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死亡飞船

　　喀戎人行星外太空中，帝国舰队的战舰群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大量的飞船凭空“蒸发”了，空间中飘散着被扯碎的物质流残骸，而居中的一艘旗舰——赤鸟号已经消失不见。
　　帝国舰队的舰队阵列由此彻底被突破，苏晨他们升空的时候，正看见令人震撼的一幕。
　　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冒着滚滚的浓烟穿透战场，它的大半也已被削去，不知道是因近距离打造的黑洞武器还是因为战争中的交火，而它则正不顾一切地跨越战场，帝国护卫舰、战列舰发出的射线闪光像是雨点般落在它的身上，但它只加速加速再加速，撞开沿途的一切小型战舰。
　　那些帝国的中小型飞船在它的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在帝国舰队外圈的帝国战舰还有护盾系统，撞击中像是弹力球一样被撞开，靠近内层，护盾在与黑洞引力交织中消耗殆尽的，则干脆被直接撞碎。
　　这样一艘辉煌的行星要塞，在星空中化作一个无比巨大的火球，呼啸着穿透整个战场，直接坠向帝国的另一艘旗舰“走蛇”。
　　走蛇正在调整航向，主炮的闪光穿透星空，像是巨大的激光手术刀一样没入燃烧的行星要塞之中，从上而下地切割，但那已经来不及了。
　　庞大的星辰从上而下，拖曳抛洒着巨大的物质流，像是一座倾倒的巨山一样垮塌下来。
　　“走蛇”与“赤鸟”的距离并不远，黑洞武器之下，它的能源也已消耗的七七八八，难以维持笼罩整艘飞船的纯能量护盾了。
　　两艘军舰，正在太空中轰然相撞。
　　爆炸的火光，正连绵于两艘军舰的交织之处。
　　两者正一起坠向脚下的喀戎人行星。
　　帝国舰队群彻底七零八落。
　　战场之顶，帝国的天启骑士“鹿蜀”对这一幕无动于衷，他仍昂扬悬于天穹之上，目光不动，沉凝如冰，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下方的景象一样，而刚刚的黑洞武器，似乎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仿佛根本不在乎帝国舰队的战况。
　　幽暗舰队几乎已经消弭于战场，帝国舰队的旗舰也已经瓦解，庞大的弗洛里斯人要塞则已濒临于崩溃的边缘。
　　这对于苏晨与鹦鹉螺号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
　　帝国的战阵几乎一片大乱，通讯与指挥系统也是一片混乱，鹿蜀不知道在干什么，反而没有人来处理苏晨与鹦鹉螺号了。
　　埃蒙斯看着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陨落，早已是热泪盈眶。
　　而吕安邦的目光一直停驻在更高位置上的那个天启骑士的身上。
　　那头晶簇则已经开始跃迁。它没功夫见证这毁天灭地的末日景象，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帝国又暂时没有能力来对付他们，必须趁着现在赶紧跑路，等帝国腾出手来，以现在他们这种“完全暴露”的状态，那就完蛋了，一旦被锁定，以鹦鹉螺号的性能，跃迁到哪里都可能被找到！
　　光芒一闪即逝。
　　鹦鹉螺号眨眼就消失在了太空的一角。
　　鹦鹉螺号两次跃迁，他们就已经重新出现在了赫特文明的疆域之外。
　　而在喀戎人行星上空。
　　帝国舰队虽然损失惨重，但它们是最后的胜利者，幽暗舰队与弗洛里斯人乃至喀戎人都已无成型的战力，战场上的一切为之肃清，帝国的舰队正在重整，剩余战舰扫荡太空中其他文明的参与，黑武士则扫荡行星表面战场，目标丢失的讯息飞速传递上来，让帝国舰队陷入一片震怖之中。
　　任务失败，损失两艘旗舰，活着的人将面对帝国统治者的愤怒。
　　在并不算太漫长的扫荡结束之后，帝国的舰队开始缓缓后退，剩下的战舰一艘接着一艘跳入跃迁通道，消失在此间的战场之中。
　　而鹿蜀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一艘护卫舰留到最后等待他。
　　在登舰跃迁的最后一刻，鹿蜀终于主动地向喀戎人背面的某个深空黑暗处看了一眼，然后它才进入护卫舰，跳入跃迁，眨眼消失不见。
　　伴随着帝国离去，这里彻底变成一片死寂，庞大的喀戎人行星再不见身为宜居行星的样子，凄凉而惨淡。
　　星空仿佛归于它应有的绝对死寂与安静。
　　但在鹿蜀看向的位置，却正有一点“动静”传来。
　　一艘如棺椁般的飞船，透发着极端恐怖的死亡气息，不知道在这里隐匿了多长时间，直到这一刻才显露出来，亦不再停留，高速飞向星空黑暗的深处，眨眼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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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特文明疆域之外。
　　那头晶簇将鹦鹉螺号切换为自动驾驶模式，坐标定位到了赫特三号。
　　而苏晨则正将那根权杖横在它的面前。
　　弗洛里斯人埃蒙斯和吕安邦直接被他俩屏蔽了。
　　苏晨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埃蒙斯说它是坐标，那它究竟是哪里的坐标？我刚刚扫描了，这东西很古怪，我的第四种姓力量竟然穿透不了它。”
　　“也许指向你们的母星。”那头晶簇用手掌缓缓抚摸那根权杖，“我也没有办法读取它里面的信息，但据我所知，坦旦人一直在寻找人类的发源地……对于坦旦人来说，你也好，我也罢，甚至是整个逃亡的联邦舰队，都不足以牵扯它们太大的精力，我们只是意外，而且是没有那么重要的意外，真正重要的是坦旦人的计划。
　　“它们的目标。”
　　苏晨皱起眉头：“那么，我们也能够通过它找到我们的……发源地吗？”
　　“我都没法破译里面的信息。”那头晶簇摇头，道，“而且这里面如果真的只是一部分的坐标信息，那么，就算我们打开了它也没有用，因为我们没有其他部分的坐标，星空这么大，一截坐标是不可能定位到确切的位置的，必须要完整的、精确的坐标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否则，哪怕是一个参数的错误，也可能出现几万光年的误差。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找它，我们拿到它，让坦旦人这辈子都找不到就足够了。”
　　苏晨的嘴角抽搐：“行吧……反正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大了，不差这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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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交易
　　接下来的一段航行，变得枯燥而乏味。
　　修飞船成为了所有人最主要的工作。
　　鹦鹉螺号在此前的大战中也已受损，要保证它能够顺利抵达赫特三号与耶古人汇合，就必须要在飞行中修好它的关键问题。
　　而也因此，他们的整体进程都受到了影响，从赫特文明的边疆地区抵达赫特三号行星，这顶多只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现在却要拖长到十二天以上。
　　好在那头晶簇和埃蒙斯都是此间的好手，就连吕安邦都懂一点，彻底的门外汉苏晨也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提供一些帮助。
　　弗洛里斯人埃蒙斯对苏晨的身份十分好奇，在它眼中，一个凭生物体本身达到第四种姓的人类似乎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在混乱星域中确实罕见。
　　吕安邦倒一直很克制，成天酗酒，在自己飞船里的酒都喝光了之后，这家伙就进入了某种“冬眠”状态，除了排泄和吃东西，其他的时间基本都缩在船舱里睡觉。
　　他似乎对一切都没那么在乎，只是没有勇气死去，而选择麻木地活着而已。
　　苏晨懒得搭理这个废柴，吕安邦虽然获得了不少自己的信息，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而已，回头把他丢在赫特三号上，自己和耶古号离开，他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埃蒙斯苏晨也打算如此处理。
　　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陨落，它们对苏晨本身已经没有意义了。此前脱离喀戎人行星战场，苏晨和那头晶簇第一个问询的就是埃蒙斯，是否还有可以打造类似行星要塞的大型飞船的可能。
　　但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这让苏晨和那头晶簇彻底对它失去了兴趣。
　　然而，在航行的第七天，埃蒙斯却主动找到了苏晨，道：“也许我能帮到你们。我们……其实还有一个分支残留，我们是支援的一方，压上全部赌注，是我们恪守千百年的盟约，但也不至于亡族灭种为此一战，我之前和你提到过一个正在建设中的行星要塞，它停靠在很隐蔽的地方，我们剩余的族人，正在建设它。”
　　苏晨立刻皱起眉头。
　　埃蒙斯道：“之前我没有想好是否要帮助你们，所以……”
　　“这个我明白，其实我也想到了。”苏晨摇摇头，道：“只是，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而且，这个未完工的行星要塞真的存在吗？”
　　“完成度已经在百分之八十了。”埃蒙斯道，“我们可以把它让给你们，但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们要和你们同行，我们的种族在这一战中确实损失惨重，这个行星要塞是我们最后的财富，我们要和你们共同拥有它，而同时，我们需要你们保护我们的安全，当然，你们之前说的那个技术，我们也要。”
　　苏晨点点头：“这个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技术也好，和弗洛里斯人共同生存于一艘飞船中也罢，这都没有什么，弗洛里斯人损失惨重，它们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些技术本来就是从信息攻击方那里弄来的、准备作为交易而使用的，给谁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对于苏晨与整个联邦舰队来说，最关键的还是一艘飞船本身。
　　攻防一体、星际远航以及超大的载人能力与低等生物的生存空间。
　　这都是联邦舰队所需要的。
　　也是最难获得的，想要找到一艘足以满足这些特点的飞船本身就很难，而想要完整地把它变成自己的就能难了。
　　“那么第二点是……”苏晨缓缓开口。
　　“我想要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埃蒙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晨，“据说，曾经人类的神也和你们一样，是强大的暗能生物，甚至有人类的神曾经达到过星空顶级，成就过超级态生命体，混乱星域，曾经遍布人类，现在哪怕除了帝国，很多地方也有不同归属的人类生存，但……现在却再没有人类靠自己成就暗能了，人人都知道，人类是暗能不适者，暗能量对于人类来说是隐形的、而人类对于暗能量来说同样如此，以这样的生物体形势，根本不可能成为暗能个体。
　　“你们从何而来，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埃蒙斯说到这里，微微吸了口气，道：“坦旦人又在四处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坐标……你们……是不是来自于传说中人类的母星？”
　　最后这个问题也许才是埃蒙斯真正想要知道的。
　　苏晨沉默片刻，才摇摇头，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我们不是，如果真的有人类的母星，上面有无敌的星空顶级，我也想要找到祂，至于我们究竟从何而来，我可以告诉你，但要先确认你们的行星要塞是真的。”
　　埃蒙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而在角落里，睡在内嵌在飞船里的休眠舱的吕安邦悄悄闭上看向这边的眼睛。
　　鹦鹉螺号空间就这么大，说话也没有多少避人的余地。而且埃蒙斯似乎有些怕那头晶簇，很少在那头晶簇面前多说些什么。
　　鹦鹉螺号正在飞奔向赫特三号的路上。
　　而在赫特三号行星上，耶古号飞船中，白枫正在准备一次新征程。
　　苏晨他们失联已经好长时间了，而且最近赫特三号行星上的帝国人出现的频率都在增多，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个结论由此产生。
　　苏晨他们很可能出事了。
　　在经过商议之后，林默和白枫决定离开耶古号飞船，出来查看一下。
　　苏晨他们不联系自己的可能性有很多，比如与帝国遭遇，信号很可能被别人截取与拦截等等，贸然传递信息反而会暴露耶古号（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留在赫特三号的危险系数正变得越来越大，空港附近每日都有帝国的飞船降落或离开，赫特文明虽然提防帝国，但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也不敢真的阻拦帝国非舰队的进出。
　　因此，耶古号必须要确认现在的情况，再做是否继续留在这里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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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我忘了
　　探听情况，寻找苏晨，做出决定，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这是出发之前林默和耶古人首领指定的计划，出于安全性考虑，林默只打算由自己出发，跟随两个机灵的耶古人——林默也是不打算露面的，只让耶古人去交流。
　　耶古人在混乱星域里并不少见，这种底层生物的一大优势就是繁殖率相当高，漫长的岁月没能杀死它们，它们就能够将自己的种族铺满整个混乱星域，在别的地方这也许只有死路一条，但在混乱星域，从种族文明的延续来说——虽然耶古人在哪里都是底层与垃圾的代名词，但它们起码活的好好的，没有轻易被亡族灭种的风险，也没有全族被抓去当实验体的情况发生。
　　但……
　　林默的目光向左，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侧的娇俏少女。
　　中岛由纪察觉到目光，扭头冲他嫣然一笑，那足以秒杀绝大多数男人的笑容只让林默的表情变得越发地阴沉……阴沉。
　　旋即，林默的目光向右，看向自己的右边。
　　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年轻男人，嘴里叼着疑似雪茄的外星粗大草棍儿嚼啊嚼，肩膀还坐着一个袖珍美少女，两个人的神情如出一辙，都是趴在窗边向外张望。
　　这两个人自不必说了，是白枫与黯。
　　他们乘坐的是耶古人的一种小型陆地飞行器，是赫特人批准可以在它们的统治区使用的载具，它的前半段是驾驶空间，类似于马车，两个耶古人共同操作，而后面则是类似货箱一样的结构，却是从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状态的，而从外面来看，这艘耶古人的飞行器破破烂烂，俨然是捡破烂的耶古人兜售它们破烂的标准行头。
　　弱小，在某些特定的状况下也称得上是某种好的伪装了。
　　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生物会主动关注它们，因为没有价值便不会产生关注。
　　“所以，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跟我一起出来的，真当这是出来踏青呢啊！”饶是林默，都在某一刻有些忍不住了——尤其是在白枫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耶古人独特的碎石子状零食塞给黯并顺势也塞进自己嘴里之后，“喂！白枫，你这鬼鬼祟祟的是防谁呢呀，这里一共有三个人，你光明真大的吃不就好了吗？不对，我们是冒着风险出来的啊！”
　　林默话音才落，另一边的中岛由纪就忽然转过头来，一脸探寻地看着白枫：“你们在偷偷吃什么？”
　　白枫像是冲林默嘿嘿一笑，跑调式地哼哼：“你拍一、我拍二，初升的太阳唱起来，我们都是踏青的小少年。”
　　林默：“……”
　　白枫对林默这种正儿八经的老实人似乎有独特的癖好，瞥了由纪一眼：“吃好吃的呢，就不给你。”旋即，这货却是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零食，“喏，好朋友好朋友，美丽的食物分享给你。”
　　林默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住了在那一刻不自觉涌起的各种冲动。他和白枫相处时间也不短了，几乎快要摸清楚这个家伙了，虽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喜欢“调戏”自己，但对于白枫，无论他说什么，千万不要搭话、不要接茬，否则，接下来的情况会变得越发的麻烦。
　　因此，在平复了大概两秒钟之后，林默的表情重新变得镇定，而且面朝前方，目不斜视：“最好别闹出太大动静，刚刚从我们边儿上过去的帝国人的飞行器就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他们正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什么，如果被帝国人盯上，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中岛由纪转过头，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向外面：“放心吧，林先生，我只想……我只想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不会添乱的。”
　　这一招对白枫似乎也出奇有效，他砸吧砸吧嘴，扭头想要柔柔黯的头，余光瞟向外面，却忽然凝固。
　　在他们的这艘破烂陆地飞行器的外面，正有一艘幽暗的、黑色悬浮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那是帝国的载具。
　　帝国作为人类文明，甚至可能与实验场中的人类一体同源，底层的文化甚至都是相同的，在某些东西上的设计与联邦极为相似，帝国人在赫特行星使用的陆地飞行器，基本都是类似于联邦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过的那种悬浮车，非战争用途而被赫特人准许通行。
　　那也是一辆这样的悬浮车，流线型的结构，光滑整洁的船体，它完美附和人类理想中外来行星内飞行器的构造，在精致之中，充斥着典雅与华贵，与它相比，耶古人的飞船简直就像是破烂中的破烂，自惭形秽到泥土里。
　　两架飞行器相对行驶，对方的性能好，速度快，高速掠过，彼此只有一刹那的交错。
　　但让白枫凝固住目光的，却不是那辆悬浮车，而是在这一刹那的……那一张侧脸。
　　那是一个坐在悬浮车后面，低垂着头的女人。
　　她的脸隐没在垂落的长发之中，几乎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但就是这个轮廓，让白枫整个人都凝固了。
　　他缓缓地皱起眉头：“我……她……她……她……我记得她……我记得她……我记得她……”
　　噗通
　　噗通
　　心跳声正在加剧。
　　那一刻仿佛已经死去的心脏开始跳动，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起初像是擂鼓，渐渐地，仿佛要从他的身躯之中跳出来。
　　白枫的异常第一时间引起了众人的警觉，林默拉住他，才发现这个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男人这时候眼神发直，像是浸透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他不停地翻找自己的笔记本，但一无所获，最终反手抓住林默的手，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默，嘶声道：“我认识她！我记得她！她是……她是……她是……”
　　最后，激动的话音皆变成一声平淡地陈述：“我忘了。”
　　噗通一声。
　　疯子跌倒在杂乱的耶古人飞行器里，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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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赫特人的邀请
　　鹦鹉螺号没能顺利抵达赫特三号行星。
　　在他们这段格外漫长的星空之旅进行到第九天的时候，他们就在太空里被拦截下来了。
　　赫特人的军舰在黑暗的星空背景里浮现，从静默到解除静默状态，像是突兀挤进画面中的乱入镜头。
　　赫特人的军舰是一种如同太阳般的飞船，通体呈现出金色，在非隐匿状态下，十分地显眼。
　　苏晨他们的鹦鹉螺号毫无悬念地就被对方捕获了。
　　而苏晨没有反抗，很大一部分原因则来自于对方出现前先发来的一道信息。
　　【尊敬的第四种姓大人，我们是赫特人，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能和你们谈谈。】
　　那头晶簇对此只耸了耸肩：“这飞船都烂成什么样子了，能不能有效隐藏自己我其实也不知道——嗯，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规避与隐匿都没有起到效果。”
　　于是，苏晨就这样进入了赫特人的飞船。
　　这也是苏晨的要求，只他一个人进入。
　　赫特人知道自己是第四种姓，不可能没有准备。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出了状况，他能杀出来，却不一定能带着一堆累赘杀出来。
　　苏晨的心中一刹那掠过很多念头与不好的猜测，赫特人掌握到了极为关键的信息，耶古号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这也是苏晨没有多少犹豫就选择登上赫特人的飞船的根本原因。
　　赫特人的飞船当真是“表里如一”，外面和里面一样都是闪闪发光的状态，只是进入到了这里，苏晨才意识到，这艘飞船并不是太阳般的造型，而是多足虫子环抱成为一团的状态，里外结构皆是如此，只是因为太亮了，才让人产生出其他层次上的错觉。
　　而在飞船内部，则是大量的虫子般的赫特人，从这一点来看，它们也没有脱离“生物体操控飞船”的、这种相对原始的模式。
　　不过它们倒没有表现出什么警惕，只有数个赫特人的战士引领着苏晨一路向里，最后在一个巨大的平台之下停下来。
　　赫特人的“女王”投影很快出现。
　　这个“女王”是一个巨大的母虫，全身覆盖着青紫两色的铠甲，深处在某种地下结构里，大半的身躯都看不见，只有前半部分出现在投影之中，通过现场的传译装置与苏晨交流。
　　这种状态下，苏晨的第四种姓暗能掌控就没用了，他没法波动想法给投影，最多能够解析音频信号，但这还不如就使用人家的传译器。
　　没等苏晨开口，赫特人的“虫后”女王便直接开口，它的声音在苏晨作为人类的角度来听，真的就像是某种虫子的叫声一样，传译器里传出的翻译却是几乎不带感情的冰冷电子合成音：“我要先为我们的冒犯而致歉，每一个能凭借自身之力抵达第四种姓天门的生物，都是生命的翘楚——无论什么生命，这比科技种族继承与发扬，时代依靠传承变强要更厉害。”
　　“恭维就不必了。”苏晨扬起头来，看着那巨大的投影，缓缓道，“我们可以直接进入主题。”
　　赫特人的“女王”沉默片刻，才道：“我们知道你在那里做了什么，帝国镇西军团的两个舰队损失惨重，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第四种姓带走了它们的目标。”
　　苏晨听到这里，心中才涌起一点吃惊。
　　后来那头晶簇比较过星图，确认了喀戎人行星的位置，哪里是在西向的混乱星域的边缘了，其实距离帝国都不知道有多遥远，而且处在混乱星域的盲区地带，周围都没有什么文明，信息按道理说不应该传的这么快，就算传的这么快，赫特人也不该知道这么详细的内容。
　　除非当时某一方里有它们的人。
　　或是幽暗舰队，或是弗洛里斯人……
　　但战场上的幽暗舰队、弗洛里斯人几乎被荡尽，谁能将消息传递出来？就算有误入的，或者像是埃蒙斯那样本来就有坐标直接跃迁过去的，他们根本没有苏晨这样的战力以及那头晶簇的水平，就算真闯进去了，面对帝国也唯有一死。
　　帝国不太现实，如果赫特人与帝国相关就不会有这一次的谈话了。直接将苏晨他们的信息卖给帝国，现在，和苏晨谈话应该就是帝国的某位天启骑士了。
　　苏晨陷入沉默，那位赫特人的“女王”则继续道：“我们不在乎你们是谁，也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们的存在，事实上，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赫特三号行星上，帝国已经开始搜寻你们。而我们，可以帮你们无声无息地离开这里。帝国虽然强大，但这里是我们赫特人的地盘。”
　　苏晨对这番话没有怀疑。
　　帝国在这一周边地区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苏晨他们一路撞进战场，帝国只要顺藤摸瓜，找到赫特三号行星不成问题，而帝国人众多的情况下，苏晨他们的鹦鹉螺号降落在赫特三号，存在着极大的问题。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赫特人似乎不知道自己也是人类——进入赫特人飞船之前，苏晨已为自己做了伪装。
　　苏晨深吸一口气，道：“代价呢？你们帮助我们，我们需要支付给你们什么？”
　　“帝国人想要得到的那件东西。”那位赫特人的女王斩钉截铁的回答。
　　赫特人也不知道帝国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苏晨缓缓吸了口气：“这不可能。我不是不想给你们，是那件东西事关重大，贸然交出去，和我们承担被帝国盯上的风险是一样的，甚至可能更大。”
　　虽然苏晨觉得人类的发源地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苏晨也对所谓人类神灵抱有一丝幻想，如果真的有人类的神灵活着，坦旦人现在寻找祂，便证明祂的状态一定不好，起码坦旦人觉得自己可以应对，保护祂也就相当于是在帮自己，如果有一天，作为星空顶级的人类神灵出现在这里，对联邦对人类都是绝对的好事。
　　帝国的威胁虽在，但在这里还没有那么严重，苏晨不想为一时薄利而埋下未来的巨大隐患。
　　断未来而存今日，是蒙昧时代的愚蠢之举；而断今日成未来，有时也并非明智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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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黑暗中的联盟
　　苏晨的回答似乎是让那位女王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空气中有短暂的安静。
　　苏晨也在思考与观察。
　　赫特人的种族结构也很奇特，类似于此前苏晨在联邦时代玩过的诸如星际争霸游戏中的虫族，但与之相比，赫特人更像是文明的进阶版，它们每个人都拥有自我的独立意识与行为能力，像是正常的文明，而在此基础之上，却同样受到女王的控制，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幕僚与支撑团队。
　　这种思考与认知不是苏晨突然冒出来的，而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在混乱星域里看见过无数的种族而慢慢累积起来的判断。
　　在混乱星域，很多中小种族都是类似的结构，它们没有走向联邦下人类文明所探索的平等社会的状态，反而是将文明的决策权放置在某些特定的领导者的身上，让它们来决定文明与种族的走向乃至于兴衰，而平等这一点则体现在文明的其他部分，资源平等分配、生物同等价值——越是厉害的文明、高级的生物，其生物个体本身的能力就越相近，就越能够达到这种同等生物价值所营造出来的平等。
　　这听起来有些畸形，却真实而广泛地存在着，证明它拥有独特的意义与作用。
　　而就在这时候，那位赫特人的“皇后”终于再次开口，它道：“你拒绝了我们，我们也会为你提供帮助。我们不会向帝国泄露你们的信息，相反，我们会帮助你们离开帝国的视线。”
　　苏晨有些不解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们同样是帝国的敌人。”那位虫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帝国的敌人，就是我们的盟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邀请进我们的阵线之中，在混乱星域，尤其是莫洛蒙区，我们有着一股隐匿在深水之下的力量，一直站在帝国的对立面。
　　“我们想要得到你手中的那个东西，只是不希望帝国顺利地找到它。
　　“那对于我们整个反帝国同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我们确定了你们同样是帝国的敌人，不愿意交出它，我们也不会强迫，更不会因此对你们做些什么，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了解，以我们的力量，哪怕你是一位强大的第四种姓，你手里的东西也是放在我们这里要更为安全。”
　　苏晨没接后面的话茬，他只是微微颔首，道：“我代表我的人，感谢赫特人的无私帮助。”
　　赫特人的虫后默默地凝视了苏晨片刻，道：“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这是它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前一次夹杂在其他的语句之中，更像是顺嘴带过的，而现在这一句则是真正的、正式的邀请。
　　这位女王当然不可能说任何一句废话，苏晨听见了第一遍，也明白它的意思，也没有搭拢，对方问第二遍，苏晨便露出沉吟之色来，继而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加入？”
　　“帝国的扩张毫无道义，那位帝王正在公然撕毁与莫洛蒙区无尽文明千百年来的和平，也是在挑衅混乱星域的法则，我们有义务，更有能力阻挡它，我们需要让帝国人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中，仿佛也能够听出一线阴冷与决绝。
　　它这番话里提到的两个地域可不仅仅是地域，指的是莫洛蒙区的反帝国同盟以及混乱星域背后的某个操盘文明。
　　莫洛蒙区的反帝国同盟敢主动准备战争，必定是得到了某个混乱星域背后大势力的支持，起码是和坦旦人一个层次的，否则，以莫洛蒙区的文明战力加和，也很难作为帝国的对手，尤其是对于一盘散沙的非同一种族文明来说，想法一致可能存在，但在战场上背靠背同仇敌忾地作战是不可能的，这天然便削弱了它们的战力。
　　除非背后有强大的臂助。
　　这位赫特人的女皇已经将情况说的无比清楚了。
　　这一刻的苏晨才真正地怦然心动了一下。
　　他对帝国没有兴趣，帝国也是人类组成的，虽然苏晨杀帝国人的时候从不手软，但苏晨对帝国的情绪很复杂，他也没有想要干掉帝国的意思，那对于他对于整个联邦舰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这无疑是一次可以对付坦旦人的机会。
　　明面上，这是帝国与反帝国同盟之间的较量，但实际上，帝国也好，反帝国同盟也罢，都只是两个更恐怖文明的傀儡——坦旦人和另一个混乱星域与它们同层次的恐怖文明，它们组织反帝国同盟攻击帝国，就是在向坦旦人宣战，如果利用得当，最后可以发展成坦旦人与反帝国同盟背后文明的交锋……
　　那么，那对于联邦人类来说，就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旦坦旦人陷入大战中，无尽光年的实验场根本不可能看得住，甚至会首要被击穿，而那样一来，苏晨他们就可以回去，带走全部人类，如果有更大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借此契机对坦旦人的文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反咬坦旦人一口这对于苏晨来说不重要。
　　但如果能够把坦旦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没有一个联邦人会不怦然心动。
　　苏晨还记得在伽勒法26上的一幕幕，那些死亡与牺牲，那些生命与光芒……走入星空，他虽然很少提起过，但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让坦旦人付出代价！
　　苏晨很清楚，不止是他，那是联邦舰队里的每个人心中的声音。
　　是赛西·铂金心中的声音，是肖平心中的声音，是乔正、是狄克、是爱丽丝……等等无数人的声音。
　　从那样的地狱与死亡中走来，谁能够真的平静？谁能够真的就那样心安理得的往前看？像是去星空里旅游一样逛上一圈？
　　只是因为他们太过弱小，所以这些呐喊才一直被藏在心底。
　　沉默良久，苏晨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位静默以待的赫特人女王。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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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航程
　　林默最终没能找到苏晨。
　　白枫的异常状态令他们的行动不得已而被叫停，哪怕是苏醒过来之后，白枫也显得精神恍惚，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甚至因自己而导致的行动失败而道歉。
　　林默从没见过白枫和谁道歉，他只沉默片刻，在白枫的身边坐下来。
　　林默不会安慰人，情商也没有多高，只能在他的身边坐着，算是一种陪伴。
　　黯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直到赫特人找上门来。
　　那让整个耶古号都瞬间进入了一级警戒的状态，但赫特人的身边跟着的是苏晨。
　　乘坐赫特人的飞船，苏晨早了整整三天返回赫特三号行星，并借助赫特人的帮助避开了帝国的眼线。
　　按照赫特人所说，帝国的行动极为猖獗，他们虽然没有在赫特三号行星上布置什么大规模的武器系统，但各种监控设备、大量的人员早已登陆，在这颗星球上，帝国所掌握的情报网络已经仅次于赫特人本身了。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已经是绝对的侮辱与挑衅了，但赫特人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战争真正开启之前，莫洛蒙区的任何一个中小型文明面对帝国都只能忍气吞声。
　　事实上，在帝国已经确认埃蒙斯与苏晨来自赫特三号的情况下，没有直接大军压境，已经很给面子了，而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似乎有两方面：其一，帝国多线开战，不能再轻易启战，尤其是赫特人本身并不算弱小；其二，则是因为帝国封锁了喀戎人行星一战的消息，它们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它们究竟在找什么。
　　但可惜的是，虽然帝国已经在赫特三号上全面布控，但与他们作对的是赫特人本身。
　　有赫特人的帮助，除非帝国攻占这里，否则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苏晨与耶古号。
　　苏晨归来后，耶古号也很快摇摇晃晃地启航，升入太空之中。
　　直到耶古号与太空中的鹦鹉螺号汇合，都在赫特人的庇护之中，直到双方汇合完毕，逐渐驶离赫特文明的疆域，它们的踪影才渐渐消失，而它们也帮助苏晨与耶古号抹去了星空中的痕迹，让帝国彻底无法找到他们。
　　耶古号在太空中破烂而且不起眼，飞行中则正重新校准航线，飞向弗洛里斯人在建设中的第二行星要塞。
　　苏晨要先确定那个要塞的存在。
　　那个要塞也在莫洛蒙区之中。
　　弗洛里斯人没有那么强的技术与底蕴，没法横跨混乱星域的宏观空间布局，只能实现在莫洛蒙区的内部两点造舰。
　　只是耶古号的飞船缓慢，又无法跃迁，想要抵达目的地需要漫长的航行时间。
　　漫长的航行，却并不空寂。
　　最开始是吕安邦在闹腾。
　　这个中年颓废男人上了耶古号都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和自己的飞船都被绑架了，一直都在闹腾，但到了耶古号上，他连苏晨都见不着了，鹦鹉螺号更是被一群耶古人所包围，修修补补，俨然不再是他的飞船了的样子，变成了人家耶古人和苏晨的飞船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尚且不能忍，这不但赔了飞船还把自己搭进来了。这就是再颓废的人也受不了了。
　　但可惜的是，吕安邦的愤怒无处发泄，以前在鹦鹉螺号的时候，他好歹还能见到苏晨，但在耶古号虽然综合性能不如鹦鹉螺号，但好歹是大飞船，吕安邦的权限又极低，连耶古人首领都见不到，只能见到一群叽叽喳喳的耶古人工程师，可谓是七窍生烟，最后无奈了，只能放弃了，自己跑到角落里天天酗酒。
　　好在苏晨也不算是真的忘了他，带上他是无奈中的必然。苏晨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他和吕安邦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冤无仇，而自己能找到埃蒙斯、甚至使用鹦鹉螺号都是借了人家的光呢，苏晨不见他是着实不好意思，却也是吩咐了耶古人，倾斜耶古号的资源，为吕安邦提供源源不断的合成酒。
　　飞船里的人大都各司其职，重新踏上星际航线后，林默便开始努力修炼，他有权能在身，达到第四种姓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水到渠成之事，只要暗能层次够了，他就能直接进入第四种姓，甚至不必进入如苏晨与赛西·铂金的那种突破阶段，但因为林默极端变异体的原因，本身的种姓虽高，暗能方面的掌握却很低，这才导致本应该是最先达到第四种姓的他现在还没有达到。
　　他也在努力抓紧一切时间突破。
　　林默想要帮上忙，他很清楚，成为第四种姓，是唯一能帮上忙的办法。
　　而黯则成天和苏晨混在一起，也许是这回分别的时间有点长了，她又开始腻歪起苏晨了。
　　而中岛由纪则是完全另外一种状态，她每天都过得很闲散，在这艘耶古号飞船中完全像是度假的美少女一样，苏晨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耶古号和联邦人类的原因，中岛由纪很可能早就已经去游历混乱星域去了，但她也有一个毛病，就是也喜欢往苏晨的身边凑，和黯甚至形成了抢一个苏晨的火辣场面。
　　这让不少耶古人羡慕不已：看，只要成为强大的个体，就能无数雌性同类倒贴。
　　苏晨则完全不管这些，耶古人的闲言碎语，没事闲的的中岛由纪和黯皆被他抛在脑后，借着航行的旅程，拼命修炼第四种姓的层次，熟悉化物的能力，同时也在努力带出更多的解析力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带出的解析力量正变得越来越多，甚至渐渐地，已出现可以凝聚成剑的轮廓了，可堪一用了。
　　不过，解析力量的量还是太少，可堪一用也派不上大用就是了。
　　而唯一让苏晨有些在意的是白枫的状态。
　　自从苏晨回来之后就发现白枫一直神神叨叨的，一天只做一件事儿，围着混乱星域的星图转圈，不断地推演与计算着什么并记载笔记上，但星图浩大，能记载笔记上的也没有多少内容，每一天重新站在星图前，白枫都几乎要从头来过一边，但他却孜孜不倦，日以继夜地研究着星图，似乎是想要寻找与确认什么，但一直也没有任何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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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弗洛里斯人的第二要塞
　　漫长的星路终有尽头。
　　弗洛里斯人的第二要塞出现在苏晨的瞳孔之中。
　　那是一颗庞大气态行星外的星体。
　　它的体积甚至没有月球大，大概只有月球的五分之一左右，与弗洛里斯人此前撞毁的那艘行星要塞相比，更是小了整整一圈，但行星改造的大半确实已经几乎快要完成，一半的区域已经完成重新的架构与组装，行星内部被完全重构，还有冲向气态行星的一半仍在施工中，从那个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见其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大量的金属与机械结构充斥整个视野，透露出一种混杂着蒸汽朋克的钢铁硬度。
　　在来的路上，苏晨了解到，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不是凭空建造的，而是以星体为基准的，选择星体极为关键，想要以最小的支出打造一颗行星要塞，就需要一颗自身矿产丰富，内外环境都稳定的行星，就地取材、就地改造，星空虽然广袤，但找到一颗这样的无主星体并不容易，弗洛里斯人第二要塞的计划从很多年之前便已经开始筹备了，但因为没有合适的星体，才拖延到现在的原因。
　　而这个行星要塞，也已经打造很长时间了，如果按照联邦人的时间来计算，那是超过一百年的漫长时间段。
　　能让一颗行星成为飞船，拥有翱翔宇宙的能力，在建造的每一个环节、建造中的每一个零件都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是真正的、浩大的星际工程，让苏晨都望洋兴叹。
　　而当耶古人以及苏晨等人都对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表示惊叹、而作为弗洛里斯人的埃蒙斯表现出相当的自豪的时候，那头晶簇对此却毫不意外地表示了嗤之以鼻，它道：“别显露出那样一副没见识的样子，花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技术不够，如果是足够厉害的种族，工期至少能够少一半，而如果是我们的种族，呵，打印一颗行星要塞而已。”
　　别人说话埃蒙斯都是不服的，唯独这头晶簇这样说，它表现得唯唯诺诺。
　　而白枫则毫不犹豫地嘲讽道：“呵，没错，你现在还不是得和没技术没实力的种族混在一起？”
　　那头晶簇的神情立刻开始了抽搐，它扭头朝着星图边儿上的白枫嚷嚷道：“快找你的坐标吧，都找了快半个月了，还什么都没有找到呢，你要是求求我，我会帮你的。”
　　“呵，是你想要求我让我让你帮我吧，做梦。”白枫哼哼唧唧。
　　那头晶簇登时七窍生烟，差点从前面跑下来。
　　但白枫的“绕口令”说的是事实，他陷入这种状态，一直在找什么，苏晨和那头晶簇都想要帮帮他，但都被白枫拒绝了。
　　好在苏晨及时拉住了那头晶簇，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白枫，最后将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庞大行星要塞。
　　伴随着接近，行星正扑面而来。
　　埃蒙斯早已做好了通讯，耶古号在弗洛里斯人的引导之下停靠在已经搭建好外层甲板的行星要塞的外沿位置。
　　苏晨他们的“待遇”相当好，弗洛里斯人的小型攻击舰和大量的作战人员两侧排开，层层将他们包裹当中。
　　但这是应有的警惕，苏晨也可以理解。
　　耶古号之中的其他人都不动，苏晨和埃蒙斯一步步走下飞船，苏晨的手中则紧握着之前从喀戎人行星带回的权杖。
　　弗洛里斯人的军队也缓缓分开，一位穿着黑色机甲的“矮人”从人群中走出。
　　这是苏晨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弗洛里斯人中最像人类“历史”中矮人的一个，虽然一身的次时代辅助机甲有些夸张，但却露着头颅，手持钢铁打造的权杖，头发、胡子乱蓬蓬的却极多，身材粗如酒桶，与人类有异的五官反而隐没在茂盛生长的毛发之中，让它更像是一位矮人战士或者长老。
　　埃蒙斯悄声说：“这位是第二行星要塞的指挥官，也是现在弗洛里斯人的最高执政官拉里。我们的第一要塞出征之前，拉里就已经被任命了。”
　　苏晨拾级而下。
　　他向对方颔首示意。
　　让苏晨有些意外的是，拉里没有用弗洛里斯人的语言与他沟通，而是用略显生涩的人类语言道：“尊敬的第四种姓，弗洛里斯人欢迎您的到来，这将是我们的荣幸。”
　　它说的是帝国语，但帝国语本身很相似，苏晨不用暗能感知也能听懂。
　　为表示诚意，苏晨在来之前已经许可埃蒙斯率先向它的种族传递一部分有关于自己与耶古号的信息。
　　苏晨深吸一口气，则以弗洛里斯人的语言进行回应。
　　苏晨不会说弗洛里斯人的语言，但他和埃蒙斯接触已久，他能够用暗能模拟出来弗洛里斯人的语音波动，此刻便如此波动开来：“这同样是我们的荣幸。”
　　说着，他缓缓向前迈步，将手中的权杖递前。
　　这是他们在此前的旅途中重新确定的交易内容，埃蒙斯此前提出的两个要求都被第二要塞弗洛里斯人的高层所否决，只要确认了苏晨他们不来自于人类的发源地以及苏晨他们不是帝国那一边的人，其他的信息对弗洛里斯人来说都没有意义，而那两项技术或许是弗洛里斯人所没有的，但那也同样没有那么重要。
　　弗洛里斯人要的是那一段坐标。
　　它们拼尽一切也不希望落入帝国与坦旦人之手的坐标。
　　苏晨没有理由不交给它们，现在苏晨自己的阿诺瓦尔之环空间无法储物，这东西放在他手里，不如交给弗洛里斯人，弗洛里斯人是绝不会让这根权杖落入帝国之手了，而苏晨最开始拿下它的目的也是这个，且到现在为止，苏晨都不知道该怎么“看”封存在权杖之中的坐标。
　　在这样的情况下，保留自己的技术和联邦的过往而只交出它，对苏晨、对联邦舰队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与交易。
　　拉里用极其郑重、甚至是虔诚的姿态接过这跟权杖，小心翼翼地摩挲，它的手微微颤抖，目光里蕴含着激动，最后才扬起头来，道：“请弗洛里斯人最尊贵的客人入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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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耶古人的振奋
　　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主要分为四层结构，虽然看起来它像是一个拼接的、圆形的钢铁蒸汽城堡，但事实上，它的内部同样精妙而强大。
　　它的四层结构类似于四层嵌套的球体，从内到外，为一二三四层，核心圈是行星要塞的关键设施，核心动力炉，冷却装置以及从核心圈延伸出来结构辐射整个行星要塞，而第二层则是重要资源库，不光是常规意义上的资源，信息及技术类的资源也都储存在这里，大量的关键设施也在这一区域内。
　　可以说，它的一层核心圈以及二层结构，是维持着整个行星要塞运转的关键。
　　而往上的两层结构，才是生活区与战争区，所有的弗洛里斯人都生活在第三层，这里就像是一颗行星的表面一样，只不过天空与地面都是相似的钢铁结构，但这里空间极大，弗洛里斯人在整个第二要塞的总人口不到两百万，只能占据第三层空间生活区的百分之十不到的空间，理论上每个弗洛里斯人都拥有上千平的空间。
　　空间和生存环境，某些时候格外值钱，有时候却一分不值。
　　再往上的第四层，则就是作战层与外层空间甲板了，这是整个行星要塞中占据最大空间的地方，深度达到两千七百米的第四层结构中，既是甲板，也是军备与武器所在的位置，其中七成以上，都是半自动炮台，一旦战争开启，少量的弗洛里斯人战士将会从第三层的快速通道抵达剩余七成需要生物体来主动操作的位置，掌控战舰。
　　弗洛里斯人中接受训练，天生被培养成战士的人并不多，但人人都具备着作战能力，按照拉里的介绍，它们虽然在莫洛蒙区俨然是太空工匠的姿态，但它们却是天生的战士，穿上辅助装甲就能够投入战斗，短时间内就能够适应各种各样的位置。
　　耶古号整舰被携入这艘未完全竣工的行星要塞之中。
　　其上的所有成员都离开了耶古号，就连耶古人也不例外，全员离开了它们的破烂飞船。这个时候的耶古人其实有些忐忑的，在抵达行星要塞的最后那一个阶段，耶古人首领几次想要和那位伟大的神灵谈一谈，以了解耶古人的出路，但都失败了，神灵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它。
　　这让包括耶古人首领在内的耶古人都一阵地胆战心惊，还以为神灵找到了更强大的附庸就准备抛弃它们了。毕竟，与弗洛里斯人相比，它们耶古人实在是太垃圾了。这强大的行星要塞，几乎让耶古人首领在羡慕之余，羞愧的几乎想要钻进地缝里面去。这样的情况下，换位思考，连它都觉得它要是神灵一定不会要耶古人。它们不知道苏晨和弗洛里斯人谈判的细节，只看现在的这种样子，分明是弗洛里斯人恭迎神灵，这弗洛里斯人必定是神灵的眷属种族！
　　相较之下，耶古人如何能比自惭形秽？
　　因此，一众耶古人一直都战战兢兢，为自己的未来与命运忐忑不已。直到这时候下了耶古号，它们才发现，神灵没有放弃它们，甚至安排了弗洛里斯人为它们划定了一片的生活区，范围还不小。
　　而苏晨在这时候，才终于有功夫搭理耶古人一下。
　　苏晨不是不想搭理它们，而是此前一直在和弗洛里斯人谈判没有时间，现在与弗洛里斯人的合作共识已经初步达成，苏晨也不会忘记这些“弱小”的耶古人。
　　苏晨虽然承认耶古人很弱小，但人类也没有比它们强到哪里去，而且伽勒法26恒星系的最后一战让苏晨明白一个道理。
　　再弱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偶尔也能缔造出看似不可能的未来。
　　耶古人一路来称得上是忠心耿耿，苏晨自不会忘了它们。
　　在耶古人的居住区上空，苏晨悬停在钢铁的“苍穹”之下，用暗能包裹住每一个耶古人，波动道：“耶古人，我知道你们误会我为神灵，但我其实远没有达到神灵的层次，如果你们愿意追随我，就可以留下来，跟着我也许未必一路坦途，但我能保证的是，只要你们相信我、真心地追随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们，我已经和弗洛里斯人打好招呼，这里是留给你们的地方，弗洛里斯人会帮助你们，给你们提供资源，生存物资甚至是战争物资与一些基础的技术。不过，如果你们不打算跟随我，也可以离开，我只会清除你们这段时间的记忆，耶古号也会留给你们。但，如果你们跟随了我，还吃里扒外，甚至对抗我，那么，我可以保证，后果一定比你们预想的还要凄惨。”
　　苏晨的面前，耶古人首领第一个跪伏在地，激动地道：“我们愿意誓死追随您，伟大的神灵！”
　　在它身后，上万的耶古人齐齐扑倒，发出七吵乱嚷的呼喊。
　　虽然内容都是类似的，但就是整齐不到一起去。
　　耶古人这回不仅是松了口气了，而是真正的惊喜了。
　　在这样一个地方拥有自己的一片生活区，那是一直捡破烂、被人驱赶、追着打的耶古人几乎都不敢想象的，耶古人的文明弱小，在混乱星域的地位就像是高级点的蟑螂一样，虽不至于人人喊打，但也永无翻身之日，强大文明所拥有的一切它们都难以拥有，现在，它们得到了一位神灵的认可，拥有了追随神灵的机会，甚至在一颗先进的行星要塞中拥有了一方生存之地，能够得到弗洛里斯人的帮助……
　　这样的事情，是耶古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星空里，谁会在乎与帮助一个不成体系、不成文明的、捡垃圾的种族？
　　而现在，这样的它们，现在却被人认可，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强大存在的眷属。
　　哪怕不是神灵又怎么样？在它们的心中，这就是可供追随的神灵。
　　耶古人首领激动甚至都在颤抖，它觉得这一幕如同做梦一样，之前它们还在混乱星域的边缘捡破烂，但现在，却已在浩大的行星要塞中，得到了它的主人的认可，成为了一位强大者的眷属。
　　这对于它们耶古人来说，将是一次命运的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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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崇神种的处境
　　遥远的星空暗处，混乱星域不可见的黑暗边缘。
　　联邦舰队正在缓缓驶过。
　　而在联邦舰队的斜后方的十几万公里开外的位置，两艘穿梭机则拖曳着一个巨大的种子穿梭在星空里。
　　在此前的变化结束之后，种子的光芒全面收缩，开始变得黯淡，而且，它也不再向外传递信息，联邦舰队再没有人接收到过来自于这枚种子的隐晦信息。
　　乔正站在穿梭机的末端，沉默地看着那颗黯淡的种子。能带上它，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它本身变得不再显眼，不会给联邦舰队带来麻烦，否则，无论它吞下了几个人，吞下了谁，都不可能这样携带着。就算乔正提议也没有意义。
　　但带上了，同样没有意义。
　　在过去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联邦舰队已经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但都没能成功地打开了，眼下只剩下最暴力的方法没有使用，但一旦使用，这枚种子可能携带的信息与其中被吞噬的两个人，都将付之一炬。而那样一来，打开它就没有意义了，因此，这种种状态下，便只能拖着它一路地带着，无风险的情况下，等待那头晶簇或者苏晨回来，看看能否有办法获得其中的信息。
　　联邦舰队能等这么久，但里面的人不一定。
　　人不吃不喝多长时间会死？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伽勒法26的地面时代就已经再清晰不过，哪怕是上种姓的天赋者，维持最低消耗的情况下，也不会比正常人多活多长时间，只有进入第三种姓巅峰甚至是第四种姓，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摆脱生命形式的桎梏。
　　“它就像是已经得到了它想要的反馈一样收缩了，收敛起全部‘锋芒’。”声音从旁侧传来。
　　乔正扭头看去，正看见一位瘦高的白人女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边，面无表情，给人的感觉像是某种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她是崇神种在本次行动中的代表，在崇神种中，她的代称为“羽”。
　　乔正对崇神种没有太大的敌意，他没有亲历过被崇神种袭击的城市，只经历过与崇神种的数次并肩作战，这一次更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批人是我带过来的，我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尤其是狄克，那是他选上来的人。
　　“哪怕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崇神种向来直白，姣好的人类面容也无法让羽的情商骤然变高。
　　这些天的接触下来，乔正早已习惯了，而且他一向不在意这些，只摇摇头，道：“哪怕他们已经死了，我也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出来。”
　　羽沉默下去。她有些无法理解乔正的这种心理，因为对于崇神种来说，躯壳只是躯壳，尸体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灵魂和意识才是生命之桥。
　　片刻的沉默，还是羽再一次打破：“赵苗苗还好吗？这么长时间，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她吗？”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乔正露出苦笑，道，“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我了，而且这件事情是她也希望我来做的，我要留在这里，做点什么。从远辽到今天，我自己做成的事情寥寥可数，我不是强大的天赋者，也不是多么优秀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我也就这样了，跟在苏哥的身后，苏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现实不是这样的，我们的处境正在发生变化，星空如此凶险，哪怕是苏哥也不可能帮助与保护每一个人，而我能给苏哥的帮助越来越少，我甚至……甚至没法帮到我喜欢的人，只能看着她浸泡在维生液里，不人不鬼地活着，她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对未来还充满着希望——在这片星空里，断肢再生也许不是不可能的奇迹，但我没法在这件事情上给她任何帮助。”
　　“也许她不在乎你能否帮到她。”
　　“是啊。她不在乎，事实上，也不是她不想见到我，而是她不想让我见到那个样子的她。”乔正缓缓地、缓缓地吸了口气，摇摇头，目光凝视着远方的种子，道，“所以我得走出来，凭我自己的力量，真正地成长，做到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等灾难来临，我才不会如此地束手无策。”
　　羽想了好半天，才给出一句回应：“如果有我能帮到你的，随时找我。”
　　这是她努力思考得出的最佳答案。
　　崇神种的大群意识态也不是无限距离的，超远距离的零延时通讯是联邦舰队都没能掌握的技术，只有生物态的崇神种更不可能做到。现在两艘穿梭机距离联邦舰队至少有十几万公里的距离，在崇神种的“大群”里，羽几乎是掉线的状态，她的人性化思考与表达就都会因此变慢——她必须依靠自己来努力学习、适应环境。
　　乔正是知道这一点的，也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空了这么长时间才回答，忍不住摇头失笑：“没事，我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们——崇神种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们一直在努力增生……”
　　“是的。”羽正色答道，“我们的增生和正常人类不同，类似于细胞的分裂，要从一个一分成两个相似却不相同的二，这需要在大群中孕育，速度比真正的细胞分裂慢上无数倍，要十几天的时间才能诞生出一个‘一’来，想到回到战前的巅峰状态，我们至少还需要十几年的时间。不过，这种漫长的增生方式和我们的生命形态有关，但也带给了我们很多好处，比如，我们的个体没有那么容易死亡……嗯，起码在以前是这样的。”
　　羽大概想到了惨烈的伽勒法26恒星系一战，才补充了最后一句。
　　乔正摇摇头，崇神种的战力恢复的太慢了。
　　而就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他们所不知道的、“种子”的内部，层层藤蔓覆盖的结构中，有一个人体微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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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年幼的姐弟
　　“比利！比利！”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夹杂在一片混乱的笑声中，略微显得有些刺耳。
　　赛西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联邦南非地区灼人的阳光。
　　阳光从头顶洒落，而随之洒落的，还有大量滚热的沙子。
　　束缚感从两侧传来，赛西意识到他的处境。
　　他正被人活埋。
　　笑声来自于活埋他的人，那是另一群黑人小孩，嬉笑着，把他迈进土地里。
　　“孤儿！”
　　“贱种！”
　　身上的感觉不大舒服，窒息感传来。赛西觉得自己理应愤怒或者有什么其他的负面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如此平静。
　　也许是因为窒息，大脑的运转已经大大降低了。
　　他只高高地仰着头，透过洒落沙子的缝隙看那些孩子，很快他便意识到，其实他想要看的是平静的蓝天和金色的太阳。
　　那些对他充满鄙夷、嘲讽和戏谑的年幼笑容他并不关心。
　　而喊叫声则正变得清晰。
　　“比利……比利！！！”
　　那是一个让赛西感到熟悉的女性声线，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紧接着，孩子们被推开，一个略大一点的黑人女孩出现在赛西的视野里，遮住赛西想看的天空与阳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赛西最开始有些不满，他绝对自己追求的美好被打破了。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那个黑人女孩的眼睛里有比天上的太阳更明亮的光。
　　那是她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才有的光芒。
　　赛西被她拉了出来，其他的孩子早已被打跑。
　　黑人女孩名叫史黛拉·伯纳尔。
　　赛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是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
　　而他的名字叫比利·伯纳尔。
　　比利摇了摇头，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还有其他的名字，对应着一段理应被清楚记得的人生。
　　“比利，你为什么不还手，我说过了，他们欺负你，你就要打回去。”史黛拉揉着赛西的头，另一只手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眼睛里既有担忧，也有恨其不争。
　　比利低下头，咬紧牙倔强地说：“他们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孤儿。是妓女生下的孩子，找不到父亲，养不起我们只好把我们抛弃。”
　　年轻的黑人男孩有种愚蠢的愤怒，只在亲近他的人的身上展现。
　　史黛拉的手微微顿住，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个小男孩，眼睛里仍闪烁着那比天上的太阳更明亮的光芒，她轻轻地说：“孤儿说的是孤零零的一个孩子，我们不是孤儿，你有我，我有你。我们是一个家。你和我，就是一个家。”
　　“别自欺欺人了。”比利甩开姐姐的手，头偏向一边。
　　史黛拉不再说话，只拍拍灰站起身来，重新拉起他的手，走向街头的角落。
　　她看向世界的目光都是黯淡的，只有看向自己家人的眼神是明亮的，她说：“我们是一个家的，我们会像是所有孩子一样茁壮长大，出人头地，成为和别人一样的人。你是最聪明的孩子，你一定能做到。我们一定能。”
　　他们的家是一栋不到四十平米的破烂简易房，矗立在城市的角落。
　　比利和史黛拉出生在一座南非小城，所属的国家为了石油打的不可开交，但那些流淌的黑金和社会底层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真的是一位妓女生下的。那位妓女偶然间获得了孩子，出于某种可能是心血来潮的心理坚持着将孩子生了下来，但她根本没有抚养这样两个孩子的能力。在史黛拉六岁、比利四岁的那年便仓皇地逃走了，只留下一栋破烂的房子。
　　房子被后来的一位拾荒者占据，那位年迈的拾荒者占据了房子，却也收留了两个孩子，但好景不长，两年之后，他便死在了路边，没人知道这个奔波一生的可怜老人是怎么死的，但两个孩子从此彻底失去了依靠。
　　十一岁的史黛拉和九岁的比利。
　　姐姐要从很小的时候学会如何谋生，如何照顾自己的弟弟。
　　让她的弟弟上学。
　　史黛拉是个喜欢操心的人，她觉得自己是姐姐，就应该成为这个平均身高不到一米四的小家里的顶梁柱。
　　这座混乱的城市有混乱的坏处，像是他们这样的孩子无处可去，只能自己寻找生存的办法；但这座混乱的城市也有混乱的好处，没人在乎打工的人是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史黛拉不明白很多道理，但她要在弟弟面前装出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而她心中有个美好的憧憬。
　　她曾见过西装革履的男人、坐着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好车，出入高档的场所。那是她向往的人生，她固执地认为，那是只有上学才能够做到的成就。学会知识，才能成为那样的人。
　　她希望比利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在姐姐的心目中，比利永远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可她甚至不明白要如何定义聪明。
　　人们总是觉得自己的家人是特殊的。
　　尤其对一个同样是孩子的人来说，盲目乐观地认定这一点并不难。
　　但比利根本不是一个天才。
　　他的学校生活一团糟糕。
　　学习难有所成，而他因为自己的家庭情况，成为其他孩子们的笑柄甚至是打压与戏耍的对象。
　　在这座城市里，孩子们的行事方式也如此狂野与……残忍。
　　哪怕史黛拉一遍遍告诉比利要还击，但比利却从不这样做。
　　因为在他心里，他已经认可了那些人所说的话。
　　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姐姐仿佛是一个跳梁小丑，努力经营着根本不存在的美好家庭与未来。
　　学校读书根本没有意义，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成为一个工人。比利觉得自己比这个傻瓜姐姐成熟多了。
　　十岁的比利如此想。
　　十一岁的比利也是如此想。
　　十二岁的比利也如此想。
　　十三岁的比利同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就像是活着的行尸走肉，等待着自己长大的那一天。
　　但十四岁的比利改变了想法。
　　因为史黛拉死了。
　　他的想法不再重要。
　　因为他的世界变成了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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