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酒色难当
作者:闹闹不爱闹|发布时间:2024-06-29 11:10:12|字数:35217
“阿耀……宋秘书,今日得闲来饮茶?”陆羽茶楼的经纪吴金良看到宋天耀出现在茶楼门口,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半月不见,宋秘书春风得意,今日饮咩茶?老位置?”
“就老位置好了,一壶普洱,我仍然是有事请良哥帮手。”宋天耀对吴金良笑着说道。
把宋天耀引上二楼的包厢,招呼茶楼伙计送上十年普洱和几样茶点,吴金良亲自帮宋天耀摆弄着面前的茶具,嘴里对宋天耀问道:“你一句话而已,哪用这么客气,咩事需要我做?”
“良哥知不知道,潮州人中是否有人开那种自做自卖的糖果店面。”宋天耀看着吴金良在自己面前摆弄茶具,开口问道。
吴金良连思索都未停顿一下,张口就说道:“当然认识,广东产糖,做糖果生意的自然多,我知道就有十几个宋秘书你讲的那种前店后家的糖果铺。”
说着话,把茶盅朝宋天耀面前让了一下:“请茶。”
“我想委托做一批药糖,所以来问下良哥,有没有良哥了解的,我们潮州人自己开的可靠点的店面。”宋天耀端起茶盅一饮而尽,对吴金良笑道。
吴金良脸上带着喜色:“那就多谢宋秘书关照我,你慢慢饮,我帮你去跑跑腿,动问一句,这批糖的数量有几多?”
宋天耀把茶盅放下,算了算利康仓库里那批三十万港币的山杜莲驱虫片,按照一千两百港币一公斤的购入价计算,那就是二百五十公斤,这个叫章玉良的家伙玩的真的很嗨,摆明用二百五这个数字隐晦的嘲讽自己老板褚孝信:
“我暂时不知要做多少粒糖果,但是我知道最少要用两千五百公斤的糖来做。”
“多谢宋秘书,多谢!今天宋秘书在陆羽茶楼的花销,全算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帮你跑跑腿。”得到这个数字的吴金良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转身就朝包厢外跑去。
有了这个数目,吴金良就能在那十几个潮州人开的糖果店面中左右逢源,哪个人给他的好处多,他自然会把那个人带到宋天耀的面前,这是宋天耀帮他主动送生意上门。
宋天耀打的是把利康货仓里这批山杜莲驱虫药加工成宝塔糖的主意,山杜莲驱虫药虽然低毒,但是却是五十年代世界上最有效的驱虫药,香港各处西药房货架上的驱虫药基本都是以由山杜莲里提取的山杜莲素为主,大多数是0.2g的单片剂量,少部分是0.5g的单片剂量,而且价格高昂,宋天耀让他老妈去买的美国产的山杜莲0.2g剂量驱虫片,一瓶五十粒,售价五十七港币,已经是整个香港价格最低的山杜莲驱虫药,除了在港外国人会把这种驱虫片当成家中常备药,基本没有中国人去购买,不是不想买,而是买不起。
至于宝塔糖,现在西方一些发达国家甚至香港的几个西药房,已经有了宝塔糖这种半糖半药的产物,主要目标群体是儿童,但是售价比普通山杜莲驱虫药贵上近一倍,因为这种宝塔糖目前只有美国查尔斯·辉瑞公司一家公司生产,没错,就是宋天耀上一世生产伟哥那款男性用药的药品公司。
山杜莲虽然药效强劲,但是味道堪比黄莲,西方国家的小孩子很少有人愿意服用这种极苦的驱虫药,所以辉瑞公司把山杜莲与糖果混合,降低山杜莲成份,加入果糖增加甜度,彻底改变山杜莲驱虫药难以下咽的苦涩味道,吃起来就像糖果一样的香甜。并且做成花塔形状,一改药品的古板模样,看起来更可爱,一经上市,立即大受欢迎,孩子们为了吃到这种糖果,比父母记的更清楚定期服药。
而价格之所以高出一倍,是因为辉瑞公司与加拿大一家太妃糖生产商合作,用了成本高昂,更适合西方国家儿童口味但是价格昂贵的杏仁太妃糖做辅料。
摆在香港几家西药房货架上的辉瑞公司生产的驱虫宝塔糖,单瓶售价一百二十五港币,内含十二粒花塔糖果,刚刚足够满足一个儿童一年的驱虫用药。一百二十五港币,比香港大多数穷人一个月赚到的薪水还要高。
这种花塔糖说穿,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把货仓里的驱虫片全部打碎成粉末,找家小作坊式的糖果加工厂,在冷糖板上设计好形状,只要砂糖或者果糖辅料够多,设备和人手足够,一天就能生产出几十上百公斤。
拿出一半的药来搞慈善,捐赠出去,帮自己老板捞些善人的名声顺便来展示这种宝塔糖的效果,剩下的一半定一个穷人也能承受的价格和包装来贩卖,三十万的驱虫药到最后应该还能赚个几万块。
宋天耀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茶盅,其实他现在做的一切,石智益也好,花塔糖也好,都是要帮褚孝信在香港这块不大的地方站稳脚跟,虽然褚孝信此时头上有面褚家的大旗庇护,但是那个褚字终究不是褚孝信,褚耀宗一倒,褚孝信到时就会原形毕露,想要借势,宋天耀自己只能先把褚孝信稳稳的扶到一个够高的位置之后,才有足够的资格去借势。
“哒哒。”包厢的门被人在外面轻轻扣响,宋天耀嘴角翘了起来,他以为仍然是之前那个来帮他弹琵琶的女孩:“进来。”
包厢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碎花小袄,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琵琶站在门口,礼貌地问道:“先生,要听曲吗?”
“之前有个十五六岁的妹头,今日怎么没有见到?”宋天耀看到门外不是那个之前连续两次为自己弹唱的女孩,问了一句。
“先生,我是昨日才来陆羽茶楼卖唱,之前的事不太清楚。”女人没有得到宋天耀的回应,不敢迈步进包厢,只能站在包厢门外回应道。
宋天耀取出五元钱放在桌上摇摇头:“不用了,这钱就当我听姑娘弹了一曲,等你下楼如果见到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让她上楼弹曲。”
女人站在门口愣了几秒钟,她把琵琶紧搂在身前,畏畏缩缩的过来把钱收起来,又快步退到门口处,自始至终,一双眼睛警惕的望着宋天耀,确定宋天耀没有恶意之后,才在门口对宋天耀裣衽屈身行了个礼:“多谢先生。”
说完之后,她想要关门转身离去,却又犹豫了一下,对宋天耀说道:“先生,你讲的那个女孩已经被她师傅带走,以后都不会再返来。”
“是去了另外一家茶楼驻唱?”宋天耀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女人看到宋天耀脸上似乎并没有她想看到的失落和渴望,略微失望的说完四个字,就帮宋天耀把包厢的房门在外面关好,快步离开。
宋天耀甚至都没去看对方一眼,更不会去分析她说的四个字真假,闭上眼睛,轻轻哼唱了两句那个弹琵琶少女的唱词:“唱曲之人,不问事之真假,但取一段真情……虚道人生归去好,谁知没事难双得,计从今、佳会几何时,长相忆。”
不知过了多久,吴金良的声音从楼梯上就已经传来:“宋秘书,人我帮你揾到了!”
……
都已经过了中午,港岛西营盘的梅卿会馆,陈泰手足无措的坐在一处包厢宴席的主位上,左右两侧各陪坐着一个最多十七八岁的陪酒小娘,两个陪酒的小娘揽住陈泰的两只胳膊,巧笑嫣然,左边的帮陈泰端着酒杯喂酒,右边的则帮陈泰布菜,比陈泰自己用双手吃菜喝酒还要熟练。
“今日泰哥把所有好处与弟兄们平分,真是豪爽!弟兄们,我们一起敬泰哥一杯点样?”坐在陈泰对面的一个汉子,此时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手臂和胸口处的刺青,满脸激动的举杯说道。
这张大台上,除了陈泰和两个女人之外,还坐着二十几个福义兴的人,全都是今日同高佬成和陈泰一起去新界做杀人越货的劏死牛勾当的手下,除了高佬成去负责处理那车走私油不在场之外,其他哪怕身上带伤的,也都裹伤出席。
陈泰动作僵硬的举起身边女人递来的酒杯,不知道对面前这些人该讲些什么,只能咧嘴笑笑,把杯中的白酒一口饮了进去。
其他人轰然叫好,也都同陈泰一起把酒杯里的酒干掉。
陈泰一杯白酒下肚,脸上就有些泛红。
“泰哥,你功夫实在是劲!年纪又轻!我看二十岁出头,你一定就能搏出红棍名头!不过泰哥能打,饮酒倒是差些,不如慢慢饮,不要呛到。”一个福义兴的小弟等陈泰坐下之后说道。
另一名成员则开口叫道:“我看泰哥将来一定是双花红棍,同成哥一样!你这衰仔呛泰哥拼酒?泰哥,不如同他斗上三杯,我一定撑你,你饮不下我替你饮!”
一群人热络开口劝酒,陈泰又不会拒绝,酒席不等过半,四坛两斤装的双蒸酒就已经被喝空,陈泰脸上布满酒后残红,瞪着一双眼睛望向此时桌上已经醉意醺然却还不断向自己示好的那些人,左手搭在小娘的肩膀上,右手晃晃悠悠的举起手里酒杯,已经没了之前的手足无措,憨厚的脸上此时有几分斗狠表情,话语出口都已经有些含糊不清,仍然在叫道:“来啊,边个话我酒量差!再斗几杯!”
酒桌上一干人都连连认输,陈泰咧着嘴放声大笑,肆意张狂。
而高佬成此时从包厢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信封,把陈泰左侧陪酒的小娘拨开,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陈泰的旁边,把最上面的信封递给陈泰:“货已经装船出海,这是你那份,阿泰。”
陈泰瞪着一双牛眼把信封拆开,里面是薄薄一沓百元港钞,加在一起大概上千元,让陈泰的醉意都褪了几分,他握着这沓钞票有些发懵,几秒后才看向拿起筷子夹菜的高佬成:“不是……不是说,与这些兄弟们平分,我点会有呢般多?”
“这就是平分之后的数目,连车带货开上船,一共三万一千块,二十几个兄弟连同你我,每人平分一千三百块。”高佬成把一块色彩鲜艳的百花卷送进嘴里说道。
“一千三百块?这么多?”陈泰握着钱的手都有些抖,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大陆乡下,还是来到九龙之后,他都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高佬成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拿着筷子语气随意地说道:“拿命搏来的钱,当然多,不过今日这种事,不是经常做嘅,出嚟行终归要以和为贵,只是让你见识下,出嚟行不止是在码头上欺负苦力赚些小钱,在江湖上赚大钱的方式,仲有很多,就好像今天的黑吃黑,也不是随意吃的,我们吃的是和字头的货,但是不会碰潮帮的货,因为我们福义兴就是潮帮的一个,傍晚去中环码头,我教你除了黑吃黑,如何在码头上做正行,让工人开工。”
“今日这一餐我请客。”陈泰已经听不进去高佬成后面再说什么,手里握着这叠钞票突然激动的说了一句。
桌上的其他兄弟都已经开始低头清点自己分到的那一份,顾不上奉迎陈泰,只有高佬成在旁边拍拍陈泰的肩膀:“这一餐算我的,会馆是我的黄纸兄弟开的,我在这里食饭不用付账,你这点钱留着自己傍身,更何况这点钱仲不够这一餐的价钱,你身边这两个靓女等下陪你出钟,你中意的话,随意赏两百块俾她们就可以。”
陈泰看看那两个相貌甜美的小娘,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带她们出钟?咩叫出钟?两百块?”
“算啦,等下你就同她们两个出去就可以,以后自然就明,你不钟意赏她们也无所谓,拿钱回家给父母。”高佬成被陈泰醉态酣然的动作逗的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陈泰用力点点头:“我老妈一定开心我揾这么多钱。”
“阿泰,今天我教你动手,是打着福义兴的旗号,明日之后,就是你自己,之前宋秘书不想你入福义兴,所以我也不会开口说收下你,但是出嚟行,终归要有字头做招牌,你是想揾个大字头,仲是入个小字头?”高佬成手指灵活的转动着筷子,对陈泰问道。
陈泰不解的摇摇头:“我不懂成哥你在讲什么?乜鬼大字头小字头?”
“大字头呢,就好像福义兴一样,人多势众,但是出头很难,我十五岁加入福义兴,如今二十七岁才搏到今天位置。小字头,当然就是实力很差,勉强混口饭食,不过如果你够犀利,在小字头更容易打响名头。我今日带你来梅卿会馆食饭,也是想把你介绍给我这位黄纸兄弟,他是个小字头和群英的白纸扇,头脑醒目,懂的做些生意,不过字头实力太弱,整个字头加在一起不足五百人,如果不是我的名头摆在这里,恐怕天天就有其他社团登门派鬼(收保护费)。”高佬成说道:“你如果有兴趣入字头,我这位黄纸兄弟不缺钱,手下只缺够打够恶的兄弟,我把今日的事对他讲了一遍,他对我讲,只要你不嫌弃和群英的名头太小,愿意拜在他的门下,他愿意把带货的一条门路当作拜门礼赏给你这个小弟,每月进账除开你打点手下和货物开销,最低也能赚到这个数字。”高佬成说到最后,对陈泰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千块?”陈泰开口问道。
高佬成晃了晃那两根立起的手指:“阿泰,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也小看我,我高佬成多少还有些名头在,两千块不值得我开次口,是两万块,不过不急,你最好同宋秘书商量一下,也许宋秘书帮你另有安排。”
陈泰一双手紧紧握起,关节处咔咔作响:“不用同耀哥商量,我愿意拜!”
“还是商量一下好些。”高佬成神色淡淡地说道:“也许宋秘书能安排你去做些能揾更多的生意。”
见高佬成坚持,陈泰先是看看身边两个娇滴滴的靓女,又垂下头重重吐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耀哥让我去学开车,开乜鬼车能一个月揾足两万……”
第一百零一章 花塔糖
“这位是陈记糖果店的老板陈庆文,这位就是利康的宋天耀宋秘书,大家都是潮州自家人。”吴金良引着一名穿着朴素干净的中年人进了包厢之后,为双方相互介绍引荐之后,就退出了包厢。
陈庆文看起来四十几岁的年纪,虽然面貌有些显老,衣着朴素,但是却不像是为了做生意卑躬屈膝的所谓精明人,更像是安分守己的老派店铺掌柜,未开口先堆笑,也不用宋天耀问起,自己就主动说道:“宋秘书,听良哥说您想制一批糖?我是潮州人,十五岁开始就在广州一处糖果铺子做学徒,三二年到香港后在西环开了间店面做糖果卖,除了日本鬼子打进来,我关掉铺面跑回内地躲了几年,到现在已经在西环整整做了十五年糖果,无论是果汁糖,奶糖,清喉糖,仲是洋人爱食的西洋润口糖,我都懂的做,来的匆忙,这是我自己店里做的几种糖果,请宋秘书您尝一尝。”
说着话,陈庆文把手边的一个红芯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小包颜色各异的圆形糖果,没有包装,就直接包在纸内。
“陈老板连西洋糖都懂的做,怎么到如今仍然只有一间铺面,西洋糖很赚,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应该都很喜欢吃才对。”宋天耀伸手拈起一颗奶白色的奶糖放进嘴里尝了尝,这粒糖在手里时感觉像是硬糖,但是入口却有所软化,软糯香甜,而且甜度并不太高,带着牛奶香气:
“我想做一批奶糖,奶糖是用牛奶做,仲是羊奶做?”
陈庆文搓着手笑笑,指了其中一块略带淡黄色的奶糖:“您刚才尝的那种是店里卖的最贵的奶糖,是用鲜牛奶加入爪哇岛运来的上好白砂糖高温熬煮之后做出来的,便宜的奶糖都是用本地牛奶公司生产的奶精粉搭配泰国粗糖,加水熬煮然后冷却凝固成型,就是这种淡黄色的奶糖,价格差了一半。”
把嘴里的奶糖吐掉,用茶水漱漱口,宋天耀又把这颗廉价奶糖送进嘴里,一入嘴就感觉甜的腻人,而且没有之前那种软糯口感,硬硬的硌在舌头上,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就碎成几个小块。
“这种便宜的奶糖放在店里卖多少钱?”宋天耀把糖吐掉之后,对陈庆文问道。
“四元钱一斤,足量足称。”陈庆文说道。
“一天卖十斤,一年下来,陈老板也能赚很多呀。”宋天耀看向陈庆文笑着说道。
陈庆文自嘲一乐:“宋秘书,除了春节时能多卖些,平时运气好,每月能赚三五百块,就已经酬神念佛。”
“如果我要做两千五百公斤的这种廉价奶糖,最低几多钱?”
“一万八千块。”陈庆文马上脱口而出给出一个数字:“已经是最低价,良哥走了十几家店面,他知我报的一定是最低价,如果宋秘书不相信,您自己去港岛转一转,绝对不会有人比我的价格最低。”
“我有两百五十公斤的药片,需要你打成粉末,掺在两千五百公斤的糖里,就好像你在糖果里面加果汁或者色素一样,按一比十比例分配好,把奶糖做成尖顶或者花塔样式。”宋天耀眼睛盯着陈庆文:“等下你同我去货仓,把一公斤药片带去你的店铺,你明日先做十公斤出来,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做得到。”陈庆文连连点头:“用不到明天,我家里一天就能做出八十公斤,十公斤下午就能轻松做完,推入制冷柜冻一个小时,晚上之前就能交给宋秘书。”
“做得好,剩下的奶糖都让你来做,做不好,陈老板就继续每月赚你的三五百块。”宋天耀对陈庆文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糖果铺老板居然还有制冷柜,现在冰箱还不是很普及,只有工厂之类才会购入制冷柜这种耗电设施。
……
在茶楼宋天耀与陈庆文一起吃的午饭,吃过之后就带着陈庆文去了中环码头利康商行的货仓,取出一袋英国加力子公司生产的一公斤袋装山杜莲驱虫药交给陈庆文,又跟随陈庆文去了他位于西营盘的糖果店,亲眼看着对方在店铺后面的加工间把这些大号药片打成粉末,又仔细称过这些药片粉末的重量,然后指示他老婆按照粉末的比例开始熬煮粗糖,并且加入这些山杜莲驱虫药和奶精粉,又让儿子在冷糖板上按照宋天耀的吩咐打出花塔模型,再由儿媳把搅拌均匀的这批奶糖依次倒在冷糖板上,最后由陈庆文亲自把整块冷糖板推入嗡嗡作响,足有衣柜大小的制冷柜内,整个生产流程分批分次,陈家四口人各司其职,动作麻利,看起来的确是家糖果老店。
太阳西斜时,陈庆文和他儿子合力端着一个大号糖箱,里面盛满了堆成小山的花塔糖,足有两三千颗之多,两人把这个糖箱放到宋天耀面前的桌面上,擦着脸上的汗水对宋天耀问道:“宋秘书,这就是按你要求做出来的。”
宋天耀拿起一颗在手里观察,样式的确和他上一世儿时吃过的花塔糖相似,拇指指甲大小,呈淡黄色,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不过他现在有些疑问,面前这两三千颗宝塔糖,看数量就已经不止十公斤了吧?
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陈庆文配的比例是一公斤药粉搭配十公斤泰国粗糖,但是这批花塔糖里,除了粗糖还有相同比例的奶精粉。
“每人三颗,尝尝味道?”宋天耀对陈庆文和他儿子说道。
说着话,他自己先送了一颗到嘴里咬碎,完全感觉不到山杜莲驱虫药该有的苦味,只有甜一种味道。
陈庆文拿起三个送进嘴里咬碎咽下去,然后咂着嘴感觉着自己做出来的糖果,似乎也没有感觉到有异常味道。
“把这些全都帮我装好,再去找一辆黄包车。”宋天耀从钱包里取出三百块港币递给陈庆文:“多谢陈老板帮忙,忙了整个下午,如果这种糖做的好,我会来找你。”
陈庆文的儿子转身就去外面帮忙拦车,陈庆文的老婆和儿媳则找来个用来装奶精粉的尼龙袋,把这些宝塔糖装进袋里。
装了这袋新鲜出炉的宝塔糖,宋天耀直接回了太和街,拎着这袋足有五十斤重的尼龙袋吃力的爬上二楼,等自己妹妹宋雯雯帮忙打开门,宋天耀进了房间后才发现自己老妈老爸都脸色难看的坐在客厅的凳子上。
“他们两个怎么了?”宋天耀直起腰喘了口气,问身边的妹妹宋雯雯。
宋雯雯缩了缩身子,凑到宋天耀耳边小声说道:“你让老妈去买西药,又让他们一人吃一粒,结果就在刚才两个人排出十几条虫,有几条仲会动。”
自己老豆宋春良此时如同泥塑一样呆呆坐着,对宋天耀回来完全没有反应,两只手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老妈赵美珍比宋春良要好些,可是也脸色发白,眼睛望着宋天耀,手却学宋春良一样捂在小腹处。
“下次就记得唔要饮生水了,也不要再去街上买火燭鬼的便宜水。”宋天耀走到脸色还有些发白的赵美珍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排出去就说明肚子里没有啦?明日再吃一粒,保你不会再这么吓人。”
赵美珍语气虚弱的对宋天耀说道:“仲用你讲?以后我每日都食一粒,蒲你老母,现在想起那些虫,后背的毛孔仲张开朝外透寒气!”
“那倒不用,明日再吃一粒,以后就每隔三个月或者半年吃一次就可以,这种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宋天耀指了指门内的那袋宝塔糖:“这些药糖也是驱虫的,你等下送去给其他楼的街坊们吃,每人只准给三粒,不准多给,最好当面看着他们吃下去。”
“你发财呀?请街坊们吃糖?”赵美珍揉着肚子站起身,走到那袋宝塔糖前看了看:“样子倒是怪怪的,好像奶糖,留下来自家逢年过节吃不好咩?”
“用来打虫的药糖,不是普通奶糖,我都不知药效,请街坊们帮忙试一试。”宋天耀说道。
“药糖不是糖?我帮你试也好,这么多糖白白便宜街坊?”赵美珍从里面抓了几粒出来,分给女儿两粒,自己朝嘴里塞了一粒。
宋天耀无奈的打开房门,朝楼上喊了一句:“师爷辉,快点下来!”
不过三两分钟,师爷辉就从三楼跑了下来:“宋秘书,你揾我?芸姐我已经接返来,你上去见她……”
“我见你老母,你头脑点会总比别人慢几步,看到这袋糖没有,自己拿三粒吃下去。”宋天耀指指那袋宝塔糖对师爷辉说道。
师爷辉过去拿起三颗就扔进嘴里大嚼,等咽下肚之后说道:“好吃,甜嘅。”
“不准再吃,只准吃三粒,吃多了会中毒肚痛,把这袋药糖分给这条街的街坊,每人三颗,不准多给,也告诉他们不准给小孩子多吃,是用来打虫的,去吧,顺便记得帮你老板娘留三粒。”
师爷辉背起尼龙袋,先朝着三楼没头没尾的喊了一句:“芸姐,宋秘书让我去帮忙派糖!”
这才咚咚咚踩着楼梯下楼。
看着这家伙毛毛躁躁的消失在楼道里,宋天耀忍不住想去三楼去问问娄凤芸,这家伙师爷辉的花名,到底从哪得来的,要有多蠢的人,才能称赞这家伙够格做师爷?
第一零二章 乐施会
宋天耀没有留在家中等师爷辉派完糖回来,而是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赶回了杜理士酒店的餐厅和安吉·佩莉丝碰面,一边吃晚餐一边听安吉·佩莉丝对自己说起她今天的工作。
安吉·佩莉丝上午先是去了行政司政府条例处理处,查询非牟利团体协会注册成立的需求和步骤,然后下午又去了园艺协会转一转,但是没能见到石智益的夫人。
对石智益老婆没有出现,宋天耀不觉得太奇怪,石智益既然第一面时就能沉得住气,自然会先着手调查一下利康商贸公司的情况,等他有所了解之后,想清楚利康想要得到什么,他这位工商业管理处副处长需要付出什么之后再做决定。
“香港健康协会,香港水资源协会,香港民众健康……”安吉·佩莉丝对宋天耀说着她考虑的几个团体名称,没等她说完,宋天耀就开口:“太正式,听起来过于官方化反而不好,不如叫乐施会,取乐善好施之意,就好像保良局,听名字就知道是保赤安良一样。”
“但是我们只是捐赠一部分驱虫药而已。”安吉·佩莉丝对宋天耀皱皱眉,认真地说道:“更精准的措辞不是会更直观的表现在那些等待捐助的人面前?”
这些名称她认为非常不错,尤其健康协会这种,如果运作得好,可以与多种行业产生关联,比如药品,医疗,食物,水源等等。
“保良局现在也已经不用再保境安民,打拐除盗,又是建义庄,又是建学校,慈善基金会,不仍然叫保良局这个名字?边个对你讲我们就一直傻乎乎去捐药品?乐善好施,自然是香港民众需要什么,我们就捐助什么,不会为自己设定门槛。而且做慈善也不能就只是捐赠,当然还要有些其他心思。”宋天耀对安吉·佩莉丝笑着说道:“慈善家如果真的就一心做慈善,香港一百多万穷人,早就把他们的家底吃光啦?”
“我不相信就没有真正的慈善家。”安吉·佩莉丝挑衅的看向宋天耀。
这句话说的很刁钻,如果宋天耀否认,那就是说香港这些华人慈善家都是虚伪的,如果承认,又要推翻他自己刚才的那番话。
“有,香港当然很多真正的慈善家,但是一些慈善机构当年组建时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人,多半就好像我现在这样想要组建乐施会一样,目的没有只做慈善那么单纯。乐施会的那些宗旨,使命,条例之类,你自己去草拟,不懂就去找几份保良局,东华三院的会规和制度改一改名字拿来用,明日上午就算拿不出章程,至少你头脑里也要有基本架构,我猜就算石智益呢颗胆是金刚石嘅,明日下午也该让他老婆出来见人了。”宋天耀说道:“乐施会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和司库兼财务审计委员会主席的位置空出来,让石智益的老婆自己选,我们做生意也不能太亏本,让她自己决定是名誉拿多点,仲是钱财拿多点,不过我猜她多半会选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副主席是我老板来做,司库自然是我来做。再留出几个董事会的位置,拉那些真正搞慈善的人加入,这种事信少最拿手,把他舅少团那些富家公子拉进几个凑数,每人捐个一两万捧场,再配合利康商贸价值五十万的药物,应该就足够在前期把场面撑起来,只要看到我们得了好处,以后乐施会不会缺少想要挤进来的有钱人,就像保良局一样。”
安吉·佩莉丝呆呆的望着宋天耀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如果说之前宋天耀只是个头脑聪明并且商业眼光独特的青年,那现在已经是个眼光毒辣步步设局的狐狸,不知道从当初他开口要结识石智益那一刻开始已经计算了后续多少步骤,连一个非牟利的慈善机构里的架构,他都已经能在自己面前脱口而出,安吉·佩莉丝自己都还没想过乐施会的结构组成和运作,但是这家伙已经在自己面前就差把他和利康如何从乐施会这个慈善机构谋求最大利益的未来步骤说了出来。
“你真的只有十八岁?就算是你今年二十八岁,也不太可能把这些在你大脑中快速构思成形,难道是你从遇见我的那天,决定要结识石智益那时,就开始构思后面的一切?”安吉·佩莉丝觉得自己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天耀停口朝着安吉·佩莉丝翘了翘嘴角,把眼神朝旁边移开了几秒钟,才再度回望安吉·佩莉丝:“中国历史上有很多出色的神童,项橐七岁为孔子师,东方朔两岁颂《魏史》,甘罗十二岁官拜宰相,我都已经成年才想到组建个乐施会,不算太让人惊讶吧?你若是有时间多读读中国历史,就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安吉·佩莉丝似乎不满意宋天耀的答非所问,难得露出可爱一面,皱了皱鼻子,对宋天耀说道:“你这是取巧,实际上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重要吗?安吉小姐?还只是个想法,差点忘了,明天上午十点钟,我来接你,去布政司署行政处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拣到几个面试失败的人才扔进利康,你的形象比我干巴巴的游说更有效果。”宋天耀说着话站起身:“今晚我要赶回家里住,想要明天起床时见识那些药糖的效果。”
“不想再去喝杯茶了吗?”安吉·佩莉丝对急着起身的宋天耀微笑着问道:“你听起来鼻音仍有些重。”
宋天耀点点头,一边朝餐厅外走去,一边干脆的回应道:“不想,至少最近一点儿都不想。”
……
回到太和街的住处,让自己老妈赵美珍帮忙煮了姜汤水,喝完之后宋天耀就回卧室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色刚刚蒙蒙亮,宋天耀就被街上的喧闹吵醒,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望去,街坊们正站在各自家的便桶旁等着倒夜香的夜香妇,不时有街坊掀开别人家便桶的木盖朝里面望一眼,然后大呼小叫。
太和街的唐楼是战前三十年代建的,与战后建的新式唐楼不同,没有方便的咸水马桶可用。白天街坊们想要方便可以去街尾的男女公共便所,晚上就只能用自家的木制马桶解决,所以每天清晨,都有专门收集粪便的夜香妇推着木车来街上倒夜香,把这些粪便运去新界乡下肥田,平日倒夜香,街坊们不会等在楼下,只需要把便桶放在楼下就可以,但是今天,街坊妇女们却都站在各自楼下议论纷纷。
“我家的仔昨晚吃了珍嫂让阿辉派的三粒药糖,晚上屙出了十几条虫!”
“我家那个死鬼也屙出了十几条虫!这药糖比疳积散管用,之前腹痛,药局开了三天的疳积散,一条虫都没有屙出来!”
“隔壁老王屙出六七条,吓死人,有一条仲会动!”
“嗯?隔壁老王屙屎你都知?”
正忙着朝粪车上倒夜香的夜香妇也在大呼小叫:“我倒夜香十几年,第一次见呢般多虫,家家的马桶里最低都有十几条,吓死人呀!我头皮都麻掉!吃了哪处药局的灵丹妙药,疳积散仲是鹧鸪菜?”
宋天耀之前对花塔糖的那点儿顾虑随着楼下的这些声音马上一扫而空,这说明掺入了山杜莲驱虫片的花塔糖驱虫是有效果的,而且看楼下的街坊妇女们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是没有精神萎靡,腹痛难忍之类的中毒表现。
这时赵美珍也拎着便桶下楼,她一露面,街上的妇女八婆们就都朝她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
“珍嫂,昨晚阿辉说是你家派的药糖?好用呀,虫都排出去了!”
“就是,药还有没有多余的,珍嫂,我家死鬼昨晚码头开工,未返来睡觉,有多余的再给几粒也好。”
“珍嫂也太大方了点,整条街几乎家家都派了药糖,这药糖驱虫真是犀利,比难喝的疳积散好用,我家仔当糖吃下去,吃完还一直追着问我讨,我问一句,不知这糖是珍嫂你自己做嘅仲是买来的?在哪里买这些糖?”
赵美珍当初在木屋区就是最好出风头,此时被街坊们包围,微矮的身体努力站的笔直,脸上想摆出些深沉,奈何城府不够,虽然想要强绷住脸上被人追捧的欢喜,可是嘴已经不自觉的笑到咧开:
“这是我家天耀特意找来关照街坊嘅!我家搬来太和街,当然要和各位街坊打声招呼走动走动,这药糖就是初次见面的小礼物。”
她其实也不知道宋天耀从哪搞来的这些药糖,所以转移话题,把宋天耀是褚家二公子秘书的事又说一遍,自然是让身边这些街坊连连羡慕不止,觉得这些药应该是褚家商行用来卖的,都赞宋天耀一家大气关照街坊,而宋天耀此时已经穿好衣服快步下楼,朝着街上走去,赵美珍就算在嘈杂的人群中,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儿子下楼准备离开,开口对宋天耀叫道:“一大早刚起床跑去边度呀?”
“去做事。”宋天耀头也不回地说道。
无论石智益夫妻考虑的怎么样,仓库里的山杜莲驱虫药都要拿出来做成宝塔糖,不然原始的药品剂量太大,毒副作用严重,卖不出去,放在仓库里也只能等发霉。
这批药,就是他老板褚孝信在香港站稳双脚的垫脚石,也是他宋天耀将来借势的东风,更是眼下用来帮利康的禁运品生意打开局面的刀锋。
第一零三章 章玉良的登场
石塘咀的春和私人俱乐部,是战后在石塘咀地区兴建的唯一一处高档私人会馆。
香港沦陷前,水坑口、石塘咀一带曾是港岛地区最著名的烟花地,销金窟,多少间由知名文人墨客题着文雅馆名的秦楼楚馆,多少家外国设计师设计建造的私人俱乐部,曾经吸引香港的富商巨贾,贵介公子在此地徵歌选色,追欢作乐。
日军占领香港之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石塘咀,也随战火付之一炬,重光之后,也再不复往日风流,虽然也有些私人会馆,食肆酒楼在此地重新开业,但是无论规模还是排场,都与战前那些著名会馆差了些档次,似乎让寻欢客没了那种千金搏一笑的心情,石塘咀再也没有回复到战前那种会馆林立,豪商成群的富贵景象。
此处战后兴建的欢场,唯一一处能与战前那些私人会馆能媲美的,就是春和私人俱乐部。
这栋五层高的建筑,由英国建筑师设计,采用了英国式不锈钢棚架结构,规格参照港督府和那些英国高官的独栋别墅,会所整体结构用的钢筋是从加拿大运来的,大门处的大理石台阶是从意大利订购的上等天然货色,由于居高面海,就连这处会馆的玻璃都是进口的加厚玻璃,配以青铜铸成的窗框,能抵得住香港多发的台风恶劣气候。
此时俱乐部二楼的咖啡馆里,几对年轻的男男女女正散坐在咖啡厅的各处座位上,在角落一处小乐队优雅的爵士小号和高音萨克斯曲调伴奏中,低声闲聊。
章玉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迈步进了咖啡厅,他一出现,之前的那些男女都望了过来,开口朝他打招呼。
“阿良,今日得闲来这里饮茶?”
章玉良脸上带着微笑,一桌桌走过去,每一桌交谈数十秒:
“兴哥,约了人在三楼聊生意,等下过来打招呼。”
“燕茵姐,几日不见,又变靓了,我如果是姐夫,把你看紧点最好用绳索把两人拴在一起,免得你被人抢跑。”
“阿阳,晚上我们一起饮两杯,我大哥在澳洲让人运了些红酒返港,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刚好帮我品鉴下。”
就连角落里演奏的小乐队演奏的《星尘》,章玉良都驻足听了一分钟,然后从钱包里取出两百零五元港币,转身双手递给咖啡馆的侍应生,温和的对侍应生说道:“五元是你的小费。”
“多谢章先生。”侍应生受宠若惊的接过钱,对转身上楼的章玉良鞠躬致谢。
他刚刚来这处会馆工作时,对这位常来光顾的客人一直称呼对方良少,但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工作久了,眼力也有所增强,他没有看到过这位章先生有过任何不满,但是就是能隐约感觉到这位客人,不喜欢被人叫良少,更喜欢被称为章先生。
会馆的三楼是标准的英国茶室风格,门口处挂着布莱顿黑鸟茶室的小小招牌,里面已经不是普通的华人侍应生,而是清一色穿着英伦服装的金发碧眼白俄女人,一名在茶室门口侍立的女招待看到是章玉良,微笑着帮他推开茶室的木门。
“谢谢你,吉娜。”章玉良故意用有些怪异腔调的俄语对这名女招待调侃了一下。
“很抱歉,金先生,我有些迟到,我大哥二哥近期飞去了澳洲,三哥在五邑商会有些琐事要处理,所以我替他们出席了今天东华三院执行委员会的每月例会。”章玉良一边自如的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交给跟在自己背后的女招待,一边熟练的用英语开口向面前坐着的两个英国白人解释道。
这两个英国人一男一女,四十多岁已经有些微秃的男人名叫艾伯塔·芬克,效仿其他在港英国人,为自己取了个中国名字,金为康,是欧洲海岸公司的供货商英国施乐辉制药公司在香港办事处的负责人,年约三十左右,体态略显丰腴,穿着保守的女人是施乐辉制药公司香港办事处的财务专员,贝莉尔·梅恩。
“没关系,章先生,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不过我们提前点了伯爵红茶,希望能合你的口味。”金为康对落座后的章玉良说道。
而旁边的贝莉尔·梅恩则脸色冷淡的瞥了章玉良一眼,就扭过头去。
“茶的口感和种类很重要,但是对我们而言,坐在这里还有比喝茶更值得关心的事,不是吗?金先生?两百万港币货款已经进入了施乐辉制药公司在汇丰银行的账户,但是欧洲海岸公司订购的那批盘尼西林却还没有进入章家的货仓。”章玉良斯文的拿起一块茶点放进嘴里尝了尝,笑容和煦的对金为康说道。
这次,金为康没有开口,旁边的贝莉尔·梅恩正视着对面的章玉良,语气不善地说道:
“我们调查过欧洲海岸公司之前购入的药物去向,章先生,贵公司把这些药品转售给祝兴商行,再由祝兴商行加价百分之十销售给其他药品公司或者商行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则由祝兴商行高价销售给中国大陆。”
“梅恩女士,药品也是商品,我们该关心的是,我付了钱,却没有收到你们的商品,而不是关心我买了商品去做什么,对不对?我代表的是欧洲海岸公司,不是祝兴商行。”章玉良用手帕擦了擦嘴巴,对贝莉尔·梅恩微笑着回应道。
贝莉尔·梅恩却没有给他好脸色,开门见山地说道:“但是祝兴商行也是章家开的,你们把二级批发利润也都握在自己手里,作为一家制药公司,施乐辉会重新考虑在香港的代理商问题,我们需要的是开拓市场的合作伙伴,而不是大发战争财的非法商人,盘尼西林的价格在香港已经高到了一个可怖的数字,普通市民根本无力购买这种效果显著的抗生素。”
“梅恩女士可能有些对我有些误解,金先生,这也是你的态度?”章玉良看向旁边端着茶杯喝茶的金为康问道。
金为康适时的放下茶杯:“不不不,我想,我们应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欧洲海岸公司愿意接受新的盘尼西林报价,也许我可以劝劝梅恩女士,作为公司派遣到香港的财务专员,她对药品在香港的销售情况很了解。”
“看起来如果我不接受,代理权就要和欧洲海岸公司说再见了。”章玉良脸色不变的望向金为康:“当初签过合约,双方中的某一方如果提前终止代理权合约,要支付高额违约金。”
“合约中也说过,如果代理商从事违法交易,我们有权终止合约。”贝莉尔·梅恩对章玉良说道:“把盘尼西林高价囤积,然后违反禁运令高价贩运去中国大陆,很明显的违法交易行为。”
“看在欧洲海岸公司这两年一直信誉良好的份上,百分之十,在原有基础上加价百分之十,我就可以向总公司交代,也能让身边的梅恩女士忽略掉刚才的问题,你知道,贝莉尔·梅恩女士可是个香港通,她每年都有六个月的时间留在香港,想让她沉默的唯一理由,公司和她得到应得的收益,百分之十的收益进入办事处的银行账户后,那批药物就该出现在欧洲海岸公司的货仓里了。”
“没问题,百分之十,转到办事处的银行账户上,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能放松点儿了,对了,我帮两位准备了小礼物。”章玉良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开口就答应了下来,然后从旁边衣架上挂着的西装外套口袋里取出两个小巧的信封,分别送给了金为康和贝莉尔·梅恩。
“是俱乐部储物柜的钥匙,里面有两位的礼物,离开时记得让服务生帮两位领取一下。”章玉良对两人说道:“是美国流行的一款香水,听说在伦敦引起追捧的那位玛丽莲·梦露,也用这一款香水。”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就算是章先生加价百分之十,我也会建议公司慎重考虑之后的合作。”贝莉尔·梅恩站起身,先是对金为康说了句抱歉,然后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茶室,当然,带走了那个信封。
“再生气都没能抵挡香水的诱惑。”等女人离开之后,金为康打开自己的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拿在手里问道:“这里面不会真的是一瓶香水吧?”
“总公司提价百分之二十五,金先生帮我压价到了百分之十,那里面是百分之五的谢礼。”章玉良笑着说道:“让这位梅恩小姐失望了,我还有约,金先生,我三个哥哥很忙,我得替他们打理生意,您慢慢喝茶,过两日我邀请你去海上钓钓鱼。”
“好的,你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你的哥哥可不像你这么果断,加价这件事拖了半个月,还要你来最终决定。”金为康与章玉良握了下手说道。
章玉良微笑着说道:“我很尊重我的哥哥,他考虑的只是更多,不像我,只能先考虑多赚一些钱。”
从茶室里出来,章玉良没有下楼,而是登上了需要俱乐部核心会员身份才允许进入的第五层,这里有一处属于他的私人房间,从西装里取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几乎用伯仙奴大理石构建的客厅,把西装外套脱掉挂到衣架上,松掉脖颈处的领带,先是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一支啤酒喝了口,这才不急不缓的打开卧室房门,在门后一处别致的挂架上,摘下了一把皮鞭。
本该因为气愤而匆匆离开俱乐部的贝莉尔·梅恩,不着寸缕的跪卧在冰冷的卧室地板上,在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是一处西方著名壁画的局部仿作,《受难的二代提坦》。
“啪!”章玉良手里的皮鞭狠狠抽在莹白而丰腴的身躯上,让女人忍不住惨哼出声!章玉良手里挥鞭不停,却没有看对方一眼,而是仰起头望着卧室天花板上这幅独特的壁画,脸上之前的笑容和温文尔雅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和眼神和野心。
而普罗米修斯和他的两个兄弟,阿斯特拉,厄庇墨透斯在承受着各种酷刑的同时,也眼神哀伤绝望的回视着站在卧室中央鞭笞女人的男人。
第一零四章 与我家有旧
女人已经得到了被侮辱和鞭打带来的欢愉,此时拥着被在床上,回味着刚才身体传来的快感。
而章玉良则赤着上身,站到了卧室的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迎着远处的凶涛怒海静静矗立,精干的身躯在背后望去,如同一尊力与美完美结合的雕塑。
SM是章玉良在美国布鲁明顿的印第安纳大学求学时学来的一种生活方式,其实他对看着女人在自己脚下匍匐,惨叫没有任何兴致,而是在一次兴趣课程中,曾经听印第安纳大学的性学家阿佛列·金赛教授对西方世界,尤其是英美流行的SM性虐恋进行一些基本剖析。
比起那些听完教授课程就盲目尝试接触异性的同学,章玉良选择仔细分析,为什么会有SM存在,为什么会有很多英国女人被鞭打甚至侮辱却还要沉迷其中,从这方面开始研究人心。
此时已经得到极大满足的贝莉尔·梅恩,金为康的英国老婆,还有几家西方医药公司驻港代表的妻女,都是在他面前跪倒的女奴。
对这些女人来说,也许章玉良是让她们放下尊严,挣脱禁锢时的异性朋友,但是对章玉良而言,这种不同于普通偷情交往的畸形主奴关系,让他可以加以利用,因为随着这种关系的保持长度,女人会有心理上的变化,会哪怕在正常生活中遇到自己,也会不自觉的产生主奴之间的依赖,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任何事,只为换取他更多的羞辱或者可怜的奖励。
这些女人会随着交往时间越长,越在心里认同自己在他面前的渺小,即使没有调教、没有性、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能趴在他身边就是一种享受。
这就是他学习SM的原因,他不追求这方面的欲望,他只是依靠这种方式去谋求自己真正所需要的,比如他现在需要金为康被施乐辉解雇滚回伦敦,这件事,贝莉尔·梅恩能轻松的做到。
“过来,梅恩女士。”想到这,章玉良开口说了一声。
床上的贝莉尔·梅恩却如同听到发令枪一样,从床上滚落下来,四肢爬动,到了章玉良的脚旁,依恋的用自己的头去蹭章玉良的小腿。
“GoodDog。”章玉良用手好像爱抚猫狗一样抚摸了几下对方的头发:“让施乐辉公司换个新的办事处负责人过来,私自加价百分之十,再额外收了我百分之五的好处,得让金为康知道,他贪婪的吞下百分之十五的利润,是会撑爆自己肚皮的。”
“好的,主人,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被章玉良随便摸了摸头,就忍不住激动的浑身颤抖的女人,急忙抬起头开口答应。
章玉良把手从对方的头上收回:“GoodDog,梅恩女士,去帮我撕咬金为康吧。”
章玉良说完之后,扭过头朝后上方望去,看向天花板上那副他自己画的希腊神话壁画,眼神渴望,似乎那三个受难的古神比匍匐在身下的女人更能激起他的欲望。
春和私人俱乐部外的长街上,被沉重的生活压的几乎垮掉的行人们,神色匆匆,没有人能真正直起腰,仰起头,朝高大的楼宇望上一眼,自然也看不到,这栋俱乐部第五层的某处落地窗内,有个年轻男人,和一条被他称为梅恩女士的狗。
……
宋天耀上午让陈庆文把剩下的山杜莲驱虫药全部从货仓提出来开始加工,而且特意让高佬成安排了几个福义兴的成员在陈庆文的店里监工,让他们帮自己盯好这些药品,无论一天能生产多少公斤,全部都要在天黑之前运回货仓。
交代完陈庆文和几个福义兴的成员,宋天耀本来是想去杜理士酒店接上安吉·佩莉丝去拣些落选的高材生,可是都已经做上了黄包车,随口问了高佬成一句陈泰在码头做什么,高佬成对宋天耀说道:
“收数。”
这让宋天耀愣住了,收数这个词就是讨债,陈泰负责讨债?
“他帮边个讨债?”
“都是些刚刚来香港的,仲没有字头的潮州小商贩,被一些字头的家伙骗去货物或者钱财。”高佬成语气自然的对宋天耀说道。
宋天耀从黄包车上走了下来,站到高佬成面前:“我让你帮他找份工开,你让他捞偏门?”
“我……”高佬成现在才感觉宋天耀语气不对:“阿泰够打,我以为宋秘书你想让他在码头打出名堂。”
“我几时要让他去码头打响名头?把陈泰带到这处糖果店,这几日就让他乖乖帮陈老板一家人做药糖,不准让他去码头搞事。”宋天耀对高佬成说道:“你头脑不蠢,但是想的太多,下次记得把事情问清楚,免得自作多情,他还冇入字头吧。”
“你不开口,我点敢那么做,放心,宋秘书,阿泰冇入字头。”高佬成重重吐出一口气:“我这就带他来店里。”
“他父母就他一个独子,江湖不是靠够打就能出头嘅。”宋天耀皱皱眉,打量着高佬成说道:“你也一样,双花红棍很威咩?江湖上的名头大有咩用?你大佬金牙雷堂堂坐馆,拿几根黄鱼出来都要咬着牙齿,对着福义兴几个叔伯捞家,屁都不敢放一个,那几个身家数千万福义兴捞家,林满,谭长山,白春亭,论打,三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金牙雷,更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见他们是靠打才搏来那些身家的咩?是靠食脑。”
听宋天耀说起林满,谭长山,白春亭三个名字,高佬成有些发懵:“宋秘书对这些福义兴上一辈的叔伯大佬很了解?”
这三个人,都是福义兴坐馆金牙雷的叔伯辈大佬,也都是香港江湖上有名的大捞家,福义兴社团里的诸多小弟,可以说很大一部分都是再帮三人打工,就算是坐馆金牙雷,见到这三个叔伯,也要乖乖执后辈礼。
表面上,福义兴坐馆威风凛凛,但是到了高佬成这个金牙雷心腹的位置上,已经知道,自己大佬金牙雷没有外面那样风光,好多事身不由已,这三个叔伯就算不插手社团事物,可是对福义兴的影响,也比金牙雷这个坐馆超出太多。
“当然熟悉,熟的很,与我家有旧,有机会我仲想去亲自拜会这三位大佬。”宋天耀对高佬成说完,转身回了黄包车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额头:“呢条命扔在江湖上,可惜嘅。”
第一零五章 有钱和没钱
可能是在陈庆文的店铺处耽搁时间太长,等宋天耀带着安吉·佩莉丝赶去布政司署行政处,准备用这个鬼妹律师来勾引几个落选的高材生时,才发现面试已经早早就结束,面试者们都已经离开的差不多,只剩下两三个沮丧而又无人理会的倒霉鬼,西装革履却又郁闷的站在街边。
这几个是面试落选而且又没有被其他商行捡走的仅有几个人,连那些特意等在门外等着拣落选者的商行都看不中,可见这两三个家伙的成色实在太差了些。
“我们走吧。”安吉·佩莉丝对宋天耀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做。”
“来一次,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宋天耀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朝着一个西装革履蹲在街边大口吸着香烟的男人走去,比起另外几个落选而又没有商行的面试者,这个男人的形象更加不堪,首先年纪就已经有最少三十岁,而且不同于那些细细梳着发蜡保持发型的面试者,只留着一头短发,整张脸瘦长如刀,腮上还蓄着一抹又硬又密,如同钢针一样的络腮胡,一双眼睛在吸烟时仍然不住转动,虽然其中也有失落,但是绝对谈不上沮丧。
“利康商贸公司,宋天耀,先生怎么称呼?”宋天耀把手里这张加了香薰的名片递过去,嘴里问道。
男人把手里的香烟随手扔掉,先是站起身,这才双手接过宋天耀的名片:“不敢,小姓罗,罗转坤。”
“罗先生的年纪,和身上穿的这套西装,不太像是要来面试的,如果把头发和胡须染染色,倒像是那些鬼佬面试官。”宋天耀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香烟,分给对方一支:“不知罗先生哪里人,之前在哪高就?”
从看到这个叫罗转坤的男人蹲在街边吸烟,宋天耀就注意到他与其他几个倒霉蛋的不同,第一,个人形象,年纪大而又不修边幅,第二,就是他身上这身西装,面料比宋天耀身上穿的这套要高档不少,没有五六百港币恐怕做不出来。
“上海人,之前在中环上海金号做记录员。”罗转坤接过宋天耀的香烟,说了声谢谢,回应道。
宋天耀愣了一下,上海人,中环上海金号?他停了两三秒,开口问道:
“乔治·哈同,徐继庄,郑重臣,王元熹?罗先生在哪位手下做事?”
罗转坤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居然只是从自己一句话里,就判断出了自己的来历,他点点头:“之前在王元熹王老板手下谋生,宋先生听说过王老板几人?”
“这几人当年也是沪上来港的豪客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连罗先生这种精英手下也留不住了?”宋天耀重重吐了一口气问道。
犹太大富翁乔治·哈同,国民党邮政总局兼邮汇总局局长徐继庄,上海大投机家郑重臣,黄金巨子王元熹,这几人在48年49年来港时,可以说是现金流最充沛的巨富,和这些上海来客比起来,本地商会大族就是不值一文的穷光蛋。
乔治·哈同,绝对是曾经的上海知名人物,他养父塞拉斯·哈同,在世时曾被称为远东地区最富有的犹太人,拥有整条南京路和半个静安区的地产,当年上海最大的私人花园爱俪园,就是塞拉斯·哈同兴建的。
杭州西湖的平湖秋月,当年也被塞拉斯·哈同买下来当妻子罗伽陵的后花园,被称为罗苑。
1931年,塞拉斯·哈同病逝上海,留下的资产被估值为六亿六千万美元。
1949年,养子乔治·哈同把历经十六年遗产纠纷后分得的资产全部变现,得现金七千多万美金,约折合港币两亿三千万,前往香港。
而徐继庄,举个简单的例子,为了不让香港政府把他遣返回内地接受国民党的审判,1948年,徐继庄的小妾王白梅在徐继庄被香港殖民政府羁押期间,为徐继庄聘请香港十几家律师行,由这些律师行帮忙转聘当时身在香港的四位御用大律师,七位大律师组成律师团,为徐继庄负责法庭答辩,最终法庭上激辩四日,最终逼得香港殖民政府退步,不再提把徐继庄送回内地的事,而香港法庭开出了史无前例的五百万港币的天文数字保释金,缴纳保释金之后才允许徐继庄取保候审,大家都认为徐继庄的小妾可能要变卖些资产套现或者去筹借几天才能缴齐,没想到刚宣判完,不等审判本案的法官走出法庭,五百万港币现金就已经送到,徐继庄当庭释放。
而国民党对徐继庄贪污舞弊的起诉金额,则是美金5万元、美金公债26万元、法币28亿元,加在一起折合成港币也在一亿五千万左右。
两亿三千万身家的乔治·哈同,贪污一亿五千万港币,支付五百万保释金眼都不眨一下的徐继庄,在当年很是让香港大部分本地华商震惊了一下内地高官巨贾的手笔,和这些内地过江龙比起来,自己实在不配地头蛇称号,最多是蚯蚓而已。
因为类似乔治·哈同和徐继庄这种身家亿万的沪商来客,最少还有十几个,荣红元,边润卿,郑重臣,王元熹等等就算不如乔治·哈同和徐继庄高调,但是论起身家,也差不了多少。
保释后的徐继庄与乔治·哈同,郑重臣,王元熹等人在上海就做惯了投机生意,来到香港后又发现香港殖民政府对黄金交易的监管非常宽松,自然而然四人组成一个上海集团开始对香港的黄金生意下手。
可以说,1949年开始的香港炒金风潮,完全是这个上海集团一手掀起的,他们判断香港殖民政府在内地的广州解放后,会面临通货膨胀的危机,一旦通货膨胀,金价必然上涨,而按照之前香港殖民政府对黄金交易几乎从不干涉的表现,徐继庄和乔治·哈同决定这一次替香港殖民政府做庄,操纵黄金价格,宰香港一刀。
从270元一两开始到330元一两这一期间时,上海投机集团开始大量吞入,持有的黄金总量已经将近八十万两,价值两亿六千多万港币,如果广州解放后金价攀升,这批此时两亿六千万港币的黄金已经不是翻一番的概念,而是直接能让这个集团坐稳香港黄金交易的庄家位置。
结果广州解放第一天,香港金银贸易场开盘价按照徐继庄等人的判断,飙升到470元一两,而同一日下午,金银贸易场突然抛出大量黄金现货,不限交易,下午收市时金价就被打低到430多元,无论徐继庄等人吃下多少,都仍然有源源不断的黄金现货等着他们继续出钱吞下去。
短短三日,香港黄金价格就跌回360元,徐继庄等人加上贴息,一两黄金倒亏近九十元港币,曾有金银贸易场的人计算过,这次失败的投机行为,让这几位上海大亨每人最少输掉四五千万港币,还不算那些跟在几位大亨背后想要吃肉的上海小投机家。
而这批突然冒出来绝杀上海四大亨的黄金是香港殖民政府从南美洲秘密运来的,总数不明,时间不明,不过大家都说,是因为乔治·哈同和徐继庄等人在香港太嚣张,港督都看不过眼,所以出手宰了他们一刀。
也有上海人传言,是本地粤商几大巨头依靠与英国人的关系,故意设局割上海人的血肉。
传言真假宋天耀不确定,但是高调的上海四大亨从此没了消息,也没了关注倒是真的,宋天耀也听过炒金失败后几位上海大投机家下场不太好,不过倒没有亲眼看过,此时见到罗转坤,才有些惊讶,这几位沪上富豪连手下人才都留不住了?
“王元熹王老板的两位姨太太都已经被人顶债拉走,我们这种人,想被人买走都没人收,只能自己另谋生路。”罗转坤用火柴把香烟点燃,有些感慨地说道。
王元熹?当初来港时也是身家亿万的大亨?短短两年,姨太太都被人拉走顶债?
“今日我有事在身,明天晚上我请罗先生在杜理士酒店餐厅吃饭,如果不嫌弃利康商贸公司这池水浅,我想请罗先生来利康做事。”宋天耀对罗转坤说道。
说完,宋天耀带着安吉·佩莉丝就转身离开,安吉·佩莉丝还有很多关于乐施会的注册事宜需要处理,宋天耀再是喜欢听人说故事,也不能耽误正事。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安吉·佩莉丝对宋天耀说道。
“徐继年集团在中环几个上海金号的员工,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取巧投机,印象不好也正常,不过我和你现在不也是靠投机做事吗?这么不见你对我说,感觉非常不好。”宋天耀与安吉·佩莉丝上了一辆的士计程车的后座,回应道。
安吉·佩莉丝语气淡淡地说道:“当然不同,是你投机,不是我,你投机的方法是权势在前,金钱在后,而这种投机者则除了金钱之外,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一个人如果有了地位,那么他就算拥有再多的金钱,人们也不会觉得突兀。所以严格来说,你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投机者,而且你现在也缺乏一个重要的条件,你没有钱。”
安吉·佩莉丝在说宋天耀没钱时,宋天耀却在想着罗转坤说的那些话,如果这几位大亨不想着杀香港港督的庄,夺本地粤商在黄金市场的地位,就凭那些庞大的现金流资本,后世就算谈不上名流千古,也最少是遗臭万年,绝不会短短两年,就落个家破人离无人知的结果。
“没钱不可怕,有一点点钱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才最可怕。”
第一零六章 梦很灵验
安吉·佩莉丝忙的事要比宋天耀去行政处拣落选的高材生重要的多,乐施会正式注册登记需要筹备的各种资料,发起人信息,以及约见那位贝斯夫人,如何让石智益夫妻能更直观的看到以后的利益,包括还要去香港公立医院和大学去做一份能唬住人的香港水质报告等等,这些都等着安吉·佩莉丝去跑腿。
这就是有个英国律师的好处,如果是中国人去殖民政府各个部门跑这些手续或者资料,如果没有关系,就要一层层任人盘剥,应付难缠小鬼,就算是有关系,也要多少打点一下,哪怕是一盒香烟也要用钱去买。而安吉·佩莉丝英国律师的身份,在这种时候基本上无往不利,出入各部门完全没有不开眼的角色跳出来做门神,够胆帮鬼妹做份闭门羹。
虽然表面看起来,宋天耀比鬼妹律师要闲的多,但是安吉·佩莉丝却已经不去开宋天耀的玩笑,或者故意用些女人风情去撩对方,她现在能感觉到宋天耀的心思已经用的够深,大脑估计都已经准备累到罢工。
她自己还没见到贝斯夫人,宋天耀已经让她去准备一份准备署名由贝斯夫人领衔的香港水质健康报告,在乐施会成立当日,贝斯夫人就任主席时,用来宣布乐施会的第一个救助项目。
虽然安吉·佩莉丝暂时看不太清楚乐施会成立之后宋天耀的棋路,但是她能揣摩到自己这位年轻的雇主不只是想用慈善搭上石智益的关系,然后去做药品走私。
她去筹备乐施会的准备工作,宋天耀则先去杜理士酒店自己那间客房里取出了五万港币,然后去褚家见褚孝信,昨晚褚孝信居然难得没有住在杜理士酒店,而是回了港岛克顿道的家中,按照宋天耀对自己老板个性的猜测,除了回家去想办法混些零花钱,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如今都已经时近中午,褚孝信都没有回到杜理士酒店,可见回家求零花钱的事不太顺利。
对褚孝信,宋天耀没有什么恶感或者轻蔑,比起一些行事毫无底线的富家公子,只是对经商无意的褚孝信为人已经算上等,而且名字中的信字,他做的非常好,他答应过宋天耀三个月不朝利康伸手拿钱,信宋天耀三个月后会给他带来回报,就真的不再拿,宁可回家去求褚耀宗。
褚孝信身上的信字比褚孝信身后的钱字更让宋天耀欣赏。
从山下就下了计程车,宋天耀沿着平整宽大的石板山路走进了褚家大宅,大宅正门外的车位上,陈兴福正帮褚孝信的福特49擦着车灯,听到脚步声回头望来,见是宋天耀,把手里的毛巾放下:“宋秘书?”
“福哥,信少同褚会长在家里增加父子感情咩?”宋天耀取出香烟递给陈兴福一颗:“不要擦啦?老板都不在眼前,等下他出来时又刚好起风,吹的都是尘土,你就白白浪费力气了,食支烟。”
“信少哪会同褚会长增加父子感情,躲褚会长都来不及,今日褚会长一早就出门,信少正在里面陪褚夫人。”陈兴福接过宋天耀的香烟笑了笑说道。
难怪褚二少居然能耐住性子在家里呆到中午,原来是褚耀宗和褚孝忠都不在家,褚孝信这次要零花钱的对象是他老妈,褚耀宗的续弦夫人。
和陈兴福吸了一支烟之后,宋天耀这才迈步进了褚家的大门,褚家的佣人眼力和礼数都是足的,宋天耀算上这次不过才来褚家三次,但是庭院里忙碌的园丁,佣人在宋天耀经过时,都能微笑着叫一句宋秘书,就连站在客厅正门处盯着家中佣人干活的住家女佣大阿姐红姐,看到宋天耀也都客气的叫一声宋秘书。
实际上真论起在褚家现在的地位,宋天耀不要说比不上这位红姐或者大管家恩叔,恐怕就连个在褚家工作十几年的老佣人都比不上。
“红姐,我来为信少送钱。”对面前这个梳一根黑亮长辫,穿着青色小袄黑色长裤软底布鞋,如今四十多岁仍然风韵犹存的住家女佣,宋天耀不敢缺了礼数。
“信少在里面和夫人正在后厅聊天,我帮你请他来客厅,阿香,帮宋秘书沏茶。”红姐带着宋天耀进了客厅之后,招呼了一个佣人帮宋天耀沏茶,自己则准备穿过客厅朝后楼走去。
“红姐,麻烦你把这些钱送进去,就说是利康这周赚的利润,信少也许想让夫人见见。”宋天耀叫住要离开的红姐,把手里拎着的信封递给对方。
红姐看了一眼那个信封却没有去接:“我领你自己进去见信少,钱,仲是你当面交给他的好。”
……
红姐领着宋天耀进后厅为褚孝信送钱来时,褚二少正在自己老妈面前献殷勤,从早上自己老豆褚耀宗出门之后到现在已经要吃午饭,他已经把肚子里想到的所有赞美都给了自己老妈,奈何他老妈褚夫人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老妈,最近一周利康的生意有些周转不开,你也知道,最近呢?利康把原来那些人都辞掉,急着招工,招工就需要发薪,我那个秘书又花钱大手大脚,养一班人很费钱嘅。昨晚我做个梦,利康这几日就能赚到钱,梦是好兆头,所以最多一周,我就把钱还给你。”
褚夫人本名彭秀莲,今年不过四十三岁的年纪,她是褚耀宗的续弦,褚耀宗娶她时,已经在商海崭露头角,所以她谈不上与褚耀宗共苦,入门就是富家太太的生活,没有受过累,但是也没有与褚耀宗一起白手起家的原配那种一开口,褚家无论大班还是工人乖乖闭嘴的服众大妇气质,此时就算是穿着雍容,也少了种大气,更多的是养在深闺的娴静。
“我虽然很少出门,但是你做的事也听过,前几日才从你父亲那里借走十万块,还特意打了借据。你父亲夸过你身边那个宋秘书能干得力,怎么今日在你嘴里,就好像反了过来。”褚夫人用手指轻轻捻着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按钮搜寻电台信号,嘴里柔声细气的问道。
褚孝信背对着厅门,正对着他老妈恨不得声泪俱下,张口就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妈,那秘书让我借完钱就翻脸不认人,不准我去碰那些钱,又要我自己去想办法解决那些工人的薪水,我真的……”
刚好走到后厅门外的宋天耀听到里面褚孝信为了求零花钱居然不要脸的把自己都卖了,很想拿着钱掉头就走。
褚夫人已经看到厅门外的红姐和宋天耀,红姐的眼神在身边的宋天耀和厅内的褚孝信身上转了一下,褚夫人就知道来的是褚孝信的人,褚孝信身边的司机她见过,利康又没有了其他工人,唯一一个没见过的,就只有自己二儿子身边那位谈笑间翻云覆雨,把利康从褚孝忠手里夺出来的宋秘书。
自己这儿子此时却正对着自己,说着宋秘书的坏话:“那家伙出去花舫饮酒沟女,打赏都是用金条嘅,去丽池捧歌伶,对方让他摸摸腿,就随手扔五百块出去打赏,这样下去我就算有座金山也早晚被他吃空,不如老妈你救急我几万块,我辞退他再去揾个秘书来……”
“夫人,信少,宋秘书说有一笔钱送来,所以我带他来见信少。”红姐恰到好处的推开厅门。
正在把黑锅一口口朝宋天耀头上猛扣的褚孝信闻言扭回头,就看到红姐从厅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自己秘书宋天耀。
“呃……”褚孝信好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鸡,收回头先看看自己老妈,又揉揉眼扭头看看进来的两人,有些尴尬的搓搓脸,开口就说道:“老妈,今日中午想吃什么?我好久都不在家中食饭,今日得闲,我去厨房帮你做几道菜来,让阿耀去帮手,他也懂烧菜。”
说着从座位前站起身就要拉着宋天耀出门,宋天耀先朝褚夫人稍稍欠身:“褚夫人,我是信少的秘书宋天耀。”
然后轻轻拨开褚孝信要拉自己出门的手,把手里的信封故意当着他老妈和红姐对褚孝信晃了晃:“五万港币,这周刚刚赚到还未焐热我就特意送来,你刚才讲乜鬼?我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吧?金山也俾我吃空是吧?好,不打扰你和夫人一起母慈子孝食午饭,我自己去花舫沟女洒金,再见,信少。”
说完宋天耀转身就朝外走,褚孝信急忙扯住宋天耀,脸上挂着笑,另一只手去抓宋天耀手里的信封:“不要去沟女啦?你现在耳朵出问题!我刚好拿钱带你去看医生,不信你问我老妈或者红姐,我从未说过这种话,对天发誓,如果我讲了那些话,就让我下午把五万块全部花光!”
“哇,你这誓言真是……”宋天耀任由褚孝信把信封抢过去,嘴里说道:“真是,佩服。”
褚夫人微笑着看自己的儿子与这位宋天耀对话,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刚刚宋天耀那番话说的让人很舒服,听到自己儿子背后调侃自己,就大大方方讲出来反去调侃褚孝信,而不是装作完全没有听到或者拘谨的不出声不反驳,这种方式能让褚孝信缓解心中尴尬和难堪。
“褚夫人,唔好意思打扰您,我来帮信少送钱。”等褚孝信拿到信封闪到边上背着身偷偷数钱,宋天耀对褚夫人说道。
面前的褚夫人是个温婉妇人,气质娴静,语态温柔,这种女人就是金屋藏娇的美人,与世无争,难怪生出的褚二少也是胸无大志,追欢逐乐的性格。
“宋秘书……”褚夫人开口想要说话。
宋天耀收回目光稍稍垂下头急忙说道:“我也是潮州人,夫人叫我阿耀就可以,我只是帮信少跑跑腿,算不上秘书。”
“阿耀年纪很轻啊,难怪老爷赞你后生可畏,阿信也讲过利康多亏你帮他打理。”褚夫人对宋天耀语气温和地说道。
“也是褚会长和信少对我信任,给我机会。”
那边褚孝信已经手脚麻利的把钱数了一遍,果然五万块巨款,他虽然对生意不上心,但是却知道利康现在走私都还未开始,而药品销售生意,利康现在连员工都没有,完全无法展开工作,更不可能赚来五万块利润。
“这笔钱用来做咩呀?是不是让我出面帮你去租条船?”褚孝信一边把钱揣进自己口袋,一边走过来拍拍宋天耀的肩膀。
什么叫合格的秘书,在他眼中,宋天耀就是,自己口袋里只剩几百块时,他能突然冒出来,送来五万块给自己,不论需要自己做什么,至少钱是在自己手里,而且花个万把块,宋天耀也不会介意。
“你刚刚发誓点样讲?就是让你今天就把这五万块花光,所以我讲。你的誓真是让人佩服。”
宋天耀对正把钱揣进口袋的褚孝信认真地说道:“我不是讲笑,是真的,今日就花掉它。”
“我昨晚的梦真灵。”褚孝信愣愣看着宋天耀,几秒后,才吐出口气说道:“早知就多睡一会儿,不要起太早。”
第一零七章 花钱
褚孝信口袋里有了钱,自然也就不会再在褚夫人面前苦求,更何况宋天耀开口说让他花掉这笔钱,一定有原因,所以就要带着宋天耀离开朝外走,宋天耀对褚夫人和红姐说声再见,跟在褚孝信身后也走了出来,褚夫人似乎在宋天耀离开时想要叫住对方,但是最终却没有张口。
等自己儿子带着宋天耀离开之后,褚夫人才对红姐说道:“宋秘书的西装洗得旧了,让飞鸿上海洋服的郑师傅这两日去帮阿忠阿信阿智三兄弟做几套衣服,顺便帮宋秘书也做两套,计在我的账上。”
“知道了,夫人。”红姐连忙答应了一句。
等宋天耀和褚孝信到了褚家的前院,褚孝信才扭过头看向宋天耀,宋天耀摊开手:“不认识我呀?”
“喂,你搞乜鬼呀?无端端送五万块过来?全花掉?是不是准备租船?”褚孝信探手勾住宋天耀的脖子,把对方的脑袋勒到自己肩膀处:“我同我老妈母慈子孝,你去花舫饮酒沟女?扑街!糗你老板?”
宋天耀被褚孝信勾着脖子仍在嘴硬:“你有言在先的嘛!我知人知面不知心,出名的散财童子!连我沟女送金条的事你都拿来同褚夫人讲,我干脆就配合你,真的去饮酒沟女好了?”
“嘴硬是吧?糗我仲不认错,信不信我拿着五万块去电台买广告,把你那点沟女糗事播的全港家喻户晓?”出了褚家大门,褚孝信松开宋天耀的脖子笑着说道。
宋天耀整理着自己的领带,望向自己老板:“哇,拿到钱就翻脸无情,黑锅一口口朝我头上扣,你眼都不眨一下,摆明跟你这种老板就是赚钱你去花,黑锅我去扛,死得最惨。以后这种花钱的好事我不会叫你,下次我自己去。”
“真的只是花钱?五万块?不是去租船走私?”褚孝信仍然语气狐疑的对宋天耀问道。
“真的是花钱,约上你那十几个舅少团团员,再加上一个章玉良。”宋天耀对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皱皱眉:“你到底搞乜鬼呀?我请他们饮酒用的到五万块咩?如果不打赏歌女,几千块就很丰盛啦?两万块就能威震全场。”
“丽池包下整个上海餐厅,顺便丽池的七八个当红歌女全部买全钟,我算了下,可能要四万八千多块,仲能帮你剩下一千多块零用。”宋天耀自己取出支香烟点燃,对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听的嘴巴都张大,半晌才回过神对宋天耀骂道:“扑街!我讲你是散财童子你自己又不信!我四千块就够包下整个太白海鲜舫加上面所有靓女,包下丽池的上海餐厅?再买那些当红歌女的全钟?你当自己认了财神当干爹呀?就算财神是你契爷,都架不住你一副死都要败光他家产的气势!”
“那你花不花?你要是舍不得,把钱还我,我自己去花。”宋天耀对褚孝信说道:“做戏就要做足点,你今晚是赚了七十万港币的老板,按照信少你的风格,当然要大肆庆祝。”
“当然花,我自己借的钱,要花也是我自己花。”褚孝信对宋天耀翻了下白眼:“我利康开了这么久,都未有过一月赚超过十万块的时候,你对我讲,我现在赚了多少?七十万?我自己都不信。”
“上车,同你慢慢讲,做演员也要用心点,大佬。”宋天耀走到福特49车门处,帮褚孝信拉开车门朝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捂着胸口处这五万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之前一直认为我是败家子,但是阿耀,我认识你之后,我觉得我自己真是好节俭,扑街!我第一次感觉到花钱居然有心痛的感觉!五万块,够我把好多歌女哄上床呀!”
褚孝信居然说花钱心痛?宋天耀稍稍睁大些眼睛,觉得自己老板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回首过去不堪岁月准备洗心革面,幡然悔悟?
下一秒,褚孝信迈步钻进了车里:“就算心痛,也要花过再说,这些冇义气的扑街,最近这段时间我稍稍出手差了些,就各个以为我落魄,想跳出来抢风头夺茱蒂!当我舅少团团长是假嘅?五万块,吓死这些扑街,走!去花钱!”
开车回杜理士酒店,等进了客房之后,宋天耀才开始交代褚孝信晚上要注意的事,其他表现无所谓,但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必须说,有些话在喝酒之后说,说的时候什么表情等等。
等确定褚孝信都记清楚之后,才让他出门奔赴丽池准备洒金。
褚二少别的不在行,风花雪月饮酒寻欢那是第一等人物,到了丽池,不等金经理开口打招呼问褚孝信怎么来的这么早,刚刚下午一点多钟就来消遣,一叠五万块就已经砸进了对方的手里:
“阿金!今晚上海餐厅整间我都包下来,在餐厅大厅开一张二十六人台大桌,如果只是些燕鲍翅参那些穷人吃的,别怪我掀掉桌子,再把茱蒂和她那几个姐妹包下全钟,去餐厅陪我庆祝,仲有,打发你手下人去替我请那些兄弟,呃对了,章玉良那家伙最近都冇见到,让人去章家一趟,也请他过来,我有事对他讲。”
金经理笑的牙不见牙,一边奉迎着开口,一边用手在那叠钞票上极快的点动:“信少大手笔,一定财源广进,开门见喜,没问题,我马上帮您安排,今晚一定包君满意,不是我吹牛,丽池的上海餐厅如果都让信少不满意,那香港就再没有第二家能让信少满意。”
褚孝信说完,就昂着头直入舞厅后台,去见正在后台化妆排舞的陈茱蒂,宋天耀从口袋里取出一叠小巧的红包递给金德明:“这是信少让我派给金经理和你手下的利是红封,今日信少开心,就麻烦金经理多多帮忙,把场面搞足,那些要请的人,也麻烦金经理安排人早些去请。”
“放心,放心,多谢宋秘书,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金德明接过红封,就开始安排手下的服务生做事。
等宋天耀也进了里面看不见人,那个叫飞哥的服务生头目凑到金德明的身边,咂着舌说道:“包下整间餐厅加上这些歌女,最少要四万块,之前最多整晚几千一万块,今晚突然就扔出四万块?这姓褚的家伙难道是揾到了张保仔藏起来的宝藏?”
金德明把红封扔给对方一个,滑稽可笑的大头此时板起脸,别有一番威严:“噤声!找些说话乖巧的兄弟,打发去帮这位褚二少请他朋友!把你那点儿瘪三气质收起来!裁法先生没有传令下来,就算是老娘死掉,也得对客人赔笑!滚下去做事!”
第一零八章 礼云子好不好吃
丽池上海餐厅大堂正中,意大利进口来的大盏水晶吊灯下方,摆了一张巨大的二十六人位双层玻璃旋转圆桌,往日里与褚孝信称兄道弟的一干纨绔子弟,都围坐在圆桌前,或拥着女伴,或搂着歌伶,每个人酒都已经饮了几杯,此时脸色红润酒兴正浓,正与坐在主位上的褚孝信闲聊,反倒是这些丽池的歌女伶人,全都眼巴巴盯着圆桌上送上来的菜肴看呆了眼。
往日燕鲍翅参的席面,在她们眼中就是富贵人家的盛宴,可是此时桌上,鲍鱼海参只是被做成了几样点缀的冷菜,热肴更是穿山甲,金环蛇,七间果子狸,水律乌鸡,虫草花胶,瑶柱鱼唇这些顶级食材,让往日也算见过市面的几位红歌女都有些咋舌,打起精神等着看最后的押席菜。
宋天耀,高佬成,陈兴福,以及其他富家公子带来的司机跟班,则被安置在了大堂左右两个角落,置了两桌酒席,菜品自然比不上正中大台的丰盛,但是鸡鸭鱼肉堆了满桌,人人面前也都摆着一碗鱼翅。
宋天耀手里捏着茶盏,眼睛有意无意的落在坐在褚孝信右手位置的章玉良身上,章玉良从进餐厅到入席饮酒,表现无可挑剔,在场每一个舅少团成员,章玉良都能熟稔的叫出对方名字,随口攀谈几句就能与对方同时发出意会笑声,此时更是成了酒席上的中心人物,连褚孝信都端着酒杯望着章玉良,正听他在讲自己去美国留学时遇到的风流趣事。
圆滑,精明,好出风头,这是宋天耀看到的章玉良此时表现出来的状态,如果这家伙真的是这种性格,那么联手和福忠商贸宰利康一刀,再耍滑头占了大半好处那件事,倒也符合他的风格。
“信少,各位大少,不知今晚这一席用的可还满意?我特意叫了今晚负责为各位烹制这一席的师傅出来打声招呼。”金经理笑嘻嘻的从餐厅外走进来,热络的朝席上的众人说道。
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底麻布短衫的中年人,再后面则是三个着雪白厨师服,手捧银罩托盘的年轻人。
席上的人都停杯落筷,知道这是餐厅要上最后一道负责押席的菜肴,褚孝信坐在主位上对金德明说道:“阿金,前面这些菜,我这些朋友都觉得不错,能入口,就等这最后一道菜,做得好,有赏,做不好,他们就等着掀桌。”
金德明哈哈笑着凑到褚孝信的身旁:“信少,猴脑熊掌那些,餐厅也有师傅做得,可是北方味浓了些,怕不合各位胃口,所以今晚特意请了广州太史第大厨李师傅来做这一席,我也未见过,特意来开开眼界。”
那位李师傅朝席上的众人拱拱手,指使着身后三个厨师把托盘放到酒席正中,然后亲自揭掉银罩,露出这最后一道菜。
“搞乜鬼呀?”席上的其他人不好开口,褚孝信却最先沉了脸:“鱼子?蟹黄?”
此时桌上三个银盘内,左边一个银盘内叠着一摞小巧云丝薄饼,正中一个银盘盛着朱红圆润的一份热气腾腾貌似鱼子蟹黄的小颗粒,还有右边一个则盛着鸡丝,肉丝,冬菇丝,笋丝,鲜虾茸,蟹肉,蛋皮丝等等辅料。
“信少,这盘虽然是蟹卵,却不叫蟹黄,而是叫做礼云子。”李师傅等把菜揭开之后开口介绍了一句。
一个褚孝信的舅少团成员此时撇撇嘴:“还不是螃蟹肚里的蟹黄?”
“信少席上这一份礼云子,足够各位在上海餐厅一日三餐餐餐食蟹,食足一周。”李师傅看向开口的那位舅少团成员,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
“这种蟹叫做蟛蜞,也被广州老饕称为礼云,大者如棋子,小者如指盖,多生于水田,五六月份,蟛蜞此时体内蟹卵,味最鲜美,取这一盘礼云子,就最少三四千只蟛蜞母蟹,即便如此,这一碟礼云子也只够各位客人两张云丝饼之量。另,蟹卵不能久存,取出后避免坏了鲜味,只能置于银器内,外用滚水烫熟。如今各个酒楼所用鱼子,三文鱼子大而腥臭,就算是西洋鱼子和日本名贵的柳叶鱼子和飞鱼籽,经过处理,也微带咸,腥,甘的味道,都及不上五六月份礼云子的鲜,过了这两个月份,礼云子也就不值提起。先请信少一尝。”
李师傅一番话就让桌上人包括褚孝信都听的呆了,这一盘蟹黄,三四千只母蟹?而且还限量供应,只够一个人最多卷两张云丝饼?
李师傅亲自帮褚孝信取了一份薄饼,也没有去选取辅料,就是用勺舀了一些礼云子卷在饼内,放到褚孝信面前餐具内,陈茱蒂帮褚孝信朝嘴里喂去,褚孝信张嘴咬了一口,品了品咽下去之后顿时叫了一声好:
“好鲜的礼云子!该赏!”
他一开口,再加上听刚才李师傅的话,众人也都纷纷尝鲜,入口果然鲜美无伦,顿时赞叹声再起。
那边李师傅介绍完这道大菜,拱拱手就和金德明一起退了出去,这边众人把礼云子尝过,又都向褚孝信举杯,多谢褚孝信的盛情款待,几个歌伶望着在褚孝信怀中卖弄风情的陈茱蒂,一双眼都恨不得冒出火来,自己样貌才艺都不逊陈茱蒂,怎么就没有入了褚二少的法眼,反倒是这个爱慕虚荣的浪蹄子被褚二少这散财童子一般的风流人物情有独钟。
酒残樽空,褚孝信朝其他舅少团成员摆摆手,单单叫住了章玉良:“都去舞厅再饮过!阿良留一步,我有话对你讲。”
其他舅少团成员各自拥着女伴起身朝餐厅外走去,角落里这两席的跟班随从也都起身外出,只剩下宋天耀,高佬成,还有另外一桌一名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像是章玉良的司机。
“阿信,有什么好关照?搞这么神秘?”章玉良站起身,侧过脸对褚孝信笑着问道。
此时那些舅少团成员人都还未走出餐厅,这边褚孝信已经抓起自己手边的茶杯,把里面的半杯残茶朝章玉良脸上泼去:“蒲你阿姆!同福忠商行联手骗我的钱?想不到我褚孝信今次靠你那些狗屁驱虫药能翻身,一周揾足七十万吧?礼云子好不好食?蒲你阿姆!正扑街!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白痴?”
褚孝信嘴里酒气熏天的骂着,还要踉跄抬腿去踢章玉良,那名章玉良的司机手脚灵活的从角落冲出来,一个漂亮的单手撑桌动作,身体凌空从餐厅正中这台二十六人圆桌上方翻过,挡在褚孝信和章玉良的中间,抬手就要去架褚孝信的腿,身在角落的高佬成已经把后腰的短柄斧头拽了出来,斧刃泛着寒光,直朝对方的脑袋掷去!
第一零九章 你小心点
斧头离手,高佬成就一个俯身前冲,眨眼间跃上圆桌桌面,一个雄鹰振翅的动作扑落到褚孝信的身前!等他落地时,另一把短柄斧已经从腰间取出握在手里,护在褚孝信身前。
而此时,那个穿着西装不过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刚刚用手硬接住高佬成抛来的斧头短柄,身体不动,任由褚孝信一脚踢在自己的大腿上。
“阿信,你到底讲乜鬼呀?饮醉发疯咩!”章玉良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茶水,有些羞怒地叫道。
说话的同时,作势要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准备上去和褚孝信理论,那名青年却没有让步。
本来都已经要走到餐厅门口的众人,听到响动纷纷扭回头,发现褚孝信和章玉良两人已经剑拔弩张,两个跟班手里各持着一把雪亮的短柄斧,大有一言不合就火拼的架势,几个与两人熟稔的舅少团成员率先冲了过来,先把两人拉开距离,免得真的动起手来。
褚孝信仍然指着章玉良骂道:“扑街!如果不是我做出了药糖,我的利康就被你和福忠坑惨!真以为我是庆祝!我今日就是要泼你一脸,顺便告诉所有人,我褚孝信不认识你这个连朋友兄弟都坑的扑街!以后不相来往!我这个潮州人果然不能同你这种心肠坏透的五邑人做朋友!”
“我都不知你在讲乜鬼!那批药很抢手!现在都已经冇货!又不是我逼你,是利康主动拿钱出来买我的货!你话嘅!以后就不相往来!”章玉良从怀里取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水渍,狠狠的盯着褚孝信:“好!你是潮州,我是五邑!早晚回敬你一杯!”
被其他人拉着,章玉良怒气冲冲的朝餐厅外走去,他那名西装笔挺却其貌不扬的跟班,把手里的斧头调转斧柄,递给对面的高佬成,语气轻佻地说道:“福义兴双花红棍高佬成?久仰。”
“你是边个?”高佬成慢慢接过斧柄,开口问道。
青年轻蔑的抽了抽嘴角:“我?小角色而已,不过收拾你们这些在香港虾虾霸霸的瘪三,绰绰有余,下次,你小心点。”
说完,青年转身追着章玉良的脚步而去。
而褚孝信也被陈茱蒂和几名舅少团成员安慰着,出餐厅朝舞厅的方向走去,高佬成望向宋天耀,宋天耀歪歪头,高佬成把斧头收起来,跟在褚孝信身后也去了舞厅。
等金经理接到消息带着一班服务生风风火火赶来餐厅时,只剩下宋天耀坐在角落的残席前发呆。
金经理看到餐厅没有问题,把身后的服务生都赶了出去,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宋天耀的旁边,从口袋里取出一盒在香港极为少见的大重九,递给宋天耀一支:“宋秘书,尝一支,大陆来的,很难得。”
宋天耀接过来,自己划着点燃,金德明在旁边自己也点了一支,望着有些狼藉的主桌:“到底出了咩事呀?信少如果酒菜不合口味对我讲嘛,动不动亮斧头吓人,很容易吓跑客人嘅。”
“冇事,事发突然,我都不知出了咩事,等回过神来,餐厅就只剩下我一个。”宋天耀对金德明问道:“金经理对那位章家的四少了解多少?好像我老板同他有恩怨?”
金德明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道:“章四少?不多不多,偶尔来丽池也都是同信少一起,他自己几乎未来丽池,但是他每次来都很有礼貌,对帮他擦鞋的那些擦鞋仔都和声细语,不会瞧不起人,出手也不算小气,喜欢讲些西洋故事出风头,丽池开工的人都对这位章四少印象不错,口碑几乎就快比的上信少。”
“我看信少搞不好就是因为他酒桌上抢了自己的风头,所以才翻脸,之前在酒桌上,那位章四少一直抢话头。”宋天耀为这件事盖棺论定。
金德明点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小摩擦,我一把骨头经不起吓。”
从餐厅出来,陪着褚孝信在舞厅又做足三个小时,离开丽池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褚孝信先把陈茱蒂送回杜理士酒店自己的客房,这才又去了宋天耀的房间,虽然脸上还带着酒后酣红,但是却抑不住兴奋:“点样?我戏扮的不错吧?你讲的那些我都照做啦?”
“你的戏越来越好,我看以后可以去拍电影,九成,这件事应该成了九成。”宋天耀对褚孝信说道:“剩下就是我这种跟班去做事。信少你回房间陪那位茱蒂小姐,我等鬼妹律师返来聊几句,她还未返来,我猜是鱼咬钩。”
“喂,五万块到现在,我口袋只剩下七百多块,我刚刚想起,明日我冇钱点做?”褚孝信坐到宋天耀旁边的沙发上,自己倒了杯凉茶问道:“这种事我很拿手嘅,哪怕明后天再多来几次也无所谓。”
宋天耀无辜的看向褚孝信:“大佬,明日你冇钱当然是回家求夫人,关我咩事呀?走啦走啦回去陪靓女啦,大不了明日你去见夫人继续朝我头上扣黑锅,我不计较啦?”
“扑街!你比舞小姐都绝情!用完就扔掉?五万块就只风光一晚,明日我就继续扮穷鬼?外人会笑死嘅。”褚孝信差点把嘴里的凉茶呛出来:“不得,想想办法,我老妈今日见到我已经有了五万块,明日当然不可能拿钱俾我!”
“说了不关我事,你是老板,我都指望你开薪水俾我,不过看在你为人义气,就算拖两个月我也不会计较。”宋天耀对褚孝信笑呵呵地说道。
褚孝信赖在沙发上不起身,放缓语气:“阿耀,如果我明日就扮穷鬼,很丢脸嘅,六七百块你让我明日点去丽池见人?最少五千块才够保持我发财后的出手大方。”
“那你再帮我演次戏,我就借你五千块。”宋天星看着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端着手里的茶杯忍不住爆粗口:“我那杯茶不该泼章玉良,我该泼你,扑街!你是秘书仲是导演呀?我是你老板,拿五千块你居然敢同我讲条件?”
“演不演?不演我走先,你自己用剩下的钱去做走私好了,我去花舫沟女。”宋天耀无所谓的表情对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一边把茶杯朝嘴边递去一边说道:“好,演,讲啦,你老母,我哪里是请了个秘书帮利康做事,我自己分明请了个啰嗦又市侩的女人出来为自己找不爽,你当心点,如果揾不到钱,我把你当女人睡掉,也让自己感觉亏少一点。”
“有这种想法你就惨啦,不信去问我老妈,我前两日刚刚在自家楼上与一个男人睡了整晚,那家伙醒来屁股一直痛,你小心点。”宋天耀对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听完噗的一下,把刚刚喝进嘴里的凉茶喷了出来。
第一一零章 七天,难道能捅破天咩?
“褚孝信实在不适合做商人,不要说有他父亲褚耀宗三分功夫,就连他同父哥哥褚孝忠的两成都未有,至少褚孝忠开口讲话仲会动动脑,酒桌上绝不会谈生意,免得酒后失言,更不会泼我一杯茶。”章玉良换了一套便装,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脸上也见不到任何愤怒,走到一处藤椅处坐下,对正坐在二楼客厅里喝茶的三哥章玉麟说道:“不过今日褚孝信请的酒席真是不错,我原来都不知野味和蟹黄呢般鲜美。”
章家如今也算在富豪辈出的香港商海中颇有名望的家族,可是全家二十多人却至今仍然聚居在麦当奴道一套两层七间宅楼里,比起租住在唐楼里的升斗小民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实际上,章家在香港铜锣湾地区拥有半条街的物业,不要说一家人住一栋,就算是一个人住一栋都没有问题,可是章家老太太,章玉良的老母郭绠却有句话:自用不如出租,家中省出一钱,外面可滚出十钱。
所以章家这些人挤在小小斗室,把其他物业都租了出去,最夸张的是,章家是吃大锅饭,老太太有规定,除了生意应酬之外,决不可到外面吃饭,章家四房,无论儿子儿媳,还是孙子孙女,不准到外面去私自打牙祭,当然,就算是想去,这些人口袋里也没有钱,因为章家的规矩是同居共财,除了当家的长子章玉阶,和老母郭绠,章家其他人根本就接触不到钱,上至公司采购,下至家里用的毛巾牙刷,一律由郭绠点头之后,才能拿钱出去统一购买,不偏不向。
所以章玉良此时故意咂着嘴坐到三哥章玉麟的对面调侃对方没有吃到美食,章玉麟比章玉良大三岁,今年二十八岁,没有四弟章玉良运气好,他只读过中文私塾,没机会和章玉良一样去念香港一流的皇仁书院,再出国留学,章玉麟为人性子随和散淡,家中长兄章玉阶主持家族生意负责动脑,他则负责章玉阶的跑腿,往往是章玉阶交待他去做事,他才会去做,更多时候他负责与章家有生意往来的公司或者家族搞好关系,每日约约客户饮茶,打打麻雀,应酬多,在外面吃过的东西也自然就多,所以听到章玉良故意逗自己,章玉麟笑笑:“今日,明日,后日一直排到下周五,我中餐,下午茶,晚餐全都约了出去,几大酒楼全都订了位子,不能在家陪母亲吃饭,所以辛苦你把母亲照顾好。”
“不要讲啦,再讲我都要流口水,整个家里就你最有口福。”章玉良拎起茶壶帮章玉麟把茶盅斟满:“三哥,家里曾经卖过的一批加力子公司那批山杜莲驱虫药你有没有印象?”
“低毒,药物反应大,健壮的西洋鬼佬吃下去都头昏,何况亚洲人,所以根本冇市场,听说压在英国加力子公司的仓库里等发霉。”章玉麟想了想,对章玉良说道:“怎么?你有些想法?”
章玉良站起身,礼貌的把香烟分给自己三哥一支,又帮对方点燃,这才又自己点着晃灭火柴落座:“褚孝信的利康一月赚了七十万,你信不信?”
“唬鬼咩?他能赚到七十万,我不如信天上会掉黄金。”章玉麟笑了笑,虽然表情温和,但是嘴角那一下轻轻抽动,还是表明了他对褚孝信的不屑。
褚家二少的名头,除了欢场之外,其余场合听来,褚孝信三个字基本上就等于是废材。
“可是今晚,他四五万港币拿出来在北角丽池夜总会庆祝,如果未揾到钱,褚耀宗会不会给他这位二儿子几万块让他花天酒地?一盘蟹黄就要三四千只母蟹?而且他今晚泼了我一杯茶,话欧洲海岸公司与福忠商贸公司勾结坑利康的钱,之前为什么不对我讲?我想就是他赚到钱之后,想要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一番,才特意忍到今日。”章玉良对章玉麟说道:“可是他偏偏酒后漏出了口风,说那批低毒的山杜莲驱虫药,做成了乜鬼药糖,这种大剂量的山杜莲驱虫药,香港只有之前我们章家囤过两批货,低毒反应一出现,我就处理掉了,其中一批就是在褚孝忠舅舅的配合下,转给了利康。褚孝信这种白痴是不配揾到钱嘅,既然他那些药糖赚钱,原材料又是这些驱虫药,简单,掐住他的脖子,打十万块港币进加力子公司的账户做定金,告诉他们,仓库里还有多少驱虫药,欧洲海岸公司全部都要了。”
章玉麟喝了口茶,不感兴趣地说道:“最近盘尼西林和PAS肺片利润最高,供不应求,无端端干嘛要去花最少几百万港币,去帮加力子公司清那些低毒库存?”
“我想,褚孝信揾到钱一定是真的,如果那家伙还想用乜鬼药糖揾钱,就需要原材料,可是加力子公司这批货定给了我,他就只能求我,英国鬼佬做生意很讲信誉,收了定金就不会再找第二家买主。”章玉良笑着弹了一下烟灰:“总要让我把那一碗残茶的账算清楚才行。”
“如果褚孝信不求你呢?你买下几百万港币的驱虫片库存?”章玉麟皱皱眉:“用几百万港币去斗气?”
“我从来不会斗气嘅,他不求我,我大不了违约,就说突然资金周转不灵,十万块定金我白白便宜加力子公司,或者那时候,我早已经搞清楚褚孝信的财路是什么,直接出手截胡他自以为的天牌。”章玉良说完就看向章玉麟。
章玉麟沉默着不开口,章玉良也不急,笑嘻嘻的叼着香烟在旁边等着。
几十秒之后,章玉麟才说道:“大哥在的话,一定不同意这么做,大哥做事一向以和为贵,褚孝信做驱虫片,说不定大哥仲会……”
“大哥和二哥去了澳洲,走之前交代家里生意你话事,现在我被人泼了茶水,又能顺便赚一笔,你点不点头?是不是我不是你兄弟呀?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去求母亲。”章玉良挠着自己的后脑,故意语气轻佻地说道。
章玉麟望向自己的兄弟:“如果到时按照你设计的那样,褚孝信低头求你,你唔好搞的太难看,让他道个歉,摆几桌也就算了,不要拿人拿的太甚,如果褚孝信不低头求你,而且又没有揾到财路,十万块从你年底的账上扣掉。”
“冇问题,对了,仲有一件事,施乐辉公司香港办事处的鬼佬金为康之前约我饮茶,目的是背着总公司准备把盘尼西林的价格提高10%。”章玉良得到章玉麟的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笑容,又开口说了一件事。
章玉麟眉头皱起:“这种大事你放到最后才对我讲?这家伙约了大哥几次,大哥都未同意,你点做?边个让你私自作主去见他?”
“我搞掂啦,买通了他身边的财务专员,向施乐辉总公司掀他的底,我看不出十日,金为康就乖乖返伦敦,换个新的鬼佬过来,这样不就天下太平”章玉良说道:“大哥那种既不想得罪人又狠不下心的方法行不通嘅,对鬼佬,就要干脆利落。”
章玉麟没有去听后面的话,而是望向章玉良:“买通?你哪里来的钱?”
“买通女人,有时也不需要太多钱,何况你细佬我生的呢般靓仔。”章玉良边对章玉麟笑着说话边站起身:“那我去给加力子公司打个电话?明日上午就把十万块转进他们的账户做定金?”
看到自己兄弟那自信的笑容,章玉麟也不想让章玉良失望,毕竟年轻人被人当众落了脸面,总想着要找回来,所以也就点了点头。
自己大哥和二哥还有一周时间就返香港,四弟白白被人泼了杯茶,仲是丽池那种地方,行事有些年少气盛也应该嘅,而且凭章玉良十五岁时白天专心上学,晚上帮家族算账的经历,比起一个不成器的褚孝信要强出太多,不过七天而已,就算由他去出口恶气,又能如何?四弟随便动动脑,就玩死褚孝信,大不了一周之后,大哥二哥,同褚家的褚孝忠站出来收拾局面。
七天,难道能捅破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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