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联合行动”
作者:卓牧闲|发布时间:2024-06-29 11:15:39|字数:29187
晚上10点,花园街派出所针对租住在阳观村的外来人口清查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相比前天夜里查凤凰村,今夜的阵容要强大得多。
冯局从各单位抽调四十多名干警,七十多名辅警和协勤参与行动。连交警队都出动了,在阳观村周围的主要道路设卡盘查过往车辆。
人多好办事!
刘建业在村里巡视了一圈,确认各组已按计划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展开盘查,干脆拿起巡逻盘查终端,同守在二队路口的民警辅警们一起盘查在外面闲逛的外来人员的身份证。
“出来为什么不带身份证?”
“警察叔叔,我就住在前面,刚洗澡,刚换衣服,又不走远,带身份证干嘛。”
“报一下姓名,身份证号码。”
“余晓平,身份证号码330521……”
小伙子记得很清楚,刘建业输入查询确认没问题,又问道:“有没有办居住证?”
没居住证是要罚款的,余晓平急忙掏出手机,翻出前几天在朝阳村加的微信群,解释道:“警察叔叔,我是刚从朝阳村搬过来的,朝阳社区服务站和警务室的人让我在这边办。房东出差了,他老婆不懂这些,非要等房东回来,房东不一起去办不了,这您不能怪我。”
房管部门前段时间重罚出租房屋没去备案登记的朝阳村两百多户村民,某种意义上推动了全街道的流动人口和出租房屋管理工作。
最少的罚五千,最多的罚两万!
一传十十传百,几个城中村的村民几乎个个知道,谁也不敢贪小便宜吃大亏,只会在租房合同上做手脚,一间房子明明400块一个月租出去的,合同上只写300甚至200,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少交税。
税能征收多少是税务部门的事,对公安而言只要外来人员都办理居住证,辖区内的外来人口底数清、情况明就行,这几天户籍窗口的民警辅警忙得焦头烂额,外来人口台账每天都在“更新”。
人家刚搬过来的,只是因为特殊情况暂时没办居住证。
刘建业不想为难他,放下巡逻盘查终端不动声色问:“你几号搬过来的?”
“15号中午。”搬家是多大的事,而且搬过来没几天,小伙子印象深刻。
“15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在宿舍啊,收拾东西,上了一会儿网就睡了。”
“没出来?”
余晓平反应过来,惊诧地问:“警察叔叔,您不会怀疑我是杀人犯吧,我知道前面有人死了,但这跟我没关系,我刚搬过来的,都不知道死人的是哪一家!”
“你知道死人的事?”
“村里谁不知道,个个在说,三岁小孩都知道。”
“你是一个人住还是跟别人合住?”
“一个人,但我有不在场证明,15号晚上跟几个同学联网玩游戏的,一直玩到两点多。”
……
见人就询问似乎在做无用功,就算不是无用功也是大海捞针。
但线索就是这么来的,尤其遇到棘手的命案,摸底排队等基础工作非常重要。刘建业盘问完一个又一个,正准备用对讲机问问梁东升那边的情况,对讲机里突然传来老许的声音。
“刘所刘所,能不能听到,能不能听到?”
“收到收到,老许,什么事。”
“刚才韩朝阳打电话汇报,说他辖区有一个外来人员涉嫌用502胶水堵沿街商铺卷闸门的锁眼,再通过帮商户维修被其故意破坏的门锁进行牟利,听他的口气这个嫌疑人可能作案多起,问我怎么办,要不要移交给办案队。”
一提到韩朝阳,刘建业就是一肚子气,走到一边冷冷地说:“这边正忙着协助专案组排查命案线索,办案队不光要协助刑警大队办案,所里也有一大堆案子要办,他这不是添乱嘛!”
“刘所,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不是治安巡逻大队长吗,他手下不是有几十号人吗?以前是没执法权,现在有老顾在,什么案子不能办,让他看着办,有证据就抓,没证据就算。”
鸡毛蒜皮的事居然汇报,这不是给领导添乱是什么。
许副所长深以为然,一结束通话就掏出手机给韩朝阳回复。
不汇报你们不高兴,汇报你们又不高兴。
换作以前韩朝阳会很郁闷,但现在不是以前,有师傅在不高兴的只能是他们。
办案队不管自己想办法,韩朝阳放下手机回头道:“师傅,这虽然不是什么大案,但取证的工作量却不小。而且那小子不可能只在我们分局辖区作案,我们当回事人家不一定当回事,看样子要发动群众,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取证。”
全市有多少装卷闸门的商户,想想这个工作量是不小。
顾国利沉吟道:“对我们来说那小子是堵锁眼,对城管来说他是到处贴小广告制造城市牛皮癣,你不是跟综合执法大队熟吗,可以请他们帮帮忙,我们两家一起查。”
“这个办法好,他们天天在街上转,天天跟沿街商户打交道,了解这些情况不难。但汤队只负责我们街道的市容环卫,其它街道他管不了。”
“他认识人,他们是同行,我们不熟他熟。”
“也是,他们还经常联合行动,我打电话问问汤队。”
城市牛皮癣很讨厌,负责市容的汤队长比韩朝阳更讨厌到处贴小广告的。
韩朝阳刚介绍完情况,便一口答应道:“我以为多大事呢,对你们来说工作量很大,对我们来说举手之劳,反正每天都要上街,顺便问一下呗。其它区我不敢保证,我们区你放心,明天一早就给他们打电话,最迟后天晚上就能摸清楚。”
“太谢谢了,我正在查那小子的手机号码,一查到他贴的那些小广告的样式就拍下来发给你。”
“谢什么谢,又不是外人,再说这也是我们的份内事。”
汤队长想了想,不禁提议道:“韩大,要不这样,我们先摸底,先搞清楚情况,如果能确认那小子作案多起,我就向上级汇报,请上级让各区各街道的综合行政执法大队协查,我们查完再把那小子移交给你们公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公安要成绩,综合行政执法大队一样要成绩!
对公安来说这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能查实嫌疑人满世界贴小广告,在全市范围内疯狂作案,那么对城管而言就是一起“大案”。
有人帮忙最好,韩朝阳岂能拒绝,忍不住笑道:“行啊,汤队,名不正则言不顺,要不我先把线索移交给你们,我协助你们调查。”
“这样最好,这样我就好跟上级汇报了。你在不在警务室,我去找你,我们好好研究一下。”
……
换作其他民警,肯定舍不得让出主动权。
身边这位刚收的小徒弟似乎没有“抢功”的概念,不过细想起来这个功也没什么好抢的。
顾国利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感慨,不禁叹道:“群众对我们有意见,嫌我们破案率低。指责我们只知道破大案,不管小案。确实,经常发生的盗窃手机、电动车等案子破案率是很低,但他们不知道全国十几亿人只有两百万警察,负责破案的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算下来几千个群众只有一个办案的民警。如果这几千个群众平均十年丢一次东西,平均下来就是每天发生一起失窃。每个办案民警每天都能破一起盗窃案,不可能,不吃不喝也做不到。可这些小案又发生在群众身边,切身感受最大,所以说防范真的很重要,尤其我们这些社区民警,必须要把防范搞好。”
……
第一百零一章 抽查
回到警务室,韩朝阳打开电脑,登陆内网,调出嫌疑人的资料。
“师傅,外来人口台账里有柯建荣的身份证信息和手机号码,但不知道他有没有第二个手机号,更不知道维修卷闸门的小广告上印得是什么号码。”
“顾警长,这个号码不太好掌握。”
不等顾国利开口,刚搞清楚什么情况的陈洁不无兴奋地分析道:“虽然维修卷闸门、维修空调、疏通下水道、回收二手家电乃至搬家都是正当行业,但要是通过到处贴小广告、制造城市牛皮癣揽生意,对城管而言其性质与到处贴小广告办理假证的没什么区别。天天铲要铲到什么时候,而且铲也铲不干净。所以城管经常对这种破坏市容的违法行为进行打击,没少钓鱼执法。搞小广告的人又不是傻子,一般不会在小广告上留本人身份证办理的电话,甚至不会亲自去贴,而是以一天多少钱雇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去贴。接到电话也不太可能亲自露面,就算亲自露面也会先躲在暗处观察一会儿,确认是不是城管布的圈套。”
这小丫头挺能干,真希望她能如愿考上警察公务员。
顾国利暗赞了一个,捧着茶杯笑道:“也就是说他怕城管,并不怕我们。”
“至少没堵人家卷闸门锁眼,没在人家卷闸门上贴小广告时不怕我们。”
“这就是了,你们上次查过租住在村里的外来人员身份证居住证,提醒过没办理居住证的人在十天内办上,完全可以再查一次。”
借查身份证居住证的机会入户“侦查”,只要能找到小广告就可以不动声色拍下来,城管(综合行政执法人员)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去摸底取证。
嫌疑人肯定以为公安三天两头查是想逼他搬家,事实上前段时间的清查乃至处罚也确实是想催他们搬。
总之,他根本不会往公安已经知道他堵过人家卷闸门锁眼上想,大张旗鼓去查他也不会起疑心。
姜还是老的辣!
韩朝阳乐了,点点鼠标关掉电脑,起身笑道:“陈洁,给晓斌打电话,让他们在村口待命,等会儿一起抽查租住在村里的外来人员身份证居住证。”
“好的。”
“师傅,您早点休息,这点小事用不着您亲自出马。”
穿上白衬衫之后许多工作是比以前好开展了,但对违法犯罪人员的威慑力也成倍增涨,顾国利同样认为他去不太合适,搞不好会吓着嫌疑人,欣然笑道:“好吧,我去洗澡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坐班,你们小心点,既要注意安全也不能打草惊蛇。”
“是。”
……
这几天是租住在朝阳村的外来人员搬家的高峰期,也是征地动迁工作最关键的时刻。
拆迁补偿远比征地补偿高,所以动迁比征用耕地难多了。
根据街道和工作组的要求,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24小时在村里巡逻,既要防止不法之徒趁外来人员纷纷搬家之机浑水摸鱼,也要防止一些想获取更多补偿的村民搞事。
三个班长轮流带队巡逻,今晚带队巡逻的是李晓斌。
一接到陈洁电话,就带着巡逻队员们赶到村口。
韩朝阳一边招呼他们上车,一边笑道:“今晚是抽查,一个队查几户,上次是从南往北查,今晚从北往南查,走,先去六队。”
李晓斌回头看看跟上来的警车,见陈洁坐在驾驶室里扶着方向盘,禁不住笑道:“韩大,你怎么放心让她开,别看她前年考的驾驶证,其实没怎么摸过车。”
“再不摸更不会开。”韩朝阳接过烟点上,边沿着中街缓缓往里开,边笑道:“就因为陈洁没怎么摸过车,我才让她开的,我在前面,旭成在后面,立川坐边上看着,开得又不快,能出什么事?”
“这倒是,不练更不会开,不开就白学了。”
他俩原来就是一个“单位”的,现在又一起并入朝阳社区保安服务公司,一起成为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的骨干,韩朝阳忍不住调侃道:“晓斌,老实交代,喜不喜欢陈洁。”
“韩大,原来您还不知道,我们班长不是喜不喜欢陈姐,是跟陈姐已经好上了!”
“真的?”
“你小子,就知道胡说八道。”
“干什么,竟敢当我面体罚队员,我说李晓斌,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都已经跟人家好上了我居然一无所知。”
“韩大,什么好上了,她住女宿舍,我住男宿舍,别说那么难听。”李晓斌一脸不好意思,话说出口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保安公司虽然是军事化管理,但终究不是部队。
就算在部队上级也不可能不许士兵谈恋爱,只是不允许士兵在驻地谈恋爱。
君子成人之美,何况这确实是一件好事,韩朝阳忍俊不禁地问:“晓斌,要不要我想想办法,给你俩找一间宿舍。别不好意思,什么时代了,同居不丢人。”
“韩大,你越扯越远了。”
“没跟你开玩笑,如果我有女朋友,我才不会等到结婚呢,有条件就同居。其实你俩挺合适,我还琢磨着给你俩创造点机会,好好撮合撮合,没想到你小子动作这么快,用不着我帮忙。可以,这方面你比我强,回头教我两招,我可不想打一辈子光棍儿。”
“你用得着我教,韩大,你是眼光高,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是凑合,我们是将就。”
“小伍,听见没有,等会儿我们把他这话告诉陈洁,问问陈洁愿不愿意凑合,愿不愿意将就。”
“韩大,人艰不拆,你不能这样。”
“还怪我,是你态度有问题,陈洁多好一姑娘,还凑合,还将就,好好待人家,别得了便宜还不卖乖。”
“知道,不说这些了,干正事,查身份证。”
“还有一个问题,”韩朝阳把巡逻车开到路边,顺手拿起巡逻盘查终端,笑看着同样停好车迎面而来的陈洁,“晓斌,陈洁,你俩将来喜结连理摆婚宴,我到底算男方亲友还是女方亲友,到时候该往哪边坐,份子钱到底应该交给谁?”
陈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猛掐了一把李晓斌:“你到底瞎说了什么?”
“我什么没说,小伍,你小子别跑!”
跟他们一起玩比在所里有意思多了,看着陈洁追打李晓斌,李晓斌又想追上去收拾出卖他的小伍的样子,韩朝阳跟队员们一起哄笑起来。
“好啦好啦,查身份证呢,真不关我事。”
“小伍,你给我过来。”
“干活干活,韩大,从这一家开始,我叫门了。”小伍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旋即一本正经地开始工作。
……
算上在警务室门口的公交站牌盘查,这是第三次查身份证,小伙子们已经有了经验,根本不用韩朝阳刻意交代。
村民们也习惯了,大半夜被砸门,尽管不是很高兴,但还是比较配合的。
查完一家又一家,很快便查到今夜真正要查的这间临街铺面。
“我们是派出所的,派出所查身份证暂住证,快点开门,我们知道里面有人。”
“动作快点,别磨蹭了。”
“来啊,正在穿衣服呢,前几天不是查过吗,怎么又查。”这间房子临街只有一个卷闸门,没有窗户,只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看不见灯光。
李晓斌跟心爱的人对视了一眼,站在门边回道:“上次是查过,但你们没办居住证,今晚是抽查也是复查。”
“不是说十天吗?”
话音刚落,卷闸门哗啦一声从下往上被人从里面拉开,灯很亮,只见一个三十四五的男子穿着大短裤站在面前。
“没办?”韩朝阳打开文件夹,凑到灯光下看了看。
“房东不去让我怎么办,就算房东一起办了也没用,我正在找房子,找好地方再去其它地方办。”柯建荣打了个哈欠,转身从一张破办公桌上拿起钱包,抽出身份证递了上来。
韩朝阳一眼就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纸箱,纸箱里好像堆满没贴出去的小广告,接过身份证不动声色问:“你这儿住几个人?”
“三个。”
“还有两个人呢?”
“我老婆在里面睡觉,还有个干活的出去玩了,不知道是不是去了网吧。”
去网吧,应该是出去贴小广告吧。
韩朝阳走进店里,把文件夹放在破书桌上,一边登记身份证一边说道:“你媳妇就不用出来了,把你媳妇和那个干活的人身份证拿过来登记一下。”
“我老婆的有,小军的没有,他带在身上。”
“复印件总该有吧。”
“也没有,没事我要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干嘛。”柯建荣走到里间门口又回头强调道:“你们上次登记过,你们那儿应该有,他不是外人,跟我一个村,是我专门从老家找来的。”
“行,先拿你老婆的。”
什么登记身份证,什么查身份证居住证,你们是在故意折腾,想逼租住在村里的外地人搬。柯建荣自认为对朝阳村的形势看得很透彻,暗骂了一句,推开房门走进里间去找他老婆的身份证。
陈洁早准备好了,用不着韩朝阳提醒便掏出手机拍小广告,拍完之后又俯身拿起一张揣进口袋。
……
第一百零二章 棘手
炎热的夏夜是占道经营、露头烧烤的高峰期,综合执法大队晚上一样有行动。
汤均伟很清楚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人虽然不少但事更多,所以执法队能解决的尽可能自己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向巡逻队求助。带着执法人员和协管员一直搞到深夜零点,才开着执法车匆匆赶到朝阳社区警务室。
他来的早不如来得巧,韩朝阳这边刚收队,正同参加行动的队员们一起在居委会一楼会议室吃夜宵。
“汤队,饿了吧,这是你的。”
“也给我叫了外卖?”汤均伟摘下帽子,看着陈洁帮打开的饭盒一脸不好意思。
“知道你要来。”韩朝阳放下筷子,把刚打开的老干妈牛肉酱推到他面前,天天加班天天熬夜,吃什么都没味道,没有辣酱真吃不下饭。
汤均伟暗想自己人用不着客气,干脆笑道:“行,我先去洗个手。”
“快点啊,再不吃就凉了。”
汤均伟刚走出会议室,手机突然响了,韩朝阳顺手按下免提键,问道:“镇川,回来没有,到哪儿了,我给叫了外卖,快点回来一起吃吧。”
“吃不成了,我刚往回走,半路上又让回现场。”
“怎么回事?”
一个算不上警情的警情怎么会这么麻烦,韩朝阳很奇怪,陈洁、李晓斌和小伍等人一样觉得不可思议,不约而同看向手机。
“几个干活的民工挺老实,说他们是来打工赚钱的,不是来打架的,不管报案人说得多难听他们都听着,报案人拉闸断电他们也不阻拦。他们的老板不是东西,我这边调解完,刚打发报案人回去休息,又打电话让他们继续干,不光跟环保局打游击战,也跟我打起游击战。”
“这怎么办?”
“既不能带他们去所里,又不能没收施工设备,就这么一走了之村民又打110,我能怎么办,只能在现场守着呗!”刚赶回现场的俞镇川越想越郁闷,点上支烟狠瞪了蹲在河边的几个老实巴交的民工一眼。
对于出租房屋不备案登记的行为,房管部门想开出一张罚单没那么容易。
能承揽政府工程的施工单位谁没点背景,对于这种施工扰民的行为,环保部门想查处同样很难,可以想象到那个老板根本不怕环保。他手下的民工老老实实只可能被人打,不可能去打人,他同样不会怕公安。
这件事很棘手,韩朝阳很同情师兄的遭遇,也很想安排两个队员去现场帮师兄守着。但只能想想而已,且不说巡逻队是义务的,就算不是义务的也不可能去帮新园街道干活。
师兄天亮之后有天亮之后的工作,熬一夜天亮之后哪有精神。
韩朝阳低声问:“能不能跟他们老板联系上?”
“说是老板,其实是一个带班的。我跟他通过电话,嘴上答应得挺好,跟我玩阳奉阴违。”
“他在什么地方?”
“好像在台庄那一片儿,租的房子,全住在那儿,几个民工是骑电瓶车过来的。”俞镇川磕磕烟灰,又呵欠连天地说:“我也想去找他,关键我一个人分身乏术,我一走他们又开始干,村民又要打110。”
领导才不会想这件事有多棘手,只知道你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导致群众一次又一次拨打110。
韩朝阳权衡了一番,沉吟道:“台庄是我们花园街派出所辖区,这件事交给我。问问民工具体位置,顺便把那个带班的家伙手机号发过来,我吃完夜宵就去帮你找。”
“也行,你帮我跑一趟。”跟师弟没什么好客气的,俞镇川扔掉烟头往河边走去。
换作其它村,韩朝阳不敢打这个保票。
但台庄不是其它村,而是管稀元的辖区。
跟刚坐下开吃的汤队长歉意的笑了笑,拿起手机拨通管稀元电话。
“朝阳,什么事?”
“这么晚打电话,没影响你休息吧?”
“休息,我这边刚搞完!盘查了一晚外来人口,帮刑警队一直询问到现在。”
“在阳观?”
“还能在哪儿,刚收队,正准备回去呢。”
“有没有排查到什么线索?”
“反正我们这一组没有,其它组就不知道了。”管稀元示意老胡他们先上车,走到一边点上支烟。
张秋燕母子在家中遇害的案子一天不查个水落石出,所里的日子一天不会好过,韩朝阳很想帮忙却不知道怎么帮,干脆说起正事。
“那个施工队不只是不给我师兄面子,也是不给我们公安面子,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河道疏浚,今天在这儿,明天去那儿,我估计他们十有八九没办居住证。帮个忙,一起去查查,如果确实没办居住证,就把他们全带到所里,他们不让群众安生,不让我师兄安生,我们也不让他们安生。”
跑一趟就跑一趟,又用不了多长时间。
管稀元很想跟他们师徒搞好关系,一口答应道:“没问题,我先跟许所说一声,不过我这边抽不出人,你最好带几个人一起去。”
“人我这儿有,车我这儿也有,马上出发,我们在村口汇合。”
“韩大,有行动?”韩朝阳刚挂断电话,汤均伟便急切地问。
“查几个外来人员的身份证居住证,也算不上行动。”
韩朝阳擦干嘴站起身,一边佩戴单警装备,一边笑道:“汤队,柯建荣的手下汪军这会儿应该在外面堵锁眼贴小广告,明天晓斌帮你盯着他们,看有没有人打电话叫他们去维修卷闸门,如果有的话,晓斌会全程摄像取证。他们到处张贴的小广告已经发到你手机上,陈洁还偷偷拿了一张,接下来就看你们的。”
“放心吧,有目标就好找,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贴了多少,破坏过多少卷闸门。”
“动静别搞太大,以免打草惊蛇。”
“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行,你慢慢吃,”韩朝阳戴上帽子,转身道:“长生、小伍,你们再辛苦一下,跟我跑一趟,不给那个带班的家伙点颜色瞧瞧,俞镇川今晚别想睡觉。疏浚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完的,说不定明晚后晚都睡不好觉。”
第一百零三章 意外的收获
师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韩朝阳干脆把帮师兄点的外卖带上车,赶到台庄村口让忙了大半夜的管稀元先吃。
吃完饭干活,找到施工队租住的仓库。
门口堆满施工用的水泵水管,停满脏兮兮的电瓶车,仓库大门没关,里面亮着灯,十几民工在地铺上呼呼酣睡,汗臭、脚臭和蚊香的味道掺杂在一起,很刺鼻,很难闻。
管稀元收起手电,拍拍用木板钉的桌子:“起来起来,派出所查身份证!”
“快点快点,别睡了。”
“谁是带班的,这里谁负责?”
顾长生、小伍等队员跟进来,挨个儿踢民工的脚,叫他们起来。
韩朝阳没跟进仓库,注意力集中在停在门边的一辆红色电动车上,不光是全新的,而且是红色的、女式的小踏板,用得是锂电池,小巧玲珑,一只手就能提走,停在一排脏兮兮的旧电瓶车边上格外扎眼。
“我们是干活的,查什么身份证。”
“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赶快出示身份证。”
一个工头模样的四十多岁男子,手忙脚乱穿上裤子,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包,掏出身份证一脸不耐烦地说:“公安同志,我们做的是政府工程,整个燕东区的河道全是我们疏浚,有什么好查的?”
管稀元一边在巡逻盘查终端上刷身份证,一边冷冷地说:“做政府工程就不用配合公安机关盘查,别说只是做政府工程,在政府上班的人一样要配合,居住证呢。”
“什么居住证?”
“住在台庄就要办居住证,就要去社区或派出所备案。”
“我们刚来的,刚来没几天。而且也住不了几天,这边的活儿干完就走!”
“住一天也要去备案登记!”
管稀元话音刚落,韩朝阳走了进来,环视着坐在地铺上的一个个民工,厉声问:“外面的红色小电动车是谁的?”
工头一愣,旋即看向坐在最里面的一个小年轻。
“你的?”韩朝阳走到他身边,紧盯着他双眼问。
小年轻心中一凛,一边翻找身份证,一边支支吾吾地说:“车……车……车是刚买的,我们老家没这样的车卖,看着好玩就买了,过几天回去送给我姐。”
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一看就有问题。
没想到大半夜出来能有意外收获,管稀元乐了,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回到韩朝阳身边一把揪起小年轻:“在哪儿买的,花多少钱,发票呢?”
“在……在……在向阳路买的,两千多,没发票。”
“跟谁一起去买的?”
“没跟谁,我一个人去的。”小年轻偷看了工头一眼,吓得双腿微微颤抖。
“向阳路有卖电动车的吗?”
“有。”
“有是吧,行,先跟我去派出所,天亮之后一起去那个卖电动车的店看看,问问老板是不是他卖给你的。”
小年轻吓坏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工头早觉得这小子可疑,早觉得外面的电动车来路不明,只是碍于全是从老家来的,这两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若无其事。
现在公安找上门,发现电动车可能是臭小子偷的,想着不管怎么说也是老乡,而且沾亲带故,急忙谄笑道:“公安同志,我是带班的,抽根烟,我们出去说。”
“说什么?”
“稀元,没事,我在这儿盯着。”韩朝阳使了个眼色,顾长生和小伍反应过来,一人攥住小年轻一只胳膊,不管三七二一先把他控制住。
搂草打兔子,管稀元越想越好笑。
确认小混蛋跑不掉,跟着工头走进院子,推开他递上的烟:“叶老板,有什么话在里面不能说?”
工头刚才看过警察证,苦着脸说:“管警官,那车可能……可能来路不明,我们是出来干活儿的,虽然累点脏点一个月也能挣三五千,违法犯罪的事不能干。我回头收拾他,您这儿能不能高抬贵手,给他一个机会,他还小,今年才19,不懂事。”
“给他一个机会?”
“我知道这让您为难,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如果回不去我怎么跟他父母交代?该罚多少就罚多少,他拿不出来我给他垫,帮帮忙,求您了。”
“这么说你早知道电动车来路不明?”
“我手下二十几个人,有那么多活儿要干,那么多事要管,真不知道真没注意,如果早知道早收拾他了。”
几乎可以肯定电动车是里面那小子偷的,又完成一个指标,管稀元乐得心花怒放,指指警车:“不好意思,这个忙不能帮,真要是帮你这个忙,我就要丢饭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是涉嫌盗窃,你们是没居住证,并且不知道你们是真不知道他偷车还是假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同伙,全去所里吧,去所里说。”
“管警官,我们怎么可能是同伙,再说我们也走不开,外面还有人在干活儿呢,天一亮就要去换班。”
“那是你们的事,配合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说着,韩朝阳和顾长生等人已经涉嫌盗窃电动车的小年轻押上巡逻车,正在让刚穿上衣服的其他民工上面包车。
总共就来三辆车,顾不上超不超载,让他们往里挤。
工头急了,掏出手机道:“等等,我给老板打电话,我们做的是政府工程,跟你们去派出所活儿不用干了,工期不能拖!”
“去车上打,上后面的巡逻车。”管稀元可不管他们做得是什么工程,抓住他胳膊就往车边走。
韩朝阳同样没想到今晚居然会有收获,站在车边举着手机不无兴奋地说:“镇川,我们找到他们住的地方了,发现一个民工可能涉嫌盗窃电动车,不知道有没有同伙。帮帮忙,把那边的几个民工送到我们派出所,我派不出车了,怎么去你要自己想办法。”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被他们搞得焦头烂额的俞镇川比管稀元还高兴,不禁笑道:“没问题,车我自己想办法,我给所里打电话,让所里派辆车过来。”
“记得留个人看工地,万一东西丢了又是事。”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
工头进了派出所,就无法再遥控指挥民工夜里干活儿。
俞镇川不认为蹲在河边的几个老实巴交的民工会是盗窃电动车的同伙,让其中一个看工地,其他人全上新园街所里派去的车,全部送到花园街派出所。
韩朝阳这边帮管稀元把人和缴获的电动车送到所里,见带班所长什么没说,干脆带着顾长生、小伍等人打道回府。
第二天一早,洗完漱,正准备打电话问问电动车的事查清楚没有,工作组谷副组长打来电话,让带几个巡逻队员去迁坟现场帮忙。
这是大事,分局知道都会让去的。
韩朝阳跟师傅打了个招呼,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叫上几个队员赶到现场。
赶到地头一看,大吃一惊。
地里聚满人,朝阳村的两千多村民估计来了一大半,有人在坟头烧纸,有的正在开挖,有的棺材已经挖出来了。确切地说应该是棺材板,埋那么多年已经腐朽,一碰就碎。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些村民居然用不知道从哪儿找的柴火,就地焚烧刚挖出来的先人骸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味,苏主任和工作组的干部们正在规劝,而他们似乎不为所动。
“你们这是干什么,连送殡仪馆火化这点钱也要省?”
“在哪儿火化不是火化?”一个五十多岁的村民,振振有词地说:“火葬场的炉子不知道烧过多少人,给的骨灰都不知道是谁的,还如在这儿火化呢。”
苏主任气的咬牙切齿,捂住鼻子解释道:“殡仪馆没你说得那么夸张,人家的管理很严的,焚化炉每次火化完遗体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会搞错,更不会掺杂其它遗体的骨灰。孔金鹏,翟文明,你们不能这么干,这影响多恶劣,这污染多严重!”
“说起来一个比一个孝顺,全是孝子贤孙,结果呢,结果连这点钱都省,你们也不怕人家戳脊梁骨!”
谷局长真火了,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这种事怎么管,韩朝阳只能让队员们原地待命,确保工作组的干部们不会吃亏。
挖出来的全是埋了二十年以上的骸骨,棺材板全烂了,在挖掘过程中一些骸骨已经拼不上,已经不齐了。如果采取强制措施,到时候他们又会说把他家先人的骸骨搞丢了,别的东西可以赔偿,死人骨头怎么赔,而且这个没法评估值多少钱!
苏主任非常清楚不能让小伙子们动手,一边给领导拨打电话,一边声色俱厉地警告道:“孔金鹏,翟文明,我给你们把话撂这儿,如果再不住手,再不听规劝,迁坟的补偿你们一分拿不到!”
“你们不给,我还不想迁呢!”
“不迁了,就不迁!小兵,锹给我,来,一起动手,让你爷爷入土为安。”
挖出来又要埋下去,这是干什么!
韩朝阳彻底服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晓斌打来电话。
“韩大,柯建荣来生意了,接了一个电话,就让他老婆和汪军往面包车上搬工具,上车了他上车了,他老婆没上车,汪军也没上,好像准备一个人去。”
“汪军没上车说明他应该是去修卷闸门的,毕竟汪军破坏过门锁,贴过小广告,现在许多商铺又装了摄像头,汪军要是露面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和旭成先跟着,有什么情况再给你打电话。”
“他有面包车,你们怎么跟?”
“我们也有车,汤队安排的,不是执法车,我们也不会跟太紧,他不会起疑心的。”
第一百零四章 “抢祖宗”
燕阳市的空气质量并不好。
这几年为整治环境,市区及市区周边只要是有烟冲的企业,要么直接关停,要么责令搬迁,要么限期整改,只有达到排放标准才能继续生产运营。
机动车尾气污染也在整治之列,大街上已经看不见几辆摩托车了,只要进市的车辆全要符合排放标准。春节期间只能在指定区域燃放烟花爆竹,连露天烧烤都明令禁止,更不用说露天焚烧骸骨。
孔金鹏、翟文明等十几个村民,态度强硬,情绪激动。
摆出一幅你们不允许我们在地里焚烧,我们就不迁坟的架势。谷局长和苏主任火了,叫来综合行政执法大队,因为在他们有执法权。
本以为汤队长他们可能会与村民发生争执,搞不好会发生肢体冲突,韩朝阳都做好了最坏准备,没想到领导妥协了,给谷局长和苏主任打电话,让“顾全大局”。
烧就烧吧,但不能这么烧。
如果一阵风把骨灰刮到东明小区或其它住宅小区,住在附近的居民肯定不会答应。
“孔金鹏、翟文明,你们想就地焚化先人骸骨是吧,行,去纪念堂后面焚化。”
“老张,你去买塑料布,多买点,再找些竹杆。小韩,老张把东西买过来之后你组织巡逻队搭把手,在马路沿线围一圈,用塑料布把这边挡起来。”
“是!”
“老张,等等,顺便买五十副口罩,厚点的。”
“知道了,我知道哪儿有卖。”
随着谷局长一声令下,所有人顿时忙碌起来。
汤队长更是亲自动手,帮着扑灭已点起来的柴火,组织执法队的队员们帮村民们把骸骨和棺材板往纪念堂方向运。
这么处理最好,空气污染就污染吧。
韩朝阳松下口气,带着队员们跑到马路上,一边等张支书买塑料布回来,一边疏散围观的行人,刚劝走几个看热闹的,地里又传来吵闹声。
一出接着一出,谷局长被搞得焦头烂额,立马扯着嗓子喊道:“小韩,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跑到一块麦穗已经微微泛黄却等不到收割的麦地中央,只见两家人站在几个刚挖的大坑边上叫骂。
第一个坑里没棺材,第二个和第三个坑里也没有,东边的坑里露出一块棺材板,韩朝阳扶着一把插在泥里的铁锹,站稳脚跟吼道:“吵什么吵,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韩警官,他连我家老爷(曾爷爷)的棺材都抢,非说里面埋的是他大老爷(曾爷爷的哥哥),要钱不要脸了,你让我怎么跟他好好说!”
“江元飞,你才不要脸呢,你们全家都不要脸!”
一个四十多岁的村民火了,指着他咆哮道:“你回去找记得事的老人问问,你家上人埋在什么地方,你家祖坟在哪儿?一个比一个忤逆,几十年不上坟不烧纸,上人(先人)埋在哪儿都不知道,连祖坟都找不到了,跑我家地里来挖,抢我家的上人,你要不要脸!”
“张云敬,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棺材里就是我家老爷,什么你家地里,后来分田这块地才分给你家的。”
江元飞话音刚落,他儿子也跟着嚷嚷道:“现在不是你家的,这块地征都征了,现在是公家的!”
“是不是我家的,全村儿都知道,连祖坟都找不到的东西,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你再骂一句试试!”
“我就骂了,我还怕你啊。”
……
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搞清楚了,江家找不着祖坟,跑张家地里挖,结果真挖出一口棺材,张家说棺材里是他们家的先人,两家因为抢祖宗吵起来的。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现在挖得全是几十年前埋的棺材,当时还是大集体还在吃大锅饭,最早的能追溯到解放前。
过去几十年变化多大,先是大搞农田水利建设,后来又实行联产承包制,分田、调田,村民相互之间换田,如果没坟头,谁知道地下有没有棺材,谁知道地下埋得是谁家的先人。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居然为了一点迁坟补偿吵成这样。
韩朝阳彻底服了,厉声道:“都别骂了,有什么好吵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想知道棺材里到底是谁家的先人还不容易!上法院,法官会让你们带着尸骨去指定的司法鉴定机构做DNA鉴定,到底跟你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一鉴定就鉴定出来了。”
张云敬显然底气不足,气呼呼地说:“要去他去,让他去法院找法官开证明做鉴定。”
“本来就是我家上人,凭什么让我去,为什么要去!”江元飞似乎知道做DNA鉴定要花不少钱,同样不愿意去。
光征地一家就拿几十万,房子拆迁补偿更多,你们又不是缺这点钱,真是利欲熏心。
韩朝阳暗骂了一句,冷冷地说:“你们都说下面是你们家的先人,又不愿意去做DNA鉴定,也就是说拿不出证据证明下面是谁家的先人,既然拿不出证据,只能作为无主坟处理。别吵了,都散了吧,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韩警官,你这不是糊涂官判糊涂案么!”
“我说了你们不听,不这么处理能怎么处理?”
“天地良心,棺材里真是我家老爷,小时候上过坟烧过纸,我有印象。”
“小时候,我去年上过坟呢。”
“又来了,还是那句话,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在没做鉴定没具有法律效力的鉴定报告之前,这口棺材既不是你家的也不是他家的。提醒你们,想做鉴定抓紧时间,施工队马上进场,人家要赶工程进度,晚了同样要当作无主坟处理。”
上级要求快刀斩乱麻,做鉴定什么的太拖时间。
刚跑过来刚了解完情况的村干部解军唱起红脸,给他们一人散了一根烟,循循善诱地说:“元飞,云敬,你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是几十年的邻居,因为这事闹上法院也不怕别人笑话。几千块钱算什么,两顿饭的事,听我一句劝,各让一步,补偿款一家一半。”
“解主任,这不是钱的事,我是不服这口气。”
“我也不缺那几千块,是他欺人太甚。”
解主任唱白脸,韩朝阳自然要继续唱白脸,立马抬起胳膊:“江元飞、张云敬,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接受调解。行,我现在就叫人来封坟,让你们走法律程序,让你们花钱请律师打官司去!”
“韩警官,先别急,没必要,真没必要搞成这样,”配合得太默契了,解军暗赞了一个,又转身道:“元飞,云敬,因为就地火化的事谷局长已经发火了,听我一句劝,你们冷静点别再闹,千万别撞枪口上,不然对谁都没好处。”
“你们怎么说,接不接受调解?”韩朝阳掏出手机,装出一副准备打电话叫人的架势。
事情过去太多年,老爷去世时江元飞都没出生,只知道埋在这一片,到底是不是下面这口棺材江元飞心里同样没底,两家人投鼠忌器,就这么在解主任的调解下相继作出妥协。
韩朝阳回到路边,张支书正好把东西买回来了。
组织队员们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拉起又道两米多高、蓝白相间的塑料布墙,苏娴实在受不了纪念堂那边的味道,跑到路边喘着气问:“朝阳,刚才怎么回事?”
“两家人抢祖宗,又不愿意去做DNA鉴定,最后接受解主任的调解,各让一步,平分迁坟的补偿款。”
“平分迁坟的补偿款,这跟分尸有什么区别?”
“是啊,一个个全钻钱眼儿去了。”
苏娴遥望着满地的村民,轻叹道:“还有更搞笑的,四队章志强带着俩儿子和女婿挖了五六个地方都没找到祖坟,居然跑我这儿来问没找到能不能多多少少给他点补偿。”
“给不给?”韩朝阳好奇地问。
“你以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看不见棺材、看不见尸骨怎么可能给补偿。要说先人,先人多呢,如果连这都给,他能把祖宗十八代都给算上。”
“祖宗十八代,苏主任,他能记得祖上三四代的名字吗?”
苏娴忍不住笑道:“不是记不记得,估计他根本不知道。”
迁个坟都这么麻烦,接下来的拆迁更麻烦!
韩朝阳正暗想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奇葩事,手机响了,又是李晓斌打来的。
“晓斌,什么情况?”
“韩大,他果然在修门,”李晓斌坐在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里,遥望着正在马路对过忙得不亦乐乎的柯建荣,不无兴奋地说:“门锁损坏的这家店门口没摄像头,但马路这边有,好像还是高清的,要不等他修好门走了之后,你和顾警长来一趟,跟人家说说把视频调出来看看。”
监控视频不是谁去都能调看的,韩朝阳不假思索地说:“行,你把位置发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 可能有同伙!
本打算跟谷局长和苏主任请一个小时假,同师傅一起去调看监控视频,结果情况发生变化。
李晓斌打电话汇报柯建荣修好门之后没急着走,站在门口和眼镜店老板娘聊了一会儿,旋即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拉卷尺量尺寸,量完尺寸打电话。
李晓斌觉得奇怪,让余旭成装作路人过去打探。
余旭成一直在东明小区执勤,昨晚也没参与抽查外来人员的身份证居住证,不用担心被认出来,过去转了一圈才知道柯建荣不仅赚了修门的钱,居然成功说服眼镜店老板娘把手动的卷闸门换成带遥控的电动卷闸门,已谈好价格,正不知道在联系谁把相应的材料送过来。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拆门装门没两三个小时搞不完。
韩朝阳越想越觉得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戴上口罩,走到纪念堂后面的小树林里,给正在村民们就地焚化骸骨现场执勤的汤队长通报情况。
汤均伟愣了一下,走到一边问:“你是说他不太可能指使汪军疯狂破坏门锁?”
“这要看‘疯狂’怎么定义,你算算,修一个门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他从朝阳村赶到人家那儿,近的需要十来分钟,远的也需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一上午最多修三四个门。门锁坏了的那些商铺老板肯定急着开门做生意,不可能等太久,并且都集中在同一个时间段。”
“一上午只能修一个?”
“除非有同伙。”
必须承认,“韩大队长”的分析有一定道理。
汤均伟想了想又问道:“汪军呢,汪军现在在做什么?”
“刚才帮人家修电动车,这会儿躺在店门口的藤椅上睡觉。”村里有队员巡逻,韩朝阳不在现场一样能掌控全局。
远处的农田里有好多人,林子里的人更多。
不是所有村民都利欲熏心、见钱眼开的,大多村民比较明事理,他们烧完纸、磕完头,用工具撬开墓穴,小心翼翼取出葬在林子里的先人骨灰,用红布裹着准备送往东郊公墓重新下葬。
汤均伟侧身让一位捧着骨灰盒的村民过去,直到村民捧着骨灰上了殡仪馆的车,才回头道:“他到底有没有同伙很快就能知道,贴在卷闸门上的小广告不同于贴在其它地方的小广告,沿街商户早上要开门做生意,门一开就卷到上面去了,我们平时够不着也想不到去清理。而他们既然破坏人家的门锁,肯定不愿意给同行做嫁衣。如果只贴他一家的小广告,门打不开的那些商户不可能不起疑心,所以极可能多贴几个,或许上面留的号码不一样,去修的人也不一样,但他们很可能是一伙儿的。”
“有这个可能,这么说可以双管齐下,我负责盯柯建荣,你们负责查那些小广告。”
“双管齐下,就这么分工!”汤均伟回头看看四周,又叹道:“可惜遇上迁坟,我是抽不开身,如果能抽得出身,效率肯定比现在高。”
打电话请人家帮忙,与亲自去请人家帮忙是完全不一样的。
韩朝阳点点头,想想又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案,柯建荣在燕阳干这么多年,他只可能换地方不可能跑,我们有得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这倒是,说起大案,阳观的命案查得怎么样?”
“不清楚,不知道。”
“跟我还保密!”
“汤队,瞒别人也不能瞒你,不怕你笑话,我是真不清楚,真不知道。”
想到公安内部是有分工的,命案肯定是刑警侦破,汤均伟没再追问,而是一脸惋惜地说:“死的那个张秋燕我认识,跟我一个村,是后来嫁到阳观去的,和我堂妹是同学,她小时候经常去我大伯家玩。你嫂子昨天还见过她爸,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真可伶。”
作为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公安民警,居然对案情一无所知。
韩朝阳这两天被问得很不好意思,一直想了解案情,禁不住追问道:“汤队,你说她会得罪什么人?”
“这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认识,跟她并不熟。我比她大好几岁,她又是个女的,上学时不可能跟她一起玩,我后来参军,在部队考学,一直干到转业,十几年没见,站面前都不一定认识。要不是她出事,甚至想不起有她这个人。”
“嫂子呢,嫂子对她了不了解?”
“我和你嫂子平时不怎么回老家,你嫂子跟她也不熟,只认识她爸。”汤均伟顿了顿,又来了句:“我堂妹小时候跟她玩得好,不过后来都出嫁了,也不知道她们之后有没有联系。”
“帮我问问。”
“行,在这儿打电话不合适,晦气,晚上回去帮你问。”
“谢谢了。”
“跟我还客气。”
正聊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树林里。
张贝贝居然来了,韩朝阳倍感意外,想到她大舅的骨灰就葬在这儿也就释然了。
林子外面正在焚烧骸骨,林子里许多村民在烧纸、在挖墓穴,乌烟瘴气,连气氛都带着几分诡异,一个漂亮姑娘突然出现在林子里,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汤均伟也注意到了,下意识问:“朝阳,认识?”
“认识。”
“认识就去帮帮忙,这种活儿哪能让一个姑娘动手。”
让汤均伟倍感意外的是,韩朝阳竟苦笑道:“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干这种活儿是不太合适,但帮忙会帮出大麻烦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算不帮忙等会儿也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
“看见没有,麻烦来了。”
汤均伟顺着韩朝阳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三十多岁看上去很彪悍的妇女,提着黄纸等祭奠先人的祭品,带着两个男的和三个老人,气势汹汹跑到左前方的两个墓碑前,指着女孩就破口大骂。
“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来做什么,抢我的房子,还想抢我妈的骨灰?”
“滚一边去,有多远滚多远!”
……
就知道会有麻烦,麻烦果然来了。
韩朝阳暗叹口气,打开执法记录仪,走到她们面前问:“江小兰、江小芳,怎么又侮辱他人,吃一堑长一智,怎么不长点记性?”
上次不仅没告倒他,连帮忙的葛宝华都进去了。
看见韩朝阳,江小兰真有点害怕,但又不想在这么多邻居面前表现出丝毫胆怯,指着墓碑鼓起勇气说:“韩警官,我来迁我妈的坟,这也犯法了?”
“迁坟不犯法,侮辱他人违法。”
“姓韩的,你是铁了心跟我们姐妹俩过不去!”
“江小芳,我韩朝阳从来没想过要跟谁过不去,我只是在履行职责,秉公执法。”韩朝阳冷哼了一声,目光转移到她俩的爱人身上:“劝劝她俩,迁坟就迁坟,不要胡搅蛮缠,不要没事找事,别到时候又怪我公事公办。”
既然都已经上法院打官司了,现在再跟公安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江小兰的丈夫不想惹麻烦,急忙把江小兰拉到一边。
江小芳一向唯江小兰马首是瞻,见姐姐不吭声了,也不敢再横生事端。
韩朝阳就这么守在墓穴边,看着她们两家人烧纸磕头,看着她们两家人把骨灰盒挖出来用红布包上抱走。张贝贝始终保持沉默,直到江家姐妹和各自的家人走出树林,才给韩朝阳和一起帮她“撑腰”的汤均伟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打开塑料方便袋,也跟江家姐妹刚才一样烧纸磕头。
让一个女孩子撬墓穴取骨灰盒,汤均伟实在看不下去,禁不住回头道:“小张,过来帮帮忙!”
……
第一百零六章 偏心的师傅
迁坟是一项重要工作,工作组管饭。
一闻到空气中古怪的味道,一想到那些被架在柴火上焚烧的森森白骨就反胃,结果盒饭送到现场,包括韩朝阳在内的许多人都吃不下去。
“谷局长,苏主任,下午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警务室那边挺忙的,要不我先回去,金经理和队员们留这儿协助你们工作。”
万事开头难,上午已迁走一大半,下午应该不会再有情况。
谷局长回头看看四周,笑道:“忙去吧,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谢谢谷局长。”
“谢什么,你是协助我们工作,先走也是为了工作。”
谷局长很喜欢小伙子,可惜谷局长已退居二线。如果没退居二线,说不定真会想办法把他从公安局调到民政局去。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如果。
苏娴觉得有些好笑,禁不住说:“朝阳,再吃几口走呗。”
“吃不下,真吃不下,各位领导,先走一步。”
看着他一提到吃就想反胃的样子,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韩朝阳不无尴尬地笑了笑,举起手跟他们道别。
开巡逻车赶到警务室,接警台里只有小钟一个人在值班。
头发里和身上肯定沾了骨灰,韩朝阳越想越晦气,跑到里面打开柜子一边翻找干净的警服,准备去洗澡换上,一边问:“钟哥,我师傅呢?”
“在六院,”小钟起身走到门边,调侃道:“朝阳,我发现顾警长对俞镇川比对你好,一大早就带着邱海洋去对面走访,先去六院,再去理大,转完回来换身衣服又去六院。他老人家是花园街派出所民警,怎么净帮俞镇川干活!”
“对面情况比我们这边复杂,再说我师傅不只是花园街派出所民警。”
“我们这边在征地动迁,一大堆事,怎么就不复杂了?”
“我们辖区事确实不少,但人口没对面多,流动性也没对面大。你想想,光理工大学就有多少人,市六院的医护人员不算多,但病人有多少,而且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
“我承认对面治安情况比较复杂,但那是新园街派出所辖区,属于新园街道,我们保安公司派人去算什么?”
眼前这位不只是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副大队长,也是朝阳社区保安服务公司副经理。作为副经理他必须精打细算,韩朝阳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笑道:“你可以不派,可以让海洋回来!”
“我敢么我,领导说过,谁都能出事,唯独顾警长他老人家不能出事。”
“这就是了,一个人而已,回头再揽点业务,多赚点保安费,人员工资不就来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小钟诡秘一笑:“朝阳,提起这个我想起件事,六院后面街上好像要开一个大饭店,正在装修。小饭店不需要保安,大饭店不可能不要,回头让俞镇川帮我们问问,问问饭店老板愿不愿意用我们的保安。”
之前不管多么不受所领导待见,但来警务室上任时所里至少让许宏亮和老徐一起过来帮忙。
俞镇川在新园街派出所虽然混得不错,可他们所领导在工作上的支持力度太小,不仅不给他安排人,甚至跟以前一样让他继续协助办案,甚至跟以前一样让他每星期回所里值一个24小时的班。
他辖区治安情况那么复杂,他一个人顾得过来吗?
这么下去不是事!
韩朝阳觉得这是一个办法,沉吟道:“可以让他帮你问问,如果能在对面揽下几个保安业务,以后在对面执勤的保安就可以听他指挥,至少能多多少少给他帮点忙。”
“我这边没问题,就看他能不能打下几块根据地。”
“这个思路好,朝阳,小钟,回头你们跟镇川好好说说。”
回头一看,原来顾爷爷回来了,韩朝阳不禁疑惑地问:“师傅,您怎么穿便服?”
顾国利放下手提包,从包里取出执法记录仪,若无其事笑道:“穿警服太显眼,穿这身方便点。在医院门口转了转,在大厅坐了会儿,情况不容乐观,有倒卖专家号的黄牛,有往那些骗子医院拉人的医托,光靠医院的保安肯定不行,等镇川回来要好好研究研究。”
案子虽然不大,但办案程序是一样的。
光一个涉嫌破坏商户门锁再通过维修牟利的柯建荣就把警务室搞得焦头烂额,想到打击黄牛和医托难度更大,韩朝阳便苦笑着问:“师傅,这些情况新园街派出所应该重视,是不是让镇川跟他们领导汇报一下,让新园街派出所组织力量打击。”
“他们又不是没打击过,关键这不是打击一次就能彻底解决的问题。取证难,处罚力度不大,那些家伙的违法成本不高,打击一次他们消停几天,风头一过他们又卷土重来。而新园街派出所又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所以还得靠镇川,还得靠我们。”
“好吧,什么时候行动,怎么行动,我听您的。”
小徒弟没因为不是他的辖区就推诿,顾国利满意的点点头,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道:“六院的问题主要是黄牛、医托和三天两头跑收费大厅浑水摸鱼的小偷,理工大学的问题主要是大学生借贷。保卫处的人反应,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人员跑学校去骚扰学生,有时候还成群结队,搞得学生们人心惶惶。”
韩朝阳毕业没多久,虽然没经历过但没少见过。
一个同学就因为还不上第一次借的三千元,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利滚利变成十几万。那些债主见她还不上,天天跑学校找,甚至给老师打电话。要不是学校老师通知她父母,要不是她父母咬着牙帮她还上,她真可能会被逼上绝路。
想到这些,韩朝阳凝重地说:“师傅,那些钻法律空子放高利贷的家伙不是东西,管那些家伙借钱的学生同样有问题。而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些家伙只要没寻衅滋事我们就无权管,所以我觉得这事应该找学校领导,请学校加强这方面的教育。”
“学校要加强这方面教育,我们一样要做一些宣传。你们都会上网,回头收集点案例,搞个宣传材料,我去找找校领导,看能不能安排个时间,跟学生们好好说说。”
第一百零七章 白天也能搞破坏!
正说着,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
探头一看,师兄回来了。
他工作“不稳定”,一会儿在新园街派出所,一会儿在他的辖区,一会儿来综合接警平台。
交通工具也不固定,前天是跟他们所领导一起坐车来的,昨天骑警用社区电动车,今天又开这辆看上去挺新的110警车。
“师傅,您有没有吃饭?”
“没呢,你有没有吃。”
“我也没有,朝阳,你也没吃吧,要不去邓老板饭店点几个菜,让他送过来,我们在里面会议室吃。”拜师宴一直没顾上摆,俞镇川匆匆赶回来就是想请师傅和师弟吃饭的。
刚才在坟地吃不下,看见吃的东西就反胃。
现在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更重要的是连早饭都没吃,一提到吃饭,韩朝阳赫然发现真饿了。
正准备说师傅不能吃辣,只能吃点清淡的,顾国利笑道:“去饭店点什么菜,麻烦,还不实惠。你们等着,我进去换警服,换上警服一起去六院食堂吃。”
“吃食堂?”
“有饭吃就不错了,再说六院食堂挺好,上次老伴生病住院,我陪她在六院食堂吃过几次,菜挺多,味道也不错。”
吃饭只是一件小事,只要有钱去哪儿都有饭吃。
顾国利想着的不只是吃饭,而是综合接警平台“辖区”的见警率,想利用吃饭这个机会让群众看到身边有警察,他放下杯子补充道:“现在吃饭方便,不要跟以前一样办饭卡,用手机一扫就把饭钱付了,我不会你们会。以后我们早上去理工大学吃,中午去六院吃,晚上随便去理工大学或者去六院。”
韩朝阳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暗想这么一来在社区工作的福利全没了,既不能跟以前一样去工作组领盒饭,一样不能再在保安公司蹭吃蹭喝,但还是欣然笑道:“吃食堂好,六院有几个食堂我不知道,理工肯定有大餐厅、小餐厅和大排档,南边风味都有,各种小吃一应俱全。”
韩朝阳都能猜到师傅的真正用意,俞镇川更不可能猜不到。
一想到师傅这是在帮他,心中一热,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师傅,那我们就吃食堂,不过中午要让我请客。”
吃食堂能花多少钱,顾国利笑道:“行,中午吃你的,晚上朝阳的。等哪天不忙去我家,让你们师娘给我们做一顿好吃的。”
……
对别人来说吃饭就是吃饭。
对这师徒三人而言吃饭不只是吃饭。
顾国利回社区民警办公室换上警服,佩戴上“八大件”。
韩朝阳跑水房去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警服也佩戴齐单警装备,同一样全副武装的师兄一起跟在顾爷爷身后,走出警务室,像巡逻一样经东边的斑马线穿过马路,径直来到位于内科大楼左侧的六院食堂。
正值饭点,食堂里坐满病人和病人家属。
一个全副武装、身穿白衬衫的“高级警官”带着两个年轻的警察走进餐厅,顿时引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没事没事,我们也是来吃饭。”
顾国利顺手摸摸一个小朋友的头,一边在窗口排队,一边微笑着提醒道:“出门在外,同志们多留点心,钱包手机银行卡一定要放好。排队交费时保管好钱包,防止小偷;吃饭或干其他事留意手机,别急急忙忙丢三拉四。”
这老警察有点意思,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举手笑道:“谢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大家别嫌我啰嗦,出门在外不能没安全防范意识,不光要保管好财物,其它方面也要注意。小伙子,你这样就不行,走哪儿都捧着手机,眼睛只盯着手机看,这是在食堂,要是在马路上你说危不危险?”
“是是是,您说得是,不玩了,不玩了。”排在3号窗口的小伙子反应过来,急忙放下手机,不无尴尬地笑了笑。
“还有带小朋友的同志,一定要看好小朋友。”
走到哪儿宣传到哪儿,顾国利已经养成习惯,目光转移到一个带孩子的家长身上,语重心长:“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住院时间或陪护时间比较长的同志可能知道,前几天一个家长急着排队交费,小朋友觉得清洁工推的小车好玩,趁大人不注意钻小车里去玩,不光玩还在里面睡着了。打扫卫生的大姐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把车锁进了杂物间。孩子不见了,怎么都找不着,你们说家长急不急?不光家长急,我们公安也急,甚至怀疑是不是被人贩子拐卖了。介绍一下,这就是管这一片儿的新园街派出所民警俞镇川同志,这是管马路对面一片的花园街派出所民警韩朝阳同志。他俩当时出的警,组织医院保卫科和附近群众一起帮着找,从上午九点半一直找到下午两点多,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但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他老人家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在餐厅排队买饭和坐着吃饭的病人及病人家属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穿白衬衫的“大领导”平时难得一见,两个小民警一个比一个帅,许多人举起手机拍照摄像,几个胆大的女孩甚至跑过来要求合影。
不出韩朝阳所料,顾爷爷跟往常一样非常配合。
人家让往哪儿站就往哪儿站,拍照时的笑容很灿烂,拍完之后还凑过去看看拍怎么样,觉得不好甚至提议重拍。
参加工作以来,俞镇川整天忙得团团转,哪像这样跟群众打过交道。
正在发生的一切让他很有感触,意识到师傅看似没教什么,其实是在言传身教。刚进来时有些不习惯,在融洽的警民互动气氛感染下渐渐放开了,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对几乎天天跟朝阳群众一起玩的韩朝阳而言,这一切太正常太理所当然。
点了几个菜,捧着不锈钢餐盘找到一张刚空出来的塑料桌,正准备告诉师傅师兄这儿有位置,手机突然响了,正在朝阳村带队巡逻的保安班长顾长生打来的。
“长生,什么事?”
“韩大,汪军出门了,吃饭完一个人骑电动车出门的,背着个小包,走前好像往包里塞几个工具。”
餐厅里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韩朝阳急忙给师傅打个手势,快步走到餐厅外接听。
“往哪个方向去了?”
“从河滨路往南走的,我先远远跟着他,国栋和小朋回去换衣服拿车了,等国栋他们换上衣服赶过来我再回去。”
“行,你先盯着,小心点,千万别打草惊蛇,等国栋和小朋赶过去让他们给我打个电话。”
“韩大放心,我注意着呢,不会打草惊蛇。”
……
吃完饭,回警务室的路上。
韩朝阳给师傅和师兄介绍破坏卷闸门锁案的最新进展,俞镇川之前并不知道,师弟一介绍完便分析道:“师傅,朝阳,如果没猜错,那小子应该是去破坏卷闸门了!”
“大白天去搞破坏?”韩朝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以前遇到这样的案例,我们新园派出所辖区不止一次发生过,刚开始那些商户老板没在意,以为卷闸门是自然损坏,后来一个老板娘无意中发现有人搞破坏,揪住搞破坏的小子,喊人打110报警的。”
“大白天怎么搞破坏?”
“现在是老式卷闸门多,还是电动卷闸门多?”
“好像电动的多。”
“这就是了,破坏老式卷闸门很容易,往锁眼里塞点东西就行了。破坏电动卷闸门一样不难,只要趁店主不注意在轨道里做点手脚。你说的那个是破坏之后门打不开,我说得是破坏之后门关不上。”
“我去,很专业啊,什么时候都能搞破坏,他们上午下午都有活儿干,早晚都有钱赚!”
“才知道,那些家伙狡猾着呢,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
小案子一样错综复杂!
顾国利想了想,低声问:“镇川,你们辖区抓的那个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只能认定他试图搞破坏,既没偷也没抢,拒不承认修门的跟他有关系,不说住什么地方,反正跟死猪不怕开水烫差不多。所里那几天又忙,好像关了一夜,批评教育了一下就放了,连款都没罚,他身上也没几个钱,不放还要管他吃饭。”
没证据,又够不上拘留,确实拿这样的嫌疑人没办法。
顾国利摸摸嘴角,追问道:“笔录应该做过吧?”
“笔录有,要不我等会儿回去翻翻案卷,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接下来要帮师兄打击在长期混迹于市六院的黄牛、医托和小偷,要帮师兄去理工大学做“理性消费”不要轻易借贷的宣传,如果有可能还要查查阳观村那起死亡两人的命案。
韩朝阳一刻不想耽误,提议道:“师傅,要不我和镇川先去问问那些卷闸门被破坏过的商户老板,问问他们对修门的人有没有印象。再问问那个发现有人破坏门锁的老板娘,最后去新园街派出所调阅案卷。”
大案要破,小案一样要破。
顾国利很支持俩徒弟办案,一口同意道:“去吧,去问问,说不定能串并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抢险救灾”(一)
早上忘看天气预报,从新园街派出所出来,见南边的半片天响晴白日,北边的半片天乌云如墨,沿街商户忙着收东西,小贩们忙不迭收拾摊子,行人加紧往前奔,树枝树叶随着风狂舞,才意识到今天有雷阵雨。
“钟哥,我韩朝阳,我在院儿里晒了几件衣服,麻烦你帮我收一下。”
“收了,不光你的,其他人的也收了,放心吧。”
这件事很重要,如果晾在外面的警服没收,明天就没干净警服穿。韩朝阳回头看了一眼师兄,又翻出一个号码拔打过去。
“朝阳,什么事?”
“苏主任,快下雨了,你们那边搞完没有?”
刚钻进公务车的苏娴很郁闷,遥望着正从地里往路上飞奔的几个村民,无奈地说:“没呢,真希望光刮风不下雨,或者少下点也行。要是下一场大的,把田里搞得泥泞不堪,剩下十几个坟不知道要拖几天才能迁完。”
迁坟工作最好是快刀斩乱麻,时间拖越久事越多。
韩朝阳能理解她的心情,但相比即将来临的暴雨迁坟无疑是小事,急忙提醒道:“苏主任,如果等会儿的雨跟上次一样大,东明小区一带的下水道根本排不过来,到时候别说地下室里的车,连停路上的车都要被淹。”
六月份下过一场暴雨,中山路沿线虽然一样被淹,但排水设施相对完善,造成的损失不是很严重。
527厂紧邻朝阳河,雨水可以往河里排。
朝阳村地势较高,确切地说是村民们在建房时就考虑到有可能被淹,整个村的宅基地包括村里的几条干道,整体比周围的道路高出近一米,问题也不是很大。
东明小区建设时没考虑有可能被淹,也许是对排水设施太有信心,结果下一场大暴雨就被淹一次。
在六月份的那场暴雨中,东明小区损失最大,停在地下停车场的四百多辆汽车“全军覆没”,有的保险公司赔,有的保险公司不赔,一直闹到现在,这件事还没完呢。
吃一堑长一智,苏娴意识到要抓紧时间做点防范,脱口而出道:“知道了,我现在就给张经理打电话,现在就去东明小区。你在什么位置,你过不过来?”
“我正在往回赶,苏主任,您别急,雨还没下呢,现在通知业主转移车辆应该来得及。”
“朝阳,我去组织物业和保安通知业主转移车辆,可能有些业主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你能不能管交警队找一辆拖车,请他们赶紧过来帮我们把地下室里的车往外拖。”
“我打电话问问,不过感觉希望不大。拖车不是交警队的,是停车场的,他们要么不出来,出来肯定要收费。”
“收费,跟他们说清楚,这是抢险救灾!”
“好吧,我试试。”
这边刚挂断电话,分局要求各派出所民警提醒居民注意防范暴雨,要求民警加强巡查排除隐患的短信到了。
群发的,发得很匆忙。
抬头改了,落款没改,还是燕东区人民政府办公室,而不是燕东公安分局。
收到这短信就可以跟上级开口了,想到警务室已“升格”为综合接警平台,既然分局指挥中心会直接给平台下指令,那么平台一样可以向指挥中心直接汇报,韩朝阳毫不犹豫拨打110。
“喂,您好,这里是110……”
“您好,我是中山路综合接警平台民警韩朝阳,警号XXXXX,我辖区东明新村不仅地势较低,而且排水设施不完善,每次遇到暴雨,该住宅小区地下停车场都会被淹。我们正和居委会、小区物业一起联系小区居民,紧急转移地下停车场的车辆,考虑到有些业主不在家,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应社区领导请求,向指挥中心求助……”
分局指挥中心也是燕东区委区政府的应急指挥中心。
换作平时接警员不会管这样的事,但现在不是平时,连周局都亲自赶过来坐镇指挥,问清楚情况,立马向上级汇报。
苏主任说得没错,现在的是抢险救灾,只要与抢险救灾沾上边的事都特事特办。
韩朝阳刚给在527厂值班的保安打完电话,指挥中心有了回复,交警六中队的一个民警正带着拖车往东明小区赶,询问“现场总指挥”是谁,好让交警向“现场总指挥”报到。
刚汇报完,呼呼肆虐的狂风就夹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着,打得车窗玻璃啪啪作响。
紧接着,雨劈劈啪啪地下了起来,越下越大,像瓢泼一样。
极亮极热的白天变成了黑夜,风在吼,雷在咆哮,近看,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车灯,只有白白花的水,简直成了一条流淌的河,上面争先恐后开放着无数的水花。
远看,楼房和树木都是模模糊糊的。
俞镇川参加工作时间比韩朝阳长,经历过好几场暴雨,想着他的辖区一样有可能被淹,紧握着方向盘说:“朝阳,先送你去东明小区,把你送到地方我去新民社区看看。”
“也行,案子的事晚上研究,你那边有几个涵洞,一旦积水车开进去就出不来了。”
“前年还出过人命。”
“你没雨衣,就这么去?”
“顾不上那么多了,就这么去吧。”
打开警灯、拉响警笛,火急火燎赶到东明小区西门,韩朝阳冲下车先管保安要了一把伞,冒雨跑回去敲敲正在调头的警车,拉开车门把雨伞往里一塞,再跑回保安值班室身上已经湿透了,像一个落汤鸡。
手机不能进水。
韩朝阳把警务通和自己的手机往办公桌上一放,急切地问:“志虎,苏主任呢?”
“正在地下室,正在指挥业主转移车辆,全从东门、南门和北门出去,我们这的口已经封了。”
“我先看看监控。”
韩朝阳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跑进里面的监控室,只见显示器里的地下停车场灯火通明,苏主任、张经理和刚抵达的交警正在指挥业主有序地把车开出去,等他们把车全开走再拖联系不上业主的车辆。
果不其然,从第二、第三和第四个显示器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雨水正沿着地面通往地下室的坡道哗哗往里流。
一个女车主见坡道像小河一般往下流淌,不敢往上开,又忘了拉手刹,车居然缓缓往回退,几个保安一拥而上,在后面拼命地帮她顶住,交警一边大喊着一边拉车门……
保安公司有一半保安在下面,还有很专业的交警。
现在过去也帮不上忙,韩朝阳干脆给警务室、527厂保安值班室、街道办事处门卫室等有朝阳社区保安服务公司执勤的地方打电话询问情况。
事实证明,针对东明小区采取的措施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交警指挥拖车把最后一辆不知道停了多长时间,车上已积满灰尘的轿车拖出地下室,地下停车场的积水已经到四十多厘米了。
韩朝阳举起对讲机,命令道:“俊峰俊峰,我韩朝阳,组织人员再检查一遍地下室,确认没有人员和车辆再上来。”
“收到收到,我们正在检查。”
“张经理张经理,我韩朝阳,电工到了没有,所有电梯全通往地下室,到底是全部关掉还是采取其它措施请你赶紧拿个主意,总之,安全第一。”
“韩大放心,电梯没事,从现在开始只下到一楼,不会下到地下室。”
确认这边不会有什么大事,正准备找把伞去送送交警,李晓斌打来电话。
“韩大,我和旭成刚到单位,国栋他们也回来了,东明小区情况怎么样,要不要我们过去。”
“暂时不需要,案子的事晚上再说,你们立即去527厂,老家属院一楼估计要被淹,你们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第一百零九章 “抢险救灾”(二)
暴雨淹城,区里启动应急预案应对城市内涝。
分局110指挥中心只是应急处突指挥中心,针对城市内涝,区里有一个内涝防治抢险应急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区综合行政执法局(城管局)。
区长亲自兼任领导小组组长,城管局长兼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成员单位几乎包括所有的政府组成部门,应急响应时,住建局、城管局、财政局、水务局、国土局、教育局、民政局、卫生局、公安分局、气象局、电力公司、通信公司……全要接受领导小组办公室的统一调度、统一指挥。
韩朝阳刚陪苏主任冒雨赶到527厂,街道办公室顾主任打来电话,让朝阳社区义务治安巡逻队参与内涝防治,让二人立即返回居委会接收垃圾中转中心送去的工具和相应的抢险物资。
马不停蹄赶到居委会,院子里停着两辆货车。
顾主任尽管穿着雨衣,但雨衣几乎全沾上在身上,一看就知道里面全湿透了,他一看见二人便下达起命令。
“苏娴,小韩,这位是公厕管理中心的华副主任,区里已启动应急响应机制,环卫和保洁人员全部上路了,但人员还有很大缺口。请你们组织巡逻队员,协助华主任巡查社区内的公厕下水情况,清除雨水井口的杂物,用大扫把将积水推到排水口,全力保证雨水顺利通过排水系统排入朝阳河。”
领导语气不容置疑,现在是抢险救灾,上级连雨衣、铁锹、大扫把、编织袋、铁丝等抢险工具和物资都送过来了,也容不得讨价还价。
苏娴不假思索地答应道:“请顾主任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你们现在能出动多少人?”
“50个人,如果把社区干部和村干部算上,60个人没问题。”
“你们这边有40个人足够了,安排20个人跟我走。”
领导真把朝阳社区当回事,不光要用朝阳社区的人,还要从朝阳社区调人。
这同样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苏娴和韩朝阳对视了一眼,一口答应道:“没问题,我这就抽调人员。”
……
人派出去要考虑到指挥问题,小伙子们血气方刚,如果指挥抢险的干部态度不太好,他们真可能撂挑子。
苏娴打电话让老金赶紧回来,韩朝阳穿上雨衣,给即将跟顾主任走的队员们打招呼。
顾主任也知道小伙子们是“义务”的,用很诚恳地语气作起动员,称抢险是有抢险经费的,任务完成之后街道会如实上报,区财政局会拨专款,不会让大家伙白干。
他们要去哪儿,去做什么,韩朝阳不知道,只知道协助公厕管理中心工作非常重要。
现在不抓紧时间清除公厕附近雨水井口的杂物,不尽快排掉积水,等积水灌进公厕,等公厕里的大小便溢到路面就麻烦了。
全部冒雨上路,包括苏主任在内的所有人全部动手。
韩朝阳和余旭成等小伙子负责527厂北门西侧的公厕,中山路上的积水已漫过路牙,倾盆暴雨还在哗啦啦下,看雨情最多半个小时积水就会慢过公厕台阶,流进公厕,灌进化粪池。
“韩大,这么扫没用,下面水都齐小腿了,不扫一样往里流。”
余旭成确认井口并没被堵住,起身提议道:“主要是流太慢,韩大,干脆把盖子拿掉!”
“拿掉也行,不过一定要看着,万一人栽进去车陷进去怎么办?”
“我们在这儿看着,实在不行回去拿警戒带。”
当务之急是排水,影响交通就影响交通。
韩朝阳顾不上那么多了,放下扫把说:“你们把盖子拿掉,你们先看着,我回去拿警戒带,顺便把警车开过来。”
“好的,这个挺沉,春荣,搭把手。”
“韩大,干脆把那几个盖子也掀掉。”
“你们先干着,你们看着办,我马上回来。”
跑回警务室,拿上东西爬上停在门口的警车,只见顾爷爷在马路对面指挥市六院的保安,用不知道从哪儿找的沙袋、木板“搭桥”,好让在对面下车的病人、病人亲属及理大教职人员,能从公交站牌顺利抵达地势较高的人行道。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件雨披,但骑电动车用的雨披根本挡不住雨,浑身全湿透。
韩朝阳很想过去帮忙,然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把车开到路边摁了几声喇叭,跟师傅打了个招呼便再次赶到527厂北门。
余旭成居然从水里摸出一块车牌,一手拿着车牌,一手打着手势引导警车往前开。
现在是逆行,路面的积水里有好几个坑,韩朝阳开得小心翼翼,直到把车开到余旭成指定的位置。
关掉引擎跳下车,跟小伙子们一起拉警戒带,前面警车可以绑,后面没有,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东西可固定,张春荣干脆把警戒带绑在身上,站在后面提醒过往的车辆不要掉进去。
几个井盖打开就是不一样,能明显地看到周围的积水全在往里流,且流速很快。
看样子不会灌进公厕,韩朝阳松下口气,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边打着手势指挥由东往西的车辆走安全的车道,一边喊道:“旭成,车牌从哪儿摸的?”
“就在井口,冲过来的。”
“韩大,我也摸了一块。”
“收获挺大么,保管好。”
让韩朝阳啼笑皆非的是,余旭成居然蹚着积水跑过来,嘿嘿笑道:“韩大,外面下这么大雨,万叔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摸车牌,顺便协助我们排水。”
什么协助排水,你小子就是让他们来“浑水摸车牌”的。
巡逻队摸到车牌不好管车主要钱,公安更不用说了,群众摸到车牌可以适当地要点奖励。而且雨天从积水里摸车牌,该给摸到车牌的人多少钱,这两年已经有了“行情”,一般100元一块。
韩朝阳彻底服了,正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前面来了一辆警车。
“哪个单位的?这边怎么回事?”
市局的车,对韩朝阳而言市局的全是领导,急忙举手敬礼:“报告领导,我是花园街派出所民警韩朝阳,这边有两个下水井没井盖,可能被积水冲跑了,我们在这儿守着,防止过往车辆和行人陷进井里。”
韩朝阳考虑的是排水,巡查的领导考虑的是交通,冒雨探头看了看,喊道:“你是管这一片儿的社区民警吧,赶紧向你们上级汇报,请你们上级联系相关单位过来处理好这两个井,动作要快,不要影响交通,知道吗?”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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