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期待和冯会长见见


  查汶市内,陶家龙等人下榻的宾馆里。
  周立强挂掉手机电话,皱着眉头对陶家龙和骆永林说:“陶哥,骆哥,情况不太对劲啊。麦卡蒂说,他上午亲自带队到阮氏农场去了,结果碰到一个中国政府的官员,对方让他不要对阮氏农场下手,还说下午会来我们谈。结果麦卡蒂就打道回府了。”
  “这个麦卡蒂,肯定又在耍滑头。”骆永林恼火道。
  陶家龙问道:“麦卡蒂有没有说这个中国官员是什么来头?”
  “说了,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协会的会长,叫冯啸辰的。”周立强说。
  “是他?”陶家龙想了想,说:“也不奇怪,估计卢明也听说了他在加贝讲的话,觉得这条粗腿能够抱一抱,所以就把他请过来了。麦卡蒂不知道一个协会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敢动手,要等我们这边说话。”
  “肯定是这样。”骆永林赞同道,“大龙,要不我给麦卡蒂打个电话,告诉他像这样的协会在中国没有一万也有五千,根本不值得害怕,让他尽管去把阮氏农场给办了。”
  陶家龙呵呵一笑,说:“也不急这一时吧。那个叫冯什么的会长,不是说下午要来找我们谈吗,我们就和他谈一谈吧。对了,强子,你说他那个协会叫什么来着?”
  “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周立强说。
  “行,我先了解一下情况。”陶家龙说。
  二世祖做事,也并非一味莽撞,听说冯啸辰专门跑到查汶来了,还要与自己见面,陶家龙当然要调查一下冯啸辰的背景。他不便直接和自己的父亲谈这件事,便把电话打到了一位在省里某机关任职的发小那里,让他帮忙了解一下“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的情况。
  发小在要害部门里当副处长,也是有一些关系网的。不长时间,发小的电话就打回来了。
  “大龙,我帮你问过了。他们那个会长名叫冯啸辰,原来在国家装备工业公司当过总经理,正厅级呢。”发小在电话里说,声音里透着几分轻松。
  “这来头不小啊。”陶家龙倒是心里一凛,以他父亲的级别,倒是不用怕一个正厅级干部。但不管怎么说,正厅级的确不低了,让他正面去怼,还是有些压力的。
  发小呵呵笑着说:“大龙,我还没说完呢。这个姓冯的,少年得志,不到40岁就是正厅了。本来好好干下去,弄个副部没啥问题。谁知道,他到处得罪人,很多人对他评价非常差。几年前南江省瑞山电厂工地发生严重事故,那个工程和国家装备公司也有一些关系,大家把责任都算到他头上,结果就把他给撸下去了。”
  “撸下去了!”陶家龙大喜,“这么说,他那个什么协会,就是一个养老的地方?”
  “这个协会是刚成立的,没什么名气。让他当会长,估计就是给他一个待遇,具体是正厅还是降了级,我没打听到。反正这种协会在国内多得很,到省里来,根本就没人鸟他们的。”发小自信满满地说道。
  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的主要工作范围是在非洲,在国内没有什么影响也是正常的。为了避免一些西方国家借题发挥,国家对这个协会也采取了低调的态度,没有刻意进行宣传。在装备工业领域里,各家大型企业的领导是因为知道冯啸辰的影响力,进而才知道协会的地位。这位发小所在的部门并不是工业部门,自然也就不知道协会是怎么回事了。
  冯啸辰留给体制内的最后印象,就是他在瑞山电厂事故之后的主动辞职。到了这样的级别,突然就辞职了,坊间的各种猜测是不会少的。比较集中的观点,就是认为冯啸辰已经失势了,所谓主动辞职,不过是上头给他留了个面子,没有直接撤职。照这个逻辑往下分析,得出的结论自然就是冯啸辰已经没啥地位了。
  “呵呵,我现在倒是挺期待和这位冯会长见见了。”
  陶家龙挂断发小的电话,把情况向骆永林和周立强转述了一遍,然后乐呵呵地说道。一个过气的厅级干部,想跑到他们几个面前来得瑟,这不是送脸援非吗?且看本二世祖如何狠狠地抽一抽他的脸,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代价。
  冯啸辰来得比陶家龙一行想象的稍早一些,差不多是刚吃过午饭就来了。戈斯内尔与中国有7个小时的时差,中国这个时候也就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与冯啸辰一同来的,是两位年轻人,冯啸辰介绍说这都是协会里的工作人员,一位叫杭锦,另一位叫熊华。
  “欢迎冯会长,久仰大名啊。”
  陶家龙带着骆永林和周立强在自己租的宾馆套间里接待了冯啸辰一行,招呼客人坐下之后,他向周立强做了个手势,周立强从扔在地上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三瓶矿泉水,摆到了冯啸辰一行的面前,这就算是待客之道了。至于陶家龙自己面前,放着一把紫砂茶壶,是那种可以直接拿起来对着嘴喝的款式。
  其实,不说职位高低,光是以冯啸辰的年龄来说,陶家龙等人也不应当对他轻慢。请冯啸辰喝矿泉水倒也无妨,你可以说是出门在外,条件有限,但你自己手里一把紫砂壶,却让年长自己10多岁的中央官员喝矿泉水,这个谱就摆得太大了,难免是要扯着蛋的。
  “我的来意,想必陶总也应当知道了。我受中央的委托,现在负责协调中非经贸合作事项。听说龙飞公司和阮氏农场发生了一些纠纷,所以想来找陶总谈谈,希望你们两家能够化解纠葛,共同为中非合作贡献力量。”冯啸辰没有在意陶家龙的怠慢,开门见山地说道。
  “冯会长,你说你是受中央委托,来协调中非经贸合作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啊?”陶家龙慢悠悠地说。
  “这也正常吧。我们是服务机构,企业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们也不会登门打搅,所以陶总可能没听说过我们这个机构。”冯啸辰说。
  “你说你是代表中央,我们就信了?你有什么凭据没有?”周立强在旁边揶揄道。
  冯啸辰摇摇头,说:“这个倒没什么凭据,不过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请我们协会协调,我们肯定能够办到,届时你们就知道我们的作用了。就眼前你们和阮氏农场的纠纷来说,其实我们协会有没有权力并不重要,我主要是上门来和你们各位谈谈中非合作大局的。”
  “愿闻其详。”陶家龙做了个手势,做足了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他其实也的确是读过大学的,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草包。
  冯啸辰说:“中非经贸合作,是咱们国家重要的战略举措。它一方面能够增进南南合作,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成,另一方面对于国内企业打开非洲市场、获得非洲资源也有重要的意义。在当今中美出现贸易摩擦的背景下,中非合作对于中国的意义更加巨大,通过中非合作,我们能够破解美国对我们的市场封锁,消化国内产能,这对于保就业、促增长,是有莫大好处的。”
  “说得真好!”陶家龙调侃地鼓了两下掌,然后说道:“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对啊,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骆永林和周立强也跟着起哄了。
  杭锦和熊华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在他们心里,冯啸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现在,几个小屁孩子就敢这样羞辱冯啸辰,丝毫不把冯啸辰当作一级领导,这岂是他们能忍的。
  冯啸辰岂会被这样的小伎俩所激怒,他淡淡地一笑,说道:“你们到戈斯内尔来办农场,国家是鼓励的,也会给你们提供支持。但你们采取了不恰当的手段,逼迫阮氏农场把开拓出来的土地低价转让给你们,这就属于不正当的竞争了,对于国家也没有任何好处。如果咱们的中资企业都采取这样的方法,互相倾轧,最终只会让非洲的一些贪腐官员得了好处,另外就是让那些辛苦开拓的企业血本无归,你们说,这样的做法,对吗?”
  “我觉得挺对的呀。”陶家龙用戏谑的口吻说道,“我们到非洲来做生意,学到了一条,那就是谁有本事谁就能吃肉,这就是我们的做法,冯会长觉得哪里不对呢?”
  “对啊,优胜劣汰,这不是市场经济的原则吗?”骆永林附和道。
  周立强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我们就是这样做的,冯会长不服,你来打我呀。就怕你岁数太大,打不过我们哟。”
  冯啸辰依然是一脸风轻云淡,说道:“听说三位都是干部子弟,你们这样做,你们的父母就没什么看法?”
  骆永林说:“冯会长说对了,我们都是干部家庭出身。不过,不好意思,我父亲也是正厅级,而且是在职的正厅,不像冯会长是被人撸下来的正厅。我父亲对我做的事情,是高度支持的。冯会长知道是为什么吗?”


第九百零一章 他现在不太方便
  坑爹啊!
  杭锦和那位叫熊华的年轻人都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声,他们都是知情人,知道骆永林的表现会给他的老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如果骆永林态度好一点,甚至有些悔改的表现,他爹的下场也能好得多,而现在,就是彻底没救了。
  冯啸辰似乎是没听见骆永林对自己的贬损,他又把头转向陶家龙,说道:“陶总,你不会把你父亲的职务也向我说一遍吧?其实我只想知道一点,你父亲对于你在非洲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完全知情?”
  “你是什么意思?”陶家龙明显比骆永林的阅历更深一些,他从冯啸辰的表情上读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感觉。以冯啸辰的资历,如果真是一位被撸下去的干部,面对着骆永林的挑衅,即便能够强撑着面子,至少也会流露出几分尴尬的。但冯啸辰却满不在乎,看向他们几位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怜悯,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诡异了。
  “你们贿赂查汶市警察局长麦卡蒂,把中资企业承包的公路工程分包给戈斯内尔警察厅长朗夫的亲戚,然后凭借他们的关系,骚扰本地的中资农场,逼迫农场把开垦出来的土地低价转让给你们,这是事实吧?”冯啸辰淡淡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骆永林阴沉着脸问道。他没想到冯啸辰居然能够掌握这样的信息,他与朗夫之间的交易,是不能见光的,尤其是不能被国内的官员知道。现在冯啸辰直接把这点给说出来了,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冯啸辰说:“我有我的信息渠道。我只想问问,你父亲对于这件事,是否知情?”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骆永林断然否认,“我父亲虽然是分管建筑的,但戈斯内尔的工程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建筑公司把工程分包给什么人,是通过招标决定的,为什么包给朗夫的亲戚,你找建筑公司问去。”
  “我已经去建筑公司了解过了,公司的刘经理说,这件事是你父亲亲自打过招呼的,而且你也曾经给他们打过五次电话,每一次电话他们都有录音记录。”冯啸辰说。
  “这个姓刘的,特喵的阴我!”骆永林勃然大怒。
  陶家龙向骆永林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然后把头转向冯啸辰,冷冷地问道:“冯会长,看得出来,你做了不少准备啊。你说说看,你希望得到什么?”
  “放弃和阮氏农场的竞争,回国向有关部门坦白你们在非洲的所作所为,在媒体上公开承认错误。”冯啸辰说。
  “你做梦吧!”周立强在旁边怒道。
  陶家龙想了想,沉着脸说:“冯会长,我不知道阮氏农场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也承认你有一点手段。不过,恕我真言,你毕竟是个过了气的干部,这样不给我们新阳省面子,真的合适吗?我不想和你拼个两败俱伤,事实上,拼下去,你的损失会比我多出十倍。阮氏农场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一个面子,比如说,给他们留下三分之一,或者留下一半,这是我们的底线。至于说什么回国坦白,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提醒你,中国是有法律的国家。”冯啸辰直视着陶家龙的眼睛,说道。
  “但这里是非洲。”陶家龙说。
  “只要你还是中国人,中国法律就能够管你。”
  “姓冯的,你别欺人太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冯啸辰呵呵笑了,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显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照理说,以陶家龙、骆永林他们的父亲的身份,是应当知道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的性质的,这几位二世祖但凡和家里商量一下,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劝告视若无物。他说道:“陶总,拒绝我的要求之前,你是不是先和你父亲商量一下?”
  “我做事,不需要和他商量。”陶家龙断然地说。他坚信,冯啸辰是在诈他,如果他答应和家里商量,就意味着家里对他的所作所为是知情的,届时冯啸辰就可以做一些文章了。他决定等冯啸辰离开之后,再给父亲打一个电话,问问冯啸辰和他的协会有什么背景,他隐隐觉得,自己那个发小提供的信息,可能有点问题。
  “姓冯的,你可以走了。”周立强适时地发出了逐客令。
  冯啸辰没有动窝,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你们可以行动了”,然后便挂断了电话,笑吟吟地看着陶家龙等人。
  “你特喵还来劲了!”周立强恼了,在他看来,只有陶家龙和骆永林能够在他面前这样装叉,这个姓冯的半大老头只是一个过气的官员,居然也敢这样牛,真是岂有此理。如果现场只有周立强自己,他倒也不至于这样急眼,但现在陶家龙也在这里,冯啸辰对陶家龙不敬,周立强如果不出来教训一下冯啸辰,以后还怎么跟陶家龙混呢。
  想到此处,周立强上前一步,就打算去揪冯啸辰的衣服。他的手离着冯啸辰还有老大一截,就见熊华身形一动,随后周立强便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扑面而来,他站立不稳,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好悬没栽个跟头。
  “你想干什么!”陶家龙脸色骤变,伸手就欲去抓电话。他看出来了,这个熊华是练过的,估计是冯啸辰的保镖。他们仨要和冯啸辰三个动手,恐怕是占不了上风的。他们还有一个司机住在别的房间,这位司机是当兵出身,有把子力气,如果把他叫过来,至少能和冯啸辰他们战个平手吧。
  就在这时候,骆永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手机,按了下接听键,就听到电话里传出来母亲的声音:“永林,你那边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纪检的人把你爸带走了!”
  “什么!”骆永林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声音高得吓人,“妈,你说什么,我爸被带走了,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他们进来就说是非洲这边的事情,让你爸爸去说个清楚。永林,你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咱们这边的人怎么会知道?”骆母说道,她的声音里透着惊恐,这种惊恐甚至直接传染给了骆永林,大家都看到骆永林的腿抖了起来,脸也变得煞白。
  陶家龙毫不犹豫地抓起手机,便闪进了里屋。他撞上门,直接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足有半分钟,才有人接了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找谁?”
  “我找我爸爸。”陶家龙脱口而出。
  “他现在不太方便。”对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漠,没等陶家龙再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出事了!
  陶家龙心中一凛。家里的电话,有时候会是保姆接,有时候会是父亲的秘书接,这些声音他都是熟悉的。就算因为某个偶然的原因,有其他客人接起了电话,也没人敢说“他现在不太方便”这样的话……除非是父亲出事了。
  身为干部子弟,陶家龙太清楚“出事”意味着什么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父亲的地位,如果父亲出事了,哪怕只是失去了权柄,也意味着他的一切都要化为乌有。
  他在非洲做的这些事情,其实与他父亲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充其量就是他打着父亲的旗号去办了一些政策边缘上的事情。以他父亲的级别,仅凭这些事情,是不至于受到什么严厉处分的。但问题在于,他非常清楚,父亲自己也并不干净,是经不起调查的。一旦落到了组织手里,拔出萝卜带出泥,后面的事情就不堪想象了。
  谁对父亲下手了?难道就是外面那个据说过了气的冯啸辰?
  陶家龙脑子转得飞快,旋即便拨了另外一个国内的号码,对方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叔叔,省里出什么事了?”
  那位什么张叔叔,是陶家龙父亲的老下级,但陶家龙知道,父亲做的那些龌龊事,张叔叔并没有参与,所以在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受到牵连的。陶家龙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只能是向他打听了。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道:“大龙,我也是刚刚听说你爸爸的事情,了解得不多。听说是从京城来了人,早就等在院子里。后来他们同时行动,除了你爸,老骆也被带走了。老骆的孩子不也和你在一起吗,大家分析,可能是和你们这边的事情有关。大龙,你们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张叔叔,我们这边的确是出了一点事。有个叫什么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的会长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你不会是说冯啸辰吧?”
  “是啊,怎么,张叔叔,你也知道他?”
  “大龙,我这个当叔叔的,劝你一句。不管冯总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反抗,照他说的做就是了,这样或许还能有条路子。”
  “这怎么可能!”陶家龙震惊了,“张叔叔,我怎么听说,他是犯了错误,被人撸掉的干部,他有这么大的能量?”
  对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大龙啊,听叔叔的话吧。过去30年里,所有跟冯啸辰对着干的人,现在都已经万劫不复了。”


第九百零二章 非你莫属
  “真狠啊,从非洲往国内打电话让人动手,一分钟不到,大龙和永林的爹就都被带走了……非洲这滩水,实在是太深了,你们千万当心啊!”
  这是从非洲回国的周立强在向自己的伙伴们说起那天的场景,即便他已经在不同场合说了数百次,他语气里那种惊恐的感觉还是足以影响到周围的听众。
  那一天,陶家龙打完电话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已经多了几位身穿中国警服的人员,而先前跟在冯啸辰身边的那位高手熊华,正是这队警察的负责人。骆永林和周立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龙飞公司的那位司机也蔫蔫地站在一旁,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早就落了网,而且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龙飞公司的事情都抖了个底儿掉。
  陶家龙在最后一刻想起了他那位张叔叔的劝告,束手就缚,随后便被押回了国内。
  正如冯啸辰此前说过的那样,陶家龙一行被要求坦白自己在非洲的所作所为,并且在电视上公开认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告诫其他人不要步他们的后尘,要服从国家的安排,不搞不正当竞争。
  陶家龙和骆永林的父亲都被有关部门带走了,经过调查,他们涉嫌各种腐败犯罪,最终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关于非洲的问题上,组织上给出的结论仅仅是“对子女要求不严”,但体制内的人都传说,他们所以栽倒,恰恰是因为破坏了国家的非洲战略。更有知情人表示,如果他们的子女没有和一位名叫冯啸辰的什么协会会长硬杠,或许他们不至于栽得这么狠。
  陶家龙和骆永林因为在境外行贿的事情,被判了刑。周立强罪责较轻,被免于起诉。其实,把周立强放出来,是冯啸辰的主意,目的就是让他以一位现场目击者的身份,把当时的事情讲给其他人听,借以达成冯啸辰事先拟定的杀鸡儆猴的策略。
  要让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收敛起来,需要有一个极具冲击力的故事,要让他们灵魂深处都感觉到恐惧。冯啸辰让国内的人员事先等在陶家和骆家楼下,只等他摔杯为号就同时动手,目的就是制造出这种惊悚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又需要有周立强这样一个人物去讲述。
  这个故事迅速在全国的二世祖圈子里得到流传,又有人把这个故事隐去一些具体人物名字传到了网上,弄得世人皆知。全国的官员和企业家,但凡有子女或者亲属在海外经商的,都要反复叮嘱,让这些人千万不要干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有些事不是能够用来抖机灵的。
  收拾过龙飞公司之后,冯啸辰也回到了国内,有一个新的任命正在等着他。
  “国际贸易新形势应对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秘书处秘书长……”
  冯啸辰念着自己的新头衔,不禁哑然失笑。中国的“领导小组”和“协会”是同一类性质,名字听起来平淡无奇,实际上职权却是大得令人难以想象。他早就知道,这个领导小组是由首长亲自担任组长的,各相关部委的领导只是小组成员。领导小组的职责是制订大政方针,具体的日常工作是由小组办公室负责的,而办公室的负责人,就是这个秘书处秘书长。至于级别,呵呵,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所谓“国际贸易新形势”,其实指的就是年初刚刚开始的中美贸易战,只是在官方的文件中不便直接这样说而已。
  不出冯啸辰的预料,梅普在美国大选中以很强的优势击败了对手,当选为新一任总统。上台伊始,梅普便把国际贸易问题提出来了,声称美国在过去几十年中深受国际贸易秩序之苦,每年的贸易逆差高达数千亿美元,已经掏空了美国的家底,导致美国制造业失去竞争力,同时也造成了美国工人的大量失业。
  梅普提出要重振美国制造业,要求消除不合理的美国贸易逆差,并且同时对全球多个国家开展了贸易战,而其中又以中国首当其冲。梅普称,美中贸易每年的逆差是3000亿美元,这源于美中之间不合理的贸易关系。他指责中国对企业进行高额补贴,低估本币币值,实行商品倾销,并要求中国必须改变所有这些政策,否则就要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克以高额关税。
  贸易战一起,可谓是风声鹤唳,中国的许多外贸企业都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国家也未雨绸缪,启动了一系列的应对预案。“国际贸易新形势应对工作领导小组”的成立,就是为了协调各部门、各地区应对中美贸易战的行动,以避免政出多头,被对手各个击破。
  “为什么是我呢?这项工作责任重大,我的资历太浅,怕担当不起啊。”
  冯啸辰对前来与自己谈话的发改委副主任韩宏说。
  “领导说了,这件事,非你莫属。”韩宏笑呵呵地说道。
  “可是,我刚刚担任了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的会长,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冯啸辰也笑着说。他知道,到了这个级别的任命,领导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由不得他推辞。他说自己资历太浅,不过是一句必要的谦虚而已。
  韩宏说:“这个会长,你还是继续兼着吧。不过,具体的工作,可以让其他同志去做。大家都说,有你在协会里坐阵,用不着你干什么,都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我怎么觉得他们说的是门神呢?”冯啸辰自我揶揄道。
  韩宏说:“你的确有点尉迟敬德那样的煞气,当门神挺合适的。这次领导点名让你当应对办的秘书长,就是看中了你的煞气。中美贸易战,对于我们国家来说,是一次大考,不可等闲视之。国际国内,都有一些小鬼想趁机捣乱,在这个时候,国家需要你这尊门神来震鬼呢。”
  “嗯,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厚望,当好这个门神。”冯啸辰说。
  韩宏说:“梅普上任以来,行事无所不用其极,很多时候甚至连起码的国际规则都不讲,让人很难揣测他的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的工作有些被动,屡屡是做好了充分准备,他却突然又跳到另一个战场上去了,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冯啸辰说:“这就是梅普的策略,让对手摸不清他的套路,他才能出其不意,捞到好处。不过,在大国之间搞这种小伎俩,未免有些太儿戏了。其实大国之间的规则都是经过千百次的碰撞才形成的,不是谁能够轻易抛弃的。他这样任性而为,最终损害的是美国的信用。既然和美国人做生意得不到保障,那大家就会敬而远之,我倒想看看,美国是不是能够脱离整个国际市场而单独发展。”
  韩宏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梅普的那些手段,一开始让人觉得有些不好应付,时间长了,也就看出来了,其实就是那么几招。只要咱们稳住了阵脚,他再怎么蹦跶,也奈何不了我们。”
  “我正是这样打算的。”冯啸辰说,“既然组织上委派我担任应对办的秘书长,我想下一步我会到各地去走走,主要就是安定人心,让大家不要被梅普的手段所迷惑,不要跟着他的节奏走。不过,咱们现在也是家大业大了,各地还有各行业有这么多企业,要让各企业都照着中央划出的道道走,也很不容易啊。”
  韩宏说:“这一点,领导已经有交代了,各部委,包括我们发改委,都必须服从应对办的安排,也就是服从你冯大秘书长的安排。你有什么想法,就尽管放手去做,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
  “谢谢组织上的信任,我定当竭尽全力。”冯啸辰说道。
  也就在这一刻,大洋彼岸的美国工业城市底特律,新当选总统梅普正在一干官员和记者的陪同下,走进了老牌工程机械企业海菲公司。
  “我从小就知道海菲公司,你们是一家伟大的企业,美国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伟大的企业,才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过去这几十年,由于政客们的昏庸,大批的美国企业都消失了,这使美国沦为一个二流的工业国家,这是不可容忍的。现在,我来了,我会让美国重新伟大起来的。”
  梅普挥着手,发着不着边际的议论。他深谙宣传之道,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吹嘘一下自己,再贬损一下前任。跟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风格,对于他说的话,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总统,海菲公司目前面临着非常大的困难。我们的市场份额与巅峰时期相比,只有不到1/4。去年,我们亏损了40亿美元,今年预计的亏损额还会超过这个数字。如果得不到政府的支持,我想海菲公司是很难撑过今年的。”
  说话的是海菲公司的总裁雷金。他对什么美国再次伟大之类的宏大目标没有什么兴趣,他关心的只是政府能不能给海菲公司提供一些补贴,如果再能以政府的名义逼着一些国家接受海菲公司的产品,那就更好了。


第九百零三章 需要一个理由
  “你们为什么会亏损?”
  梅普盯着雷金问道。
  “这都是因为中国人!”雷金恨恨地说,“他们剽窃了我们的技术,仿造我们的产品,然后在市场上和我们竞争。他们依靠中国政府的补贴,能够把价格降得很低,所以我们的很多客户都被他们抢走了。”
  “雷金先生,你说中国人剽窃了你们的技术,这事有证据吗?”一位跟着梅普一同来的记者问道。
  雷金说:“当然有,我们有与中国人签订的技术转让合同。当年,他们就是用这个合同,欺骗我们向他们转让了150吨电动轮自卸车的制造技术。而现在,他们造出了300吨的自卸车,还抢走了我们的市场。”
  “你说的是,你们之间有技术转让合同?”那记者诧异道,“既然有合同,怎么能算是剽窃呢?”
  “我们并不是心甘情愿向他们转让技术的。”雷金说。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记者有点轴,但这也的确是一名记者的本份,遇到新闻总是要刨根问底的,“既然你们不是心甘情愿转让的,那你们为什么要和他们签这个合同呢?难道他们采取了什么暴力手段?”
  雷金有些尴尬,他支吾着说道:“他们把技术转让和产品销售捆绑在一起,声明如果我们不愿意转让技术,他们就不采购我们的产品。你是知道的,有几年美国的经济不太景气,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妥协。”
  原来如此……
  在场的多数人都在心里冲着雷金竖了个中指。你们当年想拿人家的订单,所以就答应人家的条件,向他们转让了技术。现在人家学到你们的技术,反过来抢了你的市场,你就开始反悔了。早知今日,你们当年何必那样做呢?转让技术这种事情,本来也是你情我愿的,你自己和人家签了合同,还有脸说人家是剽窃。
  然而,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这样想,至少梅普就是站在雷金一边的。他转头对着所有的记者说道:“你们要把这个案例记下来,这就是中国人强迫我们转让技术的最好的例子。中国人就是这样从我们手上窃取了技术,这才导致了美国的衰落。我们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向国外转让技术了,哪怕是做三明治的技术也不行。”
  “可是,总统先生,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企业严重亏损,政府能够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呢?”雷金苦着脸问道,他发现总统又跑题了。
  梅普反过来对他问道:“你希望政府给你们什么帮助呢?”
  “当然是财政补贴。”雷金脱口而出,说完又赶紧掩饰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目前财务上有很大的压力,我们希望能够响应总统的号召,重振制造业,而这就需要投入足够的资金。如果政府能够向我们提供40亿美元的财政补贴,我们将能够开发出新一代产品,在国际市场上打垮中国人。”
  “财政补贴吗?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梅普拍着胸脯说道,“我会在下一次与国会议员们会谈的时候,向他们提出这个要求,他们肯定会答应这个要求的,因为这是我提出来的,而我代表的是美国百姓的民意!”
  雷金再次打断了梅普的自由发挥,问道:“总统先生,我能不能问一问,这些补贴能够在什么时候落实?”
  “我想,在这个财年里应当是能够落实的。实在不行,下个财年也可以。”梅普自信地说。
  “呃……”雷金无语了,合着这事根本就不靠谱啊。海菲公司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你拖上一个财年,公司早就破产了。
  “雷金先生,国会拨款是非常慎重的事情。美国国内像海菲公司这样存在财务困难的企业还有很多,而美国财政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宽裕。事实上,财政每年的赤字也是非常可观的。所以,我觉得海菲公司还是要多考虑提高自身的竞争力,用技术击败中国对手。”陪同梅普视察的商务部长菲泽尔委婉地说。他的话翻译成人话,就是财务没钱,你别指望了。梅普此前的许诺,不过是习惯性的吹牛,谁信谁弱智的那种。
  梅普也听出了菲泽尔的潜台词,但他却没一点尴尬的感觉。他拍拍雷金的肩膀,问道:“补贴的事情,我一定会为你们争取的。除了补贴之外,你还需要什么?说吧,只要是能够有利于企业发展的事情,我都会帮你们办到的。”
  “这……”雷金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这时候,跟在雷金身边的销售总监莱斯特替他说话了:
  “总统先生,我们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中国的几家工程机械企业,包括中国的罗冶集团、辰宇集团等。他们的技术水平和我们相差不多,而控制成本的能力远远强于我们。但是,他们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他们的工程机械里使用的控制模块,核心芯片是由美国公司制造的。如果我们能够限制对他们的芯片出口,那么他们就无法制造出这些工程机械,而这个市场就将回到我们美国企业之手。”
  这番话,莱斯特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出来的。作为销售总监,他是最清楚竞争对手实力的,深知凭着海菲公司自己的力量,是完全不可能战胜罗冶等中国企业的。他曾经分析过罗冶等企业的弱点,最后只找到这样一条。不过,以海菲公司的身份,怎么可能制止美国的半导体企业向中国厂商提供工业控制芯片呢?所以,他就算是找到了这个弱点,也同样奈何不了中国同行。
  现在,似乎有了一个机会,梅普声称要帮助海菲公司获得竞争力,那么他会不会采取这样一个手段呢?莱斯特决定试一试。
  “你说只要我们限制对中国出口芯片,他们就无法造出工程机械,海菲公司就能够再次伟大,是这样吗?”梅普盯着莱斯特问道。
  我没说海菲公司能够再次伟大好不好?我只是说海菲公司能够夺回一些市场,甚至能夺回多少,都还是一个悬念,莱斯特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既然梅普向他发问了,他当然不能改口,于是坚定地回答道:“是的,总统先生,离开美国人制造的芯片,中国人的优势就会全部消失。”
  “没问题,我这就签署法案,禁止向中国出口指定的芯片。哪些芯片不能出口,你给我列一个清单,我会照着清单来发布命令的。”梅普说道。
  “总统,这不太合适吧?”菲泽尔赶紧提醒梅普,“我们没有理由禁止向中国出口这些民用级别的芯片,扩大禁止出口产品的名单,是要经过国会审批的,而国会肯定需要我们提供恰当的理由。”
  “这些芯片的出口影响了美国产品的竞争力,使伟大的海菲公司丢失了大量的海外市场,这难道不是一个恰当的理由吗?”梅普问。
  菲泽尔苦笑道:“这个理由可能还不够。如果为了帮助海菲公司获得市场,而让美国的半导体公司失去中国市场,公众是会质疑的。总统你是知道的,半导体企业在国会拥有很强的游说能力,国会不会同意这种做法的。”
  梅普沉了沉,然后对莱斯特问道:“这位先生,你们的竞争对手是哪些企业?”
  莱斯特说:“是中国的罗冶集团、辰宇集团和林重集团,他们都有一部分产品是我们具有竞争关系的。”
  梅普转头对菲泽尔说:“那就简单了,我们只需要对这几家企业实施禁运就可以了,这并不会影响到美国半导体企业的利益。”
  “理由呢?”菲泽尔不依不饶地问道。他是直接负责商务事务的,知道在国际贸易中采取某项行动必须有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哪怕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理由是荒唐的,只要在程序上能够说得过去,就可以了。梅普提出要对罗冶等企业实施芯片禁运,理由是不可缺少的。
  “罗冶公司威胁了美国的安全。”梅普张口即来。
  “它是怎么威胁美国安全的。”菲泽尔问。
  “它……”梅普说不下去了,他转头向莱斯特问道:“对了,罗冶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
  我太阳!
  菲泽尔差点跪了,老大,你连人家是做什么业务都不知道,就说人家威胁美国安全,咱能不要这样儿戏吗?你现在信口雌黄,出尔反尔,丢的都是美国的脸。你任期一满就可以拍屁股走人,美国还得在这个国际社会混下去呢。道上的老大都知道要讲信用,无信则不立,一个国家能这样胡来吗?
  心里这样想,菲泽尔还真没法说出来。这时候,莱斯特开口了,他说道:“总统先生,罗冶是一家工程机械公司,它的产品包括各种矿山机械,还有海洋石油设备。中国在南海使用的深海钻井平台,就是罗冶集团主持建造的。”
  “南海?”梅普眉毛一挑,说:“这就对了,它的作为已经危害了南海的地区安全,为了惩罚这家企业,我决定签署命令,规定不得向这家企业出售控制芯片,为期三年。”


第九百零四章 多管齐下
  京城,应对办秘书处的办公室里,王伟龙与冯啸辰分坐在两张沙发上。王伟龙面带愁容,冯啸辰却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啸辰,这回的事情麻烦了。梅普签发了命令,说我们罗冶涉嫌危害美国安全,要对我们实施制裁,我们几款主打产品上使用的控制芯片都被限制供应了,这相当于卡住了我们的脖子啊。”
  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的王伟龙絮絮叨叨地说道。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这回是被罗冶的现任领导班子请出来,到京城向冯啸辰求助的。在罗冶的现任领导想来,王伟龙与冯啸辰私交甚密,他出面来找冯啸辰,效果要远好于罗冶通过正式渠道向应对办求助。
  “老王,别着急,先喝口茶。”冯啸辰呵呵笑着,向王伟龙示意一下,“我这茶可是阮福根通过什么关系弄到的顶级龙井,据说一年的产量不超过100斤的。”
  王伟龙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由点头赞了一声。他与冯啸辰有30多年的友谊,互相都是非常熟悉的,冯啸辰这番表现,说明他对罗冶的事情早已知晓,而且很可能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冯啸辰也抿了口茶,然后说道:“辰宇和林重也被列入制裁名单了,理由同样很荒唐。其实,制裁罗冶不过是梅普的一个手段罢了,在围棋上,这叫做试应手。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我们传递一种威胁信息。我们如果被他吓住了,跪地求饶,他就会开出种种苛刻的条件,剪我们的羊毛,甚至让我们从此一蹶不振。”
  “我琢磨着也是这样。”王伟龙说,“但是,现在不是我们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确离不开美国的芯片。梅普的这一招还是非常毒辣的,一下子就打中我们的要害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产业规模越大,融入国际供应链的程度就越深,被人家卡脖子也是正常的。”冯啸辰说。
  王伟龙笑道:“说起这个,我就想起当年你和高磊关于那个国际大协作的争论了。当时高磊那一派的意见是说咱们国家应当参与到整个国际产业链里去,充当其中的一个环节。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现在被卡脖子的,就不是我们一个罗冶,而是整个国家了。”
  “退潮之后,才知道谁在裸泳。”冯啸辰淡淡地说道,“在当年,高磊的观点也有一些道理,毕竟那时候我们国力很弱,加入国际产业链就是帮人家打工,人家也犯不着卡我们的脖子。但如果我们发展起来,开始抢别人的生意,人家还会那样对待我们吗?老一辈咬紧牙关也要搞出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就是考虑到中国是一个大国,迟早是要和西方列强争夺市场的,高磊的那套理论,给什么新加坡、韩国之类的小国用用也就罢了,大国的志向岂是他这种腐儒能理解的。”
  “这就是我佩服啸辰你的地方。”王伟龙向冯啸辰翘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赞赏,又说道:“早在30年前,你就能够看到今天的世界格局,你在重装办做的那些事情,今天看起来都是深谋远虑,这让我这个当老大哥的都觉得惭愧啊。”
  冯啸辰摆摆手,笑道:“老王你说啥呢,那都是孟部长、罗主任他们高瞻远瞩,我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对了,咱们还是说说罗冶的事情吧,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王伟龙也收起了刚才的表情,认真地说:“我们考虑过了,最简单的情况,当然是国家能够出面,要求美国取消这项禁令,这样我们的生产就能够继续正常开展了。”
  冯啸辰摇摇头,说:“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案。梅普既然这样做,就不会轻易改变。我们要让他取消禁令,他肯定要提出各种交换条件,比如让我们开放某方面的市场,甚至是要求你们罗冶退出某些领域的国际竞争,你觉得我们能接受吗?”
  “那是肯定不能接受的。”王伟龙毫不犹豫地说。
  梅普视察海菲公司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结合这件事来看梅普制裁罗冶等企业的举措,各家企业的领导层都清楚,梅普的目的就是要帮海菲公司夺回国际市场。如果罗冶等企业选择与美国谈判以求恢复芯片供应,对方提出的条件肯定是让他们把市场让给海菲公司。
  相比因为芯片受限而完全无法生产,向海菲公司让出一部分市场,似乎是损失更小的一种选择。但问题在于,对方耍一个手段,自己就要割肉,其结果必然是对方得陇望蜀,步步紧逼,最后满盘皆输。
  这一点,冯啸辰能够看得到,王伟龙也能够看得到,所以对冯啸辰的问题,他便选择了否定的回答。
  “如果美国的禁令继续维持下去,持续一年以上时间,罗冶能不能扛得住?”冯啸辰问道。
  王伟龙说:“我们现在还有一些库存的芯片,应付眼下的订单还是可以的,但下一批订单就没有办法了。如果美国坚持拒绝向我们提供芯片,我们只能放弃一部分海外市场,这个损失还是非常大的。”
  “使用其他来源的芯片怎么样呢?比如说,国内有没有适合你们使用的芯片?”冯啸辰继续问道。
  王伟龙说:“这个方案我们已经考虑了,集团技术部正在和国内的各家芯片企业联系,准备用国产芯片来替代进口芯片。不过,这需要修改设备的设计,而且国内芯片的性能和品质比美国的芯片都略逊一筹,如果改用国产芯片,我们的工程机械性能也要受到影响。”
  说起芯片,有些人会误以为中国自己完全不能制造芯片,这其实是一种很严重的误解。中国的半导体产业不如其他产业那样耀眼,但规模和水平都并不差。中国的集成电路产业规模相当于全球的1/4,而且涵盖了包括设计、制造、封测的各个产业环节。采用国产CPU制造的“神威-太湖之光”连续几届位居全球超级计算机500强的首位,你能说中国的集成电路水平差吗?
  如果按照世界上只有中国和“外国”的二分法来评价,中国的集成电路产业与“外国”差距的确非常大。但要论单个国家的对比,中国还真不能算是集成电路的弱国了。
  从用户的角度来说,如果存在两个不同档次的芯片产品,在价格因素不太重要的情况下,用户当然是会考虑选择更先进的一项。以罗冶使用的控制芯片来说,国内也有类似产品,但性能比进口芯片差,可靠性也不足,所以罗冶便选择了进口芯片。现在进口芯片被中断了,罗冶退而求其次,使用国产芯片来应急,也不是不可以的。
  比如说,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集成电路制程是7纳米,能够实现7纳米工艺的光刻机只有荷兰的ASML,所以许多人惊呼只要荷兰人卡我们的脖子,我们就造不出集成电路了。但实际上,中国自己制造的90纳米光刻机已经能够实现芯片的量产,65纳米至28纳米的光刻机也即将问世。简单说,就是如果真到国外彻底不向我们提供光刻机的时候,我们至少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造出90纳米的芯片。90纳米的芯片用来制造最新一代的手机或许不够,但用作巡航导航的控制芯片是绰绰有余的。明白了这一点,大家还需要如此焦虑吗?
  听到王伟龙的回答,冯啸辰点了点头,说:“好,这件事我们要多管齐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破美国的讹诈。这场贸易战,拼的就是双方各自的忍耐力,我们有损失,美国人同样有损失。你们买不到芯片,产品生产会受影响。美国的芯片卖不出去,我就不信他们不着急。现在就看谁能扛得住。”
  王伟龙叹了口气,说:“如果要死扛,怎么也扛过去了。90年代的时候,全国的装备企业日子都不好过,破产倒闭的一大堆,我们罗冶不也是死扛过来的?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说,比那时候强得多了。不过,集团让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得到一个死扛的答复,国家对我们这种受到贸易战影响的企业,就没有什么扶持政策吗?”
  “哈哈,说了半天,你是来讨政策的?”冯啸辰哈哈笑了起来,笑罢,他又说道:“我刚才说要多管齐下,这话还没说完呢。首先,你们企业自己要想办法,通过使用替代芯片来解决问题,除了国产芯片之外,欧洲、日本、韩国和咱们宝岛的芯片都可以考虑。如果因为芯片的性能问题影响了工程机械的性能,你们可以通过降价等方式来弥补。”
  “我明白,我会把这个指示带回去的。”王伟龙说。
  “其次,领导已经做过指示,要求对像你们这样的受到贸易战影响的企业进行扶持,目前应对办正在起草有关政策,未来会通过税收减免、技改资金支持等方式,向你们输血,帮助你们消化由此带来的损失。”
  “哈哈,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王伟龙乐呵呵地说道。


第九百零五章 时不我待
  “至于第三条,我听说你们的芯片供应商主要是美国的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吧?你们和这两家公司应当是有供货合同的,他们无故取消对你们的供货,你们应当到法院去起诉他们。”冯啸辰笑眯眯地说道。
  王伟龙说:“这个问题,集团和这两家公司联系过了,他们说取消供货的原因是美国政府的禁令,这属于不可抗力,在合同中也是能找到的。”
  冯啸辰问:“美国政府对你们进行制裁,本身是无理的。他们作为美国企业,有义务为自己的客户申辩,他们做了吗?”
  “这个应当没有吧?现在美国国内许多人都是支持梅普的,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肯定不敢替我们申辩。”王伟龙说。别看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但对于与公司经营相关的事情,他还是非常关注的。
  冯啸辰一摊手,说:“这不就得了?作为合作伙伴,他们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这还不值得你们去起诉吗?你回去告诉你们集团领导,让他们安排法务部向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提起诉讼,要求这两家公司为中断供货这件事赔偿你们的损失。我想想,赔偿金额就定个50亿美元好了。”
  “50亿美元!”王伟龙眼睛瞪得老大,“啸辰,你没说错吧?我们一年进口他们的芯片,连2000万美元都不到,要求他们赔偿50亿美元,这不是漫天要价吗?”
  冯啸辰认真地说:“怎么就不值50亿美元了?你们的商誉损失了多少?你们的市场损失了多少?你们因为芯片断供而不得不修改设计,这个损失又是多少?”
  “可是,这样的要求,法院会答应吗?”王伟龙纳闷地问。他不是太懂法律,但也能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的确是可以引用不可抗力条款来推卸责任的,就算罗冶能够找到对方的一些责任,让对方赔个百八十万美元也就到顶了,冯啸辰一张嘴就说50亿美元,这不是有些儿戏了吗?
  冯啸辰说:“老王,这件事,你们尽管去办就好了。法院那边,我会让人打个招呼,诉讼费不按标的计算,你们说50亿也好,500亿也好,不会增加你们的成本。辰宇公司和林重公司,我都让他们去起诉了,这个案子法院也不会马上做出判决,只是作为我们的一个后手而已。”
  “原来如此。”王伟龙隐约猜出了冯啸辰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最后还有一条,就不是我来跟你谈了。我看下时间,嗯,差不多到时间了,我约了另外两位客人过来,你和他们谈谈看。”冯啸辰说。
  他话音未落,秘书杭锦便推门进来了。他与冯啸辰对了一个眼神,在获得冯啸辰的许可后,他转身出门,很快就把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带了进来。
  “咦,这不是阮总吗?”
  没等进来的那俩人说什么,王伟龙已经认出了那老者,正是海东全福公司的董事长阮福根。至于那位年轻的,王伟龙没有见过,但从对方的眉宇之间,他看出有几分阮福根的相貌,想必应当是阮福根的子侄了。
  “冯秘书长,你好啊!王总,哈哈,好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吧?来来来,守超,这是冯秘书长,这是罗冶的王总,你快上前打招呼啊!”
  阮福根一如既往地热情打着招呼,然后便推着那年轻人上前给冯啸辰和王伟龙行礼。王伟龙听出来了,此人应当就是阮福根的儿子阮守超,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也是听阮福根说起过的。
  “冯秘书长,王总,你们好。”阮守超彬彬有礼地向二人问候着。冯啸辰只是微笑着答了个礼,王伟龙则客气地夸奖了对方两句,但因为对阮守超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这种夸奖也有些不着边际。
  大家寒暄完毕,冯啸辰示意阮家父子坐下,杭锦进来给他们倒上了茶水,然后便坐在一旁等着做记录。
  冯啸辰先开口了,他对阮福根说:“阮总,刚才王总来向我通报,说美国的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中断了对罗冶的芯片供应,现在罗冶的设备制造遇到了瓶颈,你看你能不能给王总提点建议?”
  听到冯啸辰的话,王伟龙倒是愣了一下。阮福根的公司是做机械的,主打产品是化工机械,与芯片有啥关系?罗冶解决不了的问题,阮福根能提出什么建议呢?
  阮福根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冯秘书长这是给我出难题了,王总他们都觉得麻烦的事情,我就是一个农民,我能知道啥?不过嘛,我家守超这些年倒是在搞芯片,可以懂一点皮毛,要不,我让守超说说?”
  “小阮是做芯片的?”王伟龙一惊,联想到此前冯啸辰说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对阮守超说道:“小阮,你是在哪家公司做芯片的,你们公司也搞工控芯片吗?”
  阮守超略有一些腼腆,主要是在场的几位都是他的长辈,而且还身居高位,由不得他张狂。他点点头,说:“王总,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现在的公司名叫超恒集成电路公司,是我和几个朋友合作创办的。对了,创办的时候,冯秘书长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我们这家公司就是专门设计和生产工业控制芯片的,目前我父亲的全福公司,冯秘书长的辰宇公司,还有其他一些企业,都是我们的客户。对了,罗冶也用过我们的一些芯片,量不大太,可能王总也没关注到。”
  “超恒公司,我听说过,在国内算是实力非常不错的,想不到居然是小阮你的企业。啧啧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阮总的儿子就是不一样。”王伟龙翘了个大拇指赞道,他这话有一小半是恭维,倒有一多半是真心。
  进入新世纪以来,国内的集成电路产业发展很快,在浦江、鹏城、建陆、江城等地形成了若干个大型的集成电路产业园区,涌现出一大批从事集成电路设计、制造、封测的企业,超恒公司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王伟龙也曾听说过。
  不过,由于这些公司都比较新,技术实力和品牌知名度都远不及美国、欧洲、日本的企业,所以在国内的市场占有率非常低,大多是在市场边缘谋生存。罗冶的确也采购过超恒公司开发的工控芯片,但主要是用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比如控制挖掘机工作台座椅的靠背调整之类,这种地方使用的工控芯片性能要求不高,国产货已经足以替代进口了。
  超恒公司其实也开发了一些技术性能比较高的芯片,与国外的一些芯片相比也并不逊色,但市场推广非常困难,国内用户大多不愿意接受。这倒不能怨这些用户崇洋媚外,毕竟接受一家新的供应商,对于企业来说是有风险的,在没有特别必要的情况下,大多数企业都愿意使用一些熟悉的品牌,而不愿意尝试新品牌,尤其是这个新品牌还是来自于国内。
  阮福根的全福公司对超恒公司给予了全力的支持。超恒公司的许多新产品,都是在全福公司的设备上得到试用的。为了安抚客户,全福公司甚至对使用了超恒公司芯片的设备给予价格上的折扣。在此期间,由于超恒公司的芯片设计不够成熟,导致全福公司卖给客户的设备在使用中发生了故障,全福公司还给客户进行了赔偿。要说起来,老阮为了支持儿子,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这一次,因为美国中断了对罗冶的芯片供应,罗冶的技术部门也与国内的一些工控芯片厂商进行了联系,希望从他们那里获得替代芯片。不过,由于超恒公司此前并没有推出过罗冶所需要的这几款芯片,所以罗冶的技术部门并没有把超恒公司纳入征询范围。知道了这一点,王伟龙就有些好奇了,冯啸辰安排阮守超来与自己会谈,莫非是超恒公司想染指这个领域了?
  阮守超看出了王伟龙的疑惑,他微微一笑,说道:“王总,据我们了解,罗冶过去使用的主要是兰纳公司的LNC4028系列微控制器,还有普拉斯特公司的SID377系列和HEL670系列,这几款芯片的特点在于稳定性较强,能够满足高实时性控制要求,具有多种功能接口,包括CAN控制器、脉宽调制器、EMC、UART、A/D转换等等。目前国内尚没有哪家企业的产品能够完美地替代这几款芯片。”
  涉及到这些技术方面的问题,阮守超就完全没有了此前的拘谨,而是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言语间透着满满的自信。
  “小阮的意思是说,你们超恒公司能够拿出完美替代这几款芯片的产品?”王伟龙听出了阮守超的潜台词,试探着问道。
  阮守超说:“事实上,我们超恒公司从成立之初,就是把兰纳和普拉斯特作为赶超目标的。我们一直都在开发与LNC4028等性能相近的芯片,而且也取得了一些进展。我们原来打算再用五年左右的时间,设计出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替代产品,但现在看来,时不我待,我们打算在半年之内就突破所有的技术障碍,拿出足以替代它们的产品。”


第九百零六章 危机就是危险与机遇的并存
  “勇气可嘉!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王伟龙再次翘起大拇指,又夸了阮守超一句。不过,在夸完之后,他又微微皱眉,说道:“半年时间就拿出可以完美替代兰纳和普拉斯特的芯片,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地大啊。小阮,你有什么把握吗?”
  “这是领导的要求。”冯啸辰在一旁笑呵呵地替阮守超做了回答。
  “领导?”王伟龙一愣,他不确信地用手向上指了指,意思是问是不是上面的领导,得到的是冯啸辰一个肯定的微笑。
  “领导上星期视察了浦江集成电路产业园,指示我们各家驻园企业要勇于担当,拿出国家当年搞两弹一星的精神,务必要尽快突破技术障碍,打破国外设置的技术壁垒,反击来自于国外的技术讹诈。我们超恒公司此前一直瞄准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的这几款控制芯片,已经做了不少技术积累,领导在听取了我们的汇报之后,要求我们半年之内拿出成品,满足罗冶等企业的需求。”阮守超报告道。
  “这……”王伟龙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领导的指示,他还真不好继续质疑下去,连领导都相信超恒公司能够做到,他王伟龙有什么资格质疑呢?但是,兰纳和普拉斯特是什么样的存在,王伟龙也是清楚的,单靠这么一个超恒公司,能够和他们抗衡?
  “当然不会是超恒公司一家去和兰纳、普拉斯特它们竞争。”冯啸辰解开了王伟龙的疑惑,“领导指示,集成电路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瓶颈,也是西方国家讹诈我们的最主要砝码。过去我们经济实力有限,难以在集成电路产业的投入太多的资金,导致了集成电路产业的落后,这是无法改变的。面对着中美贸易战这样的难关,我们必须下决心突破这个瓶颈,为此不惜调动举国之力。”
  王伟龙愕然道:“举国之力,我的乖乖,你们打算怎么做?”
  冯啸辰说:“应对办过两天要在京城召开一次集成电路产业攻关动员大会,小阮就是为这事来的。参加会议的,有全国各地的集成电路企业,还有各省市发改委、国资委、财政厅局的负责人,以及国内多家高校、科研院所的负责人,余下的就是各家大用户企业的代表,你们罗冶应当也接到通知了。按照领导的指示精神,我们已经和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央行协商过了,准备分五年投入不少于5万亿元的资金,用于集成电路开发。至于人手方面,全国会调动不少于50万技术人员,组织若干个企业集群,分工协作,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反击讹诈!”
  “5万亿,每年1万亿!”王伟龙觉得震撼了,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天文数字啊。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这么大的一笔资金投进去,能激起多大的水花。阮守超声称半年之内拿出与LNC4028等国际顶尖工控芯片相媲美的国产芯片,或许还真不是一句大话。
  “呵呵,这只是国家安排的投入,民间的投入还不算在内呢。”冯啸辰说。
  阮福根挺了挺胸膛,说道:“我考虑好了,用我的公司做担保,筹10个亿投入到守超的公司里去。从前我跟着冯秘书长干,把秋间会社、池谷制作所都打垮了。这回是我儿子跟着冯秘书长干,我相信照样可以把那个什么兰纳,还有普什么的,也一样打垮!”
  “老阮,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投入倒不用这么多。”冯啸辰赶紧劝道,“咱们要搞集成电路,但化工装备这些东西也不能丢。你量力而行就可以了,守超他们需要的资金,我会安排从国家的大基金里拿出来,毕竟超恒公司也是领导点过名要扶持的企业呢。”
  “咱们搞这么大的动静,国外估计要有所反应了吧?”王伟龙担心地问道。
  冯啸辰说:“这是美国人挑衅在先,我们不过是自保而已,梅普能说啥?我们一直说危机就是危与机的并存,梅普这样针对我们,其实倒是给我们提供了机会。”
  国家之间,是有一些相互约束的,并非某个国家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些约束,有的是以协议的方式存在,有的则仅仅是默契。
  比如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英法意日五国就曾签订过《限制海军军备条约》,规定各国发展主力军舰要符合约定的吨位比例,任何一个国家不能擅自扩军。冷战期间,美苏也有过类似的协议,比如双方各自保留多少核弹头等等。签订这种协议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国家间进行无谓的竞争,导致资源的浪费,这对于缔约各国都是有好处的。
  在经济方面,国家间同样需要保持平衡,这样才能实现双赢。比如说,一个国家如果在某个领域大量投入资源,就会威胁到其他国家的同类产业,其他国家出于自保,只能跟着进行投入,最终必然导致投入到这个领域的资源过多,对各方来说都是一种损失。世贸协定中规定政府不能对产业进行补贴,就是担心这种政府行为会带来国家间的无谓竞争。
  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工业发展迅猛,占全球工业总产值的比例不断攀升,已经引起了西方国家的不满。但由于中国的工业产业结构与西方是互补关系,中国的优势主要是在劳动密集型产品,而这恰恰是西方放弃的领域,所以中国与西方还能够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近年来,随着中国工业的升级,中国产品开始对西方构成威胁,中外经济摩擦因此而不断增加。西方对中国频频发起的反倾销调查,其实质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产业,使之免受“中国制造”的冲击。为了阻挠中国进入更高的工业层次,西方国家开始加大对中国的技术封锁,采取设备禁运、中断技术交流、阻挠中资企业收购西方高技术企业、打击中国先进企业等各种手法。
  为了避免对西方国家的刺激,中国在技术发展方面采取了较为低调的措施,尤其是尽可能不采用举国体制来推进某项技术的发展。通俗点说,就是做事留一线,让别人也有活路,以免让别人狗急跳墙。
  具体到集成电路的发展上,国家原本是可以投入得更多的,有些方面也可以采取一点贸易保护措施,促进国产技术的应用。但为了避免刺激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我们没有这样做,而仅仅是借助于市场的力量,让超恒这样的民间企业悄然成长。
  有人说,我自己发展技术,为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呢?这不是没骨气吗?事实上,发展技术不是光有骨气就可以的,全球是一个完整的系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离开别人而独立发展。你要搞集成电路,是不是要从国外买设备,是不是要看国外的技术资料,是不是要送技术人员到国外去学习?如果大家都撕破脸了,对你进行全面封锁,你凭着自己的力量的确能够突破这些障碍,但时间的损失将是你无法承担的。
  现在,梅普发布了芯片禁令,这就相当于与中国撕破脸了。中国在这种情况下,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以求自保,谁又能说什么呢?其他西方国家看到这种情况,也只会说梅普挑衅在先,中国应对在后,并不是中国真的想抢大家的饭碗,实在是梅普欺负人太凶了。中国其实是很萌的,大家如果好好待它,它是不会跟大家为难的。
  中国古代有句话,叫师出有名,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梅普把名义送到了中国人的手里,中国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大力发展集成电路产业,那就是傻瓜了。至于说每年1万亿的投入,相对于中国的体量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我明白了。”王伟龙释然了,有领导的指示,加上国家倾心全力的投入,国产芯片的问世,的确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罗冶现在还有一些库存的兰纳芯片,国外的一些订单也没有那么着急,拖上几个月是完全可以的,而届时如果超恒等公司真的能够拿出合格的芯片,罗冶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那么,啸辰,我们作为用户企业,能够做点什么呢?”王伟龙问。
  冯啸辰说:“第一,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国家会通过发行债券来筹措相应资金,你们企业如果有富余资金,欢迎你们购买债券,多多益善。还有,关于工控芯片的性能要求,你们用户企业是最有发言权的,届时需要你们派出得力的工程师,却帮助集成电路公司改进设计。”
  “没有问题,我们完全能够做到。”王伟龙说。
  “至于第二点嘛……”冯啸辰拖了个长腔,说道:“那就是你们要做一个承诺,一旦国内企业拿出了性能和品质能够与国外芯片相近的产品,哪怕稍微差一点,你们也要优先使用国产芯片。别到时候美国取消了芯片禁令,你们又一股脑买美国芯片去了。”
  “哈哈,我明白了。啸辰,你放心,我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兰纳想卖芯片给我们也成,先把那50亿索赔交了,否则,一切免谈。”王伟龙哈哈笑着应道。


第九百零七章 债务陷阱
  对罗冶的芯片禁售,仅仅是整个贸易战的开端。在随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梅普政府对中国展开了大规模贸易战攻势。
  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被列入制裁名单,制裁的理由千奇百怪,从为什么戴帽子到为什么不戴帽子,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纯粹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伎俩。被列入制裁名单的企业,有的不允许进入美国市场,有的不允许采购美国设备和配件,有的甚至连与美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做贸易都要受到限制,美国政府声称,如果哪个国家与制裁名单上的中国企业交往,则意味着违反了美国法律,将会遭到连带性的制裁。
  借口中国政府对企业提供了高额补贴,导致中国商品在美国市场上具有价格优势,梅普下令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增加25%至50%不等的关税,目的在于打击中国商品的竞争力,以保护美国本土制造业,进而实现所谓的“美国再次伟大”。
  梅普政府的贸易保护措施并不仅限于针对中国,对加拿大、欧盟、日本、韩国等,梅普政府也同样推出了五花八门的贸易制裁政策,包括提高进口关税、开展反倾销调查、退出各种贸易协定等等,搅得整个世界惶惶不安。
  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全世界的有识之士都对美国政府的这种贸易保护政策感到愤怒和担忧,在中国境内,却有相当一批知识分子在欢呼雀跃,声称这是对中国的一记“响亮耳光”,将能够把中国“打回原形”。他们表示,中国的繁荣是虚假的,邪恶的,只要他们的美国爹伸出一只手指头轻轻一按,中国就会彻底垮台。
  不过,这样一些人的鼓噪,并不能影响到国家的决策。针对美国采取的加税措施,中国政府毫不妥协,开展了对等的反击,对美国销往中国的商品增加同样比例的关税,并声称愿意奉陪到底。各个受到贸易战影响的西方国家,也纷纷表态,声称对梅普政府的政策感到不满,有些国家也采取了一些象征性的报复措施。
  “总统,我们近期推出的措施是不是太密集了?很多国家政府都对我们提出了抗议。”
  商务部长菲泽尔不得不向梅普提出提醒了。各国的商务部门都在向美国商务部提出交涉,美国国内的进口商和出口商也颇有微词,这些压力都是由商务部承担的,菲泽尔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扛不住了。
  “很密集吗?不不不,这还只是开始呢,我们后面的政策会更让他们震惊的。他们从美国得到的便宜太多了,我们要把这些都拿回来。”梅普自负地说道。
  菲泽尔说:“可是,我们也没必要同时对多个国家开战吧?如果我们的贸易措施只限于针对中国,我们面临的压力将会更小一些。”
  梅普哈哈笑了起来,说:“菲泽尔,你太年轻,思想太简单了。你想想看,如果我们的贸易措施只是针对中国人的,那么欧洲人就会在旁边看热闹,甚至暗中帮助中国,以便我们和中国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同时,中国人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也会和我们死拼到底,届时我们就会遭受重大的损失。而如果我们同时对多个国家展开贸易战,那么他们之间就会分化。每个国家都希望我们能够把压力更多地转移到其他国家身上去,为了祸水东引,他们会不惜向我们做出一些让步,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全都让步了。”
  “呃……好吧。”菲泽尔无奈了。你胸大你有理,四面树敌这种兵家大忌,你都能够说出一番大道理来,还说我是图样图森破,我还能说啥?
  “过去几周,中国人没有做出要妥协的表现吗?”梅普向菲泽尔问道。
  菲泽尔摇摇头:“没有。中国政府在许多场合声称,他们希望维护正常的国际贸易秩序,并希望能够和我们通过谈判的方式来解决贸易争端。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表示妥协,而且还对我们的措施进行了强硬的回击。我们提高了中国商品的进口关税,他们按同样的比例提高了从美国进口商品的关税,而且表示未来如果我们有进一步的举措,他们也会奉陪到底。”
  “他们就不怕完全失去美国市场吗?”梅普问。
  菲泽尔耸耸肩,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中国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准备这场贸易战,他们花了很大的本钱在非洲和其他一些地区培育市场。我们做过研究,过去两年中,仅非洲市场帮助中国人消化的产能,就能抵上美国市场的1/3。他们现在在中亚、西亚和拉美地区也展开了力度很大的国际合作,向这些地区提供资金和技术,帮助这些地区发展经济,以便他们拥有足够的购买力来购买中国商品。如果中国人的措施能够成功,美国市场对他们的重要性将会大幅度降低。”
  “这就是我的前任犯下的严重错误。”梅普用严肃的口气说,“他们完全无视中国人在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扩张,导致这些地区都变成了中国人的势力范围。比如说,我听说阿根廷最近和中国人的往来非常密切,中国人从阿根廷购买了大量的大豆,而这些订单本该是属于美国农场主的。”
  “这个嘛……”菲泽尔想了想,才硬着头皮说,“阿根廷这几年经济状况非常糟糕,政府财政陷入了困境。他们曾请求我们给予他们100亿美元的官方贷款,以帮助他们平衡财政赤字。但是……后来是中国人给了他们这些贷款,并且和他们签订了一个本币互换协议。”
  菲泽尔在中间省略了一段话,事实上,拒绝向阿根廷提供政府贷款的决定,恰恰是梅普做出的。梅普的理由是,美国政府做事,应当遵循美国优先的原则,美国自己都是债台高垒,为什么要向阿根廷提供贷款呢?阿根廷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了,美国没有这个义务去帮助他们。
  梅普的观点,乍听上去是有道理的。但拒绝了阿根廷的求助,就意味着把阿根廷推到了中国人那边去,美国因此而失去的市场利益以及地缘政治方面的利益,又岂是100亿美元能买来的?
  看看人家中国,人均GDP不到美国的1/5,却舍得花钱去做善事。几年前,中国政府宣布取消了非洲若干个穷国的累计100亿美元债务,换来的是这些国家与中国企业开展的全方位合作。短短几年时间,非洲各地都有中国人在经商,一船一船的中国商品运往非洲,换回一船一船的石油和矿石。美国商务部聘请智库做过研究,得出的结论是,中国人在非洲每花出去1美元,至少能够收回10美元的收益。
  这些话,菲泽尔以及其他的美国官员不止一次地向梅普说过,但梅普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菲泽尔与同僚们曾在私下议论,认为梅普其实并不是不懂得其中的道理,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罢了。要知道,帮助自己的国际盟友,能够使美国获得长期的利益,但在短期内,美国却是吃亏的。美国选民要的是眼前就能够看到的利益,而不是什么未来的收益。梅普打出美国优先的旗号,压榨盟友,透支国家未来的利益,却恰恰迎合了选民们的心理,这是一种高明的竞选策略。
  梅普在台上最多只有两个任期,也就是八年的时间。八年之后的事情,与他何干?菲泽尔这些人则不同,他们是想在自己的位置上长期干下去的,任凭梅普这样折腾,未来大家还怎么干呢?
  梅普似乎是没听出来菲泽尔话里的怨气,他点点头说:“是的,中国人现在到处发放贷款,这对于各国是非常不利的。”
  “是的,欧洲人对此也非常担忧,担心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会被中国人蚕食。”菲泽尔说。
  梅普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中国人给非洲人、拉美人发放贷款,会把这些国家拖进债务陷阱的。菲泽尔,商务部应当和这些国家的政府协商一下,让他们发布一个共同声明,谴责中国人向他们提供大额贷款的行为。”
  “等等,总统,我不太明白……”菲泽尔凌乱了。什么,让非洲人和拉美人发布一个共同声明,谴责中国人向他们提供大额贷款,你确信自己是在用人类的大脑进行思维吗?这些国家都是哭着喊着找贷款,结果由于美国和欧洲都身陷金融困境,全球只有中国人能够向他们伸出援手,你让他们去谴责中国人?
  梅普说:“菲泽尔,你想想看,这些国家都是穷国,中国人向他们提供贷款,他们未来能够还得上吗?如果还不上,他们就会爆发债务危机,届时他们的经济就会崩溃。所以,中国人的举动看上去是在帮助他们,实际上却是在坑害他们。商务部有义务把这一点告诉这些国家的政府,让他们拒绝中国的贷款,并且把中国企业赶出去。”


第九百零八章 请不要低估我们的智慧
  “这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戈斯内尔国总统府里,总统鲁伊对前来采访的欧洲记者康茨和伯恩斯坦说道:
  “西方人是把我们非洲人当成傻瓜了吗?请不要低估我们的智慧!我们要不要接受来自于中国的帮助,这些帮助会不会对我们的经济造成损害,难道我们自己不了解吗?”
  “鲁伊总统,在历史上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的。当年拉丁美洲的债务危机,就是因为它们接受了太多的贷款。它们在获得贷款的时候,经济非常繁荣,而当这些贷款用完,需要还债的时候,就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康茨给鲁伊上着经济课。
  鲁伊点点头,说:“谢谢康茨先生的提醒,事实上,我们的中国朋友早就给过我们同样的提醒。他们向我们分析过拉美发生债务危机的原因,这完全是因为当时提供贷款的都是西方的财团,而我们接受的却是来自于中国的贷款。”
  “你能告诉我,西方的贷款和中国的贷款有什么区别吗?”伯恩斯坦问。
  鲁伊说:“我们的中国朋友说过,当年西方向拉丁美洲提供大量贷款的原因,是西方经济陷入了滞胀,西方金融市场上有大量的游资无法找到出路,所以盯上了拉丁美洲。这些西方财团把钱借给拉美政府,鼓励他们兴建各种大而不当的工程项目,甚至用在一些奢侈消费上,所以,当这些钱花完之后,这些国家都陷入了债务危机。顺便说一下,非洲许多国家的贫困,也是拜这些西方财团所赐。”
  “呃……我承认,西方有些银行家或许是不太负责任的。”康茨的脸有些红,作为一名财经记者,他怎么会不了解这其中的猫腻呢?
  “那么,中国人的贷款又是怎么样的?”伯恩斯坦问。
  鲁伊说:“中国人向我们提供贷款的时候,有一整套的还款计划。他们说这是他们过去向西方借钱的时候采取的方法。他们会保证每一笔贷款的应用都能够形成偿债能力,如果一项投资是无法获得经济回报的,他们就会建议我们放弃这个项目。”
  “这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伯恩斯坦嘟哝道。
  鲁伊笑道:“事实上,这很容易。中国人帮我们做了详细的经济规划,告诉我们如果建一座化肥厂,我们每年能够减少多少从国外进口化肥的外汇支持,而粮食的增加又能够为政府创造多少税收。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认为投资兴建一座化肥厂,只需要四年时间就能够收回全部投资,还清所有贷款。事实上,连我都能够看懂他们的算法,更不用说我们的经济官员们了。”
  康茨意味深长地问:“这是不是意味着,非洲将会成为中国的经济殖民地?”
  鲁伊正色说:“中国并没有把非洲当成一个经济殖民地,中国是把非洲当成了平等的贸易伙伴。他们的技术更先进,资金更充足,他们用资金和技术帮助我们发展。事实上,戈斯内尔的经济在过去两年中每年增长15%以上,我们的很多农民能够吃饱饭了,这是欧洲人在戈斯内尔呆了几百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如果你们认为这就是经济殖民,那么我觉得,这或许是一种不错的殖民。”
  几天后,欧洲某报纸刊出了康茨和伯恩斯坦撰写的文章《戈斯内尔总统称欢迎中国进行经济殖民》,文章中把鲁伊的谈话进行了各种颠倒黑白的解读,甚至声称自己从鲁伊脸上看到了各种值得玩味的表情,说明他的话充满了言不由衷。
  这样的文章一经发出,自然引发了大批无聊人士的鼓噪,但欧洲的政客们却很清楚,所谓的言不由衷,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鲁伊说的那些话,实实在在就是非洲各国政府对于中国的态度。在这种标题党的背后,是欧洲势力在非洲的衰退以及中国势力在非洲的崛起。
  或许,让中国人在非洲发展一下也是好的,至少能够牵制美国人的注意力吧?
  欧洲政客们这样安慰着自己。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参与国际治理,对于蓝星上的事情,他们已经沦为看客了。
  “我听说,中国企业因为缺乏后续的芯片供应,已经向他们的客户提出推迟供货了。这是你们的机会,你们应当扩大产量,抢占市场,把中国人从非洲和拉丁美洲挤出去。”
  在白宫的办公室,梅普对前来拜访的海菲公司总裁雷金说道。
  “总统先生,自从你下达了对中国罗冶、辰宇等公司的芯片禁令之后,我们在中国的竞争对手的确遭遇了很大的困难。他们现在正在修改产品设计,试图用一些过时的芯片来替代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的芯片。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同时修改后的设计也不一定能够马上得到用户的认可,这的确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雷金说。
  “那你们还等什么?你为什么还坐在我这里,而不是马上赶回去安排生产。你们应当生产100万辆自卸车,来取代非洲和拉丁美洲各个矿山里的中国车辆。”梅普说道。他倒也不是没有常识的人,所谓100万辆自卸车的说法,不过是他习惯性的夸张而已。
  雷金苦笑道:“总统先生,我所以来拜访你,是因为我们遇到了新的困难。如果这些困难得不到解决,我们的产品将没有竞争力,甚至无法与中国人制造的上一代产品相竞争。”
  “你们又有什么困难?”梅普皱起眉头问道。
  雷金说:“这个困难,来自于总统先生发布的另一条命令。你上个月宣布对来自于中国的金属制品征收50%的关税,这极大地提高了我们的生产成本。你是知道的,我们的产品一向在价格上并不具有太强的优势,一旦成本提高,而且是大幅度提高,我们的产品就更无法与中国产品竞争了。”
  “我对金属制品征税,为什么会提高你们的成本呢?”梅普诧异地问道。
  雷金叹了口气,说:“是这样的,我们制造的自卸车和其他工程机械,需要使用来自于中国的标准件,包括齿轮、轴承、连接件等等,这些都属于金属制品。这些标准件的成本在我们的设备造价中占了20%以上,如果增加50%的税收,意味着我们的设备成本将会上升10%。”
  “你是说,你们的设备里至少有20%的成本是用于从中国购买标准件的?”梅普问。
  雷金说:“事实上,除了标准件之外,我们还有一些从中国定制的配件,所占的成本也非常可观。我们希望政府能够把这些标准件和定制配件从加税清单中剔除掉,这样就能够降低我们的生产成本,提高我们的竞争力。”
  “不不不,我要做的恰恰相反,我要提高它们的税率,比如说,把税率加到100%,甚至200%。”梅普说。
  “为什么?”雷金愣了,这哥们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前面还一副全心全意为企业着想的样子,现在居然会这样说话。
  梅普说:“很简单,我希望你们放弃从中国进口标准件,也不要再让你们的中国合作伙伴去制造什么配件。你们应当让美国的企业来为你们提供配套,这样才能够振兴美国的制造业。”
  “但美国并没有这样的工厂,和我们类似的企业都是从中国进口这些标准件的。”雷金争辩道。
  梅普说:“这就对了,我要改变的就是这样的不合理现象。雷金先生,请你转告你的同行,我会暂时把金属制品的税率保持在50%的水平上,但我很快就会把它们提高到100%。如果提高税率之后仍然不能阻止美国的企业从中国进口配件,那么我会把税率提高到200%,甚至更多。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在美国寻找供应商。我想,德州的那些小企业主会感谢我的这个政策,而当你们与他们合作之后,也会知道我的这个政策是多么伟大,因为你们从此不再需要跑到太平洋的对面去买配件了。”
  “总统先生,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雷金先生,很对不起,你的会见时间已经到了。”
  “……”
  雷金被秘书推出去了,梅普转头对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商务部长菲泽尔说道:“这些可恶的商人,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美国的利益,只是想着自己的利益而已。他们希望我替他们打败中国竞争者,却不愿意扶持美国的配件供应商。我不会纵容他们这种做法的,商务部要启动对中国金属制品的反倾销调查,必要的时候,可以禁止企业从中国购买这些该死的标准件。”
  “这恐怕会影响到美国企业的正常生产。”菲泽尔提醒道。
  “他们自己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
  “好吧,我会去办的。”
  菲泽尔面无表情地说。他很清楚雷金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梅普的想法根本就是不靠谱的。但他已经懒得去和梅普争论了,还是等着事实来教育这位刚愎自用的大统领吧。


第九百零九章 订单的烦恼
  伊金斯-麦吉机械厂是一家拥有40名工人的小机械厂,位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巴尔小镇上。工厂的主要业务是给美国各地的一些大企业生产小批量的零配件,每年有大约三四百万美元的业务额,足够让合伙人伊金斯和麦吉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了。
  伊麦工厂的业务是通过网络来获得的,老客户们会把自己所需要的零配件图纸通过电子邮件发过来,工厂根据图纸进行生产,再把生产出来的零配件空运给这些客户。客户们需要的零配件,往往都是一些非标准配件,需要的数量较少,时间要求也比较高,所以才会请伊麦工厂生产。如果是大批量的标准配件,这些客户往往会选择到中国去寻找供应商,因为中国企业的生产成本远远低于美国企业,每个配件上节省一美元,几万、几十万个配件所节省下来的费用,是非常可观了。
  然而,这几天,伊麦工厂的情况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订单从全美各地如雪片般地飞来,而且许多订单都是大批量的订货。接到第一个订单的时候,伊金斯和麦吉在惊讶之余便是充满了喜悦,因为这样一个大订单够工厂生产好几周了,开工厂的人,哪有不喜欢订单的。可随着后续的订单一个接一个地发来,二人的惊喜就变成了惶恐。
  “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愚人节的恶作剧吧?”伊金斯向自己的老搭档麦吉问道。
  “不是,海菲公司的菲泽尔先生也是我们的老客户了,他一口气向我们提出要订购45种标准件,这绝对不是恶作剧。”麦吉说道。
  “可是,我听说他们此前都是从中国进口这些标准件的,中国人的标准件生产批量大,价格比我们便宜得多,海菲公司为什么要向我们订购呢?”
  “这或许是和总统推出的加税政策有关吧。你没有关注过新闻吗?总统下令对从中国进口的金属制品加收50%的关税,而标准件正好就是金属制品。”
  “我当然关注过这条新闻,而且我还认为这个政策是对我们的重大利好。不过,我计算过,就算是增加50%的关税,从中国采购标准件还是比找我们采购要更便宜,你是知道的,中国的人工成本比我们低得多,我们这里的工人,要价实在是太高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麦吉搔着没剩多少头发的头皮,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把订单从中国人那里转到我们这里,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伊金斯和麦吉当然不知道,海菲等一系列公司转向美国国内采购零配件,是迫于梅普的压力。梅普已经警告他们了,如果他们继续大量采用从中国进口的配件,政府将会进一步提高这些配件的税率,而且还会通过其他手段对他们进行制裁。从伊麦工厂等美国本土企业进口配件,虽然目前看来价格还是高于加税后的中国配件,但好歹规避了梅普的忌讳。
  这些天,为了寻找美国本土的配件供应商,菲泽尔和其他企业里的同行一样,都费尽了心机。美国当然不是没有制造各种标准件的大型企业,但长期以来形成的分工体系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美国每年从中国进口的零配件价值数百亿美元,这不是少数几家大型企业就能够消化掉的,菲泽尔他们必须找到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中小型企业,向他们发出订单,请他们帮助完成一部分配件的制造,伊麦工厂这些天获得的商机,并非偶然。
  “好事吗?”伊金斯苦笑说,“麦吉,如果只是海菲公司一家向我们订货,这当然是好事。但这几天,我们已经收到了40多份订单,我们要生产完这些订货,起码要五年时间。而且,据我估计,这还只是一个开头,下一步我们会收到更多的订单,我们用五十年都不可能完成这些订单。”
  “或许,我们应当扩大生产规模了。”麦吉说道。
  伊金斯点点头:“再等等看吧,如果未来几天还有更多的订单,我们就考虑扩大生产规模的问题。”
  未来几天的情况,与伊金斯的猜测完全吻合,更多的订单从各地飞来,而且许多订单上都标着“急,在线等”这样的提示。这些订单上的零配件,制造工艺都不算复杂,以伊麦工厂的技术实力,是完全能够拿下的,伊金斯和麦吉需要做的,只是扩大生产规模而已。两个人都是实干家,看到这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便立马撸起袖子开始安排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样的道理即使在美国也是适用的。伊麦工厂要扩大生产规模,第一件事自然就是采购设备。伊金斯拨通了得州一家机床供应商的电话,向对方提出采购五台德国埃马克的卧式加工中心。
  “完全没问题!”对方的回答非常爽快,“每台卧式加工中心17万美元,如果一次性购买5台,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优惠,每台降到16万,5台一共是80万。”
  “16万!”伊金斯恼了,“每台16万,你们还说是优惠吗?就在一年前,我从你们公司购买过同样的一台加工中心,那时候的价格才12万。”
  “的确如此,但是,伊金斯先生,你忘记了税收的事情吗?埃马克的这款卧式加工中心,是他们在中国的制造基地制造的,所以属于中国产品。按照政府新发布的对中国产品加税的政策,每台加工中心要增加4万美元的进口关税。”对方解释道。
  “好吧……”伊金斯悻悻然地应道。
  “那么,伊金斯先生,你还需要这五台机床吗?”
  “我想我们是需要的,不过,请允许我和我的搭档商量一下。”
  放下电话,伊金斯揉着额头,对麦吉说:“麦吉,看来对中国产品加税也并不全是好事,咱们要买的机床,价格整整上升了三成。”
  “这还只是机床呢。”麦吉说,“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又统计了一下,除了机床,我们还需要采购一批工艺装备,比如说夹具、托盘、推零件的小推车,而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中国制造的,我估计它们的价格也已经涨了三成到五成了。”
  “Shit,这样一来,我们从这些订单里赚的利润,就都被梅普拿走了!”伊金斯忍不住就曝了粗口。不做实践的人是不知道的,一个工厂里需要的东西五花八门,缺一样都会带来各种麻烦。说个简单的例子,你要把产品用胶条封好寄给客户,至少一个撕胶条用的切割器吧?淘宝价不到1美元的一个小玩艺,可它也是中国制造的呀!
  “还有一个问题,我现在也没想好解决方案。”麦吉又说,“要完成手头的订单,我们至少要把生产规模扩大五倍,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新招聘200名工人。但是,我想了一下,整个巴尔镇,恐怕也凑不出200名工人。”
  “只能是从其他地方招聘了。”伊金斯说。
  麦吉摇摇头说:“我估计从其他地方招聘也不容易。”
  “周围一些镇子里,失业者还是不少的,凑出200人应当不难吧?”伊金斯说。
  麦吉说:“找到200名失业者并不难,但不是所有的失业者都能够干活的。我们需要的是熟练工人,在整个巴尔镇,你能找到几个失业的熟练工人?”
  “这……”伊金斯有些傻眼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左邻右舍,意外地发现麦吉的话居然是对的。他所知道的那些失业者中,琼斯是个二流子,成天游手好闲,招他进厂恐怕就是招了个大爷来侍候着;路易莎倒是又聪明又贤惠,可工厂需要的是有把子力气的男工,路易莎当个酒吧服务员端端盘子还行,哪能干得了工厂的活;还有老托尼,他可是正经八百在工厂里干过活的,但那似乎是20年前的事情,现在他的技术还能拣得起来吗?
  熟练工人是需要经过培训和实践锻炼才能培养出来的,美国去工业化的时间已经很长了,3亿多人里面,从事制造业的人口只剩下了1300万。大批年轻人从来没有进过工厂,要让这些人摘掉耳钉站到生产线上去,实在是一个很有挑战的任务。
  “我很奇怪,中国人是如何做到的?”伊金斯向麦吉问道。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麦吉说,“我们只是接到这么一点订单,就消化不掉了。这些订单过去都是发给中国人的,难道中国人都是超人吗?”
  这还真不能怨这两位仁兄没见识,相当多的美国人对于自己所生活的镇子之外的世界,其实是很缺乏了解的,更何况中国远在大洋的彼岸。他们倒也不是没有从电视、电影里看到过中国,但那里面并没有告诉他们说中国人为什么能够制造出这么多产品,相反,这些电视和电影都显示中国是一个极其落后的地方,那里的百姓一个个蓬头垢面、目光无神,偶尔有一个识字的,还是从美国留学回去的,而且是郁郁不得志的那种。
  “麦吉,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到中国去走一趟,看看那边的情况。”伊金斯说。
  “我也觉得有这样的必要。”麦吉郑重地点点头应道。


齐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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