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一个叫做韩立的骗子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电话那头沉默着……好一会儿了。
  “所以,你是真的会引雷吗?澈儿你跟妈说实话。”江妈酝酿半天说出来这么一句,如果早几年,她还会再加一句:放心,说实话妈就不打你。
  同时偷摸拿余光找家伙。
  早知道就打给老爸,让老爸跟她说了,江澈无奈想了想,“不会,都说了是骗人的,而且马上要被曝光了。”
  江妈:“可是你现在这么会撒谎……”
  “这回是真的,报纸都要登出来了。”
  江妈:“那那两声冬雷呢,有那么巧?”
  “嗯,就是那么巧啊。”江澈好无助。
  “哦”,听江澈是这样的语气,江妈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勉强信了,惋惜说:“可惜了。”
  “……”
  “那你的钱,真的都是这么骗来的?”江妈又问。
  “不是啊,挣的,就除了第一笔,是你们硬要给我……”
  “给你?明明是你骗的……对哦,你骗家里钱。”江妈一下嗓门高起来,“接着还编故事跟我们说什么跟同学卖年货……一通瞎话还把隔壁赵叔给忽悠出去闯去了。”
  “……那赵叔不也挣着钱了啊。”
  “那我不管,反正兔崽子你等着,我跟你说,当时你前脚拿钱走了,我后脚就哭了……还你爸,眼眶都红了,就是还逞强而已。”
  “……妈,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后面的钱真的都是我买认购证挣的。”江澈转回正题,有些惭愧,认真说:“现在的问题是,我接下来会被曝光,可能看起来会比较麻烦,我怕家里担心。”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江妈想了想,说,“没骗钱,没犯法,假的就假的呗,爱说让人说几句,爱笑让他们笑去……”
  老妈心真大啊,江澈心头一宽,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电话挂断一会儿又打回来。
  江爸在电话里没多话,就仔细问了一句:“能应对吧?”
  江澈说:“能。”
  “那行,那你自己注意着点,有事跟爸说。”江爸说:“家里你不用担心,一点小风浪,爸经得起。”
  相比不靠谱的老妈,老爸永远是这样的让人安心,江澈:“嗯。”
  然后电话被接了过去。
  江爷爷在电话里大笑,说:“臭小子,早跟爷爷说啊……早跟我说,爷爷再教你几手跑江湖的戏法,包你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爷爷你就别笑我了。”江澈无奈道:“我当时真的就是怕挨打啊。”
  “我知道。”江老头语气认真一下,说:“但是澈儿你记住了,你行的那些好事,若是由你自己开口来说,怎么也少三分用处,明白吗?……去把这些事安排一下吧。暂时一点委屈,也不是受不得。”
  “嗯,我明白了,谢谢爷爷。”
  给家里人先做好了铺垫,江澈跟着又给林俞静打了一个。
  “大概会有那么几天,你身边知道我的人看你的眼光可能会有变化,没准话也不好听……你要是怕应付不来,干脆请几天假好了。”江澈在电话里有些担心说。
  “没事啊,我才不怕。”林俞静在电话那头说。
  江澈:“不是怕不怕,是没必要白白受委屈啊。”
  林俞静轻快说:“不委屈啊,就算你真是个骗子……哦,你就是。我也不委屈,我自己喜欢就好。”
  “嗯,好吧。那总之我已经让孔德成去盛海了,另外赵三墩和老彪明后天也会过去,你记得跟他们都见一下,拿个手提电话先用着。”
  与韩立有关的事情,从开始到后来,很大一部分都发生在盛海,就算林俞静的情况少有人知,江澈还是谨慎准备了一下。
  林俞静也没推拒,乖乖应了声“好”,跟着又柔声说:“你不用太担心我啊,专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我早就知道的,跟你一起,肯定……肯定很有趣的啊。你那么能折腾。咯咯。”
  “……我以后一定少折腾。”
  “嗯,不过折腾也没关系。”
  从这一句听出来,林同学其实还是有些替江澈担心的,只是在这个关头,选择不多嘴。
  难得林同学的脑回路规规矩矩一次,江澈心头温暖。
  “不过我觉得郑书记的建议其实也不错啊,干脆弄假成真算了,你引个雷。”
  “……”
  又聊了一会儿,挂上电话,江澈觉得差不多就这样了。会被这件事惊着的人自然还有很多,比如老师、同学,再马小云、马华腾,丁三石……
  不过这些人,就不需要铺垫了。
  至于宜家上下,江澈打算跟褚涟漪详细计划一下。
  ……
  隔天,燕京。
  黄广义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表情深思。
  女友杜眷一边顺手替他收拾办公桌,一边嘀咕说:“那些进口家电代理给我们的报价降低了百分之六,而宜家没有……”
  “嗯。”黄广义点头。
  “那,这是不是一个机会?”杜眷谨慎说:“我知道你心里气不顺,咱们果美的股份,也还在他手里握着……”
  “是啊。”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黄广义也很希望能有机会打一场翻身仗,至少把股份拿回来,可是……
  “你是不了解那个人。”黄广义苦笑一下,说:“那小子浑身是雷,一碰就炸,不知多少。既然有人出手,呵呵,这雷,还是让他们去趟吧。”
  “哦,那也好。”杜眷没有再多话,低头继续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比如报纸……
  “广义。”
  隔一会儿,杜眷手上拿着一份报纸,怔怔看着,喊了声黄广义。
  黄广义扭头看她,困惑道:“怎么了?”
  “真的,真的……是雷啊。”杜眷神情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着急,快步走过来,把报纸往黄广义面前一递,“你自己看,那个江澈他……”
  黄广义低头。
  报纸标题:《关于一个叫做韩立的骗子》。
  “韩立是谁啊?”
  “一个很有名的气功大师,在气功界属于中原五绝,泰山北斗的那种。”
  “哦。”黄广义应了一声,继续往下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江澈。
  再1992年,盛海,引雷,诈骗……
  “神经病啊。”
  黄广义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曾见识过江澈的几重身份,猜想过,他可能还有别的身份,一身的雷,却怎么都想不到,竟然真的是“雷”,会响,会劈下来那种。
  “这样,是不是机会更好了?”杜眷谨慎问道。
  黄广义没说话,手扶额头,表情纠结思考许久。
  “广义……”
  “嗯。”
  “咱们?”
  “咱们,什么都不做,因为我不信。”黄广义说:“大概那些人还不知道他在1992年真正的招牌吧,盛海滩小股神啊,他用得着诈骗?”
  杜眷:“那你的意思,这个全都乱说的?”
  黄广义:“管它呢,不重要,再说没准人家就是真的呢?谁知道啊。”
  他心里哭笑不得,说那要是真的,那我还得说声谢谢,好歹命保住了。
  与黄广义的镇定反应不同,对于很多人来说:
  宜家老板江澈就是韩立大师这件事,是很惊人的。
  韩立大师是骗子这件事,也是很惊人的。
  但是当这两件事加一起……就不止惊人了。


第六百零一章 人设崩塌
  宜家江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抛开身边那些知道他日常真实状态的亲戚、朋友和同学,在其余知道他的人而言,这个名字本身大概应该算充满魅力。
  1994年夏果美和宜家的那场大战在不经意间刻画了一个商场“天才少年”横空出世的故事。
  同时他是有趣的,因为仅有的两次媒体采访,他总是说着和别人不一样的话,令人看了生气,气着气着又笑起来,到最后也只得哭笑不得叹一口气,说好吧,我服了。
  然后那些话总是会被很多人自觉或不自觉地模仿。
  他是神秘而令人好奇的。
  也是惊人惊叹、钦佩,仰望和羡慕的。
  如果把这个人的出身背景,创业年龄、时间,以及在商战中的表现做一个传记性质的演绎,那么他就是这个新起创富时代的奇迹,可以被夸张成榜样的那种。
  做着梦的少年们幻想未来,会把他当作目标和偶像。
  青云门弃徒韩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除去比如褚涟漪、林俞静、郑忻峰等少数知情者,在于其他曾经或现在的气功爱好者,关心这方面事情的人而言,这是半个神话。
  为什么是半个?
  正面:因为《九转金身诀》奠基的修行体系至今通行天下,少年宗师三次惊如鸿般掠过这个江湖,传说中有天雷阵阵。
  甚至整个气功界还曾经默契一致,无限拔高他的身份和地位。
  反面:因为他本人,曾经数次发表言论否认气功和特异功能的存在,不认就算了,他还让门人出来发文约战天下各路大师,搞得整个气功界都很难看。
  对此,很多人内心是不信的,只以为大师看不得坑蒙拐骗的同行渐多,选择赌气,又或者他其实为了藏私。
  把两边往中间拢一拢,就算半个。
  然后,有一天,
  塌了,宜家江澈的形象,突然间就塌了。
  塌了,青云韩立的形象,突然间就塌了。
  宜家江澈和青云韩立的形象,突然间一起塌了……因为,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于是一部分拍脑门一想:难怪他年纪轻轻那么有钱,难怪他一直躲着不肯露面……原来大师是假的,诈骗骗够了,就想把锅碗瓢盆全砸掉,自己换一个商业天才的身份去享受财富。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想都不想……嚯哟,可算找着你了。
  更多的人选择观望,在等他(不管是韩立还是江澈,或者真的就是同一个人),至少可以站出来做一个解释。
  可是没有。
  ……
  纸媒的传播速度不如网络时代,差距甚大。
  但是,当江澈坐在课堂上。
  同学和老师们看他的目光都已经开始变得迷惘而惊奇,同时飘忽不定,总是瞥一眼就躲开。
  “江澈。”
  班主任季教授以他超乎寻常,硬撑出来的淡定,平静地上完了一堂课,把没用完的粉笔丢回盒子里,拍拍手上白灰,低头一边整理教案,一边点了声名。
  “诶,季教授。”
  江澈微笑站起来。
  “唉……”季教授抬头时脸上笑容意味复杂,大概自己也道不清楚,“深大招了你,到底是福是祸,如今……”
  教授食指向上比划一下,苦笑说:“天知晓。”
  他什么都没追问,也没打听,只是打了个趣。
  库库库库……哄堂大笑。
  江澈自己也笑了一下。
  “记者什么的,学校都帮你挡住了,要是实在不方便,你可以先请几天假,我给你批。”季教授双手把归拢好的书和教案在讲台上磕了磕说。
  “谢谢,我看看,真需要了,会来麻烦季教授。”江澈也把书和笔记合上。
  “嗯,不过记者挡住了,有些人挡不住,咳,外面的那些人,你下课处理一下……”季教授走到教室门口,回头叮嘱,“注意方式方法。”
  说完他开门出去了。
  同学们探头望去,“哗~”
  “怎么了,怎么了?”
  “……自己看。”
  门外,一队保安正在艰难维持着秩序。
  走廊上站着好多人,有女人,有一男一女成对的,其中不少还是挺着孕肚的女人……
  他们有的穿着高档,打扮得体,也有的衣衫破旧,风尘仆仆……
  说不清了,反正好多人,此刻正在走廊上探头踮脚等着呢。
  正好下课时间,学生们下楼梯看见,也站下来等着。
  还有教授老师三三两两,端着茶杯,远远站在办公室门口张望。
  江澈从教室后门出现。
  唐连招和陈有竖等在那里,大夏天,两个人都穿了长袖……胳膊里铁器的痕迹仔细看就能发现。
  江澈的室友们也跟在他身后。
  “别紧张,小事情。”江澈微笑说了一声。
  “轰~”对面走廊一阵巨大的骚动。
  “是他吗?”
  “是啊,照片穿戴不一样,不很清,但看着像。”
  “……”
  宜家江澈是不可能招来这么多人的,厂商更不敢到学校来找他,来了怕关系没拉上,反而给人得罪了。
  能招来这么多人的,只有那位青云门弃徒,韩立。
  “大师。”
  “韩立大师。”
  “……”
  人群开始一边呼喊着,一边往前推挤。
  愚昧和无知的力量同样是可怕的,江澈见识过几次大师带功报告会,群魔乱舞的疯狂,终于一次轮到他的头上。
  “啊~怎么回事啊。”
  “小心着点啊。”
  “别挤了,这有孕妇呢。”
  “跟谁不是孕妇似的。”
  嘈杂的声音响起来。
  深大的保安们一面拼命努力维持秩序,一面不住回头,去看站在走廊一头的那个人,目光里有茫然无措,有郁闷气愤,还有几丝哀求。
  江澈微笑点了一下头,抬头,一边用着比划,一边开口:
  “左、右,各一列,排好不要动,不要抢位置。”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带情绪,但是很快有人激动地大声帮他复述。
  在一众同学和老师错愕的目光中,拥挤的人群很快靠着走廊两边分成了两列,规矩站着不出声,只把目光看向走廊那头,那个年轻的身影。
  “他要干嘛?”
  “不知道啊。”
  “不会跳窗跑吧?”
  “听说他跑得很快。”
  “他过来了……”
  江澈把手里的书递给室友,抬脚往前走,走过保安身边,说了声“抱歉”和“谢谢”,然后走到队列前,停住一下,抬眼看了看,也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他一边左右开弓……拍两边人的肩膀。
  就这样。
  一边是目瞪口呆的老师、同学和保安。
  一边是一脸幸福和感激的群众。
  江澈不疾不徐,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放下手臂,回头,微笑说:
  “生出来不是儿子可别怪我啊。”
  “其实儿子女儿都一样,姑娘还贴心小棉袄呢,多好。”
  “好了,回去都注意安全,别再来了。”
  说完,江澈转头下楼梯,就这么走了。
  是走,不是跑。
  而刚刚还一团混乱,怎么也说不听的人群,没有追,也没有乱,开始规矩地离开——他们都是信的,不信的也不会来。
  拥挤的教学楼楼层,鸦雀无声。


第六百零二章 这一天那些熟人在想什么
  临州市市郊。
  三年多前,也就是市场经济地位刚刚确立的1992年,这里曾有一家租在民房里的何氏原材料加工作坊。
  三年多后,何家作坊已经是一家小有规模而且生意兴隆的加工厂了。
  正式名取了叫做莲花加工厂。
  工厂的老板叫何老蔫,有两个儿子,莲花是他家小女儿的名字。
  三年多前那回,自认老谋深算的何老蔫,被一个心眼针尖大的小子坑算了,傻不愣登丢了大好的赚钱机会不说,还落了自家姑娘许久的埋怨。
  话说后来工厂之所以取女儿名字,多半原因,就是当爹的为了讨好。
  但是回头想想,其实正是那小子给了当时困窘的何家作坊一条生路,送给何老蔫创业起步阶段,最难得的两样东西:名声和客户。
  这一点,何老蔫心里一直是清楚的,所以这三年来对那人虽然提及必骂,但心里,其实还是感激更多。
  这天中午,一身皮鞋、西裤,短袖衬衫加领带,何老蔫靠在躺椅上,听着动静,悄摸把盖在眼前的报纸挪下来,偷眼看了看如今已经十八岁的小女儿何莲花。
  女儿正拿大青瓷杯给他泡茶。
  “莲花啊。”
  “……嗯。”
  “看过了?”何老蔫晃了晃手里的报纸,刷啦啦响。
  从女儿的神情里,何老蔫知道她看过了,坐起身指着报纸说:“莲花你看,爹当初说得没错吧?这小子他玩的路数他就不是个正人。还打雷呢,他怎么不当龙王爷去啊,猪头肉吃个够……”
  话说一半,何老蔫顿住了,因为何莲花搁下暖瓶,瞪了他一眼。
  “咋了?”
  “咋了?人家都担心死了,爹你还说风凉话?!”
  十八岁的何莲花说话间恍惚还是当初那个在楼上听声就出来喊“澈哥你来了,等等我穿衣裳”的十五岁小女孩。
  “……那爹意思不就想跟你说,幸亏咱莲花当初没给他勾搭走嘛。”何老蔫自然不是真的恨着江澈,盼他倒霉,只是想着先借机平了多年的家务事,就又说:“瞧瞧,还怪爹不?”
  何莲花不吭声,只把嘴唇撅一下,端起青瓷茶杯转身“哗啦”一声,干脆利落地,就把亲手刚泡好的龙井茶,连茶水带茶叶,都给倒了。
  “哎哟。”那可是地道的龙井新茶,何老蔫心疼一声。
  “以后要喝自己泡。”何莲花“笃”一声把茶杯放回桌上,转身气鼓鼓快走几步,又回头,委屈加着急说:“谁还怨你了?!……再我又没去找他,知道了我也没去,你就不能盼他点好啊?!”
  说完抽一下鼻子,“小心他是真的,咔嚓,哼。”
  如今已是小家碧玉似的何莲花说完裤脚宽边儿带风,拧身走了。
  “……”何老蔫只得苦笑,想了想,眉眼舒展,“我家莲花懂事了。”他一直以为女儿是不知道怎么去找呢,却原来只是没去找。
  当初哭鼻子怨爹的小莲花长大了。
  想想也是,那会儿宜家果美打仗,日常节俭的女儿突然间开口要买这个,又要买那个的,原来心里都有数,更有分寸。
  “好了,我家莲花总算不会被那个混账耽搁了。”
  “真是个混账啊。还有,话说你打仗那会儿,我自己,再我认识的,能支使得动的人,可都是花钱站你这边的啊……臭小子,竟然真的招完就躲了。”
  高攀不上咯,但至少问心无愧,何老蔫自个儿嘀咕了一声。
  再想想,猛地又抬头,冲门外喊:“放心啊莲花,那混账精着呢。怕只有他又算计别人……哪来别人算计他的份哦。可不用替他愁。”
  ……
  相对而言,茶寮人是真不怎么担心。
  他们只是有点惊讶,然后就决定信了。
  茶寮人对江澈的盲目信任本就是不可理喻的,而在宜家果美交锋那一次后,更变得无法撼动。
  十岁的曲冬儿这会儿已经准备下半年去上初中了,最后一点时间,日常就呆在家自己看看书。
  哞娃和豆倌几个从院外跑进来。
  “冬儿。”豆倌气喘吁吁喊她。
  曲冬儿扭头,“嗯?”
  “江老师,江老师不会有事的哦?”
  “不会啊。”
  “嗯,但是刚才杏花……杏花婶路上说,要是真有事才好呢,真有事,那混蛋就可以滚回茶寮了,你说呢冬儿?”
  “欸?”曲冬儿眼睛亮一下,想了想,认真点头,“是啊,是啊,那多好,可是不成啊,杏花婶怕是要落空了。”
  她说着有点遗憾的样子。
  并不知道自己路上嘀咕的话已经被孩子们听去了,议论上了,杏花婶独自出门过了南关江,一边往老村山上走,一边还想着今早听说的消息。
  “哎哟,我的儿子……”
  悔,杏花婶后悔大了,什么打雷下雨的,她不关心,她就记着人说韩立大师拍肩膀包生儿子,一拍一个准。
  拍别人都准,那他自个儿呢?
  肯定更不用说了。
  上坡,直起身,杏花婶抬头看了看泥石流后已经修复,当初用来充作村小的那个院子,再某个小窗口。
  “早知道,当时就不听他讲什么破道理了。”
  杏花婶气鼓鼓骂一声,小心着,声音不敢大了……
  因为她这个事要是漏出去,大概就是茶寮村史天字第一号的惊天大秘闻:想当初,她可是背着全村人,半夜摸门去教过那小子茶寮土话的,她都上了床了。
  “晚了,晚了。”
  杏花婶想着晚了的时候,作为茶寮运输队队长的马东强并不这么想,他这会儿正独自蹲在院子里,在他当年那台如今已然被当作历史文物的破拖拉机旁边,默默抽着烟。
  “气功大师啊。”
  马东强听说这消息之后立即想起来一件事,当初,江澈曾经用玩笑的口气跟他说起一门气功,叫铁裆功,叫他可以找来练一练。
  “练一练么?不晚吧?”近一年来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的马东强低头看了看裤裆,一阵害怕,又一阵纠结:
  “江,不,是韩立大师叫我练啊。”
  庆州。
  十六岁,身高一米八四,第一次被国家队征召试训,虽然只是带着,陪国家女队练一练,周映依然戴上红绳手串,开心得哭了一夜。
  她记着呢,要打奥运会,拿金牌。
  到时候,江老师会来……
  嗯,2000在悉尼,2004在哪呀?
  江老师,呃,韩立大师,是不是飞来啊?


第六百零三章 真真假假
  在周映的眼中,韩立就韩立呗,那又怎么了?
  没有什么所谓的污点,也没有什么能难住江老师,除了记忆中他之前说过好几次,怕以后就够不着摸摸头了。
  “可是我会弯腰的呀,老师。”小丫头嘀咕着。
  因为在之前几次青年队比赛上惊艳绝伦的表现,这一天背上行囊去国家队跟训的周映,其实早已经是圈内重点培养和期待的天才少女了。
  当初在比赛现场阻止她继续上场的两名教练一起给周映送行。
  “瞧你高兴的。”机场外,教练替周映整了整衣领,说:“已经太快了,知道吗?为了你的江老师,不许着急,不许受伤。”
  “嗯。”周映点点头,对教练也有些不舍。
  “那你……”教练送别的话说一半,突然压低嗓门,犹豫了一下问:“你的江老师,是不是真的会气功引雷啊?”
  周映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啊。”
  “那拍肩膀生儿子呢?”
  “也不知道。”周映还是摇头,但是灿烂地笑着,只把问题当作一件有趣的事情看待。
  区别于小姑娘的轻松乐观,此刻另外有两个人多少显得不够平常心和泰然自若,这两个人一个叫马小云,一个叫马华腾。
  两个人都是对气功之类存有兴趣的,初听消息,自然免不了惊诧和激动。
  尤其马华腾,他之前一度那么渴望见到韩立大师……结果原来大师就在眼前,平常没事就和他一起吃个饭,分个小黄片什么的,对了,他们还一起冲太平洋尿过一泡。
  远在大洋彼岸,小马哥想了想,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两人目前阶段还都一样,满怀担忧,同时无比恳切地盼着江澈大爷好,盼着他能赶紧出来解释,解决问题。
  可是没有。
  “江澈就是韩立,韩立是个骗子”这个惊天消息曝光的第一天,江澈除了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拍了一溜儿肩膀,一切如常。
  甚至第二天上午,江澈仍然照常上课。
  快到下课时间。
  季教授跟讲台上的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推门进来,走到江澈面前拍下一张纸,说:“请假条,我帮你写了……也帮你批了。走走走,回去休息几天。”
  一向持重的季教授突然这样,包括江澈在内,好多人都看着他。
  “看什么?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再这样下去,深大是妇产科还是观音庙哦?”季教授叹了口气,嘀咕说:“好像也有道观做这个,却从来没有大学做这个的。”
  说完他就先走了。
  下课,出门……依然好多人在等着。
  这次队列已经排好了,一直排到了楼梯下还看不到头。
  适逢90年代前中期,正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阶段,这仅有的一胎机会,太要命了,多少家破人亡,又多少抛家舍业,大多发生在这一阶段。
  当然,这一时期因此而找到路子“发了大财”的人,其实也很多。
  江澈出现了,殷切地目光望过来,人群骚动。
  “都有,别急。早说了都有的,急个屁哦。”保安队长已经很熟练了,自信而得意地大声整理着秩序,说:“把队排好等着就行,谁挤我给谁拎出去。”
  说完他转身看江澈,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敬个礼的样子。
  江澈:“……嗯。”
  这一刻,他有种感觉,自己好像是一部生育机器……
  所以我的系统不会是一只万年单身狗吧?然后蓄意报复社会?
  瞧这特殊技能给的……充满灭世感,满满的恶意。
  “回去记得说一下,我下午开始请假,接下来就都不在学校了。”江澈先叮嘱了一句。
  说完抬头看了看队伍长度,想了想,又说:“单列吧,一错一插进去,到我左手边……我留右手一会儿拿筷子吃饭。”
  队伍高效而整齐地排好了。
  再一次围观,更大规模……
  江澈走向人群,步伐平稳,身后是唐连招、陈有竖,以及一众室友。
  这感觉很像是出去砍人,很应该配一首《乱世巨星》:“叱吒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叱吒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可惜,他是去帮人生娃的……
  妈拉个巴子。
  “大姐你别激动,你这有身孕呢,千万别激动。”一边步伐平稳地向前走,拍肩,江澈一边车轱辘说着:
  “辛苦了。”
  “注意安全。”
  “白头偕老。”
  “健康长寿……这位大爷你?……哦,替你儿子儿媳妇来的啊,这……不太合适吧。算了,没事。”
  “大哥大嫂……你们昨天好像来过吧?……哦,想生双胞胎啊?……那要不是,可不能怪我。”
  江澈就这么一溜儿过了走廊,下了楼梯,出了门。
  低低的笑声在四周围观的吃瓜群众中渐渐响起来。
  今个儿不同昨日,再来一次,震撼感没有了,吃瓜群众们再一想,那是他们日常同在一个校园,差不多都认识的同学啊……
  于是场面看着就让人有点想笑,那是一种忍俊不禁里带着同情体会的笑。
  就连江澈自己都在笑,苦笑。
  就是在这么一种莫名洋溢开来,轻松而古怪的氛围中……
  其实有人因为期待看到的情况没出现,满腹的心思落空,正咬牙切齿。
  深大气功社和特异功能社两家因为之前惹上过江澈,丢人丢份,后来的日子很不好过。
  一年多了,好不容易,他们终于盼来了“正义”,欢欣鼓舞。
  然后……
  “两天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麻烦?反而是这样?”
  “对啊,气功和特异功能届都不做反应吗?那那些被他骗过的人呢?他们总该做点什么吧。”
  “就是,而且都已经这样了,学校也没个态度出来。”
  “……”
  一群人忿忿不平地小声议论着。
  气功社和特异功能社两位社长互相看了看,最后一咬牙,说:“走,我们去把皇帝的新装捅破。”
  “我们?”身后一群人目光惊了,然后怯弱地看着两位社长。
  “怕什么?”社长努力挺一下胸膛,说:“他到这都快要墙倒众人推了。而且眼前这种局面下,他还敢怎么样?他对付谁,谁就是英雄,懂吗?”
  他说的这个逻辑,既是为了说服其他人,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听起来很正确。
  “……对哦。”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勉强跟随着两位社长朝前走去,去堵江澈的去路。
  其中还一个女孩子,按照之前布置的任务,鼓足勇气一边走,一边大声朗读着报纸上的一段话:
  “关于宜家江澈,即所谓气功大师韩立诈骗一事,目前已有盛海市民,受害者金保三,谢官田出面指认……此人1992年间,曾于盛海市各公园招摇撞骗,收徒,并且骗取学费,上当受骗者初步估计在一万以上……”
  千字长文,江澈就站那儿,平静地听他读完。
  然后没有表态。
  “江澈。”气功社社长等了一会儿不见反应,只得提一口气,主动说:“你不觉得你应该说点什么吗?”
  “对你么?凭什么?!”江澈没说话,是管照伟接了一句。
  “……凭我是气功社的社长,深城和粤省气功协会的正式成员。”
  “还有,凭我们是都是深大的学生,而今天,我们的母校,正因这个人和他的事情而蒙羞。”
  两位社长显然有所准备,一人一句,把立场都站住了。
  听起来有点水平啊……围观群众都在等江澈的应对。
  “……原来是这样。”江澈开口,笑一下说:“可是我又不是气功社和气功协会的成员。至于学校……校领导们睿智敏锐,自有他们的判断。”
  江澈近乎狡辩地说完,直接抬步朝前走。
  “不行……你不能这么走了。”气功社社长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跟着挡了一步,他身后的人也只好都跟过来,“别忘了,你假冒气功大师,破坏过我们组织的大师带功报告会。”
  话赶话,他仓促间竟然又找到了一个直接相关的事件,作为他要求解释的理由。
  “对哦,差点忘了,还有那么一遭。”吃瓜群众们一下都想起来曾经那场最后变成闹剧的带功报告会了,心说这下,江澈怕是不好再随便搪塞了。
  同一时间,江澈身后,唐连招和陈有竖人往前压。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还用讲应对?应对个屁哦。
  竟然有人敢堵江澈?
  他俩也是很久没见识过了。
  手在身后,江澈朝下压了压,稳住唐连招和陈有竖,顺便庆幸了一下赵三墩不在。然后在无数目双眼睛的注视下,目光带笑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谁跟你们说,我就是假冒的啊?”万众期待下,江澈开口。
  “……”江澈竟然这么说?!
  “哗~”
  “他的意思,他是真的?”
  “……”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石子投进了鱼塘,人群里一片骚动,议论纷纷。
  “怎么你们会只看到这两天报道,却忘了关于我的那么多传说呢?我的故事,有那么普通吗?”
  江澈又说了一句。
  这一下,议论声停了。
  场面悄然。
  无人答应。
  最后还是江澈自己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脚下朝前一步,同时出声:“九天玄刹……”
  他的声音不大。
  但是因为场面安静,还是清新地传进了很多人的耳朵里。
  “这是什么?”
  “口诀吗?!”
  “……”
  这一刻,别说被社会风气和港片洗刷过无数遍的吃瓜群众了,更不要说那些本就相信韩立大师的“挨拍男女”,就是唐连招和陈有竖两个,脑海中都是突然嗡一声,都懵了……难道真的,是真的?!
  真的?对哦,其实澈哥是真的气功大师的证据,可比他是假的证据多多了。
  他俩仔细一想,江澈本就不像个正常人啊,以往觉得是因为天才,难道其实是因为特异功能?只是他们平常跟他处得太近,反而第一时间就认可了他是假冒大师的逻辑,现在想想,那其实并没有明确的依据。
  “化为神雷。”
  江澈又迈一步,同时说了第二句,四个字……内心平稳气场全力运转,强压因为中二气息太满带来的强烈不适。
  和江澈不一样,这一刻,他身后那些看过各种神功报道,甚至参与过大师们的带功报告的吃瓜群众们没有感觉中二,他们只是集体鸦雀无声。
  有人脑子混乱或空白。
  有人满怀期待,要打雷了吗?
  刚有人激动坏了,天啊,今天要亲耳听到“神剑御雷真诀”的完整口诀了吗?
  而在江澈面前,气功社和特异功能社自社长以下,这一刻全体超级懵逼……
  要知道,这群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真的相信气功和特异功能的,要不然也不会加入这两个社团,辛苦修炼,多年来一直殷勤伺候各路大师了。
  而现在,他们是当事……不,当雷者啊。
  “煌……”江澈又朝前走了一步,第三句口诀出来一个字,莫名的压迫感骤然提升。
  同时间,围观人群突然轻微地骚动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
  “看那,有人躲了。”
  原来,对面人群里先前负责念报纸的那个姑娘,刚刚第一个丢下报纸,躲了……大概她觉得自己念了檄文,仇恨值比较高吧,加上本身信这个,被江澈一掰一演,回过神来开始后怕了。
  然后因为是女的,也不必为了面子太过死撑,就先闪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在这种局面下,有了第一个,马上就会有第二个。
  然后更多人开始随大溜。
  仅剩的几个看看情况,势单力孤啊,强撑面子没跑,但也趁乱偷偷挪到了一边。
  剩下孤零零两位社长互相看了看。
  特异功能社社长默默先挪了一步……
  气功社社长一看,赶紧也挪一步……
  人群里,笑声,起哄声,一下都起来了。
  一片嘈杂中,江澈停住没再往下念,只笑了一下,然后直接闲庭信步,从两位社长闪出的空处走了过去。
  在他身后的一群人跟着走过。
  “就这么过去了?就几个字……”在场有对气功和特异功能不怎么了解也没兴趣的,此刻还在糊涂,刚刚,气功社和特异功能社的人还一副气势汹汹,豁出去了的样子呢。
  旁人点头,“牛批。”
  “嗯。”
  “哎呀,可惜……”到这时候,才又有人想起来,“口诀啊,口诀啊,可惜了,怎么这么没用,不撑到底试试?”
  “你怎么不去试试?”旁人挤兑。
  就在此时,江澈回头了。
  再一次万众期待他的台词,比如“暂且饶你们一命”什么的……
  可是,江澈说:
  “开个玩笑,怎么就当真了呢?报纸都说了,我是假冒的啊。”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天空,意犹未竟的样子。
  “……”
  这一刻,全场没有一个人想搭理他。怎么又绕回来了……神经病啊?!
  “你们看,连你们自己内心,都不能确定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跟你们解释,又有什么用?”
  江澈突然变得语重心长。
  “别浪费时间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了,同学,好好读书吧。等一天,深大可以以你为荣。至于我……就算今天如你们所说,深大真的以我为耻了,我厚着脸皮说,还想呆下去;而假使将来有一天,深大可以以我为荣了,我……”
  他说到这顿住,目光朝四周看了看。
  满场无声。
  这是要赌气了吧,跟大家,跟学校?有个别人想着。
  然后,他们就听见江澈说:
  “我会很开心,然后会一生,以深大为荣。”
  说完,江澈面色沉静,转身离开。
  这一刻,
  围观的同学们内心震撼,他们甚至觉得江澈肯定是受委屈了,事情就如他说的,只是解释不清。
  这一刻,
  一直在远处不安观望的各位校领导们内心感动。
  “好歹有一颗赤子之心。”
  “是啊,好孩子啊。”
  “这次的事情明显的有人在蓄意推动,可惜我们校方目前只能置身事外。”
  “是啊,希望他能顺利解决吧,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很难辩驳。”
  “……”


第六百零四章 他为什么不说话
  教学楼前的一场真真假假,似胡闹,又似委屈说不清,只好装作玩笑。
  江澈的所作所为,似乎让事情变得更加说不清楚了。
  说他是假的吧,嗯,报纸是这么说的,还有人出来指证……可是他却大方坦然,去拍那些人的肩膀。
  那就说明他真的?
  偏偏他拍完肩膀总要说一句“不是儿子可别怪我”铺垫,仔细想想很心虚没底的样子,刚还说自己引雷也只是玩笑。
  “所以澈哥,你到底真的假的啊?我是说气功,引雷什么的。”走到人少处,唐连招终于忍不住问了。
  “嗯。”陈有竖用一个字附和,表示他也强烈希望知道。
  江澈扭头看看他俩,眼神里的意思似乎在说:你们好荒唐。
  “当然是假的啊,你们难道不该早就知道了吗?”江澈说:“我要是真会特异功能,我开什么宜家啊,一雷下去不就什么都有了?还长寿。”
  想想也是这个理,唐连招和陈有竖沉默一下,大招开口:“那为什么澈哥你现在这么做?”
  “乱来?”
  “……嗯。”
  江澈笑了一下,“前天,我爷爷跟我说,有些事,暂时委屈一下并不是坏事,甚至委屈本身,可能是好事……可是你们知道的,我不习惯委屈啊,索性就折腾一下。”
  这是实话,但不是完整的实话。
  不说完整不是因为不信任,只是因为没必要。
  午饭时间,江澈想着先回宿舍休息一下,洗漱一遍再去吃饭,刚进门,他的手提电话就在抽屉里没命地响。
  “喂,你是?”
  “你妈。”
  “……妈啊。”
  “嗯,回家吃饭。”江妈在电话那头说。
  “回临州?妈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担心……”
  “回你深城这个房子啊。”江妈在电话里说:“我上午过来了,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打了小峰的,才知道你在外面有个家。”
  “那你……”
  “你藏备用钥匙的地方,还不是跟我学的?”江妈那头传来蔬菜下锅的油爆声,“好了,快点儿回来吃饭。”
  电话挂断了。
  江澈到家的时候,喷香的饭菜已经在桌上了,满桌都是他打小爱吃的菜,米饭晶莹,筷子比量好了搁在白碗边上。
  “妈。”
  “诶。”
  江妈系着围裙站在餐桌旁,凝神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担心。
  “你怎么……”江澈想问老妈为什么来,但其实是没必要的,别看老妈平时没心没肺的,真有事,真觉出来不对了,她比谁都着急。
  “妈这两天看报纸看得揪心,看不见你好好的,心就慌。”江妈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说:“过来坐下,先吃饭。”
  “……诶。”江澈走过去,作势要拿手抓一边炒得很老的辣椒炒肉。
  “啧。”江妈瞪眼,打一下他手,又忍不住笑起来,像江澈还小的时候那样,板起脸教训说:“用手,谁教你用手的……”
  “好久没吃妈你烧的菜,馋了一下就急了,嘿。”
  “那也先洗手啊。”
  “嗯,好。”江澈洗了手,坐下大口吃饭,夹菜,说:“妈你不用担心,其实这事……”
  “其实这事肯定有难处不好应对了。你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你么?要是占着理,你那不服不忿的。”
  江妈说着往江澈碗里夹了个鸡腿。
  江澈:“妈我……”
  江妈:“为难就不用讲。”
  她自己这么说的,但是隔一会儿,又自己拄着筷子忘了吃饭,缓缓嘀咕道:“越来越管不了你了,也教不了,你做的事,妈这没文化,都看不懂了……只能过来给你把饭做好点儿,让你吃饱点。”
  江澈:“……嗯。”
  一时眼眶酸涩。
  关于气功这事,怎么说呢,固然有不得已,有巧合,但是他自己玩性过重,考虑不周的成分有没有?那肯定也是有的。
  他现在打定主意面对,并不等于毫无破绽。
  有破绽的事情怎么应对,才是真难处和真本事。
  母子俩之间难得地气氛低落了一下。
  “吃饱了跟妈说一下,那件贴身的小背心,是哪个小姑娘的。”江妈冷不丁说了一句。
  江澈:“……啊?”
  “啊什么啊?我在卫生间里捡着的。”江妈说:“一看就是小女孩穿的,顶天十五六岁……”
  后续的话,江妈尴尬了一下,没好意思说下去。
  其实……不止啊。江澈也只敢在心里说。
  ……
  广州。
  程晓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洋人,准确地说是中米混血,但是因为中国血统只有四分之一,所以外貌特征都更西方化。
  他的中文名也是自己取的,自认为是中国通,取了个复姓,叫司马鹏泽。
  这个人就是程晓的合伙人,金主,同时也是他在关系方面的靠山。
  “那个江澈一直没有出来说话,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作为见证过宜家对果美一战的人,江澈不出声,程晓反而更忐忑。
  “那就说明我们抓住他的脉门了,至少教徒收费这件事,是肯定的,我们不过把事情夸张了一些而已。”司马鹏泽得意地笑了笑,参与中国家电销售市场竞争,先把宜家赶出华南市场,再从江澈手中拿到部分内地厂家的股份,进而通过进口电器方面的价格优势,一步步蚕食、扩张,这是他和程晓共同拟定的计划。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司马鹏泽摆了摆手,抽一口雪茄说:“你们中国人作势喜欢留后手嘛,我知道,可是我们的底牌,也还没有翻出来,不是吗?
  我已经通过关系在狱里找到王宏了……那个江澈欺骗然后吞掉他的资产,估计300万。
  不管王宏自己是不是骗子,江澈都要因此投鼠忌器,明白吗?
  我现在考虑的反而是……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去亡羊补牢。”
  这家伙很喜欢说成语、俗语。
  程晓听完想了想,咬牙说:“既然司马先生有把握,干脆直接翻底牌,把他钉死吧……这个人,很麻烦。”
  司马鹏泽犹豫了一下,“可是这样,并不利于我们获得好处啊……你在报私仇?那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盛海。
  胡彪碇、赵三墩和孔德成走在一起。
  他们刚一起见过林俞静。
  “跟那个小林姑娘说话,比跟江澈说话可容易多了。”老彪走着走着,感慨说:“更能想到一块去。”
  孔德成只能当作没听到。
  赵三墩用力点头,说:“也容易听懂,对吧?”
  老彪:“是啊。”
  “就是跟澈哥一样不让动手,这点很不好。”
  “是啊。”
  这对话,干听也未必不是麻烦啊,孔德成为了打断这俩货背后非议自家老板和小老板娘,好不容易插上了一句:“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吧,难得有机会认识彪哥……”
  “不,我有急事,我得去万国黄埔那边。”胡彪碇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气势沉稳而磅礴道:“宜家的股价,这两天听说在跌……我去看看,顺便让它升回来。”
  看看,就升回来?
  孔德成也是知道宜家股价在跌的,虽然跌幅还不算很大,总难免有些担心,然后面前这货说,他去看看,就能升回来?
  “喂。”
  这时候,赵三墩接了一个电话,很快挂断。
  “老彪,澈哥让我跟你说,你,无论如何不许去股票交易所。”
  胡彪碇纳闷了,“为什么啊?”
  “没说,澈哥说,他跟你解释越多越容易出岔子,干脆不解释,要你照做就好了。”
  “哦。”反抗是不会的,胡彪碇小小的抱怨了下,“这叫什么事嘛,也不解释,他自己也不说话……对了,江澈这回为什么不出来说话啊?”
  ……
  燕京。
  “为什么他不出来说话?”
  已经退休的李泊一边泡茶,一边抬头看了看身前的儿子、儿媳妇,还有当年失而复得的大孙子,笑一下说:“很简单,因为他是真的有问题啊。”
  “可是他也做了很多好事啊。”儿子一时口快道。
  “那爸你……”恩人有难,李家儿媳妇有些着急。
  “我怎么还不出手帮他,是吧?”李泊喝一口茶,撇开儿子的问题,先说道:“会帮的,但他既然还没找我,就不急。依我猜测,他是准备用我接下一手,终归是他自己要先出手的。”
  儿媳妇顿时糊涂,“可是爸你又说他没法出来说话……”
  “不是没法说,只是时候还不到。”李泊放下茶杯,转向儿子,“就如你所说,他也做了许多好事。可是这样是没用的,九件好事与一件错事并不能相抵,明白吗?”
  “那怎么办呢?”李泊自问自答:“等到好事也发酵成了坏事,十件坏事里他死盯着七件甚至九件解释,大翻转过来,民众感慨、惭愧之余,谁还会相信那一件小小错事是真的呢?又谁会再同他计较?”
  李泊说完,儿子儿媳恍然大悟。
  “这小子可不是普通人哦,做得君子正人,也做得浑人无赖。最可怕他对人心的把握,着实不浅。你看他在胡闹,其实他应该是着急了,想催化事情发酵啊。”
  儿子儿媳点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总归他是好人。”二媳妇把儿子抱怀里说。
  “那倒是。”李泊认可了,又说:“当然,我所说的,眼下也都是我的猜想而已,以他的行事,估计肯定还有别的后手和铺垫,是我们不知道的。”
  老头自认对江澈把握颇深,得意之余谦虚了一句。
  然后,很快就被打脸了。
  宜家江澈将召开第一次媒体见面会的消息在短短两天后传来。
  依旧是家庭分析会,李老头面色有些僵硬,“咳,不可能的,我赌他绝不会现在回应气功的事。”
  当场,儿子儿媳努力表现出的那种“我们完全相信”的表情,因为太努力,显得很浮夸和刻意……
  还好,一天后,他又是对的了。
  宜家声明:此次媒体见面会,宜家江澈将只回应“劣质产品事件”和“被进口家电针对”这两件事的相关问题。
  老头长出一口气。


第六百零五章 那个祸害
  李泊这老头说对了一些事,也说错了一些。
  比如他说江澈现在不开口,是因为自身确实是有问题的……这是事实。
  首先,1992年的那个春天,在盛海市的小公园,江澈确确实实是骗了钱的,阴差阳错成了气功大师后没扛住诱惑,收了两千多近三千块,多买了一套认购证。
  这事怎么说呢?江澈自问了一遍,结论哪怕再次回到当时情况,以当时那种急切的状态,自己恐怕还是会扛不住。
  其次,那一年在茶寮,他也是真的把假冒师兄王宏给坑了用于建设港口,末了还把人送进去了。
  嗯,这个事……做错了……但是真的很解气,也很好玩啊。
  而且当时的情况,王宏既然巴过来了,就是必须收拾的,不收拾,现在的情况只有更糟,那混账连部委都敢诈骗,指不定会以青云门的身份捅出多大的娄子,牵连多少人。
  所以,对这件事,江澈其实一样没觉得多后悔。
  “除非一开始就没有那两声该死闷雷……那样我就不会变成大师,不变成大师就没机会那么轻松的诈骗。后来自然也不会招惹上王宏……不招惹,就不必费尽心思清理门户,留下隐患。那样,我就是一个纯粹的,光明正义高大上的好人了。”
  江澈这么给自己开脱了一遍。
  而今一切既成,三年过后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只不过暂时谁都不知道江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1995年的五月下,盛海火车站附近不远的小公园。
  周末清晨,草树间还微有凉意,但是天上刚斜出不久的日头已经有些炙人了。
  赵老四一身白色的练功夫,身上被草叶树枝上的露水打湿了几处,也不在意。
  脚下软布鞋踏着青砖小径,肩头上扛着卷旗的长木棍,赵老四走到三年多来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园一角。
  他的头发已经很白了,但是精神、身体依然很好。
  过往三年多时间里的绝大部分时候,赵老四都是早晨第一个到场的,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对比当初的盛况,这两年,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韩立大师每出面否认一次气功的存在,怼一波气功界,人就少一批。
  金身功本身全无组织,更不洗脑,几乎只凭传说支撑,所以聚得快,散得也快。
  而这一次的风波,几乎是致命的,现在仍留下来的人,已经很少了。
  至于那些心灰意冷的人,他们多数都回到工作生活里去了,也有少数改投了其他自称真功的师父……
  “不对……我们本就是没有师父的可怜徒弟啊,三年多来,都是自己一群人凑在一起练习,哪来的师父?”
  赵老四想到这的时候,刚在老位置上把【九转金身功】的旗子展开,弯腰准备插旗。
  他整个人突然顿住一下,想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把插进土里小半截的旗子收起来,卷好,顺齐了靠在树上。
  “四哥,怎么,今天不插旗了啊?”几个老伙计从不远处走来,看见了就问。
  “不插了。”赵老四摇头,等人近了才说:“旗子以后就不插了,当件念想,由我收着吧。”
  “嗯。”老伙计说:“那咱们?”
  “咱们……”赵老四说:“坐下聊聊吧。”
  “好。”
  几个老伙计坐下了,隔一会儿,又来了何二麻、牛壮、丰子、二妮几个相对年轻的。
  这剩下这些人,都是要么是最初就见过韩立大师,要么至少也经历过那次“打击人贩子”的行动。
  唉,公安发的锦旗都还在呢。
  “还好有牛壮他们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在啊,要不然,‘摊子’早被砸了。”有老伙计嘀咕了一声。
  当场几个面上都有些沉重。
  因为这次的风波,这些天过来挑衅、骂架的“大师和他们的徒弟们”,可一直都没少。
  他们多希望韩立大师能出来说句话啊。
  可是没有。
  “谁敢说咱金身功就一定是假的了啊?”二妮还是不服气,说:“再说了,大隐隐于市,凭什么韩立大师就不能是大学生,大老板?那听说有个叫章海的大老板,不也是特异功能大师吗?”
  “……韩立大师自己就说过啊,还不止一次、两次。”
  “是啊,而且这回都闹成这样了,他也没出来说话。”
  回应的人都有些丧气。
  “要不……就散了吧,以后别来了。”赵老四最后做决断,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扭头看了看靠在树上的那面旗,莫名一阵心酸,三年多了啊。
  期间他经历了大师兄赵武亮的堕落、背叛和消失,也经历了小兄弟梁东宝的迷途和离去,始终带着一干老弟兄,守着最初韩立大师留下的,简单纯粹的青云。
  “要散了么?”一群人想着,嘀咕着。
  “那个,我替他跟你们说对不起啊。”
  声音传来,众人扭头看去,是一个大学生样的小姑娘,人站在那里,像犯了错似的。
  “小姑娘你……”白头发的问。
  林俞静想了想,说:“我是江澈的女朋友,爷爷。”
  “啊,是师母……”
  “是师母啊。”
  一阵莫名其妙的欢欣鼓舞。
  “……不是不是。”林俞静连忙摆手,说:“我就是忍不住自作主张,想来替他道个歉,然后,还你们钱。”她说完有些着急地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叠钱,说:“不知道这够不够?”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拿眼神交换完意见。
  赵老四开口,和蔼笑着说:“用不着的,怎么说,他留下了那册子,我们每天简单练一练,锻炼下来身体都还不错,而且也没再多花冤枉钱。”
  “可是……”
  “出面要指证他的那两个,确实是老班底的人,交过钱的,大概被人找上了,钱财动了心。”赵老四揣测“师母”的意思,苦笑解释说:“至于我们,我们拦不住他们,但也不会照着做,放心吧。”
  “至于说别的,报纸上歪曲夸张,冤枉他的事情很多……我们知道,本心倒是也想帮忙。”赵老四表情愤懑一下,又说,“但是好歹这回,他自己也该出来说句话吧?”
  老头的意思,我们委屈啊。
  林俞静有些尴尬,“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嗯。”赵老四点点头,换了和蔼表情小声劝道:“走吧,姑娘,说句吓唬人的,其实以你的身份,这些天不应该来这儿,怕有危险。”
  “没事,我不怕的。”
  林俞静倒是不好说,自己一早从学校出来,就已经被赵三墩和老彪带着人远远跟住了,现在人就在树丛后头呢。
  “甭管怕不怕,先回去吧,姑娘,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了。”
  一群老爷爷神情着急加担心,开口相劝,赶人。
  林俞静拗不过,没办法,只得就这么离开了小公园。
  “师母好姑娘啊。”
  “是啊,而且一看就是有灵气的。”
  “那可不,是师母啊。”
  “哈……”
  在林俞静走出一段距离后,大伙儿凑一起议论着,气氛有些轻松。
  “多好的姑娘……师父,真是个祸害啊。”
  赵老四看着那个背景消失在了转角,忍不住笑骂一句。


第六百零六章 江澈到底要干嘛
  江澈说他确实是收过钱的,但是远没有报纸上说的那么夸张,更没有办过气功班之类的东西。
  江澈说他决定好了,要认了自己是假的,然后还要趁这一次“机会”彻底摆脱那段经历,接捶反捶,钉下去一个定论。
  要保证到以后,万一有人再翻起来他这一段,也只是一件有趣且已有定论的事情。
  林俞静知道的就这么多。
  她依然不是很理解江澈为什么不赶紧辩白,又怎么做到,更不懂江澈对于所谓“将来的议论”,到底为什么会想得这么严重——毕竟林同学现在还无法想象一个网络普及到几乎每个人的年代。
  所以她来,一为了道歉,二因为担心。4000块啊,舍出来那么多钱也是不容易,刚才掏钱的时候,林同学手都在抖。
  然而她内心依然是那么希望他们能收下。
  可惜没有。
  “要是我,我肯定就要了。”她走的时候这么想着。
  在师母人走后,小公园那一角。
  “师母大概有想让我们出来帮忙说句公道话的意思,是吧?”丰子说:“只是最后没好意思说出口。”
  “嗯,大概。”有人应。
  赵老四也点了点头,抬头又看了远处拐角一眼,叹口气说:“实说也是过分了,最早收过钱那批人,不就咱们认识那几十个而已么?报纸生给说成上万人。”
  “那算什么啊,还说他聚众闹事呢,还诈骗地方政府,气功治病害人性命那些,全都给他安上了,外面那些假货怎么来,他们就怎么给他编排。偏偏人做过的好事,一个字不提。”
  牛壮忿忿不平。
  “这冤枉要是我来受,我能气吐出血来。”二妮也这么说,哪怕她刚刚见到了“师母”,有点难受。
  主要是因为我已经订婚了,师父想想,怎么也得寻个着落。她这么安慰自己。
  年轻人都这么说,几个老伙计也互相看了看……
  “哪轮得到咱们啊。”
  他们在赌气,同时也失望。
  换谁这么认真相信和维护过一个人,三年多,这会儿都难免心里有点气……偏偏那家伙还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说来着,皇帝不急那啥急,咱就平头老百姓……不害人就成了,惹不起事。”
  老同志们这么说着。
  “欸,那是什么啊?”牛壮突然岔开了话题,指着之前林俞静最初出现的位置上,一个折叠整齐的红色布团问。
  “不知道啊。”二妮跑过去,把东西拿过来递给赵老四,说:“四爷爷你看看?”
  上手摸着是锦旗的质地,赵老四点头,扯了两个边头那么一抖,布团落下打开来。
  深红背景布,黄色的五个大字——【九转健身操】。
  “……”
  就这么围拢着,一群人都木在那里,心情相当复杂。
  “看来是师母故意留下的,这个健身操,跟师父之前说的是一个路数。”丰子说。
  “嗯,瞧这字,还是绣上去的呢。”二妮伸手摸了摸,说:“师母手真巧啊,哎哟,看……这里怕是血浸啊,刺破了吧?这也有。”
  她这么说着,一群人都有些沉默。
  这一天的盛海城市建设学院,赵师太同学左手手指头上全是创口贴。
  “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才不会抢这苦命活呢。”
  赵师太这么想着,因为林同学的指头上也都是创口贴,而且她这些天在学校遭的议论和白眼,还那些幸灾乐祸、冷嘲热讽,其实一点都不少。
  “也就是静静了,要是我,我能跟她们打起来,再躲背地里哭。”
  赵师太是局外人,所以她所看到的大部分和大众一样,是江澈声名大跌,宜家股价大跌,还有人说江澈这事一个说不好,就可能要坐牢。
  这都什么局面了啊。
  “这都什么局面了啊?!”小公园里,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赵老四一群人身后响起来,“还来练呢?你们不嫌丢人,我们都替你们丢人。”
  “嚓。”
  跟着是一声砂轮打火机打火的声音。
  赵老四一干人回头,只见一个“大师家的大徒弟”站在赵老四之前放旗子那棵树下,已经把旗子抖开拿在手里了,一手握着木杆子打横,另一手正拿打火机点他们的旗。
  金身功是得罪过人的,师父第一次露面就是从得罪各路大师开始,后来势大,赵武亮当头的时候牛气哄哄过,再后来梁东宝也牛过一阵,那些都让人记恨。
  还有,韩立大师那一次次不识好歹,出来否认气功的存在。
  所有这些,其实都是毁人财路的事,自然很招仇恨。这些人不敢去找江澈的麻烦,只能找金身功的人出气。
  前两天,赵老四这几个就已经差点因为受不了挑衅跟人打起来了……要不是他们多年修炼平稳气场的话。
  “干什么,放下。”
  这一刻平稳气场也破了,几乎什么都没想,赵老四就冲了过去。
  老头动作迅捷一把将旗子夺了下来,回身护着,同时直接用手打着旗子上的火。
  旗子烧掉了整一个角,大伙儿都有些怒了。
  赵老四刚要回身理论,腰上就挨了一脚。
  对面那个大弟子三十来岁人,又是“有气功”的,竟然硬是让一老头把东西夺了回去,恼羞成怒,从后直接一脚就踹了上来。
  防备不及,赵老四整个人朝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
  终于还是动手了,这边牛壮几个率先扑上去,老伙计们也都上了,但是对面一下子围上来了四五十人。
  嘈杂的声音从公园里传来……
  林俞静连忙回头跑到路口看了看。
  再回头,赵三墩和老彪都看着她。
  “帮忙。”她说。
  “好嘞。”
  赵三墩终于等到这一句,猛虎出笼一般直接就窜了出去。
  老彪带来的十几个兄弟留了包括老彪在内的四个在外面,剩下的也都跟着冲了过去。
  看着自己这边人少,林俞静在身后担心了一句:“打得过吗?”
  “……”这就非常过分了,赵三墩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不回头直接吼了一句,“打不过我头给你。”
  后来人们回忆,说这一天的群殴场面很“惨烈”,有个不知哪来的货,几乎就一个人,生生打跑了也打散了一个气功门派。
  ……
  深城,登峰乳业,老板办公室。
  郑忻峰进门看了一眼茶几,再看一眼在沙发上瘫着的江澈。
  “欸,老江,要是我告诉你,我已经吃过了,你信吗?”
  江澈点头“信。”
  “错了,我还没吃。那我要是告诉你我虽然没吃,但是一点都不会饿,也不需要再吃饭,你信吗?”
  江澈:“不至于吧?我都被打假了,你反而辟谷了?”
  “就是啊。”郑忻峰笑一下,伸手指着茶几上一片狼藉的餐盒,“那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我的午饭对吧?”
  “嗯。”
  “所以,为什么啊?老江,为什么阿姨都特意来深城给你烧饭了,你还冷不丁就跑我这来烧杀抢掠?”
  “……一言难尽,我妈现在怀疑我私生活方面触犯法律,只要回去就审我。也就是我正好摊上事,不然都出不来。”江澈坐起来说:“你叫你秘书小梅再准备一份不就好了?”
  “你是说,小梅?”郑忻峰说:“小梅难道不是已经被你派去陪你妈逛街了吗?”
  “对哦,忘了。”
  “……”郑忻峰只好另外叫人来收拾了茶几,然后出去重买一份,然后等着。
  江澈从旁边桌子上挪过来一副围棋,“刚看见的,什么时候你都会下围棋了?”
  “刚学的,加急找人学了两天。”郑忻峰说:“为一客户,昨天到的,一直号称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皆通,我就想着投其所好……”
  “输他几盘?”
  “嗯,我是这么想的。”郑忻峰一脸无奈说:“可是结果,我赢了……”
  “……”
  “连赢三盘,想输都难。”
  江澈看看他,“菜鸡互啄?”
  “为什么不是我天赋异禀?呵呵,等着我收拾冬儿那臭丫头去吧。”
  江澈:“在冬儿面前呢,我是菜鸡……来一盘?”
  “来呗。”
  棋盘摆上,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郑忻峰才突然想到,问:“对了,你那发布会就后天了吧?真这么轻松?”
  “我哪里轻松了?我都被冤枉成什么样了,你没看到吗?”
  “那你还有这闲心?”郑忻峰表示本书记不信,又问:“对了,耐着这么久,落到这么惨,你这回到底想干嘛?我试着努力去想了,可还是看不懂。”
  “我要补上初期野蛮生长留下的破绽,从此变成一个光明正义高大上的人。”江澈落一颗棋子,说。
  郑忻峰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洗白,我懂。但是不止吧?”
  “嗯。”江澈点了点头,再落一颗子,神情认真严肃说:“我要带崩整个气功界。”
  “……”郑忻峰顿一下,“这样也行?”
  “嗯,你没看现在报纸上怼我那些内容吗?那怼的不是我,或者说不光是我,那是气功界每个坑蒙拐骗的大师正在干的事,开班啊、闹事啊,治病骗钱啊……所以,相信我,我现在完全可以一个人带崩整个气功界。”
  “……”相当服气了,郑忻峰兴致大涨,“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一石到底几只鸟?”
  “我想给因为家电产品关税将要大幅下调而士气低落,怨声载道的国内家电生产商打一剂强心针。”江澈落子,继续说:“顺便梳理一下宜家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再顺便……整理一下宜家在市场上的股份。”
  说完再落子。
  郑忻峰凝神回忆了一下宜家这几天的股价……看江澈。
  “当时上市太急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梳理一下。”江澈淡定解释。
  “嗯……不会还有吧?”
  “嗯。”江澈按下一颗棋子,稍稍发狠,“我要吃肉,像我这么小心眼的人,狗咬我,我就架火锅。”
  郑忻峰:“程晓啊?”
  “程晓才几两肉啊?”江澈摇头,然后说:“我在等他后面的人跳进来,然后管他是谁,至少给我掉一块肉。”
  郑忻峰已经麻木了,“还有没?”
  江澈:“应该没了。”
  郑忻峰:“……嗯。”
  “什么感想?”
  “恐怖如斯。”


第六百零七章 只有一名员工的公司
  作为这个时代唯一能跟江澈飙骚话的人,郑总对于即将到来那场媒体发布会的期待和热情甚至要高于江澈本人。
  但是他什么都没提,因为压根不敢去。
  去了,江澈解释曲家产品质量问题的时候,他要怎么做?
  人可以因为公正无私亏待某些亲近的人,但是绝不应该拿这个来秀。
  曲沫小姐大概是只猫,曾经好逗好欺负,也乖巧粘人,但是其实是敏感的,误会了,委屈大了就不好哄,而且逞强又傲娇。
  时间一转眼就是好几个月,郑书记现在越来越怕她就这么一去不回来了。
  想完他捻了颗棋子看棋盘,琢磨一会儿后蓦然抬头,看着江澈说:“如果我没看错,我的大龙,好像快要被屠了对吧?”
  “嗯。”江澈已经把棋盒撒手放一边了。
  “可是不对啊”,郑忻峰说,“你以为我反应不过来么?刚刚我问你这次想干什么的时候,你说一点下一步,连下了五子,期间我一步没动。”
  “是啊,可是之前我们聊天的时候,你连下少说七八步,我也一步没动啊。”
  “有吗?”郑忻峰努力回忆一下,“好像是。”
  江澈笑了一下,说:“谁让你没能弄死我呢。”
  “好吧。”郑忻峰唰啦一声,爽快地投子认负。
  他知道江澈说的其实已经不是这盘棋。
  在另一个战场上,江澈……要落子了。
  ……
  深城,国贸大厦。
  这栋53层大楼竣工于1985年12月,曾因其三天一层的建楼速度震惊全国,为特区赢得“深城速度”的美誉。
  同时它大概也是国内最早的写字楼之一。
  曲沫最好的朋友游明羽现在就在这栋大楼里上班,算算时间,其实也已经两个多月了。
  之前她在银行,经手一笔副行长私下协调的贷款,数额过千万,程序上需要她这里签字过场……
  但是她看完材料发现,这个字不能签,她也不敢签。
  这样推拒几次后终于把副行长得罪了,游明羽干脆辞职出来,想着先休息一阵再说。
  但是两个多月前,一家国外猎头公司突然找上了她,并且开出了一份在深城堪称顶级的待遇。
  这很难抗拒。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游明羽答应了邀请进入这家公司。
  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后悔还是……享受。
  “欸。”电梯里,游明羽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两个穿着精致职业装的女孩子在跟她打招呼,“你好。”
  这栋大楼里云集外资大公司,能在这上班的,当前应该都算是国内富裕阶段,素质该都还不错。
  “你好。”游明羽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那个,经常在电梯里看到你”,其中一个女孩子犹豫了一下,问,“可是好像没看过你和同事一起……我们俩都好奇你是哪家公司的。”
  “哦。”电梯门开了,游明羽连忙抱歉的笑一下,“我到了,下回聊。”
  她走出来,没想到的是那两个女孩子竟然也跟了出来,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你在这层啊,哪家公司啊?”
  “嗯。”游明羽只得朝走廊一头指了一下,说:“就那儿……大雨。”
  公司的牌子在墙上,俩女孩子看了看,没见过。
  “大雨?”“不小啊,那你们公司做什么的啊?”“哪个国家的?”“人不多吗?怎么门还关着?”
  “……”游明羽犹豫了一下,“那个,我们公司,目前就我一个人。”
  “啊?”姑娘惊了,“就你一个人?”
  “嗯”,游明羽想了想说,“还有一只加菲猫。”
  “猫?!”
  “……嗯。”
  “那,你老板呢?”
  “老板……目前还没来过。”游明羽说到这,自己都已经有些无语了,看一眼手表,忙说:“抱歉,我快迟到了。”
  她说完脚步匆忙地往前走。
  “可是你不是一个人吗?谁考勤啊?”身后姑娘纳闷地问道。
  “……我,我自己啊。”游明羽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
  “自己给自己考勤吗?”
  “……嗯。”
  “会扣工资吗?你工资高不高啊?”
  “会扣。工资还可以。”
  “那,中午休息可以来找你玩吗?能去看猫吗?能带同事来打麻将吗?有小厨房吗?可以下来一起煮火锅吗?”
  身后俩姑娘一串儿问。
  游明羽站住了,思索了一下,“休息时间的话,大概……可以的。”没办法,她太孤独了,而且实际情况似乎真的完全没问题。
  “好的,那我们中午来找你。”
  俩姑娘走了。
  游明羽开了门,走进去,又推开了一间小办公室的门。
  她的猫从办公桌上跳进她怀里。
  “还好,没迟到。”游明羽看一眼墙上的始终,开始思考,“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今天干什么好呢?”
  打扫,喂猫,交物业费水电费,这就是她的大部分日常了。
  这样算不算荒废?
  当然不算,一来她的工资确实很高,二来,只有游明羽自己知道,这家注册地是开曼群岛,目前只有她一个员工的公司,其实掌握着国内连锁家电巨头之一,果美家电百分之十三的股份,还有几家家电企业的少量股份,以及相当数量的分散投资。
  在这里,她能看到、接触到很多相关行业原先很难接触的,最前沿也最深层的信息。
  而她每个月的工作,就是将这些公司发来的经营情况报表整理出来,再收集公司投资所涉及相关领域的一些动态,做一个初步分析,最后一起通过网络汇报给她的老板。
  对了,她的老板是个女人,虽然游明羽至今没见过她,但是通过几次电话交流,游明羽很确定,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因为仅有的几次工作意见反馈,她总是言简意赅,但一针见血。
  同时那也是一个很好的老板。
  比如说游明羽有时候想要请假,打了两次电话后,老板干脆把批假的权力也给了她。
  这也就是说,当她想请假,她得写一个假条,然后自己签字同意,再然后存档。
  还比如说,上个月她实在孤单坏了,就壮着胆子在汇报文件的最末询问老板,自己能不能养只猫。
  老板打电话过来说可以,而且买猫的钱和相关花费,都可以报销。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


第六百零八章 如果都是女记者
  是刚才那两个女孩子?她们现在应该还在上班吧?那,物业?
  游明羽连忙抱着猫从小办公室出来。
  公司门口,一个穿着白色香奈儿衬衣,精致漂亮的女人站在那里,微笑看着她。
  “你好,请问你找……你是?”
  “如果我没走错的话……”女人身体稍稍后仰,看了看墙上的牌子,似乎确认了一下,转回来笑着说:“我好像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你好,我叫褚涟漪。”
  “啊,老板,你……终于来了。”一经提醒,声音和人就对上了号,游明羽一瞬间激动得都快哭了。
  “辛苦了。”褚涟漪进门转了转,笑着说:“叫小游还是小羽好呢?”
  “都,都行。”
  “那就小羽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褚涟漪伸手把游明羽怀里的猫抱过去,说:“这就是咱们的猫吧?它叫什么?”
  “呃,沫沫。”用好朋友的名字给猫取名,游明羽说出来的时候略微不自然。
  “沫沫?很好听。”褚涟漪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抱着猫说:“那么,走,我、你、沫沫……我们三个开个会。”
  终于,要开会了么?!曾经在银行开会开到哭的游明羽,这一刻如梦似幻,激动万分。
  大雨公司的这历史性的首次会议只开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老板和猫留在办公室里工作,游明羽回到她的位置坐下,脑子有些懵。
  因为刚刚这一个小时里发生了两件事。
  一,她升职了,成了大雨公司的总经理,同时相应地加薪了。
  不过游经理目前还是一个人,而且接下去一段时间估计也是。她刚才确实想过跟老板请示招人,但是……招来干嘛呢?!她想到脑子都快炸了也想不出来。
  二,大雨公司新增了一个管理项目——国内家电连锁销售领域真正的超级巨头,宜家家电目前市面上超过百分之十七的流通股。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股份应该都是在这几天宜家家电股价暴跌的情况下,从二级市场上分散收购的。
  这样想一想,“果美、宜家,另外还有好几家家电厂商的股份,这要是动起来,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影响整一个行业的形势啊,我家公司也太可怕了……”
  游明羽刚想到这里,突然脑海里一个激灵——她终于想起来褚涟漪是谁了。
  所以,这是在回收股份吗?
  还是自己托市?炒作?
  这样会不会违规啊?不过现在国内好像实际都这么干,而且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的话,董事资料还能绝对保密……
  游明羽明智地很快停止了这一块不必要的思考。
  同时,一些事情和线索在她脑海里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难怪会有猎头公司突然找我……这样想想,应该就是登峰的那个郑忻峰帮我推荐的。所以他是怕真的把沫沫弄丢了,想要看住我这条线索?……倒是不见他邀功哦。难怪老板刚才听说猫叫沫沫的时候笑得有点怪,看来她也知道沫沫和郑忻峰的事。”
  从曲沫那里,游明羽很早就知道了登峰郑忻峰和宜家江澈的关系,所以现在,她很容易整理和分析出点什么来……
  “宜家,或者说那个最近很是风雨飘摇的江澈,估计很快要有大动作了。”
  “那我要不要赶紧买一点宜家的股票啊?”
  “……”
  就这么趴在桌上一直想到了中午,想到都快睡这了。她倒是想在老板面前表现得忙碌一点,可是真的找不到事情装忙。
  “嗨,我们来啦。”
  轻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游明羽有些迷糊得坐起来扭头看去。
  早上见过的那两个女孩子在门口探了探头,看见她了,就一边问着“猫在哪呀?”一边径自走进来。
  她们的手上……拎着菜。
  “你这有小火锅吗?”
  “没有的话,我上去拿。”
  两个姑娘看起来都是自来熟。
  “有的,我自己原来也……”哎呀,今天老板在呢,游明羽猛地想到,然后想要阻止她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褚涟漪已经抱着猫出现在门口,微笑同时略微困惑得看着她们。
  “猫诶。噫,怎么你们公司还有一个人?”
  “新同事么?好漂亮啊。”
  “……”
  游明羽讪笑一下,苦着脸小声说:“我老板啊,今天第一次来。”
  转头,也没狡辩,“褚总,对不起,这两位是楼上别的公司……”
  “哦,下来一起煮火锅吗?”褚涟漪侧一下头,看了看她们手上拎的菜,笑着道:“菜够不够,可不可以加我一个?”
  “可以,可以。”三个女孩子如释重负,连忙点头。
  午饭后,褚涟漪就离开了公司。
  两个姑娘羡慕了一通之后也走了。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除了工资变高了,还有以后可以放心在公司煮火锅。游明羽坐在办公桌旁有些茫然地翻了一会儿报纸,随意浏览着,直到她看到一篇报道。
  《我所知道的宜家江澈》。
  记者,颜月舞。
  这是游明羽近期看到的第一篇替宜家江澈或者说韩立大师说话的报道,而且大概不能完全算是。
  这位曾经采访过江澈女记者只是以个人的名义谈论了她对宜家少帅的印象,说了两则小事情:
  江澈面对因为感激要给他下跪的小家电厂老板,选择了趴下;
  他用电风扇把飞车抢夺的劫匪从摩托车上砸了下来。
  颜记者保证,这两件事,都是有当天的现场录像可以作为凭证的。
  而她的结论也很简单,这位颜记者最后总结:
  就我个人感觉而言,宜家江澈大概并不是大家所以为的那样。他并不太像是一个年少得意的富豪,精明的商人,而更像是一个少年心性的性情中人,本真有趣,而又有些任性。
  所以,就算他真的是气功大师韩立,我觉得事情真实的状态大概也不会是近来报刊报道的那么阴暗和处心积虑。
  那或许只是一个少年偶然兴起的游戏罢了。
  ……
  燕京。
  李泊手上一时没有那份报纸,但是在电话里听完了儿媳妇对报道的描述。
  “不错,很好的思路,很好的舆论引导和开脱。”李泊想了想,笑着说:“看来我可以抓紧去写一篇少年游侠的故事了,一方面就顺着这个思路来。”
  “这样……行吗?”电话那头,身在盛海的儿媳妇依然有些忐忑。
  “当然,只要那小子自己明天能打好一个基础,这个逻辑,就是老百姓最喜闻乐见和容易接受的。”李泊说:“你不要低估有趣这两个字的威力。”
  “那就好啊。”
  “嗯。”李泊正想说先挂电话,突然好奇,又多问了一句:“对了,那是个女记者吧?”
  “啊,这个也有关系吗?”电话那头传来翻报纸的声音,跟着说:“看名字应该是。”
  “那就是了,老早就听说韩立大师长得钟天地之灵秀啊,哈哈。”李泊大笑几声,戏谑说:“这样看来,如果明天的见面会去的都是女记者,那就好啰。”
  与此同时,深城本地,或者从外地赶来的记者聚集在宾馆,也在发问:
  “明天开放拍照吗?”
  答案是:“是的。”


第六百零九章 媒体见面会
  见面会安排在白天鹅宾馆,隔窗见水,偶尔可以听见行船沉闷的汽笛声。
  记者在入口处如他们一直习惯的那样领到礼品袋。摄像机被截下,录音笔和照相机通过放行。
  上午十点。
  孔德成第一个走上受访台,他是江澈选定,今天见面会的主持人。
  褚涟漪在台后替江澈整理了一遍刘海,领带、西装,乃至裤脚。
  江澈侧面登台,内衬雪白衬衫,身上修身深色西装,领带也不像时下流行的那么宽大。
  闪光灯如烟花炸开。
  快门声。
  议论声。
  孔德成未及说话。
  有人喊:“江总到底是不是气功大师韩立?”
  但是立即被更高的嗓门盖过去,“江总今天特意打扮,是不是为了证明当时所言不虚?”
  当时所言是什么?约去年此时,江澈受访曾说,如果登了照片,怕人说宜家果美一战,宜家胜之不武。
  一阵嬉笑,无人反对。
  孔德成扶了扶话筒:“解释一下,没有刻意。江总今天身上穿的,是宜家中层以上男性员工日常穿着,统一制服,包括衬衫、领带、皮带。”
  全场:“……”
  “好,欢迎大家,江总不做发言。现在开始,请各位记者朋友举手发问。”
  孔德成摆手示意的同时,江澈入座,和他一起入座的还有宜家负责“中小家电厂商推广活动”的宜家相关部门领导。
  台下轰隆一下举起来几十只手,其中超过一半异口同声:
  “江总到底是不是气功大师韩立?”
  他们对这一问题的关心俨然大大超过宜家本身,毕竟他们多数人不懂商业,而这是故事,而且有趣。
  “抱歉,我们今天的发布会只回答宜家家电相关……”
  孔德成话音未落,记者群里一阵喧哗。
  因为受访席正当中,江澈已经点头,他承认了,自己是韩立。手扶话筒,白衬衫衣袖微露,江澈简单直接:“是。”
  “……”或许因为答案来得太轻松,太干脆,记者们集体愣住一下,而后抢着发问:“那么江总……”
  一片嘈杂中,江澈顾自说:“补充一下,宜家制服是在花季雨季服装厂定制的,也就是我爸的厂。”
  记者们:“……”
  江澈:“回答一个不属于今天现场应该回答的问题,打一个广告,我想,很合理。我是一个商人。”
  江澈说完开始沉默。
  不管记者怎么追问气功、诈骗话题,只字不答。
  记者们渐渐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毫无意义,开始举手。
  “这位记者朋友。”孔德成示意。
  “江总你好……宜家有没有假货?”记者问。
  江澈:“没有。”
  “那么打假英雄汪海在宜家买的问题产品,江总怎么解释?”
  “假,是假冒,明白吗?”江澈偏头示意了一下。
  旁边宜家一位经理接上:
  “首先,宜家没有任何品牌假冒的商品,其次,所谓家电产品质量问题,大概并不应该过多出现在汪英雄的打击范围内。因为这里存在一个有人把电器买回去后进行人为破坏,然后称其为劣质商品,进而进行高额索赔的可能。”
  宜家法律顾问梁律师接上:
  “这也就是说,所谓假冒伪劣的‘劣’这一点,在法律上其实是很难界定的,更不应该偏听一面之词,它需要相关专业鉴定、检测机构的建设和配合。
  各位记者朋友这段时间群情振奋,跟着汪英雄撕出打假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你们是否是理智的,又是否是有明确依据的?
  企业呢,商家呢?我们,有没有因为媒体舆论的压力而被迫屈服,选择息事宁人的可能?
  作为一个法律人,我私以为,汪英雄这种带着媒体四处打假风气,不可再涨,再助长下去,民族工业很可能万劫不复。
  至于各位无冕之王,你们并非专业检测机构啊……那么你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否恰当呢?
  恳请思考一下。”
  全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记者们一时间无力反驳。
  宜家经理和梁律师都把目光投向江澈,台侧的褚涟漪也是——因为刚刚受访席上说的每句话,其实都出自江澈的预案。
  江澈抬头,微笑一下,“是不是发现一时怼不过我?”
  怼这个字在大众媒体已经被登峰的那位郑总发扬光大好一段时间了。
  迎接他的不是喧哗或议论,而是一阵快门的咔嚓声和成片的闪光灯。
  “如果宜家就这样回应产品质量问题,你们一时好像也没办法,对吧?”江澈顿一下,说:“但是这次的情况,汪海及部分消费者所购买的产品……经宜家内部检测鉴定,确实存在质量问题。”
  “哗……”
  记者哗然,因为宜家怼完,竟然又认了。
  “对于此次的问题,我们已经完成理赔,并找到了责任厂家及宜家相关部门工作人员问责。”负责推广项目的经理接着道:“刚才的发言,只是站在情理立场给各位记者朋友提一个醒,同时向政府相关部门呼吁,尽快建立相关检测、鉴定机构,给企业、商家和消费者三方,一个共同的公平合理的环境。”
  宜家经理随即公布了产品质量出现问题的厂家,即曲家工厂。当然,哪怕他不公布,媒体也知道品牌。
  “在此说一个数字,宜家1995年中小家电厂商扶植推广活动共计五站,目前已经全部完成,总参与厂商数69家,出现严重产品质量问题1家……”
  有些突兀的,宜家经理开始报数字。
  但是记者们的兴趣显然不在于此。
  一位穿着红条纹衬衫的记者举手,不等孔德成同意,直接打断宜家经理的发言,大声道:
  “既然江总刚才已经承认自己是气功大师韩立,请问,你创办和经营宜家的资金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来自于气功活动,又是否属于媒体举证所说的诈骗行为?”
  一片尴尬。
  一片沉默。
  一片期待。
  江澈看了红条纹一眼,没说话,转头示意身旁那位宜家经理继续。
  宜家经理:“1995年,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视其为国产家电绝地反击的一年,而且截至当前,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红条纹:“江总回避,是不是因为没有办法解释我的问题?”
  宜家经理:“但是,家电产品关税即将下调超过10%的消息已经确认,国产家电正面临无比巨大的考验……”
  红条纹:“对于江总的沉默,我是否可以认为是一种默认?”
  孔德成不得不开口,“这位记者朋友……”
  红条纹:“我关心这个问题的原因很明确,如果宜家的老板确实是以欺诈起家,那么,你们凭什么说服消费者信任你们?”
  宜家经理:“在此我想提醒一下各位……宜家并不是生产商,而是销售商。所以,是国产家电在市场上占优还是进口品牌占优,其实对宜家不存在实质影响。换句话说,我们进行中小家电厂商扶植计划,并因此陷入困境,其实是完全没必要的……”
  另一位记者举手,就事论事道:“说到这个,我这里有一个消息想问一下,据说不久前,各大进口家电代理商已经一致对经销商降低了供货价格,但是其中并不包括宜家……请问,这个消息属实吗?”
  宜家经理扭头看了看江澈。
  江澈手扶话筒,点头,“目前的情况,是。”
  这一次,连红条纹都暂时停止了追问。
  反倒是一早到场的颜月舞第一次把手举起来。
  江澈看到了,点头。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宜家家电现在正处在巨大的困境当中,并且正在向绝境滑落?”
  江澈苦笑一下:“……大概,是的。”


人间武库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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