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谁会搞恶作剧


  “常麻子”有栽赃陷害甚至只是想恶心恶心侯老板的动机,但“常麻子”今非昔比,现在是身家百万乃至上千万的大老板,并且曾被公安机关处理过,不管有多痛恨侯老板也不太可能干这样的蠢事。
  不过他手下的人就难说了,有许多打工的为讨好老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从王师傅和钱师傅他们的话中可以听出,这两个经营砂石料、经营商品混凝土的大老板之所以势同水火,跟在他们手下干活的那帮人推波助澜有一定关系。比如他们的泵车在附近发生剐蹭,驾驶泵车的司机首先想到的不是报警也不是报险,而是先给老板打电话。
  侯老板担心手下吃亏,立马带着一帮工人去,常麻子同样如此。
  现在好多了,只是虚张声势吵吵闹闹,说说狠话吓唬对方。
  据说以前真动过手,而且不止一次,动手的结果是被公安机关各打五十大板。
  想到吴伟这会儿应该在搅拌站询问侯老板,韩朝阳决定等会儿再给他打电话,想想又问道:“钱师傅,这一带有没有那种总是无事生非,总是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
  “这你得问老杜,他是本地人。”
  “老杜,韩警官找你了解情况。”不等韩朝阳开口,王师傅便放下铁锨抬头喊道。
  一个矮矮瘦瘦的民工从第一个铁筛边跑了过来,笑道:“韩警官,找我了解什么情况,要不出去说吧,正好想抽烟。”
  作业区不能吸烟,甚至不能把香烟带进来,防止在现场留下烟头。
  韩朝阳虽然早戒了,但能理解他们烟瘾上来的感受,指指帘子,跟他一起并肩走出作业区。
  “想了解什么情况,你问吧。”老杜跑到电动车边从车座下翻出香烟,取出一根点上美美的连吸了几口,又跟韩朝阳一起走到阴凉处。
  “杜师傅,你家住在附近?”
  “钢材市场后面第二排,”老杜抬起胳膊往东边指了指,唉声叹气地说:“我家是三队,一队、二队和四队的地全征用了,就我们三队没动静。十年前就说要征用,就说要拆迁,街道干部三天两头来测量,去年还有人来评估,结果又没下文了。”
  关于征地拆迁,爆出的新闻总是这儿发生强拆,那儿有人维权。但对大多普通人而言,其实是希望政府征用他们的地,拆他们房子的。
  老杜很羡慕那些土地能被征用,房子能被拆迁的村民,弹弹烟灰,接着道:“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就指着征地拆迁,就希望他们搞快点。如果能征到我们三队,拆到我家房子,我杜益川还用干这个活儿,吃这个苦?”
  “三天两头来测量,这说明快了。”
  “这一片肯定是要开发的,就是早晚的事。”想到美好的未来,老杜脸上又露出会心的笑容。
  同样是征地拆迁,同样位于城乡结合部,但你们别指望能享受朝阳村那样的拆迁标准,韩朝阳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趁热打铁地问:“杜师傅,你家就住在附近,你又天天在附近干活,对这一片应该很熟悉。”
  “那是,在河边做生意的这些老板我个个认识,市场里的钢材老板我也认识好几个。”
  “这一片有没有总是无事生非,喜欢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惹事的?”
  “嗯。”
  “以前真有,”老杜猛吸了一口烟,沉吟道:“二队的陆宏,不是个好东西。走在路上看见自行车,都会走过去把人家车胎的气门芯拔了。人家又没招惹他,他甚至不知道车是谁的,你说这算不算损人不利己?”
  “算。”韩朝阳掏出笔记本,记下陆宏这个名字。
  “不过那小子这几年好像改邪归正了,毕竟年龄大了,孩子也大了,不好好干不行。现在弄了个摩托车,专门在附近收羊,顺便卖卖养饲料。”
  老杜突然想起一件事,补充道:“他也不算改邪归正,平时没少干缺德事。收羊就收羊吧,看见狗啊猫的,见一只逮一只,好像还用药毒狗,有人专门收死羊死猫死狗这些。收这些干什么,还不是给人吃,所以市里那些饭店我都不敢去,谁知道给你吃得是什么肉!”
  居然有这样的混蛋,想想是挺恶心的。
  韩朝阳正准备开口,老杜又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去年被你们公安找上门,就是因为贩卖死羊死狗死猫的事,被关了十几天,被罚过款。”
  食品安全无小事,拘留十几天,罚点款,处罚的太轻,犯罪成本太低了。
  韩朝阳暗叹口气,追问道:“附近还有没有像陆宏这样的人?”
  “四队有几个臭小子,十七八岁,也整天不干好事。我见过他们晚上出来用弹弓打路灯,用砖头砸小店的窗户玻璃,还去钢材市场偷割剩下来的废钢板出去卖钱。大块的和整卷的他们想偷也偷不走,太重。”
  “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小屁孩,名字真不知道,不过我认识他们老子。一个是四队李维康家的,一个是四队夏二家的,还有几个不认识。可能是他们的同学,跟我们不一个村。”
  相比“常麻子”和那个陆宏,韩朝阳觉得这帮臭小子搞恶作剧的可能性更大。
  记录下他们家长的名字,追问道:“杜师傅,附近有没有精神病患者?”
  “疯子?”
  “嗯。”
  “疯子没有,傻子倒是有两个,一队的小军,其实也不小了,今年应该有二十三四岁。以前不傻,小时候挺聪明的,孩子两三岁的时候不是好玩么,他姑父托着他玩,举着他往天上抛,结果一把没接住,就这么摔傻了。整天在外面瞎逛,管认识的人要香烟抽,要东西吃,不给就骂,还跟人打过架。不过他认识家,从来没走丢过。”
  典型的“武疯子”,这一片儿的治安隐患,韩朝阳能想象到负责这一片儿的社区民警有多头疼。
  “还有我们三队的赵英华,以前也不傻,他就是个书呆子,念过初中,上过高中,结果复读都没考上大学。后来娶了个媳妇,生了个儿子,还出去打过两年工,那会儿挺正常,后来就不行了,整天说胡话,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再后来就疯了,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到处扔,还骂人打人,真打他老婆。有一次拿菜刀,村干部和他家里人吓坏了,送精神病院治了三个月,回来老实多了。不过时间一长又开始发疯,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他老婆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他儿子包括他家老头都理解。对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儿子,他儿子一回来就老老实实,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辖区有一个“武疯子”已经很头疼了,没想到居然有两个!
  韩朝阳对北太派出所负责这一片儿的社区民警表示无限同情,同时觉得相比那帮臭小子,这两个“武疯子”搞恶作剧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哪儿问到哪儿,不知不觉问了近一个小时。
  韩朝阳想想干脆掏出手机,翻出被害人曹胜凯的身份证照片问:“杜师傅,你天天在这一带干活,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杜瞄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没见过。”
  “你看清楚,想清楚再说。”
  老杜点上也不知道是第四支还是第五支香烟,指着手机里的照片笑道:“派出所的人和村干部去我家问过,不光我见过这照片,只要住在这一片儿的,估计没人没见过。”


第三百零一章 大胆假设
  吴伟一查起案就没时间观念。
  本应该下午4点来换班,结果在外面一直“浪”到6点多才回来。可能心存歉疚,顺便把晚饭买回来了,不像前两天吃盒饭,而是去卤菜店买的熟食。
  看在有烤鸡吃的份儿上,韩朝阳很大度的原谅他了,边坐在警车里吃边说起下午了解到的情况。
  “常立群跟侯士忠不对付的情况我也打听到了,侯士忠可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可能想不到会有人以这种方式栽赃陷害他,跟我自始至终没提跟常立群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是从别人那儿了解到的。”
  “你觉得常麻子有没有栽赃陷害侯老板的嫌疑?”
  吴伟抬头看看河对岸,低声道:“有动机,但没有栽赃陷害的时间。”
  “你去找过常麻子?”韩朝阳追问道。
  “我去对岸转了一圈,找几个人问了一下,其中包括对岸搅拌站的门卫。看门的老头说常麻子和另一个老板打算在丰永县投资一个搅拌站,15号、16号和17号三天他和那个老板去丰永了,我上网查过,丰永开发区的兴泽酒店有他们的住宿记录。”
  效率挺高,这么快就排除了常麻子的嫌疑。
  韩朝阳想想又好奇地问:“另一个老板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跟侯老板合作,后来又闹翻的那个?”
  “就是那个,姓解,叫解亚华,以前是跑船的。”吴伟吃完最后一块鸡肉,抽出张纸巾擦擦嘴,回头道:“朝阳,你了解到的那个陆宏、那帮不学好的臭小子和那两个‘武疯子’,照理说应该比常麻子更具移尸的嫌疑。但他们的嫌疑应该早被专案组排除了,我们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排除了,什么意思,难道专案组也想到恶作剧的可能性!”
  “专案组领导不一定能想到尸体被埋在沙堆可能是一个恶作剧,但绝对会组织警力对方圆几公里范围内的重点人口和精神病患者进行摸排。”
  韩朝阳猛然意识到他是办案民警,虽然一样在所里工作,但工作性质跟刑警没什么区别。而且被抽调进专案组参与过命案侦破,对专案组的“套路”非常清楚。
  吴伟见韩朝阳愣住了,以为韩朝阳不相信,解释道:“摸底排队,这是最基本的工作!”
  “我知道要摸排,但他们会去摸排两个疯子吗?”
  “肯定会,一是有不少精神病患者肇事的案例,一个人莫名其妙被杀了,查来查去查不出头绪,最后发现是疯子杀的。精神病犯了,看被害人不顺眼,冲上去拍一板砖,不是拍完就走,而是拍完就忘。没动机,没目击者,现场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怎么查。”
  “所以一发生命案,就要先查查这些武疯子?”
  “不光武疯子,还有重点人口。”
  韩朝阳微微点点头,暗想又学了一招。
  吴伟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我们现在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重点人口、前科人员和精神病患者不需要我们操心,常麻子又没有移尸栽赃陷害的时间,更不可能是杀害曹胜凯的凶手,那会是谁呢,谁会干这样的事?”
  “如果尸体出现在沙堆里真是一起恶作剧,那只剩下一种可能,常麻子手下的人干的!”
  “有这种可能,常麻子生意做得挺大,手下人不少,这得慢慢查。”
  “附近没几个监控,看门的老头整天睡大觉,他这个门卫形同虚设,并且尸体完全可能是直接从河上运过来的,如果真有人敢搞这样的恶作剧,他们就不怕我们查,就算被问到也会死不承认,反正没人看见。”
  “他们认为没人看到,如果有人看见了呢,或者我们让他感觉到有人看见了呢?”吴伟反问道。
  韩朝阳放下没啃完的鸡腿,喃喃地说:“就算唬也要唬对人才行,他那么多手下,你知道是谁干的?况且我们的任务是盯着筛沙子,侧面了解了解可以,大张旗鼓查肯定不行,名不正言不顺。”
  “不要大张旗鼓,只要找常麻子问问,只要能唬住常麻子就行。”
  “他不是没作案时间吗?”
  “他是没作案时间,但他的手下如果真干过这样的事,不可能不去跟他邀功。”
  “这倒是,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吴哥,要知道那是一具人的尸体,不是打几个举报电话,也不是故意堵住竞争对手泵车路之类的小事!常麻子虽然被处理过,但现在也算是一个成功人士,隐瞒包庇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孰轻孰重他应该非常清楚。”
  “你是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他会主动举报,会带着干这事的人去自首?”
  “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会,毕竟犯不着因为这事吃官司。”
  他显然是从普通人的角度出发的,吴伟不禁笑道:“关键你不是他,他更不是你。常麻子是什么人,他是怎么发家的?我了解过,他当年堪称这一片儿的一霸,只是干的事没那么出格,只是被劳教了半年,并没有被判刑。其实跟黑老大差不多,喜欢讲什么江湖义气。”
  “侯老板呢?”
  “侯老板比他好点,不过侯老板的表哥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13年因为故意伤人被判刑,现在还在监狱服刑。”
  尼玛,原来这河边混的没好人!
  韩朝阳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常麻子没那么好对付,你这么去问合适吗?”
  “我们是警察,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是担心他会不会反咬一口。”
  “询问,找他了解情况,又不是传唤,他还能投诉我?”
  “行,既然想问你就去问吧。”
  韩朝阳知道他不搞个水落石出不会罢休,正准备下车洗个手,给黄莹和正在省三院治疗的大舅打电话,一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宝马轿车缓缓开进砂石厂院子。
  “老婆,玲玲,你们怎么来了?”看着推门下车的两位女士,韩朝阳露出会心的笑容。
  “来看看你啊,有没有吃饭。”黄莹跟站在警车边的吴伟举手打了个招呼,目光又好奇地转向被塑料布围得严严实实的作业区。
  “刚吃完,你们呢。”
  “我们吃过饭来的,”谢玲玲嫣然一笑,扶着车门解释道:“蒋部长非让我们来找你的,明天上午,学校举行讲座教授、特聘讲师聘任仪式,你和玮哥一定要参加。我说你没时间,他说没时间也要抽时间,先让我们过来问问,如果你请不到假,他就向聂校长汇报,聂校长会给你们分局领导打电话。”
  “发个聘书就行了,还要搞什么仪式!”
  黄莹热衷于参加各种仪式,回头笑道:“很正式的,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这次聘请的有外校的教授,有知名企业家。学校领导让你参加是给你面子,别不识抬举。”
  “一定要去?”
  “当然。”
  “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如果能请到假就去。”
  “肯定能请到,筛沙子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不是有吴哥么。”
  吴神探正忙着查案呢,韩朝阳真不知道等会儿怎么跟吴伟开口,干脆换了个话题:“宏亮呢,他怎么不开车送你们来?”
  提起许宏亮,谢玲玲便忍不住笑了。
  韩朝阳被笑得一头雾水,黄莹也笑着解释道:“许大少爷刚带队出发,去帮梁老师的孙子接新娘。采用你那个方案,先穿得整整齐齐,去新娘家彬彬有礼的接亲。接到人之后在车上化妆,准备了好多纹身贴纸,去的又大多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队员,想想那场面就壮观。”
  “太不巧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居然错过了。”
  “扮演黑社会,就算有时间你们所领导也不会让你去,万一被那些村民拍下来发到网上影响太恶劣。”


第三百零二章 扑朔迷离
  黄莹带着韩朝阳换下来的脏衣服同谢玲玲一起走了,韩朝阳回到作业区跟吴伟说起明天要请半天假的事。
  “该请假就要请,这么重要的仪式肯定要参加,给腾大打电话吧。”
  “这里不能离人,我一走,你明天上午只能盯在这儿,其它什么事都干不了。”
  吴伟刚才都想好了明天上午要干什么,打心里眼儿不想让韩朝阳走。同时非常清楚身边这位参加理大的聘任仪式不只是他个人的事,也是分局的事。可以说他接受理大聘请、出任理大艺术学院特聘讲师,协助理大建一支高水平的管弦乐队,是帮新园派出所“收编”理大校卫队,组建燕阳理工大学义务治安巡逻队的先决条件。
  破案是很重要,不过眼前这起命案是高新区分局的案子,自己单位的事显然比其它单位的事重要。
  这点“大局观”吴伟还是有的,若无其事地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们又不是破案的主力,专案组领导根本没指望我们能发挥什么作用。况且我们要查的那些情况,全是建立在毫无根据的推测之上的。只是有恶作剧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极小。”
  “我也是这么想的,幸亏没直接向腾大汇报,不然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先给腾大打电话请假吧,再晚腾大就休息了。”
  “行,里面太吵,我出去打。”
  ……
  天一黑,钢材批发市场就没什么人,外面的马路上也没几辆车,设在元丰宾馆三楼的专案指挥部仍灯火通明。
  案件侦破工作陷入僵局,腾吉明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过好觉,现在同样睡不着。正半靠在椅背上紧盯着白黑板上贴着的一张张照片,一边抽烟一边听刑警小刘汇报各组反馈来的情况。
  “视频分析组反复调看15日晚10点至18日中午12点时段,砂石厂周边的27个交通、治安及民用监控视频,共发现461辆有可能用于运输尸体的货车、面包车、轿车、机动三轮和电动三轮,由于部分监控摄像头不是高清的,只掌握其中184辆机动车的车牌号……”
  尸检结果显示被害人是在夜里遇害的,凶手抛尸一样不会选择人多眼杂的大白天。
  这一带监控摄像头本来就少,夜里光线又不好,拍出来的视频不清晰,想通过监控锁定嫌疑人很难。
  腾吉明对此本就不抱多大希望,抬起胳膊磕磕烟灰,用沙哑的声音问:“被害人的手机通话记录查得怎么样?”
  “我们掌握的三个手机号,全是被害人来燕阳之前使用的。共统计出132个联系人,排除掉那些广告推销、电信诈骗和酒店、歌厅及送外卖的电话,真正与被害人联系比较频繁的只有12个,并且全是开径县人。方队在开径县公安局协助下已经找到其中10人,还有两人下落不明。”
  领导也在外面跑了一天,晚饭前刚回来的,对这些情况不是很了解。
  小刘低头看一眼记录,继续汇报道:“暂时没联系上的两个一个叫周中杰,今年24岁,有前科,因涉嫌盗窃和故意伤人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去年9月份出狱,出来之后一直跟着曹胜凯鬼混,尽管年龄比曹胜凯大,但因为曹胜凯比较有钱,一直唯曹胜凯马首是瞻。方队找到他的家人,他父母说他今年三月份去南方打工了,出去之后一直没跟家里联系。之前经常跟曹胜凯一起鬼混的另外几个人也证实,周中杰是在曹胜凯来燕阳之前出去打工的,并且在出去之后、在曹胜凯来燕阳之前这段时间,没听说过二人有联系。”
  腾吉明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追问道:“另一个叫什么?”
  “另一个姓卫,叫卫小军,与被害人同岁,是被害人上职中时的同学,因为跟被害人一起打架被学校开除,之后一直在县城游手好闲。今年春节时,他表哥带他去东海一个工地打工,结果嫌苦嫌累,在工地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跑了,直到现在也没跟家里联系。”
  种种迹象表明,这两个家伙应该与曹胜凯的死无关,但查还是要查。
  腾吉明掐灭烟头,转身道:“骆支,我今天去建行几个营业厅调看监控,发现他都是一个人去柜台存钱的,神色并不慌张,最后一次存钱甚至跟一个劝他办理信用卡的女柜员谈笑风生。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太像从事毒品犯罪。”
  “两张银行卡预留的全是以前的手机号?”
  “全是来燕阳之前的,事实上这两张卡也都是在老家办的。”腾吉明顿了顿,接着道:“办理工行的借记卡时,开通了网上银行和手机银行,但他从来没用过,手机支付用得也不多。从银行的交易记录上看,他经常刷卡消费,偶尔去自动柜员机取款。”
  这个曹胜凯不是不赶时髦,而是以前一直在小县城生活,小县城手机支付应用没省会城市这么广。养成刷卡消费和现金消费的习惯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手机支付。
  通过钱这条线很难查出眉目,骆副支队长沉吟道:“他住过的那些酒店呢?”
  “老祝正在查,住宿记录不少,但许多酒店的监控视频只保存一个月甚至更短,从调看到的几段视频上看,他都是一个人入住的。”
  “人是群居动物,并且他在老家有一帮人一起鬼混,怎么一到燕阳就变得这么低调,不管去哪儿都是一个人,鬼鬼祟祟,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肯定不是一个人。”腾吉明从文件夹里翻出一份旅馆酒店住宿记录,紧盯着上面的时间日期,紧锁着眉头说:“来燕阳几个月,只有26天住酒店,既没租房记录,各分局也没他的外来人口暂住备案登记,其它时间他住在哪儿?又不是没钱,肯定不会露宿街头。”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腾吉明真有几分激动,急忙摁下通话键。
  “韩朝阳同志,是不是筛出什么东西了?”
  “报告腾大,今天跟昨天差不多,没筛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没筛出有价值的线索打什么电话!
  腾吉明脸色本就不好看,现在变得更难看了,紧握着手机冷冷地问:“有什么事?”
  “报告腾大,理工大学明天上午要举办一个讲座教授、特聘讲师的聘任仪式,我答应过校领导会接受聘请,兼任理大艺术学院的特聘讲师,这件事我们分局领导全知道。学校通知我明天上午去参加聘任仪式,我想请半天假。”
  社区民警很闲吗,居然搞什么兼职!
  如果打这个电话的是被抽调进专案组的高新区分局民警,腾吉明不仅不会同意,而且会劈头盖脸批评一顿,但电话那头的小伙子不是高新区分局的民警,并且他说得很清楚,他们燕东分局领导全知道。
  反正燕东分局有两个民警在砂石厂,只要有一个民警在现场盯着就行。
  事实上筛沙子甚至用不着安排民警盯着,安排两个辅警就可以了,主要是他们石局做事太不地道,尸体明明是在他们辖区被发现的,居然推得一干二净,这不是推诿是什么?
  “既然仪式很重要,那就去参加吧,早去早回。”
  “是,谢谢腾大。”
  “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韩朝阳真是鼓足勇气打这个电话的,放下手机如释重负地笑道:“总算请到假了,吴哥,晚上我盯着,你去休息吧。”
  “没事,还是我盯着吧,你明天要参加聘任仪式,现在不睡觉,到时候肯定没精打采。你代表的不只是你个人,你要代表我们花园街派出所乃至燕东分局,必须养足精神,千万别让理大领导和理大师生看我们分局的笑话。”


第三百零三章 不怕好人怕坏人
  必须养足精神,因为二十多个巡逻队员正在执行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韩朝阳不放心,睡得很早,起得也很早,一起来就开110警车返回朝阳社区居委会,同苏主任、老金及一样不太放心的顾爷爷一起坐在一楼会议室里,通过手机甚至手机视频了解迎亲车队的动向。
  唯恐天下不乱的郑欣宜把笔记本电脑搬来了,接上投影仪,一会儿播放接亲车队行进的路线,一会儿跟带队的许宏亮“现场连线”,还兴高采烈地讲解,把会议室搞得像作战指挥部。
  车队刚从新娘家出发,距第一“关”还有两公里左右,按照当地风俗只要遇到桥就要停下来放鞭炮,而当地的大桥小桥又比较多,车队快不起来,这会儿又停下来了,小伙子们正叼着香烟燃放鞭炮,忙得不亦乐乎。
  刚从理大教师宿舍赶过来给韩朝阳送礼服的黄莹,禁不住笑道:“8辆宝马去接亲,中午在御庭酒店订了三十多桌,这个婚礼办下来要花多少钱!”
  “梁老师就这么一个孙子,他和他老伴退休工资那么高,他儿子和儿媳妇工资也不低,买婚房他们家又没出多少钱,婚礼花十几二十万对他们家来说问题不大。”苏娴捧着杯子微笑着解释道。
  “这倒是,他们家多少人赚钱。”黄莹不无羡慕的叹了一句,又好奇地问:“欣宜,从新娘家出来有没有人拦,新娘家那个村的村民是不是比较好说话?”
  “怎么可能不拦,哪有那么好说话,只是乡里乡亲的,女方家觉得多少要给点,那些村民也不好意搞得太过分。我刚才问过宏亮,从新娘家出来给了四次,一共给了一千六,如果把喜糖和香烟算上,大概有两千多。”
  “太贪心了,哪有这样的!”
  “形成了风俗,没办法。”
  顾爷爷最看不惯这种近乎拦路抢劫的事,嘀咕道:“明知道前面有人会拦,还没完没了的放炮,这不是提醒前面的村民接亲车队马上到吗?”
  “这也没办法,这也是风俗。”
  正说着,燃放完鞭炮的小伙子们纷纷扔掉烟头上车。
  只见投影银幕上,二班副班长孙俊脱掉外衣,换上一件花花绿绿的短袖,随着晃动的镜头,又见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粗链子往脖子里套。
  “一号车一号车,听到请回答。”
  “一号车收到,一号车收到,请讲。”
  “开慢点开慢点,请跟车人员抓紧时候换装。”
  ……
  许宏亮放下对讲机,也跟众人一样换起衣服,脱白衬衫的一刹那,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出现在他裸露的胸膛上,见他又戴上一副墨镜,黄莹扑哧一声笑了。
  苏娴和郑欣宜同样笑得前仰后合,韩朝阳却有那么点紧张,禁不住拿起手机拨通许宏亮的电话。
  “宏亮,我朝阳,演戏归演戏,千万别入戏太深,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绝不能真动手。”
  “放心吧,没事的。”
  从来没执行过如此有意思的任务,许宏亮正在兴头上,放下手机再次拿起对讲机:“各车注意,各车注意,马上进入危险区,请汇报准备情况。”
  “一号车准备完毕。”
  “二号车准备完毕!”
  “三号车准备完毕!”
  ……
  “二号车二号车,请把对讲机交给新郎新娘。”
  “二号车收到,二号车收到。”
  “新郎官,新娘子,我许宏亮,请你们不要紧张,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们都不要下车。”
  “许队长,麻烦你了。”
  “自己人,不客气。”
  正说着,一个大约有三百多户的村庄出现在眼前。
  刚才生怕人家不知道,燃放了那么多鞭炮。
  现在好了,村里人全涌到了村口,前面黑压压的全是人!
  意料之中的事,许宏亮一点不紧张,拍拍司机肩膀:“王哥,麻烦您开快点,我们超到前面去。”
  “没问题。”司机既觉得好笑又有那么点紧张,忍不住提醒道:“兄弟,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最好悠着点,千万别假戏真做,我明天还得上班呢,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进公安局。”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没事。”
  说话间,三号车已超到车队最前面,刚超上来不到两分钟,又不得不放缓车速,缓缓停在挤得水泄不通的村口。
  “干什么干什么,让开让开,全特么给劳资让开!”
  不等许宏亮下命令,四班保安蔡世杰和六班保安张宇辰就推门下车,板着脸,瞪大眼睛,指着拦住车前的村民骂骂咧咧地问。
  两个身材魁梧的大光头!
  脖子里挂着金链子,手上戴着手串,上身是一件黑色唐装,上面的几个扣子没扣上,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纹身,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也有纹身,凶巴巴的,看上去很吓人。
  挤在最前面的村民从来没见过这么来接亲的,一时间竟愣住了,几个胆小的想后退,结果后面的人太多,只能悄悄往边上闪。
  “给劳资让开,听见没有,你是聋子!”蔡世杰厉吼一声,吓了最前面的一个矮矮瘦瘦的村民一跳。
  “麻痹的,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是不是想找事?”
  “让开,全特么给劳资让开!”
  “你……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我们……我们就是恭喜恭喜,要点喜糖喜烟,沾沾喜气。”
  “要喜糖,早说。”蔡世杰脸色一下子缓和了,回头喊道:“大哥,他们是要喜糖的。”
  “老四,老五,喜糖不是有好多吗,去给老乡们发喜糖。”
  “好咧。”
  许宏亮探头看了一眼,又关上车窗像黑老大一样继续坐在车里。
  两个身材同样魁梧,样子同样吓人的队员推门下车,打开行李箱取出一大塑料袋喜糖,跑到村民们面前喊道:“这一袋全给你们,自己拿去分吧,香烟没有,想抽自己去买。”
  “哪有这样的,大哥,结婚是喜事,发糖发烟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是啊,谁家结婚不发糖发烟!”
  “大哥,你们没带烟没关系,给点钱,我们自己去买,我去帮你们买,我帮你们发。”
  几个胆大村民发现他们看上去挺吓人,其实蛮好说话的,竟嬉笑着要起钱。
  小伙子们怎么可能会给他们钱,蔡世杰脸色顿时又变了,紧盯着最不要脸的那个,声色俱厉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你特么再说一遍!”
  “大哥,我……我是想帮忙。”枪打出头鸟,矮矮瘦瘦的村民追悔莫及,吓得急忙往后退。
  “六哥,他刚才管我们要钱呢!”
  “要钱?打劫?特么的,敢问劳资要钱,你是不是活腻了?”蔡世杰冲上去一把揪住矮个子村民,咆哮道:“还有谁想要钱,有种的给劳资站出来!”
  “你怎么动手,你怎么打人?”
  “你特么拦路抢劫,劳资是正当防卫!”蔡世杰揪住矮个子村民不放,回头喊道:“大哥,大哥,有人找事,他奶奶的,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敢管我们要钱,我特么要弄死他!”
  想不动手过关是不可能的,但动手有动手的分寸。
  正在发生的一切,几个行车记录仪和执法记录仪全在拍摄,许宏亮早做好等会儿让新郎新娘先走,自己留下善后的准备,立马敲敲车窗,一个队员急忙跑过去拉开车门。
  他站在车边看了一眼,冷冷地说:“老四,让弟兄们下车。”
  “好咧!”
  “弟兄们,全下车,干活了!”
  “五哥,要不要抄家伙?”
  “抄什么家伙,收拾他们要抄家伙吗?”
  这也太可怕了,原来中国真有黑社会。
  一下子下来几十个,一看就知道全不是好人,只见他们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谁也不会傻到跟一帮黑社会干架,就算干也不一定能干过,前面的村民纷纷往边上躲,后面的村民搞清楚情况也不敢当出头鸟,路就这么被让开了。
  “大哥,要不你和二哥他们先走,我倒要看看谁特么敢找事。”
  “行,这里交给你们。”
  许宏亮强忍着笑钻进轿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司机很默契地点着引擎,驾驶三号车第一个进入村子,后面的车一辆接着一辆跟上,队员们在车队两侧步行护卫,一个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身上还有纹身,边走边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之势。
  这阵势别说胆小怕事的村民,就算在市区也是谁见谁怕,谁见谁躲。
  没人敢拦在前面要钱买喜糖买喜烟了,不仅不敢拦车,反而拉住各自家的孩子,生怕冲撞这帮心狠手辣的瘟神。
  人刚才全聚集在村口,越往里走人越少。
  见没人敢追上来,队员们纷纷开门上车,司机们很默契地猛踩油门,快速通过。
  第一关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这帮臭小子演得真特么像,韩朝阳终于松下口气,起身笑道:“师傅,接下来的几个村子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要不您再盯会儿,我去换衣服。”
  “去吧。”顾爷爷怎么都笑不出来,拍着桌子叹道:“不怕好人怕坏人,这算什么事啊!”


第三百零四章 天塌下来有领导顶着
  讲座教授、特聘讲师聘任仪式在理大教学楼C409教室举行,两位副校长、校长助理和好几个学院的院长出席仪式,几位校领导分别为省内乃至在国内都比较有名的企业老总颁发讲座教授聘书,几位院长为韩朝阳、康玮等人颁发特聘讲师聘书。
  几位老总一接受聘请就变成了教授,在接下来的议程中,主持人对他们全是以教授相称。
  他们就各自公司的背景、文化及公司现状,给参加仪式的同学们做详细介绍,并对一些专业的就业前景进行分析。甚至分享他们的成功经验,激励同学们努力奋斗,才能拥有美好明天。
  他们全是身家上亿的成功人士,并且不是没上过几天学的暴发户,其中一位甚至是理大的校友,迎新时那幅“今天你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以你为傲”的标语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参加仪式的同学又大多是大三大四的,老总们讲的那些对他们非常有用。
  据说过一段时间,这几个公司会到学校来举办招聘会,为了给几位老总留下一个好印象,同学们不断送上热烈的掌声,进入提问环节更是一个比一个踊跃。
  韩朝阳和康玮师兄弟是如假包换的配角,没资格讲话,同学们也不想听他们讲,只能坐在台下玩手机,时不时跟着一起鼓鼓掌。
  好不容易等到仪式结束,正准备去跟校领导打个招呼先回砂石厂,谢玲玲突然走过来拉拉他袖子,一边让他看手机,一边嘀咕道:“我说那是个馊主意,你还不信。看看吧,这下麻烦大了!”
  低头一看,赫然是许宏亮带队帮梁老师孙子迎亲的视频。
  新娘这会儿应该刚接回来,应该正站在御庭大酒店门口迎接参加婚礼的亲友,没想到接亲路上发生的事已经被网友上传到网上了。
  蔡世杰他们看上去确实不太像好人!
  微博下的评论全是叫骂的,什么黑老大迎亲,数百名大手出动,阵势之大令人瞠目;什么黑社会气焰甚嚣尘上,社会渣滓沉渣泛起,呼风唤雨,横行霸道,排场做足,俨然一副港片中的情景再现……强烈要求公安机关查查到底是何方神圣,强烈要求政法机关打击这样的黑社会。
  这条微博至少被转发几千次,随着时间推移被转发的次数会更多,能想象到如果不尽快澄清,主流媒体都可能会跟进。
  韩朝阳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动静,一时间竟愣住了。
  “玲玲,这跟朝阳又有什么关系?”康玮不明所以,看着视频下意识问。
  “这不是什么黑社会,这是朝阳出的馊主意,视频里这些人全是宏亮带去的,而且也没数百人,总共就二十个人,算上一起去接亲的梁老师家的亲戚也没一百个人。”
  “宏亮带去的,宏亮也在车上?”
  “嗯,这段视频他没下车。”
  “接亲就好好接亲,扮什么黑社会?”
  “你问他。”
  “朝阳,到底怎么回事。”
  在应对负面舆情方面,相关部门的效率高得惊人。
  韩朝阳意识到麻烦大了,哪顾得上给师兄解释,急忙道:“玮哥,我得赶紧向上级汇报,玲玲给你解释,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他急,谢玲玲更急,催促道:“赶快去跟你们领导说清楚,宏亮明年还要考公务员呢,可不能因为这点事被取消报考资格。”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韩朝阳一刻不敢耽误,火急火燎赶到警务室。
  老唐和苗海珠正好在吃饭,顾爷爷正站在接警台里打电话,从苗海珠精彩的神情中能看出他们已经知道扮演黑社会帮人家接亲,已经被群众拍下来发到网上的事。
  “范局,朝阳回来了,主意确实是他出的,但这事真不能怪他。仁和县一些乡镇的陋俗是出了名的,电视台都曝过光,如果不出此下策,主家不花四五万冤枉钱别想把新娘子接回来,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最帅警察”刚被树立成正面典型,周局甚至借省厅在市局警官培训中心召开公安局(处)长会议的机会,让他在省厅、市局乃至兄弟市县公安局长面前露了一次大脸,结果这才过了几天就整出这档子事。
  范局又好气又想笑,恨铁不成钢地说:“既然知道去仁和县接亲没那么容易,完全可以做做辖区群众工作。老顾,这个思想工作他做不通,你绝对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大操大办,有点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搞那么大排场?”
  “范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思想工作别说朝阳做不通,我顾国利去一样做不通!现在姑娘多金贵,现在的小伙子娶个媳妇多难。女方没管梁老师家要多少礼金,甚至贴钱给孩子们买婚房,人家就这么点要求,就想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现在是风光了,还被爆上了网,你说现在怎么办。”
  “范局,我这不是在请示汇报么,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我早当领导了。”
  埋怨谁也不能埋怨老顾,况且站在老顾的立场上,他们也是在为辖区群众“排忧解难”。
  直到此时此刻,范局才猛然意识到顾爷爷现在是全市公安民警学习的英雄模范,但以前好像也是一个比较特立独行的民警,也经常做出一些让领导很头疼的事。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不能再批评他徒弟。
  范局没办法,只能悻悻地说:“好吧,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消除影响。”
  “范局,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说了,我先给仁和县公安局的领导打个电话,你们也不要在网上发布什么消息,到底怎么辟谣等我电话。”
  “是。”顾爷爷放下手机,看着一脸尴尬的韩朝阳苦笑道:“幸亏发现及时,不然真会搬石头砸自己脚。现在跟我刚参加工作时不一样,现在个个有手机,个个能拍照能摄像,个个会上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消息传得多快,一定要引以为戒,以后千万别再出这样的馊主意,千万不能再干这样的蠢事。”
  “师傅……”
  “别说了,先吃饭,天塌下来有领导扛着,我就不信局里会因为这点事处分你。”
  苗海珠冷不丁插进来,似笑非笑地说:“换作别人真难说,不过你不是别人,你是‘燕阳最帅警察’,是刚荣立二等功的英雄,局领导肯定会区别对待的。”
  “什么意思,搞得像你现在才知道似的,上级真要是追究责任,你一样跑不掉,你是同谋!”
  “别斗嘴了,赶紧吃饭,吃完饭朝阳还要去砂石厂呢,这算什么事,那边才是正事。”
  顾爷爷一锤定音给这件事画上了句话。
  他刚才说天塌下来有领导顶着,事实上他已经帮助顶了一把,韩朝阳感动感激,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苗海珠又好奇地问:“对了,命案有没有进展,有没有锁定嫌疑人?”
  “不知道。”
  “你和吴伟就光顾着筛沙子,就没问问进展?”
  “我倒是想问,可是我能问谁,别打听了,我真不知道。”
  “你说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她以半个家长自居,好像马老师也确实拜托过她。
  朝夕相处这么多天,顾爷爷和老唐对她的性格比较了解,知道她又要行驶半个家长的权力,又要开始管教韩朝阳,干脆端起饭盆从后门去会议室吃。
  韩朝阳正郁闷着呢,被她问得不厌其烦,没好气地说:“苗姐,我怎么就不干正事了,盯着工人筛沙子一样是工作,而且是很重要的基础工作。”
  “我没说筛沙子不重要,我是说你应该把握机会。”
  “把握机会,你这是搞个人英雄主义,这是工作分工懂不懂,社区民警干社区工作,治安民警搞治安防范,破案是刑警的事,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第三百零五章 冷处理
  仁和县又出名了,发布视频的网民注明了“黑老大接亲”的时间、地点,从网上正在疯狂转发的几段小视频上看,也确实发生在仁和县。
  县领导很生气,一接到监测舆情的干部汇报,就给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计玉芹打电话,要求公安局对打黑除恶专项斗争进行再动员、再部署,立即搞清“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的黑老大是谁,立即组织力量打击这个涉黑团伙。
  计玉芹不相信县里有这样涉黑团伙,看完视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团伙显然是从外地来的,并且只是来接亲,虽然在仁和县没干什么坏事,但确实给县里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立即给刑警大队和交警大队下命令,让刑警交警立即调看几个主要路口的交通监控,打算先搞清楚接亲车队的车牌号,再顺藤摸瓜抓捕这帮涉黑分子,至少拘他们几天,以便给上级和全社会一个交代。
  结果命令刚下达完,刚放下手机,就接到燕阳市公安局燕东分局范副局长的电话。
  曾一起参加过会议,她又是全省公安系统唯一的女公安局长,范局对她并不陌生,电话一打通就道歉。
  “……事情就这么简单,真不是什么黑社会。计局,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请我们燕东区委常委、花园街工委杨书记亲自打电话给你解释。因为扮演黑社会接亲的保安,全部来自花园街道的朝阳社区,全是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的队员。平时不光协助我们分局维护社会治安,也协助街道综合执法。”
  计玉芹倍感意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局,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这件事影响太恶劣,县领导刚给我打过电话,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影响已经造成了,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但事出有因。计局,说了你别生气,如果你坚持公事公办,你都不需要派民警来,我帮你给朝阳社区居委会打电话,让社区保安服务公司经理去你那儿自首。拘留也好,罚款也罢,但搞到最后下不了台绝对不会是他们,更不可能是我们分局。”
  什么叫事出有因,还不是因为那些村民喜欢拦婚车要彩头,不给钱拦着人家不让走。
  你处理人家,人家肯定不会服气,如果再把扮演黑社会的原因爆到网上,舆论又会一边倒,仁和县会因为这件事再次出名。
  计玉芹反应过来,紧皱着眉头说:“范局,当务之急是消除不良影响,如果不查查,不拘几个,你让我怎么跟上级交代,又怎么给社会交代?”
  女人就是难缠!
  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事出有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好意思说什么交代。
  如果你们真正重视那些村民组团拦婚车索要彩头的事,公事公办,拘几个罚几个,狠狠震慑一下这种不正之风,能把主家逼到向朝阳社区警务室求助的份儿上,能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几分钟前,范局对韩朝阳出这个馊主意,对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干出这样的事还有几分不快,现在却觉得小伙子们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方法虽然不对,但确确实实是事出有因,的的确确没更好的办法。
  你想要交代是吧,给你交代!
  范局可不管什么好男不跟女斗,淡淡地问:“没问题,你想拘几个,我就让他们去几个。”
  “范局,你千万别误会,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理解,我让保安经理和带队的几个保安班长去自首怎么样,现在就让他们出发,下午5点前应该能到,5点人还没到我负责。”
  答应得是很痛快,但语气明显不对。
  计玉芹反而愣住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范局,谢谢你给我打这个电话,不然我们真会当个案子去查。要不这样,我先跟县领导汇报一下,等会儿再给你回过去。”
  知道那几个人不好拘了吧,范局禁不住笑道:“行,我等你电话。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在燕阳还是有点名气的,协助我们分局乃至兄弟市县公安局围捕过逃犯,协助区里维稳,还经常参与市里的一些重大活动的安保。我们分局前段时间有一个民警在网上走红了,被网民誉为‘燕阳最帅警察’,这个最帅警察就是巡逻队的大队长。在网上人气很高,他们搞了一个微信公众号,有十几万关注,比我们分局的官方公众号运营得好,连市局乃至省厅都经常请他们推送一些警讯。”
  难怪你会亲自打电话,原来“罪魁祸首”是你们分局的民警!
  计玉芹被搞得很郁闷,同时也听出了范局的言外之意,有一个十几万关注的微信公众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帮扮演黑社会来接亲的保安有话语权。
  你处理他们,他们肯定会反击,到时候难堪的只会是仁和县。
  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憋屈的事,计玉芹气得咬牙切齿,暗暗下定决心要狠刹一下拦婚车要彩头的不良风气,不然这样的事甚至比这更奇葩的事都可能会再次发生。
  “乔书记,我计玉芹,情况基本搞清楚了,不是黑社会,是燕阳市燕东区花园街道一个社区的群众要来我们县接亲,担心被法制意识淡薄、喜欢沾小便宜的村民拦住索要彩头,于是向该社区的一个保安服务公司求助,保安公司就派了二十几保安,扮演成黑社会来我们县接亲。”
  又是因为村民拦婚车要彩头的事!
  乔书记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计玉芹深吸口气,接着汇报道:“乔书记,我来仁和工作不到一年,因为拦婚车索要彩头发生的纠纷,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二十起,尽管我们公安局处理过几个,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以前只发生在乡镇,现在渐渐蔓延到了县城。汽车站西边的十字路口,就有一群老头老太太专门在那儿‘守株待兔’,见到有婚车队伍驶来便涌上前去索要彩头。声称不给钱就别想走,让办喜事的人非常无奈。一个个七老八十,我们民警别说碰了,跟他们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我觉得光靠我们公安是不行的,需要县委县政府下大决心。”
  仁和县虽然不能跟沿海发达地区相比,但也不算穷,怎么会总发生这样的事。
  前段时间刚因为这事上过电视,今天又因为这种事被爆上网,乔书记越想越窝火,冷冷地说:“玉芹同志,虽然借结婚讨彩头在日常生活中比较常见,但那是建立在双方自愿,且双方都高兴的基础之上。而公然在公共场所,不管认识不认识,直接堵住就要钱的行为,显然不是讨彩头那么简单!明知对方不乐意,并且被拒绝的情况下还不依不饶,这就超越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甚至涉嫌违法犯罪。而且这也严重影响我们仁和县的对外形象,影响招商引资,影响全县的经济建设。我同意你刚才的意见,这样吧,明天正好开党委扩大会议,把这件事纳入议程,好好研究一下。”
  “那今天的事呢?”
  “冷处理吧,也只能冷处理。”
  “是。”
  接到计局长电话,范局不是松下口气,而是根本没当回事。
  对仁和县公安局“冷处理”的决定,可以说在意料之中,毕竟追究到最后难堪的只会是他们。
  接完电话,走出办公室,正好遇到刚上楼的周局。
  听完他的汇报,周局忍不住笑骂道:“这个臭小子,身为公安民警居然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看来高新区分局让他呆在砂石厂筛沙子一点都不冤。”
  “我跟老顾交代得很清楚,让老顾好好警告警告他,就这么一次,如果再捅娄子,非得给他个处分不可。”
  “嗯,是该敲打敲打,省得他得意忘形。”周局想想又忍不住笑道:“计玉芹这是底气不足,只能吃哑巴亏。如果仁和县没那些烂事,别说你给她打电话,我给她打电话都不管用。这个女人厉害着呢,在阳寿市公安局担任交警支队长时不光雷厉风行,而且六亲不认,连市委市政府的车都照开罚单。”


第三百零六章 盘问(一)
  韩朝阳回到砂石厂,走进作业区,掀开塑料箱的盖子看了一眼,发现上午收获依然不大,又没筛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正准备盖上,吴伟拿着笔记本快步走过来笑问:“韩老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理大没留你们吃饭?”
  “留了,让在书香园吃自助餐,我倒是想蹭顿饭,结果宏亮带队扮演黑社会帮梁老师家接亲的事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影响不好,你说我哪有心情在学校吃饭。”
  “被人爆料了?”
  “嗯,他们吓唬村民的视频被转发几千次,如果追查到警务室这麻烦就大了,只能及时汇报,主动承认错误。”
  许大少爷带着一帮保安扮演黑社会帮梁老师孙子接亲的事,昨晚闲聊时听他提过。
  吴伟当时就觉得这是个馊主意,没想到果然出事了,再想到恶劣影响已经造成,不禁追问道:“向局里汇报的?”
  “我师傅汇报的,我师傅帮我把事扛下来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顾爷爷在应该不会有事,别说分局领导,市局领导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其实就算追究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出了个主意,又没以巡逻大队长身份命令他们去,这板子怎么也打不到我头上,甚至打不到苏主任头上。上级要追究只能追究老金的责任,老金连编制都没有,他一样没什么好怕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事情如果闹大了影响真不好,上级对巡逻队乃至社区都会有看法。”
  “听天由命吧,不想这些了。你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忙正事。”
  “行,这里交给你了。”
  刚刚过去的半天,吴伟虽然一直呆在砂石厂但并没有闲着。
  在这儿筛沙子的徐师傅,有个侄子在常麻子的搅拌站干活;在沙堆顶上铲沙子的李师傅,有个堂弟在常麻子的砂石厂大门口开了个小商店。通过徐师傅和李师傅打听到不少情况,甚至掌握了一份不是很全面的工人名单。
  他懒得去外面买盒饭,三口两口吃完早上剩下的包子,跑到砂石厂办公室打水洗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警服,想想又从包里取出一副三级警司警衔换上,再次回作业区跟韩朝阳打了个招呼,提着公文包钻进110警车,打开警灯缓缓开出砂石厂。
  对于他佩戴三级警司警衔,韩朝阳见怪不怪。
  他是办案民警,如果按规定佩戴一道拐,办案时不是很方便,一些比较难缠的当事人会要求他出示警察证甚至执法资格证。所领导和办案队的民警从未把他当作一个正在试用期的新人,这副警衔是所领导给他的,也是所领导让他佩戴的。
  对吴伟而言,这只是为了方便工作。
  在韩朝阳看来,这是所领导和所里同事对吴伟的器重和信任。暗想尽管过去这段时间干出不少成绩,甚至荣立个人二等功,但在所里的地位依然不如刚把警车开出去的“工作狂”,想让所领导和所里同事真正的另眼相待还任重道远。
  吴伟不知道他很羡慕韩朝阳,而事实上韩朝阳也很羡慕他,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案子。
  匆匆赶到兴胜搅拌站,把警车停在一排钢结构的活动房前,回头看看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工人们,再看看正缓缓驶进搅拌站的一辆泵车,打开侧门取出公文包,跟一个从里面迎出来的中年人问:“您好,这里谁负责?”
  “我负责,警察同志,什么事?”
  “我姓吴,叫吴伟,是燕东分局的民警,我们分局正同高新区分局联合侦办一起案件,想找你们了解点情况,您贵姓?”
  “免贵姓常,常立华,吴警官,进去说吧,外面灰大。”
  “好的,谢谢。”
  夹着包走进办公室,不等他开口常立华便好奇地问:“吴警官,你们是在查侯家康那儿死了人的案子吧?”
  “常经理,你消息挺灵通。”吴伟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管理人员照片和名字,放下包坐到办公桌前。
  常立华打开文件柜,取出一个纸杯,走到角落里一边帮他接水,一边不无幸灾乐祸地笑道:“派出所和刑警队来问过,还给我们看过照片。虽然我们跟侯家康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虽然我们两家关系不是很好,但人命关天,不能在这件事上落井下石,那个人我们真没见过,不是侯家康的工人,跟侯家康应该没什么关系。”
  “不是侯家康的工人,就跟侯家康没关系,常经理,你这是什么逻辑?”吴伟起身接过水杯,似笑非笑地问。
  “吴警官,你是燕东分局的,对这一片儿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实不相瞒,我们跟侯家康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唱了二十多年对台戏,我们对他太了解了。拖欠供货商的货款,拖欠厂家的设备款,克扣工人工资,连工伤都不给人家好好治。”
  常立华指指河对岸,又一脸不屑地说:“光这些也就算了,做工程他也不规矩,经常以次充好,经常偷工减料!说出来你不敢相信,桥梁、厂房这些工程应该用42.5的水泥,他敢把标号降几个等级,给人家用32.5的,强度不够,他这些年不知道搞出多少豆腐渣工程!”
  他们果然是冤家!
  刚才还说什么不能落井下石,结果一开口就泼起脏水。
  吴伟看着白黑板上用水笔写的排班表,不动声色问:“水泥标号不过关,质检站难道不管?我虽然没干过工程,但没少去工地,不是有那种专门用于检测的方块吗,混凝土强度到底够不够,质检站不可能不检测。”
  “按规定是要检测,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给质检站的人塞点钱,弄几个达标的水泥块去检测,不达标也达标。”
  “隔行如隔山,这些我真不懂,但造成安全隐患可不是一件小事,我建议你们向有关部门举报。”
  “吴警官,你们公安不管?”
  “我们公安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工程质量,”吴伟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常经理,您跟常立群常总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堂哥,他忙着呢,想知道什么问我吧,我天天呆在这儿,对搅拌站和砂石厂的情况我比他了解。”
  “行,我就是简单了解一下,”吴伟打开公文包,取出纸笔问:“常经理,搅拌站这边和砂石厂那边一共有多少个工人?”
  “三十多个工人,我们分得没那么清,搅拌站这边忙就从砂石厂调人,砂石厂忙不过来,就安排几个人过去帮忙。现在卖砂石料的太多,砂石厂那边不怎么忙,就是安排几个人去帮着装装车,去看看地磅。”
  “您这儿一共有几台车?”
  “以前车多,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们有车队,现在生意不好做,只剩下两辆自卸车和四辆泵车,其它车全是私人的,他们在外面揽到业务从我们这儿买混凝土。我们自己也有业务员,不过我们的业务员跑得全是大工地大工程,刚才进来的这几辆搅拌车就是帮我们拉的,我们给运费。”
  “有没有装载机?”
  “有啊,干我们这一行哪能没装载机,这边三台,砂石厂那边两台。”
  “铲车呢?”
  “铲车没有,铲车我们用不上。”
  吴伟趁热打铁地问:“常经理,您这儿应该有员工的花名册吧,大车小车的车牌号也应该有,请您拿给我看看。”
  这个警察够烦人的,常立华暗骂一句,紧盯着他双眼笑道:“吴警官,您要的这些我这儿全有,不过您要查的案子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侯家康的砂石厂死了人,你不去查侯家康,跑过来找我们了解这些情况到底什么意思?”


第三百零七章 盘问(二)
  “没什么意思,就是了解一下。”吴伟敲敲桌子,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配合公安机关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常经理,您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知道这些。”
  “好吧,我给你拿。”
  这些资料他这里真有,只见他从文件柜里翻出一堆发工资和结算运费的账本。
  吴伟接过账本翻到花名册那一页,掏出警务通拍照,完了再拍车辆信息,紧接着打开笔记本,对照警务通上的照片核对上午了解到的情况。
  “常经理,您这儿的班是怎么排的,能不能给我一份15号至18号的值班表。”
  “没问题。”派出所和刑警队的人也问过这些,常立群不认为死对头砂石厂发生的命案跟自己这边的工人有关,很痛快地又从文件柜里翻出一份记工表。
  吴伟跟刚才一样先拍照,完了抬头道:“常经理,裴启民今天有没有来上班?”
  “他上夜班,要到6点才来。”
  “他住哪儿?”
  “住在砂石厂,我们的宿舍全在那边。”
  “今天哪几人上白班?”
  “黑板上有,你自己看。”
  “这样吧,您让他们一个一个的来,我一个一个问,简单了解一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现在生意多难做,不管哪儿都不养闲人!
  一个一个的叫来盘问,怎么可能不耽误活儿,常立群不乐意了,一脸不快地说:“吴警官,我已经很配合了,你要盘问我们的工人可以,但要给我一个说法,毕竟这不关我们的事!”
  “常经理,我不是要盘问,而是询问,如果您觉得请他们来办公室接受询问不合适,那我只能回去办传唤手续,请他们去局里接受询问。”
  “好吧,我让他们来行了吧,不过得搞快点,我们这忙着呢。”
  “谢谢。”
  ……
  常立群戴上安全帽出去叫人,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像过堂似的被叫进办公室,一个二十多岁的工人慌了,拉着一个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工友问:“三哥,警察问什么?”
  “还不是对面的事,问15号、16号、17号夜里谁上班,谁没上班,问谁跟谁在一起,问河面上有没有船,问大车和装载机有没有出去过。没本事破案,竟然怀疑我们是杀人犯!”
  “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
  正打听,一个工友走了过来,摘下口罩道:“16号夜里我回家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人给我证明,他不会以为我是杀人犯吧?”
  “他就是问问,就是吓唬吓唬,就算怀疑也要有证据,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又没杀人放火,你有什么好怕的。”
  常立群见他们磨起洋工,脸色立马变了,站在办公室前指着这边呵斥道:“嘀咕什么,干活!”
  小年轻不敢再打听,急忙戴上口罩继续干活。
  尽管没问到正在休息的工人,但通过两个多小时的交叉询问,吴伟已经圈定了几个比较可疑的人,看着刚走进来的小年轻,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冷冷地问:“祁文力是吧?”
  “是。”小年轻回头看看常立群,忐忑不安地点点头。
  “15号夜里你在什么地方?”
  “15号……15号我休息,吃完饭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上床睡了。”
  “睡在哪儿?”
  “宿舍,在砂石厂那边,我们这些外地的全住那儿。”
  “你跟谁住一个宿舍?”
  “裴启民,邰世新。”
  “邰世新15号好像上夜班。”
  “对,他这半个月全是夜班,我和裴启民上白班。”
  吴伟突然抬起头:“常经理,15号夜里有没有人去砂石厂拉黄沙和石子?”
  “账本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16号夜里挺忙,15号夜里一车都没卖。”
  “这个情况很重要,一车都没卖,您能不能确定?”
  “能!”
  “好,麻烦您出去抽根烟,我跟小祁单独聊聊。”
  这小子该不会真有问题吧,常立群觉得很不可思议,下意识看了小年轻一眼,悻悻地走出办公室。
  小年轻更紧张了,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
  他的微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但这件事肯定与他有关,吴伟欣喜若狂,强按捺下激动冷冷地说:“祁文力,15号你们是几点下班的?”
  “6点,我们两班倒,每天都是6点交接班。”
  “下班之后去哪儿了?”
  “回宿舍洗澡换衣服,然后跟裴启民一起去桥头饭店吃饭,吃完饭在桥头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几点回去的?”
  “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九点左右吧。”
  “一顿饭怎么吃这么长时间?”
  “我们不是逛街了么,从桥头饭店出来往北逛,一直逛到丁字路口,然后往回走。”
  吴伟记录下时间点,趁热打铁地问:“回去之后干什么了?”
  “洗衣服,洗完衣服看电视,看了一会儿就睡了。”
  “裴启民几点睡的?”
  “他看得很晚,什么时候睡的我真不知道,我当时睡着了。”
  这小子果然有问题,才问了几句,他双腿就不由自主的颤抖,吴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砰一声拍案而起:“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说老实话!祁文力,你以为公安机关是干什么的,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找到这儿!”
  难道真被人看见了!
  祁文力吓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地说:“吴警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对面死了人真不关我事。”
  “不关你事,那你告诉我15号夜里根本没人去买过黄沙和石子,没车去拉过砂石料,也没有船给砂石厂送过砂石料,停在你们宿舍门口的装载机为什么大半夜启动,并且那么多人就你祁文力有装载机的钥匙!”
  “我……我是开装载机的,不过不光我一个人会开,在这儿干活的几乎个个会,可能谁拿走钥匙偷偷开着玩。”
  “还狡辩,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老实不想说是吧,行,跟我去局里!”
  “吴警官,真不关我事!”
  “那关谁的事?”
  警察说不定已经找过裴启民,裴启民说不定已经把什么都说了,看着吴伟声色俱厉的样子,祁文力不敢再心存侥幸,哭丧着脸说:“吴警官,我说,我一时糊涂,信了裴启民的鬼话。死人是我们运过去的,但不是我们杀的。要不是派出所的人来问,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以为得了什么病,病死在桥下的。”


第三百零八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吴伟出去查案,韩朝阳呆在砂石场并不寂寞。
  同已经混得很熟的十几个民工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正准备打电话问问吴伟查得怎么样,黄莹和老厂长一起坐许宏亮的宝马车到了。
  “朝阳,梁老师今天是真高兴,知道你戒烟了,喜烟没给你准备,喜糖给你双份的双份。这些菜是打包的,搞得太丰盛,后来上的菜都没怎么动筷子。梁老师非得让我把这些给你带过来,他这是没把你当外人,知道你不会嫌弃。”
  老厂长一身酒气,显然没少喝。
  韩朝阳打开塑料袋一看,整整齐齐码了十几个餐盒,不禁笑道:“我怎么会嫌弃,只是太多了,这边就我和吴伟两个人,这么多哪吃得下去。”
  “吃不下去慢慢吃,”老厂长转身看看黄莹,哈哈笑道:“浪费是最大的犯罪,你就当帮帮忙,他家今天剩菜太多,再买十个冰箱也放不下。现在人不像以前,条件一个比一个好,一吃完就走,有的没吃完就走了,都懒得打包,有的也可能不好意思打包,反正今天剩菜多了去了。”
  “真的,标准订得太高,上那么多菜,根本吃不下去。”黄莹嫣然一笑,帮着把餐盒放到靠窗的办公室上。
  韩朝阳打开空调,透过窗户看看作业区,转身一边招呼老厂长坐,一边笑问道:“宏亮,你们全去了?”
  “怎么可能全去,二十一个人,一去就是两桌,人家要多花两桌的钱。开始说好的,一个都不去,把新娘子接到市区就回警务室。结果梁老师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新郎官也非让去,盛情难却,我只能当代表。不过你放心,我是换上衣服再去喝喜酒的。”
  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搞笑的事,从来没执行过如此奇葩的任务。
  许宏亮仍意犹未尽,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了。
  小伙子们很给力,一路“过关斩将”,不仅没让梁老师家多花冤枉钱,而且没耽误多少时间,婚礼几乎是准时进行的,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小伙子们也很讲究,听梁老师家一起去接新娘的亲友说,事先给他们准备了四条喜烟,结果小伙子们就拿了四盒,并且这四盒主要是路上帮着燃放鞭炮点掉的。接亲车队还没到御庭酒店他们就集体下车,回保安公司吃午饭,不想给梁老师家添麻烦。
  老厂长对小伙子们的表现很满意,掏出手机笑道:“朝阳,听说有人把接亲的视频发到网上了,以讹传讹,说得很难听,说什么的都有。你放心,把新娘子顺顺利利接回了就是胜利,嘴长在人家脸上,管他们说什么。梁老师知道,在婚宴上就有亲朋好友看到那些微博,他一笑置之,根本不在乎。”
  “婚礼的喜庆气氛没受影响?”
  “怎么可能受影响,亲友们反而觉得有意思,连新娘子都觉得这个婚礼别开生面。”
  “没受影响就好。”
  “婚礼没受影响,你也不要担心会受影响。你们帮这么大忙,梁老师怎么会连累你们,早请亲朋好友帮着辟谣了。来的路上,我也在群里发了个红包,请大家伙帮着转发。归根结底,是那边的风气太差,我们这是被逼上梁山,我们这是迫不得已。”
  提起这个,从中午11点半就开始刷微博的黄莹噗嗤一笑:“现在网上的风向变了,舆论一边倒,没再把宏亮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反而很同情我们。甚至有一些受害者,爆出几段被拦在那儿的视频,还有一路被敲诈勒索的账单。”
  “是吗?”韩朝阳乐了。
  “真的,不信你自己看看。”
  ……
  正聊得兴高采烈,手机突然响了。
  韩朝阳歉意地笑了笑,掏出手机摁下通话键。
  “朝阳,查实了,细节现在不方便说,我这边控制住一个,还有一个姓裴,叫裴启民,这会儿正在常老板的砂石场宿舍睡觉。我现在不方便过去,一出门就可能走漏风声,你赶紧过去把人控制住,我把他的身份证信息给你发过去。”
  查实了!
  吴伟没说清楚,韩朝阳被搞得一头雾水,但能从语气中听出他此刻很急同时也很激动。
  不管是逮着杀人犯还是搞恶作剧的家伙,对正在侦办的这起命案而言都是一个突破性进展。
  韩朝阳一刻不敢耽误,知道吴伟不方便细说也没再追问,应了一声,放下手机回头道:“宏亮,你来得正好,开车送我去河对面,跟我一起去抓一个嫌疑人!”
  “行,走吧。”扮演黑社会接亲哪有抓嫌犯有意思,许宏亮兴致更足了,拉开门就往车边跑。
  说走就走,黄莹忍不住追到门边问:“朝阳,这边不是不能离人吗?”
  “莹莹,要不你去作业区帮我盯会儿,你虽然没穿制服,但你一样是公务员,还是我们巡逻队的义务巡逻队员。”
  “好吧,你们小心点。”
  “大白天,能有什么事。”老厂长对俩小伙子充满信心,也不管他俩是去干什么的,背着双手走到门口笑道:“莹莹,走,我跟你一起去里面看看。”
  ……
  警情就是命令,韩朝阳一刻不敢耽误,同许宏亮一起火急火燎赶到常麻子的砂石场。
  轿车尚未挺稳,就推门下车拉住一个刚帮一辆大车过完磅的工人问:“师傅,宿舍在哪儿,裴启民在不在?”
  “宿舍在那边,裴启民上夜班,白天休息,他应该在吧。”
  “带我们过去。”
  “警察同志,你们找他干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快点。”
  “行,我带你们去。”
  韩朝阳一边跟着工人往宿舍走,一边不动声色拔出甩根。
  许宏亮是刚喝完喜酒过来的,没带任何装备,也不知道要抓捕的嫌疑人危不危险,看看四周,跑到墙边抄起一把铁锨,飞快地追了上来。
  宿舍是一排低矮的民房,门口有一个用来洗漱和洗衣服的水池子,水池边停着几辆电动车。
  工人指指最左边的一个门,韩朝阳凑到窗前往里看,透过窗帘缝隙果然看到一个人躺在里面睡大觉,同时发现这个旧宿舍有后窗,并且没焊钢筋条,拉开窗口就能从后面潜逃。
  总共就两个人,兵分两路显然不合适。
  韩朝阳不想夜长梦多,回头给许宏亮使了个眼色,走到门前往后退了两步,旋即抬起腿猛地一踹,只听见砰的一声,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了。
  许宏亮扔下铁锹,在门被踹开的一刹那冲了进去。
  “裴启民!”韩朝阳厉喝一声,紧跟而上,同许宏亮一起把睡在单人床上的男子拖下床,一人攥住他一只胳膊,把他死死地摁在墙边。
  “啊!”
  “啊什么啊,”韩朝阳摸出手铐,先把他反铐上,旋即揪住他头发,让他转过来,紧盯着他双眼问:“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裴启民。”
  “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裴启民刚才真以为在做梦,发现双臂被扭得生疼,手腕被铐得死死的,越是挣扎铐得越紧,这才清醒过来,面对韩朝阳杀人般的眼神,语无伦次地说:“不知道,警察叔叔,您这是干什么,我没干坏事,我是好人!”
  “好人,好人我能抓你?”韩朝阳不认为吴伟会搞错,啪啪啪连拍了几下他的脸,掏出手机拨通吴伟电话:“吴哥,裴启民落网了,这小子不到黄河心不死,都到这份儿上还嘴硬。”
  搅拌站那么多工人,并且常麻子的堂哥就在办公室门口。
  吴伟刚才是真不方便出门,担心把刚交代的祁文力一带出门,一带上警车,搅拌站的人就会给裴启民通风报信,确认裴启民已落网,他终于松下口气,激动地说:“放心吧,不会搞错,他很快会开口的。”
  “接下来怎么办?”
  “向上级汇报。”
  “向哪个上级汇报?”韩朝阳下意识问。
  露脸的机会难得,吴伟也学聪明了,低声道:“你先把人押过来,我们一起去对面,把两个嫌疑人押到对面砂石场再向石局汇报。”
  “行,我们先去跟你汇合。”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宏亮,宏亮正好过来给我们送吃的,我就是坐他车来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在正好,我在搅拌站等你们,快点啊。”
  公安抓人,谁敢阻拦!
  韩朝阳和许宏亮赶到搅拌站,车停在活动房门口摁了几声喇叭,吴伟把祁文力从办公室里押了出来。见一下子抓了两个,并且全铐上了,常立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哪里敢阻扰,急忙跑到一边给堂弟打电话。
  三个人押着两个嫌疑人赶到侯老板的砂石场,把祁文力铐在第二间办公室暖气片的钢管上,由许宏亮和兴冲冲跑过来看热闹的老厂长看押。刚落网的裴启民则关在第一间办公室,吴伟亲自看押,并抓紧时间审讯。
  韩朝阳是二人小组的“负责人”,不管9.18专案组还是分局都只认他,所以向上级汇报的工作也必须由他负责。
  “查实了?”
  “查实了,抓获两名嫌疑人,其中一名对移尸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另一个正在接受审讯,好像也开口了。”韩朝阳回头看看第二间办公室,不无兴奋地说:“冯局,我们都不知道专案组在什么地方办案,只能把嫌疑人先带到砂石场。”
  居然真是恶作剧,居然被这俩小子查实了,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冯局越想越有意思,不禁笑道:“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办案没关系,你们看管好嫌疑人,抓紧时间审讯,我帮你们给高新区分局通报,估计他们很快会派人去接手。”


第三百零九章 拿下一城
  如此搞笑的事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冯局正在局里,没急着给专案组通报,而是先向周局和政委汇报,同闻讯而至的范局一起围坐在茶几前,打开手机免提,当着周局和黄政委的面拨通了高新区分局刑警大队长腾吉明的电话。
  “冯局,您有什么指示?”腾大正忙得焦头烂额,真没心情接这个电话。
  “老藤,我们什么关系,还您有什么指示,你这不是埋汰我吗?”
  “没有没有,我哪敢埋汰你,你是副局长,我只是大队长,你是领导。”
  几十岁的人了,度量还是这么小,如果度量大一点,不可能到现在还是大队长。虽然现在不一个单位,但以前共事过,冯局对他太了解了,不动声色问:“老腾,知道你忙,不开玩笑了,我就是想问问那起命案破得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腾大暗想开案情分析会时不是没通知过,这个老狐狸找各种借口不来,摆明了不想被拖下水,现在突然问起侦破进展,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但还是据实说道:“进展不大,被害人不是本地人,在燕阳的社会关系到现在没查清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别着急,慢慢查。”
  “现在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个季度,换作你,你急不急?”
  “理解理解,”冯局抬起头看看局长和政委精彩的表情,随即话锋一转:“对了,我们分局那两个参与侦破的民警表现怎么样?”
  天天在砂石场盯着民工筛沙子,能有什么表现!
  腾大腹诽了一句,敷衍道:“还行,不过筛到现在也没筛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筛什么,筛查吗?”冯局强忍着笑明知故问。
  “他们对我们辖区的基本情况不太熟悉,安排他们走访询问不太合适,就安排他们在砂石场盯着工人筛那堆沙子,看能不能从沙堆里筛出被害人的手机或凶手作案使用的凶器,不是筛查。”
  “现场我去过,那堆沙子估计有上千吨,这要筛到什么时候?”
  “冯局,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换作你,你一样会安排人去筛,事实上你们筛得比我们早。”
  “这倒是。”
  “冯局,你还有什么指示,如果没其它指示先挂了,我这边还有点事。那么多在外面查,这个手机也不能总占线。”
  “又来了,我能有什么指示。老腾,我只是觉得这么分工不太合理,那天在现场当着骆支面我说得很清楚,我安排去的是我们分局最年轻也是最能干的民警。好刚要用在刀刃上,安排他们盯着民工筛沙子,让正式民警干辅警的活儿,这不是大材小用,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说来说去,原来是对安排你们的两个民警去盯着工人筛沙子不满。
  稀里糊涂摊上一起命案,腾大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气,岂能因为冯局这三言两语就调整分工,不卑不亢说:“筛沙子也很重要,并且他们对我们分局辖区的情况确实不太了解,现阶段只能这么安排。”
  “既然你认为这么安排合适,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想给你通报一个情况。我们分局的两个小伙子,对你们分局辖区的情况确实不太熟悉,但侦办这样的刑事案件又不是做社区工作,估计你们刑警大队的刑警队那一片也不是很熟悉……”
  刚才还说没什么好说的,结果又是一大堆。
  周局和黄政委忍不住笑了,范局更是紧捂着嘴生怕忍不住笑出声。
  基层所队之间有竞争,各分局之间一样有竞争,冯局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显摆的机会,从政委手里接过烟,接着道:“作为专案组的一员,他们不仅没参加过案情分析会,不知道案情,甚至不知道专案指挥部设在什么地方。全靠对现场的分析,对被害人尸体为什么会被埋在沙堆进行大胆推测,并利用业余时间小心求证。结果真被他们给蒙对了,北太河南岸的砂石场不是第一现场,也不是第一抛尸现场,被害人尸体之所以被埋在沙堆里,之所以被无意中拉到高铁站项目工地,不只是巧合并且是一起误导你们侦查方向的恶作剧。把尸体运到南岸砂石场,并埋进沙堆里的两个嫌疑人已落网,刚被带到南岸砂石场,你赶紧安排人去接手吧。筛沙子很重要,万一沙堆里有线索呢,他们不能总看着嫌疑人,不能因小失大。”
  恶作剧,真的假的!
  腾大一时间竟愣住了。
  “别以为我们分局真对这起命案不闻不问,我们是兄弟分局,怎么可能不协助?知道你忙,其实我也不闲,就这样了,如果再发现什么线索,我会及时给你通报。”
  冯局挂断手机,周局等人再也控制不住顿时哄笑起来。
  “给我们的民警小鞋穿,结果我们的民警放了颗卫星,这就有点尴尬了。”
  “恶作剧是小韩想到的,还是……还是另一个民警想到的?”
  “小韩想到的,小吴查实的。”冯局想想又忍不住笑了。
  “臭小子真是个福将,这运气没谁了!”周局敲敲茶几,忍俊不禁地说:“老冯,以后我们分局辖区再发生大案,再成立专案组,一定要算他一个。别的不需要,就要他的好运气。”
  “小韩运气是不错,不然也不会在大西北捡那么大一个漏,不过这次不只是运气,谁能想到有人会搞这样的恶作剧,毕竟那是一具人的尸体,不是死猫死狗。腾吉民这会儿是很尴尬,如果换作我,我一样会尴尬,因为我也想不到,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所以说办案时很容易先入为主,一先入为主就会钻牛角尖,以后再发生大案,开案情分析会时要让一线民警参加,多听听一线民警的想法,兼听则明么。”
  “是!”
  周局微微点点头,接着笑道:“找到第一现场,哪怕只是抛尸的第一现场,这起命案就好破了。现场是我们的民警找到的,搞恶作剧的嫌疑人是我们的民警抓获的,他们以后不好意思再说我们推诿,况且这个案子本来就应该归他们管辖。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拿下了一城,市局应该不会对我们有什么看法,我们也用不着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


卓牧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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