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千山暮雪

　　百余米，二十秒，曾大帅跑过了人生最漫长的距离。
　　“海，海……”气喘吁吁。在泥泞的沙滩里急速奔跑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小美女还在赌气，用力挣扎，“放开我，给你的黑珍珠烤鸡翅膀去！”
　　没有讲道理的气氛，时间上也不容许。
　　曾大帅咬咬牙，深呼吸两口，一把将她抱起，扛上肩膀转身狂奔，就像山大王拦路抓压寨夫人般，附近数十名土著惊得瞠目结舌。
　　“疼！臭蟋蟀，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小美女的全身重量几乎靠腹部支撑，在他那硬梆梆的肩膀上颠簸，痛得她泪水盈眶。
　　我的美人，再乱动，哥今天就要与你殉情在这了……
　　曾大帅心念飞转，脚下不敢放慢半拍。
　　“广播”姗姗来迟，逆风隐隐传来耿飚粗犷的怒吼。所谓“广播”，一个扩音器而已，再加上他的大嗓门。
　　沙滩上的土著们愣了几秒，看见有些人拼命逃离海岸线，似懂非懂之间，一只，两只，三只……羊群效应，纷纷跟随，越跑越快。
　　声音，有声音，海浪的声音，潮起潮落的澎湃，汹涌轰鸣。
　　秦倾卿忍痛抬头，眼前的景象吓她一跳：刚才身处的位置，2人多高的海浪卷着斜阳残红的光芒形成一睹厚实的水墙，仿如海底冒起的巨魔怪兽，张开血盆大口，追逐人群，才一个眨眼，吞噬了数个呆呆原地不知所措的土著。
　　水墙似肆虐平原的装甲洪流，疯狂推进，无坚不摧，而且成长极快，后浪迭前浪，两三秒内，高达五米，慌乱逃命的土著们一个接一个没入高大的水墙。
　　曾大帅在专心奔跑，扛着她在跑。
　　“帅哥哥！”一霎那，小美女心酸涌泪，忘记了应有恐惧。与他气喘吁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相比，山盟海誓纯属多余，化星伴月自惭形秽。
　　忽然，腹部的痛疼感消失，身子落下，坐到了什么地方。
　　“坐好！”帅哥哥的声音。
　　啊？是车，沙滩车。有救了！小美女想惊呼，回首一看，身后数十米，遮天蔽日的惊涛骇浪又硬生生堵住了她喉咙里的声音。
　　帅哥哥，快啊！
　　沙滩车启动，倒车，转弯，疾驰，与死神赛跑。
　　巨浪咆哮，汹涌，一点点拉近距离，曾大帅甚至闻到了从身后扑来，带着浓重泥腥味的海水气息。
　　五十米，四十五米，四十米……生命就要在短短数秒之后划上休止符。这是老天的怜悯吗？让她陪自己走完最后人生一程。曾大帅侧目，打算将她的音容笑貌定格冰封在最后的思忆里。
　　她也在看他，一直在看着他，青丝随风飘舞，宛如当年初认之时。时隔数年，她眼里多了一层情意，美眸含情迷离，透着一种无惧和一种不忍辜负的信任。
　　决不放弃！
　　他重燃希望之火，以保护她的名义。
　　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前方右侧，一块巨石之后，竖立着一根竹竿，那是昨晚他亲手打下，沙滩排球拉网专用，深入地面一米多。巨石浑则然天成，应该能抵挡海浪的冲击。
　　赌一回！听天由命！
　　曾大帅果断扭转方向盘，疾驰至竹竿旁，匆匆抱下小美女，蹲下，双臂环绕着她的娇躯，双手紧紧握住竹竿。水墙带着轰鸣，转瞬即至，居高临下，泰山压顶，他们的世界顿时笼罩入黑影和气泡之中……
　　海岸内线2公里的一处高地，聚集着逃难的人群，惊恐与心焦统治着他们的情绪。
　　王昭君抓住秦亮的手，声带哭腔：“那辆沙滩车呢？怎么不见了？亮哥，快想办法啊，倾卿，我的乖女儿……”
　　海啸涌来的水墙吞没沙滩，继续推进，深入岛屿。所过之处，破坏力极大，冲毁度假村，推倒数栋搭建一半的别墅，吞卷一切陆地生物。
　　猎人王双目尽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你们快想办法救大帅啊！”苏梦柳比他更着急。
　　“我，”猎人王把心一横，脚一跺，冲部下喊：“会水的，跟我去！”说着就要冲下高地。
　　部下们拦着他，海啸能量巨大，深入岛内两公里，小山坡下已然成为汪洋泽国，冲动鲁莽除了白白送命，无济于事。
　　秦亮还算冷静，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对猎人王说：“马上联系附近的海军，还有岛上的陆战队，他们应该有橡皮艇。”
　　地球的另一边，花生盾八角大楼，总统与国防部长在等待。好事多磨，半个小时前取消了斩首行动，谁知地球同步低轨道侦查卫星无意中捕捉到极具价值信息，在丹老镇对出的岛屿——格丹岛上首次发现两架军用运输直升机，岛上进驻有武装士兵，戒备森严，附近海面游弋着巡逻艇，种种迹象表明，岛上有重要人物。接着，又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工作人员通过对卫星实时照片的分析，找到了疑似曾大帅的身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总统果断拍板，实施第二次斩首行动。异于首回合作战计划，此次行动由八角大楼的指挥中心直接发号施令，调用了8架“超级大黄蜂”，一架预警机和两架电子战机。
　　等待期间，拉姆斯向总统介绍专业知识：“侦查卫星携带的合成孔径雷达功能强大，免受黑夜和云层的影响，隐藏在地表下5米的装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曾大帅身边平时前呼后拥，目标大，易于识别，侦查卫星确认他的坐标之后，将数据传给中继卫星，中继卫星再转给预警机……8架大黄蜂无差别式覆盖轰炸，大功告成！”
　　“之前略有所闻，不难理解。”总统点头，“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善后。”
　　拉姆斯道：“从长远来说，我们必须除掉曾大帅。让世人明白，凡是触动石油花旗元体系利益的，杀无赦！当然，公诸于众的借口很多，比如情报失误，错将他当做恐怖份子。”
　　小布什露出诡异的笑容，“亲爱的拉姆斯，你落后了，瞧国务卿赖斯女士的，她给我的建议是否认，坚决否认，哪怕推诿给外星人。”
　　拉姆斯如梦初醒，“对啊，我们的电子干扰机掩盖了所有证据！”
　　笑，俩人相视而笑。
　　看出了总统的笑意里有一丝顾虑，拉姆斯问：“总统阁下担心汉龙国报复？”
　　“嗯，防患于未然，得通知世界各地情报站提高警惕，当年南斯拉夫大使事件之后，他们就悄悄端掉了我中亚一个情报组，致使我们的中亚情报空白数年，话说回头，若非如此，911事件或许能够避免。”
　　俩人秘密讨论了十多分钟，取得某些共识。小布什再次抬起手腕看手表。
　　“好吧，让我们瞧瞧卫星锁定目标没有。”
　　俩人走到C4I指挥系统大屏幕前查看信息。
　　“好！”小布什惊喜，卫星照片显示，小岛某处人群聚集。
　　“快了，还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东南亚格局将重新洗牌！”拉姆斯显得异常兴奋，干掉曾大帅赋予他的荣耀几可与911的罪魁祸首——拉登持平。
　　四分钟，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进入读秒阶段……蹬蹬蹬，总统秘书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国家地震局？
　　小布什莫名其妙，仔细一看，噩耗！
　　传真说，爪哇国苏门答腊岛西，印度洋地壳板块与太平洋板块交界处发生海底大地震，9级以上，海啸横扫苏门答腊岛西岸！
　　再留意发布时间，地震距现在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小布什抓起电话询问地震局专家，专家告诉他，海啸在深海的时速高达900公里，也就是说，格丹岛已成灾区，侦查卫星显示聚集的人群极有可能是避难者，曾大帅及其卫队不可能混入其中。
　　停！
　　第二次斩首行动重蹈覆辙，戛然而止。
　　海啸源自海底的山体大面积滑坡或地形上下剧烈错动，能量转换形成波列，波列在深海传播极快，达900公里，高不过50厘米，但是到了浅海，时速度徒降，因为减速，后浪追上前浪，层浪迭加，大量涌来的海水遇上急剧抬升的大陆架，于是滔天水墙诞生。
　　袭击曾大帅的巨浪5米高，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撞来，先拍在巨石上，卷起千堆雪，浪花落下，汇合两侧的分流在半秒之内淹没竹竿，将他与她重重压向地表。
　　上天眷顾，巨石与深入地表的竹竿抵挡住了强劲水流，没让波浪将他们冲走，卷入漩涡。
　　曾大帅睁开眼睛，一片迷糊。水底暗流涌动，泥沙翻滚，浑浊。他感觉到怀里的娇躯在动，呛水的抖动。
　　小美女是旱鸭子，不谙水性。
　　曾大帅单手将她的脑袋扳过来，用嘴封住她猛灌海水的小嘴，渡气。
　　小美女渐渐从惊恐中恢复平静，尝试着睁开眼睛看他。她想说话，却不能，默默接收他嘴里输送过来的空气。
　　两人在水底保持亲密姿势十数秒，当水压降低，水流减缓，曾大帅抱着她慢慢爬上巨石，跃上水面。
　　哗啦！
　　俩人出水。
　　水面情况恶劣，杂波乱浪劈头楞脸盖来，小美女顿时又呛水，连连咳嗽，双手胡乱抓向曾大帅，差点把他摁沉入水底。
　　曾大帅看准时机，深呼吸一口，然后又嘴对嘴帮助小美女呼吸。
　　不能停留。常识告诉他，振荡水盆，生成的涟漪不止一个，而且第二波才是能量最大的。
　　扫一眼附近，锁定数十米外的一颗高大的椰树。
　　“别怕，帅哥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他在她耳边柔声说。脚下踩着水梯，左手穿过她的下腋，搂着她的颈部，身子往后一仰，单手加双腿划水，游向那颗椰树。
　　小美女倒也配合，不再乱动，任由他带到“安全区”。
　　几经搏斗，他终于战胜涌浪，抓住椰树。
　　“爬上去！”
　　曾大帅在小美女的脸上亲一口，鼓舞她的勇气。
　　小美女试了几次均告失败，“我爬不动。”她小嘴一扁，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我抬你上去！”
　　曾大帅深吸几口气，顺着树干潜下去，用肩膀给她当垫脚石，一点点将她顶上去。
　　慢慢地，曾大帅浮上来，摸一把脸，往上看去，苦笑。小美女整个人抱在树上，可脚底就在他眼前。
　　还得托！
　　他一咬牙，双腿夹住水下的树干往上蹭，伸手托住她的弹性十足的臀部。“上，上，上到树梢去。”
　　“哦。”小美女弱弱应了声，又开始爬，笨拙地爬。
　　进展还算可喜，她快上到树顶了。
　　椰树高出水面三米多，足可避开第二波海啸。
　　曾大帅松下一口气，忽听头顶的小美女惊呼：“帅哥哥，海浪，海浪！”
　　第二波海啸杀到！浪高6米！以第一波“先锋”为垫，汹涌奔腾。
　　“帅哥哥，快上来！”
　　小美女急得几乎哭出声。
　　曾大帅仰望，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好好呆着，等帅哥哥回来。”
　　树干仅容一人，也只能承受一人，他，或她。他选择离去，在海啸相距200米的时候。
　　“不要啊！”
　　痛苦叫唤，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他跳水，沉入水底，留下一串串气泡，映在她泪眼朦胧的瞳孔里……
　　人类的情感对大自然无效，惊涛呼啸而过，展示其强大的冲击力，椰树为之晃动，倾斜，小美女尖叫，短短两秒恍若隔世。
　　椰树顽强，堪堪站稳，她得救了，暂时安全。
　　帅哥哥！
　　躲过两次凶险并未给她带来劫后余生的惊喜，反而是伤心欲绝。鸳鸯双栖蝶双飞，帅哥哥罹难，前路纵有千山暮雪，教她只影向谁去？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海风萧萧，为断断续续的哭泣伴奏。
　　漫过沙滩的海水消褪了，露出狼藉和破败，沙滩遍布垃圾杂物，充斥死亡气息。
　　呼唤声由远及近，内陆方向出现杂乱的手电筒光芒，隐隐间，似乎能听到有人在哭泣，凄凉伤感。
　　远远地，秦倾卿听到动静，惘然睁开红肿的眼睛，是妈妈的哭声吗？
　　“妈，我，我在这，这里。”微弱无力。
　　海风吹得她抖抖索索，湿透了的T恤和短裤疯狂掠夺她身体的热量。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把手电筒照在大树上。
　　呼啦！
　　四面八方围了一群士兵过来，急哄哄的，叫大帅之声此起彼伏。
　　十数支电筒集中照射。结果失望，树上之人是秦倾卿，他们要找的大帅如泥牛入海。也有人高兴，秦亮夫妇。
　　王昭君欢天喜地，喜极而泣：“谢天谢地！倾卿，我的乖女儿，没伤到吧？”
　　闻讯赶来的猎人王心急如焚，粗鲁地打断她，“少废话！让小夫人下来再说！”也不管王昭君的脸色，忙着指挥士兵撕下一大块帐篷布，四人各拉一角，张开。
　　“小夫人，跳下来，我们接着你。”
　　这么的高，若在平时，秦倾卿宁愿抱着树干过夜，今天她饱受心理打击，情绪偏激，竟然一下子来个“高台跳水”，吓得王昭君花容失色。
　　噗！
　　篷布截住她的娇躯。
　　安然无恙。
　　“妈妈！”“倾卿！”
　　小美女一头扑入王昭君的怀抱。
　　猎人王凑近，拍拍她的香肩，“大帅呢？看见他了吗？”
　　“哇！”小美女痛哭，哭成一个泪人儿，身体随着颤抖。
　　猎人王更加着急，追问：“快说啊，大帅到底在哪？”
　　小美女抹去脸颊的泪水，哽咽道：“他，他，他跳下去了，水里，我，我——”语无伦次。
　　王昭君怒道：“你要逼疯我的女儿吗？要找曾大帅，你们去找啊！”
　　“都给我冷静！”秦亮及时阻止冲突，“既然倾卿安全返回，说明希望尚存。时间就是生命，这样吧，我们分头分片搜索。”
　　猎人王强忍焦虑，一声集合，然后把具体任务分配给各班陆战队战士。
　　效率非常高，三言两语，陆战队化整为零，散开队形进行拉网式排查。
　　“我也去！”秦倾卿拖着疲倦身躯追向搜救队伍。
　　王昭君拉住她：“倾卿，乖，听妈妈的话，赶紧回去烤火！”
　　秦倾卿回头，惨笑，“妈，若帅哥哥他，他那个，我，我也不活了！”
　　“胡说！”王昭君鼻子一酸，紧紧抱着她，“答应妈妈，好好活着。我想，无论曾大帅他在哪，与妈妈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帅哥哥，哇！”
　　小美女禁不住又陷入梨花带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哭声随海风飘来，接着，令人激动的惊呼撕裂夜幕：找到了，找到大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