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俗称铁头娃


  阳子又害怕又难过,心中更是彷徨,控制不住的抽泣个不停,北原秀次也由着她发泄情绪,只是一直轻拍着她安慰,表示她并没落到了孤身一人的地步,而福泽直隆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一个电话打了回来。
  “北原君,我问过了,最近这段时间那位由美子女士常和一个姓须藤的外地男人混在一起,听说是北海道那边过来谈生意的,手里有点小钱,出手很大方,而柳花店里的妈妈桑说由美子女士在辞职时好像很得意,说要去北海道重新开始新生活,大概是跟着那个须藤走了。”福泽直隆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
  “是不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挺英俊的男人?下巴有点尖,左眉角好像有块小小胎记或是疤痕……”北原秀次愣了愣有点反应过来了,这段时间他看见过几次由美子和一个穿着体面还挺帅的年轻男人腻在一起,在楼道里进进出出,腻腻歪歪,只当是她的客户,没想到是男朋友,不,是姘头。
  这是扔下女儿私奔了吗?也有三十岁了吧?怎么能办出这种事?想再婚就不能带着女儿吗?
  “我没问长相,不过应该是了,年纪确实是二十岁出头。不过那男人好像有点问题,但现在也说不好,算了……北原君,由美子女士估计已经离开名古屋至少一天了,目的地大概率是北海道,而那里太远了我也没几个熟人,我的建议是如果非要找她,最好是通过警察。”
  北原秀次社会经验虽然没福泽直隆多,但这种事多少也是知道点的,沉吟道:“遗弃罪吗?但如果那样,阳子……”
  遗弃罪十有八九会被剥夺监护权,通过警察找回来的话,那和没找回来没什么区别啊!
  福泽直隆以为他在问阳子会怎么样,随口道:“大概会寻访别的亲属充当监护人,如果找不到可能会先送到社会福利机构,然后等待收养吧?只是她的年纪想找到合适的人家怕是比较难了……”
  年纪合适也不行!北原秀次本能就觉得不行。
  不是说社会福利机构,比如孤儿院、儿童临时监管中心、教会福利院什么的不好,而是那里多半都是些被遗弃的私生子女、先天身体有残缺重病的婴儿或者家里出了大事亲人死了一干二净无依无靠的少年儿童,然后等着好心人来收养,而人和人之间哪有那么好相处,就算被收养走了,那户人家养一段时间觉得不合适,相性不合又给送回去了换一个这种事很常见……
  北原秀次以前是受过那种被人当皮球踢来踢去的罪的,那种在不同家庭之间流转的痛苦没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即便是关怀都充满着怜悯和高高在上的善意(他个人感受),对人格成长伤害极大。
  但他也没资格收养阳子,他现在这身体还没成年呢!就算硬把阳子留下了,他也不是没仇人的,回头给人举报了,一个猥亵女童的嫌疑就够他喝两壶的。
  他要留下阳子,先不说养得起养不起,后遗症就很大。
  他正考虑着突然觉得身上衣服一紧,而低头一看,只见阳子缩成了小小一团,正紧紧攥着他衣服下摆发着抖——她也听到福泽直隆的话了,北原秀次那破手机声音很大,但她咬着牙什么也没说,只是控制不住的发抖,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北原秀次沉吟了片刻,对福泽直隆说道:“报警怕是不合适,福泽先生……”
  “那就有些为难了。”福泽直隆也沉吟起来。他也不是极道大佬,在本地调解一下小纠纷打听个事什么的不为难,他以前帮过不少像北原秀次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时间久了黑白两道社会方方面面多少都有点人情,但真让他托人去日本另一头异乡找人抓人,他也没那么大脸。
  至于挺身而出收养阳子那更不行了,他家里又不缺孩子。
  两人间沉默了半晌,北原秀次伸出一只手轻轻攥住了阳子发抖的小手,下定了决心:“福泽先生,能不能麻烦您请托警察方面的朋友备个案,由您担个虚名,但让阳子留在我这儿由我来照顾,平时保证不给您添一点麻烦。这请求……我也知道有些冒昧,不过眼下……”
  电话那头的福泽直隆愣了片刻,“警察那边倒好说,能给他们省不少麻烦,他们巴不得呢,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让我担个虚名嘛……我也信得过北原君,也不算什么,就是你能照顾好一个孩子吗?你本身也还是个……”福泽直隆也没把话说清楚了,免得伤了少年人的自尊心,而且他能明白北原秀次的意思。
  这少年是害怕自己好心帮人回头却解释不清被警察拎走了,这算是求稳的做法,他能理解。但在他看来北原秀次这年纪自己知道上进不说,还能自己养活自己就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再带上一个十岁的孩子,那不是完全是扯蛋吗?少年养儿童?
  “我能!”
  北原秀次是那种没决定前瞻前顾后,非想要琢磨出个稳妥办法的人,但一旦考虑完了方方面面真下了决心果断的让人头皮发麻,说是坐言立行都算是侮辱他了,就算前面是墙也会用脑袋试试这墙能不能顶个洞,俗称铁头娃——这会儿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是毫不犹豫,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对阳子没义务,让警察或是政府来处理那谁也挑不出毛病,但他就是想管。相反,可以预计的困难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那真是怕个卵子,老子这么大个人了,是没手还是没脚,是吃不了苦还是受不了罪,养活不了一个小孩子吗?屁大点事而已!
  福泽直隆一时无语了,干巴巴在那里闷咳了一会儿,他这两天感觉身体极度不适,经常头晕目眩,这样还乐意帮北原秀次也算是下了血本了,而北原秀次小小年纪表现出了这种担当和人品,可以称得上绝好少年了,极有侠气,他更欣赏了,觉得没帮错人——现在北原秀次说一声“仰幕令爱已久”,他也不管哪一个了,大的小的哪个都行,马上毫不犹豫跳上JR线,飞一样赶去鸟取县找北原秀次的“父母”把这门婚事先订好了再说。
  用个咸蛋换这么一个人品靠谱且潜力巨大的女婿,划算到爆炸了。就算不提对家里有什么好处,女儿跟了这种男人不说荣华富贵一辈子,至少衣食无忧受不了委屈,绝对安安稳稳。
  女儿嘛,一辈子不就求她个安安稳稳嘛!像北原秀次这样人说话是一定会算数的,只要一纸婚书就等于套住了女儿的幸福!
  不过可惜的是这少年对自家咸蛋不感兴趣,福泽直隆又沉吟了半晌,换了个主意帮忙,“也许我能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收养阳子小姐,那样……”
  什么是合适的人家这玩意谁说得准,谁也没自己靠谱,北原秀次已经决定了那头不是一般的铁,打断了他的话恳切拜托道:“还是由我来吧,福泽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福泽直隆也是个男人,而真正的男人更是很容易就能理解真正的男人,明确了北原秀次心意马上痛快说道:“我知道了,北原君,有什么困难以后随时通知我,我们再一起想别的办法!至于警察那边不用担心,我会找朋友谈的。”
  “感谢!”北原秀次现在除了厚着脸皮反复感谢也没什么好办法,记账吧!只要给他十年时间,这种屁大的事他闭着眼就能碾过去,现在不行。
  他单手合上了电话,而阳子紧紧攥着他的一只手就没松开过,小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安、感激、忧愁混在了一起,喃喃道:“欧尼桑,我……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好了,害怕被送去福利机构,那里本能就让她觉得极为不安,但也不确定北原秀次的决定是对的,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绝对算是个拖油瓶,给北原秀次添麻烦的话,他又能忍受自己多久?
  北原秀次下定了决心那心里就舒坦了,微笑着手上轻轻用力回握阳子发着抖的小手,笑道:“别担心,你没有了妈妈还有哥哥,哥哥会搞定一切的。”
  行吧,这下自己也算真有个妹妹了!
  阳子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和唇角淡淡的笑意,猛然低下了头,膝头多了几点湿痕,艰难说道:“但是将来欧尼桑要是觉得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北原秀次打断了,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开玩笑道:“就当哥哥加大了投资,现在直接控股了!以后和哥哥一起生活,不过哥哥这个人可是很严厉的,从今往后阳子要加倍努力,将来一定要有出息,赚了大钱来全给哥哥,明白了吗?”
  世事多波折啊,北原秀次也是没办法!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事,不管他心里又过不去这个坎,难道看着他以前受过的罪阳子再受一次吗?那是他心里最大的隐痛,想想他心里就极不舒服,毕竟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兄妹之情已然很深了,不能算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同情一下便算了。
  不过带上了阳子,明显是影响很大的,最少以后支出少说也要加个六七成——他本来想着就像前段时间一样,好好学习之余打打工,偶尔也和狐朋狗友一起玩一玩别脱离了人际圈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发育,安安稳稳直到成年有了自主权为止,现在突然出了这事也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投资啊投资的,突然有一天猛然发现自己全额控股成了老板了,必须负责经营了,真是心情复杂。
  阳子能听出北原秀次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她还是非常认真的抹着眼泪点头:“我将来一定有出息,一定赚到很多钱,都给欧尼桑,但欧尼桑真的下定决心……”她还是很不放心,毕竟她刚被像垃圾一样丢了,很害怕再被丢一次。
  “好了,别这么严肃,更不要担心,万事有哥哥在!”北原秀次看她神情很不安,看了看周围给她找点事干,笑道:“先别想这些了,把东西整理一下吧,该放进壁橱里的放进壁橱里,没用的就丢了,缺的咱们买!”
  他说着摸出了手机,给冬美发了封邮件,告诉她今晚不去打工了,免得过会儿她等自己吃饭等不到人又打电话过来大吵大嚷——刚才忘了和福泽直隆说一声了,现在看看阳子正处在极度不安中,还是留在家里陪她一晚吧!
  他发完了邮件考虑着是不是该再多打一份工,不然就算再节俭估计一份薪水两个人用也够呛的,而冬美很快发了封邮件回来,直接是一排点,似乎无语了,接着又是一封邮件,语气很恶劣,“快点还我自行车,那是借给你的,骑上瘾了吗?想骑自己去买一辆!”
  北原秀次去不去打工只要提前通知了那是他的自由,冬美找不了他的毛病,但她心里不爽,非要找个别的理由说他一句出出气。
  北原秀次也不和她计较,暗骂了一声混蛋萝卜头干脆没回——行吧,比比以前,她现在这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他起身看了看狭小到极点的三坪半室内,再看看蹲在一边默默整理东西的阳子……先别想以后了,今晚让阳子睡哪儿都是个问题了。


第一百零一章 阳子,加油!
  阳子估计也就比机器猫高一头,那大头家伙能睡进壁橱,阳子应该也行,但不能那么办——大夏天的,那还不得活活闷死她啊!
  北原秀次琢磨了一会儿,将书桌搬了出去,椅子也不要了,电视挪到了一角挂了起来,然后买了块布回来就把公寓分成了两半。
  和门平行横着分的,最里面留给了阳子,她可以随意进出而北原秀次只要不过那层布帘就算是给她了一个私密空间。平时的话,把那布帘子卷起来,摆上小方桌一样过日子。
  北原秀次叮叮当当忙了两个多小时,阳子也一声不吭尽力帮忙,把买来的厚布一针一针锁了边,等把一切都布置得整整齐齐了,北原秀次左右瞧了瞧觉得不错,顶上悬着也能透气,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暂时先这么住着吧,等搞到了钱马上搬家,省得留在这儿左右都是半生不熟的家伙,回头哪个吃饱了撑得再给举报了——虽然挂了福泽直隆的名,但爱管闲事的人也不少,时间久了,他一个高中生带着一个小学生,肯定满是闲言碎语,被人举报了毫不稀奇,反正对那些人来说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搞不好还觉得做了一件大好事呢!
  人这种生物就是想像力太丰富,看到了胳膊就想到了大腿,想到了大腿就想到了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完全不考虑有些人就是心善心软,而且果敢富有行动力!
  而对北原秀次来说,就算被举报了也属于意料之中,他承担后果。他选了出手照料阳子,他自己都觉得蠢,但他就是想做,人就活这么两三万天,总有自己想做也必须做的事,如果因此引来了麻烦,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人生总有麻烦事,迎头斩破便是了!就算人类史上著名的“忍者神龟”德川家康,那也不乏在重要关头决死一战的经历,难道他连老乌龟也不如了?
  没胆气,再有本事也是个废物!忍让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退让!
  他打算好了,别的事可以让步,这件事他不打算让步,真碰到圣母婊——就是“啊,你看那个人好穷,你帮帮他呗!”,站着说话不腰疼,拿着别人做好心,自己抠得一个子儿也不想掏的那种人——他也不打算客气了!他是想圆融处世,但也不是乌龟投胎,真遇那种不想了解实际情况,就长着一张嘴的正义大侠,他就领着阳子住他们家去!
  行啊,你不是想帮忙吗?那解决点实际困难呗!保证阳子方方面面健康成长呗!解决不了?解决不了你跑来给我添乱?这是存心找麻烦了?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了!
  他一个光脚的,真是脸不要了,前途不管了,那怎么也不可能怕了一个穿鞋的!蒙了脸夜里打闷棍的事谁不会干?
  北原秀次看了一会儿公寓里的新格局,然后看了默默站在他身边的阳子,哑然失笑。阳子没他这么心大,更没他那种一旦想通了就勇往直前拿脑袋撞墙的傻气,一直处在不安且沮丧的状态,好几个手指头上贴着创可贴,还在恍恍惚惚中。
  也不怪她,她再不喜欢她妈妈,但妈妈就是妈妈,被妈妈像丢垃圾一样丢了,换了谁心里也难受,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半点自保之力,只是对未来的惶恐就够她难受的了。
  北原秀次扶着她削瘦的肩膀,柔声道:“别想了,阳子,情况越糟,我们越要活出个人样!”
  他以前就这么激励自己,现在把这话送给阳子了。
  “是,欧尼桑!”阳子默默点头,轻声应道。
  “那我们吃饭?”
  “是,欧尼桑,我们吃饭!”
  北原秀次也不是白收留了阳子,阳子还带了不少家当过来,比如说一些厨具碗筷,油盐酱醋,一个很旧的电饭煲,大半袋米,一大一小两罐子盐渍梅子梅干菜,其它还有些个电磁炉、破电扇什么的,杂七杂八不少东西。
  阳子也不顾手上有伤,抢着要淘米煮饭,而北原秀次也由着她去,想着分分她的神也好,自己摆好了桌子等着吃现成的,还鼓捣着开了电扇,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这里突然就有家的感觉了。
  他这个人其实也是挺乐观向上的,算是抗压型人才,情况越糟糕他反而斗志越旺盛了。
  他也不是坐在那里干等,而是在心里重新编排计划表,把事情分出轻重缓解,标上号分配时间,大事分小事,小事分时间,准备回头一个一个收拾。
  而阳子很快就煮好了饭,她平时就常干的,很麻利。她先给北原秀次盛了一大碗,然后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然后跪坐在小方桌一角,神情很是局促——原本她已经和北原秀次很熟了,现在突然发生了这种事,似乎关系反而又一下子疏远了。
  而饭菜更是已经不能说是寒酸了,他们这属于特殊情况,硬生生在现代化大城市里活出了乡村风。北原秀次轻拍了拍手算是谢过了阳子煮饭,然后挑了一筷子梅干菜,笑道:“快吃吧,阳子。”
  阳子默默点头,低着头拿筷子一个米粒一个米粒数着吃,明显没胃口。
  北原秀次倒是心真的大,先扒了一碗饭,然后看着阳子突然笑道:“阳子,是对哥哥没信心吗?”
  “不是!”阳子吓了一跳,本能就否认了一句,但很快又慢慢垂下了头,沉默了很久,滴滴答答又开始落泪了,“欧尼桑,我是不是该去福利院?”
  她脑子也一直没停转,想来想去总觉得不能拖着北原秀次一起死,现在要是分开了,至少还能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至少能让人生不那么孤独寒冷。
  至少曾经有个人重视自己,愿意为了自己遮风挡雨!
  至少曾经有个人让自己生命中有过色彩,像一缕阳光一样给自己传递过温暖!
  自己这种多余的人也许真像妈妈说的那样不该被生下来,能有这么一段暖心的回忆已经不该再贪心了,回到自己原本的命运轨迹也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活着就活着,死了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本就不该被生出来的。
  阳子跪坐在那里默默垂泪,瘦瘦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孤苦无依,惨白色的节能灯直射着她,而她却灰蒙蒙的,整个人没有半点色彩,像是阴影正慢慢把她吞噬掉。
  北原秀次放下了筷子想了想,认真问道:“你想去吗,阳子?想去我尊重你的意见!”
  阳子一个“想”字哽在喉头,她当然不想去,但现在不是她想不想去的问题。
  北原秀次等了一会儿,哑然失笑,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认真说道:“阳子,别瞧不起哥哥,哥哥可不是一般人!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商经兵法,水利山形,剑术书法,物理化学,洗衣做饭,相面摸骨,看病治灾,观风水点吉穴,查九星看北斗,奶孩子保产妇,开卡车驾飞机,抢银行炸国库,讲八种外语唱十六种山歌,上到九天揽月,下到……”
  他这一连串汉语加日语,混合型牛皮直接把阳子说进了云山雾里,愣住了,只是呆呆望着他,而他也认真回望着阳子,语气坚定的继续说道:“……下到潜水捶王八,哥哥要说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无所不能……那当然是假的,根本不可能,但只是养活你这样的小姑娘,再来五个也不怕!”
  阳子傻了,足足傻了有三分钟才迟疑着问道:“五个吗?欧尼桑……”
  北原秀次也不是完全吹牛十三,虽然五个肯定不行,但阳子一个的话,她现在正处在义务制教育时期,学费没几个子儿,吃饭什么的添双筷子的事儿,最多过阵子换个地方住房租得涨点,然后就可以考虑改善生活的事儿了——他要是把学习时间切出一块来专门搞钱,他觉得凭他的实力问题不大,这些都是小意思,更何况还有那坑爹型的外挂呢!
  至于将来阳子出了义务制教育范围,那时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窘迫了,有个三五年的,他就算不专心赚钱日子总该也有点起色了吧——他以前也是没想到能摊上这种事儿,只想着养活自己就完了,可惜人没有前后眼,要是早知道他早想办法去弄大钱了。
  北原秀次又端起了饭碗,很肯定地说道:“真的,阳子!其实我会相面,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将来妥妥的家财万贯!我现在把你扣在这儿,将来你不给我个三五七八个亿的别想赎身。”
  阳子慢慢张大了嘴巴,弄不清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了——欧尼桑说得像是开玩笑,但表情又不像啊!
  她年纪毕竟还小,被北原秀次这么稀里哗啦一搅和,伤感慢慢开始成了困惑了,喃喃道:“欧尼桑,我给不了你那么多钱的……”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北原秀次给她夹了根梅干菜,温柔笑道:“阳子,目前情况已经是这样了,对你来说确实很糟糕,但迷茫、担忧、害怕、后悔对改善情况没有半点帮助,我们要做的是直面困难,然后绞尽脑汁,积极主动的行动起来,让事情由坏变好!”
  北原秀次说着一掀榻榻米,将存的钱取出来交给了阳子,“以后家里从柴米油盐到打扫卫生,就拜托你了,阳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哥哥这种人是不会留你白吃饭的!”
  阳子迟疑着接过了钱,感受着北原秀次的一片良苦用心,心中滋味复杂,使劲抹了一下眼睛,努力说道:“我知道了,欧尼桑!”
  她说完鼻子更酸了,但心中温暖一片,只觉得无论乌云怎么遮天,那缕阳光总能照射到自己身上。她低着头再次胡乱抹了抹眼泪,然后抬起头给了北原秀次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这片真心实意我收到了,欧尼桑!我已经没资格说谢谢说报答了,将来请拭目以待吧!
  “乖!”北原秀次见她终于脸上多少有了些笑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就当新生活开始了,阳子,加油!”


第一百零二章 原来童话里不是骗人的
  接下来十余日,北原秀次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宽慰阳子身上,而他每对阳子无条件付出一分,心里就舒服一分,好像自己过去的遗憾淡去了一点。
  如果天气允许,他早上就带着阳子和百次郎出门晨跑,下午也不去纯味屋蹭吃蹭喝了,而是回来陪着阳子一起在家里吃饭,晚上打工也尽量早些回来陪着她看看《R酱,加油》,一起观注着R酱经历着人生中各种各样可怕的折磨,刀砍水淹,活埋枪毙,同时也看看百次郎老师刻骨铭心的追妻虐恋之路。
  他渐渐也看出点味道来了,《R酱,加油》的导演是把人生中的苦难具象化了,改成了飞机火车之类的现实道具,然后一股脑砸到可怜的R酱身上,冲击力十足,血花四溅,绷带乱飞,很提收视率,而不死的R酱更是体现出了人类最可贵的品质——老娘只要不死,苦难就不足为惧,我依然会坚持本心。
  北原秀次陪着阳子连看了一周,有点无语了,原来这不是弱智搞笑片,而是人生励志片啊——无论生活有多苦多难,意外打击多么让人措手不及,总是有份幸福追在身后的,只是看你能不能去发现,有没有勇气去接受。
  有点像阳子本身的情况,难怪她是R酱的铁杆粉丝。北原秀次心更温柔了,平时加倍微笑,如春风化雨,尽了最大能力驱散阳子心头的阴霾。
  而阳子有些醉了,被幸福醉了。
  北原秀次绝对是一起生活的好人选。他心思细腻,懂得为别人着想,基本可以做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可以称得上是个温柔的人,更重要的是生活习惯极好,干净勤快的令人发指,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会留阳子白吃饭的,但其实一错眼没看到他,他就已经把活儿都干了。
  他就像一台电脑一样细密规划着时间,属于那种别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他硬是能活出二十八小时的人,忙着处理打工、家务的同时,自己的事竟然好像没耽误。
  很快阳子小脸上明媚的笑容又多了起来,觉得和北原秀次生活在一起更安心更甜蜜——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孝顺,但事实如此,总不能说谎。
  而且她管帐,很快就发现了北原秀次真是难得的极品,超级可靠的男人。他利用下午放学的时间,在附近商业街进进出出钻了几回,竟然揽回了一些翻译工作,时不时就能带回一个白信封交到她手上,虽然里面的钱有多有少,但配合上在居酒屋打工的薪水支撑两个人的生活是足够了,让伙食也日渐丰富,鸡鱼肉蛋都开始出现在了餐桌上,更难得的是北原秀次烧的菜竟然也超级好吃。
  阳子有时都产生了错觉,怀疑自己十年冷冷清清孤单可怜就是为了等待北原秀次来到自己的生命之中——童话原来不是骗人的,天下真的有白马王子这种会给人带来幸福的生物。
  她连续几晚躺在北原秀次给她格出的小格间里都睡不着了,心中忍不住总有些复杂的窃喜——不该高兴的,但就是忍不住要溢出来的好甜蜜——就连超级闷热潮湿的天气她都不在乎了。相反,她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恶劣的环境,在十年后这可代表着她自幼以来就和北原秀次一起度过了人生的艰难时期,这可是一份了不起的资历!
  要是这么同甘共苦下去,到了十年后……唉,欧尼桑太能干了,要是能多吃一段时间白饭,多啃几天咸菜头就好了,现在的日子好像还不够苦啊!这同甘共苦好像打了些折扣,有些美中不足,让资历弱了点。
  于是她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了,尽了全力想达成“完美好妹妹”这一初始成就,以便在未来竞争中可以凭此轻松击倒任何挑战者,和北原秀次比赛一样抢着干家务,没用了三天,连百次郎都被迫得一天洗两次澡,脖子下面也扎上了蝴蝶结,成了一只愁眉苦脸的绅士狗。
  ……
  “北原君,你这是在做什么?”式岛律收拾好课本过来招呼北原秀次一起去吃饭,但见他下了课还在埋头猛写,忍不住好奇的看了一眼。
  “啊,这个啊,帮人翻译点小东西。”北原秀次搁下笔想把文稿收起来,太专注了没注意下课了,笑问道:“现在去吃饭吗?”
  他现在缺钱,而借着粗通近十门外语的优秀条件(藏书屋里刷出来的技能,福泽直隆好像在东亚东南亚范围流窜了好久,好像他就粗通好几门外语,收集有不少语言方面的藏书),便跑到景区附近的商业街去主动揽活干,而商业街很多店铺有针对外国游客进行商品翻译的需求,但又请不起专职的翻译人员,或者说商品附带的外文翻译顶多也就是配上中文、英文,像是马来语、泰傣语之类的就只能靠边站了。
  他跑去了想帮着有需要的店铺译一下商品的功效说明之类的混几个钱,而人家本来看他年纪太小,不想搭理他,但他【魅力值】已经挺高了,不笑就极惹人好感,一笑那真是金光四射闪瞎店铺老板的狗眼,而且也不贪心,初期半卖半送,允许试用,还真给他划拉回一些活儿来。
  但翻译这东西不是说你粗通两门语言就能干得了的,没想像中那么简单,其中的遣词造句,适应文化,规避忌讳等等还是很讲究的,并不像阳子看到的那样随意干干就可以不停拿钱回来,那是典型的只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
  不过北原秀次是个干什么也很认真的人,借着有技能帮忙,也潜下心研究,甚至在一些乱七八糟的课上也干,比如体育课就开始逃课了,总算做到了译稿通顺,文辞典雅,绝对不会闹笑话,不会惹来宗教民族方面麻烦的地步,而且交稿也很快速及时,这一周下来,已经有店铺开始主动打电话找他写各国文字的欢迎语啊,自己店铺商品的外文趣味宣传语啊之类的了。
  能把打工工作带到学校干,他也算是少见的了,但学习成绩太好,老师也不怎么管他。优等生总是有点怪癖的,C班还有一个整天梦游的,甚至A班还有一个开学就没见过人的,三管两管把成绩管没了怎么办?真成绩有波动了再说,没波动随这些家伙干什么吧!
  式岛律看北原秀次在收文稿,更好奇了,但他这人很有教养,便询问道:“我可以看看吗,北原君?”
  “这……当然!”换了别人也就算了,式岛律要看的话北原秀次还真不好意思说不行,只能把稿子向前推了推,自己开始收拾东西。
  式岛律拿起来仔细看了会儿,只认出了其中两种语言是哪国的,但看不太懂,又细数了数应该是五种语言,忍不住有些吃惊道:“这是北原君译的吗?”
  大家不都是高中生吗?不都是接受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吗?为什么你能这么优秀?
  北原秀次赶紧放低姿态,努力谦虚道:“也是刚学,只能译译这些小短文,很多专业词汇还要上网现查,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多赚点钱,算是半蒙半骗吧!”
  式岛律不信,更是有些无语了,感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就是这么明显,而北原秀次赶紧将稿子收了起来,他这辈子也就是抽了个上上上上上上签,真说才能其实也就和式岛律半斤八两,或者最多强在目标明确,肯吃苦头,舍得虐待自己。
  北原秀次其实不想多刺激周围人的,低调为王嘛,只是最近手头真是紧,只能尽可能的利用时间,算是两难。
  他站起来岔开了话题说道:“走吧,阿律,去食堂。”
  式岛律这人还是很好的,吃惊归吃惊,倒没什么嫉妒心,跟在北原秀次身后走了几步,柔声建议道:“北原君,我父亲那里好像也有很多商务文件需要核定翻译,要不要我拿几份来试试?”
  式岛律这是一片好心,北原秀次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而出力拿钱天经地义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最多真赚到了给式岛律抽个头或者请他吃大餐好了,笑道:“那麻烦你了,阿律,我尽力做好,价格按最低标准算,做不好分文不取。”
  式岛律点头笑道:“我相信北原君一定可以做好的,钱的话该拿多少拿多少!”
  所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他越和北原秀次接触的多了,越是佩服他,觉得北原秀次是个有才能的人,但目前北原秀次所处的环境又不太好,节俭度日的样子,便总是想帮帮他。
  两个人出了教室,内田雄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仰着贱脸望着天空,那里叠叠乌云随时可能下雨,有种灰色调的压抑之美,而他的眼神更是贱得悠远而深长,隐隐透着一股贱贱的禅意。
  北原秀次招呼了他一声,他轻吐了一口浊气一声不吭的跟上了队伍,而北原秀次看了他一眼,无奈问道:“一周多了,你要低落到什么时候?”
  自从甲子园初战这家伙给人吊打了,回来就成这德性了,仿若一夜之间从热血贱少年成了逗B文艺佛性少年。
  这家伙也算是另类的输不起。小萝卜头输了就疯狂发脾气,发誓一定要报复,他输了走了另一个极端,开始逃避现实了。
  内田雄马也不看北原秀次,淡淡说道:“北原,你错了,我这不是心情低落,而是看透了世间一切,胜败荣辱不过是过眼烟云,我以前太着相了!人生的真谛就在于无我无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被乱花迷眼,不被……”
  他就是成了个逗B文艺佛性少年也是个话唠,接了话头仍然叨叨个不停。
  式岛律在旁边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今年输了还有明年,一年只有56支队伍能进甲子园,参加的有四五千支,输了的人都像你甲子园早完了!闹了一星期该够了,再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哄了内田雄马一周了,差不多也到线了。
  内田雄马轻轻摇头,贱脸上有着“高僧”气度,“你错了,阿律,我不是在在意地区大赛的事,那已经是过去了,我早放下了,而你并没有放下……我虽然个人有水平,但队友全是猪,只能说功败是非人难言,你不懂的!不过这反而让我明了了人生的真相,真正大彻大悟了!”
  北原秀次无语了,眼前这“有道高僧”版的内田雄马还不如以前贱兮兮的那版内田雄马呢!
  他有些受不了了,转头对式岛律说道:“算了,他看开了也好,不过他存在我那里的H游戏色Q杂志是不是能卖废品了?我估计他离出家也就一步之遥,应该没用了。”
  式岛律相当果断:“早就该卖掉了,给你添麻烦了,北原君!今天就丢到路边吧!”
  内田雄马愕然,表情纠结起来,装和尚装不太下去了,迟疑着说道:“那些珍品是无辜的,那么对它们不好吧……一花一草,一纸一光碟也是有灵性的!”
  式岛律一拳就捶在他头上,恨铁不成钢,怒道:“不想伤及无辜就赶紧振作起来,你看看现在你像什么样子了!?”
  “你们答应我暑假一起天堂海岸看比基尼少女,我马上复活!”
  “我现在就送你去天堂!”
  式岛律又和内田雄马打打闹闹起来,北原秀次被裹挟在中间行动困难,接着便看到一个小萝卜头超过了他们往食堂去了。
  北原秀次赶紧招呼一声:“福泽同学!”
  福泽冬美正处在中午梦游补眠中,充耳不闻——她是吃自家带来的便当的,但她胃不好,凉便当吃着不舒服,中午便去食堂要一碗免费的热汤泡饭。
  北原秀次快走了两步,弯腰低头看了看冬美的小脸,而这时她已经醒过神来了,歪头看着北原秀次慢慢眉毛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用这姿式看我的脸?到底为什么?是觉得我太矮吗?
  醒过来就好!虽然冬美小脸恼怒,一副没睡醒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北原秀次能理解她,并不和她计较。她忙着家里的居酒屋,和对面ARA新式居酒屋勾心斗角之余还要管理三个倒霉妹妹(不算春菜)以及给弟弟充当妈妈,很累的。
  他柔声道:“福泽同学,你让福泽先生去医院检查了吗?”
  他最近精力没放在居酒屋方面,下午也不过去吃工作餐了,藏书室也没怎么去,但工作时还是看出了福泽直隆状态有些不对,发现他一副很困的样子,还不时有些头晕。
  他现在是粗通医术的,本能就觉得不太对,但劝福泽直隆也没听,只说这是梅雨季的正常反应,反过来还又给他讲了一堆人生大道理,还开玩笑说什么自己就是大夫,自己心里有数。
  不提大夫还好,这一提北原秀次更不放心了。福泽直隆就是个三流大夫,能把医馆开倒闭了的那种——依他的意见最好去正规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最起码也要好好量个血压,但他也不能拧着福泽直隆去,最后只能向冬美打了小报告。
  他也不想失业的,本来就缺钱了。
  冬美有点起床气,但北原秀次毕竟也是站在友人的立场上关心她父亲,只能闷闷说道:“我和他说了,他不肯去,说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我让他自己煎了药吃了……应该没事吧?这事我记下了,休息日我就拖着他去医院做体检。”
  北原秀次默默点头,冬美一个做女儿的,大概也就只能这样了!可能也是自己多心了……


第一百零三章 福泽家还没有垮
  天煞孤星命格,即为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叠加,阴阳差错,刑克厉害。简单说,就是刑夫克妻,刑子克女,丧夫再嫁,丧妻再娶,无一幸免,婚姻难成,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刑亲克友,孤独终老。
  江湖人称两大绝命之一,俗称扫把星,对本身无妨碍,谁帮他谁遭灾。
  北原秀次在医院的走廊上快步走着默默无语,觉得自己的命格就有这么点意思——怎么和自己走得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倒霉?
  他不但怀疑自己命格有问题,还怀疑自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乌鸦嘴,这刚提醒了冬美带着她老爹去体检,回头福泽直隆就发病进医院了。
  当然,他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是不信命也不信运气的,但他也是人,不是冰冷无情的机械,遇到了糟糕事情心志也会轻微动摇,也会有点胡思乱想。
  福泽直隆是在做晚饭时突然倒下的,当时就陷入了肢体抽搐混乱及失语的状态,而且在救护车赶到前就失去了知觉,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连呼吸都短暂停止过一次。
  等北原秀次赶来上工时,发现居酒屋大门紧闭,而觉得不妙敲开了门后,发现里面只有夏织和夏纱在守着秋太郎,也没了平时的那份狡猾,团团守着弟弟眼神中满是担心和害怕。
  她们的表情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北原秀次匆匆安慰了她们几句,又给冬美打了个电话,很快也赶到了医院,只见急救室前的长椅上,冬美小小的身子坐得端端正正,腰挺得笔直,乌发齐眉嘴儿抿得紧紧的,露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身上倚靠着已经哭得稀里哗拉的雪里,而春菜低着头全身无力的坐在另一边。
  三姐妹挤成了一团,雪里紧紧攥着冬美的一只手,而春菜攥着另一只。
  北原秀次远远看了一会儿,低叹了口气,过去轻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冬美无神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下意识低了低头,感谢他能赶来医院,但小嘴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似乎嗓子干哑了。
  而雪里看到北原秀次来了,仰起梨花带雨的脸儿,抽泣着说道:“医生说情况不乐观,怎么办……”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北原秀次摸了摸雪里的头,努力安慰她,而雪里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她和福泽直隆一直是最亲的,而她平时很少考虑生老病死这些事。
  冬美似乎终于可以说话了,她把雪里交给了春菜,双手敛在小腹前站起来对北原秀次平平一鞠躬,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谢谢你能赶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北原秀次看了看急救室问道。
  冬美月牙眼中一片朦胧,垂着眼睑长长的眼睫毛轻颤,艰难说道:“现在已经只能等了……你之前……”她这是又想起北原秀次的提醒了,心中很后悔,小小的身子控制不住的轻微摇晃起来。北原秀次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坐下,轻声劝道:“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福泽直隆是成年人了,本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他身体状况特殊,旧伤满身,一直算是在为了家里的孩子们挣命——他那种状态,一百个人里面能坚持活下来一个就算不错了,原本就是风中残烛。
  冬美推开了北原秀次相扶的手,努力自己坐稳了,依旧将腰挺得直直的,但低着头哑声说道:“医生说是缺血性中风,我该让他把浊酒也戒掉的,那样就不会摄入那么多糖份和酒精了,是我没照顾好他……”
  北原秀次又低声叹了口气。说起来确实很容易,但福泽直隆是人,也有忍受不住痛苦的时候,难道让他不停打吗啡止疼止痒吗?那玩意上瘾不更糟!
  再说了,酒那东西沾上了哪有那么好戒的,烟都知道会致癌,但不是还是有人不停的抽吗?难道那些人不知道是在自杀?
  冬美明显在自责,而北原秀次并不觉得是她的错,但这种心结别人也解不了,想来她心里会比妹妹们加倍难受吧?
  他只能轻拍了拍冬美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也在她身边坐下了。
  冬美歪头看了他一眼,哑声道:“你不用留在这里的,去忙自己的事吧!能来这一趟就足够了,这份情义我们福泽家记住了。”
  北原秀次摇了摇头,“福泽先生帮过我,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我想陪你们一起等。”福泽家的情况他了解,好像福泽直隆就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弟弟,不过四五年前跑得没影了,眼下家里人丁单薄,现在他本人倒下了,男丁好像就只有秋太郎那个三岁多的家伙了。
  他留在这儿至少出了什么突发情况能搭把手,想来有个男人在能给福泽家的女儿们壮壮胆气。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
  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福泽直隆才被推了出来,而雪里像头雌豹一样,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就猛然扑了上去,差点将病床又顶回了急救室。她紧紧抓着移动病床,看着带着氧气面罩的福泽直隆焦急叫道:“老爹,老爹,你怎么样了?你自己不是说没事吗?你怎么能骗人!”
  她真的急眼了,泪水止不住的流,蛮力全发,病床边三个护士都弄不开她,反而被她随手一掀差点都飞出去,还是也赶上去看情况的冬美猛然打了她两拳才让病床得以继续前行。
  北原秀次拦住了医生询问道:“先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叹了口气,轻微摇头:“患者身体情况很差,我们只进行了导管式的去除血液凝块,但没能成功恢复患者意识,目前……”
  冬美这时也转了过来,焦急插言问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目前患者的生命体征还是可以控制得住的……”
  “那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又摇起了头,叹息道:“我们尽力了,接下来只能看患者自己了,若是三个月还没能醒的话……”他话没说完就摇着头走了,而冬美愣在了原地。
  这是人体自我保护体系启动了还是脑损伤了?北原秀次也愣了,听起来福泽直隆像是进入了植物人状态,而植物人状态初期不能唤醒的话,每过一天被唤醒的机率就少一分,甚至永远不能醒来也不是不可能。
  活死人吗?
  冬美也想明白了,小脸上已经不能说白了,几乎成了透明,顿时摇摇欲坠起来,而北原秀次赶紧扶住了她,只觉得她身子像成了一片风中羽毛,在他的怀抱里瑟瑟发抖。
  福泽直隆被直接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家属不能入内,只允许专业的护士进出。医生的意思是今晚就让他先待在里面随时观察,明天再研判情况决定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至于持续给药进入血凝块就更是完全由医生做主了,这种算是正常治疗,不需要告知。
  雪里的脸贴在落地式的大玻璃窗上,连玻璃都被泪水涂花了,但她盯着福泽直隆根本不错眼,生怕眨下眼老爹就没了,而春菜在后面牵着她,防止她又心情激动想冲进去。
  冬美也扶着玻璃窗看了一会儿静静躺在那里的老爹,突然哑声发令道:“你们回去吧,今晚我在这里就可以。”
  “我不,我要在这里陪着老爹!”雪里很少见的不肯听冬美的话了,而冬美更是毫不犹豫,毫无征兆就回身给了她一耳光,怒道:“现在家里就咱们两个最大了,你滚回去看着家里的几个小的!再这么不懂事我就打死你!”
  她发起怒来像只小老虎一样,连北原秀次都忍不住退了半步,但冬美打完了愣在了那里,脸上的神色很快黯淡了下去,最后像是失去了力气,慢慢靠到了玻璃窗上。
  雪里被打懵了,冬美是经常打她头,但从小到大从没打过她脸,但她根本不想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姐姐,我想留在这里陪着老爹!”
  春菜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挽着冬美的手臂,轻声劝道:“大姐,夏织夏纱和秋太郎在家里一定很害怕,他们看到你才能安心,而且住院的费用也需要早点筹措准备,所以我看还是你回去吧,我和二姐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我会马上给你打电话,绝对不会耽误半秒。”
  她是福泽家今天表现最冷静的人了,说完后注意到冬美脸色苍白,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又冲北原秀次深深鞠躬:“能拜托您送大姐回去吗?”
  “不必客气。”北原秀次赶紧还了一礼,“我会照顾好她的,请放心。”
  他觉得春菜这样安排不错。目前福泽直隆什么时候醒来还说不好,搞不好就是长期陪床看护的局面,从理性角度来看,还是大家轮流来比较好。
  冬美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雪里身边蹲下,拿头顶着她的头,手抚着她脸上的掌痕,轻声道:“雪里,拿出做姐姐的样子来!”
  雪里猛点头,“我会听春菜话的,一定看好老爹。”
  冬美不是那个意思,但她摸了摸雪里的头发没再说什么,而是站起来对春菜吩咐道:“明天早上我就过来替你们,今晚有任何事马上给我打电话,不管几点!”
  春菜认真答道:“我明白,大姐!”接着又望向了北原秀次,而北原秀次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拥着冬美向医院外走去。
  在回去的电车上,冬美紧紧攥着手机,低着头一直没抬,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北原秀次默默陪着她,最终将她安安全全送回了纯味屋。
  夏织夏纱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就算平日里有些奸滑任性但遇到这种事终究还是会害怕担心的。她们一左一右拎着弟弟,一人拿着一杆尖头刺枪壮胆,见冬美进了门终于觉得大姐可亲了,连忙拖着秋太郎扑了上来,焦急问道:“老爹怎么样了,大姐?”
  冬美扫了她们一眼,训斥道:“怕什么怕,又不要紧,住段时间院而已!”
  “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夏织和夏纱狐疑的对视了一眼,冬美以前是经常骗她们的,说好的零用钱说扣就扣了,休假说取消就取消了,在她们心中信用度极低,但这会儿是大事,应该不会像以前吧?
  她们又看看冬美表情虽然严肃,但好像也不是天要塌了的样子,而北原秀次也平静的去倒茶喝了,似乎真不是什么大事,好像只是白紧张了一场。
  她们略松了口气,随手就把秋太郎丢到了地上,但还是关切地问道:“老爹病了,那我们怎么办?”
  福泽直隆虽然有伤在身,一天二十四小时搞不好要躺十几个小时喘气休息,但毕竟是家里的顶梁住,整个家的定海神针,这一住了院,家里肯定大受影响,她们肯定要关心的——老爹没事了,她们就开始关心她们的生活会不会受影响了,会不会零用钱缩水了。
  冬美去桌子前坐下了,怒道:“老爹住院了还有我,饿不死你们这两个滑头,现在带着秋太郎上去睡觉!”她不想和妹妹多说,只要她们别紧张别添乱就行。
  她们太小,也不能指望她们干什么。
  夏织夏纱瞧了瞧冬美表情和平时一样恶劣,再次确认了家里果然没什么变化,又想故态萌发和冬美讲讲条件,但看冬美似乎开始四处寻找棍子了,对视了一眼,想着今天终究老爹病了,大姐心情肯定比平时恶劣十倍,还是别惹她比较好,掉头又把秋太郎揪起来拎着就跑——万幸,今天大姐好像忘记检查作业了,快躲起来。
  这三个小的一跑,冬美一瞬间好像被打断了脊梁骨,软了那么一刹那,但很快她的腰板又挺直了,自顾自去了收银机那里,很快拿了一个白信封回来递给了北原秀次,轻声道:“情况你也看到了,店里暂时要歇业,这是你没结的工资,请你……”
  她这是准备把北原秀次辞了,而北原秀次没接那信封,只是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小萝卜头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女孩子,她能支撑得住吗?
  冬美很矮,面对面北原秀次本来很难看清她的表情,但她却把脸仰了起来认北原秀次看个清楚,小脸上表情十分坚定:“这是我们福泽家的事,我们福泽家会自己处理,而且一定可以处理好!不过谢谢你的关心了,天太晚了,你该走了。”
  说着她把信封塞向北原秀次,而北原秀次觉得这钱不该拿,虽然他现在和阳子一起生活了,是挺缺钱的,但现在这钱拿了有点落井下石的感觉。
  他伸手推辞道:“这钱你还是留着……”
  他话没说完就被冬美粗暴打断了,她牢牢注视着北原秀次的双眼,一字一顿道:“福泽家还没有垮,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可怜!给我拿上你的钱!”


第一百零四章 萝卜球
  北原秀次几乎算是给冬美硬推出了纯味屋。
  他看着门在眼前猛然关上,手里拿着白信封愣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向着车站走去——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只是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想多少尽点心力,推让工钱也只是本能,没想到小萝卜头竟然这态度。
  这小萝卜头真有点不是东西,都这样了你还牛气什么?
  他在肚子里骂了冬美几句,又开始思考他要是冬美的话,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转而又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
  倒不是他天生犯贱,非想拿热脸去贴小萝卜的心型冷屁屁,而是他这个人有点小家子气,一个人自立惯了,不太喜欢欠人家的人情。现在福泽直隆这样了,他要是选了袖手旁观,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要真下了决心不管的话,总有点心虚的感觉,像是亏了良心一样。
  人为什么要有良心这东西呢?那些做大事冷酷无情的枭雄是怎么锻炼的心志?改天得找两本书研究一下。
  他胡思乱想着一路走到了电车站,愕然发现刚过了末班车的时间,暗叫了声晦气,又掉头准备走路回家,但刚走了两步便听到了电话响,吓了一跳,以为福泽直隆大事不妙了,连忙接了起来,一听却是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欧尼桑,你……你在哪里?”
  阳子的声音有点怯生生的,隐隐有点不安。北原秀次心思细腻,马上明白了,这是过了平时收工回家的时间了,而自己没有准时回去,阳子有点害怕了——倒不是害怕一个人呆在家里,她挺习惯一个人的,而是害怕出现了什么她没发现的变故,自己也丢下她跑了。
  这小脸上才刚美了两天……北原秀次有些自责忘了给她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了,也没瞒着阳子,直接告诉她福泽家的情况。
  越亲近的人越不能瞒事儿,不然一般那些狗屁倒灶的狗血事都是这么出的——他又没打算和阳子一起出演八流言情剧,误会什么的千万不能有。
  他细细把事情和阳子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反而下了决心,最后站在路中间不动了,吩咐阳子道:“我可能要很晚才回去,你先睡吧,阳子。”
  阳子是非常懂事的孩子,这一明白了事情原委立刻乖巧了应了一声,“我明白了,欧尼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北原秀次又叮嘱了一句让她仔细锁好门便结束了通话,又往纯味屋走去——和小萝卜头好好谈谈,要是她真能应付,那自己也就安心了。
  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兜了一圈又回了纯味屋,刚要敲门却发现门只是关严了但好像没锁,试了试果然一推就开了,顿时一阵无语。
  这也就幸亏来的是自己,这萝卜头是昏了头了?快十二点了连门都不锁就去睡了?
  他迟疑了一下就直接进去了,反正这三个月他在这里进进出出很随意,也不差这一次。
  大堂里黑乎乎的没人,更里面的楼道走廊也没人,而北原秀次左右看了看,怀疑萝卜头果然上楼睡觉去了,刚要冲着二楼叫两声便看到走廊尽头的小道场那里隐约有灯光。
  他想了想便直接过去了,轻轻拉开了条门缝一眼就看到小萝卜头缩成了个球正背朝门侧躺在地板上,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孤寂。
  家里出了这种事,她应该心里也很难过的。
  北原秀次一时沉默了,有些后悔刚才骂了冬美,暗暗叹了口气脱了鞋子,然后走到了冬美身边盘腿坐下了。
  冬美警觉的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把头拧了回去,依旧背身抱成个球躺在那里,闷闷说道:“你回来干什么?钱不对吗?差多少回头补给你,今天你先回去!”
  那信封北原秀次就没打开看过,而他看着眼前这个萝卜球——冬美抱着膝侧躺,头埋在怀里,乌发披散在肩头,真就是个丁点儿大的球——轻声说道:“钱正好,我就是不放心回来问问,想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办,毕竟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有雪里她们呢!你和我说说怎么打算的,要是没问题,我起身就走。”
  冬美侧躺在地板上一声不吭,久久也没回答。
  北原秀次盘腿扶膝坐在那里默默等待着,但等来等去等不到冬美说话,忍不住又问道:“你到底对以后怎么打算的?”
  他心中有些不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磨磨叽叽的!平时那些狗脾气呢?
  福泽直隆进了医院,福泽家余下的这帮大的十六岁,小的三岁,他真有些放心不下。就算不管冬美,他也想问问雪里她们将来会怎么样,毕竟相处这么久了,情份还是有的。
  冬美还是没说话,背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北原秀次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在发呆,而北原秀次遮挡住了灯光,冬美马上发现了,直接翻身坐了起来,愣愣失神了片刻:“我不知道……”
  她鸭子坐在那里,目光很空洞,视线越过了北原秀次没有焦点,而她可爱的月牙眼中渐渐波光淋漓起来,慢慢两行泪水无声流了下来,小脸上的表情也痛苦起来。她突然就抱头趴在了地板上呜咽了出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妈妈不在了,爸爸也病了,家里也没多少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趴在那里痛苦的呜咽,声音中满是彷徨无措。
  北原秀次吓了一跳,本能就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而冬美也确实有些承受不住了——父亲倒下了,她当着妹妹们的面必须果敢而坚定,一丝软弱之态都不能露出来。
  她软弱一分,那些弟弟妹妹们就会恐慌十分,她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才能抱成球从自己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而她更是只有十六岁,母亲过世后掌家两年多,是有那么点薄弱的社会经验,但遇到这种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极度重创的事,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了,心理状态脆成了一张纸。
  父病母逝,下面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全看着她,但她又能怎么样?她又能去看谁呢?
  除了假装坚强,她又能做什么?
  她就像颗鸡蛋一样,看似坚硬的外壳被压碎了,里面的蛋清蛋黄顿时崩得一塌糊涂,就算被北原秀次看到了极为狼狈的一面也凶不起来了,只能委顿在那里嚎啕大哭,“妈妈把这个家交给我了,现在我怎么和妈妈交待……我该怎么办?!爸爸要是醒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办?”
  她本就陷入了深刻自责中,无比痛恨自身的无能为力,赶走了北原秀次后抱成个球在那里独自伤心,而北原秀次竟然还要跑回来追问她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北原秀次没有多少应对女孩子的经验,更没有应对女孩子在伤心绝望之下完全不顾仪态,哭得泪水如溪,鼻涕横淌的预案,顿时慌了手脚。
  他来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比如准备温言相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行就捶这萝卜头两拳让她清醒清醒,千万别蛮干,但真没想到能看到萝卜头哭得像个孩子——在他印象里,冬美也就比街头泼妇强那么一点点。
  也许长得挺可爱的,但平日里总是一副我很不高兴别惹我的蛮横嘴脸,就算哭也是在哭着骂人。
  他更不适应了,赶紧将冬美扶好了,掏出了手绢给她擦眼泪,而冬美心态崩溃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都吹成了泡,而北原秀次也顾不上爱干净了,狠了狠心又给她擦鼻涕——行吧,这是眼泪进了鼻腔,不脏的。
  冬美的眼泪很快浸湿了整条手绢,北原秀次被她绝望的哭声弄得也有点心态混乱了,半拥着她擦完了脸又拼命捋着后背给她顺气,柔声劝道:“没事的,别哭了,没事的……”
  他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基本算是行动派的,劝女孩子也就会“没事的”这句干巴巴的通用台词。
  冬美痛哭发泄了一会儿,哭声渐小,但心里的憋闷痛苦忧愁终不能消去,拼命忍着眼泪拿过了北原秀次手里的手绢,狠狠擤了一把鼻涕,但没什么用,喘了几口气打了个嗝鼻头上依旧挂上了鼻涕泡。
  她就那么吹着鼻涕泡坐在那里开始愣愣出神,而北原秀次轻扶着她以免她突然晕倒,在一边也是静静陪着。许久后,冬美有些失神地说道:“妈妈临走着拉着我的手,让我发誓一定要照顾好爸爸、弟弟和妹妹们的,我……我让她失望了……”她眼泪又缓缓流了出来,“我已经没脸去见她了。”
  “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妈妈不会怪你的。”北原秀次发自内心的安慰了一句。
  这是他的真心话,无论冬美是个怎么样的王八蛋脾气,无论她怎么打妹妹,无论怎么在家里作威作福,谁都得承认她为自己的家是尽了最大努力的,无可指摘。
  病父弱妹,没她这家估计两年前就垮蛋了。
  不过北原秀次是个男人,终究是偏理智向的,安慰完了还是迫切想要解决实际问题,轻声询问道:“目前家里的钱不凑手吗?”
  救治福泽直隆,五个孩子的生活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而目前明显没什么直接收入来源了,也就只能靠积蓄了——积蓄原本就是为了应对生活中的不测的。
  冬美抱成萝卜球躲在这里,想必是拿不出钱来了。
  冬美手无意识的抠着道场的木地板,喃喃道:“妈妈之前治病花了好多钱,家里没多少积蓄了,就算勉强能支付了现在医疗费用,但家里以后也没有了收入来源,以后长期的医疗、生活、上学费用我不知道该从哪里找了……要是我爸爸还需要再动手术,那卖房子吗?我向妈妈发过誓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家的……没了这房子,家还是这个家吗?这是福泽家的祖业……要是真有万一,我、我……卖……我真卖掉它吗?”
  她刚才抱成球已经考虑过很久了,内心十分纠结,所以才加倍难受,最终崩了鸡蛋壳子,终于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面对这种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大事,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真的很难下决断!
  而北原秀次沉默了,福泽家作为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土著,当然有底蕴,这房子应该能值点钱,虽然不像中国那样卖了房子就能半辈子吃喝不愁,但应应急也是够了,但问题是卖掉的话,家里这群人再出去租房子住吗?
  然后坐吃山空?
  而且卖房子也不是那么简单能下的决断,把祖业卖掉容易,这家业不就全败了吗?就算卖,福泽直隆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怎么卖呢?只拿着他的私章去盖,买主也不放心啊!
  冬美难过归难过,但她作为长姐考虑的是实际问题——就算应付过了眼前危机,如果福泽直隆醒不过来了,那以后怎么办?家里已经这样了,再受了二次打击怎么办?
  灰蒙蒙的未来让她感到恐惧。
  北原秀次轻轻拍打着冬美的后背,感受着她小小身子内的极度不安,尽力安抚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
  他觉得冬美已经支撑不了这个局面了,唯今之计,只有他挺身而出帮福泽家度过这个难关,虽然那就代表着将会接手一大串的麻烦,自己原定计划基本就可以拿去擦屁股了,但男人有些事无可逃避。
  福泽直隆帮过他,而他可以选择嘴上安慰几句,表达一下深切同情,或者回头拿个信封装点钱送过来,尽尽心意,那似乎也说得过去,没人可以指责。
  无亲无故的,这样就可以了!
  但人这种玩意儿,特别是男人这种玩意儿,有时就得讲良心讲情义,有时就得有挺身而出,表现出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气概,稳定局面,迎头顶破困难,有时就得看到身边的人陷入危难展开羽翼,庇护一时。
  他低下头,看着冬美的发旋和刘海认真说道:“事情还没严重到要卖房子的地步,别担心,你们帮过我,现在轮到我帮你们了,我会……”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发现冬美倚着他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鼻子上也有着鼻涕泡,但她就那么睡着了,也许精神压力太大了,也许刚刚哭累了,甚至本来她就一直很累了,现在终于身体和精神双双都支撑不住了。
  她小小的身子倚在北原秀次身上,细细的眉毛不时往中间凑一凑,似乎睡是睡着了,但心里还是忧愁难消,无法逃避现实,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北原秀次轻轻扶着她想把她放倒好好休息一下,但她眼皮子马上轻微动了起来,好像要醒过来。北原秀次赶紧稳住了手,不想吵醒她,想让她先睡个把小时缓缓精神再说,最后只能让她依旧靠在自己身上。
  夜已经深了,他就那么盘腿坐在那里让冬美倚着,心里盘算着怎么解决福泽家目前的危局,渐渐的也困了,身子软了下去,慢慢歪着头枕着冬美的脑袋也闭上了眼睛。
  别慌,问题不大,才一个病人+六个萝卜头,压不垮一个真正的男人。


第一百零五章 一切交给我吧!
  冬美是从恶梦中惊醒的。
  梦中一片大雾,她站在雾中间分不清方向,只能胡乱走着,恍惚间觉得应该找到弟弟妹妹们,但左奔右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心中焦急一片想放声大叫却发不出声音,而雾也越来越浓,潮湿到让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像是有了具体的重量,马上就要把她压垮压死了。
  她猛然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愕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怀里,而伸手一摸,脑袋上面还有个人枕着自己,正将她的头顶压得生疼。
  北原秀次也被吓醒了,迷迷糊糊间扶着冬美的双肩往外一送,本能就防备着她转身一脚踢来,而冬美转身是转身了,但伸手摸着自己头顶有块头发湿漉漉的,怀疑北原秀次把口水流到自己头顶上了,愣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北原秀次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在这里?
  这两个人都有点睡懵圈了,而且都是被吓醒的,脑子一起卡壳了。
  冬美见北原秀次不答,突然暴躁起来,冲他大叫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家伙会抱着自己睡觉?自己已经这么惨了,他还要落井下石占自己便宜?
  北原秀次终于有点醒过神来了,说道:“之前咱们不是在说话嘛,你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后靠在了我身上……”他说着说着也没声了,他也不记得怎么搞得就把小萝卜头搂在怀里了——他是睡得挺香的,现在鼻间还有一股小萝卜头的香味环绕。
  冬美愣愣看着他,终于也反应过来了,而对未来的担忧重新占据了她的心灵。她慢慢低下了头,颓然道:“原来是这样,不怪你,你走吧!”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北原秀次无语了,这不是刚才你嚎啕大哭的时候了?睡了一觉又成煮熟的鸭子就会嘴硬了?
  他叹了口气,温声说道:“福泽同学,并非瞧不起你的能力,要是你大上十岁,这件事我自然不会插手,而眼下你还年纪还小,依目前的情况一个人解决太过吃力。而我受过令尊的帮助,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现在有能力帮忙,所以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不然良心难安,有违我幼年时父母的教诲,请允许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的话自谦且温柔,但其中蕴含的心意又坚定,充满了自信,主动伸出援手却仍然将话说得婉转之极,尽量照顾到别人的自尊心——他折腾了半天,听冬美大哭了一场,又抱在一起睡了一觉,这才终于有机会把来的主要目的说出口,也算不容易。
  而冬美听呆了,看着他一时没出声。
  在灯光下北原秀次目光清澈之极,嘴角含着微笑,甚至为了照顾她的身高微微后仰以显得别那么有压迫感,尽显一片诚恳之意。冬美看了一会儿低下了头,皱着小脸嘟囔道:“说得好像你比我大一样,你不也是十六岁,充什么老气……有能力帮忙?帮什么忙,你也是个穷光蛋你忘了吗?”
  她嘟囔归嘟囔,但也明白北原秀次这是一片好心,并没有说得太大声,神态也明显软化下来。
  “我能帮上忙!”北原秀次自然是有信心的,他耐心向冬美解释道:“我想过了,医药费不是难事,就算你父亲需要长期住院治疗也没你想像中的可怕,主要是居酒屋继续经营的问题,卖房子的主意很蠢,不如继续经营下去,来个细水长流,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继续经营?”冬美抬头望了他一眼,迟疑着说道:“从外面雇个掌柜大将吗?那种人可不好找!嗯?难道你想当大将?不行不行,食客们不会买帐的!”
  北原秀次不以为意,笑道:“食客吃的是料理,又不是吃我,年纪小又怎么了,只要料理好吃就行,不行我贴上两撇胡子好了。”
  福泽直隆倒下了,冬美觉得居酒屋不能经营了,但北原秀次觉得可以继续,那就相当于依然有活钱不停进帐,保障生活没问题,可以养活六个孩子,让他们继续接受教育——这才是福泽家主要问题,医药费反而好说,依福泽家的底蕴,不卖房子总也该有三斤烂钉子,更何况冬美手里肯定是有一笔钱的。
  至于福泽直隆的病,只要医院能把情况维持得住,挺到他能把【医术】技能刷起来,说不定有希望能把福泽直隆这老家伙再折腾醒了——不过那明显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了,LV10估计对植物人没多大戏,最起码也要LV15,甚至LV20才行,而刷到LV20需要天文数字般的经验,鬼知道要刷到什么时候。
  不过将来能救福泽直隆的事就不必先向冬美说明了,说了她估计马上就打精神病院的电话。
  冬美默默无语了片刻,低声道:“就算食客不介意也不行,你不知道的,其实店已经快经营不下去了,对面ARA将价格压得很低,这两周不但没赚到钱,还小亏了一点,就算持续经营也只会越亏越多。原本我父亲不病了的话,估计还能想想办法,或者改改行,但现在……我想来想去,确实没办法了……”她说着说着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声音又坚定起来,还想站起来,“你说得对,房子不能卖,这是这个家的根本,我退学去打工!要是赚来的钱还不够的话,我就把自己……我就把自己……”
  北原秀次愕然,听这意思这小萝卜头又要走另一个极端,不琢磨着卖房子了,开始琢磨着卖自己了——话说关西那边确实喜欢给安家费签长约招舞伎的,这萝卜头长得不错,估计能卖不少钱。
  但他也不能眼看着萝卜头将来去卖身卖笑,赶紧制止,伸手就按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起身,“等等,情况还没到应该发疯的地步,你拿不了主意这件事就交给我,接下来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冬美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怒道:“你根本不明白,没办法了,懂吗?没办法了!你以为我们家这么多人像你一个人一样好养活吗?”
  北原秀次又一把按住她的脑袋,沉声道:“难又怎么样!你也练了这么多年剑术了,还是一刀流家传,遇到困难就开始自暴自弃了?看清刀路,迎面一刀斩破才是你该做的事!”
  “现在该是舍身一搏了!”
  “你舍了身雪里他们怎么办?谁来当这个家?”
  提到弟弟妹妹,冬美愣住了,很快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被北原秀次按在了掌下,终于不再跳了,而北原秀次也退了一步,柔声道:“我们先试试,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如何?相信我一次,接下来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交给你?”
  “交给我!”
  冬美低头想了想,又抬起了头,又低下了头,再歪了头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最后闷声道:“你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仅仅因为我父亲帮过你吗?他也没帮过你多少……”
  据她所知,她老爹顶多算是把北原秀次从治安所捞出来了一次,给他免除了一次可能当被告的风险,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了……把他关进藏书室算吗?
  他为什么要插手进来?他不知道这是大麻烦吗?是有什么要求吗?
  北原秀次哑然失笑,“你不懂什么是男人,男人看的是心意,讲的是情义,不是看的利大利小,而且雪里和春菜也是我的朋友,为朋友帮忙不是理所当然吗?说不定将来哪天她们两个还能救我一命呢!”
  冬美嘟囔了一句“你十六岁算什么男人”,然后忍不住心头一轻——就像肩上的千斤重担猛然被人分走了一半——虽然她搞不清北原秀次神经病一样的思维方式,但她决定信他一次了。
  情况已经不可能更坏了,信信他又何妨?反正卖不卖自己是自己说了算的。
  她歪着头坐在那里不吭声了,算是默认接下来由北原秀次拿主意,而北原秀次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在接下来几天里展现了一个男人是如何冷静处理事务的。
  福泽直隆的医药费其实很好解决,他是自我营业者,入的是国民健康保险,而他这种病可以申请鉴定为“大病及慢性病”,可以申请“高额医药费封顶”——福泽直隆前段时间没少教他,什么“知法才能犯法”之类的混账话喝了酒说了不少,北原秀次也真翻了点法律书籍,而这条是日本宪法的引申条目。
  当然,想一日元也不掏就别做梦了,肯定还是要花钱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把医药费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冬美当家也许是把好手——其实也不算好手,她除了打就是骂——而在外面跑这些东西就远远不如北原秀次灵巧活泛了——她知道有健康保险这东西,但没想到其实是可以大幅度消减医药费的,也许过段时间医院的好心人会提醒她,但之前还是免不了要掏好多钱。
  她毕竟还年少,这些东西没有北原秀次考虑得周详,心态也不够沉稳,光琢磨着这次完蛋了。
  北原秀次也舍得笑脸,放得下身段,町内自治委员会、治公所、医院、社会福利处转着圈儿来回窜,三天就和医院交接清楚了,让医院重新计算了账单,直接封顶,这个月连手术费只收十六万日元,余下的去找政府要——十六万日元冬美还是掏得起的,马上压力一轻。
  而北原秀次能办得这么顺利,也全托了福泽直隆朋友遍地和他长得帅的福,很多时候经办人员让他找直系亲属来,但看看福泽直隆的名字再看看北原秀次魅力值高达40以上的帅脸,为难片刻就给他通融了。
  燃眉之急很快解了,而北原秀次面对怎么给福泽家解决长期收入问题也准备玩命了,将那点抠熊心态暂时扔到了一旁,公寓也暂时不准备搬了,自己掏出了除生活费外的所有积蓄,还从冬美那里要了一大笔钱,买了三车水萝卜回来。
  没办法,蔬菜里就这玩意儿便宜份量足了。
  他在冬美五姐妹及秋太郎惊愕的眼神中,剥完了切,切完了削,活力值没了就疯狂啃萝卜提升活力值的恢复速度,熬红了一双眼,差点剁了自己三根手指头,放屁都一股萝卜味了,足足花了四天,终于将【厨艺】从LV9刷到了LV10。
  成败在此一举!


第一百零六章 味道也就一般
  LV10的技能就算可以独挡一面了,北原秀次缓缓放下了菜刀,仔细研究着【厨艺】提升到中阶后得到了附属技能——似乎融合的技能书越多,在技能升阶时得到的附属技能也就越多越强力,而刚巧北原秀次前段时间闲着无事把福泽直隆收藏的那些东亚、东南亚各国的菜谱全啃了。
  原来还有这讲究,以后再学技能要注意了,倒不能贪快按着一个劲猛刷。
  冬美黑着一张小脸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又尖又长的剖鱼刀,轻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帮忙?”
  她已经忍耐四天了,刚开始还以为北原秀次有什么奇思妙想,现在看看纯属胡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四天北原秀次把她、雪里和春菜排了班,轮流去医院守着福泽直隆,存着万一福泽直隆能情况好转的希望,而他自己什么也没干,就在店里和萝卜玩。
  店里现在一团乱,萝卜堆积如山,呛鼻的萝卜味弥漫了整个空间,让人闻之欲呕,而发动了全家吃萝卜做渍物,但仍免不了要浪费90%以上。如果北原秀次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冬美手里这把剖鱼刀下一刻就会插在北原秀次的屁股上——家里已经很困难了,这家伙还要搞这些飞机?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我这是在提升厨艺,为当掌柜大将做准备。”北原秀次也没瞒着冬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古有观河水奔流逝去而悟道,今有他切萝卜而掌握厨艺精髓,也算古今如一,各为美谈。
  冬美又不是弱智,自然是不信的,脸色更黑了:“用切萝卜提升厨艺?”
  这是厨师的基本功好不好,就相当于剑术里面的素振!要这样能提升厨艺,那早就大厨遍地走,名厨多如狗了,还用得着你吗?
  北原秀次哈哈一笑,重新拿起了菜刀,顿时整个人气场就不一样了,似乎整间厨房都成了他的地盘,与他意志违背的任何人或事物都会被隐隐排斥——依他的技艺,现在不比那些从业多年的职业大厨差,而配上新的附属技能,和那些有绝技的知名大厨也有一战之力。
  自信来自于实力!
  他向冬美她们笑道:“我修炼已成,你们想吃什么?来,随意点,试试我的手艺!”
  雪里坐在厨房一角,一手持着一根白萝卜,打了个饱嗝,连连摇头:“不行了,秀次,我真的吃不下了,我现在……不,我以后都不吃萝卜了。”
  今天轮到春菜去医院陪护,而最亲近的父亲病了,雪里在家里仍然很伤心,心情一直很低落,冬美心疼她,也心疼那些浪费了的萝卜,知道她喜欢吃东西便把她安置在了厨房随便吃,而她也没停,化痛悲为食欲,胡吃海塞,但她食量再大也是个人,终究有吃够的时候。
  她是带着两只兔子,但本人又不是兔子,这拿萝卜当主食怎么也受不了了。
  北原秀次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把这孩子吃出萝卜恐惧症了?他走过去柔声对雪里说道:“这些萝卜咱们不要了,别勉强自己吃,现在换换口味,有什么最想吃的料理吗?”
  雪里坐在厨房一角的萝卜堆里看起来很是可怜,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委屈地说道:“我想吃妈妈做的芥末拌饭,好久没吃到了,以前我能吃十碗的,不过你做不来的,妈妈有独家秘方。”
  北原秀次一笑,拿走了她手里的萝卜,柔声道:“没事,咱们就吃芥末拌饭。”
  雪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倔强摇头道:“妈妈的芥末拌饭真很特别的,老爹都不行,你以前都没吃过,做不好不如不做。”
  “试试呗!”北原秀次又笑了一声便去淘米了。
  冬美黑着一张小脸跟在他身边,怒道:“你还要继续胡闹吗?不是说要把居酒屋继续经营下去吗?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你懂吗?没多少钱了!”
  其实还有点,卖卖家当能更多,但冬美现在已经精神极度崩紧了,更加视钱如命,每支出一日元都是在拿刀剜她的心,任何让手里钱消失的行为都是在要她的命。
  她有些后悔相信北原秀次了,但要想重新开业离了北原秀次也不行,春菜太小顶不起来,从外面雇一个她也觉得不靠谱——她开始在纠结要不要赶走北原秀次了。
  北原秀次歪头冲她笑了笑,安慰道:“今天再准备一天,明天我们就重新开始营业,没问题的。”
  冬美犹豫了片刻,只能选择再忍受一天,但如果明天北原秀次依旧这么瞎胡闹,她就发动妹妹们将他直接打出去。
  不过这几天只有几个小的不知实情依旧上学上幼稚园,她们这些大的都暂时请了事假,现在她也无事可干,就那么站在北原秀次旁边看他做芥末拌饭,不过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对,提醒道:“你不该用这种米的,妈妈以前不是这么做的。”
  拌饭要讲究的话,那米的选择很重要,甚至需要几种米互相搭配,那样才能有完美的口感,而乱选米煮出来搞不好黏黏糊糊一团,看着就难受,怎么可能好吃?
  而北原秀次是按自己学来的方法挑了三种米互相搭配的,和福泽妈妈的配方不同,冬美肯定还是觉得自家妈妈才是正宗。
  北原秀次不理她,只是笑道:“我心里有数。”
  冬美斜了他一眼,翻了翻冰箱,又说道:“家里也没有新鲜的山葵了,而且那个很贵,你不要浪费食材!”
  居酒屋里的山葵是为了那些偶尔会点刺身的食客准备的,而福泽直隆这个很讲究,也不拿辣根充数,真的提供现磨山葵——多半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普通食客也吃不出来那个好。
  很多人分不清芥末、山葵以及辣根的区别,基本上都是胡吃一气。
  日本料理中的芥末其实指的是山葵,而牙膏状的芥末膏也不是真芥末,而是辣根,至于真正的芥末则是一种传统辛香料——雪里想吃的芥末拌饭其实就是指现磨山葵拌饭。
  日本人提到山葵时一般管它叫“wasabi”,对应的汉字名就是“委佐俾”,是千多年之前中国唐代代替辣椒的一种辛香料,传到了日本三传两传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成普通人认知里的芥末了,大概可能是三者味道太像了分不清,而搭配刺身,也就是生鱼片食用应该也是配套传来的——现在难以考证了,日本人为什么吃生鱼片要蘸现磨山葵,现在他们自己也说不出个三四五六。
  山葵这种植物很娇气,对水温、水质以及土壤的盐碱度要求极高,不喜光,只在大树根部的潮湿阴凉处生长,而就算这样也要长个一两年才算肉质成熟,生长时间越长,肉质越细腻越是上品——人工栽培的就靠边站了,那个速生的品质一般。
  仅就料理中来说,山葵是正宗的,辣根是替代品,口味差了两三个档次,算是山葵的表弟,得了其味却没得其神,外号马萝卜,是萝卜的亲弟弟。至于芥末,那是世界范围内的传统辛香料,很常见,看名字就知道了,就是芥菜籽磨成了粉末,更是下品中的下品。
  冬美对没有新鲜山葵还是很在意的,如果做出来不好吃,那不如不做,留着充数卖钱也好,而北原秀次不管她,取了山葵就去研磨。
  山葵这东西本身吃是不辣不呛鼻子的,只有在细细研磨过程中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芥子酶才会和硫化葡萄糖苷发生化合反应,呈现出独特的食材风格,清香清爽。
  北原秀次有条不絮的操作着,用速冻将热气腾腾的米饭降到马上可以入口的温度,盛了大半碗后又将现磨山葵薄薄在米饭上铺了一层,然后躲着山葵拿配好的酱油提鲜味汁浇了那么一圈,最后便送到了雪里面前。
  雪里伸着鼻子仔细嗅了一下,有些困惑地说道:“妈妈做的不是这样的,能好吃吗?”
  北原秀次又转头去盛第二碗了,笑道:“尝尝就知道了。”
  雪里拿筷子拌了拌,然后挑起来就吃了一大口,接着她捧着碗低着头愣住了。
  冬美看看北原秀次,又看看妹妹,有些期盼地问道:“味道怎么样?”她是希望北原秀次厨艺出色的,这样才可以让家里的店继续经营下去。
  雪里没答话,仰起了头漂亮的脸蛋上有着两行清泪。她就那么默默流了一会儿泪,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冬美震惊了,连忙去夺饭碗,嘴里叫道:“怎么回事?是太辣了吗?”
  雪里将碗抱在怀里,哽咽道:“是妈妈的味道,我想妈妈了,姐姐别拦着我,让我吃完!”说完她低头开猛始扒饭,一边扒着一边哭,“我想妈妈了,我想妈妈了,呜呜……”
  她这几天心里真得很难受,这一想起妈妈了,泪水止不住的流。
  冬美被雪里推到了一边,看着涕泪横飞的妹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这是好吃还是难吃啊?
  北原秀次将一碗饭递到了她的面前,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也尝尝?”他也没想到雪里能吃哭了,大概可能是山葵本来就呛鼻子外加她这几天本来就心情不好吧!
  冬美满是狐疑的接过碗,左看右看只从外表看不出和以前吃过的有什么区别,最后轻轻拌了一下,挑了一筷子进嘴,只觉得清香满口,绝对是新鲜山葵无疑,有些轻微的呛鼻子,让人鼻头发酸,但却是那种清爽的发酸,似乎一瞬间把炎炎夏日的燥热都驱散了,更重要的是,确实是妈妈的味道——只是吃了这么一口饭,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妈妈过去的那一片温柔,那可亲的笑容,那些淳淳之语。
  有些像是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冬美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赶紧低下头,抹了抹眼泪小声道:“好辣,呛到鼻子了,味道也就一般!”


第一百零七章 和尚跳墙
  冬美嘴上说着一般,但却自己主动连添了三次饭,而且全吃了,最后泪眼一双,鼻头红红的站在北原秀次身前低头出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北原秀次已然过逝,她正参加追悼会进行遗体告别。
  雪里更是不停的吃,泪眼婆娑,不停吸着鼻子,根本停不下来。她现在心中滋味复杂,想着过去妈妈在时一家人快乐的日子有些伤感,但芥末拌饭的味道又太好,吃了一碗就想吃第二碗,甚至还有种“糟了,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北原秀次自己也尝了一碗,但他没尝出什么妈妈的味道,但山葵的辛辣气直冲鼻腔,顿时也是泪眼模糊——这也没办法,这东西特性就是呛鼻子——但很快那股刺激性便过去了,只余下像是被清凉泉水激了一头的爽快感,唇齿留香,舌尖回甘,紧接着心底泛起一股激荡之情,突然觉得自己心情莫名振奋。
  他砸吧砸吧嘴,打开了属性面板一看,果然发现自己被上了个增益BUFF——【鼓舞】,全属性提升3%,精神抗性提升10%,持续120分钟。
  他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冬美和雪里的表情,发现她们都沉浸在了对妈妈的思念当中,倒看不出有没有被上了什么奇怪的BUFF。不过他看了几眼便算了,上不上BUFF其实是无所谓的,只要料理味道好就行。
  仅就刚才那碗芥末拌饭来说还是很成功的,就算他这种不怎么贪口腹之欲的人都有些想吃第二碗了,拿来应付食客已然足够,余下的就是把食客按倒在地怎么宰的问题了。
  不过不用担心,依冬美的性子,只要食客甘心认宰,她能把食客当肥羊薅干净了毛。
  他又打开了技能列表,看着【厨艺LV10】下面新增的两个附属技能简介:
  【食神的眷顾】:刻苦磨练厨艺的行为受到了食神的喜爱,在制作料理时使用的食材品质大概率自动提升一个等级,制作完成后小概率使完成品再提升一个等级,概率随主技能等级的提升而提升。
  【传情】:食之道的精髓在于通过完美的食物激发食用者的感情,通过该技能制作的料理有大概率勾起食用者内心深处的潜藏感情,或使其直接感到愉悦,并将这种感情或愉悦小概率转化为一个增益BUFF,使食用者随机获得净化、神圣、鼓舞、顽强、决死、不屈、果敢等效果中的一个,概率随主技能等级的提升而提升。
  北原秀次看了几眼便把技能列表关了。这两个技能他个人认为是相当强力的,远超他的预期,虽然这种上BUFF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的蛋疼,但那无关紧要,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便够了——也不知道LV15会给什么,难道是凭空合成魔法面包?能制作出传说中的菜肴?龙肝凤髓什么的?到了LV20制作出来的料理吃了变身绿巨人?短时间内化身为巨龙横扫一切?
  他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就算真是这样,这种技能他也不敢用,那不是和没有一样嘛!
  他原地转悠了两圈,体验了一下被上了BUFF是什么感觉。过了会儿觉得确实无关紧要,吃饱了吃美了心情振奋算是正常现象吧,要是放到游戏里,这种3%左右的增幅估计也就仅仅是个有比没有强的辅助效果,搞不好没几个人稀罕。
  他又低头盘算了一下依据目前这种情况,纯味屋该怎么经营才能效果最好,决定好了对冬美和雪里招呼道:“和我出去一趟买些东西,做做明天继续营业的准备工作。”
  雪里正在那里刮锅底呢,闻声抬头,一脸泪痕但表情却极是勇毅:“好,我们一定要把店重新开起来!死也要开起来!”
  北原秀次忍不住又仔细看了她一眼,这家伙是被上了个什么BUFF?果敢?决死?是不是加了暴击率?现在被她打一拳会不会出会心一击直接重伤进医院?
  不过这东西肉眼看不出来,他也点不出雪里的属性面板,看了两眼便作罢了,转头对冬美吩咐道:“多带上点钱,要买不少东西。”
  他现在口袋比脸干净了,也就只能向冬美伸手了。
  冬美还没缓过神来,站在那里处在哀伤中。这个家里她和妈妈的关系最好,相处的时间更多,远远胜过其他弟妹,这一想起妈妈来就更加难受。她听了北原秀次的吩咐少见的没嘟囔,而是直接转身去拿钱了,还真把家里的钱都带在了身上。
  很快三个人一起离开了纯味屋,冬美顶着大太阳走了一段路后默默说道:“我看我们可以把居酒屋改成料理屋,以后主打芥末拌饭好了,一定受欢迎。”
  北原秀次笑着看了她一眼,反对道:“爱吃那个的太少了,咱们还是全面经营吧!”
  冬美斜了他一眼,默认了,不过决定把芥末拌饭加到菜单上了,而雪里有些奇怪地说道:“咱们走错路了吧,菜市场不是走这边的。”
  她是家里的大力士,一个人顶三个用,每次进货她都去的,路很熟。
  北原秀次笑道:“没走错,咱们是去中华街的市场,有点远,过会儿搬东西就拜托你了,雪里!”他准备买一大堆七零八碎的东西,品种多但数量少,而且估计一家凑不齐,店家不一定肯送货上门。
  “搬东西?没问题,全交给我好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力气好大,一座山也能推倒!”雪里目前的表情不像去采购,倒像是去找人决斗。
  而冬美有些奇怪,“去中华街的市场?购买香料调料吗?”
  “去了就知道了!”北原秀次已经盘算好了,虽然不能保证成功,但觉得至少是可以一试的。
  三个人很快到了中华街的市场,在日本旅日华人还是很多的,而且中餐在世界各地遍地开花,名古屋也有不少挂着“正宗中华料理”招牌的餐馆,更重要的是中国离日本很近,所以中国能买到的食材、调味料以及香料,只要别太偏门了,在日本也不算难找。
  北原秀次一路挑着,而冬美在后面跟着付钱,很快小脸又开始发黑了——这家伙比自家老爹花钱还大手大脚,你买这些贵重食材干什么?咱们那里就是间居酒屋,以下酒小菜为主的,你进了这些东西回去卖给谁?
  北原秀次不管她,只管挑东西,他的想法和冬美不同。
  冬美在和对面的ARA新式居酒屋拼价格,不是说没用,但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勉强自保了——人家集团化的,物流成本低,还向上游产业兼并,搞着养殖业、酿酒业,进货成本更低,这么拼下去,纯味屋顶多赚点薄利,一个不小心就要小亏,而对面却能赚得盆钵皆满,明显杀敌八百自损三千,不划算。
  日本经济是在持续下滑不假,但北原秀次还真不信没有有钱人了,对面走薄利多销的路子,自家拼不起就别以己之短攻敌之所长了,还是坚持福泽直隆的经营路线,走口碑,以好料理吸引真正的食客——以前福泽直隆的经营方式不算错,错在了他厨艺不行,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货色,连女儿都叫他四流厨子。
  ARA新式居酒屋瞄准的是低端市场,那就让给它好了,纯味屋改走高端路线,以后骗那些不差钱却爱美食的高收入白领进门。
  他转悠了三十几家店和摊位才把东西基本买齐了,实在没有的也挑了替代品,最后把冬美带的钱花了个一干二净才又回了纯味屋。
  雪里把肩头扛着的大坛子放下,又把手里挽着的十几个袋子放到一边,而冬美把一些药包一样的调料香料都堆在桌子上,北原秀次则把整条的猪腿羊腿、活鸡活鸭鲜鱼也都丢下,然后三个人一起奔着水笼头去了。
  天太热了,这真是出了一身大汗,冬美那抠熊也不肯给大家买冰镇饮料喝,三个人差点在路上脱水而死了。
  冬美喝完了水有些闷闷不乐,东看看西看看,郁闷道:“这是家里一个多月的伙食费,就换了这些东西回来,顶多也就够吃两三顿的。”
  她现在对北原秀次有点信心了,但买的这些东西里不乏贵重食材,要是卖不掉砸在手里只能自家吃,她能吃着吃着吐起血来。
  北原秀次已经去扎围裙准备动手了,笑道:“这是必要投入,来,给我打下手。”
  闭门歇业快一周了,这对任何店铺来说都是重创,估计以前口味刁的老客直接流失了个七七八八,那就只能把他们再骗回来,至于怎么骗,那还得看手艺说话!
  他准备制作加料版的佛跳墙当活广告。
  别看佛跳墙这名字听起来像是烂了大街一样,但真正能做好这道菜的屈指可数,每个都是一代名厨,平日里饭店卖的那是简易版本的,最多算是顶了个名,真正的香气味道能不能极上真品百分之一都不好说。
  佛跳墙,佛跳墙,佛闻到香味也要跳过墙来吃一碗,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论香味之浓郁,天下间能比得过它的基本没有,就没有比它更适合拐骗食客进门的了。
  当然,真正的佛跳墙制作起来也是相当麻烦的,主料十八种,辅料几十样,上好老黄酒一坛。当然,北原秀次都跑到日本来了,真想凑齐了也困难,不过他也知道变通,多多少少换了一些主料配料,但万变不离其本,最多为尊重名菜不敢叫佛跳墙了,改叫和尚跳墙好了。
  比如像是五头鲍什么的就别想了,买不起,直接换成三十二头鲍,多放些顶数便是。
  主料辅料多是其一,制作工序复杂便是其二了,正所谓一分工夫一分香。
  十八种主料要分别用煎、炸、烹、炒等方法加上辅料炮制成各有特色半成品,而任何一道没处理好,都对将来的“和尚跳墙”有很大影响,然后再在老黄酒坛子里一层一层码好,而且码的也要有讲究,顺序里外极其重要,要在加热过程中一层煨一层,比如猪膘成油化入鸭胗,鸭胗入味后再传给鲍鱼,鲍鱼润满了汤汗后再哺给鸽蛋,最后要做到即有共同的荤香味,又要保持其本身的食材特性,吃起来浓香却不腻口,软嫩柔润中却味中有味,给舌头上的味蕾以最复杂的享受。
  真是一口汤下肚,和尚也还俗!
  北原秀次在那里叮叮当当忙了起来,冬美也套上了小小的围裙,跟在他后面给他帮忙,比如发发干菇去后院杀杀鸡什么的,而雪里这会儿干劲热火朝天,开始将北原秀次之前练习切好的萝卜运到后院去晒萝卜干。
  她越干越起劲,真的是斗志满满,而厨房里传出的各种香气也越来越浓郁,渐渐混在了一起……


第一百零八章 真当自己成了一家之主了
  真想把佛跳墙煨出让人翻墙跳下来都要吃的浓郁香气,那就需要存味保香,在码好装坛后必须用荷叶严密封口,然后上武火烧沸,再用文火细煨,非一夜功夫不可成。
  真的佛跳墙在没开坛之前几乎是没任何香味的,求的就是开坛那一刹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神仙路过也得流三碗口水再说!而现在厨房里的浓郁味道来自于北原秀次正在熬的高汤——十分厨艺,七分高汤,一勺好汤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反正佛跳墙余下的边角料也别浪费了。
  纯味屋灶上火力全开,半人高的铁桶锅里奶白色的汤水翻翻滚滚,浓郁的骨香味弥漫了整间大堂,让夏织和夏纱一进门齐齐吞了口口水。
  这两个小家伙放学了,还顺路把秋太郎从幼稚园里捎了回来,不过进了家门她们就不管了,随手将秋太郎丢到了地上,然后凑到厨房边就开始窥探。
  其中一个满含期盼地问道:“今晚能吃肉了吗?”
  她们两个倒不算贪嘴的,但这连着吃了四晚上的各种萝卜料理也受不了了,这会儿闻到肉味四只眼睛一齐冒出了绿光。
  北原秀次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笑问道:“饿了?”
  夏织夏纱一起用力点头,这一屋子肉味太馋人了,不饿也想吃点。北原秀次挺理解的,说了声等着便转头去取面粉了。
  冬美用布包着头,免得长发进了汤里,正拿着长勺不停搅着,不时按北原秀次的指示分批滴入醋,以便让骨头上的钙、磷物质可以尽快溶入汤中——也不能一次加的太多,那样汤就成酸汤了——小脸也是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侧头看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现在不是浪费钱的时候……”
  北原秀次轻笑道:“我知道,只是做点小零食哄哄孩子。”就他个人来说,他挺喜欢这种热闹的家庭氛围,也比较喜欢孩子,这会儿挺进入角色的,真当自己成了一家之主了。
  冬美没再吭声,她现在心情有些复杂,特加是北原秀次用这种口吻说话时,总有种两个人关系很亲密了的感觉。她擦了擦手,转身让秋太郎去公共活动室自己画画玩,然后命令夏织夏纱也投入到了清理大堂的工作当中——夏织夏纱不想干,但被冬美打了两巴掌就老实了。
  而北原秀次准备做珍珠汤,俗称面疙瘩汤。不过他现在身为“一代名厨”自然要做的讲究一些——厨艺说白了就是一层窗户纸,你捅破了怎么做怎么好吃,捅不破山珍海味烧出也就配去喂猪。
  他挑了半麦粉和高筋粉按比例配了面,又加高汤、细盐和蛋清现和现用,捶实了再用筛子细细筛出了面疙瘩,好让这面疙瘩有嚼劲、耐煮且口感更圆润,而这面疙瘩下了沸水里一滚,个个颗粒饱满闪着莹光,确实像一粒粒饱满圆润有光泽的珍珠。
  鸡汤是现成的,虽然火候不太够但也勉强能用,北原秀次又淋上了一勺鸡汤提鲜,再撒上了切好的火腿丁、冬瓜丁以及竹荪丝,这一锅珍珠汤就算是成了。
  很简单的小吃,不过北原秀次拿不准这适不适合日本人的口味,便舀了一勺送到冬美的嘴边,笑道:“试试味道怎么样。”
  冬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勺子——里面一粒粒小指肚那么大的面疙瘩看起来竟然有些晶莹剔透之感,只是看了就让人心里舒服。
  这道理料的外型她很喜欢,她其实很俗气的,就喜欢那些漂亮的小物件。
  她看了几眼后轻轻吹了吹,然后轻托勺柄就喝了一口,立刻觉得满口生鲜,而且面疙瘩很有嚼头,一咬汤汁溢出更是鲜上加鲜,让人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肚去。
  冬美只匆匆嚼了几下便忍不住咽了下去,不止胃里面,就连心里面都一阵热乎乎的好舒服,顿时她低着头站在那里又不动了——她想说句味道一般,但这就算昧了良心也说不出口,因为确实很好吃!
  这家伙好厉害,难道切萝卜真能切出一身好厨艺?这不科学啊!
  “味道不好吗?”看冬美没什么反应北原秀次微微有些吃惊,自己也尝了尝,只觉得口感润滑,但嚼起来咸香咸香的也蛮有嚼头,应该算是上品了。
  但这算是他家乡的传统美食,他吃了感觉是不错,却莫名其妙被勾起了一缕思乡之情,顿时心头一阵黯然神伤,也低头和冬美一起站在那里像是互相致哀一样了。
  冬美品味了一会儿滋味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愕然——这家伙这么玻璃心嘛,不说好吃竟然会难过?
  她一时不忍心了,歪了头搭拉着眉毛想了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道:“还……还好吧,这味道我觉得挺好的。”
  北原秀次也回过神来,哑然失笑摇头道:“好吃就行!”思个屁乡,又不是回不去了,这神经病一样的技能就会添乱!
  他转头关火,同时招呼雪里夏织夏纱她们过来喝汤,同时嘴上又问道:“福泽同学,能借个保温桶用一下吗?”
  冬美立刻蹲下从柜子里给他找,嘴上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给春菜也送一份去。”蛮好吃的,春菜一定喜欢。
  北原秀次愣了一下,无奈道:“那找两个保温桶吧!”他想的可不是春菜。
  冬美手上没停,奇怪问道:“还要给谁?”
  “我妹妹!”北原秀次答了一声,怕冬美吝啬,连忙又补了一句,“算是外卖,费用从我工钱里扣好了。”
  冬美翻找出了两个保温桶,直接塞进了餐具消毒机里消毒,皱着眉头说道:“我没那么小气,是你妹妹吃的话,算我请客好了!”
  北原秀次挑了挑眉,你不小气谁小气,大家要晒死了却连瓶饮料都舍不得买的家伙,不过嘴上很是两面三刀的笑着说了一声“那多谢了。”
  他这几天刷经验累得半死不活的,晚上回去也没和阳子说过几句话,倒头就睡,早上爬起来就走,怕她感觉受到了冷落,这做点好吃的就琢磨着要分她一份了。
  雪里她们已经跑来了,而三个人看着北原秀次盛好的那碗面疙瘩满是失望,其中一个抗议道:“不是说吃肉吗?”虽然卖相是挺好看的,但这是素的啊!已经吃了四天素了!
  雪里的目光更是转到了火上炖着的那锅高汤,那里一根大骨头正在汤面上翻滚。
  北原秀次心大得很,也不和这两个小不点儿计较,微笑道:“好吃就行,管它是不是肉呢!”他正忙着往保温桶里装呢,不然过会儿雪里吃上瘾了连锅端了就完了,而冬美也怒喝了一声“给什么吃什么,不准挑嘴”,然后便盛了一碗先去公共活动室喂秋太郎去了。
  她是又当姐姐又当妈妈。
  夏织夏纱交换了个眼神,夏织舀起了一勺吹了吹轻轻吸溜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好吃!她们两个人心意相通,瞬间判断了一下两个保温桶的容量,这里的人数以及回忆了一下二姐的食量、专用的那个超大型的碗,夏纱毫不犹豫,飞起一脚就踢在雪里屁股上,然后冲到她大叫道:“二姐,上次你打我的帐今天我要和你好好算算!”
  雪里正看着高汤骨里的大骨头流口水呢,毫无防备,尾巴骨给夏纱踢得生疼,本能就生气的朝夏纱抓去,叫道:“你们又偷袭我!”
  而夏纱一矮身就钻到了桌子底下,十分灵活,在桌椅之间腾挪跳跃,钻上爬下,开始和雪里玩起了躲猫猫。
  夏织呼噜呼噜喝了一碗,然后也冲上去帮忙,大叫道:“夏纱,你混蛋,你怎么能那么对待二姐!”她身子小巧灵活,直接冲到桌下去捉夏纱,而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滚来滚去,其中一个刚叫了一声“二姐,我帮你抓住她了,快来打她屁股”就被又推了出来。
  雪里真生气了,她平时就很不喜欢夏织夏纱这两个滑头妹妹,她也不管这两个妹妹怎么唱戏,直接去抓被推出来的那个,而那个连声惨叫着“二姐,我是在帮你”,接着也开始逃跑。
  雪里分辩了片刻,也分不出哪个是踢了自己的了,但决定今天非要揍她们一顿,不过两个小家伙都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分头四处逃窜,过了一会儿一个悄悄跑进了厨房盛了汤,呼噜呼噜又喝了起来。
  北原秀次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在大堂里溜着雪里到处跑的,也分不清谁是谁了,迟疑着问道:“你是夏纱吧?”
  这两个小混蛋是不是在轮流溜雪里,然后轮流喝汤?
  喝汤那个抬起头灿烂一笑:“不是哦,欧尼酱,我是夏织,调皮的那个才是夏纱!欧尼酱煮得汤真好喝!”
  她声线很娇媚,有些发嗲,说着话还不忘又盛了一碗放在那里凉着,然后大叫一声:“二姐,我来帮你抓住她!”说完又扑进大堂了,追上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了两圈,然后都开始大叫自己是无辜的,再次玩起了分花错影,不一会儿又一个慢悠悠回来喝起了汤。
  北原秀次无语了,和这个也不知道是夏织还是夏纱地说道:“汤我煮了很多,不够还可以再煮,你们不需要这样!”
  这一家姐妹都是些什么情况啊?
  那个小家伙低头吸溜着十分起劲,觉得这料理十分好吃,吃完了心里超级舒服,含糊地说道:“二姐吃得快,我们又吃不过她,每次都是她吃得最多,这不公平!我们要公平,所以我们要先吃完!”
  北原秀次好言规劝道:“家里最近事儿多,你们最好别和你们二姐闹了,过会儿你大姐出来肯定又要发脾气。”
  “事儿多?不就是老爹在医院养病吗?大姐说过两天就回来了,别的还有什么事?”她们两个还不明白家里面临的困难情况,只知道福泽直隆暂时住院了,说要去医院探望老爹也被冬美糊弄了过去。
  北原秀次没招了,而这时冬美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瞧了瞧大堂里一团乱,咆哮一声抄起棍子就扑上去了——她可不像北原秀次那么讲道理,走得是武力镇压的路线。
  她也不分谁对谁错,揪着三个妹妹一起揍,片刻后三个人全都捂着头坐到桌前了,谁也不敢跳了。
  北原秀次给雪里盛了一大碗汤,然后把两个保温桶放在她身边,无奈道:“快吃吧,雪里,吃完把汤送到我公寓和医院去,我要留在这儿看火。”
  雪里闷闷点头,有些生气的望了两个妹妹一眼,低头喝了起来。她的心真大,喝了两口又眉开眼笑了。
  夏织夏纱挨了一顿胖揍没什么感觉,两个人一人揍着一个碗喝得呼呼有声,和喂小猪一样,看样子对面疙瘩汤有好感到爆炸了——这种饮食也确实适合小孩子,不怪她们很喜欢。
  冬美正拿着棍子在一边大喘气呢,一次打三个确实挺累的,北原秀次又过去安慰她:“行了,你也别生气了,咱们开始写菜单,明天正式营业了,菜单要全换一遍。”
  他有些理解福泽直隆为什么总躲在书房里了,这福泽家就没一盏省油的灯,不狠下心来见一个揍一个,这家还真没法管。
  这家伙进了医院不是女儿们整天打闹又管不了,憋屈的吧?


第一百零九章 进来一个宰一个
  翌日傍晚,北原秀次将坛子墩到了在纯味屋门前临时支的灶上,而这坛子佛跳墙已经算是用文火细煨了十八个小时了,正是色香味俱全的时候。
  他将临时灶的火力开大,让这坛子佛跳墙重新沸腾起来,而福泽一家五姐妹除了雪里去医院陪护了,其他人都在旁边围观。
  春菜仔细打量着坛子,而冬美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忍不住问道:“这真有用吗?”
  北原秀次把标价牌竖在旁边,上面写着“2899円/盅”。
  冬美看看这价格,更是忍不住了,再次问道:“太贵了,我们还是先追求保本吧?”
  北原秀次无奈的看了冬美一眼,这些话她说了一下午了,以前他还真没发现冬美是个这么保守的人——这家伙心态其实相当敏感脆弱,容易患得患失,难怪总是大发脾气或是哭鼻子。
  他冲冬美一笑,尽量安慰道:“这已经是往便宜里卖了,也就咱们这店不行,要换了五星级的,这一盅不卖一万八我宁可倒进垃圾桶。”
  就冲这“中华第一汤”的名头就值这个价,虽然主食材弱了些,没真品那么高档奢华,但北原秀次手艺摆在那里,而且还有技能助威,他确实觉得卖便宜了——主要还是为了打广告,要不是为了恢复人气,他才不选这么累死累活的一道菜。
  你当地球第一吃货帝国国宴用菜是开玩笑的吗?
  春菜在旁边拉了拉冬美,轻声说道:“大姐,别这样!”
  既然选择了相信人家,那你就别跟在屁股后面总是表现出担惊受怕的样子了,那不是找着让人讨厌吗?
  北原秀次也没再管冬美,开始轻轻揭开封坛的荷叶——这是个胖肚罗汉坛,以前装着32斤老黄酒,也不知道哪位神仙运到日本来的,光这坛子酒就花了他们不少钱。
  冬美紧张的注视着北原秀次的动作,虽然北原秀次是做了个低配版的佛跳墙,选的食材没贵到离谱的地步,但这一坛子也是福泽家一个多月的生活费,要是砸在手里只能自家吃了,她真得一口血喷出三尺远。
  一层一层的荷叶被揭开了,而香气渐渐一丝一缕透了出来,首先离得最近的北原秀次忍不住先吞了口口水——很响,像是来自基因的本能,控制不住,唾液自然分泌了,吞下去总比流出哈喇子来要强吧!
  其次是冬美,她被这股浓香一冲,也是猛然吞了一大口口水,而春菜紧随其后,夏织夏纱最后跟上,好像在搞什么吞口水大赛一样。
  北原秀次手上动作没停,闻着这股异香心中有些惊喜。
  似乎是【食神的眷顾】中的小概率菜品等级提升被触发了,效果竟然比预期要好很多,虽然这坛子“和尚跳墙”用的主食材品质很差,基本没有滋补效果,但仅就味道来说,说不定和传说级别的名厨比起来也不落下风。
  这应该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小概率事件。
  而等荷叶完全揭开了,异香更加浓郁了,缠缠绕绕飘向了街上,各种食材完美融为一体的那种腻而不烂的奇异香味,混上了暖人酒香,直扑人面,直入心脾。
  冬美没话说了,而春菜惊疑不定。她见识有限,分不出厨艺高低,但这股子香味是骗不了人的,闻着这股子异香就连她都在犹豫要不要掏出三千円来尝尝了——北原秀次三个月前来打工时,手艺看起来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只隔了三个月差别这么大了吗?
  老爹常挂在嘴上的那种“有才能的人”竟然恐怖如斯么?
  夏织夏纱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吞着口水交换了个眼神,一起挤到了北原秀次身边,齐齐媚声道:“欧尼酱,好香呀,能不能给我们尝一碗?”
  这两个小家伙天赋异禀,声线酥得入骨,而北原秀次是属于那种喜欢小孩子的人,对小孩子总是相当宽容的,闻言真拿着长柄大勺去掏坛子,准备给两个小家伙弄一碗尝个新鲜——虽然准备卖的,但自家孩子吃一碗算多大的事?这一坛子少说也要卖个一两百盅,尝一尝不要紧。
  冬美可没他那么好说话,看着已经有行人闻着香味好奇的望了过来,回过头来拖着夏织夏纱的领子就往门里拽,叫道:“卖剩下的给你们吃,现在都准备开店!”
  春菜肯定听大姐的,上前接过了北原秀次的长柄大勺,微微鞠躬道:“大将,请去厨房吧!”
  北原秀次展现出了超级强劲的实力,她觉得必须展现出相对应的尊重,语气中加倍客气了三分,已经可以称得上恭敬了。
  北原秀次无语了,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也只好欠了欠身:“好,去厨房。”
  他径直去了厨台后面,整了整料理服,戴上了厨师帽,而春菜也拿布巾包好了头,表情平静注视着店门口,准备给北原秀次打下手——纯味屋重新开张了,二代目北原大厨亲自掌勺。
  ……
  “打扰了!”木村光彦轻轻掀起了门帘进了这家不起眼的街边小店。如果不是路过时闻着太香而他本人也太饿,这种无名小店一般不会轻易涉足的——被同事看到他出入这种店有失身份,那可是严重问题,别人会认为他这个人脱离不了原生阶层,没格局成不了大气候。
  冬美依旧充任女招待,看到木村光彦进来猛然月牙眼一亮,心喜的仔细看了一眼他的衣着,发现对方着穿着高档手工西装,左胸口配着“八”字镀金徽章,连忙冲上去直直一个鞠躬,大叫道:“欢迎光临,请这边坐。”
  还真这么快就骗进来一个,看徽章这家伙是名古屋联合银行的雇员,虽然这年纪不可能是什么干部之类的,但就这种人的收入来说,标准的肥羊。
  日本情况和中国不同,大型银行那是非名校生不要,真正的精英汇聚之地,同级别公务员的收入也就够这些人领补助的——毕竟大型银行可是日本财团三位一体战略的核心。
  木村光彦也就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但性格很沉稳,很有精英白领风范,猛然看到一个萝卜头冲过来也没吃惊,而是微微低头后便跟着去了厨台前坐下,然后转头打量着整间居酒屋,发现这里装修得十分没有品味,有种昭和时代的遗风,大概也就是一般公司小职员下班后喝两杯劣酒骂上司的地方。
  他微微有些后悔进了这种店,又抬头一看厨师,更是轻皱了眉头——这家店的大将年轻过头了吧?这已经不能用脸嫩来解释了。
  冬美很客气,纯味屋开店两年多了,真没见过几个这种高档肥羊,这会儿十分殷勤。先是送上了热毛巾,又奉上了麦茶,然后十分客气地问道:“客人想用些什么?”
  木村光彦没进大银行前也是一般大学生,对这种居酒屋不陌生,随意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料理牌,愕然发现这家店看起来普普通通,宰人倒真有一手,单看这些菜品的价格那不输给那些有名气的传统大店多少。
  不过他也不介意,再怎么吃这里怎么也贵不过高档俱乐部开瓶香槟的钱,只是揉了揉鼻头——进了这里面那股奇异香味更浓了——随口道:“门口的炖菜来一份,再要一杯生啤,其余的由……由大将拿主意吧!”
  北原秀次太年轻了,他叫起来不太顺口。
  冬美点头道:“是,客人!满堂福一盅,两份单点下酒小菜,生啤一杯!”报完了单她就一溜烟去门口站在小板凳上拿着长柄勺开掏——三千円入帐,这东西还真能卖得出去啊!
  而北原秀次笑了笑,取了一小瓶冰过的烧酒给木村光彦放到了面前,客气道:“满堂福配小烧比较合适,这是本店奉送的,客人请慢用。”
  佛跳墙那名字直接译过来不行,日本佛教徒很多,容易引起宗教纠纷,而北原秀次胡乱起的那个和尚跳墙更是扯蛋,万一进来个真和尚实在尴尬,于是冬美便让他又取了一个上点档次的别名挂在墙上。
  她就是想赚钱,然后养活弟弟妹妹们,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
  北原秀次也就由着她了,随口取了个喜庆点的,而品尝这种菜,确实也是清凉的小烧比较配。
  木村光彦没想到这年轻的大将还挺讲究,准备过会儿付点小费抵了酒钱,便坐在厨台前的单人座上笑了笑,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然后目光就被冬美端来的小汤碗吸引过去了,而北原秀次又问道:“下酒小菜选蟹黄烧和酱汁豆腐可以吗?”
  全用中国菜也不行,毕竟顾客群是外国人,尽量还是要尊重当地风俗的。
  木村光彦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心神全在面前这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炖菜”上,双手合十一拍,然后拿起勺子舀起了一块干贝,只见汤汁呈棕褐色,有如稠酒一般流转着流光,不像料理,倒像是什么名贵的艺术品。
  这一搅动起来,那股香味更加浓郁了,他忍不住又吞了口口水,这才轻吹了吹送进了口中,而只是那么一嚼,干贝中的汤汁涌了出来,明明嚼着的是贝肉成丝,但咸、香、嫩、滑、鲜纷纷涌现,像是十八种食材拿着十八般武器开练了,而且层次分明,杂而不乱,被酒香拢在了一起,可以称得上滋味万千。
  他忍不住又捧起小汤碗喝了一口稠汤,舌头上更是一种味觉爆炸了的感觉,心底升起了浓浓的愉悦感,似乎一瞬间就理解了村上春树口中所说的那种“小幸福”。
  幸福也许有很多种,但眼前这碗汤就代表着那种转瞬而逝但永留心间的美好。
  作为关中地区最大银行中的新晋人员,木村光彦的职场竞争压力还是很大的,生怕哪天出了错误便给派遣到了别的公司当外派人员,或者被踢到了乡下去,甚至被派去了倒霉的东南亚驻守,直接前途尽断,所以他平时没少光顾高级俱乐部,找找女公关谈谈心喝喝酒,更是染上了烟瘾,就是为了一个排解压力,而喝完了这口汤,突然觉得心中松快了许多。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在那里细品慢尝起来,一时舍不得喝完,而北原秀次正拿着糯米皮卷着蟹黄,抬头看了他一眼,倒觉得这家伙够沉稳的——这种小碗要换了雪里,伸着舌头进去一卷就没了,和二师兄吃人参果效果一样。
  这家伙倒算是个能吃出好坏的,算是个真正的食客。
  他手上更加用心了,想把眼前这穿着打扮不凡的家伙留成老客,而纯味屋里也零零三三开始进人,冬美惊喜交加——有不少人是准备去ARA新式居酒屋的,这段时间那家店正火,而走到门口闻着香味就拐进纯味屋了,甚至冬美还认出了以前投靠了对面的两个“叛徒”老客。
  她笑得越发甜美了,心里把刀子反复磨锋利,准备今天进来一个宰一个,非把这些肥羊砍翻了不可。


海底漫步者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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