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你不能是完全无害的


  竟然是被硬拉进来的。
  因为好看么?
  林俞静当场整个语气和神态给人感觉一点不像是在争吵或赌气,但就是这样,偏把新任部长大人堵得够呛。
  部长有点难过了,她这刚当了头,掌了权,第一回领导工作,本还想就此跟林俞静同学好好谈一谈责任,理想和奉献,批评教育一番的。
  换句话说就是过个官瘾,摆个官谱,打个官腔。
  部里不一直是这样的吗?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政治生态延伸,学生干部官僚做派严重,拿腔作势的问题,当下十分普遍,而且被广泛接受,视为常态。
  这拨人,正是后来少年老成、官派十足,那些个“政治神童”的爹妈。
  “哦。”部长勉强缓了缓,不放弃说:“那你面试的时候怎么不……”
  “面试的时候进去教室,他们直接就说,欢迎加入外联部。我问了一下,听说不用交钱,就加入了。”
  林俞静依然在就事论事,那时候她虽然还没有现在财迷,可是正为了江澈能来盛海看她辛苦存钱呢,自然精打细算。
  好几秒,部长:“……哦。”
  所以,她这是在装,其实故意跟我对着干么?
  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了,部长大人心里犯嘀咕,可是她室友说的,分明不是这样子啊,虽然坏话说了一堆,可也没说她会这么难对付啊。
  还好,这话部长大人并没有往外讲,不然林俞静怕是真的会有些难过,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她的室友。
  室友们最初明明都相处得不错啊,尤其是在知道她找了个偏远乡村的支教老师之后,不管是规劝还是祝福,都抱着善意。
  然后,时间过了两年,江澈的身份也在变。
  事实上,人一生遇见,甚至不得不相处,不可能都是心宽善良的人,就算你自己是个好人。
  羡慕、巴结和妒忌、不满,从来都是伴生的。
  有人眼睛看到的只有林俞静的幸运,她活得太让人羡慕了,看着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欢乐的样子,就开始让人难受。
  而且跟她相处好了,刻意巴结了,好像并没有任何好处,除了赵师太,林俞静跟赵师太走得太亲近了。
  不满意了,背后说说坏话,其实很难避免。
  “你……”部长又看了看林俞静,实话说她之前的心态,既想要借林俞静办事,内心实际还不怎么瞧得上她——觉得她也就是靠外貌搭上了有钱人而已,实际没什么出息。
  现在,部长扭头看了看刚才宜家导购员上去的楼梯,想了想,上前拉过林俞静,走到旁边。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要走,肯定是因为你看出来了,或者那个赵师太提醒你了。”部长拍了拍林俞静肩侧,“所以,你当帮我个忙,行吗?”
  话虽这么说,但是她的姿态并不是请人帮忙的姿态,而是像极了某些公家部门的小领导,小干部,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不帮可以吗?”林俞静说:“你要是找我做个材料,或者打扫下活动教室,甚至帮你个人带点什么东西,我都可以,但是这个……”
  部长:“……我家里条件很不好,真的找不到关系。另外我能当上这个部长其实很不容易,到现在还很多人不服气。”
  林俞静:“那为什么还要当?”
  部长:“……”
  她被问住了。
  隔了好几秒,“就当我求你,行吗?”
  “……”林俞静想了想,纠结说:“那你想要多少啊?”
  “5000,给宜家冠名。”部长说:“之前部里出去拉到最多是4000,如果我能拉到5000……”
  “5000?!”林俞静的心一下好痛,好痛,“不可能,你这要了我的命了。760我都差点挺不过来,你知道么?”
  没去管七百六是什么,部长看林俞静有点动摇的意思,连忙说:“冠名啊。”
  “可是宜家已经很有名了啊。”
  “……”部长缓了好一会儿:“那你说多少合适?”
  “多少?”林俞静仔细想了想,特别认真说:“十台电吹风,五台收音机,一台录音机,不要冠名,就当奖品,抽奖或者发奖都行,但是每次都要说,感谢宜家家电提供的奖品。”
  到这,一旁本想上前帮忙说话的赵师太,忽然决定算了……因为眼前活脱脱一个小老板娘。
  “电吹风学校又不能用。”部长也被带着条件反射了一下。
  “对哦,那电吹风不要好了,就赞助五台收音机,一台录音机。”林俞静说。
  “……”部长:“林俞静,你是故意的对吧?”
  “这位同学,麻烦你注意下自己说话的语气。”
  一个声音从俩人侧后方不远处传来,不激烈,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有些慑人。
  林俞静扭头,看见了褚涟漪,还有盛海店的店长。
  临州离盛海颇近,加上宜家先知已经上市的关系,褚涟漪深城回来后跑盛海的次数其实不少,只是事务繁忙,并没有每次都找林俞静吃饭罢了。
  但是部长大人认不得人,显然也还没有反应过来,有点虚,但还是逞强说:“……我是在和自己的同学说话,你……”
  “要是在学校,没问题,在学校你们是普通同学,怎么相处看你们自己,但是在这里……”褚涟漪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宜家门店,“你既然知道些什么,又有求于人,就应该明白,在这里,你没有这样跟她对话的资格。”
  部长:“……”
  好酷。赵师太作为旁观者,一下觉得实在太解气了,她刚刚就一直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又想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现在经褚涟漪这么一说,立即明白过来——静静虽然有立场,但是实在太无害了。
  林俞静也觉得好酷。然后就没了。
  部长梗了梗脖子,“你是谁,凭什么……”
  褚涟漪看看她,“你觉得呢?”
  她转头示意一下侧后方。
  部长目光看去,刚才上去叫店长的导购员现在站在一个男人身后……所以这个衬衫领带的男人,应该是店长……可是他又站在面前这个女人的侧后方,毕恭毕敬,从头到尾没插一句话。
  反应了一会儿,部长终于想明白了一部分。
  一时语塞,眼神茫然……她那种凭臆想和手下几个学生逢迎支撑的自信,在褚涟漪的气场面前,根本渣都不剩。
  “赞助的事,冯店长你跟她谈吧……一切从门店实际出发,合适的话,做你该做的事,要是不需要就拉倒。”
  褚涟漪最后还算稍微友好了一下。
  跟着转身,拉过林俞静的手,好气又好笑说:“七百六,七百六……原来你惦记这么久啊?!”
  接着又跟赵师太示意了一下,“走,吃饭去。”
  坐在车里。
  褚涟漪手握方向盘,犹豫了一下,目视前方,不看林俞静说:
  “我不想教你怎么样做一个强势的人,也很喜欢你生活的状态,但是你要明白,既然命运给了你这一切,你就不能是完全无害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你没有攻击性,很好,但你不能是完全无害的。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让那些不要脸的人,和有攻击性的意图的人,都在他们还只是想的阶段,就不得不考虑后果,缩回去。
  这意思简单说就是:佛也得会生气发火,甚至报复。
  所以,宗教对门人、信徒,乃至外人,才会有那么多规矩和禁忌,说不得,做不得。神话传说里也一直有许多仙佛小心眼报复的故事。
  关于这一点,褚涟漪曾经一度认为江澈也有这种倾向,直到发现他表面和气,其实小心眼,有仇必报。
  当场,褚涟漪并不知道自己的话林俞静能听进去多少,因为这实际上是一个关于江澈的话题,她很快就绕了过去。
  “学校的人际关系还算相对简单。”她说:“对了,你还多久毕业?”
  林俞静:“一年零八个月。”她算得清清楚楚。
  “嗯。”褚涟漪顿了一下,问:“想吃什么?”
  “想去老人和。”
  林俞静有一个好处,就是说到吃,她几乎从不说随便或者都可以,她心里总是随时有惦记着的和期待着的。
  ……
  这天晚饭后,林俞静回到宿舍一言不发。
  赵师太除了不时看看她,也不说话。
  这就把背后说坏话的那位室友吓得有点厉害了。
  但是事实,林同学的脾气和她没一点关系。
  刚才吃饭的时候闲聊,聊着聊着,赵师太突然说到一个她今天听到感觉不错的词:纸短情长。
  她倒是没说这个词和江澈或者林俞静的关系。
  但是褚涟漪当场条件反射地就接了后半句:道不尽太多涟漪?
  她是当真以为那是一首诗,毕竟现在汪国真什么的,正大肆流行……虽然她的来源,也是从江澈那里听来。
  于是,江澈就扑街了。
  林俞静到学校后在路上就打了一个电话找他,但是没找着,江澈在学校的时候并不随身带着大哥大。
  于是,回到宿舍,气不过的林俞静同学开始写信。
  噙着眼泪,手腕用力,指尖泛白,她手上钢笔笔尖“笃笃”地落在纸面,因为急,因为用力,把纸页划破了好几处。
  这是第一次,她说了很多激烈的话。
  她甚至说了分手。
  写完后,林俞静拿了早已经填好地址和收信人的信封在手边,最后检查了一遍手上的信。
  她发现自己的字迹很难看,还有几个错别字,拿笔圈改了。
  她觉得有几句话的措辞不是很恰当,还有的意思表达不是很清楚,于是删了改写。
  这样弄完,整封信已经不成样子。
  于是,林同学决定重新抄一遍。
  在抄的过程中,她开始为另一些措辞纠结,开始思考和犹豫,于是又改动了一些地方。
  熄灯了。
  她开了台灯继续写。
  暖色调的灯光打在纸页上,感觉有些柔和,这是江澈建议的,说这样不伤眼一些。
  林俞静写到一半,回头把信看了一遍,感觉怎么都不对,索性揉成一团,又重新斟酌,新写了一遍。
  终于,她写完了。
  这封信依然带着脾气和原先的态度。林俞静把信装进信封里,起身才意识到,这会儿早已经熄灯,宿舍楼关门了。
  那就只能等明天再寄。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晚,做了几个梦,记不清楚。
  隔天醒来有点迟,林俞静匆忙拿了包去上课。
  她在课堂上又把那封信拆开看了一遍……
  ……
  “江澈,你的信。”生活委员把自己想看的报纸夹在腋下,自己留着,这是他的特权,他把剩余的扔讲台上,然后坐在座位上,一边唱名,一边发信。
  江澈又收到林俞静的信了。
  就如过往两人的通信一样,她在信里说了一些生活琐事,关于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关于石教授家的猫和隔壁周教授家的狗,关于黎明的八卦,张学友的新歌,还有关于学校要合并的传言。
  然后问了问冬儿,问了问广交会热不热闹。
  最后含蓄地表达了一下想念:还不来看我,你是要死么?
  另叮嘱了一句:记得把邮票寄回来给我。
  要说区别,也有,这次林同学在信里夹了一张很长很大的信纸,用逗趣的语气说:“要写满哦,不许再用纸短情长当借口了,我不听。”
  所以,江澈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蠢,其实经历过一场怎样的危机。
  当他有一天时隔许久上山捡鸡蛋,拿起来对着正午阳光看了看,结果发现里面有个小肉团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1995年。
  江澈笑着气着,骂了几句街,骂那个放公鸡的家伙丧尽天良,逼少女成娘……
  然后把鸡蛋放回去,又从附近找了些枯败的绵软草叶,把鸡窝铺成了席梦思。
  关于1995年有一个传言,说国家要在五一后正式实行双休制度,学生们都很高兴。
  “五、四、三、二、一……1995啦!”
  “我就要毕业了。”
  “我要出国啦……我要去硅谷。”
  “我想追一个姑娘。”
  “我爱深大。”
  “我爱深城,我爱特区。”
  “我爱祖国。”
  “我不爱你了……”
  “……”
  夜半秒针跳过,从学生宿舍楼里集体爆发的呐喊声中,江澈可以听见一个时代的朝气。
  1995年元旦,世界贸易组织成立。
  学校当晚有晚会,但是结束得很早,之后还有好几场同时开启的舞会,在操场,在教室,在餐厅,甚至有的在学校外面秋收过后平整的田野上。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Penguins'Game》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舞池里的同学不管熟或不熟,开始伸手搭上旁边人的肩膀,小火车就开动了……
  兔子舞眼下是最潮流的,也最能调动气氛的。
  因为简单,大众,那些霹雳舞不会,双人舞又不好意思的同学,往往也都会在这个时候起身脱掉外套,大方地跟着下场,找到队尾,不管认不认识,搭上前面人的肩膀。
  舞池里不管老师还是同学,都放开心跟着音乐和节奏跳着,笑着。
  “江澈,来啊,下来。”
  室友们在巨大的音乐声和笑声中不停地回头招呼。
  “好。”
  江澈也跟着下场。
  音乐一遍遍地循环,简易舞池里分了两列长队,一队是男的,一队是女的,队伍长了,步幅不一样,好几次差点撞上,笑成一团。
  又一次,男队差点追尾女队。
  笑声中有人开始起哄。
  “接上,接上去啊。”
  “排第一的谁啊?”
  “别怕啊,你看女队都没反对。”
  “对,接上去,围一个大圈。”
  江澈在队末,突然感觉肩膀一紧,扭头,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冲他笑了笑。
  “吼,女队这边都已经接上了,前面的,还磨蹭什么呢?”
  催促声中,张杜耐窘迫得不行,但终于还是伸手,按住了前面女队队尾那个的双肩。
  潘捷老师扭头看了他一眼,转回去,什么表示都没有。
  音乐继续,兔子舞继续。
  “这家伙会不会晕倒啊?”
  江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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