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说的话你们别信
作者:齐橙|发布时间:2024-06-29 11:16:14|字数:32556
“宁默,你们搞什么鬼!”
潘才山大踏步地向着那群人走过去,厉声地向领头的胖子喝道。他认得这胖子正是劳资处长宁智新家的大儿子,坊间传说他是有几分先天性痴呆的。
宁默抬手向后面的几百名待业青年做了个手势,众人喊口号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宁默走上前,用难得的严肃表情对潘才山说道:
“潘矿长,我们是来请愿的,我们要工作,我们要上班!”
这时候,早有其他一些机关干部围上来了,保卫处长宋维东更是吓得满头大汗,气呼呼地就准备冲宁默发飚。保卫处的工作重心一向都是防着矿区和大院周围的农民闹事,很少关注大院里的事情。宁默他们这些人聚拢来的时候,有几个保卫处的干事看到了,还打趣地问他们是不是要搞什么歌咏比赛,谁料想这些人居然是到矿部来游行的。
这些家伙都是矿山子弟,而且还是没工作的那帮,潘才山就算是脾气再大,也不会拿他们开刀,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想拿他们开刀也找不到由头。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宋维东肯定要挨一顿剋,所以这会他把宁默切巴切巴烤着吃掉的心都有了。
“胖子,你吃错药了,找潘矿长要什么工作!”宋维东对着宁默怒吼道。
“宋处长,我很正常,我们是来向潘矿长反映情况的。”宁默对着宋维东可是一点都不憷:你不就是老宋吗,上回在我家跟我爸喝酒喝得钻桌子底下去了,不是老子把你背回家的?你跟我来什么吹胡子瞪眼?
“你特喵的,信不信我……我把你爸叫来,看他怎么拿皮带抽你!”宋维东原本打算说自己拿皮带抽宁默,评估了一下宁默的腰围之后,他决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步兵是不能和坦克较劲的。好在宁默的老爹也是中层干部,让他出面来收拾宁默更为合适。
“宁默,你们是什么意思,要什么工作?”潘才山止住了宋维东的咆哮,黑着脸对宁默问道。
宁默其实对这位一言九鼎的矿长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他的胆子全都来自于身后那好几百人。他记得这几天与冯啸辰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冯啸辰教过他一个词,叫作法不责众,只要人数多了,潘才山再强势,也只能先做出姿态来。
有了这个底,宁默的腰杆稍稍硬了几分,他梗着脖子对潘才山说道:“潘矿长,我们这些待业青年,已经待业好几年了,我们想问问,矿上打算怎么安排我们?”
潘才山道:“这件事,矿上一直都在努力。你爸爸就是劳资处长,他不是最清楚吗?现在各个地方都是这样,国家没有这么多的招工指标,我这个当矿长的也变不出位子来安置你们。”
“可是,明明人家京城来的上级领导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工作问题,矿上为什么不让他们帮忙?”宁默终于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哪来的上级领导?”潘才山一愣,直到这时候,他还没把这件事和刚刚离开的冶金局一干人联系在一起。常敏和他谈判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谈到招工、待业青年之类的内容,让潘才山怎么能够想到这事与他们有关呢?
“潘矿长,你就不用骗我们了,上级领导不是刚走吗?”宁默说道。
“刚走?”潘才山扭头看了看大门,然后回过头来,说道:“刚走的是冶金局的领导,他们是下来谈其他事情的,和你们根本没有关系啊。”
“可是他们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就业问题。”宁默说道。
“你听谁说的?”潘才山斥道,这都是哪传出来的谣言,一定要让保卫处好好查查,分明就是故意挑事嘛。
宁默却是认真地说道:“这是真的,不信你问大家。”
“没错,是真的!”
“人家京城来的领导说了,只要咱们矿上愿意跟他们合作,他们就能帮我们解决工作!”
“人家说这件事很容易,就看咱们矿的意思了!”
“我亲耳听……说的……”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来,一个个说得活灵活现,好像京城的大领导给他们签字画押做过保证一般。
潘才山真的恼了,他大喝了一声:“都特喵给老子闭嘴,这都是没影的事情,谁在那瞎传的!等老子查出来,停他家长的职,扣他家长的工资!”
此话一出,年轻人们更是炸锅了,一个个围着潘才山便指责起来:
“凭什么呀!”
“矿长也得讲理吧!”
“这是管卡压,是运动作风!”
“现在中央都说解放思想了,你矿长凭什么搞一言堂!”
冷水矿有自己的子弟小学和子弟中学,这些年轻人不管成绩好坏,大多数都读到了高中,平日里也曾读书看报,有点文化功底。这一刻,见潘才山对大家发出威胁,大家便把学过的理论都砸出来了,浑然不管这些大帽子与潘才山的作为是否相符。
“小默,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走开!”
宁默的老爹宁智新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原本呆在办公室里写材料,听到有人通报说宁默带着人在外面围攻潘才山,他吓得魂都散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了现场,钻进人群,便欲去揪宁默的耳朵。
“爸,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不是胡闹!”
宁默躲闪着父亲的魔爪,大声地辩解着。
“老宁,怎么回事?你原来就知道这件事?”潘才山敏锐地抓住了宁默话里的玄机,对宁智新问道。
宁智新一摆手,道:“潘矿长,那都是小孩子乱说,我从来就没当真。没想到这个小畜生竟然这么胆大包天。你放心吧,我晚上回去就把他的屁股打开花,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地!”
工厂和矿山都是极其讲究父权的地方,打孩子在工矿企业里是再平常也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厂矿子弟也都习惯了这种被父母体罚的传统,即便是如宁默他们这种20出头的大小伙子,在比他们个头还小一些的父辈们面前,也只有乖乖脱裤子领打的份儿,没人敢谈什么尊严或者人权之类。
潘才山忽略了宁智新对宁默的威胁,他淡淡地说道:“小孩子乱说什么了,你跟我说说看。无风不起浪,我得知道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
宁智新闻听,也不敢隐瞒了,他说道:“潘矿长,我也不太清楚内情,只是前几天宁默回来跟我说,有一个京城来的干部,我估计应当就是常处长带的那三个人之一了,告诉他说自己可以给他们这些人解决工作问题,前提是咱们矿上同意接收自卸车的工业实验。”
“这是真的?”潘才山盯着宁默,严肃地问道。
宁默抬起头,答道:“是真的。”
“跟你说这话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潘才山又问道。
“他叫冯啸辰,是跟着京城的领导一起来的。”宁默答道,冯啸辰事先已经授权他透露自己的名字,他这样说并不算是出卖朋友。冯啸辰已经安慰过他了,说自己是上头派下来的,潘矿长就算再恨他,也奈何他不得。对于这一点,宁默是非常相信的。
“冯啸辰?”潘才山有些懵。常敏一行总共也就是4个人,潘才山和他们接触了好几回,几个名字都已经很熟悉了。冯啸辰不就是那个最年轻,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家伙吗?好像常敏对他还有些不太喜欢。这么一个家伙,居然跑到待业青年里去造谣,这件事他可得好好跟常敏说道说道。
“我知道了。”潘才山点点头,对宁默说道:“那个小年轻说话嘴上没把门的,他说的话,你们别信。京城的领导这次来冷水矿,和招工的事情无关,他们的领导和我谈过,也没说到招工的事情。”
“潘矿长,你们矿领导有没有问过京城的领导有关招工的事情?”宁默问道。
宁智新又欲去揪宁默的耳朵,被潘才山给拦住了。潘才山知道,光收拾一个宁默是无济于事的,不把话说透,这好几百年轻人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他说道:“京城领导本来就不是为这事来的,我们根本没有谈到这方面去。”
“那不就是了吗?”宁默道,“潘矿长,我们这么多待业青年的事情,你们矿领导就漠不关心吗?人家明明可以帮我们解决问题,条件就是矿上帮人家测试一台自卸车,这么容易的事情,矿上为什么不答应呢。”
“谁跟你说矿上答应测试自卸车,他们就能帮你们解决工作问题了!”潘才山提高声音问道。
“冯啸辰啊!”宁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都说了,他说的话,你们别信!”潘才山又说起了车轱辘话。
“我们干嘛不信?你们矿领导不管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京城的领导愿意帮助我们,你还叫我们别信,那我们该信谁去!”待业青年中有人站出来与潘才山叫开板了。换成他们的父母,肯定不敢这样对潘才山说话,可这些小年轻就敢,这也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
潘才山的脸气得变成了猪肝色,他跺了一下脚,对站在旁边的宋维东吼道:“去,派个车去火车站,把常处长他们拉回来,我倒要问问常敏,是谁给他们乱说话的权力的!”
第一百零一章 我当然有办法
宋维东的电话打到了火车站的站长办公室,那时候,开往石峰方向的火车已经进站,严福生和一同过来的另外两名矿山办公室干事正准备送常敏一行上火车。站长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拦了一干人等,说是矿山那边来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京城的领导离开。
严福生足足问了五遍,才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出现幻听。他走上前,为难地向常敏转达了站长带来的口信,请常敏一行不要上车,至于因此而造成的火车票作废之类的损失,冷水矿会全部承担。
严福生的话说到这个程度,常敏自然也不便拒绝了,如果没有天塌下来这样的大事,潘才山怎么可能会在他们临上火车前一分钟让人打来电话拦阻呢?常敏在心里快速地分析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全然没有注意到她手下的王伟龙和冯啸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冯啸辰的眼神里满是得意,王伟龙则显得多少有些无奈。
宋维东坐着吉普车赶过来了,他脸色铁青,像是刚被老婆收拾过一顿的倒霉样子。他代表潘才山向常敏表示了道歉,说矿上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请常敏一行回去做个见证。常敏自然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宋维东只是往潘才山身上推,说自己就是一个传话的,具体的情况只有潘矿长能说。
一行人分乘三辆吉普车回到了矿山大院,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乌泱乌泱的人群。见工作组的领导们回来,正在聒噪的年轻人全都闭上了嘴,用眼睛注视着常敏等人。常敏心念一动,忽然想到冯啸辰好像跟她说过什么有关待业青年的事情,具体是怎么说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难道这件事和冯啸辰有关系?常敏忍不住扭头去看冯啸辰,得到的是冯啸辰一脸坏笑的回应。
这臭小子,别真惹出什么事来了吧?常敏的心扑扑地跳了起来。
被待业青年们围在垓心的潘才山此时已经快要崩溃了。
刚才这会,不少待业青年的家长也已经闻讯赶来了,潘才山原本想让这些职工把他们的孩子带走,而且最好是采取揪着耳朵拖回家去暴打一顿的方式。
谁曾想,家长们仅仅是象征性地把自家的孩子臭骂了一顿,随后便开始向潘才山求证:孩子们说的事情,到底有谱没谱。万一人家京城领导真的有这样的权力,能够把孩子们给安置下去,那么矿上接受一台自卸车的工业试验又算什么呢?不就是怕工业试验会影响生产吗,大家多受点累,加加班,也是无所谓的。孩子能不能上班,可是关系到孩子前程的大事,不说别的,成天在家蹲着,连搞对象都搞不上,这不是耽误大家抱孙子吗?
面对着这些无端的质疑,潘才山知道,这件事非得让常敏来澄清才行了,他说什么都是白搭。就算能够强迫大家散开,整个冷水矿的职工肯定也要说他为了一己私利,不肯妥协,以至于耽误了全矿上千名待业青年的前程。还有,那些待业青年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如果他们觉得潘才山妨碍了他们就业,信不信一夜之间潘才山家的窗玻璃就会一片都剩不下了。
“常处长,你们回来了,这个场面,你来说说吧!”
看到常敏等人分开人群走进来,潘才山没好气地对她说道。
常敏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无数充满希望的眼光,心中暗暗叫苦。她对潘才山问道:“潘矿长,这是怎么回事,你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潘才山跳了起来,“这些都是我们矿上的待业青年,他们是来向矿机关请愿的。他们说了,你们工作组答应给他们解决工作,都是我们矿机关不同意。你说说,有没有这事?”
“啊?”常敏傻眼了,这都哪跟哪的事啊,自己啥时候说过要解决待业青年的工作问题了。她脑子里倒是闪过了冯啸辰的名字,但现在显然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她只能断然地摇着头道:“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常处长可能没说过,可是架不住你带来的人满嘴跑火车啊。”潘才山冷冷地说道,同时用眼睛恶狠狠地扫了冯啸辰一下。
常敏知道没法装糊涂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先问个明白吧。她已经猜出问题是出在冯啸辰身上,但不知道冯啸辰到底说了些什么不当说的话。她也想好了,不管怎么说,一会她还是要努力替冯啸辰遮掩一下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等回了冶金局,再跟这小子算账也不迟。
“潘矿长,是不是我们哪位同志说话不太合适,闹出了什么误会,还请潘矿长直接指出来。”常敏说道。
潘才山用手一指冯啸辰,道:“刚才我们这边的人说了,是你们这位小冯同志,说他能够解决大家的就业问题,我也不知道真假,所以只能请你们回来和大家对质一下了。”
常敏这才把目光转向冯啸辰,虎着脸问道:“小冯,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冯啸辰呵呵一笑,说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什么,不是你说的!”潘才山急眼了,他用手指着宁默说道:“刚才宁默亲口这样说的,你想抵赖吗?”
不等宁默反驳,冯啸辰摆了摆手,道:“潘矿长,我想你可能是听错了。我和宁默是朋友,我跟他聊天的时候说过,在我看来,解决千把人的就业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可没说过要解决咱们冷水矿这些年轻人的就业问题哦。”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潘才山有些懵圈。
常敏却是急了,她瞪了冯啸辰一眼,怒道:“冯啸辰,你胡说什么!你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上千人的就业?”
冯啸辰道:“我当然有办法。”
“那你说呀,有什么办法!”潘才山冲着冯啸辰喊道。合着你就是红口白牙瞎吹牛啊,把一个矿的待业青年都给忽悠了,留下一屁股脏东西让我来擦。还什么解决千把人的就业不是什么难事,你真以为你是谁了!
冯啸辰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潘才山说道:“我为什么要说呀?冷水矿的事情,和我有关吗?”
潘才山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斗牛,被冯啸辰挥着红布撩起了性子,却找不着发泄的地方。他回头对着常敏质问道:“常处长,这就是你们冶金局的态度吗,我马上就打电话问罗局长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敏正待说什么,冯啸辰抢过了她的话头,对潘才山说道:“潘矿长,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跟宁默私下聊天,只代表我自己,与冶金局何干?”
潘才山道:“可你是跟着常处长来的,你就是代表冶金局。你胡说八道,散布谣言,破坏生产秩序,我怎么就不能找罗局长讨个说法了?”
冯啸辰正色道:“潘矿长,你说话要有根据,我哪里散布谣言了?我说我有办法解决大家的就业问题,这是一句再真实不过的大实话,你凭什么说是胡说八道?”
“你有这样的本事?呵呵,我也不用多,你能解决500人的就业,我就跟你姓!”潘才山叫起了板。
冯啸辰却不领情,他耸耸肩道:“不敢,潘矿长折煞我了,再说,我要你跟我姓干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那我这个矿长让给你当!”潘才山又换了个赌注。
冯啸辰依然不接:“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谁当矿长,你说了不算,这种赌注我才不信呢。”
潘才山被冯啸辰噎得只差吐血,他原地转了一圈,目光停在了常敏的身上。他用手指着常敏,对冯啸辰说道:“你们不就是要搞自卸车的工业试验吗?好,你如果有办法给我解决500个待业青年就业,这件事我就接了。”
“当真?”冯啸辰这回可没再推辞,他盯着潘才山的眼睛,逼问道。
“一口唾沫一颗钉,我老潘啥时候说话不算了!”潘才山吼道。
冯啸辰道:“不会吧,潘矿长,昨天开会的时候,你们可是提了十几条要求的,难道你们都放弃了?”
潘才山也是被挤兑到墙角了,无论是个人的自尊心,还是周围几百名年轻人的压力,都不允许他再松口,他大声地说道:“所有的条件都作废,只要你能办到这件事,工业试验的事情,我给你们包了。”
“常处长,你相信吗?”冯啸辰又向常敏问道。潘才山的表态,正是冯啸辰希望达到的效果,现在需要的,就是让常敏和潘才山击掌为誓,把这件事坐实。
常敏看了看冯啸辰,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到这程度,她还能看不出冯啸辰是这件事的总导演吗?只是她吃不透冯啸辰到底有多大的把握。1000多待业青年的就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常敏自忖她也无法办到。可冯啸辰逼得潘才山放出了誓言,答应只要满足这一个条件就可以接受工业试验,自己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太可惜了。
“小冯,你说啥呢,潘矿长可不是你这种嘴上不带锁的小年轻,他说出来的话,就是代表冷水矿领导班子的,怎么可能有假呢?”
常敏一句话,就把潘才山的话给逼住了。潘才山日后如果真的反悔,那可就别怪常敏对他下狠手了。
第一百零二章 变废为宝
“好了,你们处长也说话了,你总可以说说你的锦囊妙计了吧?”
听到常敏给他做完证,潘才山把头转向了冯啸辰,说道。这一刻,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该相信这个小年轻有办法好,还是期待这个小年轻只是放空炮好。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追究冯啸辰什么责任已经是没有意义了。如果冯啸辰真的只是胡扯,根本没有什么可操作的方案,那么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失败。待业青年们失望,自是不必说的;冯啸辰因为信口开河惹出事端,回去之后免不了一个严肃处理,甚至直接滚蛋回家都有可能;而冷水矿呢,因为这件事也与冶金局结下了怨,要消除芥蒂是很困难的,还有,待业青年和他们的家长们满心的希望在领导面前化为泡影,干群关系蒙上的阴霾,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无法消除的。
反过来,如果冯啸辰真有什么好办法,能够一下子解决上千人,或者哪怕是500名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对于矿山来说,也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事,潘才山不吝惜以放弃昨天向常敏提出的所有条件来作为交换。在昨天的谈判中,冷水矿方面没有提出招工的问题,也是因为觉得冶金局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提出来也是白搭。
当然,如果今天待业青年们不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向潘才山逼宫,而是有人事先向潘才山透露了消息,那么潘才山就可以在正式谈判的时候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条件提出来,而且不至于因此而放弃其他的要求。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潘才山没法说光解决这一件事不足以换取冷水矿的合作,如果他敢这样说,那么他在冷水矿的权威就会轰然倒地,职工们的仇恨会把他活活淹死。
“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锦囊妙计,只是一个想法罢了。”冯啸辰缓缓地开口了,他看着周围的年轻人们,说道:“咱们矿山这么多待业青年,要想都通过招工进入矿里工作,肯定是不现实的。但如果咱们矿能够办一个大集体性质的企业,把他们容纳进去,不也是就业吗?我想,在场的各位应当是不会拒绝的。”
“办一个大集体性质的企业?”潘才山看着冯啸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冯啸辰点点头:“对啊,这个不需要国家批准的。”
“这就是你的主意?”潘才山又问道。
“是。”冯啸辰显得很自豪的样子。
潘才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怪异无比,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办一个大集体性质的企业,这就是你的锦囊妙计?这就是把好几百年轻人忽悠得跑来围我的办公楼的好主意?类似这样的考虑,冷水矿领导班子讨论过岂止20次,问题在于,办这个企业能做什么样的业务,没有业务你说个屁啊。
他有一种被人耍弄的感觉,可看冯啸辰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又不是故意在耍自己。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就是这个年轻人是个典型的二百五,没有一点起码的基础经验,信口开河,把包括他潘才山以及常敏在内的一干人都给害惨了。
“简直是荒唐透顶!”
在潘才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跟着常敏他们一道回来的严福生暴怒了,他指着冯啸辰的鼻子骂道:“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这种话也能随便乱说。办个大集体企业,谁想不到这个点子?如果这样做有用,我们这些人都是废物吗?”
宁默等一干年轻人也都愣愣地看着冯啸辰,他们也没想到冯啸辰故弄玄虚了好几天,憋出来的主意居然是这个。矿上其实就有几家大集体企业,都是挂在劳动服务公司名下的,也安置了很少的一些待业青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天才的主意了。难道自己满怀希望,换来的真是一个泡影?
冯啸辰却是从容不迫,他看着严福生,笑着说道:“严矿长,你们能不能想到这个点子,我不清楚。不过,我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道理的。你们搞不成,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怎么搞,而我却知道。我知道这家企业应当生产什么,我也了解必要的生产技术,我能帮你们解决生产设备和产品销路,而生产所需要的原材料,是冷水矿最不缺少的。到了这一步,你们如果还觉得办不成,那么就真不能说我是废物了。”
“你是说……你有具体的想法?”潘才山稍稍冷静了一点,他盯着冯啸辰,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建议我们办一家生产什么产品的企业?”
“装饰石材。”冯啸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冷水矿采场表面剥离的花岗岩,是非常好的装饰石材,可以切成薄片,再雕上花纹,用于高档建筑的内外墙面装饰。目前西方发达国家以及日苯都非常流行这种材料。如果我们能够建一个石材加工厂,利用我们废弃的花岗岩,变废为宝,制成石材出口,不但能够解决全矿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还能创造外汇收入,利国利民。”
“你说的是真的?”潘才山惊呆了,这是一个他以及其他矿领导都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点子,他们无数次从那些废石堆旁边走过,还屡屡为这些废石的处置问题而头疼,却丝毫没有想过这些石头居然还能变成宝贝。冯啸辰说西方国家喜欢用这种石材作为建筑装饰,潘才山不知真假,但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点子。万一能成,自己收获的可绝不仅仅是1000待业青年的安置,还有变废为宝的成功经验,以及出口创汇的贡献,这都是能够一鸣惊人的政绩啊。
先前冯啸辰说要搞一家企业的时候,潘才山、严福生都觉得不屑,是因为依川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可以经营的东西。纯粹搞商业或者服务业,是肯定行不通的,依川这么一个小城市哪里需要上千人去搞服务?如果搞制造业,就面临一个产品选择的问题,在全国一盘棋的计划体制之下,凭空建一个上千人的大工厂,原料从哪来,产品卖哪去,都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可偏偏这样一个难题就被冯啸辰给解决了。原料就是采场周围最不值钱的花岗岩,这是连成本都不需要的。而销售市场似乎也有了,如果冯啸辰说的情况属实,那么这些加工好的石材可以销往国外,换取国家最需要的外汇。价钱方面是可以不用担心的,国家有出口补贴政策,哪怕是低价甩卖,靠着国家补贴也足够给待业青年们发工资了。
想到此处,潘才山真恨不得扑上前去,把冯啸辰的脑袋扒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想出如此绝妙的点子。
潘才山不知道,冯啸辰提出来的主意,可还真不是他的创造。这是在几十年后,当冷水矿逐渐濒临枯竭的时候,一个由国家组织的精干专家团队经过充分调研之后,给冷水矿区提出的良药,帮助这个老矿区重新焕发了生机。那时专家组构思的经营项目还包括工业旅游、矿石工艺品制作、生态林果业等等,这些对于今天的中国社会还很不适合,所以冯啸辰也就很聪明地没有提出来。
装饰石材生产需要的技术并不复杂,只要有一些石材切割机和打磨、抛光设备就可以了。石材可以是平面的,也可以雕刻一些图案,后者能够大大提高石材的附加值,但同时也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冷水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力,或者说,最需要的就是能够消耗人力的项目,因此冯啸辰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这家企业生产雕刻石材。想着宁默这样的大胖子拿着凿子、锤子在石头上雕花的场景,冯啸辰就忍不住想偷着乐。
当然,到了后世的时候,石材雕刻已经不再采用手工方式了,计算机控制的雕刻机能够高效地雕刻出精美的图案,随之而来的,就是这类石材价格大幅度下降。说到底,产品的价值还是体现在人工投入方面的,用计算机也能模仿出名画的效果,但这样画出来的名画也就是值一张白纸的价钱而已。
“潘矿长,你可能不知道,小冯的亲奶奶和一个亲叔叔都是在德国定居的,他的婶子还是正宗的德国人,所以小冯对国外的情况是非常了解的。依我看,你们如果真的想建一个石材厂,销路的问题让小冯去想办法,肯定是没问题的。”
王伟龙恰到好处地曝了一个猛料,用以坚定潘才山等人的信心。有关建立装饰石材加工厂的设想,冯啸辰私下和王伟龙讨论过,他主要是询问了一下加工设备方面的问题。王伟龙对此有一些了解,告诉冯啸辰,在国内完全能够找到石材切割、打磨和抛光一类的设备,从而扫除了冯啸辰唯一的疑虑。
“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潘才山转怒为喜,走上前用力拍着冯啸辰的肩膀,连声说道:“小冯,你还藏着这么一个关系呢,怪不得你敢说这样的大话。”
第一百零三章 不怕你们反悔
严福生也大致听明白了冯啸辰的想法,而且也感觉到这个想法似乎是有一些亮点的。不过,他在感慨之余又有些不屑,觉得这毕竟就是一个脑子急转弯的事情而已,冯啸辰捂得严严实实的,还非要挤兑得潘才山答应接受自卸车工业试验的任务才说出来,实在是太奸滑了。
带着这样的看法,严福生大摇其头,对常敏说道:“常处长,你们这样做也太不地道了,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就逼着我们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这不是骗人吗?”
常敏可不干了,从两位矿长的反应来看,她知道冯啸辰的主意的确是打动了他们,这个年轻人巧妙地破解了冷水矿待业青年的难题,也为在冷水矿开展自卸车工业试验打开了一扇大门。她来不及去评估冯啸辰的主意是不是还有破绽,听严福生有想赖账的意思,她把脸微微一沉,说道:“严矿长,你这就不对了,刚才潘矿长当着大家的面都答应了的事情,你还想反悔吗?”
“不是反悔,而是你们这个主意太容易了,就算你们不说出来,我们自己琢磨琢磨,没准也能想到的,不就是石材加工,然后出口创汇吗?”严福生说道。
“你们先前怎么没想到呢?”常敏反驳道。
“其实我们也有同志提过的,只是还在研究而已……”严福生明显是在耍赖了。
常敏正待再说什么,冯啸辰伸手拦住了她,示意她不用着急,然后笑呵呵地对严福生说道:“严矿长,你如果觉得我出的主意太简单,值不了什么钱,那好,先前潘矿长答应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取消,这个点子就算我白送给冷水矿了。不过,我得提醒严矿长一句,如果没有我帮忙,你们这个石材加工厂恐怕还是办不起来呢。”
“怎么就办不起来了?”严福生不愤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离了张屠夫,我们还就得吃混毛猪了?”
冯啸辰道:“你们采场有各种石料,你知道选哪种最合适吗?国外的装饰石材是什么风格,你了解吗?想把石材卖到国外去,你有渠道吗?严矿长,我之所以敢把这个主意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就是不怕你们反悔。你们如果真的反悔了,我们现在就走。明年这个时候石材厂但凡能卖出一块石材去,我这辈子都不再踏进冷水矿一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已然是一片威严之色。潘才山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不禁一凛:自己真是小看这个年轻人了,一直以为他不过是20岁上下的年龄,没什么城府,没准是个什么领导的孩子,跟着常敏来镀金的。没想到,这家伙其实有的是内秀,这一副老成稳重的神色,与矿上那些三四十岁的壮年中层干部相比,也不遑多让。
“小冯,你别误会了,我们没有反悔的意思。”潘才山在一刹那间就做出了决定。同时心里隐隐有些惋惜,本来可以与冶金局交换的一些条件,现在看来只能放弃了。如果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昨天谈判的时候多让步一些,换取常敏的合作,那么冯啸辰的这个主意,常敏不也得当个礼物送给自己?
“待业青年的安置工作,是我们冷水矿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牵动了近千个家庭的幸福,矿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去做的。”潘才山一下子就把事情的高度拔到了顶峰,这番话也为他赢得了在场数百名待业青年和他们家长的拥戴,他转头对常敏说道:
“常处长,只要小冯同志能够帮助我们把这件事情办好,工业试验的事情,我们就承担下来了,绝对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你看怎么样?”
“太感谢潘矿长了!”常敏伸出双手,和潘才山热情地握了一下,这就类似于小孩子拉勾赌咒了,她说道:“我们会全力支持小冯把建厂子的事情办好办漂亮的。另外,你们冷水矿生产中的实际困难,我们也会充分考虑。你们昨天提出的那些要求,我们回去之后会向局党组进行详细的汇报,请局党组在可能的情况下,给予你们最大程度的照顾。”
这就是常敏会办事的地方了。刚才她和冯啸辰联手,逼着潘才山答应取消一切其他要求,用工业试验换冯啸辰的一个金点子。现在冯啸辰的点子已经说出来了,而且的确折服了潘才山等人,常敏却主动退让了一步,称会继续考虑潘才山他们此前提出的要求,这就相当于做生意给对方饶了点添头,能够让双方都感到满意。
常敏这样说,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原因,那就是她对冯啸辰出的主意还真有点觉得不太踏实。万一这个主意最后行不通,潘才山肯定是不会接受工业试验的,届时冶金局还是得赔他一些好处,以安抚他那受到伤害的心灵。常敏现在这样说,就是预先留出了理赔的台阶。
待业青年们如来的时候那样乌泱乌泱地散开了,只是愤懑的情绪被激昂的希望所代替,大家一个个喜笑颜开,有人甚至已经在做着挣了工资之后买几个大雪糕去向邻居家的小花妹妹表白的美梦了。宁默本想拉着冯啸辰去哪哈屁一下,以示庆祝,但随即就看到冯啸辰已经在潘才山、严福生以及宁默老爹宁智新的簇拥下返回办公楼去了,他只能转身给旁边的赵阳来了一个熊抱,大声喊道:“走,咱们打弹子球去,我请客!”
冷水矿与冶金局工作小组之间的洽谈会重新召开,这一回,开会的场所换到了矿部的大会议室。几乎所有的矿领导和劳资处、后勤处、生产处、财务处、劳动服务公司等部门的中层干部全都到齐了,准备听取冯啸辰关于创办一家装饰石材厂的详细报告。常敏等人手里都捏着一把汗,能不能落实工业试验已经是他们考虑的次要问题了,他们现在想的是,冶金局的脸面还能不能保住。这个小冯前面说得热闹,万一到具体落实的问题上说不出个名堂来,冶金局丢人可就丢大了。
冯啸辰却是一点都不紧张,后世冷水矿通过发展装饰石材产业成功实现了老矿山的产业转型,冯啸辰是去参观过的,也认真听取过企业负责人的介绍。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把人家已经摸索出来的经验以及付出不少代价换回的教训都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而已,还愁镇不住这一干80年代初的领导?
“冷水矿区的表层花岗岩,具有良好的质地,硬度、耐久性、耐磨损性都优于普通花岗岩。色泽方面,主要是红色系和花色系两类,我粗略看过,只要经过简单的加工,就能够成为非常美观的装饰材料。西方国家对于材料的环保要求极高,石材的环保指标主要在于天然放射性水平,在这方面,我没有直接的数据,但冷水矿区总体的氡浓度、伽玛辐射剂量值等指标都是偏低的,这一点在冶金局的资料中有所体现……”冯啸辰侃侃而谈。
“小冯说的最后一点,我有印象。”常敏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这些数据我们安全处是做过测量的,我们矿的放射性水平在国内各个金属矿山中也是偏低的。”安全处的处长也给出了证明。
呵呵,其实我是有直接数据的,只是不便说出来,说出来你们就该把我当成妖孽了,冯啸辰在心里得意地想到。后世冷水矿的装饰石材业所以能够发展得很好,也是得益于其石材的高环保性,在西方市场创下了偌大的名气。
潘才山等人坐在会议桌边,不停地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着冯啸辰的话。严福生不再有此前那副牛烘烘的想法了,听冯啸辰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装饰石材居然有这么多的讲究,这不是他这个在坑矿里滚打出来的土老冒能够了解的。如果真的把冯啸辰赶走,由冷水矿自己来做这件事,还不定会闹出多少笑话来呢。
冯啸辰接着又讲起了石材加工的技术,介绍如何加工才能符合国外用户的需求,又要如何才能卖出最高的价格。关于出口销路这方面,他全推到了自己的德国叔叔和婶子那里去,说等这件事开始之后,他会请德国婶子帮忙联系一个可靠的进口商,帮助冷水矿把产品直接打入欧洲市场。
目前国内的企业普遍缺乏开拓国际市场的能力,如果没有一个国外的进口商来协助,这些产品即便不说是根本卖不出去,至少也得压上个一年半载的,无法变现。冯啸辰把这件事大包大揽下来,就相当于捏住了冷水矿的痛脚,不怕冷水矿事后反悔。
当然,冯啸辰这样做也不是没有私心,后世冷水矿出产的“冷红”、“依川花”等高档石材,在国外都是抢手货,利润极高,冯啸辰把这桩业务交给冯华夫妇去打理,也存着让叔叔、婶子赚点利差的念头。国外代理商赚取利润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就算公开说出来,也算不上是冯啸辰徇私。
第一百零四章 小冯真是一员福将
“罗局长,我真是服了,还是您慧眼识珠,能够发现小冯这么一个人才。他可真是一员福将啊,我们这么多人努力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办成的事情,小冯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真是太让人大开眼界了。”
在罗翔飞的办公室里,前来述职交差的常敏啧啧连声地说道。她原本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此前对冯啸辰有些偏见,连带着对推荐冯啸辰的罗翔飞也有几分不满,现在冯啸辰干出了成绩,常敏自然要来向罗翔飞做个表示,其实也算是一个自我检讨的意思了。
有关开办一家装饰石材加工厂以安置全矿待业青年的事情,在经过了几天的认真讨论之后,最终由冷水矿向临河省经委打出了报告。冷水矿的业务由国家经委冶金局管理,但涉及到在当地开办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却是需要向省经委请示批准的。在此之前,为了这1000多待业青年的事情,冷水矿没少和省经委叫苦,省经委也早就不胜其烦了。现在听说他们居然自己想出了办法,既能够安置就业,又不需要花国家的钱,没准还能创造点外汇,这种几全齐美的事情,省经委怎么会不同意?
拿到省经委的批复,冷水矿就忙碌开了,着手做工厂开工的准备工作。工厂的场地选择在了采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那里离废石堆很近,而且是荒地,不需要走什么征地程序。此外,建在这个地方也有利于依川市的环保,因为石材加工是粉尘污染极大的行业,需要远离市区布局。
加工设备的采购也迅速展开了,前期的投资要好几十万,这些钱搁在别的单位可能是一个大难题,但对于财大气粗的冷水矿来说,就算不上什么了。要知道,矿山的随便一辆载重汽车,就能值这么多钱。冷水矿通过各种关系,从外地聘来了几名石材加工的老师傅,加上冯啸辰在一旁做一些思路上的指点,迅速完善了生产工艺,只等选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开工生产了。
在石材厂紧锣密鼓进行建设的时候,常敏也代表冶金局与冷水矿签定了进行自卸车工业试验的协议。王伟龙带着协议赶回罗丘冶金机械厂,组织试验队伍,拆解车辆,只等火车皮到位,就可以把自卸车发运到依川去,启动工业试验。
到这一步,常敏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她再次告别潘才山一行,带着冯啸辰、卢志冬返回了京城。在回程的火车上,冯啸辰先是严肃地向常敏做了检讨,称自己没有及时向领导汇报有关情况,犯了无组织无纪律以及其他一些名目的错误。检讨完了之后,他才向常敏解释自己一直隐瞒这件事情的缘由,那是不希望让冷水矿方面觉得冶金局在要挟他们,以免在上下级单位之间造成嫌隙。
常敏一开始对于这件事是有一些不悦的。冯啸辰独辟蹊径解决了问题,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这件事他非但瞒住了潘才山等人,连常敏都没有告诉,这就是典型的不拿处长当领导的表现了。
但听了冯啸辰的解释之后,常敏意识到,冯啸辰的处理方法其实是更妥当的。如果常敏事先就知道这件事,却没有向潘才山通报,那么潘才山肯定会对常敏有意见,甚至会迁延到对整个冶金局都有意见。想想看,1000多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冶金局有办法解决,却要捂着不说,以此要挟冷水矿答应他们的条件,这种事传出去,谁不说冶金局太不像个上级机构了。
可把这事说成是冯啸辰的自作主张,就无所谓了。毕竟是年轻人嘛,不懂什么分寸感和大局感,一心只想着完成自己的任务,所以对冷水矿耍了个心眼,能算什么大错吗?冷水矿如果想拿这事来跟冶金局说理,冶金局一句话就堵回去了:我们一个20岁的小年轻能够想到的主意,你们一大堆领导都想不到,你们好意思来闹?
常敏在现场的错愕表现是真实的,没有任何作伪的成分,这一点潘才山也能看得出来,所以他在事后只能对常敏说感谢,而没有一句怨言。反过来,只是冯啸辰事先向常敏透了风,常敏要想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恐怕也很难。
这样一琢磨,冯啸辰哪里是欺瞒领导,分明就是勇于替领导背锅。最后的成绩是领导的,而其中的风险却由他一人担下来了。这么好的一个下属,常敏如果再不到局领导面前去夸奖几句,她也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听到常敏对冯啸辰的夸奖以及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恭维,罗翔飞微微一笑,说道:
“小冯的成绩,也是在常处长的领导下取得的。你们这次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不但解决了自卸车工业试验的问题,还帮助冷水矿解决了待业青年的就业难题,潘才山的感谢电话都已经打到我这里来了。你们要好好总结一下这次工作的经验,尤其是在开展工作的时候,不仅仅是从我们上级部门的需要出发,而且还要从下属企业的实际困难出发,通过为下属企业排忧解难,赢得他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常敏点头不迭:“罗局长,您说得很对,我们的确是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开展工作的时候多考虑一下企业方面的要求。对了,罗局长,现在小冯好像还是挂在行政处吧,要不,把他放到我们处来,这样的人才,我们非常需要啊。”
罗翔飞笑道:“哈哈,这个恐怕是不行。南钢的热轧机引进项目,他也是重要的参与者之一,所以设备处和机电处那边也一直说要把他调过去呢。”
常敏道:“也真是怪了,这么一个小年轻,怎么就成了个香饽饽,大家都抢着要呢。有句话怎么说的,叫作后生可畏,看来,像我这种老人,的确是该让贤了。”
“你可不老,经委那边可一直说你是咱们冶金局的一枝花呢。”罗翔飞心情不错,向常敏开了个玩笑。冶金局一枝花的这个说法,其实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常敏脸上还没有皱纹,在经委大院里走过时,回头率也是颇高的。
又聊了几句闲话之后,罗翔飞打发走了常敏,让田文健去把冯啸辰叫来。现在田文健对于冯啸辰的成绩也有些免疫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满肚子泛酸水,说得严重一点,就叫作哀大莫过于心死吧。冯啸辰在冷水矿用一个金点子折服潘才山的事情传回来的时候,田文健的感觉就是“绝望”二字,这个主意简直是太讨巧了,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真不知道冯啸辰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罗局长,您找我?”
冯啸辰走进罗翔飞的办公室,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规规矩矩地问道。
“来了,坐吧。”罗翔飞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道。
冯啸辰照着吩咐坐下来。罗翔飞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也在冯啸辰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然后自顾自地拿出烟盒取了支烟点上,一边吐着烟雾,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冯啸辰,一声不吭。
冯啸辰对于罗翔飞的脾气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加上他自己也没干啥坏事,相反,还刚刚做了个挺漂亮的成绩出来,所以不用担心罗翔飞剋他。看到罗翔飞不说话,冯啸辰也不着急,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和罗翔飞比起了耐心。
“呵呵,不错。”
罗翔飞抽完了一支烟,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这才笑着开口了:
“有点稳重的劲头。不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得意着呢。这回到冷水矿去,把潘才山这个老矿长都给震了,常处长对你也是称赞有加,是不是挺得意的?”
冯啸辰笑了笑,说道:“习惯了,也不算特别得意。”
“你还真不谦虚啊!”罗翔飞被气笑了,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他欣赏冯啸辰的地方。换成其他年轻人,做出了这样的成绩,要么就是飘飘然不知所之,要么就是赶紧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以博领导的欢心,唯有冯啸辰,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说明他的确是没把这些成绩看得太重,这种境界才能算得上是宠辱不惊了。
“你这次的表现不错,能够深入到群众中去,发现冷水矿面临的主要矛盾,然后还能创造性地提出解决方案,这都是难能可贵的。”
罗翔飞先进行了一番表扬,然后接着又点评道:
“在具体的方法上,还有一些不够成熟的地方,太过于行险,处理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这次你所以能够成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潘矿长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有因为你的冒犯而生气。如果换成其他性格的领导,恐怕这件事的处理不会这样顺利。”
冯啸辰道:“罗局长批评得对,我这次的确是有些贪功冒进了。我想的是用这件事将住潘矿长,逼迫他接受工业试验的事情,却没有考虑照顾冷水矿方面的情绪。幸好常处长非常有经验,给了冷水矿方面很大的台阶,这件事才算是没有产生什么恶劣的后果。”
第一百零五章 经委有没有废石堆
冯啸辰的检讨还是有几分真诚的。他在冷水矿导演的这场戏,的确有些行险的成分。正如罗翔飞说的,如果潘才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难免不会因此而记恨上冯啸辰,甚至有可能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而执迷不悟,拒绝接受冯啸辰的帮助,这样弄不好会让冶金局都陷入被动。
但冯啸辰这样做,又是迫不得已。如果他采取传统的方法,把这个主意拿出来与潘才山进行交易,潘才山根本就不会作出什么妥协。他会直接把电话打到罗翔飞的办公桌上,问问罗翔飞到底在乎不在乎他们冷水矿这1000多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
安置待业青年本来也是上级部门应当考虑的事情,现在上级部门有一个好主意,而且是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的,却捂在手里不肯告诉冷水矿,非要冷水矿答应什么条件才行,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没有人会说潘才山做得不对,只会指责冶金局太不近人情。
所以,冯啸辰只能借宁默他们的力量去进行逼宫,把潘才山一行逼到绝路上,然后冯啸辰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问潘才山愿不愿意与自己进行交易。到了这个时候,潘才山就没有机会再去玩什么欲擒故纵的韬略了,只能在年轻人和他们的家长面前作出表态。
当然,在此之前,冯啸辰也是进行过充分评估的,潘才山的为人也是他考虑的因素之一。实践表明,他的判断是准确的。
听到冯啸辰的检讨,罗翔飞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用自责。这件事总体来看,你的处理方法还是不错的,分寸拿捏得很准。常处长打电话向局党组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党组有些领导认为你太莽撞了,我是替你解释过的,认为你是一个比较稳重的人,既然这样做,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有些时候,要完成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的确需要有一些走一些险棋。当初我安排你进入这个工作小组,其实也是在冒险,是想利用你这种敢于打破常规的工作作风,去解决这个难题。现在看起来,我这个冒险也是成功的。”
“谢谢罗局长对我的信任。”冯啸辰赶紧表示感谢。
罗翔飞道:“你现在还很年轻,年轻是一个缺陷,也是一个资本。同样这件事,如果是我或者常处长去做,就很不合适。而由你去做,就好解释得多了。”
“是啊是啊,你们可以说我是个愣头青,不懂事啥的。”冯啸辰笑道。
罗翔飞也笑了,说道:“这倒不至于,既然是让你去做事,自然不会让你代人受过,否则还要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干什么?你放心,常处长是个有担当的人,如果当时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她肯定会保护你的。”
“嗯嗯,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冯啸辰道。
说完冷水矿这桩事,罗翔飞又笑着看着冯啸辰,说道:“小冯啊,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怎么想到石材加工这个点子的?为什么包括潘矿长在内的那么多人都没有想到呢?”
冯啸辰道:“这可能就是旁观者清吧。我在德国的时候,看到我叔叔家的别墅外墙就是用花岗岩材料装饰的,当时还觉得比较好奇,打听了一下有关情况。这次到冷水矿去,看到他们的采场旁边堆的都是花岗岩,就想到这一点了。”
罗翔飞道:“旁观者清,这个说法不错。那么我想问问,对于咱们冶金局,你是局中人呢,还是旁观者呢?”
“呃……”冯啸辰有点懵,他挠了挠头皮,问道:“罗局长,您问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
罗翔飞噗地一声笑了,笑罢才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设个圈套来套你的话。实话跟你说吧,关于冷水矿石材厂的这件事,经委的领导同志也听说了,他们对你出的主意也是赞赏有加,然后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冯啸辰问道。
罗翔飞道:“他们问:能不能问一下小冯同志,咱们经委有没有什么可以开发的废石堆。”
“这是什么意思?”冯啸辰真的没弄明白。
罗翔飞道:“意思很明白呀,你帮冷水矿解决了上千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而我们经委系统也有两百多待业青年,让经委领导也是很头疼的。他们的意思是说,你能不能再出一个主意,把咱们经委自己的待业青年也给安置了。”
“这……”冯啸辰真的傻眼了,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儿啊。自己不过是为了解开自卸车工业试验这个死结,才给冷水矿出了个主意,结果在经委领导的眼睛里,自己居然成了安置待业青年的专家。经委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全国经济体系里的最高权力机关,经委的各个部门里出类拔萃的领导、专家数不胜数,如果这些人都解决不了待业青年的问题,自己能干什么呢?
“罗局长,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冯啸辰试探着问道,“咱们经委这么有权力的地方,安置一下自己的职工子弟也办不到?”
罗翔飞叹了口气,说道:
“外面的人以为经委很风光,其实并不然。经委各个部门都有一些下属企业,倒是可以安置一些人,但这些企业大多数都在外地,总不能让这些职工子弟都到外地去上班吧?京城里的这些企业,面对的并不只有经委这一个上级部门,京城这么多部委机关,哪个机关里没有一些孩子需要安置的?经委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形象问题,不能做得太过分了。这几年,很多原来下放到外地农村去的知青回京,委里已经想办法安置了一些,包括在经委内部创造了一些岗位进行安置。但那些年龄稍小一些的待业青年,就只能排队等着了,待业青年安置是全国性的大难题啊。”
“原来如此。”冯啸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一点了。
罗翔飞把冯啸辰从南江借调到京城来,答应帮他解决一个编制,但却是挂在一家位于远郊的企业里的。人的编制算在那边,但上班是在冶金局。经委那些子弟不可能采用这样的方法来安置,他们需要有上班的地方,却又不像冯啸辰那样有一技之长。京城市区以及近郊的企业有限,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经委有权有势,那只是地方上的看法,搁在京城这个地方,像经委这样有权力的单位,可还真不算少。
为了安置本单位职工家里的待业青年,经委自己也创造了一些岗位。比如冶金局的食堂、汽车班、后勤之类的地方,就有不少临时工是本单位的子弟。但这种岗位毕竟也不能无限地设置出来,因此最终还是有不少孩子在家呆着无所事事。
冯啸辰在冷水矿用一个主意解决了上千待业青年就业的事情,在经委内部被当成一个有趣的八卦传说开了,于是便有人说这么一个人才,为什么光顾着给别人出主意,不能给经委自己出个主意,也找个什么废石堆,建个石材厂之类的。这话传到经委领导耳朵里去,便有了对罗翔飞的这么一问。当然,经委领导这样问,也并不是真的存了多少希望,其中也不乏一些开玩笑的成分。
“罗局长,这件事委里的重视程度有多高?”冯啸辰向罗翔飞问道。
罗翔飞道:“还是非常重视的。你要知道,这些待业青年里,有一些还是司局级领导同志家里的孩子。照理说,以他们的权力和社会关系,给自己的孩子安排一个工作并不难,但单位里其他职工家里的孩子还没有解决,这些当领导的同志如果光顾着安排自己的孩子,未免就太不合适了。这种情况在咱们局也有,比如马局长家里的小儿子,现在就在待业,为这事,父子俩还一直在闹别扭呢。”
“那我就明白了。”冯啸辰答道。
人都是有些私心的,如果这些待业青年都是普通职工家的孩子,那么领导们嘴上说得再坚决,实际行动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懈怠的。此外,要解决这些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难免要动用一些社会关系,是不是有这些领导的孩子,情况也是大不相同的。如果没有你们家孩子,你去求人的时候,人家就可以推托一下。但如果你家的孩子也在其中,你求人帮忙也更加理直气壮,人家不帮你解决,那就不仅仅在公事上得罪了你,而且在私事上也得罪了你。
谁都知道,在公事上得罪人无所谓,在私事上结仇可就有麻烦了。
“怎么,你有办法了?”罗翔飞看冯啸辰如此回答,不禁好奇地问道。说真的,他向冯啸辰提起此事的时候,并不带有多大的希望。他一直觉得冷水矿石材厂的事情是一个偶然事件,是很难复制的。冯啸辰能够在冷水矿想出一个办法,不意味着他回京城还能想出另一个办法。
可现在看冯啸辰的反应,似乎又带着些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这个小年轻真的这么逆天?
第一百零六章 德国人来了
冯啸辰并没有告诉罗翔飞自己打算怎么做,他表示自己对于这件事已经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但还没有考虑成熟,需要再了解一些情况再说。罗翔飞与冯啸辰有足够的默契,见他不肯说,也就没有追问,只是说什么时候冯啸辰考虑成熟了,再来找他交流。
事实上,经委的这200多个待业青年有些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几年了,领导们倒也没急着非要在这个把月的时间里解决这个问题。既然冯啸辰说要考虑,罗翔飞也就由他去了。
在随后的几周时间里,冯啸辰忙得脚不沾地。因为冯舒怡给他打来了越洋长途,说自己将在3月底访问中国,届时将带几个德国商人同行。在冯舒怡到来之前,冯啸辰要做的准备工作实在是太多了。
“啸辰,我又见到你了!”
首都机场,衣着艳丽的冯舒怡推着装得满满的行李车走出等候大厅,迎面正与前来迎接的冯啸辰碰上。德国婶子扔下行李车,大步走上前来,不容分说又给冯啸辰来了一个拥抱,顿时把与冯啸辰同来的其他接机者都雷了个外焦里嫩。
“婶子,这里是中国,三叔就没教过你啥叫入乡随俗吗?”
冯啸辰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拥抱之后,假装难堪地对冯舒怡批评道。他早看出来了,这位婶子纯粹就是想整蛊,她知道当年的中国人性格保守,所以故意这样做来戏弄冯啸辰。在这种情况下,冯啸辰越是尴尬,她就越是开心。
冯舒怡格格笑着,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感到得意,她回头招呼过来三位同行的德国男子,指着其中的两位向冯啸辰说道:“啸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德国格拉尼建筑材料公司的职员,这位是阿尔坎先生,是公司的营销经理,这位是丹皮尔先生,是质量检验师,他们是专程为了你说的冷水矿的装饰石材而来的。”
“你们好,欢迎你们到中国来!”
冯啸辰用德语向两位格拉尼公司的职员致着欢迎词,然后把他们介绍给了与自己同来接机的严福生和常敏。严福生和常敏连忙上前,与对方握手致意。
冯舒怡这趟来中国,身负着两项职责。第一项便是应冯啸辰的要求,带这两位建筑材料公司的人员到冷水矿去实地考察花岗岩材料的情况,确定从中国进口花岗岩石材的事宜。
在此之前,冯啸辰已经让人对冷水矿的花岗岩进行了技术鉴定,并把鉴定材料发给了冯舒怡。冯舒怡找到格拉尼公司,请他们研究这些鉴定材料。正如冯啸辰预测的那样,格拉尼公司的技术人员和营销人员看过材料之后,如获至宝,当即表示如果资料属实,他们非常愿意从中国引进这种石材,并在整个欧洲市场进行销售。
建筑石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怕花样繁多的。建筑师和普通人家都喜欢尝试各种新的材料,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冷水矿的花岗岩品质良好,环保指标也达到了欧洲最严格的标准,自然能够赢得建筑界的青睐。当时德国市场上几乎见不到来自于中国的石材,光是这个噱头就足够让格拉尼公司想尝试一下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价格便宜啊!
在冷水矿的时候,冯啸辰与潘才山等人一起研究过石材的定价问题。最初,潘才山他们算出来的价格是每片600毫米见方、厚度20毫米的抛光板材可以卖到2元人民币的样子,这样石材厂非但能够支付得起所有待业青年的工资,甚至还能有少许的利润。
冯啸辰回忆了一下后世冷水矿建筑石材的销售资料,又结合未来几十年中国的物价变化和汇率变化,拿笔算了半天,怎么算都觉得这个价格似乎是太低了。他让冷水矿开了个介绍信,然后跑到市里的邮电局给远在德国的冯舒怡打了个长途电话,然后回来告诉潘才山等人,他们的报价还可以再高一些,最起码也要乘上五倍的样子吧。
这个数字一说出来,当即就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乘上五倍,那就是每片石材可以卖到10块钱人民币,这不是抢钱的节奏吗?按体积算下来,1立方米石材差不多就是1400块钱,合800多美元,什么时候石头能卖得比矿石还贵了?
其实,潘才山他们还真的想错了,这个世界上优质的花岗岩本来就比铁矿石要贵得多。不是所有的花岗岩都能够作为建筑石材的,而在能够用作建筑石材的花岗岩中,又分为若干个档次,冷水矿的花岗岩是属于高档的那一类。此外,铁矿石的开采没什么讲究,直接用炸药炸开,然后用大电铲挖出来就行。而作为建筑材料的花岗岩却需要整块地开采出来,再进行切割、抛光等工序进行加工,还要计算边角料的损耗,这也是要计入成本的。
在当年,中国人没有这么奢侈,很少使用石材作为建筑材料,所以在人们的眼里石头是不值钱的。
欧洲市场的情况就不同了,一方面是建筑中使用石材的数量较大,拉高了价格,另一方面则是人工和环保的成本很高,所以优质石材价格不菲。即便是这个乘了五倍的价格,在格拉尼公司看来,也仍然是便宜得惊人,算上海运成本,再算上私底下付给冯舒怡的佣金,他们还是能够稳稳地赚到一倍的利润。当然,前提是这些石材真的能够达到冯啸辰所说的各项质量指标,尤其是辐射剂量和色泽这两项,对价格的影响实在是太显著了。
当然,到了后世的中国,家家户户装修新家或多或少都会用上一些石材,一块天然石材的台面也能卖到上千块钱。如果潘才山他们也是穿越者,对于现在冯啸辰报出的价格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带着半信半疑的心理,冷水矿派出了严福生前往京城迎接格拉尼公司的技术人员。冶金局对此事也高度重视,派出常敏陪同,与冯啸辰一道到机场接机。在从冶金局到机场的路上,严福生嘟囔了不止20次,说价钱方面是不是应当稍微保守一点,不要说得太高,免得把客户吓跑了。常敏倒是见过一些世面的,知道德国人有钱,虽然她也不太相信石材的价格能卖得这么高,但还是站在冯啸辰的一边,说不妨先开个高价试试,对方实在觉得价格太高,还可以再还价嘛。
冷水矿派出的德语翻译在一旁给严福生、常敏他们做着翻译,让双方能够顺畅地沟通。冷水矿有不少进口设备,也经常会有国外设备商的技术人员来帮助做技术指导或者维修工作,所以有自己的外语翻译,用不着再麻烦冯啸辰去做翻译了。
严福生在事先受过冯啸辰的再三叮嘱,让他不许在石材的成本、价格上露出半点口风,也不许在外商面前显得太过客气,以免堕了自己的志气,影响谈判。他也是个老江湖了,虽然不懂跨国贸易,但在国内做生意的经验还是有的,因此便强迫自己装出矜持的样子,与阿尔坎等人只谈天气和友谊,只字不提卖石材的事情。
在另一边,冯舒怡正在向冯啸辰介绍她带来的第三名同伴,此人名叫佩曼,自称是德国菲洛金属加工公司的特派专员,是专程前往南江省考察合资事项的。他脸色严肃,即便是在与冯啸辰握手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笑容也是刻板生硬的,显示出传说中德国人特有的严谨。
冯啸辰用德语与佩曼交谈了几句,基本上只是对菲洛公司前来中国投资表示感谢,希望佩曼在中国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之类。
常敏在与阿尔坎等人打过招呼之后,也过来和佩曼握了握手。有关佩曼的使命,常敏已经听罗翔飞交代过了。佩曼此行的目的与冶金局没有丝毫的关系,纯粹算是冯啸辰的私事。不过,引进外资是国策,常敏既是冯啸辰的领导,又是一名国家干部,在这种场合当然要上前来说点冠冕堂皇的大话。
“佩曼先生,非常欢迎贵公司到中国来投资,中国政府对于国外投资是高度重视的,并会给予投资商以无歧视的待遇和必要的照顾,请您放心。”常敏彬彬有礼地说道。
“非常感谢常女士,我想本公司与中国朋友之间的合作一定是会非常愉快的。”佩曼用僵硬的语气回答道。
各自问候完毕,常敏招呼着众人走出机场大厅,上了他们开来的中巴车,前往专用接待外宾的京城饭店。
到了饭店之后,严福生、常敏一行就没法再进去了,人家外宾远道而来,肯定是要先休息的,他们有什么理由去打搅?冯啸辰却借口以要陪婶子的名义留了下来。等到办完入住手续,到房间放下东西,冯舒怡给佩曼的房间打了个电话,佩曼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进门便满面春风地向冯啸辰行了个抱胸礼:
“尊敬的老板,佩曼随时听候您的指示。”
第一百零七章 佩曼是个好员工
此刻的佩曼,哪里还有在机场时候那副傲慢、刻板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萌呆呆的小白兔。好吧,如果要结合他那体型来说,应当是一只萌呆呆的北极熊,冲着冯啸辰只差把尾巴摇起来了。
冯舒怡招呼佩曼坐下,然后向冯啸辰介绍道:“佩曼先生原来就是菲洛公司的销售经理,菲洛公司破产之前,他被辞退了。这一次,我们把他重新招聘进来,负责合资企业产品在德国的销售业务,他对于公司的忠诚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冯啸辰向罗翔飞、孟凡泽、乔子远等人说起来的合资企业,其实不过是一家“出口转内销”的私人企业而已。所谓的德资,是冯啸辰在德国出售几项专利技术所获得的收入,通过冯华和冯舒怡的运作,抹掉了冯啸辰的痕迹,成了一笔国外资本。
冯舒怡以自己的名义在德国注册了一家投资公司,冯啸辰作为匿名股东,在其中拥有绝对的控股权。这家投资公司又在市场上收购了一家刚刚破产的德国机械企业,也就是这家菲洛公司。菲洛公司的所有设备,都已经在几天前从德国装船起运,即将运往中国,再送往南江省桐川县。这些设备虽然是二手货,却也比国内大多数中小型机械企业的设备要先进得多,这将是冯啸辰的起家资本。
菲洛公司在德国的部分只剩下了一个销售处,佩曼便是冯舒怡雇来担任销售处经理的前菲洛公司雇员。他的职责有两项,其一是继续开拓德国市场,将在中国合资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德国销售出去,为合资企业赚取利润和源源不断的外汇收入;其二则是以菲洛公司特派专员的身份,到中国来与冯啸辰唱一出双簧,支撑起合资企业的台面。
从内心来说,冯啸辰真的不喜欢这种方式,这相当于拿外国人来吓唬中国人,是正人君子们所不耻的事情。但在80年代初这个时间点上,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没有一顶外资企业的帽子,冯啸辰敢自己开起一家颇具规模的私人企业,等待他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限制,什么雇工不得超过多少多少人,什么产品不能冲击国有企业的传统市场,还有国内对于私人企业的各种偏见和歧视,都足以让他疲于应付。
此外,私人企业在政治上的天然劣势地位,也会让各方宵小对这家企业产生觑觎之心,各种挖墙角、揩油、蚕食的行为将会持续不断。冯啸辰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无法保护自己的财产。他如果做不出成绩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能够做出一些亮眼的成绩,那么无异于三岁孩儿持金过市,这不是等着人家来侵吞吗?
有了菲洛公司这顶帽子,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以冯啸辰对历史的认知,在此后至少20年的时间里,“外资”这两个字在中国都具有人挡杀人、佛挡诛佛的神奇威力。尤其是在东山地区这种内地的欠发达地区,一家外资企业简直就是地方官们的祖宗,佩曼在东山地区说句话,没准比谢凯和于长荣都更管用。
冯舒怡把佩曼雇佣下来,并带到中国,就是要让佩曼作为冯啸辰的传声筒,去与南江省以及东山地区的官员们打交道。其实佩曼都不需要说啥,只要在各种场合装装牛叉就足够了,省地两级的官员自然会请冯啸辰出面去与“佩曼先生”沟通,问问洋大人对哪个地方不满意,需要他们做点什么补救。
关于佩曼的职责,在德国出发之前,冯舒怡已经向他做过详细的交代。冯舒怡还特地告诉他,菲洛公司的真正老板,就是自己在中国的侄儿冯啸辰,佩曼需要在公共场合与冯啸辰保持距离,但在私底下,冯啸辰的话就是命令。佩曼敢说一个不字,回到德国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失业的命运。
顺便说一句,80年代初的西方世界正经受着经济危机的蹂躏,失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事实上,西方国家在那个时期纷纷向中国递来橄榄枝,除了有中国主动开放的因素之外,西方国家急于利用中国市场来摆脱危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佩曼正值中年,家里有三个孩子,经济压力极大。冯舒怡给他4万马克的年薪,远远高于当时德国普通白领的薪水,足以让他对公司忠心耿耿。佩曼在常敏、严福生这些中国官员的眼里显得很了不起,其实在德国也就是一个穷矮矬而已。他心里或许还有一点点欧洲人的傲气,但在自己的中国老板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的。
“老板,先前我是照着冯女士的吩咐做的,对您的态度有些生硬了,请您原谅。”佩曼小心翼翼地向冯啸辰道着歉,他对这位中国老板的性格不了解,一看对方的年龄这么小,心里就咯噔一下。万一对方年轻气盛,觉得他的态度不够谦恭,在冯女士面前说几句不高兴的话,他好不容易到手的饭碗可就砸了。
冯啸辰微微点了一下头,淡淡地说道:“你在机场的表现不错,我很满意。你要扮演的角色,想必你也很清楚。你是一位对中国非常友好的投资代表,但出于公司利益的考虑,需要在各种场合与中方讨价还价。至于我,就是公司委托在中国的代理人,我说话是能够代表公司意图的。以后不管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场合,你称呼我为冯先生就可以了,不需要称我为老板。有关你的情况,冯女士在此前已经向我介绍过,希望你能够好好工作,帮助我们把菲洛公司重新振兴起来。”
“我明白,我一定会努力的。”佩曼连连点头,只差掏一个小红本子把冯啸辰的语录记录下来了。
冯舒怡在一旁看着冯啸辰装腔作势,心里好笑,却又不便在佩曼面前揭穿。冯啸辰这番话,摆足了作为一个老板的姿态,想必能够让佩曼感觉到压力吧,相信他在未来的中国之行中一定会规规矩矩,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投资商,说些不该说的话。
向佩曼交代完注意事项,冯啸辰又问道:“佩曼,有关在中国的合资工厂下一步应当如何生产,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在这里说出来,我是非常愿意听取你们这些菲洛公司的老人的意见的。”
“谢谢老板……啊不,我是说,谢谢冯先生。”佩曼赶紧纠正着,然后拿过一个大纸袋,递给冯啸辰,说道:“这是我在出发前整理的有关菲洛公司的销售资料,请你过目。菲洛公司的所有技术资料和专利授权资料,都是由冯女士组织整理的。销售方面,菲洛公司过去的主打产品包括油膜轴承和机床螺杆,在欧洲市场上有一定的市场份额。只是最近两年德国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太快,加上受到日苯企业销售的廉价产品的竞争,公司产品的竞争力不断下降,所以才会……”
说到这里,他讪笑了一下,觉得在新老板面前为旧老板觉得惋惜有些不妥。
冯啸辰却没有介意,他问道:“那么依你看来,如果把这些产品转移到中国来进行生产,考虑到中国的低劳动力成本优势,我们的产品有没有可能重新占领市场。”
佩曼迟疑一下,说道:“前提是在中国企业里生产出来的产品能够达到在德国生产时候的质量,否则的话,我就不敢预测了。”
冯啸辰点点头,道:“这一点很重要,到南江之后,你要在公共场合再特别强调一下。我们从一开始就严格按照德国的工艺标准来组织生产,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的产品在欧洲市场上具有竞争力。”
冯舒怡在旁边插话道:“佩曼原先在菲洛公司也是做过技术的,这一次我跟他说好了,他会在中国呆两个月时间,指导一下中国这边的工程师和工人按照德国的工艺标准进行生产。”
“是的是的,我对菲洛公司的生产工艺非常了解,我想我会和我的中国同事合作得很好的。”佩曼表白道。
看到佩曼一副急切表现自己的样子,冯啸辰点点头,对冯舒怡说道:“佩曼在中国出差期间,应当享受出差补助,这一点你向佩曼说过没有?”
“说过了,按照公司的规定,他在中国期间,每天可以增加100马克的薪酬。”冯舒怡说道。
冯啸辰道:“很好,回头我会向桐川那边的管理人员交代一下,如果佩曼的工作完成得出色,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给他追加一些奖金。”
佩曼激动地站起来,向冯啸辰又行了个礼,说道:“太感谢你了,冯先生。抱歉,请允许我再称呼你一声老板,你真是一位仁慈的老板。”
冯啸辰笑了起来,他摆摆手,示意佩曼重新坐下,然后说道:“你是一位好员工,菲洛公司是不会亏待忠诚于公司的好员工的。你放心,我会在五年之内让菲洛公司的规模扩大10倍以上,届时你会成为公司的销售总监,你的薪水也会提高到现在的3倍以上。”
第一百零八章 两边都是大事
冯啸辰这一通手腕,胡萝卜和大棒齐加,一下子就让佩曼服服帖帖了。要说起来,德国人也的确属于比较好忽悠的那一类,当年小胡子凭着几次演讲就把一个国家的国民都搧乎得找不着北了。冯啸辰忽悠这么一个可怜的销售经理,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把佩曼打发走,冯舒怡关上门,看着冯啸辰直乐,把冯啸辰都给乐得有些发毛了。
“婶子,我说错啥了吗,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冯啸辰一边抹着脸上莫须有的什么脏东西,一边郁闷地问道。这位德国婶子经常会有些不靠谱的言行,饶是冯啸辰聪明过人,也猜不透她到底在琢磨啥事。
“啸辰,妈妈一直都说你为人本份,还说你有爸爸的遗风,只有我才看得出,你简直就是一个阴谋专家。”冯舒怡哈哈笑着说道。她说的爸爸、妈妈自然就是指冯啸辰的爷爷、奶奶了,在奶奶晏乐琴的眼睛里,冯啸辰绝对是单纯烂漫的一个好孩子。
冯啸辰笑着说道:“这不能算是阴谋,我毕竟是佩曼的老板嘛,一个老板对下属说几句勉励的话,有什么不合适呢?”
“非常合适。”冯舒怡说道,“你叔叔总是担心你太年轻,不够成熟老练,认为你需要再锻炼几年再开办企业可能会更合适。但现在看来,你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成熟,我对即将创办的这家企业有更多的期待了。”
“谢谢婶子的表扬。”冯啸辰说道。
冯舒怡拉过一个行李箱,递到冯啸辰面前,说道:“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菲洛公司的全部核心技术资料,照你的交代,我在收购菲洛公司的时候,已经把它们都买下来了。我请人鉴定过,菲洛公司在油膜轴承和机床螺杆方面有一定的技术实力,不过由于这几年经营上不太景气,他们对技术的后续开发投入不足,有些技术已经显得落后了。”
冯啸辰接过箱子,掂了掂份量,并不急着打开来看。他说道:“这种情况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要收购最新的技术需要付出更高的成本,而我现在却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是稍微落后一些的技术,在中国市场上也足够用了。另外,我还打算联络国内的专家在菲洛公司的专利基础上进行再开发,所需要的投入会远远低于在欧洲进行同类开发的投入。”
冯舒怡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些我就不懂了,你是公司的老板,一切由你决定就好了。”
又聊了一些其他的闲话,冯啸辰站起身,说道:“好吧,婶子,你一路过来也辛苦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打算明天和煤炭部的孟部长约一下,你和佩曼两个人陪我一起去见一下孟部长,谈谈合资企业的事情。”
“嗯哼,我听你安排就是了。”冯舒怡应道。
冯啸辰从饭店里出来,发现常敏和严福生正坐在饭店门外的一块石头上聊着天,显然是在等他的意思。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抱歉地说道:“常处长,严矿长,你们是在等我吗?真不好意思,刚才和我婶子说了会话,让你们久等了吧。”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严福生赶紧说道,接着他用眼睛看了看冯啸辰身后,见冯舒怡并没有跟过来,便笑着说道:“小冯,想不到你婶子居然是个德国人,她对你好像很……很不见外的样子哦。”
冯啸辰知道严福生说是冯舒怡在机场与他拥抱的事情,这种事在时下的国人眼里无疑是颇为离经叛道的,他笑着解释道:“没办法,西方人就是这样,让严矿长见笑了。”
“有什么见笑的,婶子对侄子亲热一点是应该的嘛。”严福生掩饰着说道,“我先前还担心她是个德国人,怕她瞧不起咱们中国人,看起来她很随和嘛。”
“那是当然的,如果她瞧不起中国人,怎么会嫁给我叔叔呢。”冯啸辰顺着严福生的话说道。
常敏道:“小冯,你刚才有没有问过你婶子,那个格拉尼公司对于与冷水矿合作的事情是怎么考虑的,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准备工作吗?”
听到常敏这样问,严福生也不再和冯啸辰笑闹了,竖起耳朵等着听冯啸辰的回答。其实,他和常敏留在这里等冯啸辰,就是想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以便做一些准备工作。刚才他与冯啸辰打趣,无非就是想拉近一下感情,以便找机会打听。常敏是冯啸辰的领导,跟冯啸辰不用绕什么圈子,直接就问出来了。
冯啸辰道:“我倒是问了她几句,格拉尼公司那边对于咱们的石材非常感兴趣,表示如果我在此前发给他们的资料属实,他们希望能够成为冷水矿石材厂在欧洲市场上的唯一代理商。”
“我们的资料怎么会不属实呢?你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打包票的!”严福生着急地说道。
冯啸辰笑道:“严矿长,你别急。人家做生意讲究的是规则,咱们打不打包票,对于他们没什么意义。他们这次到中国来,就是要实地检测一下咱们的石材,还要到现场去看看,到底咱们有多少石材资源,以及有多大的加工能力。”
“这个我们可不怕,我们反正没有造假。”严福生道。
常敏问道:“小冯,你刚才说格拉尼公司希望成为我们在欧洲的唯一代理,这对咱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冯啸辰道:“既不能算是好事,也不能算是坏事,主要还是看双方谈的条件吧。如果我们确定他们作为唯一代理,那么他们肯定愿意在营销方面给予更大的投入,比如投放一些广告,帮助我们宣传,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坏处方面,就是我们容易受制于人,相当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了,万一他们的营销能力不行,我们就会为之所累。我觉得,我们在谈判的时候就应当把这点考虑进去,规定他们在一年之内应当完成多少销售量,如果达不到,他们需要向我们赔偿损失,同时我们也有权力更换代理商。此外,如果他们要做唯一代理,在代理价格上也要抬高一些,这也算是规矩了。”
“小冯,你懂得太多了,回头我们和格拉尼公司谈判的时候,你可一定得参加。”严福生说道。
冯啸辰摇了摇头,道:“严矿长,这个恐怕我就爱莫能助了。你们也看到的,和我婶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菲洛公司的专员,他是我奶奶介绍到中国来进行投资的。未来一段时间,我要陪他回南江去考察。”
“这……这可怎么办啊?”严福生有点慌了。石材厂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冯啸辰在主导,他们这些矿领导几乎都是听了冯啸辰介绍的情况,才逐渐了解这桩生意的。现在外商来了,冯啸辰却不能跟着一起谈判,严福生忽然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完全没底气了。
常敏是知道冯啸辰的安排的,她对严福生劝道:“严矿长,小冯有自己的事情,咱们也不能让他耽误了正事。小冯这件事,罗局长是知道的,也做过安排。你们的石材出口是大事,小冯这边引进外资也是大事,两边都不能偏废。石材出口谈判这件事,冶金局会找几位外贸专家配合你们,他们都是有一些经验的,断不会让你们吃亏。另外,你们冷水矿也要有自己的主意,尤其是像小冯说的那样,不要过早泄露自己的底牌。”
冯啸辰道:“严矿长,我刚才已经跟我婶子谈过了,她会陪同阿尔坎他们一道到依川去。涉及到谈判方面的事情,她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你们有事可以和她多商量一下。”
“是吗?”严福生两眼发亮,随即又有些疑惑,问道:“你婶子不是德国人吗,她怎么会站在咱们一边?”
常敏没好气地捅了他一下,说道:“严矿长,你糊涂了。冯女士虽然是德国人,可她也是小冯的婶子啊。亲不亲,一家人呢。石材厂这件事既然是小冯提出来的,自然也就是小冯的事,冯女士站在小冯这一边,有什么不对的?”
“对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严福生拍着自己的脑袋,自嘲地说道,“小冯,这件事办成,你可就是我们冷水矿近一万职工和家属的恩人了。我来之前,潘矿长托我带话给你,以后但凡是你的事情,不分大小,只要我们冷水矿能够办到的,都会给你办成。”
“呵呵,那我就先谢谢潘矿长和严矿长了。”冯啸辰微笑着接受了严福生的好意。人情这种东西是多多益善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呢?潘才山是行业里的老人了,做出来的承诺还是可以相信的。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常敏、严福生陪着阿尔坎和丹皮尔二人去了冶金设计院,准备借用那里的设备对严福生带来的石材样品做一些检测,待拿到检测结果之后,再一同去冷水矿进行实地考察。冯啸辰则领着冯舒怡、佩曼二人来到煤炭部,走进了孟凡泽的办公室。
第一百零九章 菲洛公司的国际主义精神
“是冯女士和佩曼先生吧,欢迎欢迎,请坐下吧。小冯,你也找地方坐下。”
孟凡泽从写字台后面绕出来迎接冯啸辰一行,招呼着他们入座。一名20来岁的姑娘跟在孟凡泽的身边,替他做着翻译。
宾主双方握手问候之后,分别落座。冯舒怡和佩曼分坐了两张沙发,冯啸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孟凡泽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就坐回到写字台后面的大椅子上去了,他的秘书赵锐坐在旁边,给这次会谈做着文字记录。
服务人员进来给众人倒上了茶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部长先生,很冒昧前来打扰您。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婆婆晏乐琴女士,对您给予啸辰的照顾表示衷心的感谢。”会谈开始,冯舒怡率先发言,说的却不是生意上的事情。
冯啸辰在德国的时候,曾经向晏乐琴说起过孟凡泽对他的提携。这一趟冯舒怡到中国来,晏乐琴专门叮嘱她要去表示一下感谢。一个10亿人口大国的副部长是何等显赫的身份,晏乐琴是能够想象得出的,自己的孙子年纪轻轻就能够得到部长的青睐,这简直可以说是前世修来的运气。她这个做长辈的如果不表示一下,未免就太不知好歹了。
冯舒怡的话倒是让孟凡泽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冯啸辰,然后笑着说道:“冯女士,你和晏女士都太客气了。小冯是我们的干部,做了很多很出色的工作,组织上对他关心照顾是应当的。其实,我没有照顾到他多少,反而是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应当向你们表示感谢才对。”
“部长先生真是说笑了,啸辰还只是一个孩子呢。”冯舒怡说着,戏谑地瞟了冯啸辰一眼,果然见冯啸辰面有尴尬之色,估计是不满于自己被人小看了。
“听小冯说,冯女士这趟到中国来,是来进行投资的?”孟凡泽把话引到了正题上。
“是的。”冯舒怡道,她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佩曼,说道:“我这次到中国来,是专程陪同佩曼先生来的。佩曼先生是德国菲洛金属加工公司的特派专员,是到中国来进行投资考察的。他获得了公司的全权授权,可以与中国方面签订合资协议。菲洛公司的总裁与我婆婆的一名学生非常熟悉,因此可以说这桩投资是由我婆婆促成的。”
“感谢晏女士的一片爱国之心。”孟凡泽道,说完,他又把头转向佩曼,说道:“佩曼先生,我代表中国政府,欢迎贵公司到中国来进行投资。”
“谢谢部长先生。”佩曼赶紧说道。在孟凡泽的面前,他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会引起部长的不悦。一位中国的部长或许管不了他,但自己的老板肯定会非常在乎部长的情绪,部长如果不开心,老板会不会迁怒于自己呢?
“佩曼先生的公司是从事哪方面业务的?”孟凡泽像拉家常一样地问道。
“我们公司主要是做油膜轴承的,也做一些机床上的螺杆。”佩曼规规矩矩地答道。
孟凡泽点点头道:“油膜轴承?我听说过这个东西,是不是内燃机、压缩机、鼓风机上面都会用到这种东西?它和咱们平常用的滚珠轴承相比,有哪些好处,小冯,你能说说看吗?”
冯啸辰道:“油膜轴承属于滑动轴承的一种,根据流体润滑膜压力产生的原理不同,分为流体动压轴承、流体静压轴承和流体动静压轴承,根据流体介质的不同,又分为矿物润滑油、非牛顿流体、其他液体和空气等。油膜轴承的最大优点就在于主轴和轴承之间有一层薄薄的油膜,没有金属间的直接接触,因此几乎不会磨损,摩擦阻力很小,使用寿命也远远长于滚珠轴承。此外,油膜轴承还具有良好的吸振能力,运行平稳、噪音低,非常适合用于大型发电机和轧钢机等重载荷设备。另外,对精度和转速要求较高的精密机床上面也广泛地使用油膜轴承。”
孟凡泽认真地听罢冯啸辰的介绍,对着冯舒怡笑道:“呵呵,冯女士,你听见没有,你的这个侄子专业水平非常高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部长先生太夸奖他了,小孩子会骄傲的。”冯舒怡摆足了一个婶子的姿态,惹得冯啸辰在旁边又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孟凡泽没有在意这婶侄之间的打闹,他继续说道:“小冯,咱们国家的油膜轴承水平如何,你也介绍一下吧。”
“好的。”冯啸辰道,“据我的了解,目前国内能够生产油膜轴承的企业很多,有一定规模的就有20余家,产品类型覆盖了从高速轻载到低速重载的全系列。不过,因为历史的原因,我国的油膜轴承技术与西方发达国家,例如德国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尤其是在油膜轴承的理论研究方法有所欠缺,导致产品性能相对比较落后,大型重载设备上的油膜轴承还不得不依赖进口,有些精密设备也需要使用进口的油膜轴承。我粗略地向进出口部门了解过,咱们国家每年用于进口油膜轴承的外汇支出高达300多万美元,这还是在许多企业因为缺乏外汇而无法进口的情况下。”
冯啸辰说的这个数据,是他通过王伟龙了解来的。王伟龙在外贸系统有一些朋友,这方面的信息是比较全面的。
孟凡泽在自己面前的便笺纸上记了个数字,然后问道:“引进菲洛公司的技术之后,这种情况能不能得到有效的改善呢?”
“这个需要请佩曼先生做个解释了。”冯啸辰笑着向佩曼做了个手势,这个问题其实他也可以回答,不过,既然把佩曼带来了,总不能让他在旁边装哑巴吧?
听到冯啸辰点自己的名,佩曼赶紧抖擞精神,认真地回答道:“部长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菲洛公司。菲洛公司在德国是一家知名的油膜轴承生产厂商,我们拥有20余项专有技术,还参与了多项有关轴承的专利池。我们本次前往中国寻求合资机会,打算把在德国的油膜轴承生产业务全部迁往中国进行,相应的专利也会全部用于在中国的合资企业。我们相信,这家合资企业成立之后,将能够生产出大量符合中国企业需要的先进油膜轴承产品,为中国实现进口替代。此外,我们的产品还会有一部分返销到欧洲市场去,能够为中国政府获取大量的外汇。”
听到翻译转述佩曼的话,孟凡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了看冯啸辰,说到:“小冯,看起来,菲洛公司对中国很有感情啊,想中国企业所想,急中国企业所急,这种国际主义的精神,值得赞赏。”
冯啸辰翻了个白眼,他知道孟凡泽这话纯粹是在调侃他。早在冯啸辰刚从德国回来,向孟凡泽汇报要办一家合资企业这件事的时候,孟凡泽就已经看出这家所谓的外资企业应当是与冯啸辰有瓜葛的。刚才佩曼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每一句都是站在中国立场上的说的,哪里像是一名德资企业雇员的腔调。孟凡泽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心里也是颇为感慨:这个冯啸辰可真有两下子,居然还能请到一个德国人来和他唱这出双簧。
“小赵。”孟凡泽转头向自己的秘书说道:“你刚才也都听到了,菲洛公司的产品,对于咱们国家的机械行业现代化是有极大帮助的,对于菲洛公司在中国建立合资企业的事情,你要关注一下。等佩曼先生到南江考察回来之后,你陪同他去外国投资管理委员会和国家工商总局去办理一下有关登记和注册合资企业的事,务必要抓紧时间,保证合资项目尽快投产。”
“我明白了,部长!”秘书赵锐应道。
冯啸辰带冯舒怡和佩曼来见孟凡泽,其实就是向孟凡泽做一个交代。在孟凡泽面前,他虽然没有把话说破,但佩曼的表现已经足以让孟凡泽了解到这家合资企业的真实情况了。孟凡泽先前就答应过冯啸辰,会在工商登记、注册方面给他一些帮助,但前提是冯啸辰要说明合资企业是怎么回事。
从佩曼那里确认了合资企业的话语权是在冯啸辰手里的,而且生产的产品也是国家工业建设所急需的基础件,孟凡泽对于这家企业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了,这才叮嘱赵锐去帮忙跑腿。如果这家企业来历不明,或者投资方对中国存有恶意,孟凡泽是不会随便开这个口子的。
走完这个程序,冯舒怡一行在京城又盘桓了两天,然后便分别启程了。冯舒怡、阿尔坎和丹皮尔三人在常敏、严福生的陪同下,出发前往冷水矿,去考察石材原料的情况。佩曼则随着冯啸辰往南江去,落实合资企业的事宜。
引进外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罗翔飞给冯啸辰放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吩咐他安安心心地把这件事情办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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