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火力全开
作者:十格|发布时间:2024-06-29 11:38:12|字数:9196
警卫队长微微弯曲了一下膝盖,像弹射的八爪鱼一样掠过十余米距离,扑倒了离得最近的R国人。
电火闪耀,他的手指变得酷似拉长的蠕虫,直接撕开那倒霉鬼的口腔,深深扎入食道。R国人两眼翻白,全身都抽搐起来,喉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短短数秒之后,警卫队长又扑向另一人,留下一具直挺挺的尸体。
其他几名警卫也全都在以匪夷所思的弹跳动作冲入人群,开始了砍伐般的杀戮。他们比生前更有力更迅猛也更加嗜血,R方支持者由于坐得较近,便成了首当其冲的猎杀对象。
或者应该说,感染对象。
小鹰号母舰的战略监控室中,老费列特正在看着电脑屏幕,一名死者的脸庞被特写镜头所呈现,隐约可见皮肤下有着异物鼓凸,蠕蠕而动。
“下一批感染者的苏醒时间,在5分21秒后。”身边的潘多拉研究人员低声报告。
“很好。”老费列特点头,推动轮椅扶手上的方向控制杆,转了个身,“我的孙女怎么还没来?”
舱门开启,海伦被几名M军士兵带进,俏脸上全是泪水。老费列特低哼一声,不悦道:“看样子你跟你的Z国朋友相处不错,我倒是白担心了。”
“爷爷,求你放过他们。”海伦颤声开口,见老人无动于衷,咬了咬牙,“我跟陈默已经……已经在一起了。”
老费列特惊怒交集,瞪视她良久,长叹了一声:“傻孩子,你还没弄明白吗?在这场游戏里我说了不算,就算把你从平台上弄出来,也花了我很大的力气。7号是潘多拉为军方造出的活体武器,他只不过是样本之一。如今舰队在这里守着,就是为了看另两个国家的基因战士究竟处在什么样的水平线上。驻外军队深陷中东泥沼当中,国防部急需要一批特殊兵种去解决问题,如果一切都顺利,潘多拉将立即成为军方最大的合作公司。”
“你们是在创造魔鬼。”海伦脸色煞白。
老费列特没答话,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疲倦。电脑上陆续出现的血腥画面,让他发现自己作为单纯的人类而言,确实太过无力。
“魔鬼站在哪一边才更重要。”母舰舰长淡淡地说,“Z国人向来不缺乏智慧跟勇气,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一直认为这次测试意义不大,因为Z国跟R国不可能在任何领域超越我们,将来的基因战争结果没有悬念。”
看着周围那些军官和科研人员冷漠的脸色,战栗中的海伦第一次觉得,祈祷毫无意义。
狂野的枪声在超级碗中密集响起,摩利亚士兵开始大举扫射。一杆杆暴龙火炮喷吐着粗长火舌,让不及躲闪的R国人如同麦浪般倒下,两名已成为活尸的银河警卫被彻底撕成了碎片。
7号是最原始的侵蚀源,第二批带原体则是这些警卫。陈默看出异样,跟沈大力匆匆交代了几句,口令一传十十传百,摩利亚士兵扫出的弹雨随即覆盖了那些死于警卫之手的R国人尸体,一片血肉横飞。
警卫队长已冲到摩利亚这边看台,纵跳如飞,出手又是力大无穷,挨着擦着的人全都当场软倒,再也爬不起身。
摩利亚士兵由于害怕误伤自己人,而变得束手束脚,开枪只敢打点射。同时掠出的洛璃和卓倚天截住了警卫队长,两人头一次合作,配合却是默契之极,双双缠斗不与对方正面抗衡。
“看地上,他妈的快看!”有人在难以置信地狂吼。
跟刘二并肩开火的沈大力瞥了眼那个方向,只见乌黑血泊中一条断去的胳膊正诡异蠕动着,指掌屈伸,竟如同活物般在缓缓爬行。
“用手雷炸他奶奶的!”沈大力心中一凛,厉声下令。
摩利亚部队逐渐收缩阵线,一团团火云在超级碗爆开。R方幸存者终于开始崩溃,那几个索命恶鬼再加上摩利亚人的无差别攻击,眼下的情形令他们意识到末日降临。
“波鸟那个王八蛋收到信号了没?有没有回应?”刘二喘着粗气问,眼中困兽般的杀气近乎沸腾,脚边如雨坠落的弹壳散发着腾腾青烟。
“还没,先撑一会儿吧!”沈大力瞄着在R国人群中左冲右突的一名警卫,打了个长点射,那边立即倒了数人,目标却如同鬼魅般远遁而去。
M方的图穷匕见让所有人感到了压力。7号感染了警卫,警卫再继续感染更多的人,这种闻所未闻的恐怖病毒无疑意味着太多东西,在刘二和沈大力的直觉中,已直接和“武器级”这三个大字划上了等号。
铁牛连续跟7号对轰了足有数百拳,被陈默从背后一把扯开时,他魁伟的身躯焦黑处处,全都是被电火撕扯出的恐怖伤口。
7号凝视着陈默,并不在意滚跌到一边的铁牛。在之前火星撞地球般的对攻中,铁牛的刚猛拳劲等于是一点点将他体内由于低温而凝滞的侵蚀源释放,此刻已然达到巅峰。
“我好像见过你。”7号露出迷惘之色,没有发起攻势也没有任何动作。
陈默也同样有着无法言喻的熟悉感,但却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造人。7号的体貌特征接近亚裔,黄皮肤黑眼珠,光头无眉,突兀耸起的眉骨令眼窝显得极为深陷。他看上去二三十岁年纪,但陈默知道这个数字或许该除以十。182公分的身高,体形完美,肌肉轮廓鬼斧神工——他比任何真正的人类,都更像是造物主的得意之作,只不过全无心跳,就连摄取氧气的途径都不是通过肺部,而是全身毛孔。
感受到的冰冷气息,跟体内存在的阿瑞斯序列是如此相似。相比起来,洛璃身上的仿制芽则显得不那么纯粹。在这一刻,陈默奇异地跟对方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沟通,阿瑞斯悄然探出的扫描触角,已侵入7号的记忆载体。
针剂、培养液、晃动的水影、剧痛、恐惧、无边无际的意识空白……
陈默被那道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完全吞噬,直到阿瑞斯序列悄然传来波动,才瞬时醒转,“吞噬你的同伴,从这里逃生的几率能达到33%。如果你拒绝,我们会被那家伙吞噬。”
陈默的瞳孔忽然收缩,转头望向铁牛。
那么高大魁伟、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巨汉,正单腿跪在地上,口鼻中有着淡淡焦烟冒出。他蓬勃的生命力正在急剧衰弱,成了风中烛火。
铁牛迎着陈默投来的视线,露出一个粗犷笑容,“俺兄弟,俺要死啦!”
第一个被警卫杀死的R国人慢慢站起时,M军母舰上的科研人员面面相觑,几乎以为监控屏幕出了问题。
这批感染者的苏醒时间,比预计中提早了将近三分钟。
在全M乃至全世界范围内,可以说再也没有任何机构能够在生物基因研究领域与潘多拉相提并论。此次纳米侵蚀源的成功培植,离不开莫问天留下的关键数据,后期的无数次缜密实验则汇聚了所有能调动的尖端人才,投入的资金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但现在至关重要的环节却出现了偏差。
越来越多没被彻底炸成碎片的R国人尸体,正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并以迅猛如虎的势头扑向还活着的同胞。部分单腿独臂不成人形的家伙,跳跃起来也根本毫无阻碍,他们戳着断肢,蓝火闪烁的眼眶死死盯着每一份奔逃的血肉,一旦锁定目标就决计不肯中途放弃。
没有痛觉,不知畏惧,爆发出的动能远远超出活人——越来越多的感染者,正在将超级碗变成地狱。
摩利亚阵营同样遭受到了疯狂攻击,许多士兵第一次觉得暴龙火炮的威力还不够猛,因为那些如电纵来的身影,往往被扫烂了半边身体也依旧若无其事。
电视台直播团队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固定摄像机在忠实记录着一切。卓倚天和洛璃联手强攻,终于将警卫队长的头颅斩下,但卓倚天的手臂已被穿刺出巨大创口,一些肉眼可见的灰色物质开始在皮下悄然蔓延。
“杀了我!”卓倚天心知肚明被感染的后果,当即咬牙说道。
洛璃冷冷看了她一眼,并指如刀切向自己的腕脉,随即贴上对方手臂。鲜血汩汩而出,融入卓倚天的伤处,仿制芽自行开始了清除杂质程序,但效果并不明显。
“陈默能救你,先撑一会儿。”洛璃很快就察觉到仿制芽并不具针对性,却仍然没松手。
“你不是应该想我死才对吗,怎么反倒救起我来了?”卓倚天瞪着明亮的大眼睛,脸色古怪。
“你死了,他会伤心。”洛璃面无表情。
即便在生死关头,卓倚天心中也禁不住凄苦,扫了眼周围的混乱场面,目光微黯,“这次恐怕连他都逃不过了,路上有个伴也挺好……”
第三批感染者已经陆续站起,其中也包括了不少摩利亚士兵和袍帮中人。这次侵蚀过程甚至没有超过30秒,M军母舰上一片倒抽凉气的声息,老费列特面如死灰。
“准备炮击。”小鹰号舰长颤声下令。
作为一名资深军人,他很清楚眼前的形式意味着什么。正如海伦所说,潘多拉创造了魔鬼,但现在魔鬼却露出了无法控制的狰狞面目。如此猛恶的感染势头,一旦到达陆上,侵蚀源将令全人类陷入灭顶之灾。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老费列特苦苦思索着,无意中瞥见孙女的模样,心头顿时一颤。
海伦的脸上全是泪水,双手交握在身前,眼中没有半点光芒。她看上去就像是将要凋谢的花儿,那绝望的目光令老费列特情不自禁地想起亡妻,后者在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细声问他:“杜邦家族世代经营的战争生意,包括你所坚持的那些,真的是正确的吗?”
生平第一次,老费列特产生了动摇。
沈大力跟刘二带着部下边打边退,在两女身前构成一道交叉火力。弹药即将消耗殆尽,但那些活死人却越来越多,沈大力百忙之中抹了把大背头,放声狂笑,“奶奶的,把老子发型都弄乱了!”
两个Z方特派员早就在端着捡来的火器协防,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血脉贲张。其中一人刚想开口,却听到嘶哑之极的啸声远远传来,超级碗大门处急速掠入一条身影。
下一个瞬间,铜尸已出现在五十米开外的看台中央!
他的第一次冲击,就将一条直线上的十多个活死人撞成了彻头彻尾的残肢碎片。恐怖的超高速,恐怖的爆发力,同样恐怖的肉体强横度,这让他足以化身为一枚出膛炮弹,所过之处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分毫。
铜尸堪比铁石的腐肉骨骼,使得他对带原者的血肉感染方式免疫。几圈冲下来,摩利亚一方压力大减,而地上的尸骸则越来越多。铜尸解决了最后几名银河警卫后脱离战团,到了斗杀场边缘,正看到陈默出手,铁牛倒下。
陈默一拳击晕了铁牛,往他嘴里连塞了几粒兽魂果,想到已经拜托奥莉维亚送走的老巫医,唯有苦笑。老巫医在疗伤救人方面很有一套,现在却只能靠自己了。
“愚蠢的人类,有什么是比自身生存更重要的?”阿瑞斯序列在意识中愤怒咆哮。
“太多了。”陈默望向看台,目光逐一掠过正在肃清残敌的沈大力等人,以及洛璃和卓倚天,最终落在铜尸身上。
铜尸屈膝跳入斗杀场,到了跟前,翻着浑浊的眼珠,喉中嘶嘶两声。
他似乎已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护在陈默身前,脸上腐肉狰狞地抽了抽,气机锁定7号。
陈默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眼眶一热。
7号自始至终没有干预过陈默的任何行动,眼看着对方踏上一步,跟铜尸并肩而立,张了张嘴,带着迷惘神情问道:“你跟我是一样的存在吗?”
“不是。”陈默慢慢弓下了身,额前青筋突起,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太过强大的对手触发了本能中对死的恐惧,然而正是这份恐惧,令斗志熊熊燃烧。陈默知道自己一旦倒下,整个超级碗中将无人能够幸免。身为足够异类的生命体,孤独感在所难免。对于7号,陈默或多或少存在着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不同的是,他并非独自行走在世间。
他有亲人,有战友,有伙伴,还有她和她们。
火山爆发般的本体意志,使得阿瑞斯序列连丝毫抵抗都未能作出,便彻底泯灭在了精神怒潮的卷席之下。从明和夜一那里得来的升级点,悉数被陈默投入到强化攻击领域,天翻地覆的体内震荡令他如狂兽般怒吼起来,每一处肢体每一根肌肉纤维每一条血管,都在急剧膨胀,撕裂的皮肤渗出大量血珠,他的双眼甚至比血更红。
陈默伸出右手,收拢五指,握拳瞬间整个哥罗塞姆都能听到罡流涌动的声息。
“我们确实不是同类,我要吃了你。”7号对他终于失去了兴趣,同时有着急剧的力量提升。
侵蚀源的核心裂变令7号开启了最终模式,铜尸在扑出瞬间就被正面轰来的一拳砸得倒飞,撞上数十米以外的墙面深深嵌了进去。
陈默冲上,挥拳,与人造人的拳头在空中硬碰。一团蓝色电火无声无息地炸开,斗杀场中的沙土全部逆卷冲起。难以想象的巨力令陈默的右手骨骼几乎粉碎,但他仍咆哮着再次挥出这只在电芒包裹下如同燃烧的拳头,不退半步。
三分钟,他整个生命、灵魂与斗志的极限爆发,已回归熟悉的倒数轨迹。与以往任何一场搏杀有别的是,这一次他只为撕裂命运。
“开火!”随着小鹰号母舰舰长的命令,数道火蛇已从海面上腾起,向着平台方向呼啸而来。
终章 重生时刻
小鹰号航母战斗群在大西洋上遭遇演习意外的消息,很快成为了各国军事新闻头条。两艘巡洋舰在这起惨烈事故中沉入海底,小鹰号舰体受重创,几乎无法返航。
尽管M国军方发言人宣称,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中,但媒体记者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一些负面消息开始流传,号角邮报打响第一炮,以整版篇幅刊登了名为《暗战还是巧合》的专题。
资深主编亲自操刀,笔锋辛辣无比,直指军方舰队出现在疑为黑市拳赛举办地之海域,绝非恰巧经过那么简单。参与拳赛的斗杀者之一,已被证明是摩利亚国防部长。摩利亚刚从战乱泥沼中爬出,近期无视多国警告开发起了核武,正在成为西方世界眼中的不定因素。如此穷兵黩武的国家想来就算为那位年轻的国防部长派遣奇兵,用沙俄的技术干掉M国的舰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笑的是M国向来自居为世界警察正义化身,这次在家门口被人揍得鼻青眼肿却连屁都不敢放,还得遮遮掩掩,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笑话。
众口铄金,国内舆论指向对军方越来越不利,小鹰号母舰舰长引咎辞职那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媒体的嗅觉比狗还敏锐,那几条幽灵般的洛基潜艇直到现在还深烙在舰长战栗的记忆之中,它们几乎截下了所有飞往海上平台的炮火,并在随后展开的攻击中露出比剃刀更锋利的獠牙。
“鹰眼”级反潜系统完全失效,捕捉不到那些来去无踪的钢铁虎鲨。然而更令舰长恐惧的,却是整个航母战斗群集体失控的场面,母舰上突然自行转向的火神密集阵,将编队中一艘歪歪斜斜偏离航道的巡洋舰当场撕得千疮百孔,其他舰船也同时向母舰开了火。
舰长至今仍不确定,所谓的黑客入侵论是否成立。舰队失控过程不过短短数十秒时间,但足以让任何一名黑客成为同行顶礼膜拜的终极偶像,舰长很怀疑这样的人物地球上真的存在。
无论如何,那几条遁去无踪的洛基潜艇,已成了军方追查的直接方向。
数日后,摩利亚成功试射“飓风”级远程导弹。同一天,沙俄与Z国大使馆正式入驻摩利亚首都。
M方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更为严峻的危机上,北约会议随即召开,正式宣布对摩利亚实行经济制裁。而摩国则完全舍弃了外交途径,新任国防部长在公开演讲中宣称,绝不向霸权主义妥协,摩利亚三军已做好一切迎战准备,并保留动用超常规武器的可能。
这位于姓上将在发言中提及已然殉国的前任时,民众的愤怒情绪达到了最高点,首都广场上全是挥舞的火器,枪声震耳欲聋。
M国国会对如此回应大为震惊,参议员麦凯恩借势发力,公布了一段哥罗塞姆被炸毁前的现场视频。
国会这才得知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冰人计划”首次真真正正地浮出水面,民主党和共和党罕见地没有将内斗继续下去,而是被计划发起人——现任M国总统的野心惊呆。“超级生命”是整个计划中提到最多的关键词,如果人造人被证明可控,全球将有90%以上的人口纳入可清除类别,其中也包括绝大多数本国公民。
看着视频最后画面上,与人造人一起被火云吞噬的那个身影,麦凯恩默然良久,举起话筒:“资源枯竭,臭氧层破坏,生存环境日益恶劣——这颗星球确实再也承受不起更多创伤,但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寻求出路,而不是屠杀同类。独立宣言中提到过,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诸位,我想说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争和战争筹备以后,我们是否该适当地停下脚步,给自己一点清醒的余地?那位年轻的摩利亚国防部长,绝不是实验室造物。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为人类化解了一场灭顶之灾。就我的个人观点而言,他是真正的英雄。”
弹劾总统过程不亚于一场十级地震,杜邦家族作为首当其冲的陪葬品,资产遭到全面冻结,老费列特与若干子孙锒铛入狱。
树倒猢狲散,老费列特在狱中等来的唯一一个探访者,是海伦。
“爷爷,纽约开通直达摩利亚的航班了。我想去那边走一走,很快就回来。”海伦低声说。
老费列特隔着玻璃叹了口气,摇头道:“人都死了,你还去干什么?”
“那里毕竟是他呆过的地方。”海伦回答。
一个人,一具简单行囊,海伦在数小时后登上班机,静静凝视着舷窗外的夜色。祖父跟以前完全不同了,身上少了霸气,多了些平淡如水的东西。
人活着总是会经历这样那样的事情,时间也总是会抚平所有痛苦。差别只在于,有些人需要几天,有些人则需要一辈子。
飞机在跑道上呼啸而起,海伦的心却仍旧沉坠在那片死灰色的静谧之中,与外界隔绝。
航班抵达还未建造完工的摩利亚国际机场时,当地时间正是午后。
走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街头,海伦神情恍惚。街边一些孩子怔怔看着这孤身女子迤逦独行,就连其中最勇敢的,也忘了上去兜售手工艺品。
又到了高棘花开的季节,一片白色花瓣随风飘荡,落在海伦的肩头。这是种毫无美感可言的花儿,却生长在荆棘丛中,扎根于最贫瘠的土壤。每到花期,便会漫山遍野地绽放。
顽强,不屈,无需喝彩,如他一般骄傲。
海伦还未想好该去向哪里,只是觉得走在这片土地上,就能够依稀感受到他的气息。街头一辆墨绿色吉普缓缓开来,停在了旁边,彪悍如豹的年轻军官跳下车,看了海伦几眼,忽然举手敬礼。
“海伦小姐是吗?您好,我是将军的近卫。”那军官的英文很蹩脚。
“哪位将军?”海伦听懂了,但却不明所以。
“摩利亚只有一位真正的将军。”军官立正回答。
海伦的嘴唇急剧颤抖起来,想要开口再问,却又怕把这一点点突如其来的希望化作泡影。她机械地迈着步子,上了吉普,在一个小时车程后到达位于首都郊区的古老庄园。
庄园周边戒备森严,林带中甚至架设着防空火力。吉普车连过数道安检,驰入开启的铁门,广阔草坪上可以看到不少全身只围一块兽皮的野人,他们三五成群,目光梭巡不定,像是仍置身于蛮荒丛林深处。在堪称巨大的主建筑左侧,一幢建造中的楼房正拔地而起,脚手架上都是些光着膀子的军人。
海伦被带到主楼的最高一层,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打开后,她立即看到了躺在大床上的他。
他的身躯几乎是支离破碎,但还活着。
海伦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奔到床边,颤声叫他的名字,再也没有了半点以往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睁开眼,看到她,目光却是完全陌生的。
这是一段漫长而曲折的梦境,他虽然已经醒转,但意识还被禁锢其中,与那些残留的影像共存。喷爆的电火仍在眼前,复苏的兽性在灵魂深处始终没有消散,他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游离,分不清哪边才是彼岸。
“你在为什么坚持?”那人造人问。
“我在乎的一切。”他说。
阿瑞斯序列被彻底湮灭,与本体相融,久未有过动静的变种吞噬者,在最后关头此消彼长,骤然变得活跃。单纯就破坏力而言,它们比侵蚀源要恐怖百倍。
他轰出了雷霆般的一拳,天翻地覆的震荡瞬间席卷一切,黑暗无边无际地笼罩而下,直到耳边传来焦灼的呼喊声,才重现光明。
他看见她和她,同时也看见了没能被阻截的一道狰狞火蛇,从高空急速飞来。
在超限爆发的最后时刻,他腾身而起,迎向那道死亡火焰。这是再无退路的生命呐喊,死中求活的亡命咆哮,从破裂躯体中迸发出的蓝色电芒最终包裹住了全身,在那个刹那他看到迄今为止的生命历程在眼前流淌而过,欢笑、泪水、爱与仇恨,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今天是他被送回摩利亚后,第一次从昏迷中苏醒。庄园各处很快响起欢呼声,三个曾在他身边不眠不休守了几天的老头,又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都说自己才是最大功臣。海伦听他们提到什么经书,有点不太明白,也无瑕去多想。
她心中已被满溢的欢喜所充斥,唯一害怕的,就是他会再度离自己而去。
随着时间推移,海伦的担心渐渐消失。
再生能力创造了肢体恢复上的奇迹,尽管他用了足足48个小时,才记起她是谁,但对于她而言,这就已经足够。
伤势痊愈之后,他的记忆力也开始明显好转。海伦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逐一认出铁牛、铜尸、卓倚天、那三位老人,以及超级重犯组合和许许多多戎装汉子,在心中无数次感谢天主的庇护。
从国内赶来的两个女孩,海伦只见过其中一个,知道她叫白小然。另一个据说是正牌女友,肚腹已微微隆起,孕育着他传承的血脉。
海伦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流了泪,卓倚天拉着她说了很久悄悄话,直到她心结尽解。无论如何,最艰难的时刻已经度过,以后的事情,或许只能随缘。
这天早上,他照例走出房间,到草坪上享受一天之中最温和的阳光。蛮牙老巫医远远走来,发现他的眼神中仍透着些许浑浊,不由叹了口气。
他没在意对方,目光几次掠过那幢突兀之极的新建楼房,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苦苦思索却始终想不起来。
他迟疑了很长时间,终于往新楼走去,一步一步上到第二层,拐过转角,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屋子里排列着整齐的课桌,黑板上写着板书,半截粉笔搁在边沿。他怔住,下意识地走到后排座位上坐下,然后打了个呵欠。
很困,他有点不太愿意再去挖掘记忆,于是便趴在桌上。这是个无比熟悉且无比熟练的动作,他枕着交叉的胳膊,在窗外透入的阳光下眯着眼,骤然间全身一颤。
还少一个人。
他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手足瞬间冰冷,无数涌现的画面,在意识之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很久以前,快乐王子是个雕像……”他仿佛又回到满是鲜血与残肢的铁笼里,被她抱在怀中,听她说着童年往事。
她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怎么没人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他不敢确定在半边平台被炸毁的瞬间,自己是不是替她挡下了一切。在竭力回想过程中,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汗滚滚而下,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逐渐接近,最终停下。他茫然抬头,看到一个长发温婉的女孩站在面前,正冲着自己九十度鞠躬。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女孩的瓜子脸上带着似水柔情,明明是亚裔人的肤色,一双眸子却湛蓝如海,“我叫洛璃。”
他凝视着她,眼中的那点浑浊逐渐褪尽,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刚毅,以及如阳光般温暖的光芒。
“我叫陈默。”
两只手悄然拉在了一起,她抬头仰视他的脸庞,窗前有几片高棘花瓣随风飞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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