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小说情节计划中
作者:人间武库|发布时间:2024-06-29 11:34:09|字数:35267
江澈自认为在庆州从没和人结仇,再问过郑忻峰,也没有,剩下的人几乎更不可能。
但是第二天的情况还是一样,甚至变得更严重,一天下来三个摊点被人砸了。而且其中有一个老实巴交的茶寮村民,因为拼命护着摊位不肯退,被水管打到满身乌青,皮开肉绽。
“你们俩怎么回事?!三个摊点被砸,就一个都没赶上?”不习惯对老郑发火,江澈努力压抑着怒气说道。
这情况连想找人拼命都找不着,赵三墩憋着火,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得整个人狂躁起来,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树上。
郑忻峰也郁闷,除了日常被江澈坑,已经有好久没这么憋屈过了,他叹口气说:
“20多个点呢,老江,就我们俩人,一辆车,转得再勤我们也盯不过来啊。宜家庆州的店又是新开的,员工暂时也用不上。还有,报警我们也报过了,结果就来了个片警,蹬着自行车打了个转就走了。”
江澈知道他说的是实际情况,这就是身在异地的难处,而且对手在暗处,有“力气”都使不上。
“能托托几个本地的关系帮忙查一下。”江澈说。
“早托了,可是那几个都一样答复我,谁都没听说有什么‘道上人物’要动我们。而且这事没逻辑啊,你想想,就农民进城卖个特产而已,能惹着谁?”
郑忻峰既然在庆州开店,肯定是要认识些人的,只是目前时间还短,人面还不够广。
他突然走近江澈,带着满眼的期待,小声道:“要不你亮身份吧……据我观察,这边也有不少练咱家九转金身功的。干脆,咱们青云门集体总动员,把庆州翻他妈个底朝天。”
这家伙依然对“青云绝代双骄”那个人设念念不忘。
江澈瞥一眼,板着脸没搭理他。
郑忻峰撇撇嘴,无奈正经起来说:“现在最关键是对方的来路我们一点都摸不着,也不是什么地头蛇要管咱们收钱,每次就是几个年轻小混混,冲上来打砸一阵就走,没一个能认的。”
说完犹豫了一下,他试探着问:“要不咱们明天先歇了?”
江澈想了想,摇头,“明天歇了,那以后呢?一会儿跟大家挨个叮嘱一下,明天推销点照样摆,但是如果有人来砸,就让他们砸,人都给我跑,不许还手,不要受伤。”
“引蛇出洞?”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郑忻峰点头赞同。
“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一定要把人找出来。”江澈说。
“嗯。”郑忻峰咬牙。
布置完这些事,江澈调整情绪回到旅馆,把人召集起来,先安抚了一下村民们的情绪。
跟着照例统计了一下当天的销售情况。实际辣条的推销效果很好,有了第一天打底,第二天,销量就已经翻倍,照这个趋势下去,第一批带来的货很可能连推销期都不够用。
“村里的电话应该这两天就会装好”,江澈说,“另外我们准备在十字街那边租个小门面做办事处,接订单,联系批发商。这个办事处用人有个要求,过年不能回峡元,你们谁愿意?”
“我,算我一个。”李广年第一个举手。
“再一个,我吧。”马东红也站起来说:“我家就在这边,城里挺熟的,也方便。”
看了看这站起来高山平原的俩人,江澈点头,同意了,要不是现在心情不佳,少不得还得玩笑两句。
“我能不能也留下?”身形瘦弱的袁小山站起来,小心翼翼问道。
他回去也是一个人,关键对庆州很熟,跑那些批发商估计比马东红找得都准,江澈想了想,说:“好,那你也留下。”
袁小山又说:“我还有一个事……”
“你说。”
“那些人,要是我遇上了,能不能放蛇?”
他竟然把“小青”偷偷带来了,江澈诧异道:“你不是说那蛇不咬人吗?”
袁小山说:“我掐它一下,它就会咬。”
竟然还有这种武器?
江澈犹豫一下,怕出人命,拒绝了。
……
关于这桩来得莫名其妙的麻烦……其实江澈把问题想复杂了,把这个“对手”想深了。
另一方面也得怪这个人级别实在太低,对比牛厂长、郭五、王宏,甚至是朱乡长兄弟俩,这位别说和气生财了,还让江澈生气记住,设计他一下,都完全不够格。
赵正斌当初参加扫盲志愿者是为了追求张雨清去的,结果在村里先是跟麻弟冲突了一次,被虐得不要不要的,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张雨清主动亲近江澈,冲动表白,被拒绝,一气之下提前离开了茶寮。
这些事真不够格让江澈记在心上,甚至后半段的“夺人所爱”,他完全都不知情。
但是赵正斌日日夜夜记着,半年来越想越恨,恨到咬牙切齿。这事让他杀回茶寮去,不现实,但是就在昨天,偶然一次闲逛,他在街上看到了麻弟……
“竟然给我送上门来了。”赵正斌这两天感觉很痛快。
他把几条烟放在桌上,大声说:“辛苦兄弟们了,烟拿着抽,另外晚上我请客,明天咱们继续。”
笑声、欢呼声、戏谑加得意,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地响应。在场的其实都是没什么出息的小混混,赵正斌口袋里有钱,能带他们吃吃喝喝,他们自然乐得跟他称兄道弟。
但就是这些人,反而不好查。
被几声“正哥”“斌哥”一叫,赵正斌志得意满,笑容满面。谭文康在他耳边小声说:“正斌,你自己不露面,不动手,能解气啊?”
赵正斌扭头看他,笑笑说:“你不懂,我现在露面了,事情办起来就不方便了。等我先把那帮穷鬼的那点什么破生意搅黄了,再最后出面收拾一顿,才真解气,明白了吗?”
谭文康想了想,奉承说:“正斌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深了。”
赵正斌呵呵一笑,飘飘然道:“不过明天砸那个狗屁支教老师的点,我还是要去看一下的,他那里我会叫人下手重一点。”
……
隔天上午,张雨清站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头发乱糟糟的管月梅出门。
“你怎么有空找我啊?”站门口看着张雨清,管月梅戏谑地笑着说:“怎么,田螺姑娘今天没去给你的公子哥帮忙么?”
“别闹,我昨天就来过了,你家没人。”张雨清说。
“怎么了?他不让你去了,还是你改主意了?”管月梅很好奇。
张雨清摇头,又点头,“也可以算是他不让我去了吧,就昨天早上我过去,他跟我说,他们不知道惹到什么人了,被人砸了摊点,还伤了人。他怕我在那边有危险,硬把我赶回家了。”
管月梅“啊”一声,说:“真的假的啊,不会是他找的借口吧?”
“当然是真的啊,什么叫他找借口赶我?”张雨清有些不高兴说:“被打伤那人叫麻弟,你记得吧?就咱们去茶寮扫盲那次,住宿吃饭都是他给安排的。”
“记得,一个半大小子。”管月梅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奇怪地看一眼张雨清说:“那你怎么想的啊?”
“我?我就觉得……这也算是他在关心我吧?”张雨清有点羞涩说:“其实我也挺担心他的,让他报警,他说先看一下对方来路,劝他别摆了,他又不听。唉,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非要找事……”
管月梅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断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要不不会突然变这么笨。”
喜欢么,除去实际考虑,应该也是喜欢的,张雨清没有否认,只困惑问说:“什么我就变笨了?”
“果然是关心则乱啊。”管月梅继续绕弯子说:“我聪明的雨清同学,这么容易想到的事,你都想不到?”
张雨清一边思索,一边依然还是问:“什么?”
管月梅翻了个白眼,“找他们麻烦的人啊,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她直接喊出来,“赵正斌啊!”
张雨清懵一下,联系在茶寮发生过的事,果然一下就想通了,只是仍有些怀疑道:“赵正斌现在这样了吗?我记得他以前虽然调皮一点……”
“调皮?看来你是真的对你这位追求者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啊,也没试着去了解一下他。”管月梅笑着道:“早变了,这两年赵正斌家里有钱了,在外面混,听说吃得很开的,以前的同学惹上事,很多都找他出面。我还听人说,他打群架能叫得动上百人呢。”
“……”张雨清转身,“那我去告诉江澈。”
“等等,你急什么?”管月梅在身后叫住她。
张雨清扭头:“这还能不急?既然是赵正斌,就肯定会找江澈麻烦……我得提醒他赶紧想办法,叫家里出面,把这事解决掉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就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管月梅说,“没看过电视剧吗?没看过小说吗?”
张雨清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管月梅上前拍拍她肩膀、手臂、后背,说:“自己选一个地方伤着了不疼点的,等赵正斌的人来找江澈麻烦的时候,勇敢地冲上去,受伤,倒在他怀里……”
第二百零一章 林俞静说不想见
这就是命。
当张雨清还站在人群外犹豫着是不是太危险,该让哪里挨上一下,能不能控制那么好的时候,林俞静已经出现在了江澈身边。
尽管冬天衣服穿得很厚实,砸在肩膀一侧的木棍依然“砰”一声炸响,光是听着,就知道有多疼。
现在的情况,江澈把林俞静挡在身后,一手朝后虚揽,护着。
如同上次分别在公交车站一样,林俞静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后摆,“江澈,你别去,不许去。”
在两人前方不远处,赵三墩带着麻弟、李广年,三打八,正在试图追上一个刚刚来袭击的混混。
小说情节计划了半天,才发现关键剧情不是自己演……
依然站在人群外,脚步停滞,张雨清有些茫然。
说是巧合,其实当她在“考虑江澈会有危险”和“这是一个机会”两者之间最终优先选择了后者,就怪不了人,也怪不了命。
闹市区不好直接拔刀,赵三墩干趴了三个,但是对方剩下的人回头一冲,最后结果一个竟然都没按住。
“别追了。”见对方的人四散钻入了人群、巷子,怕有接应,江澈在身后喊了一声。
赵三墩刹住,站在那里,再追也不是,回头也不是,心里很羞愧。
事情是计划好的,江澈和郑忻峰昨晚后来商量,估计这两天最可能轮到的摊点之一,就是江澈这里,毕竟他这里算得上最热闹的几处之一。
所以赵三墩带着麻弟、李广年一早就在旁边巷子埋伏等候。
到下午快收摊的时候,人真的来了,八个,木棍、水管,一起朝江澈扑过来。
江澈没急着跑,打算引人靠近巷口好让三墩几个包抄堵住。
结果就在摊点前,林俞静先从人群外傻乎乎冲进来了。某种程度上应该说是她打破了江澈的计划,因为她出现,赵三墩几个不得不提前冲出来,改包抄为正面冲打。
还有一点是没想到的是对面会那么怂,人数占优的情况下,一看三墩那么猛,冲一下立即放弃,拉上人就跑。
短短一分钟不到,局面变成了这样。
麻弟和李广年第一次和赵三墩一起“作战”,见三打八竟然轻松大获全胜,不由得有些激动、兴奋。
“三墩,真猛。跟评说里的大将似的。”
“真的,我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
两人走到赵三墩身边,拍他肩膀,分别夸了一句。
“猛吗?猛个屁啊!”
人,人没按住一个,再来澈哥背后那姑娘还挨了一下,赵三墩现在都不敢回头面对江澈的目光。他有些哀伤的想着:真的不行了吗?要是以前,至少按住俩吧?
……
不远处的人群后面,几个人影动了动。
林俞静突然喊:“赵正斌,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有本事别跑啊,出来说清楚。”
赵正斌?江澈还没想起来赵正斌是哪位……
但是果断伸手一指:“挡住那几个人。”
证明自己的机会重来,发泄的对象换一拨还有……赵三墩疯狂了,他太感激那什么赵正斌和他带着的七八个人了。
人像野猪王一样冲过去,挺身挡在正前方,三墩袖子晃一晃,亮了刀尖。
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赵正斌整个人慌张了一下,看看自己身后的人,勉强稳下来,保持不落下风的姿态带着人不慌不忙地走到江澈面前,笑了笑,正准备开口。
“原来你叫赵正斌啊?”江澈说。
赵正斌:“……”
“这事你干的?”
“想报警啊?”赵正斌没否认,也没承认,嗤笑一下说:“你有证据吗?我们几个碰巧路过,看到有人打架,在外头站一下而已。”
他扭头示意一下,虽然不多,但是远远围观的人,并不止他们。
“在庆州,你就是报警老子也能玩死你,只是麻烦点而已,乡巴佬。”靠近,压低声音,赵正斌又说了一句。
实际真到指名道姓报警那种情况,就得他爸出面找人想办法。虽然最后结果肯定没事,但是能避免的话,赵正斌当然也想避免,反正他占着优势呢,还想继续玩下去。
“那你今天就走不了。”一旁麻弟也认出赵正斌了,前天刚挨了打,麻弟咬牙切齿道。
江澈扭头看看林俞静拿手按着的左肩外侧,回头,用目光肯定了麻弟的话。
赵正斌目光转一圈,四个人,围着八个人,说“你今天走不了”,想想很可笑,但事实,又似乎确实如此。
他自己当初是怎么一下被麻弟按住的就不说了,赵正斌看一眼一脸狰狞,仿佛随时准备扑过来的赵三墩,想想他之前的表现,袖子里的刀,有点儿不寒而栗。
“呼……”赵正斌稳住表情深深吐了口气,抬头,看见了林俞静。
这两年也不是白混的,也不是没被人围过,赵正斌扭头示意一下,和带来的人一起,给江澈亮了亮手心里这两年从港片里流行过来的蝴蝶刀。
“打成什么样两说,待会真动手,我们所有人,就捅她。”他抬手指了指林俞静。
“吹你姥姥……澈哥,我保证,一动手肯定是他先倒。”赵三墩指着赵正斌,但是看着江澈说。
这一点,江澈相信,甚至他觉得很可能一碰撞,对面就根本没胆继续,但是万一呢?万一真伤着林俞静呢?
扭头看一眼林俞静,江澈怂了。
赵三墩和麻弟几个憋屈得不行。
赵正斌也看出来了,摆场面道:“要不这样,你有气,我也还没解气,都备好人,约一架?”
赵正斌这两天观察下来,心里很有数,茶寮这批来推销的人里,男人也就二十几个,而且对方不是偏僻山村的农民,就是外地来的小老师……在庆州,只要他们敢接,赵正斌真的特别乐意约这一架。
这年头没人觉得这样蠢,从70、80年代的四九城到90年代甚至21世纪初的大小城市几乎都一样,混子们以能喊动多少人,约起来多么大规模的一场群殴为荣。
这些都会成为江湖传说。
“不敢的话,咱们就继续这样慢慢玩。”赵正斌得意地笑了笑。
江澈貌似不经意地私下看了看,郑忻峰果然又不知道转哪个点去了,来不及调人过来。
“好,那你留个电话给我。”
赵正斌留了,说:“最迟到后天,后天一过,咱们照样继续。对了,你要报警,我进去解释下,剩下的人水管换刀。”
他算了时间,心里其实还真有点担心茶寮一整个村子杀来庆州,那些山民真拼起命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他觉得茶寮应该连把那么多人运来庆州的钱都拿不出来,还是防了一手。
……
就这么让赵正斌走了,江澈拉着林俞静第一时间钻出人群。
“你又不会打架,冲出来干嘛?”
“怎么样,疼不疼啊?咱们先去医院。”
他伸手准备去碰林俞静左肩。
“不疼。”林俞静摇头,人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把江澈的手拨下来。
“我昨天从茶寮回来的。”她低头说。
“你跑去茶寮了?”江澈有点哭笑不得。
“嗯……所以知道你在这里,回来没忍住,就来看看。我之前就看见赵正斌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
这意思她来了好一会了。
江澈说:“那你干嘛躲着啊?”
“因为我本来不想再见你了,只是我很没用,又很久没见了,忍不住就想来看看你……”林俞静嘴巴一瘪,眼泪滑下来,“我就没想出来跟你说话,要不是这样,我都不会让你看到我。”
几乎没见过她这样,有些乱,江澈说:“为什么啊?”
林俞静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江澈,褚涟漪是谁?”
江澈整个人怔住一下。
“其实是以前的女朋友也没关系,你以前谈过恋爱,也很正常啊,这样我都没事”,林俞静说,“可是回来的路上,我没办法想通,那为什么她还跑那么远来看你?”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期待,期待江澈能解释,能说服她。
江澈有一万种谎言可以拿来圆……他本来就是个诈骗犯。
可是……
第二百零二章 婚宴和群架
江澈开口第一句话,模糊,但是真实,他说:“对不起,这辈子,我先遇到她了。”
“我知道啊,那我来晚了,我也没说怪你以前谈过恋爱,有过女朋友。”林俞静宽容的目光依然看着江澈眼睛,依然期待他能解释。
只要有一点契机,她总是试着往好的一面去想,从来如此。
看不了这眼神,江澈避开一下,继续道:
“那时候,也就是在遇到你,发生某些事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真心喜欢上某个人,所以……”
江澈没撒谎,他打从重生开始就是这个心态,从没想过要去深刻地喜欢某个人。
正是因此,他干脆利落和叶琼蓁分手,可以轻松自如地像同学、普通朋友般相处;他一直把苏楚当成有点距离的兄弟,没动过任何念头;他从唐玥出现在店门口那天开始,从来没敢真正在情感上“靠近”过这位,他前世少年时代曾在街边守望过的厂花姑娘。
只有褚涟漪,她孤单的同时,有成熟、冷静的思维,所以江澈没逃避。
但是这样的话显然是林俞静怎么都无法理解的,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就认定了一生不会彻底喜欢某个人?
大学里,她看到的是同学们写的情书比课堂做笔记都废纸,听的是宿舍里每天议论谁又喜欢谁,她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林俞静有些气愤说:“怎么可能?你个骗子。”
可是就是可能啊,那个四十多的江澈,原来就是这么想的,前世留下的那个误会永远没法解释,江澈只好说:
“我说的是真的,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也试着避免和你接触,然后还处处给你留下坏印象……你可以回想一下。”
林俞静停下来回忆了一下茶寮的日子,默默点了下头,然后大眼睛困惑,看着江澈说:“对不起,我有点糊涂了,所以,你现在是倒打一耙,还是在夸我魅力太大啊?”
果然还是静静啊,江澈怔一下,说:“都不是。”
林俞静又蔫了,她不傻,只是很努力在挣扎,不想美好的一切被打破。
“哦……命中注定,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短暂的沉默,林俞静似自言自语地念完这一句,终于说:“不能幸免,我就说用词怎么这么不吉利呢,还以为只是为了押韵……原来是这样。”
远处的人群已经散了,赵三墩几个留在那里,张雨清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那你们会结婚吗?”抬头,林俞静努力表现得很坚强,问。
“大概不会。”这一点褚涟漪和江澈之间并没有具体讨论过,但是其实彼此心里又都很清楚,江澈来南关那次,褚涟漪连以朋友身份出现在他爸妈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她拒绝了一个风筝,说:“我不喜欢握着风筝的线”,还说:江澈,你要对我好,但是别太好。
面对这个其实还是超出了理解范畴的答案,林俞静点了一下头,小心问:“那会分开吗?”
“……大概,也不会。”江澈咬牙说出这一句,他不能这么做。
“哦。”林俞静默默应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朝江澈腿上踢了一脚,数落说:“你不是很会骗人吗?突然那么诚实干嘛?”
“我明明就很好骗。”她说。
江澈像根木头站在那里。
“你又不是小学生,实话实说就会被老师原谅,还夸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说下次注意就好了。”
“我不喜欢你了,江澈。”
第二次,她转身。
“你的肩膀疼不疼啊?”江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我心疼……呸,不用你管。”林俞静朝前走。
江澈在后面跟着。
“你别跟着我。”她站下来说。
“我不放心。”
“……大骗子。”
她继续走,江澈还跟着。
林俞静再次站下来,回头威胁说:“你再跟着我……”
她努力想了想,“你再跟着我,我就闭着眼睛过马路。”
她真的闭了下眼睛。
江澈不敢跟了,远远地,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关车门,坐在后座……在车窗里,一只手捂着肩膀,低头,用手臂擦眼泪。
……
江澈跟郑忻峰要了烟,一个人出门找了个地方呆着。
“你们三个憋屈个屁啊?”听完赵三墩和麻弟、李广年讲诉当时现场的情况,江澈没动赵正斌,接了群架,郑忻峰笑起来说:“你们太不了解江澈了。”
赵三墩一下兴奋起来,“这么说,澈哥这回真的决定打一场?”
这有点出乎三墩对江澈的认识,毕竟澈哥一直都教育他要宽容,不能什么都想着动手,所以经郑忻峰一说,三墩很期待,他要重新证明自己。
赵三墩才不会考虑什么异地客场,什么对方人多。
麻弟和李广年考虑了一下,说:“那是不是得叫村里人赶紧过来,约的就后天……哎呀,估计来不及。”
郑忻峰摆手,“不用来,他也不会让村里人来,江澈对茶寮的形象是有想法的,这个说了你们也不懂。”
“那我们就二十来个人啊?让小山放蛇吧,趁这两天上山多抓点,到时候扔一麻袋过去。”麻弟说。
郑忻峰微笑摇头。
“所以我说你们不了解江澈啊,他是那种会跟人硬碰硬的人吗?”郑忻峰自信满满继续道:“老江阴着呢,笑呵呵和气生财都能埋人,所以既然他答应了,拿了电话,就肯定已经想好怎么玩死那傻子了……啧啧,我还挺期待的。”
江澈从门外进来,站在郑忻峰四人面前。
“三墩,我记得你说柳将军本来计划这个年关把峡元这边的酒席先办掉对吧?”在郑忻峰开口之前,江澈突然开口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赵三墩老实说:“嗯,可是我觉得澈哥你不在,临州那边的兄弟也过不来……”
“打电话让他们都坐飞机过来,先打架,打完喝你的喜酒。”
江澈说完直接往屋里走。
真的打,而且是调人过来打,赵三墩兴奋了,有多久,“大招集团”没有集体开片过了?那日子虽然蠢,但是真让人怀念啊!
一句“先打架,打完喝你的喜酒”,听着就带劲。
郑忻峰傻了,这很像是一个十九岁少年会做的事,但是一点都不符合江澈一贯的风格,事情放在他身上,太冲动,太莽撞,太幼稚,他是怎么了?
老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架其实完全没必要啊!
“老郑……老郑?”江澈在房间门口回头。
郑忻峰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说:“嗯,你说。”
“打电话回村里,让他们派两个把最近赶出来的货送过来。”
“哦,好,要不要多来点人?只要不是整个村子出来……”
“不用,对面那些人我大概都过眼了”,江澈打断说,“另外再给庄县长打个电话,大概说一下我们遇到的问题,请他来一趟庆州……带上冬儿。”
庄民裕、冬儿?郑忻峰脑子一转,懂了,也放心了。
“我这就去办。”
“还有,我刚了解了下,那个赵正斌家里也是开家电城的,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家电城,这么巧?那他真该死了。”郑忻峰拍胸脯说:“放心,了解了。”
江澈进屋后,郑忻峰第一时间蹲下来,招手,让赵三墩、麻弟和李广年围过来。
“老江急了,我没见过他这样,以前对付任何人,他都玩玩闹闹的,就给弄了”,郑忻峰比划着拳头说,“这回突然转性了,不正常。”
这个问题,赵三墩三个当然不可能替他解开,他们只有默默点头的份。
“所以,快,跟我说说,那个挨了一棍子的林俞静,她到底长什么样?”郑忻峰一下抓住了问题的关节,他之前没见过林俞静。
他还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其实不止于此,老江……还失恋了。
要是知道了,他一定笑出声。
问题赵三墩等人的描述能力,能说出什么呢?郑忻峰听完一个长头发,瘦瘦高高,十七八岁的描述,嘀咕说:“好像也不怎么样嘛,威力竟然这么大。”
“算了,我先打电话。”
一拿起电话,郑忻峰突然发现自己很激动,很亢奋。
这是要搞事情啊,虽然他还没接触这个说法,但是其实骨子里太爱这种感觉了,中二少年,江湖豪情,第一回,他能参与了。
以前那几次大场面,他都没真正掺和上,江澈都不带他。
这回被他终于等到了。
“喂,陈有竖?那什么河源也在吧?我跟你们说件事,江澈在庆州被人打了……对,别跟褚姐说,你们自己赶紧过来。”
“喂,大招啊,我跟你说件事,江澈在庆州被人打了……对,都来,赶紧的,打完顺便喝三墩的喜酒。”
挂上电话,郑忻峰发现赵三墩几个都默默看着他,“峰哥……澈哥他没被打啊?”
郑忻峰笑一下说:“我觉得这样比较带劲。”
隔天一早,临州,辉煌娱乐文化旗下十二家游戏厅全部贴上的红色纸条:
【东主有喜,暂停营业】
第二百零三章 你能打赢吗
第二天一早,临州直达庆州的班机,包括陈有竖、秦河源在内,一共四十六人落地。
经郑忻峰安排,所有人第一时间就近住进了宾馆,暂不露面。
因为人多,江澈过去的时候,郑忻峰特意要了一个会议室。
门口,唐连招和黑五率先走进来,黑五一边走,一边还在用手把头发上的摩丝抹匀,身上白衬衫、黑西装、黑皮鞋,配黑色领带。
如果只是他俩同一个打扮,江澈也就勉强接受了,问题等到所有人都来齐,一屋子人,竟然全是这个打扮。
这是要搞事情啊,江澈从昨天开始一直糟糕的情绪莫名缓和了一些,变得有点儿哭笑不得。
“你们准备到时候穿这样去打架?”
都点头,连陈有竖都一起点头。
唐连招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是澈哥你以前说的嘛,真正的混,应该是这样,我们想先穿给你看下。”
这话我说过吗?随口瞎说过的话实在太多,江澈努力回忆了一下,总算有点印象。
“对啊,而且你昨天还说,这次先打架,打完就喝三墩的喜酒……这样正好啊。”郑忻峰一边说着,一边踮脚去翻秦河源的衣领,“我看看什么牌子,抓紧给我和老江也弄一套去。”
他现在已经满脑子都是江湖豪情了。
“已经准备了,你们的身材,我去问了谢雨芬和小玥姐,应该合适。”黑五捧了两套西装皮鞋出来。
“啊,你们没说打架的事吧?”
“没,就说来喝三墩的喜酒。”
“谢雨芬没闹着要来?”
“提了一下,我说路远,反正临州还得办一次,她就没说了。”
“那就好。”
放下担心,郑书记兴奋不已,当场开始试穿。
江澈扭头看看,发现一片热切地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好把衣服袋子拎起来道:“那就这么办。”
“好。”
四十多人一齐大笑回应,看情绪都挺亢奋,毕竟压抑好久了,而且这是江澈第一次“用上”他们。
见到江澈之前,以为他真的挨了打,这拨人都已经快要集体狂暴了。
“我的呢?”赵三墩发现竟然就他一个人没有。
“三墩你是新郎官啊,可不能跟我们穿一样。”有人起哄,说:“你得穿身红的。”
其实他们给三墩也有准备,但是当场还是有人立即接上说:“对,而且三墩最近都瘦了一圈了,还是自己买去吧。”
哄笑声把赵三墩的不服和辩解完全淹没了。
留着他们玩闹,江澈和郑忻峰先离开了宾馆。
“话说这样应该顶得住了吧?”郑忻峰问。
“什么?”江澈以为他说群架的事。
郑忻峰说:“挡酒啊,你不是说那个柳将军那边的亲戚很彪悍吗?”
这年头还没有什么伴郎团的说法,不过新郎结婚当天一般都会找几个人陪着,帮忙挡酒。
江澈想想柳将军那拨亲戚,还真是,幸好来的人多,不然估计真顶不住。
“不能输啊,输了以后三墩地位估计更低了。这阵仗过去,三墩这回有面了。”郑忻峰笑着感慨完,看看江澈,畅想一下说:“话说等你结婚的时候,得是什么场面?”
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好捅了老江一刀。
江澈沉默一下,说:“我要是说,我以前其实想好了,人一辈子,未必一定要结婚,你信吗?”
郑忻峰愣了愣,他知道江澈的事情最多,但是所有按逻辑应该出现对话都没出现,脑回路启动,直接跳到说:“那现在想了?嘿嘿,是不是那个……”
“没,想过一下,又不想了。”
……
当天下午,张雨清又一次出现在了江澈的推销摊位前。
然后江澈就被“放弃了”。
情况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张雨清很直接,她似乎酝酿了许久,就是为了说这个来的。
“江澈,我想说,我原来……是有点喜欢你,大概你也能感觉到,昨天想了想,那什么,我祝你和静静能修成正果。”站在摊位前,她有些支吾说。
又一刀,不是因为被放弃,而是后面那半句。
“……谢谢。”江澈努力笑了笑,努力表现得很平静。
“能做朋友吧?”
“当然可以。”
“那,我先走了”,张雨清走了两步,又回头,“可以的话,还是不要跟赵正斌打架了,我听谭文康说,你们把时间、地点都约好了,你们毕竟从外地来……”
江澈看一眼她,微笑打断说:“这个再说吧。”
张嘴又忍住,没再多说什么,张雨清离开摊点后,远远地又回头看了江澈一眼。
只有她自己清楚,就在今天上午,“官二代”的外衣已经从江澈身上被剥去了。
张雨清是一早从谭文康那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江澈真的应下了那场群架,而且跟赵正斌约了时间、地点。
这并不符合她对江澈的认识,倒也不是说完全解释不通,但是怀疑的心一起来,紧跟着,很多“不对”就都跟着浮起来了。
包括江澈的家,他说过的话。
困惑之下,张雨清壮起胆子去了一趟市政府,跟一位换岗下来的警卫打听……结果得知庆州市政府根本没有一位姓江的领导。
就是这样,她也还是不能确定,直到巧合,她看到了黄小勇……当时在茶寮山道上,她其实也有看到过黄小勇,和江澈一起下山。
来说这番话之前,张雨清其实有过一番挣扎,连午饭都没吃,但还是选择说了。
现在,扭头回望,江澈依然站在那里,平静地向人推销着茶寮特产,依然有着好看的侧脸和灿烂地笑容。
从来都不是他说谎,而是张姑娘自己主观上一厢情愿的误会,而今这个他……张雨清咬了咬牙,扭头。
她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林俞静家。
“静静,快出来,你表姐来了。”林俞静妈妈向房间里喊了一声,接着扭头跟张雨清解释说:“这傻孩子,昨天刚回来,结果出去逛一圈,说她肩膀撞树上了……你说她笨不笨?”
林俞静从房间里走出来,喊了声表姐。
“你看,疼得眼睛都哭肿了,今天一天都呆屋里不肯出来。”林妈妈继续道。
张雨清起身,说:“那个,阿姨,我陪静静出去走走吧。”
张雨清把林俞静带到屋外,很直接地跟她说了江澈真的和赵正斌约架的事。
“赵正斌这两年都在社会上混,家里又有点钱,我听管月梅说,他能叫得动上百人呢……所以要不你去劝劝江澈?让他这次忍了好了,免得吃亏。”
竟然真的跑去跟人打架?林俞静犹豫一下,说:“我才不管他。”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心里还是会担心:“像他这种大骗子,没把握肯定不会硬着头皮去吃亏吧?肯定。那万一他就是急了犯傻呢?因为我么,呸,我才不关他的事……不管他,林俞静,你不许担心他。”
……
天亮没多久。
茶寮村民都呆在宾馆里。
江澈和郑忻峰一身西装出了旅馆,准备去跟唐连招他们会合。
“你能打赢吗?”
突然的一个声音,从背后的巷子口传来。
第二百零四章 老郑要的出场
江澈怔了怔,还不及转身。
“打得赢,打得赢……一点不用担心。”郑忻峰第一时间回身跑过去,热情笑着说:“你好,我是江澈的好兄弟,我叫郑忻峰,你就是林俞静吧?”
要是现在跑过来的是江澈,林俞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面对陌生的两眼冒光的郑忻峰,她茫然地点了点头:“嗯。”
“放心吧,除了你,江澈谁都打得赢。”
郑书记说完这一句,内心还挺得意,觉得替江澈说了句很棒的情话。
林俞静越过他肩头看了一眼江澈,心说我昨天那一脚明明都没踹倒他。
“对了,我听说你肩膀上挨了一下?”还没发现不对劲,郑忻峰继续道:“我跟你说,老江这都急疯了,狂躁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这样过。所以你放心,我们一定替你报仇。”
看他越说越来劲了,江澈只得走过去,拨他肩膀说:“老郑……”
“干嘛?”郑忻峰看了看表,觉得时间上还不用急。
“你先去外面,等我一会儿。”
“初次见面,一起聊……”郑忻峰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终于发现情况不太对了,“你们聊。”
郑忻峰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看来是掰了啊,难怪莫名其妙说什么以前不想结婚,这阵子想过一下,最后又不想了……啧啧,小丫头片子这么厉害?”
郑忻峰走到外面,拐了个弯,扭身回头,蹲在墙角树下偷看。
“他刚最后说什么?”林俞静故意看着远处,不看江澈道。
江澈犹豫一下说:“……我也没听清。”
“哦,我听到小了,是不是你平常在朋友面前嫌弃我?”
“没,怎么会。”江澈想岔开这个话题,回头回应她之前的问题说:“那个,能打赢的,别担心。”
收回目光,林俞静这才正面把今天的江澈整个看清楚了,她怔了一下,这一身西装配领带的江澈,要是结……停。
“奇怪的人,穿这么好看去打架。”为了缓解自己的慌张,林俞静嘀咕了一句。
江澈尴尬笑一下。
林俞静板起脸。
“真的能打赢?”
“真的。”
“可别受伤了。”
“嗯。”
“那……没事了,你去打架吧。”
“……好。”
他没动,林俞静做了个用手赶苍蝇的动作,“走啊。”
江澈点头,转身,往前走。
“那什么”,林俞静在身后说,“我没有担心你,你别瞎想。我心里恨不得你被打死……呸,呸,天上的神仙、菩萨,刚刚这句不算,这句假的。”
她仰头说着话。
本该杀气腾腾的这个早晨,江澈眼眶突然有点酸涩,又想笑,两样都努力忍着。
“反正我没有担心你,也不会原谅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以后就不见面了,见到你我会不开心。”
“……好。”
她没再说话,隔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林俞静有些匆忙地走了。
……
赵正斌靠在一辆“拉达”牌小轿车上,把一根抽了一半的烟碾灭。
这里是庆州市原钢铁二中后山山脚的一片小谷地,四周有失去植被的红土小山包环绕,前后被一条已经废弃的公路贯穿。
这几年,庆州市内他们这个层次的群架,但凡著名点的,几乎都发生在这里。
赵正斌本人就在这里约的群架超过三次。
但是眼下这次,才是规模最大的一次,这次他连招呼带花钱,足足叫来了140多人。
现在,现场,各种木棍、水管、自行车链条啷吭啷吭响,声势不凡。
“带刀的兄弟都先放起来,免得把人吓跑了。还有一会儿尽量别出人命。”
“那什么,我跟你们说过了,对方是一群乡下农民,蛮力估计挺大,但是人少,大家别慌,一起上就好了。打完我请兄弟们吃饭。”
这些人其实分了好几拨,有些甚至赵正斌本身都不太熟,他特意叮嘱了一下。
他主要是怕有人被赵三墩那样的猛人冲一下,信心崩溃。
港片,尤其是其中黑帮片的风行,让此刻的赵正斌找到了一种江湖大佬,纵横捭阖的感觉,扬了扬眉,他问:“有动静了吗?”
站在小土包上观察的人摇头,说:“看不到有人过来。”
“那些乡巴佬估计是不敢来了吧?”有人说了一句。
一阵哄笑。
谭文康站在赵正斌身边,说:“要是他们不敢来,这事……”
“当然继续搞啊,搞到他们小生意做不成,再把那个姓江的打断一条腿,扔张雨清那个婊子门口,才算完。”
“……”谭文康有时候觉得,作为多年的朋友,自己大概已经不那么合适继续跟赵正斌处下去了,而事实上,赵正斌也越来越轻视他。
“总之不要出人命。正斌。”他最后提醒了一句。
这两年社会上挺乱,打架斗殴已经很平常了,但是群架出人命,基本上会有一大批人跑不了。
“知道了。”赵正斌摆手。
“来了。”土坡上的人喊一声,指着不远处的路口拐角说。
“多少人?”
“20几个。”
赵正斌放心了,扭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的阵仗,“包上去,堵着,免得看见咱们人多掉头跑了。”
140人跟着冲出去……
……
“怎么回事?”租来的大客车拐了个弯,自己人开的车,现在唐连招一伙里拿了驾照的已经有好几个,这车是准备待会儿就直接开去峡元的。
透过车窗,江澈远远地看见前面的人群围了个大圈,有轻微地吵嚷声和叫嚣声传过来。
“开快点,过去看看。”
这个时候赵正斌等人其实也才刚把茶寮村民围上,就二十个人不到,他不急。
目光一个个扫过去,没发现江澈,赵正斌拿了一截水管指着麻弟道:“怎么,你来送死,那个姓江的小子不敢来啊?”
麻弟嗤笑一下说:“就你,澈哥会不敢?”
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这些人今天犯傻了,明明江澈不让他们来,也再三说过,他们不用来。
但是从柳将军那里打听到江澈这边大概也就四十来人之后,不放心,他们在江澈离开旅馆后,还是偷偷赶来了。
结果比江澈还早到。
本来是想先看一眼的,结果因为不熟悉地形,没经验,一行人隔着老远就暴露,直接被140多人冲上来围住了,形势很不妙。
“行啊,你有种,本来我要废的人里就有你一个,还有那姓江的。”赵正斌说:“他躲着也没用,我会去找他的。”
人多欺负人少的时候,混混们总是很积极,想着出风头,赵正斌伸手指了这么一下,人群拥过来。
茶寮村民举起手里的木棍等武器。
“你们别动啊。”麻弟喊,同时自己往前站,他知道一旦动起来,大伙都得遭殃,他相信江澈一定会来,想拼着自己挨一顿拖时间。
茶寮村民顿一下。
“啪。”
赵正斌趁这时机冲上来直接甩了麻弟一水管,麻弟闪了一下,打在肋骨上,一阵龇牙咧嘴,但是咬牙不出声。
赵正斌再挥,他闪开了。
“把人按住,我要打断他一条腿。”赵正斌表情狰狞大喊。
十几个人准备上手。
这时候,“兹~”
刹车的声音。
两边的人都扭头,看着十来米外停下来的大客车。
这车来得莫名其妙,因为这条路原本是为了开矿才修的,矿倒了,这路已经废弃好几年,所以,客车没道理拐进来,来的很可能是对方的人。
想不到乡巴佬这回还舍得花钱了,赵正斌谨慎了一下,问:“后头还有吗?”
身边的人踮脚看了看,说:“没有。”
这样他就放心了,一辆客车而已,顶多塞进去四五十人,加起来还是不到自己这边一半。
茶寮村民都看着那辆车,他们当然知道是谁来了。
车门打开,声音同时传来。
“我劝你先把麻弟放开。”
没见人,对江澈的声音也没那么熟,赵正斌不屑回应说:“你他妈谁啊?”
“我你郑爷爷。”郑忻峰抢答一句,伸手按住准备起身的江澈说:“等一下,等一下,等场面摆好咱们再下去……港片里都是这样的。”
江澈无奈一下,想想也好,趁对方对生面孔西装男们发愣的工夫先把架势摆开,免得一会儿乱套。
第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唐连招身材魁梧,一身西装穿在他身上气势十足。
对面全部傻眼一下。
跟着是陈有竖、秦河源、黑五、赵三墩,个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车上的人鱼贯而下,对面的140人,依然没人出声。
因为这又不是在看港片,为什么说好的乡巴佬,会突然加进来这样一群在庆州都找不出来的家伙。
整个庆州,就没有过这样出来打架的,不对,不打架也没有过。
最后,四十多个西装男摆开在面前,加上茶寮的人,数量上仍然只有赵正斌这边的一半不到,但是气势上,已经完全是两个级别。
赵正斌勉强笑一下说:“干嘛,穿西装,想谈判啊?”
“你还不配跟澈哥谈判。”唐连招看他一眼,冷淡说。
迎着唐连招的目光,赵正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什么澈哥?那个江澈?他以为这些人是茶寮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结果对方领头的,喊那个支教老师澈哥?
车上,郑忻峰起身整理领带,拉一下江澈,说:“行了,咱们可以现在出场了。”
江澈无奈,只好克服尴尬,跟着他一起下车。
走到队伍最前方,老郑没停,继续往前走,江澈只好跟着,身后的四十多人于是也跟着一起往前走。
莫名的压迫感就这么被郑书记带了起来。
人数多的一方不自觉就已经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想唬人啊?”再这样下去就要崩了,赵正斌心里其实也发慌,但是想想自己这边还占着人数优势呢,撑场面说了一句。
“你觉得呢?”江澈淡淡笑一下问。
赵正斌又退了几步,他不懂,一个乡村支教老师怎么突然就变这样了。
他请来的人更不懂,因为眼前的情况很明显,对方不一般,单是那四五十套西装,就不是他们敢想的——混子一旦很有钱,那肯定就是大人物。
“先扣住他。”赵正斌急中生智,扭头指着麻弟大喊。
“先把人冲开。”江澈说:“用刀背。”
第二百零五章 我会赶到
如果这一架是约在前天当时,江澈会“真心诚意”地打一场,会亲身参与其中,甚至会愿意挨上几下,包括流点血。
正如郑忻峰所说,当时的老江“不正常”,他的平稳气场都破了。那是一个十九岁,会跟人约群架的江澈。
还好,他缓冲了两天。
第一次动摇是在宾馆会议室,江澈看着这群家伙半年来的变化,一个个西装革履,兴高采烈在那起哄,跟准新郎赵三墩瞎闹腾。
同意和他们一起穿西装上阵的当时,江澈就已经不那么愿意再看到他们真的如当初在街头混迹时一样去冲杀。
第二次是今早,林俞静出现。
因为还没完全缓冲好,所以还打。
因为好了不少,所以没打算蒙头混战。
刀肯定是要带,人数本来就少,只有三分之一,你不带对方带了,压住场子就更难。拿棍,拿水管,那就是给对方鼓励和勇气,就是一场混战,江澈没准备大混战。
茶寮人出现和被围是意外状况。
当赵正斌喊出要后面的人先扣住麻弟,麻弟身边还有一圈茶寮人,江澈不能等着被人拿捏,情急之下他喊出来的话分两部分:把人冲开,用刀背。
这句话里传达的信息让赵正斌一方,那一部分肾上腺素本来已经飙起来,虽然带着恐惧,但是无奈也只能拼一把的混混们,瞬间冷静下来。
对方也不想上来就拼生死,这一冲只是想救人。
这要是水管、木棍还好说,是刀,就没必要去逼对方把刀刃翻回来了,他们中的多数跟赵正斌关系并不那么亲密,有一个停下来,就有第二个……
群胆这玩意就是这样,于是不管是准备上前阻挡的,还是想着听赵正斌吩咐去扣住麻弟的,都迟疑了一下,不再上前。
唐大招一伙的习惯是刀在袖子里,这是因为最初开始混的时候,他们根本买不起刀,都是用偷来的铁条自己斜切开来,再随便磨一下打造出来的。
所以都不是宽刃,刀很窄,也不锋利,但是厚、重。
刀从袖子里滑下来,手腕一翻,握住,黑色的旋风扑过去,目标明确,直指麻弟和茶寮村民所在的位置。
大混战没有出现。
仅有的二十几名来得及上前或正好在路线上的赵正斌真正“同伙”瞬间被冲开,伴随着惨叫声抱着肩膀手臂躺倒,或倒退翻滚开去。人少的情况下,唐连招等人经验丰富,很好控制这个度。
短短半分钟不到,黑西装在140人的包围圈里突进去了一个箭头,把包括麻弟在内的茶寮人都划进“防线”内。
战力震撼,刚刚就没动手的那些人,此刻越发不想掺和了。
阵营一散,开始互猜心思,就难再收聚。
江澈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长出一口气,大混战没有出现,真的大混战的话,自己这边的人就算再能打,毕竟对手多了两三倍,哪怕赢了,也至少一半人挂彩。
也许他们自己早年已经习惯,但是江澈并不希望他们这样出现在三墩的结婚宴席上。
“茶寮的人先全部退回来。”
一片低声议论中,江澈大声喊到。
很快,20多个茶寮村民全都退到了江澈身侧,有些局促地看着这个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江老师。
这家伙很好,很厉害,很无赖,很宠孩子们,这些固有印象里呈现的都是一个总带着笑容的江澈,跟眼前这个有点搭不上。
“你们什么意思?上啊,一起上啊,都吃屎了?”刚刚那一下,连自己都没上的赵正斌心神失守,突然冲停滞住的人群大声吼骂起来。
“正斌,闭嘴。”
他真正跟着的老大,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矮个立即开口制止,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是心里再窝火,再恨,也得忍着啊。
不然那些人非但现在很可能一怒之下转身就走,以后的关系也会彻底闹僵。
赵正斌嘴巴张了张,仍是低低骂了一声,才转身蹲下。
人群看向他的目光开始变得不耐心。
矮个四向看了看,冲己方人群说:“是,这事没必要搞出生死,我也觉得对,准备糊涂了一下……没事。不过这次既然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来的,相信大家总不会看我们这拨人反过来被人以多欺少吧?”
不可否认,他这一句话垫得很漂亮,暂时把剩下的人又都重新架住了……尽管事实上此刻他身边也有差不多50来人。
“那好办。”不是说软话、和平话的时候,江澈果断扭头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名被砸摊位殴打过的茶寮村民,说:“去看看,砸摊打人的,你还能认出几个。”
村民点头,上前看了一会儿说:“他,还那个,皮衣那个,长头发那个……”
他点了四个,江澈说:“好,你先站一边。”
这是要干嘛?很多人都在困惑。
“怎么,你觉得我们这么多人,能让你就这样把人带走?”矮个子继续硬撑,眼神瞥了江澈一眼,就避开。
江澈身后一片骚动,都在说:“澈哥,直接干了算了。”
江澈说:“既然那天是你们四个下的手,那今天再来一次。”
他话音未落,唐连招走上前,说了声:“澈哥,我来就行。”
江澈郁闷一下,他话还没完呢,明明可以四打四的……
唐连招转身把刀扔地上,平常说:“来吧……这样不会不敢吧?”
一句话反架回去,这种情况,剩下的人袖手旁观也心安理得,甚至有的还议论、嘲讽几句,这都不敢的话,就太没胆了。
矮个无奈,转头示意了一下,“去,就壮一点而已,既然他自己说的,一起上,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
四个一起上,但是事实上,四个人是很难做到真正同一时间发力的。
唐连招不会功夫,不会套路,就是混战经验多,力量大,反应快。
第一个低腿扫过来,大招左脚斜向撤一步,站定为轴,半转身,右腿同样一脚扫过去,更快,更猛,角度更刁钻……
“砰”,“啊”。
对方倒地,抱住腿弯哀嚎。
“好!”江澈背后第一声齐喝。
同一时间,第二个的一拳正好因为唐连招的转身,砸在他肩后,大招身体回拧,腰部力量带动右臂反向横扫,“砰”,重重砸在对方对方耳朵下方,脖子和下巴一侧。
第二个应声倒地。而唐连招肩后挨那一拳,好像根本没事。
“好!”第二声齐喝。
第三个见拳脚不行,飞扑,直接抱腿,准备用摔的,结果发现唐连招腰一沉,扎了个不那么标准的马步,摔不动,纹丝不动。
他抬头。
唐连招直接一肘砸了下去。
“好!”第三声齐喝。
第四个冲到唐连招面前站住,愣了愣,“砰”,被直接照面门轰了一拳,仰面后倒。
“好!”第四声齐喝。
对面变得鸦雀无声,这年头流行单挑,有时候明明聚了两伙人,最后解决还是选人单挑,混混们对“能打”这件事极为推崇,但是这么能打的,依然太罕见——关键对方还很轻松。
就连江澈都觉得,大招其实应该去练拳击或综合格斗,一准有前途。
“再去一个。”既然已经是这局面了,江澈又招呼了一个茶寮村民。
这个村民照样点了四个。
“大招歇一下。”江澈扭头看一眼,陈有竖走出来。
“澈哥,这轮我来。”
他也高,但是看起来远没有唐连招壮。
对面第二轮被点到的四个松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陈有竖的动作比唐连招还快,而且,他会摔法,爆发力强悍,而且,摔的同时,他的肘和膝盖也没歇着。
很快,地上又躺了四个不断哀嚎的。
这已经不是什么单挑或群殴了,就是虐待。
郑忻峰兴奋得直拍江澈肩膀。
江澈扭头问:“你要不要挑一个?”
郑忻峰眼神亮一下,看了看,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大人物一般不亲自动手。”
事实上,江澈这边这么猛的人也不多,剩下秦河源看着斯文瘦弱,属于灵巧型的,震撼力稍欠,江澈没准备让他上,他觉得应该不必继续这样吓唬人了。
结果那边剩下的茶寮村民以为就是这个套路玩下去了,很激动,也很主动,又一人上前,第三轮点完。
赵三墩张开双臂,奋力拨开争抢的人群,第一个冲出来,急切说:“澈哥,我,我……就当是我结婚你们送的礼行么,这四个给我。”
一阵低笑,江澈扭头扫一眼,全部收声。
西装男角色设定,不许笑,要一脸冷酷。
这么装逼的场面,就这么被三墩破坏了,江澈有些郁闷地看他一眼,无奈说:“去吧。”
“谢谢澈哥。”准新郎喜滋滋地跑过去,伸手一指,“出来。”
没人出来。
“出来啊!”
“……出来啊!”
“你们出来啊……”
还是没人出来,不管三墩是什么语气,被点到的四个都低头不吭声。
被打成这样,什么脸都没了,矮个子硬撑着走上前,开口说:“这就过了吧?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可以坐下来……”
“砰。”
他的话卡住了,整个人突然晃了晃,倒地。
三墩那边叫不动,正恼火着,扭头看到一个站这里废话……
好不容易,他终于等到一个出来了,两步走近,直接一记摆拳,给人干晕了。
谁都没反应过来,赵正斌的老大,被干晕了。
最后混战冲突起来的可能就在这一刻。
江澈果断一声,“围了。”
人影涌动,只一下工夫,赵正斌一伙四十来人被围住。
外围的人没动。
心已经彻底散了,就算有点憋屈,没人愿意当出头鸟,而且关键,整个气势和信心已经被刚刚那一轮轮一挑四完全打没了——那是空手,如果动刀呢?
真的到生死,谁心里不怕?
江澈趁势扭头对茶寮村民说:
“砸摊位的时候出现过的人,全部去找出来。”
“他们用什么打的?”
“水管,那地上那么多水管,你们顺手拣一根,都打回来。”
没人找上赵正斌,因为砸摊位,他确实没亲自动过手。
江澈走过去,两人对视一眼,赵正斌连忙避开,刚刚茶寮村民点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快尿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在茶寮的时候,麻弟一只手都能虐他。
江澈指着他,说:“一个……还有一个。”
他在找前天打伤林俞静那个。
“你,出来。”
两个都到齐。
眼看要挨揍,赵正斌突然抬头笑了笑,“我报警了……公安一会儿就到,来的人我叫叔叔,是我爸的朋友……哈哈,动我?你先想清楚。”
他把一个大哥大扔在地上。
“赵正斌,XXX”
“……”
比江澈更快给反应,叫骂声四起,赵正斌那边叫来的人先开始四散奔逃。
赵正斌和他们的关系,就此彻底毁了,但是赵正斌不在乎,他只在乎眼下欣赏江澈的无奈和郁闷。
江澈转身,说:“上车,到那边记得要换领带,喝喜酒可不能戴黑领带。”
“那澈哥你呢?”
“你们先上车。”
江澈挥手,转身,对剩下的那部分的赵正斌同伙说:“你们也可以先走。”
又一群人散去。
远远地,微弱的警报声传来。
“澈哥,你们不走?”赵三墩站在车门口,问,剩下的人全神贯注。
郑忻峰笑着说:“我们处理点后续。”
江澈一样笑了一下,说:“放心,三墩你先回去,和柳将军把酒席准备好,我一定赶到。”
他一摆手,司机开车。他们对江澈的信任早就已经盲目了。
车开走,警报声越来越近……
江澈侧身站在那里,看了看远处,警笛靠近的方向。
郑忻峰看着他,留下的部分茶寮村民和地上躺着的赵正斌同伙也看着他。
如果说刚刚是威胁自保,那么现在,赵正斌真正放松下来了,至少他很相信,自己不会挨打了。
至于进去以后,那就该换他做主了,既然已经这么做了,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警车的声音已经到拐弯位置,赵正斌彻底放心,压抑和恐惧过后,开始张狂起来,主动开口挑衅道:“很郁闷吧?那个小娘们挨那一下……”
江澈转身,朝他笑了笑,走过来,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水管,起身,松了松领带。
“你干嘛?”赵正斌看到江澈的眼神,突然一阵寒意。
“你猜?不,你可以看着。”江澈甩了一下水管说。
其实林俞静那天捂着肩膀流的眼泪,江澈或许才是主犯。
现在他决定无耻地全部先算在赵正斌和他旁边那位头上……
第二百零六章 我才是报案人
赵正斌的错误首先在于他是“认识”江澈的。
在茶寮的那段时间,江澈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但是反过来,因为张雨清的关系,赵正斌很是观察研究了一阵这个外地来的支教老师。
那是江澈最清闲的一段时间,所以,在他的判断里,这个只会跟一群孩子玩弹珠,打排球,总是笑啊逗啊的江澈,就不是一个敢在警察快到场的情况下还抡水管的人。
穿一身黑西装他也不敢,黑西装又不是制服。
另一个错误在于他不知道韩立大师这波有点走火入魔。
这事前因是他砸摊位、打人,打的是茶寮最朴实的山民。人总有站在弱者一方的心理倾向,何况这些挨打的弱者是江澈在乎的人,其中被打最严重,进了医院那个,还是江澈前世的救命恩人之一。
不打回来,不翻倍打回来,只是把人送进去,江澈总觉得欠点什么。
事情近日又加了一笔。加的这一笔很重,关系一个叫林俞静的姑娘坐在出租车里捂着肩膀抹眼泪。事情有两个罪魁祸首,但是江澈总不能给自己一下吧?
赵正斌倒了血霉了。
“你敢?”至此为止,他其实还没挨过打,手指着不远处警笛声传来的方向,赵正斌看着江澈道。
江澈提了提西装袖子,露出一截白衬衫,在赵正斌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水管子“呼”一声破风炸响,砸了过来。
“Duang,Duang,Duang,咔!”
“啊,你等着……呜……裂了。”
“加倍。”江澈说。
“Duang,Duang,Duang,咔!”
“啊,饶了我……呜……又裂了。”
接着轮到当时下手的那个人。
满眼恐惧地看着同伙在地上哀嚎、翻滚,赵正斌暗地里长出一口气,总算过去了……然后,他就看见江澈又走回来了,又轮到他了。
“再加倍。”江澈说。
“啊……呜。”
郑忻峰决定先不看了,转过身轻咳了一声,看见留下的茶寮村民正傻眼面面相觑,帮忙解释道:
“别担心,只是出了点小状况,他平时不这样的,你们都知道,以后……”
以后会怎么样?郑书记想着,失恋啊,老江又失恋了,为什么说又?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慌?
上次江澈失恋,修成平稳气场,人生风生水起……郑忻峰在一次又一次打击中顽强地挺了过来。
这次他又失恋了……这次会怎么样啊?我该怎么准备啊?!
“当啷啷……”
水管被扔了出去,在地面上跳跃着。
赵正斌和另一位在地上蜷缩、哀嚎,不敢抬头看江澈。
郑忻峰看着他说:“还好吧?”
江澈点头,拍了拍手,把撸起来的西装袖子放下,把松开的领带重新系好,上前,把之前赵正斌报警后扔在地上示威的破旧大哥大捡起来,试了下,好像还能用。
警车已经遥遥在望。
江澈竟然没跑,还捡大哥大,赵正斌猜测他可能有什么后手。
“喂?妈,是我,江澈……你儿子。我这边交的一个朋友赶在这几天结婚,可能要28左右才能到临州……呃,好,那就好,你先忙……好,我挂,我挂,不影响你赚钱了。”
他竟然只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就这样还想回家过年?等着吃几年牢饭吧。”忍着剧痛,赵正斌想着。
其实江澈也想给庄民裕打一个,问他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可惜那个破县长没有大哥大。
上白下蓝涂装的警用面包车终于到场,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跳下车,朝这边狂奔而来……
关所长已经看到躺在地上,正用膝盖、胸口和下巴朝他爬来的赵正斌了。
太凶残了。
那俩西装男是什么情况?应该就是行凶者了。
赵正斌跪起来,站起来,嚎哭着,耷拉着两边肩膀,俩胳膊垂着,晃着,向前小跑,“关叔……长,他……”
赵正斌扭头想找江澈,结果发现江澈“噔噔噔”从他身边朝着警察跑了过去,跑得好快。
他一手还拿着赵正斌的大哥大。
“警察同志,你来就太好了,我正准备打电话报警呢。”
赵正斌傻一下。
关所长也是。
“你……报什么警?”
“哦,是这样。我们是曲澜市、峡元县、茶寮村来的,这些是村民,我是当地的支教老师,我们这次来庆州推销土特产……”江澈伸手一指赵正斌道,“这个人,纠集大量社会混混,恶意打砸我们的摊位,还打人。”
关所长看了看赵正斌的惨样,再看看衣冠楚楚的江澈,“你说……他打你了?”
“嗯,打了我们村民。”江澈坦然道:“警察同志,你要是早一点来就会看到,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这个赵正斌他带着100多名社会混混围攻我们这些无辜的村民,我们迫不得已,奋起反抗……要不是您的警笛声传来,后果不堪设想。”
关所长面部肌肉抽动一下。
“好了,停下,先跟我们回去,这事我们派出所自己会做调查……”他朝带来的警员示意了一下,说:“先把人带回去。”
江澈说:“不用先治疗吗?那也行,那警察同志你如果需要我们站出来作证,我们随时可以……我们不怕打击报复。”
江澈说完走回茶寮村民面前,高举双手说:“大家放心,警察同志来了,我们不用怕了。”
村民们热烈欢呼,大喊感谢政府。
赵正斌和关所长看着,都快疯了。
其实原则就一条,江澈、郑忻峰或者麻弟,包括任何一名茶寮村民,他们不需要跑,但也绝不能被带走。
赵正斌叔叔都叫了,一旦进去了,会被怎么“招待”,可想而知。
等到挨了揍,不管之后怎么召唤大人物,怎么装逼,怎么打压对方,伤和痛都不会消失。江澈才不干那蠢事。
他要赖在这,拖一会儿时间,等庄民裕那边的电话,而且他拖得越久,赵正斌痛越久。
“关叔叔,关叔叔,他……你看我,我爸……”赵正斌满脸的眼睛,哀求着,转头狰狞地目光盯着江澈。
关所长递给他一个眼神,上前两步,一声断喝:“戴手铐,弄上车。”
江澈没过去。
关所长带着警员掏出手铐,朝他走过来。
赵正斌顽强地跟着走了几步,他终于掌握局面了,站在一侧,目光找到江澈。手臂抬不起来,他眨眼睛挤了挤眼泪,夸张口型小声说:“等你进去了,我去找林俞静聊聊,你觉得怎么样?”
江澈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赵正斌不怕。
手铐都已经举到江澈面前了。
令江澈自己都没想到的一幕。
就这一刹那,不约而同的,所有茶寮村民上前……把他挡在身后。
关所长脸色一黯,刚要发作,郑忻峰举着一个大哥大上前说:“这位公安同志,能不能麻烦你接个电话?”
这种情况不少见,一般会在这样的关头掏电话的,应该都有点背景,关所长不想接,但又不能不担心个万一,迟疑了一下,他接过大哥大,走到一旁。
“你好,公安同志,我是峡元县县长庄民裕,关于这件事,我了解的情况可能更多些,我县下的茶寮村民,受迫害已经超过三天了,现在还有人躺在医院里……我也已经赶过来处理这个问题。”
一个下面贫困县的县长而已,老实说,关所长自认和对方不会有交集,未必要给面子。
“这个等你做好相关工作再说吧,我只履行我的职责。”他说。
“我手上有充分的证据,人证、物证、包括现场目击的民众也有人愿意为我们作证”,庄民裕说,“我现在正在跟刘副省长汇报这件事……刘省长今年两次亲临茶寮,一直很关心那里的群众。”
“……”
“另外我们的部分村民现在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
通话还在继续。
赵正斌有些不安,专注地观察关所长的神情、反应。
然后,他突然发现茶寮村民不知什么时候整齐地转了一个方向,隔开了他和另一名公安。
江澈竟然又站在他面前了!
“你……”
“不可以拿她威胁我。”江澈说,说完,左手拉他左肩往前一带,右手摆拳迎面一拳直接轰在他面颊上。
就这样,江澈左手拉住他肩膀,右手一拳一拳地轰,赵正斌连声音都出不来。
直到最后左手一滑,赵正斌倒地。
江澈起身,转身,走出人群,说:“公安同志,现在可以走了,作为报案人,我愿意配合你们展开调查。”
……
警车上,没有戴手铐,江澈和郑忻峰坐在一起。
“你看,这一弄,多麻烦?”郑忻峰浑然忘了自己之前多积极,刚才多亢奋,在旁小声教育江澈说:“如果不冲动,这事完全可以等一切安排妥当再慢慢玩死他……就像你原来一直的做法。”
“嗯。”江澈点头承认,然后说:“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样更舒坦些……戾气发泄出来了,是好事。”
“那不要有下次了。”郑忻峰说。
“好的,其实我也不喜欢暴力。”
“谁管你暴力啊,我是说,求你别再失恋了。”
“……”
第二百零七章 订单爆炸
以受害方和报案人身份坐在派出所里。
安全有保障,戾气消解,江澈恢复了平静,从容地向办案人员描述着茶寮村民这几天的遭遇,尤其是刚才那一波,村民们被社会混混围攻,不得不奋起反抗,可歌可泣的故事。
郑书记在旁边不时胡说八道几句作为补充:
“这不能给锦旗,怎么也得算是正当防卫吧?我们能怎么办?不还手,他们就要按住人断腿……麻弟,你自己来说。”
作为受害者之一,麻弟也在,他撩起衣服展示自己被打伤的肋部,说:
“他们把我们围了,打我第一下我没敢躲,第二下水管照头来,不躲要死人,我只能躲了,然后那个赵正斌就让人把我按住,准备断我的腿……乡亲们拼了命冲过来救我。”
麻弟说完看了看外面。
外面,赵正斌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坐在那,这家伙一身是伤,可还是被带来了……他现在是嫌犯。
其实赵正斌的情况,连真正意义上的富二代都算不上,也就是个家里稍微有点钱的小混混。真是富二代,谁整天跟街面上最低级的小混混扎堆,还花钱买好,玩的这么低端?
想着的是欺负几个乡巴佬而已,他还不知道,自己踩的到底是什么雷。
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明明是他打的电话——结果对方报案了。
“你先说说,之前几天打砸进城农民摊位、伤人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办案的民警目光凌厉盯着他,“我劝你不要妄图狡辩,我们已经初步掌握证据……而且那些村民之前就有过报案记录。跟你一起被带来的人,也已经接连被指认,然后,他们又都已经坦白你才是指使人。”
竟然是他在被严厉审问。
风向不对,赵正斌感觉到了,很想说“警察大哥,你倒是先看看我啊,我这造型,难道一点问题都不能说明?”
“呜呜”两声,半边脸肿得跟山包似的,说话含糊不清,赵正斌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西装男什么的,但是他尝试一下后果断地选择了闭嘴,先等爹。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跑步冲进派出所……转着身看了一圈。
“正斌,正斌,我儿子呢?”
赵正斌就在他身后坐着,口齿不清说:“挂,我嘞乐啊,里愣不突来了吗?呜……挂啊。”
刚从周边市赶回来的赵爸爸气还没喘匀,仔细辨认了一下,哎哟,还真是。
“正斌啊,儿子,你怎么成这样了,谁干的?那帮农民?放心,爸一定替你出气。”赵正斌爸爸知道的消息还不多,愤怒之下两步蹿到办案民警面前,直接道:“你们关所长呢?我是他朋友,我要见你们关所长。”
办案民警早已经得到交代,闻言冷漠脸抬头看一眼,说:“关所长有事在忙,暂时没空见你。”
对方连问都没去问一声……赵爸爸错愕一下,他和关所长关系不算利益关联,但是酒桌上下来,平常称兄道弟的,关系也还不错。
关所长这态度,难道对头惹不起?
不是说只是乡下农民吗?
和儿子一样,他也不知道,事情其实比他想得严重得多。
……
楼上,关所长办公室门关着。
县长、副省长,这级别跨越有点大,还有,村民被打县长跑来主持公道这种事,想想也有点离奇,关所长一边让人出去打听消息,一边决定拖一拖看。
“笃笃笃。所长,我是小刘。”
关所长开了门,问:“怎么样?”
“省政府那边暂时没消息,不过我打听到两件事。”
“说。”
“第一件事,楼下那个姓郑的年轻人,好像是一家连锁家电城的总经理,最近刚在庆州开了个店。”
关所长点了点头,有点钱的商人,刚来,还没根基,那就不算什么大问题,他示意小刘继续说下去。
“第二件事,那个茶寮村,不久之前刚遭遇了一场泥石流,刘副省长确实去过两次,慰问的同时,好像准备搞什么项目来着,不过后来就没消息了。”
“看来还真的认识刘副省长……”关所长嘀咕道。
“嗯,除此之外,那个村子还有一支乡村小女排,之前打到过全省第二名,这事很多报纸都报道过……被打的人里,就有她们的爸爸妈妈,所以,这回那些记者又去了。”
“什么?记者真的去了?”关所长一下站起来,他可以不在乎一个外地商人,但是现在记者去了,事情的影响力就远不是他一个小所长能扛的了。
而且记者会怎么报道,他完全能猜想。
小刘有些不安的看所长一眼,说:“还没完……所长知道那个希望工程阶梯小女孩吗?”
曲冬儿的影响比乡村小女排要大很多,关所长知之不详但也有听说,点头,他眼睛看着小刘……眼神里的意思:不会吧?
“她也是那个村子的。”小刘说。
这回关所长没说话,有点蒙,这什么村子?这样一个村子,就是他也不敢沾上一下啊。
“还好我涉事不深。”关所长想罢,果然决定卖队友。
脚步声传来,小刘刚进来忘了关门,现在想去关已经来不及了。关所长扭头看到赵正斌爸爸站在那里,挥了挥手,示意小刘先出去。
赵正斌爸爸进门,关门,“关所,这事你无论如何得帮我出口气啊。”
关所长苦笑了一下,反问说:“出气?你知道你儿子干了什么吗?他带人砸摊、打人,要断了一个刚经历泥石流不久的小山村好不容易找的一条生路……”
“那……”对方的语气和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赵正斌爸爸只是有点想不通,他困惑说,“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记者已经去了,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你儿子吧,新闻一出来,民意摆在那里,再加上证据确凿,他就得坐牢。”
“什么,坐牢?正斌都被打成那样了。”
“被打成那样也是他自己带这社会混混去围攻对方,自找的,对方那是正当防卫。”其实如果真是想帮忙,这事可以变换很多种说法,定性完全不同,但是现在关所长不想帮。
“……”赵正斌爸爸终于清醒了,“关所,那你帮忙想想办法?”
关所长摇了摇头,“认了吧,千万别惹事,别较真,否则只会更麻烦……正斌糊涂啊,太缺管教了,现在你只能希望对方不要赶尽杀绝。”
“关所。”刚刚离开的小刘再次出现,有些着急地进屋,在关所长耳边小声道:“刘副省长的车来了。”
关所长心头一慌,“人呢?”
“司机和秘书,带着个小女孩。”
“知道了。”关所长点头的同时,已经有进一步决定,他现在非但不能帮忙,还要坚决跟赵正斌父子撇清关系,“铁面无私”,“落井下石”……
其实,赵正斌已经肯定要坐牢了,砸摊、伤人,带人围攻进城农民,事大事小原本都在一念之间,现在事大了……茶寮现在还有人在医院里躺着呢。
除此之外,赵家还得为茶寮被砸的摊位,受伤的村民做出物质、精神赔偿。
……
“扫啊,扫啊。”
曲冬儿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说法,拿着一丛带叶的树枝,一边围着江澈转圈,一边仔仔细细替他驱赶进局子的晦气。
庄民裕在后头站着,看着。老实说这事要不是有曲冬儿,他都未必能这么快见到刘副省长。
“谢谢张秘书。”江澈握手道。
“不客气”,张秘书压低声音道,“刘副省长交代,这件事相关的新闻报道只能压在庆州地方报刊,传出去的话,对南关影响不好,希望你能理解。”
“这样啊……”有点遗憾,江澈还想着趁此机会让茶寮辣条一举在全国范围打开知名度呢。
跟大眼睛一样,曲冬儿的形象是不能直接商业化的,所以,江澈不能拿她打广告。
赵正斌这回送上门来是一个机会。除了被虐一顿,让江澈把胸口那股戾气出了,他真正的用处就在这里。
他这一弄,江澈就能搞出一个新闻,炒作起来,而在这个新闻事件当中,曲冬儿和小女排都会被动而自然地成为茶寮辣条的宣传点。
看江澈皱着眉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表态,心说这家伙胆真肥啊,连省长的话都敢不赶紧应承,张秘书苦笑一下说:“明年的广交会,省里的参展团会给你们茶寮一个名额。”
江澈明白这就是补偿了。
带着些不甘,点头答应下来,江澈说说笑笑送走了张秘书,回身把冬儿抱起来,捏一下脸颊说:“辛苦冬儿了。”
曲冬儿拨拨他的头发,认真说:“老师是真不让我省心啊。”
“冬儿说得太对了。”后面一个声音接上,庄民裕凑过来道:“你啊,卖个辣条,你都能折腾出这么多事,害我还特意跑一趟。”
“这你就冤枉我了,事情真的是对方硬找的,而且你这趟也绝对不算白跑”,江澈笑笑说,“庄县长,提个建议,明天和村民一起上街推销辣条吧?”
庄民裕一愣,“我?”
“对啊,一个贫困县的县长,亲自出面维护县下贫苦村民的利益,给百姓撑腰,还上街帮忙推销地方特产……等茶寮村民推销特产受迫害的新闻出来后,后续你的政绩和形象宣传,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什么叫父母官,这就是一方父母官啊。”江澈笑了笑说:“老庄,继续给我们当县长吧,然后县委书记,市长……”
庄民裕憧憬了一下,有点“娇羞”,笑骂道:“胡说八道,就这点事,顶多也就保住我明年不被撤下去。”
“是吗?我看庄县长还是等看过明天的情况再做定论吧。”
第二天,只有一家庆州当地的小报给出了报道,主体内容关键词出现茶寮。
哪个茶寮?乡村小女排奇迹打到全省第二,主攻小周映一眼被省青年队教练看中的那个茶寮,希望工程阶梯小女孩所在的那个茶寮。
尽管报道很少,但是民众口头的传播力是无穷的……
庆州的市民里,有一些人曾经去现场为茶寮小女排加过油,有更多的人,曾经被关于她们的报道感动,之前茶寮遭遇了泥石流,很多人都还担心着这群小女孩的生活呢。
至于阶梯小女孩——多少人曾因为她的那组照片心灵柔软,去给希望工程捐款?无法统计。
茶寮人,阶梯小女孩和小女排的爸爸妈妈们,在村庄还没重建好的情况下,来庆州推销土特产了……结果在庆州,他们被社会混混欺负了,砸摊、打人……
这还了得?!
义愤填膺的同时,无数庆州市民走上街头,来买茶寮的土特产。
这一买,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故事和口碑一起传开,几乎是一日之间,茶寮辣条的知名度迅速提升,很快达到了原本摆摊推销哪怕一年都未必能达到的程度。
到这会儿,哪怕是商业嗅觉再迟钝的食品批发商,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到第三天,包括第二批供货在内,茶寮村所有推销用辣条耗尽,而接到的订单,总金额已经超过150万。
峡元突然冒出来了一家著名企业,庄民裕兴奋得已经快疯了。
但事实上,这只是第一波而已,辣条的销路已经彻底打开,接下来就会源源不断。
……
李广年和马东红留在了庆州,继续接订单。
剩下的人跟着运送新引进机器设备,装满原材料的车队一起回茶寮。
“得感谢赵正斌。”坐在车上,郑忻峰由衷说道。
“是啊。”江澈赞同。
郑忻峰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说:“老江,要不咱们不做生意了,一心一意纵横江湖吧?”
江澈错愕一下,“纵横江湖是什么意思?”
“就到处找事啊”,郑忻峰兴奋道,“你看哦,我帮你算了,牛炳礼那里搞一次,一个黄金商铺低价拿下,郭五那里搞一次,替大招和三墩一人弄了三万,还把他们的江湖地位给建立起来了,再王宏那里更不得了,一个港口加两百多万,这回,一个小小的赵正斌,你都能利用起来,折腾出辣条这么大的知名度,那可是眼下百万,未来很可能几千万的订单,另外村民还拿到了不少赔偿。”
江澈缓缓点了点头。
郑忻峰以为他有兴趣了,激动追问:“怎么样?干么,这事有得干啊,咱们青云门绝代双骄……”
江澈抬手,“师傅,麻烦停下车,我换辆车坐。”
“别啊,别走,老江,好了我不说这个了”,郑忻峰拉住江澈说,“问你个事,你还有没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
“干嘛?”
“这不你又失恋了嘛,我怕你又整出什么妖蛾子,刺激我,我想先做点心理准备。”
“哦。”江澈想了想说:“我是盛海滩小股神。”
郑忻峰张嘴、瞪眼,想了想,偏头摆手,说:“没劲,你以为股市跟气功一样,能瞎编啊?”
第二百零八章 三墩接亲
江澈终于在赵三墩挑好的日子前一天赶回了茶寮,柳将军那头放下一大块心事,原先他们一直暗里担心,怕赵三墩犯轴,把定好的良辰吉日给推了。
以三墩的个性,若是“大哥”还在局子里蹲着,他当真喜庆不起来。
江澈自己其实也有过这个担心,当时怕万一赵正斌叫来的那个关所长是个不知分寸的傻鸟,上来就掏枪抓人什么的,他说不定就真得去里头呆上几天。
就因为这个,他当场才抓紧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做铺垫。
还好最后那位关所长不傻,曲冬儿这张王牌也十分给力。
三墩的父母亲戚要早一天到。
按说是不应该同意的,赵三墩和柳将军这俩货自己不考虑这些,两边家里都不应该点头。
搁早一点,柳将军家里该自矜国家编制,瞧不上赵三墩没公家单位;逮这会儿,三墩家里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嫌弃柳将军人在穷乡僻壤,一年工资还赶不上三墩一个手指头。
这会儿赶巧,两种思维正在一个互相综合的阶段。
赵家几辈子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图的是儿子娶了个高中文化的国家干部,说不定可以改一改家风传承;
柳家则得意着女儿嫁了个据说一年一个万元户的大经理,拿了峡元县上头一份的风光。
总之都挺乐呵。
双方家人已经见过面了,都是实诚人家,一摸根底知道自家孩子吃不了亏,有商有量,和和气气地就把桩桩件件都谈妥了。
最难谈的彩礼、嫁妆,因为有三墩那两万块加一台彩电打底,也没得相争,只有相让。
唯一的问题是三墩的年龄还没到,但这其实又根本不是问题,这年头年龄不到结婚的太多了,先把日子过起来,晚点领证就好。
赵三墩现在头顶的身份是褚涟漪知道他要结婚特意给安上的,还印了名片:宜家电器安保部经理。
三墩如今视褚涟漪如姐,结婚姐不能来,也有些遗憾。只是这会儿人都在这边了,褚涟漪那边暂时真走不开,还好,年后临州还有一场席。
有临州过来的四十多人帮手,再加两个茶寮的长辈帮着指点规矩,三墩的婚礼有条不紊地筹备着。
……
另一方面,茶寮人又准备开始熬夜了。
江澈带回来了总额150万的订单……什么是150万,茶寮人不懂,总之那是很多钱,他们猜想着省长有没有这么多钱,县上的储蓄所有没有这么多钱,反正县长肯定是没有钱的。
他们也不知道工厂是什么样的,有活干,有钱赚,他们就预备豁出命去干,就好像眼前这样一个从来没遇过的机会,一个疏忽就会飘走似的。
江澈和郑忻峰不得不把人聚起来,给他们简单普及了一下“上班”“加班”这些概念。
“总之以后大家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每月基本的工资就会到手。需要加班的话,厂里会通知,然后加班的钱另算,都明白了吗?”会开到最后,郑忻峰最后总结了一下,问。
“那这么多……那什么订单,咋办?赶得及?”老村长代表茶寮人表达了担心。
“赶得及,一来一次带回来150万元订单这种情况并不是每回都有,这回是方方面面都正好赶在点上了,后续订单很可能会下降,直到我们打开更大的市场。二来,这些订单也并不要求我们三五天内就得全部做掉,它有周期,可以一批一批来。第三,我们将来会招聘更多员工,包括辣条厂的员工,码头上的工人,都不会仅仅局限于咱们茶寮人。”
台下有人问:“那钱不被人挣走了吗?”
郑忻峰笑着说:“错了,是更多人帮咱们挣钱才对,生意做越大,咱们赚越多。大家别忘了码头上茶寮还有30%的集体股呢,这部分是有分红的。至于具体怎么个分法,我们暂时还没拿出来,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多劳,多得,多奖。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你干活赚的工资越多,分红也越多,你不干活,不赚钱,就别指望拿分红。”
他说到这特意看了看台下角落,茶寮著名的“二人组”,王地宝和蕨菜头。
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只有他俩哭丧着脸,唉声叹气。
“另外给大家提个醒,千万不要吃里扒外。村委会已经讨论过了,回头会拿一个章程出来,立规矩,未来一天如果有必要,村委会可以把个别伤害集体利益的人赶出茶寮……为了茶寮的这份基业能稳固,能传下去,传到子子孙孙,这一条,不讲情面。”
他冷着脸说完这一句,起身,离场。
老村长在他走后起身,没打圆场,而是道:“真有那一天,不管是谁,我会亲手把人送出茶寮。”
他说完也跟着走了。
这是在立威呢,郑忻峰和老村长商量出来的,不过也确实有必要。
台上就剩下江澈一个,郑忻峰和老村长把好人都留给他做了,江澈笑笑说:“我宣布个事,接下来,茶寮所有孩子都必须上学,学杂费由村里负担,全部免费。”
台下一片欢呼声,掌声。
“大家一起好好努力,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茶寮能做到医疗也全部免费……大家看病吃药,都不再花钱。”
振奋的呐喊声响起来。
江澈也站起来,等到响声平息,最后道:“今年情况特殊,过年只能休息两天,三十、初一,辛苦大家了。另外明天有一天休息,三墩在峡元没有家,把茶寮当作家娶柳将军过门,柳将军又是咱们希望小学的校长,是在咱们茶寮最苦最难的时候主动申请调过来的……两个都是自家人,所以明个儿,大家都来吃流水席,多喝几杯。好了,都散了吧。”
出门,郑忻峰在路口等他,见面立即有些兴奋道:“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特有老总的胚?”
江澈点了点头,他心里也好奇,为什么郑书记现在搁外面已经是个半成品,眼看着就快可以独当一面了,一到自己面前,就整个变回奇葩残次品。
“对了,明天三墩接亲,你去吗?”路上,有些兴奋的郑忻峰继续问。
江澈摇头说:“你们这么多人去了,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郑忻峰随口问。
“我想给你当伴郎。”
郑忻峰看看他,想了想,“还是不要了。”
老郑当然不知道,他自己上辈子都没让江澈当伴郎。
江澈后来就一直没给人当过伴郎,因为他善良。
……
隔天一早。
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出发,婚车是从曲澜市好不容易找来的一辆奔驰,后头跟着大客、大货、小四轮……
客车预备给柳家的亲属坐,唐连招等四十来人一身白衬衫、黑西装,换了红色的领带,就站大货车车斗里。
搁这个自行车都还能接亲的时代,峡元这么个地方,这车队,这排场,这车上的人……
这天,大半个峡元县城的人都上了街,来看柳将军出嫁,柳家的面子,大上天了。
姑娘们看着,羡慕着,偷摸指着大货车上的四十来个小伙子嘀咕,打闹……听说这些人都是跟新郎官一拨的呢,真想扯一个下来拖回家去啊。
江澈在村里呆着,没多久接到郑忻峰电话。
老郑在电话里有些着急说:“老江,你快来看看,这亲快接不成了。”
“怎么了?”江澈问。
“柳将军家那些亲戚,太彪了。”郑忻峰有些恼火说。
江澈过去。
柳家门口一排长桌,好几十个大海碗,倒满农家自酿的米酒。
“这什么意思?”
“说是什么过三关。”郑忻峰说。
江澈回忆了一下,困惑道:“峡元还有这规矩?”
“倒也不是,一般情况下最多也就挡挡门,意思下”,旁边跟江澈一块来看情况的老村长说,“这事,估摸着是你们阵仗太大,太风光给弄的。这眼下,满峡元的人嘴里的意思,都说的是柳家高攀了。估计柳家亲戚里有的老观念听不过去,怕姑娘嫁过去低人一头,要落下你们面子嘞。”
好心办坏事?江澈郁闷一下,他倒是听说过不少两家人在结婚那天闹出不愉快的例子,只是那种情况,多数都是因为嫌弃不够排场。
因为太风光被刁难,这还是第一次。
第二百零九章 周映提前的告别
“婶子教你这些,你都记住了吗?头回你就躺好了给他摆弄,不给挡着躲着就成,剩下的等日子长了,不用学也不用教,自动都会。”
“那里头的滋味啊,你自己慢慢就品出来了。”
柳将军在房间里等候,一个四十好几岁的女人坐床边,拉着她的手,交代着洞房里那点事。
“嗯,记下了。”
柳将军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应了,随即偏过头去。
这年头结婚,盖头自然是不必了,她穿了一身大红,脖子上金项链挂菩萨坠子,手腕上金镯子铮亮。
以往有人笑话她,说谁要娶柳家柳将军,打个镯子都得多费二两银,她手腕粗啊。
如今她腕上这对金镯子又大又圆。
镯子不是三金彩礼,是嫁妆。柳家也是实诚人,想着三墩送的彩礼重,给不出够数的陪嫁,干脆把剩下的钱都换了黄金,给柳将军打好首饰带回去,往后还能传家。
有时候想想,这辈子能遇着三墩,柳将军这么大剌剌个人也会开心得掉眼泪。
不过她现在很想笑,努力憋着。
“瞧你,跟婶子还不好意思,那你进了洞房可咋办?婶跟你说啊,男人女人弄事生娃,那是天理,没啥好扭捏的。”
其实这话本该是柳将军亲娘来说的,赶巧了,她家亲婶子兼着接生婆,懂得多,这活就交给了她。
“婶,我听着呢。”柳将军憋笑憋惨了,心说老娘床都弄垮两张了,你是怎么看出我不好意思的?
婶子说:“那就好,那婶子接着跟你说,怎么弄,能快些怀上娃。”
“婶,我们没想这么快要孩子。”
“那也先听着,记着……”婶子继续道。
这是小屋里头的事。
小屋外,柳家大门关着。
柳将军她老爹在前院,拉着个抽烟斗的老头正求:“二叔公,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万一人一气之下车开走了,你让我家嫱君怎么办?”
“开走?能的他。”二叔公吧嗒一口烟,说:“百十年了,搁峡元,咱们柳家就是大户,嫁也好,娶也好,什么时候轮着咱们配不上了?”
将军爹无奈地叹口气:“人压根就没说过咱配不上……真的,亲家也没傲气,很好说话。”
“他家没说可满峡元都在说,这话可不好听。”叔公磕了磕烟斗,说:“你耐住点性子,我这可都是为了嫱君好,今个儿咱得帮她压对面一头,以后她才当得了有钱人家的家,知道吗?我也不多为难,就摆下柳家排场就好,你安心吧。”
将军爹看他一眼,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了。
隔一会儿回来,他拿了条绳子。
二叔公紧张说:“柳大龙,你个兔崽子你想干嘛?”
将军爹说:“二叔公你都这把年纪了,可别动气力跟我犟,小心伤着。我这当爹的嫁女儿的心思,你也多体谅。”
“你……柳大龙你敢?”
“呵呵,二叔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啥事我不敢?”将军爹拿绳子兜了个圈圈,往前往下一套,扎起来,说:“一会儿我让人抱二叔公上大车。”
“我,我不去。”二叔公被捆上了,挣扎说。
“那哪能?”柳大龙笑着说:“二叔公啊,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要不然被我家嫱君知道了这事,回头你那些重孙女,重重孙女嫁人的时候,可就遭殃了,嫱君能把她们新郎官扔泥塘里去。”
他把捆扎好的二叔公端起来放后院去了。
开门。
“噗……”
唐连招一口酒喷出来,抬头问:“门开了,能过了吧?”
在他身后,四十来号弟兄全部晃晃悠悠,比喝酒,临州来的这帮小伙子真心喝不过柳家这群大汉。
“这就过了?”明明占着上风呢,柳家人回头。
“二叔公说,这关算过了。”将军爹坦然道。
“那下一关。”
“没下一关了。”将军爹说:“算着时辰呢。”
“那不行,那咱们换个快的。”有柳家亲戚醉了,不依不饶,这些人你也不能说他们坏,只是习惯未必都好罢了。
“那行,那让新郎新娘俩人掰个手腕好了,大好的日子,我也知道,大伙都是图个高兴。”江澈说。
柳家人想了想,二叔公的意思不就是想要压人一头,让柳将军自己来压更好,嫁过去前就把强弱分了。他们知道柳将军赢过。
赵三墩在身后扯江澈衣服,“澈哥,我不行。”
江澈扭头说:“你不是说上次是她耍赖你才输的吗?”
三墩委屈看一眼江澈,“也不知是她力气越来越大了,还是我力气变小了,总之估计要输。”
江澈笑着说:“输不了的,去吧。”说完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另一边,将军爹回去敲门把事情跟柳将军一说,贪玩的柳将军一口答应。
屋里屋外各半张桌子,新郎新娘掰手腕,这事是奇闻,头一遭,看客们挤满了院子,欢呼鼓掌,兴奋异常。
“一、二、三,开始。”
三墩的手开始往外斜。
他发现自己真掰不过……
“那什么,澈哥和郑总送了咱们一张大铁床。临州咱姐,褚涟漪,托人给送了一床外国进口的席梦思床垫。”三墩按江澈的吩咐小声说。
“哎哟。”
柳将军心猿意马,手背直接贴了桌面。
三墩赢了。
“以后搁屋里我强,搁屋外你强。”柳将军输了也不恼,抬头看他,笑着说:“放心吧,三墩,我懂的嘞。”
……
结婚红包,江澈和郑忻峰都没有多包,和唐连招等人一样,一人就包一百。
晚上的流水席热闹非常,江澈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着,和一群孩子坐在一起,喝健力宝。
总是有点儿沉默的周映似乎酝酿了许久,学着大人样举杯对江澈说:“江老师,我敬你酒。”
“好啊。”江澈拿起杯子和她碰了碰。
两人各自喝了一口,周映有些局促说:“江老师,我年后就去庆州,去省青年队了,不知道你赶得及回来吗?”
江澈算了算时间还真没准,笑着说:“要是我赶不及,麻弟哥哥会送你去。回头等我过庆州,一定去看你。”
“嗯。”周映用力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江澈说:“江老师,这个给你。”
江澈拿过来一看,题头写的是【欠条】,上面写着:
【我欠江澈江老师一块奥运金牌,一定还。】
落款是【周映】。
“江老师,说好的,我要是参加奥运会了,你来看我比赛。然后等我拿了金牌,我就跟你回茶寮,当体育老师。”
十四岁的姑娘要离家了,爹妈是要把她卖了的爹妈,周映最牵挂的人,就是江澈了。
质朴的情感总是最动人,江澈有些感慨地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
“好,不用拿金牌也可以回来,但要是把身体毁了,老师就不搭理你了,知道吗?还有,文化课要好好上,要看书,要学开朗,要多笑……”
“嗯。”
这是一个搁冬儿身上常见,搁周映身上很难得的有点娇的鼻音,周映对着江老师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用力地笑着,两行眼泪却滑落下来。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