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一世富贵(下)


  “就没……挽回的余地了?”胖子问道,“操,大白,你怎么可以放弃呢?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胖子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明明要被夺舍的是苏白,结果他反而最是平静。
  苏白耸了耸肩,看起来很是轻松,“该来的,挡不住,我甚至怀疑当初我第一次被困在证道之地时,徐富贵每天给我输送一点尸气让我吸收其实是为了提前打下基础,帮我调理身体内的僵尸血统以引导我之后走上修炼他留下的古僵三转。”
  手指在下巴位置摩挲着,苏白看着很是焦急的胖儿,有点不好意思道,“不是兔子不给力,是猎人太狡猾,我入套太深了,走不出来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等着富贵真的降临在我身上时我看看能否在那个时候选择自爆身体,但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全身上下,灵魂内外,境界从高到低,全都被盔甲人给挤压出来了一次,重新填充进去的力量还是来自于和富贵有着深切联系的青铜锁链。
  这个圈套,苏白已经走得死得不能再死了,再没有将脚给挪出去的可能了。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像是告别。
  在这个时候,和尚切换进入了一种状态,因为他已经清楚这已经是一个不可能解开的局,甚至比之前面对盔甲人时更能让人绝望,再加上苏白已经做好了选择了,作为朋友,他也就顺势接受了这个结局。
  “应该还有机会的,这青铜锁链,不见得能和富贵有关系。”佛爷还有些奇怪道,“这毕竟是两千多年前留下的东西,他徐富贵再能安排,也只能安排身后事而已,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那排到千年以前吧。再说了,这青铜锁链,之前扶苏不是也用过么?”
  “这个世界上,撇开秦朝那一代仅存的遗老遗少,对这种青铜器最有研究的,可能就四个人。
  我那对便宜爹妈,然后就是那位云南的法师以及老富贵。
  他们曾真的去过阿鼻地狱,那里,应该存在着关于这种青铜器的秘密,所以富贵当初来到这里时,一边调戏那位耿直的小兵一边在这些青铜器上留下自己的手脚,不是什么难事儿。”
  佛爷看苏白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他清楚在这个时候觉得好笑有点不应该,但实在是没办法,因为现在的苏白太过洒脱和自然。
  “你别这个表情和姿态好不好,这让我怎么酝酿最后的离别情绪?”佛爷苦笑道,然后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胖子,“论演技,我又比不过他。”
  “噗……”
  胖子笑出了声,但马上又露出了很悲痛的神色。
  “得嘞,你们早点出去吧,如果你们还有力气的话,帮我看看能不能把这里重新封印住。”苏白说到这里又看了看还处于透支重伤状态下的胖子跟和尚,又摇了摇头道,“算了吧,估计这里的封印也困不住他。
  这真的挺绝望的,走到这一步你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还手余地,哪怕刚刚面对那只铁王八时我也没这么绝望过。”
  胖子在苏白身边坐了下来,递给了苏白一根烟,殷勤的帮苏白点燃。
  “大白,胖爷我陪你走最后一段路,别太感动哦。”
  受到苏白情绪的感染,众人也就不再去营造什么悲伤氛围了,说实话,大家生死之间走得多了,再加上如今广播的格局下,大家真的是烂命一条了。
  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的和尚在此时则是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大白,你心里有谱么?”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苏白抬起头,头顶上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浓郁的白色,“富贵在天啊。”
  说完,苏白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吐出一口烟圈,对和尚道:“和尚,真想在挂之前再吃一顿你做的素斋,这阵子不是吃小餐馆就是吃钵钵鸡了,还是你做的素斋精细。”
  “好,贫僧给你做。”和尚说道。
  “再在桌边放两根香,拿个手机放出你的照片摆在一边,咱一起吃。”胖子补刀道。
  “我都要死了,你丫就不能不嘲讽我么?”苏白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刚刚悲伤的表情忒假,现在原形毕露了。”
  “咱是看破了生死的革命友谊,你我都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放心,我在人间继续发光发热,你到下面去也要把革命的火种继续燃烧下去……”胖子开启了嘴炮输出。
  “放心,我下去后会跟地下的鬼差聊聊关于黑人火葬场的爱恨情仇,先帮你热个场。”
  “……”胖子。
  ……
  “人无心可否活?”徐富贵一直在等待着燕回鸿的答案。
  在这片刻的时间里,燕回鸿的脑子里正在疯狂地天人交战,但其实答案很简单,他不是妲己,更没有理由去做妲己。
  眼前的这位哪怕真的死而复生了,自己也算是有恩于他,绝对不可能害自己,而且,现如今广播在执行听众销毁计划的局面下,多一个这种老古董出来给死气沉沉的环境带来一些变数,也是好的。
  对方哪怕没拿自己当救命恩人完全提携自己,但只要把这水搅浑给自己一点浑水摸鱼的机会,这同样也是好的。
  最终,还是鼓足了一下勇气,燕回鸿这个苍茫的大汉像是个小姑娘一样用羞答答的声音回答道:
  “能活!”
  也不能怪燕回鸿忽然的失常,哪怕他是高级听众,面对这种局面,也显得有些如履薄冰。
  一旁的霹楼见到燕回鸿这种姿态,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如果不是知道现在情况不方便,他真的会忍不住跑到燕回鸿面前抓着燕回鸿的肩膀使劲摇晃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富贵几乎透明的身体不停地摇晃着,他在大笑,很恣意很疯狂地大笑。
  猛然间,一种恐惧感开始袭遍燕回鸿全身,他感知到,眼前这个在大半年前死去的人,似乎真的可以活,他真的能做到死而复生!!!
  ……
  三江水脉下的须弥空间内,四个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苏白的安静是因为他周身被一团蓝光所笼罩,苏白坐着没动,甚至还没自爆自己的身体,他似乎是在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真正降临的那一刻。
  眼下,自己的身体刚刚被彻底洗涤过,属于徐富贵的力量充斥着自己的身体,构筑了自己的境界,重塑了自己的根基,这几乎是夺舍的最好状态。
  自己是没有灵魂,但古僵三转本就是徐富贵所创,之前扶苏对自己没办法,徐富贵还会没有么?
  到这个时候,苏白都懒得自欺欺人了,这也是他之前这么淡然的原因,一场棋局,自己从一开始就走入了人家的陷阱里,等到自己意识过来时,想再翻盘,已经没希望了。
  和尚、胖子以及佛爷三个人稍微退开了一步,不出意外的话,等再过一会儿,眼前的苏白,将被另一个人所取代。
  他们三个人,心里在此刻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盘算,盘算着自己等下该怎么面对一个新的苏白,该如何去处理自己跟接下来这个人的关系。
  每个听众,心底都有着自己的算盘,尤其当你发现无力改变什么的时候,大家都会屈从于既定事实。
  蓝光,彻底将苏白笼罩,甚至是……吞噬。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到蓝光完全消散,苏白都没选择自爆,甚至自爆的尝试都没去做。
  胖子跟和尚对视了一眼,都从苏白眼中看出了一抹疑惑,是苏白真的放弃了?还是苏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无论是什么原因,苏白这一次,真的是过于一反常态了,难道真的是累了,所以放弃了?
  少顷,
  蓝光慢慢地消散,三条青铜锁链开始垂落下来,慢慢地开始风干,同时,一团团晶莹的光辉开始融入苏白的体内,随即,苏白的气息开始增长起来,突破了高级听众初阶,一直推送到了高级听众中阶巅峰,等于是恢复了苏白原本的巅峰实力水平。
  而那三条青铜锁链则是化作了飞灰堆落在了苏白脚下,叠起了厚厚的一层。
  慢慢地,苏白睁开了眼,眼眸中,光华内敛,深邃悠长。
  胖子试探性地靠近了一步,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亲切地道:“富贵哥?”
  见苏白没有反应,
  胖子脸上的表情更加亲切且带着浓郁的谄媚继续道:“富贵叔?”
  “不对,苏白,你没事?”和尚第一个发现了问题,眼前的这位,还是苏白,他没有被夺舍!
  “啥?”胖子有些没转过弯来。
  一阵风吹拂过来,吹散了苏白脚下的那一层厚厚的青铜灰屑,露出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字,仿佛写字的人当时就是一边捧腹大笑一边写下来的:
  这四个字是:
  “吓尿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心都没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老富贵似乎企图站起身,但是他那薄如蝉翼的身体似乎经不起这个动作了,他没站起来,像是一个耄耋老人,步履蹒跚身体大部分已经不听使唤了,他低头看了一下骨灰盒,里面的骨灰已经飞散出去了。
  仿佛自己的发妻已经先走一步,不,她正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老富贵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燕回鸿听:
  “人老了,总是喜欢絮叨一些;
  唉,他爹妈不是个东西,但谁叫我说过要当他干爹呢;
  我命苦哟,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都因为一个毛病栽跟头。”
  燕回鸿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能看出来,面前的这个昔日巨擘已经没什么时间了,而且就在刚才,燕回鸿确信当自己回答“可以活”时,自己冥冥之中似乎感应到一种特殊的气息,仿佛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可以立刻复活过来。
  他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狐假虎威,他是真的能复活过来,但听他的话风,像是自己放弃了一样。
  但,怎么可能!
  “替我跟他说一下,他爹妈给不了他的,干爹我给了,人没心了,是能活,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如死了去!”
  话音刚落,老富贵的身形就彻底消散了,似乎是追随他的亡妻去了。
  而这里的画面,到这里也就完全消失了。
  一切的一切,就此尘埃落幕,没有什么轰动的喧嚣,也没有什么霞光异彩,算不上轰轰烈烈,好像也扯不到惊心动魄。
  他是半年多前死的,
  其实,他在半年前真的就死了,先前的机会,他根本就没看得上,他想死,所以就平静地死了。
  世人哭哭啼啼只为苟活一命,而当他觉得没意思之后,哪怕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他活下去的机会,他也不屑一顾。
  他任性。
  燕回鸿呆呆愣愣地蹲在原地,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听众,一个那个层次的听众,居然会放弃活下来的机会。
  而且,他也还没来得及问,这些话富贵是要让自己传达给谁?
  你是谁的干爹,谁又运气那么好能拿你的传承当你的干儿子?
  霹楼在此时终于可以靠近过来,也在燕回鸿身边蹲下来,好奇地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啊?”
  “你说,人没有心能活么?”燕回鸿看着霹楼问道。
  “你脑子进水了?”霹楼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咱现在为了找证道的法门所以压力比较大,但老燕你可千万别吓我啊,你如果出意外死了我真不吃惊,但你也不至于在这压力下崩溃了吧?那真的太莫名其妙了。”
  以前,他们也是三人行,再加上一个蓝琳,只是蓝琳早就死在了故事世界中,是自杀。
  也因此,对这一方面的事儿,霹楼显得更敏感一些,他很担心燕回鸿走上蓝琳的老路。
  “人没心了。”燕回鸿嘟起嘴,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慢慢地站起身,“人没心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霹楼在旁边看着,也不敢离开,生怕燕回鸿会出什么事儿。
  燕回鸿看向了街道边的一块玻璃窗,自窗子里,他看见了自己,当然,还有站在他身边的霹楼,这时候,他的眉头开始越来越紧皱,像是思考着一件什么东西开始陷入了一种挣扎和彷徨之中。
  “霹楼,你怕死么?”燕回鸿忽然又问道。
  “废话,当然怕啊。”霹楼回答道。
  “但蓝琳为什么会自杀?”燕回鸿又问道。
  “……”霹楼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因为她看见了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呗。”
  “哦。”燕回鸿点点头,对霹楼的回答似乎有些不置可否,然后他又继续看着窗子里的自己,“你怕死么?”
  这一次,燕回鸿问的不是霹楼,而是自己,问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燕回鸿脸上露出了惊讶、彷徨、忐忑的情绪,这一切,自然也被镜子给呈现了出来,他似乎真的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的问题之中,显得有些窘迫,也有一些迷茫。
  “我……应该也怕吧。”燕回鸿很认真地回答着自己。
  “老燕,喂,老燕!”霹楼觉得自己再不喊醒燕回鸿就有些来不及了,因为他发现燕回鸿现在的表情神态和当初的蓝琳很相似。
  “那么,为什么他又不怕死呢?”燕回鸿疑惑道,仿佛此时,他正在和镜子里的自己一起思考这个问题,“放弃死而复生的希望,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呢?”
  燕回鸿又在镜子边蹲了下来。
  这是一家理发店,店老板见一个家伙蹲在自家门窗边喋喋不休有些恼怒地走了出来。
  霹楼双手撑开,刹那间,附近这一小块街道的人和物在此时都陷入了一种慢动作之中。
  “霹楼,你说,它选听众,用的是什么标准?”燕回鸿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它。”霹楼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哄着燕回鸿。
  “但我知道,它只选怕死的。
  纵观古今中外这么多代以来,一批批普通人被选择出来,他们是怕死的,所以他们在故事世界里挣扎,他们在听众圈子里挣扎。
  而他们,实力越强,境界越高,往往就越发开始变得怕死,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不管什么原因,在对死亡的畏惧下,他们成了广播的提线木偶。
  平时,他们成为广播的玩物,供广播取乐,到最后,他们还会被牵着上了火车,去另一个世界充当炮灰的角色。
  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反抗过,但自我成为听众以来,我很少见到有人敢去反抗它,都对它讳莫如深。
  以前,我见过那一位,葬爱证道,怀着一种对广播的恨自那个世界偷渡回来想要找广播复仇,结果结局凄惨,被广播拉入了故事世界,连自身的传承都被剥离出来被广播当作故事世界奖励重新进行了派送。
  但他是因为恨,因为广播为了有趣,为了自己的喜好,强行给他安排了一个时间点,让他的妻子就这么死在他面前。
  恨是一种情绪,他可以让人发狂,其实,也是一种目的,当你有恨时,当你有喜怒哀乐时,情绪支配你的行为,也是月紫红情理之中。
  甚至,就算是你空虚乏味的打呵欠,其实也是一种目的……”
  燕回鸿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着,他越说越快,甚至越说眼眸子越来越亮。
  这种亮光,让一侧的霹楼看着有些心惊胆战,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了。
  “还记得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么?”燕回鸿指着玻璃里的自己问道。
  燕回鸿想了想,回答自己:“一帮兄弟,天天可以聚在一起喝酒。”
  燕回鸿伸手,指尖触碰到了玻璃上,闭上眼,然后慢慢地道:
  “生是生,死是死,我们听众,本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的存在,无人知晓,你的死去,会帮你抹去。
  却又何必像是一只蚂蚱一样被人催着使劲地蹦跶呢?
  我还有心,或者,我可能也没有心,但我知道我现在不想死,撇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我过得还算挺惬意的。
  所以,没什么不舍得,也没什么放不下去的。”
  燕回鸿转过身,面对着霹楼,脸上的络腮胡子一颤一颤的,像是有些兴奋,“我会尽力地去活着,不惜一切地活着……”
  “嗯……”霹楼只能点头回应,自己总不能回答“不,你去死吧”。
  “但如果哪天真的要死了,我希望自己也能如现在的自己这般平静,兄弟,读过论语么?”燕回鸿又问道。
  “你忘了我是中文系毕业的?我好歹也是书香世家,你这混社会的大老粗也想跟我比文化?《论语》,我还是会背的。”
  “好,我问你: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
  霹楼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道:“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还没等霹楼背完,燕回鸿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一架从成都飞往秦皇岛的飞机上,本来正在打盹儿的梁老板忽然睁开眼,目露惊讶之色,意外道:“这么快?”
  一时间,梁老板忽然有一种落寞的感觉,本来,你是唯一,现在,你不是了,自然有一种茫然和失落感,但梁老板还是自嘲式地摇摇头,又笑了笑,看向舷窗外,飞机已经到河北境内了,应该快到了。
  ……
  霹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友兼损友,因为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而且给他带来了一种极大的震撼与刺激。
  他看见燕回鸿的眼眸开始越来越亮,
  他看见燕回鸿的身上开始绽放出一抹白光,
  他看见燕回鸿的气息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一样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他看见,
  燕回鸿的头顶,
  出现了一座硕大的墓碑虚影!
  自今日起,
  世间大佬,
  不再唯一!


第一百零二章 秦将铠!
  一盘香菇青菜,一盘酸甜豆腐条,一盘木耳炒山药,再配上一大海碗的白糖西红柿和一份紫菜蛋花汤,很家常的小菜,但和尚能够做到每一分火候以及每一分着料都分毫不差,让人亦是觉得食指大动。
  当然了,和尚并非完全恪守清规戒律的僧侣,所以菜肴也不是全素,至少烹饪时苏白是见着他用五花肉炸出油来用。
  三菜一汤加一凉菜一汤,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桌边,在胖子小姨家的场子上,隔江就是大佛,只是现如今再看这大佛,总是给人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感觉,之前的一幕幕,仿佛真的是南柯一梦。
  按理说,多愁善感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苏白身上,但这一次,显然有些不一样。
  等到众人饭毕之后,胖子又去处理他小姨丧事的尾声部分,毕竟之后的头七到五七之类的事儿还需要他提前做一些安排。
  中国人最忙的两件事儿,也是规矩最多的两件事儿,一个是生孩子,一个就是死人,胖子要给自己小姨尽最后一点心意弥补他心中最后一点愧疚,只能在这些事儿上做到尽善尽美,当然了,他也不可能一直逗留在这里,毕竟,他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佛爷要去观佛,他不是观乐山大佛,而是去勘探乐山的山脉和水势,自古相传乐山一带本就是一个风水大阵的中心枢纽,现如今众人刚刚从那最深层次的地方出来,感受自然更为深切,佛爷是不通阵法,但并不妨碍他借观山望江的格局来获得一些感悟。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佛爷懒得待在这里听胖子指挥那些敲锣打鼓唱戏的忙活,所以想寻个清静自在。
  这里的事儿,已经了了,等胖子安排好丧事之后,明天众人就可以回孤儿院那里,按照佛爷的说法,他打算在那里盖一个小一点的寺庙,里面融合藏地佛教和和尚内地佛教的一些东西,当然了,胖子的道家东西想要加进来也可以。
  老方家固然是以前的堡垒和安乐巢,但以眼下众人的实力来看,老方家的防御阵法已经作用有限了,只能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昔日小家伙被掳走时,阵法也没起到什么反应。
  三个人对建造的小法场等到日后是变成一个旅游景区还是被当作一个四不像倒是不怎么在意,不管两年后自己等人是死是活,总算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念想。
  也因此,这会儿也就苏白跟和尚两个人还坐在江边,手中一人一杯菊花茶。
  江还是那道江,佛还是那座佛,只是却没有了先前坐在这里喝茶嗑瓜子儿的意境,毕竟,苏白前不久才刚刚和这座大佛打了一架,你现在让他再坐在这里用一个普通游客的心态去欣赏和赞美它,也着实太过不现实。
  风吹岸边,江波平坦,可惜了这里虽然有晓风残月,却没有杨柳岸。
  佛爷抿了一口茶,开口道;“大白,之前差点夺舍时,你很平静。”
  “为什么这么问?”苏白笑了笑,好像不是很在意,其实,他也清楚,和尚是四人之中心思最缜密也是最深沉的一个,你哪怕只露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也能迅速发现并且猜测出个大概。
  “或许,这只是一种感觉吧,一种预感。”苏白轻轻地伸了一个懒腰,“但说到底,那时候心里还是害怕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其实,也没多少好聊的了,而且一些事儿,一些东西,也经不起聊,譬如之前情况紧急时苏白没时间去思考,但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回味时,佛爷当初能看出的东西,苏白又怎么可能回味不出来?
  当然了,苏白也没怪和尚,但众人之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在此时到底是破损了一些。
  “在孤儿院旁建造法场的事,就给嘉措去做吧,贫僧明日就回西安了。”
  对于和尚来说,进阶的事儿,是迫在眉睫了,否则再遇到什么事儿时,自己这个资深者的实力确实有些不够看。
  苏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就站在江边又吹了会儿风,和尚说去找佛爷聊聊感悟,然后就剩下苏白一个人。
  找了把塑料椅子,苏白就在江边坐了下来,他打算等过段时间去一趟广西,去老富贵身死道消的地方看一看,谈不上是出于什么情感角度出发,或许是因为这种感觉对于苏白来说,委实太过陌生了一点,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此时的宁静,苏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希尔斯。
  二人虽说在证道之地当了半年多的同事,但等到证道之地被广播封存自己二人离开证道之地后其实也没怎么联系,当然了,之前苏白用召唤术时,希尔斯也撑了自己一把,不过苏白也没因此特意去致电感谢,倒不是苏白连这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他只是清楚自己和希尔斯都不是那种喜欢客套的人。
  视频通话建立,苏白从手机屏幕看见希尔斯,那边画面有点灰暗阴沉,而且后面的墙壁有着斑驳岁月的痕迹,很显然,希尔斯应该不是在一个普通的地方。
  “苏,好久不见。”希尔斯的脸色还是和以前一样泛着些许苍白,事实上他身上的气质有点像苏余杭,是那种被中国古典文化浸润出来的东西,但他的面庞和血统再结合这种气质总是给人一种很深的违和感。
  “好久不见。”苏白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姿势半躺了下来。
  “酷,我看见你身后的东西了,那是大佛么?等下,我想想,对了,这是乐山大佛,对不对?在你们中国的四川。”
  苏白点点头,这个中国通,估计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比自己都更深入和全面。
  “我这里也很酷啊,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希尔斯将手机镜头挪开,让苏白可以通过镜头环视四周,苏白在画面中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断肢残骸以及各式各样的尸身,这里,是一处古战场遗址,而且绝对不是低等实力属性的战争,因为苏白看见了远处的几座类似小山岳的虚影,那不是山,应该是西方的巨龙残躯。
  这个场景,苏白曾在一只远古吸血鬼的记忆画面中见过,那时候战场应该在古埃及区域,马其顿大军对上自天上黑洞中出现的各式各样的魔神。
  “远古战场。”希尔斯带着点兴奋地语气对苏白道,“看看,酷不酷?说真的,苏,这里能够给我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祖先的荣誉和光荣感染了我,毕竟,在两千多年前,西方族群曾率先和广播所代表的黑暗进行过战争,先民,真是太伟大了。”
  “希尔斯先生,请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是广播的狗腿子,在不久前你还是广播的事业编制,你出现在那里,本身就是对那些亡魂和那处古战场的严重亵渎。”
  苏白不介意顺手戳破希尔斯的自我感觉良好。
  “苏,你还是老样子,你再继续下去会X冷淡的。”希尔斯叹息道。
  苏白忽然感觉自己膝盖有点疼。
  “你就不好奇这里具体是哪场战役哪个区域哪个规模的战场遗址么?”希尔斯就像是一个发现了好东西想要找小伙伴分享炫耀的孩子一样,毕竟两个人在证道之地待了半年多,那时候除了你就是我,你也找不粗第三个人了,一些习惯,也就在那时被养成了。
  “我更好奇你在那里是怎么有信号的,还能和我开视频。”
  “看到这个了没有?”希尔斯将镜头对准了一个凸起的坚锥物体,“这玩意儿哪怕过了两千年但内置阵法没被完全损坏,还能用,我觉得应该是古代战场上拿来做传讯用的装置,现在被我拿来当信号增强器了。对了,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你看看,这是什么。”
  希尔斯举起了一件破旧的甲胄,造型上很古朴,但却很具备现代的审美风格。
  “这甲胄里蕴含着极为可怕的能量波动,我觉得只要我带出去修缮一下就能用了,你应该看过日本的那部动画吧,叫《圣斗士》,微店里也有类似的圣衣兑换,但都是垃圾货,跟我手里的这件完全不能比,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下等我把它修复完后它的风采了,到时候,苏,我们再约一架。”
  看来,希尔斯对于那次在证道之地输给自己的事儿还是耿耿于怀。
  苏白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巧了,我最近也捡到了一件圣衣,到时候我也穿上咱再好好地打一场,也公平,不是么?”
  说着,苏白站起身,走到了一侧停着的面包车旁,这是明天众人打算开回孤儿院那里的车,苏白伸手打开了车门,在第三排位置上放着一件被胖子跟和尚贴满了符纸的秦将铠甲。
  是的,
  苏白把这套铠甲,
  带了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烤全羊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本该灿烂过一生,
  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
  还在人海里浮沉,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
  早就告别了单纯,
  怎么还是用了一段情,
  去换一身伤痕……”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胖子手里拿着一个大音响,连上了蓝牙,此时正播放着毛不易的《像我这样的人》,胖子的目光飘离在窗外,略作深沉,仿佛歌曲里唱的是他自己的独白,完全一副臭屁到不得了的样子,要知道,这喇叭在昨天还被胖子拿来在丧事上播放音乐,他这次特意带出来是为了给新寺庙用的。
  苏白一个人坐在后车座上,开车的是佛爷,和尚提前了行程,直接在乐山高铁站就下了然后打算坐火车去西安。
  苏白并不认为和尚是为了避免尴尬所以暂时和自己分开,第一,自己不是那么看不开的人,第二,和尚也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
  可能只是和尚觉得他需要静一静给接下来的进阶做一些准备吧,总之,回孤儿院的车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佛爷一边开车一边接听了几个电话,平日里,他对自己的信徒和寺庙的手下颇有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但是既然要建寺庙,自然得需要一些手下人跑动,和尚在离开前,也画了一张草图留了下来,算是属于他那一部分的设计方案了。
  等过阵子,新庙建起来时,或许和尚就差不多进阶成功回来了。
  车子在盘山路上行驶着,四周出现了大雾,水汽很重,但苏白还是把车窗开着,很快,衣服和车窗边都润上了一层湿气。
  “休息一下吧,要吃点东西么?”佛爷问道。
  “那就去前面休息一下吧,车后面有吃的,咱自己搞个野餐呗。”胖子建议道,其实,山里的公路两边服务区里以及公路穿过的村镇那儿也都有可以吃饭的饭店,但那里的东西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佛爷靠边停车后,胖子搬了一些吃的喝的出来,哥几个就在悬崖边的草地上人手一罐啤酒先喝着。
  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但人毕竟是会审美疲劳的,一路开车过来,除了山还是山,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苏白吃了点面包和薯片,胖子则是去附近取了溪水用符纸点火煮开泡了两桶泡面,苏白没要,他就跟佛爷一人一桶。
  讲真,昨儿个刚尝过和尚的手艺,现在再吃这些,还真的有些难以下咽的感觉,其实对于苏白三人来说,吃,只是一种享受,而不是为了活着了,所以对食物方面三人其实都还是比较挑剔的,故事世界是特殊的环境自然没办法,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大家倒是没必要将就。
  胖子的泡面才吃了一口就放了下来,有些无奈道:“靠,怎么一口的塑料味儿,不吃了。”
  胖儿开始耍小脾气了。
  佛爷倒是悠哉悠哉地继续吃着,苏白不置可否。
  胖子眼珠子一转,先看向苏白,用肩膀靠了靠苏白,问道:“太子爷,这些粗鄙的食物你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苏白笑了笑,道:“你放点血给我配面包就更好了。”
  “……”胖子吃了个瘪,然后对佛爷道,“佛爷,咱弄点其他的吃吧?反正回孤儿院也不急,路也不远,咱既然下了车要野餐,就真的野餐一把呗。”
  “这里能吃什么?”佛爷问道。
  “刚那个转弯口那边不是有山羊么?咱去弄一头来,弄个烤全羊,胖爷我烧烤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到时候想办法留点钱就行了。”苏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夸道。
  胖子倒是会烧一手川菜,以前在老方家他也经常下厨,毕竟好吃的人大多也都会两手做饭的本事,
  但,烤全羊?
  “咋了,你们不信?我告你们啊,当初要不是为了子承父业,胖爷我本来想着是去当厨子的。”胖子起身,向那个拐角走过去,顺便吩咐道:“捡一些柴火搭起来。”
  苏白跟佛爷对视一眼,都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但就在这时,一只山羊忽然自己主动地向这里过来,胖子先愣了一下,还以为来了个主动献身的勇士,但谁想这只山羊居然从胖子身边绕过去然后顺着悬崖滑坡趟了下去,下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溪。
  山羊自己跑到小溪边就开始呕吐起来,是的,呕吐,苏白好像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一头山羊会和人一样疯狂地呕吐,而且这山羊呕吐一会儿后就又猛河水,然后继续呕吐。
  “嘿,邪性了啊。”胖子走回了过来,“这货要成精了?”
  “它这是在做自我的清理,目的是方便我们食用。”苏白点了一根烟,然后递给了胖子一根,随即环视四周,对面山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小女孩穿着青色古朴的衣服,隔着悬崖似乎也在眺望着苏白这边。
  下一刻,苏白的身形自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对面的山头上,而这个女孩儿则是转过身,看着苏白。
  苏白自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是微弱的煞气。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着,苏白还对着对面的胖子招了招手,示意胖子过来看一看,毕竟苏白清楚自己眼前的这个,不是人,但又不像是妖,也不是僵尸。
  胖子御剑过来,虽然他一直很想学李逍遥那么洒脱,但胡歌可没那么臃肿,飘逸洒脱倒是丝毫没感觉到,反让人觉得像是一团肉山摔了过来。
  女孩儿又转过身看向了胖子,她不说话,不发声,像是不会思考。
  胖子走到这边,伸手放在了女孩儿的头顶位置,然后目光一凝,转瞬间自女孩儿的后脑位置抽出了一根银针,银针很长,是两个成年人手掌的长度,而它之前一直刺在女孩儿的脑袋里。
  当银针被胖子取出来时,女孩儿脸上的笑意当即变得更加的浓郁,然后身体开始裂开,从中飞出了一堆纸做的金元宝银元宝,这些纸元宝落地后自行燃烧,散发着一种恶臭。
  “这是什么东西?”苏白又问道。
  其实那个女孩儿威胁倒是没有一点威胁,毕竟此时的三人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除非是遇到盔甲或者扶苏那种和先秦有关的变态,否则已经鲜有能够威胁到他们安全的了,当然了,听众圈子内部的威胁不算在内。
  “陪葬的小姑娘,成了精,自己跑出来了,想找我们帮忙寻求解脱,那只山羊就是她弄过来当作答谢我们的酬劳的。”胖子很是平静地说道,“呵呵,那只山羊已经把肠子都吐出来了,我去拾掇一下早点把烧烤弄起来。”
  苏白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下的纸灰,静静地把这根烟抽完也就回到了胖子那边,佛爷的柴刀被胖子拿来剔骨刮肉,当苏白回来时,两个人已经升起了火堆也支起了简易的烤架。
  “那我就等着吃了。”苏白也没什么好帮忙的了,似乎也用不上自己,在旁边坐了下来,苏白开口道:“广播的压制越来越弱了啊。”
  扶苏的出现,盔甲人的暴动,这是大的方面,而眼下自己三人居然上个路都能碰到一个不知道从哪个陪葬墓里跑出来的女童,这是小的方面,总之,似乎广播要搬家时,那些平日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反而像是更加失去了约束一样,这和自己等人之前所预期的不同,众人以为广播会来个大扫除的,但现在蛇虫鼠蚁都已经堂而皇之地在客厅里爬了。
  “可能,广播早就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的位面属性了吧,说不定,是广播在刻意压制着一些东西才能让这个世界还能保留一些科技文明社会所不应该出现和存在的东西。”佛爷猜测道,“毕竟,广播也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我觉得可能等广播离开这里进入下一个世界位面后,这个世界的位面属性将会进行一次自我的清理。
  当然,这种清理的层次会比较低,就像是一件衣服就随手用清水洗了一下,能够将大部分的污垢给去处,但顽固的污渍还是需要在广播临走之前让听众来解决掉。”
  “这个层次还用不着我们出手,既然陪葬的女童都能成精幻化出来,显然墓主人应该更厉害一些,但至多让一个资深者就能解决了,广播也不会给我们派发现实任务去做这个的,这太大材小用了。”胖子说完砸吧砸吧了嘴,有些无奈道:“我这边只有盐巴,可没其他调料了,大家凑合吃吧,至少比泡面好吃。”
  火堆虽然有木柴,但胖子加了引燃符,所以这火烧得跟小火炉一样,没多久,胖子就开始割肉了,一人一大块,席地而坐,大家开始吃了起来。
  苏白撕了一块送入嘴里,羊肉外焦里嫩,还有那一抹恰到好处的羊膻味。
  “嘿,我就爱吃带点膻味的,不然和吃猪肉有什么区别?”胖子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手艺还挺满意的。
  苏白又吃了几口,然后将羊肉放了下来,道:“不对。”
  “咋了?不好吃。”胖子问道。
  “我们去了乐山,结果封印在乐山里的扶苏出来了,封印在三江底下的盔甲人也开始了躁动差点出来,这如果用巧合来解释的话,倒也勉强可以,但一个莫名其妙的墓葬里成精的陪葬女童都能主动找上我们寻求解脱……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因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水平,那个陪葬女童就算成精了也不可能感应到我们身上的特殊气息,以她的实力水平看我们,应该觉得我们只是普通人而已。”
  苏白又顿了顿,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明悟之色,“我懂了,佛爷,你的猜测应该不对,我觉得广播的打扫方式很简单,我们刚成为听众时应该就有种感觉,好像是那些灵异奇怪的事儿会加大频率地在自己身边发生或者被自己碰到。
  那么现在,
  广播应该调高了这种频率,现在所有在现实世界里的听众,对于这个世界不符合中等科技文明位面主题的事物来说,就像是一个个黑夜里的大灯泡,哪里有听众,附近的那些东西会不分实力高低地前仆后继过来,
  哪怕是……飞蛾扑火。
  我们其实还好,甚至资深者也能算还好,但体验者和低级听众以及普通听众,可能从前阵子开始,现实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比故事世界,更危险了。”


第一百零四章 楚兆之死
  带着满身的疲惫开着车回到家里小区,在地下停车库停好了车,楚兆走入了电梯,自从上次关于自己女友的事儿之后,楚兆也换了房子。
  电梯里有一面镜子,楚兆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脸上的倦怠,倒不是警局的事儿有多忙,而是因为最近的两次现实任务对于他的负荷来说确实有点大,其中一次如果不是有熏儿及时赶来帮忙,自己还会有出意外的风险。
  再者,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心神总是不宁,楚兆也说不出什么因果原因,不过他去过听众论坛里查看过,发现最近大家的事情好像都不少,至少,现实任务比平时多出了许多。
  听众对现实任务的热衷也是为了拍广播的马屁,因为帮广播完成现实任务后在下个故事世界里能够获得一些优待,说到底,还是为了增加自己活下去的概率。
  按了一下“18”,楚兆慢慢地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在了电梯侧面,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特别适合当听众,或者说,在度过一开始的“惊恐”和“刺激”之后,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差了,就像是疲劳驾驶一样,恨不得一脚油门踩到底撞不撞到人出不出事儿纯粹他妈的看个天意。
  “叮……”
  电梯到楼层了,电梯门缓缓地打开,楚兆拿着自己的帽子走了出去,但是人刚走到外面,猛地一股凉意自自己脊梁骨那边一直向上。
  经历过好多次故事世界之后,楚兆的本能也练就出来了,再加上他的职业就是警察,所以对一些东西会更敏感一些。
  自己的家在前面左拐就到了,但是楚兆在此时却没有再伸出脚向前走,灯光依旧,甚至还能听到对屋里孩子吵闹的声音,一切,真的很平常也很正常,但楚兆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那种强烈的危机感就像是一只手掐着他的喉脖子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了一下电梯键,因为是深夜,所以这个时候没其他人使用电梯,电梯在刚才关门后还停在这一层,也因此,电梯门直接打开了。
  楚兆后退了进去,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不认为自己是草木皆兵,只是,当楚兆退回电梯时,却发现电梯里多出了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外套,淡蓝色的牛仔裤,马尾辫,带着一种青春和妩媚的气息。
  “楚队。”
  女人含情脉脉地看着楚兆。
  楚兆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这个女人,是他的前女友,甚至当初都差点要结婚了,但她死了,被苏白杀死了,为了这件事儿,当初自己还和苏白闹了很长时间的矛盾,实际上楚兆也早就明白了,当初苏白的做法是对的,他帮了自己,而且,二人关系之所以越来越疏远这件事只是导火索却不是真正的原因。
  再见自己的前女友,依旧楚楚动人,但楚兆没有任何的情绪失控,更没有像是那些智障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扑过去大喊女友的名字倾诉衷肠,他的右手中直接出现了一道符纸,毫不犹豫地贴在了女人的眉头位置。
  她已经死了,
  不,
  她其实早就死了!
  在自己和她相恋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真正的人了。
  符纸开始燃烧,女人开始尖叫,她的脸上全是委屈和泪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夫会这么对待自己,她很痛苦,她很难受,她很无辜,但她的身体同时也开始在融化。
  电梯门在此时开始闭合,楚兆伸手去拦电梯门,人在危急的时刻,这种四周闭合唯有一面开的格局其实最能够给人以安全感,因为你的潜意识会觉得自己四周都是安全的只需要面对一个方向可能出现的威胁,但如果给你完全封闭了,那安全感反而会瞬间荡然无存,仿佛自己已经没有丝毫逃脱的余地。
  但只听得“咔嚓”一声,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在此时似乎变成了两把铡刀,楚兆只感到自己右臂一颤,然后发现自己整个右手自手腕处断裂了下来。
  电梯门还是关闭了,同时电梯又开始启动了,楚兆看着自己断去的右掌,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感急速升温,但他还没彻底失去方寸,毕竟对于听众来说,现实世界受再重的伤等进入下个故事世界时都会复原,最重要的,还是把自己的命保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要对自己出手?
  前女友在符纸的作用下已经化作了一摊脓水,这本就密闭的电梯空间在此时当即变得恶臭难闻。
  “嗡!”
  下行的电梯在此时忽然又停止住了,紧接着,从电梯的缝隙处,一张张白纸像是被塞了进来,这些白纸不是普通的A4纸,它们一个个被人为剪成的人形,像是一张张纸人,在从缝隙里进入电梯内后纸人们开始直接对楚兆发动了攻击。
  其实纸张是很锋锐的,每年学校里都有不少运气差的学生没事做拿纸在自己嘴唇边蹭一蹭然后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而这些纸人在此时则像是一把把锋锐的匕首刺向了楚兆。
  楚兆右手已经断了,也不知道断掌遗落到哪一层去了,在此时他的双眸呈现出一抹暗红色,而后一缕缕暗红色的光束射出来,击中了一个个纸人,这些纸人有的燃烧起来有的变得枯黄,但都落在了地上。
  但这些纸人却像是无穷无尽一样,不停地有新的纸人从电梯缝隙中钻进来,楚兆不敢有丝毫地怠慢,一个接着一个的解决,这时候他很庆幸自己前天刚刚兑换了新的血统技能,否则这个局面就不是那么好应对的了。
  然而,就在楚兆紧贴着一侧墙壁不停地对付着那一张张纸人时,忽然间,自楚兆所靠着的那一侧电梯壁面上浮现出了两只苍白的手,这两只手出现的时机恰好在楚兆心神全都被那些纸人牵扯着的时间段。
  “嗡……”
  两只手直接贴在了楚兆的双目位置,像是小时候经常玩的一个游戏,你的朋友在你背后用双手蒙住你的眼,
  “猜猜我是谁?”
  但这一次,却是致命的,楚兆正准备挣扎时,那一双手却又撤开了,而就在这时,两只纸人已然临近。
  “噗!噗!”
  “啊啊啊啊啊啊!!!!!!!!!!”
  楚兆的惨叫声在这栋楼里回响,他蜷曲跪在了地上,他的双眼位置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但四周穿透进来的纸人却越来越多……
  ……
  山区里的空气一向不错,这里的自然因素限制了这里的经济发展,但经济发展的限制反而替这里保留了良好的自然环境,所以,任何事情其实都有着自己的两面性。
  从帐篷里出来,苏白在小溪边洗漱了一下,身后,就是孤儿院,自己的儿子在里面,但自己暂时却没办法进去将他抱出来,但好在,也应该快了。
  昨天傍晚回到的这里,帐篷等一切生活用具还在,但陈茹却不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她当然来去自如,也不需要和苏白等人报备。
  佛爷起得比苏白还要早,在对面的山头上,隐约间看见佛爷正在和几个人交流着什么,一切,都从快,预计可能明天开始工程队就会开驻进来在对面山腰上盖寺庙了。
  当然了,寺庙只是一座小庙,苏白看过图纸,有点像是老版本《西游记》动画里孙悟空和二郎神大战时所变的那个小庙。
  胖子的帐篷里还在打着呼噜,苏白本打算煮点东西,已经和施工队的人谈完事儿的佛爷则是走了过来,道:
  “贫僧煮点茶,就当作是早点了。”
  有人代劳,苏白自然乐得当甩手掌柜。
  少顷,等酥油茶的香味弥漫出来后,胖子那边的呼噜声忽然停了,然后胖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了出来,“好香啊。”
  众人相视一笑,有些事儿会变,但一些本性却很难改变,或许,是不愿意改变,哪怕是在以前,大家都很珍惜在现实世界里做普通人的时光,更别提现在,大家脑袋上差不多出现了一个倒计时的闹钟了,这样子的日子,就更难能可贵。
  苏白还记得自己刚认识胖子时教胖子吃宾馆里桶装方便面的方法,结果后来发现好像每次跟胖子留宿宾馆时,胖子都是把桶装面自底下挖开倒过来泡然后吃完再摆正回去,等退房检查时就不用交泡面的钱了。
  正当佛爷给众人盛茶的时候,苏白的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熏儿给自己打的电话,其实自从上一次的事儿之后,熏儿和自己已经不怎么联系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和圈子,大家不算是隔阂,只是彼此都有了分寸。
  苏白接了电话,
  “喂,苏白,是你么?”熏儿的声音有些冷,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我,什么事儿?”苏白边接过佛爷递过来的酥油茶边问道。
  “在昨天后半夜,楚兆死了。”


第一百零五章 简约的葬礼
  成都机场T2航站楼前,苏白一个人站在这里,什么行李都没有,看起来不像是乘客倒像是一个流浪者,因为他的目光中,似乎没有明显的聚焦,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散漫的气息。
  只可惜,机场这里都是来来往往的旅客,虽说有不少男女在苏白身边经过时都特意地回头张望,但也不至于出现搭讪或者其他的特殊举动。
  当然了,倒不是因为苏白的英俊得惊天动地,只是因为在这种心境下,他身上的一些气息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出来,这就像是在一个贫民窟中走出的贵族,大家的生命层次和血统早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了,自然会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楚兆的死,说实话,并没有给苏白带来太大的打击,但楚兆的死所带来的征兆以及由他的死所带来的步步紧逼的氛围,却着实让苏白心里觉得很是压抑。
  最多两年的期限,最后的两年,这在之前,至多也就让苏白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但毕竟还是有两年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而当得知楚兆身死的消息后,苏白却明显地感知到了结束的节奏和脉搏。
  生命,就是和时间赛跑。
  这是提醒人们珍惜时光珍惜青春的常用鸡汤,但是此时用在苏白这类人身上却显得格外地真切。
  倒计时,已经一步一步地逼近了。
  过了安检,登机,机票是胖子帮忙订的,特意给苏白订了一个头等舱。
  空姐殷勤的递送来一双一次性拖鞋请苏白换上,苏白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
  苏白就这么看着舷窗一直出神,两个半小时后,飞机着陆的震动声才让苏白从之前的长时间情绪中脱离了出来。
  刚下飞机,苏白就看见熏儿站在出口处等着自己,熏儿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衣,有点像是机车女发烧友,事实上她左胳膊下也夹着一个头盔。
  似乎,真的很久没见到她了。
  苏白看着眼前的熏儿,熏儿也在看着他。
  站在熏儿的角度,她觉得苏白瘦了很多。
  苏白则是觉得熏儿的气息比以前凝实了太多,隐约间,有接近资深者的趋势。
  这个进步速度,已经很惊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白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受伤时熏儿到自己侦探事务所给自己做饭的场景,但二人都清楚,很多事情,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这该死的宿命,
  还有这该死的广播。
  熏儿转过身,直接向外走去,苏白跟在她身后,果然,在外面跑道上停着一辆机车,机车被上锁了,附近有几名浦东机场的管理员似乎打算做处理。
  熏儿走过去,手掌一挥散发出一阵深红色的迷雾,这几个尽职尽责的管理员当即昏睡了过去,她将车头上挂着的另一个头盔丢给了苏白,自己先跨上了车身打开了锁链。
  苏白戴上了头盔,也坐了上去。
  对于机车发烧友来说,机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仿佛是世间最为动人的天籁;
  试想一下,一个身材妖娆身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开着机车,你坐在她身后,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画面和遭遇,尤其是苏白和熏儿在以前差点发展成情侣关系;
  只是,眼下两个人都没有那种念头,楚兆刚死,这时候再动这些念头或者做这些事,未免显得有些太过不尊重。
  熏儿开得很快,一路闯红灯,甚至逆行,当然了,对于现在她来说,车祸已经很难杀死她了,她有着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以及身体素质,至于苏白,更不用提了。
  二十分钟后,熏儿载着苏白来到了墓园门口。
  还是那个墓园,苏白还记得当初解禀和梁老板在这里设局试探自己的事儿,当然了,最记忆犹新的还是画中预知的画面是在这里真切发生了的,即使到如今,苏白都不知道那次的预演是否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改变过结果。
  “楚兆被认定意外死亡,从楼梯口摔下去死的,他家里人把他骨灰安葬在了别处,我偷出来了。”说着,熏儿走到了前面隐蔽的草丛处,然后将一个黑色的骨灰盒取了出来。
  苏白也没料到,熏儿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楚兆的骨灰盒顺手藏在了这里。
  “你也不怕他丢了。”这是苏白自下飞机后和熏儿说的第一句话,算是一句玩笑,但现在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好笑。
  “谁会偷这个?”熏儿摇摇头,然后和苏白一起走了进去。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三座连排的墓碑,没用苏白动手,熏儿直接蹲下来打开了水泥板,然后将骨灰盒放了进去,随后,她站起身,对着墓碑上楚兆的照片道:
  “你先休息着,等以后我们来陪你搭伴。”
  从前到后,苏白似乎只是来参加一场简约到不能再简约的葬礼。
  苏白还记得一年前自己在这里,楚兆故意骗自己熏儿死了,然后熏儿又走了出来,但这一次,明显不是那种善意的玩笑了。
  楚兆,
  真的死了。
  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苏白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却有着一种无奈,自己以前救过楚兆一次,但这一次,自己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现在能不能救自己还很难说,至于楚兆和熏儿,他们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
  “饿了么?”熏儿问道。
  “有点。”苏白回答道。
  将楚兆留在了这里,两个人又走出了墓园,这一场葬礼,就这么结束了。
  还是熏儿开着车,苏白坐在后面,十分钟后,熏儿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了下来,走出来时,手里拿着两扎啤酒,啤酒丢给了苏白,然后她继续开车。
  到最后,熏儿在黄浦江边停了下来,她亲自打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了苏白,然后自己打开了一罐,没干杯,直接喝了起来。
  很快,一罐啤酒就被熏儿喝光。
  苏白坐在旁边,抿了一口,他没去拿下熏儿手中的第二罐啤酒,说什么喝酒伤身这种无聊的话,现在的熏儿,酒精也很难对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了。
  上海今天难得的是一个好天气,阳光也有点晒人,但两个人的心境却一点都不晴朗。
  熏儿连续喝了三罐,然后猛地将手中的啤酒砸了出去,她很气。
  苏白知道她在气什么,在气酒精根本就麻醉不了自己。
  “楚兆是怎么死的。”苏白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今晚会去他家里,那个东西,应该在他家附近。”
  苏白点点头,帮楚兆报仇,也算是自己为这个昔日好友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个东西既然能杀死楚兆,那么就算熏儿的实力比楚兆强一些,也不是那么保险的。
  “苏白,我们真的会死的。”熏儿忽然开口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会每次都逢凶化吉,就像是小说里的主角那样,我们会一直活下去,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我们都能跌跌撞撞地一直活下去,我知道,这是我的幻想,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苏白没说话,而是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楚兆死了,死得那么突然,昨晚她母亲给我打电话通知我时,我整个人都懵了。”熏儿顿了顿,继续道,“说句没良心的话,我今天的伤心和情绪,并不完全是为楚兆,可能,是因为我看见了自己以后的结局。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你的亲朋好友全都当作正常的意外情况,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你的死讯,平静面对这个事实。
  这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尤其当你看见这种事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你面前的时候!”
  熏儿仰起头,似乎是在抑制自己眼眶中的泪珠流出。
  “苏白,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两年,或许不到。”苏白没做太多的思想挣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熏儿,这或许会让熏儿丧失继续前进和在故事世界里活下去的决心,但却能够让她更好地安排自己剩下的岁月,“最多两年,所有没有证道的听众都会全部死绝。哪怕是证道者,也不一定能幸存下来。”
  熏儿的身体在此时轻微地颤了颤,似乎是在消化苏白给自己的消息,她相信,只有层次极高的那批人才能知道这个消息,因为她所在的那个层次的听众圈子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因为这就像是一枚炸弹一样,绝对能够让整个听众圈子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慌。
  “谢谢。”良久,熏儿开口道。
  “不客气。”苏白回答道。
  “只剩下两年时间了么。”熏儿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忽然道,“后天有一场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
  苏白等着听下文。
  “我想怀孕一次,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熏儿像是卸下了心里所有的包袱,“我自己不适合怀孕,我想尽力让自己活下来看见我孩子的诞生,我会请代孕做试管婴儿。这或许,是在我死后唯一能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
  苏白没去说熏儿这个想法有多自私,对孩子未来多么不好怎么样怎么样,他理解熏儿的这种念头,当然,苏白也没说就用我的精子吧,比起熏儿的洒脱,他更不愿意再去承担这样子的后果。
  “我可以当孩子的干……”苏白忽然停顿了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 等着!
  熏儿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有这个打算,苏白并不清楚,他也不想去清楚,其实在这个听众销毁计划倒计时的大背景之下,自己留下的越多,反而会给自己带来越大的痛苦,颖莹儿曾说过自己有X冷淡,原因无非是普通的看不上,看得上的却不想负责任。
  这里所谓的负责任倒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那种赡养费之类的,这些东西对于苏白来说不算是问题,而是因此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牵挂和羁绊,归根究底,苏白也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凡事第一考虑的是自己能不能更轻松地活下去,每个人都想自己过得没什么烦恼,也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去明哲保身。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黄浦江面,这或许算是自己二人给楚兆葬礼的尾声部分,但与其说是哀悼楚兆的离开,倒不如说是在哀悼自己在未来可能也将面临的那一种结局。
  哀悼楚兆,也是在提前哀悼自己。
  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熏儿才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转过身,走向了自己的机车,“我要去给楚兆报仇。”
  苏白点点头,没说什么,而是直接坐了上去。
  虽说熏儿的天赋很高,但在两年的时间里去冲击证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终归要死,苏白也不希望狗血到自己在短时间内接连失去两位昔日的古交好友,人其实都是这个心态,也都是这种性格,底线,也是一次一次地被撕开和降低了。
  要想当初苏白第一次得知熏儿在某一段时间会死的画面时,苏白也是紧张和痛苦,最后甚至不惜自己亲自进入那个故事世界里搭救熏儿,但这一次,在这种大势之下,苏白自己能否保全都是一个未知数,再者,楚兆已经死了,这个头已经开了,下面的事情,也就比之前能够接受一些了。
  很快,二人来到了楚兆的小区,刚进小区大门,苏白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仿佛有一双自以为很是隐蔽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既然那个杀死楚兆的东西就在这附近,那么自己和熏儿在他的眼里应该就像是两个巨大的灯泡,由不得它不被吸引出来。
  现在的听众群体对于广播来说就是要丢的脏衣服,但广播不介意在丢之前拿这些衣服当作麻布一样擦一擦家里的灰尘和脏的地方,做到最后一点废物利用。
  熏儿在楼道口停下了车,她打算上楼先去楚兆的房间看看,但被苏白拉住了手臂。
  “不用那么麻烦了。”
  熏儿闻言,没有说什么,而是站在了一边,她清楚自己和苏白的差距,所以可能自己认为有难度的问题在苏白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哪怕这个不值一提的东西刚刚杀死了楚兆。
  苏白是一个走肉身强化的强者,再加上灵魂也肉身也经过融合,所以在精神力这一方面苏白是有着一些劣势的,但这个劣势得看和谁去相比了,至少眼下这个局面,对于他来说,找出那个东西,并不难。
  就像是一个中文系大学生去做小学数学题一样。
  苏白的眸子,看向了一侧的路灯,此时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所以路灯还没亮,但苏白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了路灯下,抬起头,看着上方的灯帽。
  倏然间,自上方飞下了一片片白纸,此情此景有点像是中考或者高考结束学生们从高楼接将自己的试卷和资料一股脑丢出。
  纷落的纸张瞬间化作了一张张纸人,飘落的速度也在顷刻间变成了不亚于子弹的速度,它们开始切割苏白的身体,似乎想要在这刹那间就将苏白给斩成肉酱。
  苏白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确实不需要动,他如今的肉身,先是古僵二转随后又被富贵留下来的后手重新净化和提升了一遍,肉身之强悍,不说大佬之下的级别了,就是真正的大佬级听众想把肉身淬炼得和他一样都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嗡嗡嗡!!!!!!!!”
  每一张纸人在触碰到苏白身体后都开始纷纷崩碎,不一会儿,苏白脚下就出现了一堆碎纸屑。
  那个存在似乎也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局面了,因为在这一刻,苏白感知到了对方情绪的惶恐和不安,可能是广播调高了听众对于这些东西吸引力的原因所致吧,按照往常情况来看,这些不符合中等科技文明社会的异端在碰到铁板时也是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的,他们并不傻,事实上能够一直潜伏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意味着他们真的很聪明。
  但这一次,对方只是犹豫,没有撒丫子就跑。
  苏白伸手,对着上方轻轻地一拽,只听得一声剧烈的布帛撕裂之音,一只体格比那些纸人大得多的纸人被苏白硬生生地从隐藏状态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刚刚攻击苏白的纸人是一张张的纸片形态,但这个纸人却像是农村办丧事时要用要烧的那种纸人,它有骨架,有画眉,有点砂,甚至,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如果给他披上一件人的衣服,走在人群里你都很难发现他的异常。
  纸人,可以说是苏白早期的一个梦靥,他记得自己经历过的第一个正儿八经危机四伏的故事世界就是纸人故事世界,而凶手,则是自己当时的室友刘和。
  此刻,再见到这种纸人,苏白心里当然没有那种畏惧的情绪,就像是人小的时候看见一只蟑螂会吓得尖叫起来,长大后除非胆子特别小的基本都能做到坦然自若地一拖鞋版踩下去送它升天。
  “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这个纸人开始求饶了,他的智慧程度似乎不是很高,因为求饶的语言实在是太过匮乏和单调。
  熏儿靠近了一些,看着被苏白一只手攥住然后毫无还手之力的纸人,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这么的一个家伙,在前不久刚刚杀死了楚兆。
  苏白将纸人给拉到了自己面前,纸人在不停地挣扎,但是他的这点力道,对于苏白来说还是不够看,他的任何的法门和术法都被苏白彻底的锁死,根本就没有折腾的余地。
  其实,苏白现在就可以把这个纸人给毁掉,但既然是帮楚兆报仇,那就得做得细致一点,古代的连坐和诛九族放在现代在普通人身上似乎不太适合,但放在这种广播本就打算要清理的异端身上,就无所谓了。
  苏白的手掌微微发力,纸人的身体开始褶皱起来,苏白一直控制着火候,而后自己的精神力直接刺入纸人的体内。
  他倒要看看,
  这个纸人,
  到底是什么来头!
  ……
  孙家村,位于江西龙虎山附近,这个村子一直与世隔绝,虽说也有人出来打工也有人出来上学,但那毕竟是少数,村子里绝大部分的人口还是一直留在村子里生活,当地政府也来搞过旅游开发和其他经济发展方面的规划,但都被这个村子给拒绝了;
  后来,这个村子也算是真正的被遗忘了,毕竟他们安贫乐道也不惹事儿更不会有任何的情绪,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的关注的必要了。
  此时,刚刚进入傍晚时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像是往常一样在饭后聚集在祠堂口,老村长先上香,随即一大半的村民纷纷上香,而且他们上香的方式和独特,祠堂口有一个小水缸,水缸里盛放着的不是水,而是散发着浓郁腥臭味的血。
  每个人在上香前都伸手去擦一点血在香上,然后供上去,剩下的一小半没有上香的人则是站在原地。
  香火燃烧,这些夹杂着血腥味的白烟没有向四周飘散,而是笔直地涌动向了那一群没有上香的人,这里面有男有女也有老有少,白烟被他们的鼻孔吸了进去,他们的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而本来惨白得吓人的脸上也逐渐显露出了一抹红晕。
  这个画面,很是诡异,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把九十年代的香港鬼片。
  然而,就在这时,祠堂里供奉的一块牌位忽然摇晃了起来,且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人群当即哗然,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村长以及其身边几个年纪大的老者在此时面露严肃,几个人一起出手,想要把那块牌位给安稳下来。
  “啪!”
  顷刻间,牌位直接崩碎,释放出一股灰尘,灰尘凝而不散,竟然显化出了一张人脸,这是一张青年的脸,他的眸子似乎带着一种可怕的穿透力正在扫视着自己。
  “是这个人,他毁了式神!”老村长又气又怕,气的是村子里故意放出去的式神居然被毁掉了,怕的则是对方的这种手段几乎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这时候,刚刚在吸食香火的人群里,有一个青年模样的年轻人看到面前的画面,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同时惊呼道:
  “苏白?”
  苏白的目光也着重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随即,
  在这一道尘灰消散前,他留下了两个字:
  “等着……”


第一百零七章 内村三郎
  “喂,你这在搞毛啊,事儿弄完了就该回来啊,居然到处旅游。”
  胖子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是刺耳,当然,也是因为那里有推土机的声响,所以胖子打电话时不得不扯着嗓子吼。
  小庙的建造,看起来已经开始了。
  “我比你强。”苏白回答道。
  “你也真是闲的,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啊,两年,可能还不到两年,这时候不想着安静下来好好突破你还到处跑!”
  “我比你强。”
  “你干嘛让那个女人过来啊,只是为了给我们做饭么?操,我是知道那个姓楚的警官出意外死了,你担心她继续一个人也出意外,所以把她弄过来,但我们这里是寺庙啊,你要改成尼姑庵?”
  “我比你强。”
  “……”
  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放弃,平静些了道,“能不能换个别的?”
  “她明天上午的飞机到成都,你负责接一下。”
  “……”胖子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在酝酿着更大的咆哮,“大白,你有没有觉得你有一点……”
  “嘟嘟嘟嘟……”
  苏白挂断了电话。
  叫熏儿去四川,是苏白的建议,只是熏儿似乎并没有打算长住在那里,她说去看一下小家伙待的地方就回来,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也没必要再让自己继续拘束着,既然是人生最后的一段时光,反倒是可以卸下包袱来体会一些以前没体会过的精彩了。
  人的一些特质,必须得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刺激出来,就比如熏儿,以前她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但还远远不能做到这般坦然淡定,不过苏白觉得可能是彻底绝望也就彻底解脱的原因吧。
  而自己跟胖子他们,就是因为那一点残存的希望,所以还得折腾还得放不开。
  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苏白头靠在大巴车窗上,是的,苏白选择坐大巴车来龙虎山,然后再去找那个村子,虽然大概的位置他清楚,但还是需要摸索一番才能真的确定,毕竟精神力算是苏白的一项弱项,自然没办法做到完全精确。
  而且,最重要的是苏白这趟来江西龙虎山,说是来替楚兆报仇的,但实际上他也没那么紧迫,甚至还带着点郊游的意思,跟小家伙被抢走的那一夜愤怒和歇斯底里完全不同。
  苏白觉得自己应该悲伤一些,但尝试了一下之后还是觉得别难为自己了。
  血尸走了,富贵走了,楚兆也走了,一些东西,其实自己早就学会释然和接受了,唯一让自己有点纳闷的是,自己那对爹妈到底什么时候让自己体会一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喜庆?
  通过纸人的视角,让苏白有些意外的是,自己居然又见到了自己的大学室友,苏白记得他被自己一枪给打死了,因为广播消除了影响,所以刘和被认定是心脏病突发,但他居然还没死,或者说是还没彻底的死透。
  一个改名换姓从那一个神秘村子里走出来上大学想要体验一把的年轻人,因为遭受了所谓爱情的打击和自卑等等原因导致利用自己的手段用极为残忍的手段杀人报复,故事确实有些老套,放在当下,以不是听众的身份做出这些事,也算是新奇得很了。
  大巴车开得很快,路上的车也不多,很快,在快到龙虎山之前的一个服务站里,司机将车停了进去好让大家去吃饭或者上厕所。
  苏白没下车,坐在大巴上打着盹儿,下午的阳光不是那么强烈,照在身上也懒洋洋的,让人很是享受。
  就在这时,一种萧声响起,吹得很是抑扬顿挫,苏白没听出来这是什么曲子,虽然带着点东方音乐的古典韵味,却又充斥着一种天地苍茫和无助的感觉,仿佛天大地大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琴棋书画,其实都拥有表现人内心心境的功能,而这首曲子,则是带着这种触动人心的力量,这和演奏者的技巧和情绪投入有很大的关系。
  苏白侧身看向车窗外,发现在距离这里大概三十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个身穿红色外袍的男子正端坐在那里吹着类似于萧一样的乐器,但应该不是萧,像是自己改过的乐器。
  在男子的身前,有一个小一号的人坐在那里,也是穿着红色的袍子,像是猴子,又像是小孩子。
  其实,苏白清楚,那个小人不是猴子也不是孩子,应该是其先人的尸身,而那个人的穿着以及那种表演艺术的姿态,应该是莫西干人。
  莫西干人崇拜祖先,所以跟埃及人差不多喜欢将祖先制作成这种木乃伊带在身边,莫西干人本属于北美印第安人的分支,只是后来白人踏上了北美土地,对原住民印第安人开展了屠杀,那时候无论是士兵还是牛仔甚至是牧师,都以猎杀印第安人为荣。
  前阵子,莫西干人被引起注意还是因为那部《最后一个莫西干人》电影,当然了,最广为人知的还是2000年欧洲杯以及2012年欧洲杯上贝克汉姆与巴洛特利的莫西干头发型,而这个族群,其实几乎快灭亡了,无论是文化上还是血统上。
  在那个表演者身旁,已经围拢了很多旅客,甚至还有不少人凑上去给他面前放钱,苏白摇摇头,对方身上的衣服以及乐器,都价值不菲,那个人虽然肤色有点黑,但是不是莫西干人还难说,更像是一个体验生活的行为艺术家。
  忽然间,曲子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苏白的目光瞬间一凝,那个正在演奏的莫西干人在此时也向苏白所在的大巴看了过来,苏白可以看见对方连上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对方隐藏得居然这么深,自己竟然在刚才看走了眼。
  苏白惊而不慌,毕竟这个世界能真正威胁到自己的东西,真的不多了。
  对方缓缓起身,曲子的调子在此时也陡然异变,整个服务站里的普通人在此时都跌倒在地上陷入了昏睡,而对方也在此时向苏白这边走来,那个祖先尸体做成的木乃伊在此时也自己飘浮起来一起跟了过来。
  苏白对着大巴车窗玻璃轻轻一敲,这一侧的大巴玻璃瞬间粉碎,随即,苏白跳下了大巴车,双手抱着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
  “真的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够遇到一名高级听众。”对方的中文很流利,而且带着一种特殊的口音。
  “日本人?”苏白问道。
  “是,在下内村三郎,请多多指教。”
  对方拿下长萧,对着苏白鞠躬。
  苏白没有任何的表示,一个来自日本的高级听众,正巧在自己去龙虎山的路上玩行为艺术体验生活,可能么?
  真当高级听众是路边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什么事?”苏白问道。
  “那个村子,请您手下留情。”对方有些如释重负的微笑道,“也幸亏您杀意并不浓郁,所以给了我赶来说和的机会。家祖当初是陪鉴真东渡去的日本,在日本开枝散叶许多代了,这个村子,其实算是我家族的本宗。
  所以,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们!
  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只求您能够让这个村子继续平静祥和地存在下去,他们,其实真的很低调。”
  “我一个朋友死了。”苏白说道。
  “对此,我深表遗憾,但是您也应该感知到,是最近广播提高了我们对那些非正常存在生物的吸引力,所以才会导致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那位朋友,应该也是一名听众吧?”
  “我一个朋友死了。”苏白继续重复道,只是刚才他跟胖子只能算是朋友间的调侃,而这一次,每一次的重复那种怒火和不耐烦就更提升了一层。
  “我万分抱歉,但我能看出您身上的杀机并不重,所以希望您能宽宏大量一次,以我们的身份,也确实没有去和他们计较的必要,不是么?”
  苏白叹了口气,笑了笑,道:“其实,本来我也没真的打算屠村的,我也在犹豫。”
  内村三郎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但你忽然跑出来瞎比比一通,让我现在真的好想把那个村子彻底抹去啊,怎么办呢?”苏白耸耸肩,表示一切都是你的锅。
  “八嘎!”内村三郎脸上收去了之前的一切讨好和谄媚。
  “你早点这样不就行了么?玩儿什么虚的呢,浪费时间。”
  苏白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那个村子靠人血维系村子里本该死去人的命,让他们变成纸人继续存活,而那个杀死楚兆的纸人,只不过是他们安排出去偷偷杀人获得鲜血亡魂来源的工具而已。
  若是没有楚兆的事儿,苏白不见得会特意过来替天行道,但这一次,反正都是毒瘤,一举抹掉的话苏白心里可没有丝毫疙瘩。
  “先生……”内村三郎面前的那具干尸飘浮在了他身前,“可能有件事你不清楚,那就是到高级听众层次后,我们日本的听众可是比你们这些只知道急功近利的中国听众更具备优势的。”
  “哦?我拭目以待。”苏白的舌头在唇间舔过,又道,“另外,我更好奇你要保下那个村子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让苏白相信面前这位来自日本的高级听众是出于同宗情义才来当说客和让苏白相信当年侵华战争日本真的是为了来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一个概念。


第一百零八章 肉身碾压!
  苏白一直不能确定对方的实力阶位,这意味着对方有着极为高深的隐藏气息功法,日韩听众的生存环境确实比国内要轻松不少,甚至可能是广播觉得他们太轻松了,所以有意地制造日韩之间以及包括中国圈子听众之间的矛盾,苏白以前曾进入过有日韩听众的故事世界,里面有一个直线奖励就是双方间的互相猎杀用人头来算。
  而他们对待血统对待强化的态度,不是保命的手段,更像是一种虔诚的传承,这种模式在资深者之前可能优势并不大,甚至还有些劣势,但等到高级听众后,以前积累和感悟所积累下来的东西往往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打个比方,这个有点类似于古代武术中,一个人把一把刀看作自己的生命看作自己人生意义的传承,而另一个人只是把刀当作砍人的利器,只关心这把刀够不够锋锐,砍人利索不利索,这两种刀客在一开始可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后者说不定能压制前者,但一旦二人刀法都登峰造极时,前者无疑会更加地浑然天成。
  率先发动攻势的,是苏白,老实说,苏白这里还真有点找架打的意思,前阵子在乐山,进阶后先是碰到了陈茹的切磋,之后又接连遇到两位秦朝的遗老遗少,与扶苏和盔甲人的交手可以说苏白都没尽兴,扶苏的青铜锁链确实压制着自己,而盔甲人则是将自己按着狂虐了一顿,就算最后自己赢了,也没太大的成就感。
  这一次,苏白可打算好好玩玩,然后再去会会自己的老同学。
  “砰!”
  苏白的速度其实很快了,但还是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拦截了下来,那具木乃伊盘膝而坐飘浮在半空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结界,将苏白限制在了外面。
  内村三郎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手中长箫再度放在唇边,一时间,古朴苍凉的乐声再度袭来,恍惚中,四周像是出现了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身;
  他们在呐喊,
  他们在咆哮,
  他们在挣扎,
  强烈的不甘浓郁得似乎都要化作水流淌出来。
  内村三郎将自己打扮成莫西干人行为艺术家,意味着他对这个即将灭绝的民族文化有着很深的造诣和了解,但他的目的也并非那么纯粹,他是将那个几乎要灭绝的民族在这数百年间聚集起来的愤怒和不甘给整合了起来,化入了自己箫声之中,形成了自己的一项术法。
  这是一种超出了寻常意义的手段,苏白做不来,陈茹那个只知道一味刚猛眼高一切的女人也做不来,胖子那货也估计搞不起来,苏白认识的人中可能也就和尚有本事复制。
  一个民族的哀怨和泣血,在此时化作了一道炼狱,形成了一道可怕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苏白所在的位置。
  即使是苏白也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一个大手笔,将一个消逝的民族捏在自己手中化作相当于法器一样的助力,确实很令人惊奇,但苏白却依旧坦然,他向后退一步,对自己四周的哀怨和咆哮完全熟视无睹,而后,身体微微弯曲,一拳抡起,直接对着面前那具干尸形成的结界轰了过去。
  “轰!”
  这一次的轰鸣声很是剧烈,那具干尸也承受不住苏白这一击之下的恐怖力道而倒飞了出去。
  “你完全不受影响?不对,你居然没有灵魂!”内村三郎见到自己的漩涡对苏白完全不起作用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苏白获得了和内村三郎近距离的机会,内村三郎手中长箫向下一挥,直接拍向了苏白的面门,苏白单手举起,一把攥住了对方的长箫紧接着顺势就是一拳挥过去。
  老实说,或许是因为血统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当初进阶高级听众时所有家底都拿去孤注一掷了,这导致苏白身上其实没有什么常备的法器,或许那具盔甲以后如果调弄得好能够穿上使用,当然了,他的肉身,本身就是极为强悍的一件法器。
  内村三郎接连和苏白对拼了三下,虽然完全处于下风,但是却没受什么伤,苏白占据着绝对优势却没办法把这种优势转化成胜势。
  下一刻,刚刚被苏白一拳打飞出去的木乃伊又飞了回来,其身体开始慢慢地膨胀,从之前小孩子的体形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的体形像是一只猿猴一样直接扑到了苏白后背上,张嘴就咬向苏白的脖颈位置。
  “咔……”
  只听得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那只猿猴尖锐的牙齿居然崩裂了,而苏白的脖颈位置仅仅是出现了几条白痕,连皮都没有破。
  这一幕让内村三郎的目光略显阴沉了一些,因为他此时之所以能够和苏白在近身交锋中勉强支撑也只不过是想靠其他的手段重新拉开自己和苏白的距离而已,但苏白身体变态程度,着实让他心惊!
  “咔嚓……”
  长箫在此时直接崩断,自内村三郎的脚下也当即出现一道深奥的法阵纹路,这一侧的空间也开始扭曲起来。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和苏白继续纠缠下去,虽然交手时间很短,但内村三郎清楚,自己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了,如果大家隔着距离远一些,自己兴许还能有所作为,而眼下,继续纠缠下去,自己只能战败!
  但苏白可没有理由让对方这么轻易地离开,当下,苏白的手直接探入了法阵之中。
  “啊!!!!”
  一声咆哮自苏白喉咙里发出,他伸进去的手在此时开始迅速地扭曲和变形,那里的空间已经折叠产生了变化,等同于一把把闸刀正在不停地切割着。
  “再见,先生。”
  内村三郎的身形开始逐渐变淡,他必须去执行第二计划,因为那个村子里的人所招惹的高级听众,并不简单,甚至,让内村自己都有些束手无策,当然,若是借此机会能够劝说他们搬离出去也是好的,至少,要把村子里的那位给搬走。
  “我……让你走了么?”
  苏白的双眸在此时忽然变得赤红起来,周身开始有一层淡绿色的光辉萦绕,其已经扭曲变形的手掌在此时又恢复如初,若是仔细地看,其实可以发现苏白的右手和大半条伸进去的手臂是处于一种崩溃和复原的动态过程中,扭曲的空间不停地挤压折断着苏白的手臂但因为苏白古僵二转的恢复速度实在是惊人,导致其手臂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用性,其实都是完整的。
  富贵在那个地方留下的后手以及青铜锁链里能量的灌输,一是帮苏白重新肃清了自己的体质,二则是在一定程度上补全了古僵二转的缺憾,使得古僵二转的副作用现在变得微乎其微,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苏白的手直接攥住了内村三郎的脚踝,内村三郎本来都消失一半的身影又不得不重新凝实起来,他看着苏白的目光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
  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只会用身体战斗的莽夫,他的战斗方式毫无美感也毫无道韵可言,但可怕就可怕在对方完全能够靠身体强吃你和碾压你,简单粗暴,且极为高效!
  “砰!”
  苏白手臂一挥,内村三郎的身体被苏白重重地砸了出去,其身体在地上砸出了一条百米长的沟壑,一直从服务站滑向了一侧的山崖边。
  当身体靠近山崖位置时,内村三郎强行止住了惯性,但其身体也在此时发出了一阵嘣脆的声响,显然在刚才那一下,自己身体内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苏白没给内村什么喘息的机会,能够解决掉自己对手前绝不多花一秒时间瞎比比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死去的对手才是最可爱的对手,很多影视作品里绝大部分的反派其实都是死于话多。
  内村三郎身形还是站着的,但是这具身体,几乎是毁掉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即将崩溃的不适,单手拍在自己的胸口位置,嘴唇翻动,咒语迅速念出,
  “式神——酒吞童子!”
  内村的心脏位置当即释放出一股黑烟,当苏白身形再度逼近时,黑烟已经将内存完全笼罩,其身形开始彻底的幻化成烟雾弥漫到了天空中,苏白也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毕竟,当对方的身形不再完全实质化的时候,纯粹的物理打击很难找得到受力点。
  内村没有选择直接逃跑,而是继续逗留在空中,他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被这么痛打了一顿直接离开有点太丢场子了。
  “那个村子对我们很重要,真的没有商量余地了?”
  “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商量?”
  苏白微笑着反问道,随即,苏白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位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血族虚影,那位其实已经走了,上次被自己召唤出来灭了一位大佬的分身自此消散于天地间,但对方曾给自己的传承,却还是依旧在的。
  下一刻,
  苏白的身体化作了一片磅礴的血雾,宛若一片血海,与此时的夕阳,
  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来,别鸡巴,
  继续!”
  ……
  PS:酒吞童子是日本平安年代的鬼族首领,一个有着英俊少年外表的妖怪。传说,他专门勾引处女,勾引到手后,便将她们的乳头割下来做食物;因为嗜酒,所以称为酒吞童子。——小龙按。


第一百零九章 祖宗显灵!
  很多事情,是因为可以让人愉悦所以才去做的,比如吃饭,比如睡觉,比如玩游戏,还比如……揍人。
  苏白真的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的揍人了,上个故事世界自己跟胖子变成了普通人已经很憋屈了,之后连续遇到的人和事儿又比较特殊,所以,此时在这位内村先生身上,苏白算是很痛快地发泄了一把。
  至于对方的国籍和身份,苏白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哪怕换一个国内的听众在刚刚那个时候阻拦自己,苏白也会直接揍上去。
  此时,长途公路服务站的上方天空,一团黑雾正在被一片血光追逐着,这种追逐其实极度欠缺美感,有点像是玩上世纪一款叫做“贪吃人头”的游戏,无非就是追逐、撕咬、挣脱、再追逐、再撕咬不停循环的一个过程,
  显得,也有些枯燥。
  而苏白却乐此不疲,因为那团黑雾在自己一次次撕咬之下,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稀薄了。
  最终,黑雾坠落下来,砸在了一侧岩壁上,重新显露出内村三郎的身形,此时的内村三郎全身上下鲜血淋漓,很多地方白骨都已经显露出来,而在其心脏位置,也有一团黑气不停地进进出出,带给他极大的痛楚。
  苏白的身形在其身侧重新显现,比起内村三郎的狼狈,苏白倒像是刚刚热身结束的样子,仿佛刚刚活动开还没真的发力。
  他之前对内村说过“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现在,无非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内村自己说的话是正确的而已。
  内村三郎咬了咬牙,他的牙齿间全是黑色的血液,眼里倒是没有怨毒之色,反而显得有些平静,他深吸一口气,道:
  “我认输,我不阻止你做任何事情。”
  这算是低头了,在苏白绝对实力面前,内村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丝毫翻盘的可能性,按理说,同等级的日韩听众面对同等级的中国听众基本都能占一些便宜,因为他们对血统以及对术法的理解和运用比后者普遍深刻一些,但内村只能哀叹自己运气不好,碰到一个绝对的钢板。
  “呵呵。”
  苏白笑了笑,但还是走近了内村三郎,内村三郎没有再反抗,更没有偷袭的打算,从因果上来说,就算苏白抛开了给自己昔日朋友报仇的动机来看,苏白现在跑过去把不符合这个世界位面主题的村子给抹去,是天经地义也是符合广播认可的,内村出手来阻止,本就是不占因果,眼下已经强弱分明的时候,如果自己再继续硬刚下去,对方就有理由直接杀死自己了。
  看着如此凄惨的内村,苏白也跟着他一样蹲了下来,摸了摸口袋,取出两根烟,递给了内村一根,内村接了烟,然后苏白又递来了打火机并且帮忙点燃。
  这让内村有些莫名其妙,苏白的态度转变着实有些太快了一些。
  但内村还是把烟咬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问道:“先生,你还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抽了烟从胸口飘出来是什么样子,还真挺有趣的。”
  苏白指了指内村的胸口,那里几乎被打碎了,肋骨都已经露了出来,内村刚刚抽烟时,烟从口入,却因为身体残破的原因导致一些烟就从身体内冒出来了。
  听到这个解释,内村三郎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这个中国人完全是拿自己当猴在戏耍!
  但内村三郎还是克制住了,因为这个中国人太可怕了,他认为就算是现在日本听众圈子里最接近证道的那一位碰到自己身边的这个中国人哪怕有境界上的优势但真交起手来可能也没绝对的胜算。
  “说吧,你保护那个村子,目的是什么。”苏白问道。
  “原因,我已经讲过了。”内村三郎这般回答道。
  “哦,那你可以去死了。”
  苏白猛地伸手一压,庞大的压力直接倾泻下来,内存本就残破的身体在此时根本禁受不住,烟头直接从嘴里吐了出来,身体更是被苏白手掌上的压力给压得紧贴在了岩壁上,就像是一只壁虎,一只狼狈的壁虎。
  “我已经放弃抵抗,你杀我,会受到广播的惩罚,你没有因果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死手!”
  “今天是九一八。”苏白淡淡地道。
  “……”内村三郎。
  ……
  “你和那个人,认识?”
  孙家村的村口位置,刘和站在坐在石墩儿上的老村长面前,面对着老村长的质询。
  “他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室友。”老村长缓缓点头,像是记起来了,道,“就是那个开枪打死你的人?”
  “对,就是他。”刘和回答道,同时他又问道,“但我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恐怖,这是为……”
  老村长打断了刘和的问话,他摆摆手,“不该知道的,你就甭问了。”
  另一名村里的老人在此时走了过来,对老村长点点头,示意安排好了,然后指了指刘和。
  “小和子,你也续命了好几年了,也该够本了。”老村长叹了口气,站起身,伸手在刘(孙)和肩膀上拍了拍,他没敢太用力,这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因为刘和现在的身子,就是纸糊的。
  刘和的连上露出了惊恐之色,他有些不能理解,“老村长,村子里其他人可是至少能续命三十年,我才……”
  “去祠堂吧,他们,已经在等着了。”老村长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刘和还想挣扎,因为他能够听出来老村长话语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但老村长直接将一条红线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一扯红线,他就不得不跟着向那个方向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政令不下乡的时代中,是一个个宗祠维系着最低一级的统治秩序,也维系着宗族子弟的团结,但在当下这个年代,还依旧保留着的宗祠,有是有,但比以前少了太多太多,而且围绕着它所产生的号召力,也虚弱了太多太多,这也算是直接导致了国内人口占大多数的族群在号召力和团结力上的明显弱化。
  等到老村长牵着刘和来到祠堂口时,刘和看见外面站着一群村民正在对着里面哭泣着,而站在祠堂里面的,则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靠着纸人身体续命存活的人。
  孙家村人口也就一百多人,却有将近五十人其实早就应该死去了的,却依靠村子里的秘法一直活着,而眼下,他们被集中在了祠堂里,刘和也被推了进去,站在了那批人之中。
  村子里几个会手段的老人在此时也很自觉地走入了祠堂里,他们其实没死,他们还活着。
  老村长也走了进去,他站在台阶上,先看着面前的这帮靠着纸人身体继续续命的村民,歉然道,
  “诸位乡亲父老,你们其实早就应该离世了,但却多活了这么久,多和自己家人待了这么久,怎么说,都比那些正常死去的人够本了吧?”
  老村长顿了顿,继续道,“但没办法了,村子遭了大难,或许,死人不入轮回本就是有违天道,以前天道不管我们,我们可以偷偷地做,但这一次,村子却因此遭遇大劫了。
  你们,都得死,包括我在内几位会传承术法的老家伙,也会陪你们一起去死,只有这样子,村子里其他还活着的人们,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你们也看开点吧,就当是给自己还活着的亲人留一些活下去的可能吧。”
  说完,老村长和那几位村里老人取来了煤油,开始在祠堂里浇起来,煤油的味道很不好闻,但此中示意出来的结局更是让人不安。
  祠堂外站着的村民们哭得更厉害了,祠堂里的纸人们有的认命了,有的还在叫骂和挣扎,但他们身上已经被缠着红线,根本挣脱不开。
  哪怕是变成纸人只能继续苟活着,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也比彻底死了的好。
  但只有老村长能够大概猜测到自己这次村子到底招惹了一个怎样的可怖存在,所以,他没有万分的侥幸,甚至放弃了抵抗的意思,只能寄托于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以此来消弭对方的怒火使得对方放过村子里阳寿未尽的乡亲,至少,给孙家村续存一些香火吧。
  至于老祖宗一直传承下来的东西,也是时候带着一起进火堆了。
  然而,就在老村长拿出打火机准备打火时,一阵风吹来,将打火机的火苗给直接吹灭;
  老村长再一次打火,风又一次地吹来,将火苗熄灭。
  老村长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却在此时,祠堂里所有的牌位都开始颤抖起来,甚至最上方的那个一直被锁在铁盒子里的那尊从未显露在人眼前的牌位也开始躁动起来,铁盒子居然有了一种要崩塌的感觉。
  “大劫……到了么……”
  一个极为苍老且虚弱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仿佛隔了数千年。
  老村长当即泪流满面,村子里所有人也都知道这是老祖宗显灵了,当下,所有人都跪伏了下来,大喊“老祖宗显灵,老祖宗救命啊……”
  刘和也跪着哭喊着,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眼下,老祖宗居然显灵了,村民们心里当即升腾起了活下去的希望,那是一种信仰的兑现!
  “哦……那就都死吧……”
  祠堂里外的村民们听到这句话都愣了一下,
  不对啊,
  老祖宗显灵了怎么说这个话?
  “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体之声传来,祠堂外那些本来还活着的村民在此时身体直接炸裂,血雾直接融入了最上方的铁盒子之中,老村长睚眦欲裂,他不敢想相信村子供奉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老祖宗牌位居然在村子遭遇大难时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他还在想着为村子延续做最后努力,但老祖宗显灵后却直接下杀手,而且是绝户的杀手,外面的那帮村民可都是活人啊,是能剩余繁衍延续宗族的活人啊!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下一刻,包括老村长在内,祠堂内的纸人们身体也炸裂开,纸人没有血肉,但是他们的亡魂寄托在纸人身上相当于半个鬼修,此时他们的亡魂也被当作养料一样强行拽入了铁盒之中,
  整个村子,
  在此时彻底化作了死寂,
  只有祠堂供桌最上方的铁盒子缓缓地飘浮起来,它在盘旋着,它在寻找着,它同时也是在等待着,
  一声简短地叹息自铁盒子里传出:
  “它,又要搬家了吧……”


纯洁滴小龙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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