薛华鼎见刘平良住了话,就问道:“刘书记,你说完了吧?”
刘平良点头道:“我说完了。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见。”他的话无形中把其他人也划入了他的圈子。
薛华鼎也笑了一下,说道:“我的意见其实已经在方案中体现出来的。因为张主席和你对这个方案不是很认同,我就再说一下我们的意见,以回答你们二位的质疑。”薛华鼎的话则把刘平良和政协主席单独剔出来。
薛华鼎说道:“春节的时候,我们在座几个常委都先后到过纸一厂、纸二厂慰问过吧?大家看到他们拥挤的住房、陈旧的电器、破烂的家具有什么感想?当我们送上一袋米或者一瓶油,或者一个二百元红包,他们真诚向我们感谢的时候,你们的心里真的好受吗?你们真的觉得你们做了一件好事吗?”
大家都一愣,想不到薛华鼎会从这个方面说起,都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连政协主席眼里也是一层不忍:纸厂的工人确实太苦了,一家三代挤在一间十二平方的房子里住着,谁能想象?
只有刘平良不以为然地撅了一下嘴巴,静等薛华鼎的下文。
薛华鼎说道:“我相信只要各位不是铁石心肠,不是木头菩萨,都会可怜他们。都会在心里产生自责:他们生活苦,是我们的失职。是我们在座的各位愧对他们。”
刘平良笑着说道:“薛县长,这话似乎有点不对吧。这是多年造成的事实,也是全国大环境造成的。怎么可能怪到我们大家的头上。就说你吧,你才来我们浏章县几个月,能摊上什么责任?”
几个人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在纸厂的问题上一点责任也没有。
薛华鼎道:“你说的不错。如果把在座的领导一个一个地对照、分析,也许大家都对纸厂目前的困境没有任何责任。甚至各位还能举出某年某月某日帮助纸厂购买了机器,帮助纸厂销售了一车产品,还能说在某次考察的时候,你们没有在纸厂吃饭,为他们省了一餐饭的开支。这么一算,大家不但没有责任还算是纸厂的有功之臣呢。”
说到这里,有的人小声笑了。
薛华鼎反问道:“但是,我请各位想想,作为我们整个班子来考虑呢,将我们县委县政府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呢?他们到目前这个地步难道我们能推卸掉我们集体的责任?难道你我就不是班子里的一员?”
政协主席首先点了头,说道:“是啊,薛县长说的对,我们在座的都有责任,都欠纸厂一份情。不过,薛县长,你这么把纸厂给毁掉就是帮他们吗?他们的生活就能改善吗?”
薛华鼎说道:“首先,我们绝不是要把二个厂毁掉,或者说毁掉这二个厂的不是这个方案,而是事实本身。严格来说这二个厂已经不存在了,如果不是县里免费给他们提供芦苇,早在几年前就破产了。各位不知算过没有,如果我们把芦苇卖出去,不要这二个纸厂,我们的工人也基本能得到现在的收益,甚至还要稍微高一点。那么,我就请问大家,这二个排放大量污水的工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为了保住他们的荣誉,为了让二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厂生存下来,让全县甚至周围各县的人民接受被污染的湖水,值得吗?”
薛华鼎说道:“纸厂的荣誉只能属于过去。我们,我们纸厂的干部职工不能因为这个虚有的荣誉而承担不应该承担的责任。退一步讲,就算我们不顾纸厂工人的死活,不顾我们县的经济,我们能保住纸厂多长的时间?现在国家对环保问题越来越重视,敞排敞放的日子越来越短了,如果不投入巨资购置污水处理设备,不投入巨资改造我们的生产工艺,不要几年,这二个纸厂也要被关闭。到时候你们又怎么说?也许大家会说我们都退休了,只要不是在我们手里死掉的,我们用不着操心。可是,你们就忍心看着那些纸厂的工人继续过着当前这种日子?”
薛华鼎说道:“市场经济是讲钱,但也不是单纯讲钱,或者说钱不单单会腐蚀一些人的心灵,让人粘上铜臭味。钱一样可以做好事,可以让我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可以让纸厂的职工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现在纸厂职工的生活很苦,比街道上很多卖小菜、做小生意的人家还要苦得多。他们为什么比卖小菜的人家还苦?”
薛华鼎突然提高音量说道:“就是因为他们有这个工作、有这个岗位!他们的苦就是纸厂这个工作给害的!你们很惊讶吧,会说我在胡说八道吧?我可以说,没有这个半死不活的工作,很多人会生活得更好。”
刘平良冷笑道:“我不敢说你是胡说八道,但事实是现在纸厂的职工肯定不愿意放弃目前的工作。如果有卖小菜的人跟他换工作,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卖小菜的人愿意,而纸厂的职工不愿意。”
其他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薛华鼎笑道:“我也百分之百地可以肯定他们不愿意换,不愿意去卖小菜。为什么?一是纸厂职工有荣誉,纸厂职工是国家职工,而且纸厂职工有退休金,能够报销部分医药费,只要认真工作就没人找他的麻烦。而卖菜的呢,没有地位,没有荣誉没有退休金,不能报销医药费,还要跟税务、市场管理员搞好关系,还要给顾客陪小心说好话。第二呢,纸厂的职工心里还有一个梦,梦想纸厂还能回复过去的辉煌,还能获得过去那样比其他企业职工高得多的收入。因为有这些盼望,所以他们不愿意跟卖小菜的交换。可是,他们这些盼望有实现的可能吗?或者谁能告诉我他们有实现梦想的那一天吗?又怎么实现,让他们把天上吊着的那个馅饼拿到手呢?”
第505章
政协主席说道:“怎么不可能,只要我们改革得好,纸厂要过好日子的愿望就能实现。我们现在不正在讨论吗?如果按你的方案,把二个纸厂都破产掉了,他们才真的绝望了呢。全国现在效益好的纸厂又不是一家二家。别人能,我们也能建出一个好纸厂。”
薛华鼎道:“我们为了纸厂的事,开的会还少吗?用的时间还短吗?现在的纸厂本来就是死透了的病人,尸体都已经腐烂了,我们还给它们注射葡萄糖、注射药物,这有用吗?没有用!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想不出办法来使它们起死回生。唯一的办法就是重造一个新的生命。”
刘平良马上说道:“要改造的办法肯定不少,不只是你说的这个要破产了才能重生吧?我认为引入民营资金,采用民营企业管理机制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至少能延续这二个企业的生命,也能解决我们政府的后顾之忧。”
薛华鼎举起自己的材料,说道:“我这方案里并没有排斥引入民营资金,也没有反对采取民营企业的管理机制。相反,方案里面对纸厂重生的办法就是对社会开放,我们县里在新厂里只是入股,将来参与分红,没有干涉企业运作的想法。”
刘平良冷笑道:“你说的好听,你把芦苇场剥离出去后,民营企业谁会进来?没有一点甜头,没有一点好处,他们又不是傻子,凭什么出钱为政府解忧?”
薛华鼎平淡地回应道:“无论是个人还是集团,办企业都是为了赢利,都是为了赚钱。这个,在座的都知道,我也知道。但是,到底一个怎么赢利法?是不是想趁我们政府暂时困难就要大挖一把,就要用很小的代价侵吞大量国有资产呢?其实人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在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一点经济头脑的人不是没有,但肯定不多。
我刚才说了,如果将芦苇场和纸厂捆在一起,引入民营资金的话,我们县里吃亏太多,也给民营企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盘下我们的纸厂后,能有办法使纸厂起死回生?不可能!无外乎用钱开路,拉环保局下水,让环保局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他们排放污水的事,或者少罚一点款。这还是好的私营企业主。
坏的私营企业主呢?对纸厂不理不睬,让它自生自灭,他只去管那个能为他赚钱的芦苇场。纸厂的工人如果闹事的话,他自觉不自觉地把包袱再次扔给我们政府。你们想想,民营企业家真要不理这些工人,让他们守着纸厂自生自灭,我们怎么办?我们难道真的按合同不理?”
说到这里,薛华鼎说道:“这些就不说了,因为事情还没发生,我这样说也只是猜想。也许民营企业家里面还真有活雷锋,能不顾经济效益的损失,心甘情愿的为工人谋福利。我要说的是什么呢?我要说的是我们浏章县建新纸厂的话,还是有非常好的条件的。只要我们宣传得法,只要我们积极出击,利用我们的有利条件还是可以引来外部的资金、新的技术和好的管理,能建立一个现代化纸厂的。
我们的有利条件是什么呢?有三个,一是我们有一批熟悉工艺的纸厂工人,很多工人无需培训就可以上岗。第二,我们有就近的、优质的造纸原料,可以减少纸厂的运输成本和存储成本,也能减少原料的损失。第三,我们有一些可以利用的设备,只要有人能在这里浏章县建纸厂,我们可以适当给予价格上的优惠,把我们那些设备折价卖给他。当然,我们还有税收方面的优惠。我想,有这些优惠,有了这棵梧桐树,也可以引来金凤凰的。”
因为薛华鼎已经点破了王元泰等收购纸厂者所能玩的伎俩,刘平良心里虽然气愤,但也不好再推荐他的私活。刘平良这个个主将不说话,其他人自然更没理由反对,至于那个火爆老头张主席,现在正陷入思考之中。
当薛华鼎说完的时候,会议室一片安静,只有几个人抽烟的声音。
傅全和问道:“大家还有其他意见没有?”
女纪委书记王雅香发言道:“对于经济方面,特别是企业管理方面,我说不出什么好的道道。我也就不在这里献丑,我的意见只是针对组织工作、政治工作来说一下。不管怎么说,换届选举是我们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任何工作都不能冲击这个工作。而且薛县长这个方案大家心里还不是很有底,特别是在工人安置方面会不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还很难说。我的意见是即使这个方案能得到大多数同志的认可,我们也应该等换届之后再实施。一是可以保证我们换届的顺利进行,二是能够进一步完善这个方案,尽可能地找出其不足。”
几个常委都先后说道:“是啊,稳定为先。”
“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
刘平良此时迅速调整了心态,知道现在不适宜提什么出售工厂的事。他转而专心阻拦薛华鼎方案的实施。如果这二个纸厂真的被薛华鼎改造成功了,那他在下一届再上升一步当上县委书记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还得至少等八年。
“八年?八年之后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刘平良心里很痛苦,“即使阻拦不了你,我也要在纸厂的改造行动中分点功劳。不过,首先得阻拦你这么快就实施,等我想清了什么时候介入好,怎么介入才不吹亏,还要找一些人活动一下才行。”
想到这里,刘平良笑着说道:“纸厂改革的事关系重大,就在座的我们这几个人都有这么多意见,如果把这个比例放大到全县,那反对这个方案的人肯定不是一个小数字。同志们,上级一再强调一切以稳定为主,我们也知道稳定是一切工作开展的基础。所以我的意见也和大多数同志的意见一样,不管这个方案好不好,先缓一段时间。等我们的换届完成之后再着手这个事。
另外,我还想提醒大家,按照这个方案,我们是主动让工人下岗,主动地把工人推向社会,这与其他县、其他地方主动争取把下岗工人重新再就业完全不同,不符合当前发展的趋势,可以说有点背道而驰。另外,我们在人代会上的政府工作报告也不好写吧?现在我们县下岗工人不多,再就业比例虽然没有长益县的高,但也不是全市最低的。如果我们一下让这么多人下岗,那我们再就业比例就是全市最后一名。我们几年付出的心血就会白费。
当然,我最担心的就是我们这么急着动手的话,一旦在我们县两会期间出现游行的、静坐的,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不但让全县群众笑,而且让兄弟县的人笑。
薛县长才上任,想做出一番成绩的心情我理解。呵呵,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谁不想自己能一上任就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上级组织看看,让人民群众看看。但是,无论办什么事都要遵守自然规律,都要考虑周围的环境,社会环境、政治环境。这里面可有不少的学问。”
刘平良说话的特点就是话里每次都含了锋利的刀子,杀人不见血,主动进取。他刚才的话就暗示薛华鼎是一个政治上的雏儿,是一个只想出名的蛮汉。
一个二把手面对三把手的进攻,如果退让的话自然会被人轻视,已经在官场打滚了几年的薛华鼎自然不可能让善于玩阴招的刘平良得逞。
薛华鼎等刘平良说完,就说道:“我不否认换届、两会的重要。但无论是换届也好,两会也好,其最终目的是什么?选举出我们浏章县领导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想我不说大家都明白。把浏章县的经济搞上去重要不重要?县领导班子选出来之后,我们这些领导最主要的工作是做什么?我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一个红头文件规定在两会期间不做工作了吧?要把所有重要工作都停下来等待自己稳妥地被选上去吧?我理解你们的心思,想一帆风顺地、高高兴兴地开完这个会。来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我要说纸厂的工人不好!如果是我,我一天也不想过那种日子。
我不是想唱高调,我也不是为民请命的包青天。但我知道自己的职责,我是在完成我份内之事,不是想在上级那里捞名声,也不是刘书记所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之所以现在提出这个事来,是因为我正好遇到,也正好认为不改变纸厂目前的现状,有愧于在县长这个位置上坐下去。
任何改革都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我们不能因为有人反对就不敢试。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把我们常委会赞成、反对的比例推广到全县,以此来确定反对的人数众多。按这个说法,省常委会开会,一个方案假设有九个人赞成,一个人反对,那也不能执行、实施。因为按照这个比例,全省就有五百万人反对,比我们全县的人口多出好几倍。
墨守成规谁不会?工人没工资领,没东西吃,没有住房住,这种就业又有什么意义?只要我们能实实在在地为工人考虑,多为他们想办法,我想即使他们暂时想不通,过一段时间以后也能理解我们这样做的苦衷。
我就不信我们全县就会被三四百工人搞乱。如果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捣乱,我想我们县委县政府也不会怕。
所以我的意见是改革宜早不宜迟。我们必须把我们的方案尽快送到市里审批,等散会之后,我会抽时间向市里的领导汇报相关情况,我相信市里领导会支持我们的想法。”
薛华鼎最后的话给那些反对的人一种空前的压力:这小子能通天!
几个反对的人都在想自己真的反对的话,被这个小子添油加醋地传到市领导的耳朵里,还不知给市领导留下什么坏的印象。也许薛华鼎这么不顾一切的要改造纸厂就是奉了尚方宝剑下来的。否则的话,他哪里敢说这种大话?
傅全和及时说话了:“刚才大家讨论的比较多,但给我印象是大家讨论的都是原则性方面的,具体操作方面行不行,有什么问题,大家涉及的很少。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提议,就是在这次常委会上只确定我们对纸厂的改革要不要搞?确定之后,就授权政府那边具体实施。好,大家举手表决是否赞同我们现在就对纸厂进行改造。反对的举手。”
傅全和为了助成薛华鼎的改革,在表决的时候也是玩了一个小小的阴谋,表面上抛开了薛华鼎的方案,只就纸厂的改革进行表决。现在谁会傻呼呼地说我不反对改革?但别人也没什么埋怨的,因为在此时此刻这个改革就是指薛华鼎对纸厂的改革,并不是泛指。
如果同意了改革,除了用薛华鼎的方案还能用谁的?其他人就是不同意薛华鼎的方案也来不及自己拟出一个新方案来。再说,刚才傅全和也说了方案的具体实施由县政府那边来做,其他人的有方案也会被薛华鼎这个政府的一把手砍掉。
第506章
刘平良犹豫着是不是举手,但最后还是没有举起手来,只说了一句:“改革也要顺势而为嘛。”
等了十几秒,傅全和说道:“好,没有人反对。那我们明天就向市里汇报。看来我们都感到了纸厂问题的严重,已经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既然大家都有此心,我相信我们的改革一定能成功。”说完,他对薛华鼎道,“薛县长,今天的文件能出来吗?你把刚才大家的一些意见综合进去,给市领导多一些参考。”
薛华鼎听琴声而知雅意,马上说道:“没问题。今天加班我也要搞出来。”
散会之后,傅全和就分别给市政府办公室、市委办公室请示要求向市领导汇报纸厂改革的事,对方答复是等市领导商量后再通知他们汇报时间。
下午下班前,市委办公室打来电话,让傅全和和薛华鼎明天下午三点前往市委汇报纸厂改革的问题。
汇报波澜不惊,听取汇报的有市委书记孙迪华、市长牛水生、市委副书记罗格衡、市委秘书长刘桂清,还有常委副市长等人,很正式的样子。
除了孙迪华、牛水生问了几句话,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牛水生的态度是鼓励,也略微表示了担忧。
孙迪华的话则让人捉摸不透,看不出他是赞成还是反对,也看不出他的是不是真的担忧,也不知道担忧的是主导这次改革的人还是担忧浏章县的局势。
但是,最后市里还是同意浏章县实施他们的方案,也同意下拨五十万资金作为该项目的前期启动资金。
在辞别市里领导回县里的时候,刘桂清还开玩笑地对傅全和说要浏章县请客,话里透露市里已经考虑把修建市里到浏章县城的水泥公路项目纳入了安华市今年为民办十件实事中的一件,只要在市常委会上过一遍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听到这个消息,傅全和、薛华鼎自然是惊喜不已,可以说是双喜临门。有了公路这个项目,就是纸厂改造项目失败了也不会引起多少波澜,政敌们也掀不起什么大的妖雾。
可以说,从市委大楼出来还没有上自己的小车,傅全和已经在心里消除了一切疑虑,决心全力支持薛华鼎搞好这次纸厂的改革。
县政府召开了几次会议,然后将二个纸厂的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了几次会,然后一道道指令从县政府,也就是薛华鼎的手里发出去:
四十五岁以上的纸厂职工全部内退;除少数技术人员和必要的设备维护保养、看护人员,其余所有纸厂全部下岗待聘,所有下岗工人只发最低生活费用;纸一厂撤销,除职工住房外,纸一厂所占的场地公开拍卖、设备和厂房也公开拍卖;拍卖剩下的设备无价值的做废品处理,能用的送转入纸二厂;成立浏章县芦苇实业有限公司,负责管理全县的芦苇场,负责芦苇品种的改良;对外招商成立新的纸厂……
因为动作幅度大,虽然县里准备了不少的资金,但还是引起了许多工人的愤怒。失去工作的他们开始酝酿上访、游行的事情。其实这些工人领取的最低生活费与以前的所谓工资差不了多少,只是没有那个虚无的工人身份而已。
县机关里不少人在幸灾乐祸地观望着,有些人还不时鼓动一下别人。
好就好在换届在即,公开出来唱反调的官员倒是没有,他们可不想因为发泄自己的兴奋而影响自己在换届中顺利过渡。
工人们的这些行动自然没有逃过薛华鼎、傅全和等人的眼睛,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工人游行的准备,得到确实信息后,县里及时出了一个招工启事:浏章县芦苇实业有限公司招收芦苇品种改良人员,人数三十人。
这个招工启事一出,立即分发了不少工人的心思,不少工人开始报名,等待公司来面试。至于游行、上访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因为有人已经放出风来说只要参与了游行、上访,就自动取消面试资格。僧多粥少,工人们自然还要多考虑考虑自己的生活。
就在工人们犹豫是等待面试还是继续游行的时候,不久之后,县政府马上推出了又一个大动作:由浏章县芦苇实业有限公司出面公开拍卖芦苇场的承包权。
让县里所有领导惊讶的是,拍卖广告在《湘湖日报》、《安华日报》上刊登不到一周,就有来自市内外、省内外的四十多家企业报名参加拍卖。几个外省纸厂甚至马上派人来浏章县活动,大有不把芦苇场拿到手不罢休的架势。
通过拍卖,除了划出一块交给浏章县芦苇实业有限公司进行芦苇品种改良的芦苇地之外,其他的芦苇地被分成二块都获得不低的收入:一块大芦苇地拍出了每年上交三百四十万的承包费用,一块小点的芦苇地也拍出了每年上交二百七十万的承包费用。
如果说企业踊跃参加拍卖让县里的干部惊讶,那每年总数为六百一十万的承包费用,让他们嘴巴张开一时合不拢了。没有拍到芦苇的几个企业还在县里活动,说是让他们来对那块由浏章县芦苇实业有限公司管理、进行芦苇品种改良的芦苇地交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来改造。他们保证不但严格按照县里的要求进行品种改造,而且每年还上交一定的承包费用。
这些纸厂都感到现在造纸的原料太难找了,承包下这些地就能得到大量的芦苇。
尝到甜头的几个县领导动心了,开始主动做薛华鼎的工作,但薛华鼎坚决制止了他们的劝说:他是用这块地来安置下岗工人、稳定社会秩序的。虽然县财政每年少一些收入,浏章县芦苇实业有限公司也要多操一点心,但值得。况且一旦芦苇品种改良成功,今后能获得更高的承包费。
当第一年的承包费用到账后,有了钱的浏章县芦苇实业有限公司按照县里的指示又扩招了一百名工人。这样一来,除出内退的、提前退休的、被重新招聘上岗的,最后二个纸厂之剩下二百多个职工没有出路,只能领取最低生活费。
在这二百多个职工中,有的南下打工,有的在本地做小生意,也有的到私营纸厂和外地的纸厂找到了工作,真正没有一点事做的不到一百人。
唯一让薛华鼎不满意的是,纸厂的招商引资情况不佳,虽然有企业家前来考察纸厂的情况和浏章县的投资环境,但多是喝了一顿酒,吃了几餐饭,说一声我们再考虑考虑的话就走了。
换届选举如期举行,纸厂改革的事对换届基本没有什么影响。有人说这次改革不好,将不少工人推向了社会,让二个对社会有功的纸厂灰飞烟灭。但更多的人说改革得好,使县里的财政收入增加了。纸厂原来是包袱,现在变成了钱库。
在党代会正式选举前一天,市委秘书长刘桂清赶到了浏章县。他在相关会议上明确表态支持现在的党委班子。傅全和也到各代表区做相关人员的工作,以确保薛华鼎一举通过这道关卡。
选举当天,孙迪华、牛水生、罗格衡三大巨头同时现身浏章县,加上留在这里的刘桂清,可以说这是浏章县选举史上的奇迹。
选举毫无悬念,傅全和、薛华鼎等一班子人全部高票当选,进入常委班子。
在人代会的选举中,薛华鼎也以高票通过,正式成为浏章县县长,出掉了头上的那个代字。
虽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薛华鼎的好友还是表示了祝贺,有的是登门要酒喝,有的是电话贺喜。
王波也成为县政府办公室排名第一的副主任。
因为成了县长,得在浏章县工作一段时间,薛华鼎和王波都搬出了招待所,薛华鼎住在已经调到昌宜县任县长的那个人腾出的房子里,王波则在其他地方租了一套房子。
五月底许蕾在省人民医院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叫薛畅。这个小屁孩自然成了大家争相呵护的宝贝。
薛华鼎请了三天假,在医院地陪了许蕾三天,亲自开车接她们母子出院。专职司机被他赶到了其他车上。
薛畅满月的时候,许蕾的爷爷和奶奶,也就是梁燕的公公婆婆也来了。这次,大家的表现都不错,至少没有那种能让人看见的冷漠。特别是爷爷奶奶对这个小东西慈爱有加。梁燕也难得喊了爷爷奶奶一声,他们也爽快地答应了,算是揭开了以前那不愉快的一幕。
喝薛畅满月酒的还有许蕾的阿姨梁婧以及外婆。梁婧的身体看起来明显不好,病怏怏的样子。平时她还要外婆照顾她。
薛华鼎的爸爸妈妈更是喜昏了头,整天笑呵呵,殷勤地招呼着前来贺喜的亲朋戚友。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还有一个孙子在美国,已经四岁多了。
黄清明也给许蕾打来了祝贺的电话,但当许蕾邀请她回国看看的时候,黄清明还是拒绝了,说是再过一段时间,她说她的公司现在事情很多,一时脱不开身。
将薛畅抱在怀里,看着他哭、看着他笑、为他换尿片……只有在这时候,薛华鼎才有一种真正做爸爸的感受。那个只闻其声、只见其相片、不见其本人的、远在美国的黄小华,在薛华鼎心里总有一种很飘渺的感觉。自豪感和充实感没有现在这么实实在在。
时间一到七月,与长益县一样,浏章县进入了每年的汛期。抗洪抢险成了全县的中心工作。
外洪内涝是最常见的事,作为县长的薛华鼎忙得脚不落地:调节防汛物资、调拨防汛人员、检查防汛情况、储备排涝的柴油、购置排涝的设备……
大堤都是土质的,只要下雨,堤面上就不能行车。薛华鼎就只能带着王波和其他干部穿着雨靴走路,在堤坡上查看,吩咐堤段负责人一些注意事项,和普通的防汛农民座谈。一天下来,脚打起了不少水泡,人也精疲力尽。但第二天清早又要重复昨天的工作……
好不容易等堤外的洪水退到了警戒水位以下,以为可以轻松三四天,可以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和其他干部谈谈情况就行了。
不想刚坐了一天办公室,主管农业的常委副县长贾红军就急匆匆地跑来说垇湖乡的农民与长益县的农民打起来了。
薛华鼎连忙问道:“打起来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与他们县的人打架?”
贾红军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争排积水。每年都要闹上几天。这次闹的最大,我们的人被他们打伤了二个。”
“伤势危险不危险?不会死人吧?”
贾红军回答道:“乡党委书记说死估计死不了,但有后遗症,可能要治疗很久。”
“现在采取了什么措施?派出所的人去了没有?”
“去了。二边的人已经被各自的警察拦开。但现场还在闹。”
“那你马上通知叶望同志,让他多带一些警察过去,一定要稳住我们的人,不能让他们再打了。”
“好的。”
“长益县的人伤了吗?”
“好像也有人受伤,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乡党委书记的意思就是想请我们县里的领导找他们长益县协调,要他们出医药费,先排我们的积水。”
第507章
薛华鼎点了点头,不说自己是县长,处理这种事是责无旁贷。就是轮不到自己出面,凭自己在长益县的经历,也应该到现场去和长益县沟通一下,自己一定比别人处理这事的效果更好,可以事半功倍。县里的其他领导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仅仅打伤二个人的事情怎么就报到了这里?
薛华鼎说道:“等会我和你……再叫上政府办张主任,我们一起到现场去看看。”
等贾红军出去后,薛华鼎将几份积压下来的文件装进公文包里,让王波通知司机准备出发。
当薛华鼎一行人赶到垇湖乡时,乡政府的一个姓陈的工作人员马上迎了上来。
乡里的领导都已经赶过去了,估计他们都知道薛华鼎不喜欢迎来送往的那一套,如果不去现场而在乡政府迎接的他的话,十有八九会被他批评一通。
当姓陈的工作人员告知现在闹事现场已经稳定下来后,薛华鼎说道:“你把那里的情况稍微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姓陈的工作人员说道:“这个月亮河年年都要被淹,每年我们乡和长益县的晾袍乡都要为排积水的事吵架。”
薛华鼎隐约还记得这回事,就问道:“今年为谁先排积水而闹的吧?”
对方说道:“是啊。在湖堤没有出水面的时候,我们二个乡是一起排积水。当湖堤露出水面后,往年都是我们乡的积水先排,等我们的庄稼露出水面之后,再排他们的。”
常务副县长贾红军才主管农业不久,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听说每次先排自己县里的稻田,心里感到有点好奇,但他没有问为什么。
政府办张主任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每次都先排我们县稻田里的积水?有文字上的东西没有?”
对方说道:“没有。因为我们乡淹没的面积小,积水少,容易排。只要一天基本就可以排完。他们晾袍乡淹没的田亩面积大得多,如果先排他们的话,至少要四五天。这是……这也算是约定俗成吧。”
薛华鼎知道他们二个乡之间闹矛盾,主要是费用闹的。垇湖乡因为田亩面积小,强烈要求按田亩面积分摊排水所用的电费、柴油费、人工费。晾袍乡则因为每次排积水是先排垇湖乡的稻田,因此强烈要求平均分摊相关费用,一半对一半。
如果二个乡都能按他们自己所主张的费用分配标准及时缴纳的话,问题还不是很大,双方县里拿出一些资金,市里解决一些资金。基本都能应付下来。
问题是二个乡都是穷乡,嘴里喊着这样分摊费用、那样分摊费用,实际上也只是喊喊而已,不拖上几个月是不会真正拿出钱的。让月亮湖排灌站的人拿着发票找这个乡的干部、找那个乡的干部,找这个县的领导,又找那个县的领导,签字的条子集了一大堆,钱却没有要回来多少。
不过,月亮湖排灌站的主要收入就是每年为月亮湖排水,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要排,否则连这些麻烦的钱也得不到。二个乡不交钱的话,真正亏的还是公家,排灌站的人并不损失多少。每次去要钱,二个乡政府还请他们吃一餐好的,多少能喝几杯好酒。
所以排积水的事年年吵,但还是年年排。真正内涝的时候,排灌站可不会借口钱没到位而拒绝排水:真要因为钱的事拒绝排积水的话,排灌站站长的小小乌纱帽非被摘了不可。
薛华鼎问道:“晾袍乡今年怎么打人?”
姓陈的工作人员回答道:“还不是他们晾袍乡仗势欺人?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了不……”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代入了太多的私人情绪,就转换语气说道,“晾袍乡提出费用分摊标准按我们的来,还当场提交现金。但条件之一就是先排他们的积水。排灌站的人也同意这么做。我们这边不同意,结果就打了起来。”
贾红军点头道:“如果让他们先排,我们的稻田至少要多淹没四五天,那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是有点过分。”
薛华鼎只是笑了笑,说道:“我们还是到现场去。老陈,你帮我们带路。”
姓陈的工作人员连忙坐上了贾红军和政府办张主任的小车。带着他们朝闹事现场而去。
当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二个乡的农民都分站在排灌站的二侧眼睛瞪眼睛,中间是二个县的公安干警,二群人之间相差约二十多米。
看见他们的车过来,站在堤面上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才到不久的公安局局长叶望、垇湖乡的领导闻讯立即跑过来迎接。
二台小车一直开到中间,也就是排灌站的位置才下车。
薛华鼎跟叶望和乡领导握手之后,问道:“排灌站怎么不排水了?难道协商不成连水都不排了?”
垇湖乡党委书记张辉连忙回答道:“站长被人无意中打了一拳,正在生气。”
这时,长益县的县委常委兼晾袍乡党委书记兰永章带着长益县公安局局长张群雄也跑了过来。张群雄还给薛华鼎敬了一个军礼。
薛华鼎握着兰永章的手笑着说道:“呵呵,我们以前是战友,现在成了敌人了。现在双方都在这里,你们说怎么办好呢?兰书记,给我一点面子吧?”
兰永章尴尬地说道:“这……这个不是我们乡里的意思。既然你薛县长来了,我负责做好我那边的工作,还是按以前的搞法。”
薛华鼎转头对垇湖乡党委书记张辉道:“张书记,人家已经给了我们的面子,你怎么表态?”
张辉气鼓鼓地说道:“反正放火的是他们,现在灭火的也是他们。我当然没意见。”
薛华鼎笑道:“你怨气很大啊。人家有钱,有这个想法也正常。要是你们乡的经济上去了,说不定还想自己出钱来新建一个排灌站呢。”说着,薛华鼎对兰永章道,“兰书记,他怨气大,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代表垇湖乡的农民感谢你们晾袍乡。听说你们的那个食品加工厂现在越来越红火了,我眼红啊。能不能帮我们垇湖乡一下,让他们也托你们的鸿福。”
垇湖乡的乡干部眼睛一下变的雪亮:如果也能办一个晾袍乡那样的厂,那不发达了?
兰永章笑道:“这事也不能怪张书记。”他接着说道,“薛县长,你还真是客气,我现在可是天天提心吊胆啊。”
薛华鼎笑了笑,说道:“这些事暂时不谈,先让排灌站的电机运转起来再说。”
长益县公安局局长张群雄马上说道:“没问题。他和我是朋友,我去劝他一下。呵呵,薛县长,你们县的人太厉害了,什么人都敢打。”
浏章县公安局局长叶望则反击道:“现在还没调查清楚是谁打的呢。你可不要给我们扣屎盆子。”
“呵呵,行。看在薛县长的面子上,我不和你争。”张群雄说完,笑着走了。
因为事情不大,加上薛华鼎的亲自到场,所有矛盾都被压了下来,具体事情交给了二县的公安局局长去解决。
兰永章则邀请薛华鼎一行到晾袍乡做客。
薛华鼎吩咐完双方的干警和乡干部把还滞留在现场的农民劝回去后,带着贾红军、政府办张主任、垇湖乡党委书记等人随着兰永章到了食品加工厂,晾袍乡乡长兼厂长戴跃早带着厂里的一班子人站在厂外面迎接。
“今天真是好日子,薛县长,我们总算把你盼来了。”戴跃握着薛华鼎的手热情地说道。
“呵呵,我们今天来可是打秋风的。吃了还要带一些走,不会生气吧?”薛华鼎笑问。
“怎么可能呢?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请薛县长帮忙呢。”戴跃笑道,“你薛县长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都陪你,服务态度保证让你满意。”
兰永章笑道:“先进去再说,哪有把客人挡在外面的道理。”
“请,请。”戴跃握着张辉的手道,“张书记,我们可是老熟人了,你可不要使我们的绊子啊。”
张辉脸一红,说道:“戴乡长,你这话怎么说的?你是看我没有来祝贺你当乡长,你就挤兑我吧?我一个穷乡哪里敢给你大富翁使绊子?”
戴跃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过段时间,我们专门上门拜访你们。”
“大老板上门,我们垇湖乡随时欢迎,也借用你的话,我们的服务态度包你满意。”
大家在食品加工厂的接待室坐下,闲聊了一会之后,戴跃才说道:“薛县长,我们还真遇到困难了,真想你这个老领导帮帮我的忙。”眼光里包含期盼。
薛华鼎对这个食品加工厂很有感情,虽然已经调到浏章县了,心里还是牵挂这里。他问道:“什么困难?”
戴跃连忙说道:“资金和原料。我们想建一个大型冷藏库,可是没这个钱。原料也不足。”
薛华鼎不解地问道:“原料不足?你们敞开收啊。你们不要只收你们晾袍乡的,也收我们垇湖乡的嘛。”薛华鼎笑道,“有财大家一起发,不要以邻为壑,呵呵,我今天可以来为垇湖乡做广告的。”
戴跃笑道:“我们可没有搞什么以邻为壑。我们收购莲藕都是一视同仁,只要有人送到我们厂的收购站,我们就收。”
张辉冷笑道:“不是以邻为壑,而是以邻为敌。过年前后那段时间我们二个乡之间那个有民警把守的检查站不会是我们垇湖乡设的吧?你们还打伤了我们一个送藕的村民呢。”
张辉的意思也是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不想晾袍乡在薛华鼎面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其实对于晾袍乡这么做,他心里很理解:自己的GDP上去了,是自己的政绩,别人的GDP上去了,反衬自己无能。如果是自己处在晾袍乡的位置,也一样会明地或暗地阻拦垇湖乡的农产品流入。
戴跃马上说道:“这可真的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一些人的自发行为。那个被打伤了的村民,我们都上门慰问了。”
张辉哼了一下没有再说。
戴跃马上对薛华鼎说道:“薛县长,那件事我们是有一点责任。不过,最主要的问题是莲藕收获的季节性太强。莲藕是在冬季出土,上市就集中在那几个月。农民将它们大批大批地送到我们厂里来。我们就是最想收也收不了多少,实在没地方装啊。放久了,藕就变色、就发烂。可是一到夏天,也就是现在,我们就没有原料了。以前我们市场没打开的时候,问题还不大,可以凭库存抵挡几个月,时间勉强能接起来,不出现长期断货。现在是不行了,生产出来的产品基本上没什么库存,不要多久我们就无货可发了。”
薛华鼎说道:“你们真的准备建大型冷藏库?可我听说莲藕这东西存储不了多久,就是有冷藏库也只能存二个月不到。”
戴跃道:“我们联系了省农科院,听说他们有办法让莲藕保存四个月而不坏。我们正准备去看看,如果行,就新建一个大型冷藏库。”
薛华鼎问道:“生产规模也扩大不?既然效益好,规模大赚的钱不更多吗?”
兰永章笑道:“问题不还是没钱?”
薛华鼎道:“我提一个建议行不行,我们二个乡联合起来做这个事。”
张辉眼睛再次发光。兰永章和戴跃则心情紧张地看着笑呵呵的薛华鼎,薛华鼎还没说出怎么合作,他们的心就乱了:“他要新建一个厂的话,我们怎么能竞争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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