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还账


  “那孩子就这么死了?”我问方时良。
  “对,死得很彻底,但魂魄没被那个冤孽伤着。”方时良点点头。
  “就他妈……就他妈这么把孩子弄死了?!!”我声音有些颤抖,明显是激动过度的反应,眼里满是不敢相信:“海刚那孙子就这么狠啊??”
  “恶鬼无心啊,能不狠吗?”方时良笑道,虽说眼神里也有些沉重的意味,但语气听来还是那么的轻松:“如果是普通的冤孽,那么还有可能会心存一善,但这个冤孽却没半点善念,原因很简单……”
  说到这里,方时良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了,他凑到我身边,低声说:“海刚魂魄所形成的冤孽太像是活人了,活人的心坏,所以它的鬼心自然也就坏,要是这个冤孽没那么多脑子,只是一个单纯的恶鬼,想要泄怨报仇,那你爷爷他们也不会遇见这个状况。”
  在陈邦胜冲进屋子来,看见自己的孩子躺在沙发上再无声息的时候,他已经从崩溃的边缘,彻底踏入了崩溃的深渊。
  据方时良说,那孙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算是个有脾气的人。
  见自己孩子死了,他先前还充斥在眼底的恐惧,此时已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愤怒。
  那是近乎于绝望才会产生的愤怒。
  “海刚!!你他娘的给我出来!!!你出来啊!!!!”陈邦胜抱着孩子的尸体,泪流满面的站在客厅里,嘶吼着:“你有种害死我孩子!!你就没种出来吗?!!”
  陈邦胜的嘶吼声,大得震耳,虽然这些声音听起来有种癫狂的味道,但我爷爷他们却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陈邦胜的吼声之中所带着的痛苦。
  当时我爷爷跟我父亲都傻眼了,他们压根就没遇见过这么干脆的冤孽,说就弄死人就弄死人,二话不说就动手,连点给人的余地都不留。
  愣过之后,我爷爷跟我父亲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洗怨这门的规矩很多,但随着时代变更,能够一代代被弟子们遵守的规矩,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条。
  其中有一条,是不能用法术杀人。
  而其中还有一条,就是不能用法术去打散冤孽的魂魄。
  道家讲究重(zhong)生,洗怨这个法派的先生,更是将重生的理念发扬到了极致。
  我爷爷跟我父亲都是属于那种死守规矩的顽固分子,从入行开始直到最后,他们都将规矩这两个字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
  宁死不做乱规矩的事,这就是他们的人生信条。
  可当我爷爷他们眼睁睁的看见那孩子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或是说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救他……
  在那个时候,我爷爷他们心中的信条,已经开始动摇了。
  “我知道海刚冤枉,我也知道他要报仇,我也觉得他应该报仇,但有的事,确实是做得太过火了。”这是我爷爷在事后跟左老头说的话。
  甭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杀谁也不该杀这个孩子,但海刚偏偏要拿这孩子来开刀,第一个宰的就是他。
  从这点来看,也能多少推断出来,海刚心里的怨恨有多重。
  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杀光陈邦胜的全家。
  陈邦胜的孩子无辜,难道他的孩子就不无辜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算来算去,陈邦胜也不亏,活该落个这种结局。
  可话虽是这么说,但在我们这些局外人看来,那个孩子的死,确实是过分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只限于普通情况。
  像是海刚跟陈邦胜这种情况,旁观者要么会陷入纠结,要么就会偏袒一边,根本就不可能达到所谓的“清”。
  “其实仔细想想,你爷爷当时也算是偏袒了一边,他能给陈邦胜的孩子抱不平,那为什么不站在海刚孩子的角度上去看看这事呢?”方时良怪笑道。
  “放屁!你他娘的别瞎说行不行?!”我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偏袒??如果不是陈邦胜孩子死在自己面前,那……”
  “那他就会站在海刚那边,坐等陈邦胜的孩子给海刚家人赔命?”方时良打断了我的话,笑呵呵的问我。
  我听见这问题,也不吱声了,自己掏出烟来抽着,眉头越皱越紧。
  “陈邦胜当时很气愤,真的,恨不得杀了你爷爷跟你父亲解恨。”方时良阴阳怪气的笑着:“他也不想想,这些麻烦都是谁招来的。”
  “他生气很正常。”我低声说道。
  “嗯,这倒也是。”方时良叹了口气:“毕竟孩子是死在自己最放心的先生面前,能不生气那才有鬼了。”
  “之后呢?”我苦笑着问道:“陈邦胜就这么算了?没跟我爷爷他们吵起来?”
  “哪能不吵啊,就差打起来了,但最后好像还是被你爸劝下去了。”方时良摇了摇头:“具体你爸是怎么劝的,我也不清楚,没人跟我细说过,但你师父应该知道。”
  听见方时良这么说,我还真感觉有点失落。
  陈邦胜在那种情况之下,精神肯定是崩溃了,再加上海刚放出了话,第二个要杀的就是他老婆,那他肯定是又急又怒又害怕。
  像是这种精神状态失常的客人,想要将其劝住,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难啊。
  更何况自己的孩子就死在了这些先生面前,生不生气是一回事,能不能再相信他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到了现在我都很好奇,我爸是怎么把陈邦胜劝住的?
  “从陈邦胜孩子出事的那天开始,你爷爷跟你爸就暂居在陈邦胜家了。”方时良笑道:“那时候,陈邦胜家里其余的人也都迁了回来,虽然外面看起来挺安全,但再怎么说,还是比不过有两个先生在家里罩着啊。”
  “不光是这样吧?”我叹了口气:“连陈邦胜的孩子都被那个冤孽带回来了,要是海刚还想杀其他的人,甭管那人跑多远,杀起来肯定也是一样的轻松。”
  “对,这也算是一个理由吧。”方时良点点头:“那孩子应该是被海刚冲了身子,之后才鬼使神差的回了陈邦胜家,但说起来也挺怪的,这孩子一路回去,竟然没被别人发现,这点许多人都想不明白。”
  “你想明白了吗?”我问。
  “这种事要是想不明白,我当混个屁啊,咱先不说这个。”方时良不动声色的转开了话题,一点都没有尴尬的表情:“这次是海刚点了名要弄死陈邦胜他老婆,所以当天,他老婆就被陈邦胜他们从医院接回来了。”
  “中途没出什么岔子吧?”我有些担心。
  “没出岔子。”方时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听见这话,我便松了口气,但还没等我多问什么,方时良就补充了一句。
  “但出不出岔子其实都一样,海刚上了门,全家都得死,一个都活不下来。”
  如方时良所说。
  在这件事上,其实中途出不出岔子都一样,只要是海刚找上门了,该死的人都逃不了。
  当然,这些也是我听完整个故事才得出的结论。
  在那时候,我听见方时良那么说,也只是觉得他是嘴贱了随便说说,有种夸大其词的味道。
  但实际上呢?
  现实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二天中午,陈邦胜一家跟你爷爷他们正在吃饭呢,海刚就上门来了。”方时良咧了咧嘴:“那孙子还挺有礼貌,敲了敲门,才走进客厅里来。”
  “光明正大得这么嚣张??”我一愣:“都不带玩偷袭的啊??”
  “它用不着偷袭。”
  方时良无奈的摇摇头。
  “因为你爷爷他们根本就拦不住它。”


第一百零一章 弱点
  由于海刚提前就放出话来了,所以我爷爷他们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就做足了准备。
  至于这个所谓的准备是什么样的,方时良并没有跟我说明白,准确的说,他自个儿也不清楚我爷爷他们都做了什么准备,但大概就是布阵起咒这类的东西。
  “你爷爷用的阵局是什么,其实你心里大概也有个范围,毕竟厉害的阵局就那么几个,不用折寿的阵局,也就是那么几个罢了。”方时良对我说道,表情很好奇,似乎是想让我给他解答这些问题:“据说海刚前脚踏进来,后脚你爷爷跟你老爸就起阵了,一人起了两个,都是不一样的阵局。”
  “两个?还都是不一样的?”我皱了皱眉头:“那照着你这么说,一共是四个不相同的阵局呗?”
  “对。”方时良点点头。
  “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大概的范围,我还是能猜到的。”我耸了耸肩:“洗怨这门的阵局有很多个,厉害的阵局也不少,可要是论到不折寿就能降服冤孽的阵局,算来算去,估计也有十几个吧。”
  “嚯,底蕴还够丰富的。”方时良笑了笑:“跟我说话你不嘚瑟能死啊?”
  “不是嘚瑟。”我很淡定的看着他,说道:“这是事实。”
  方时良似乎觉得我这话挺装逼的,所以在听见我的话后,他压根就不在这话题上纠缠了,继续跟我说着接下来的事。
  海刚死后会形成这种冤孽,恐怕就跟它胳膊上的那些纹身有关系,也就是说,它之所以能够变成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怪孽”,很大的因素,都是人为的。
  想想其实也觉得挺讽刺的。
  除开那些天生地养的奇孽之外,最棘手的冤孽,基本上成形的原因都跟活人脱不开干系,甚至于有的是活人直接制造出来的。
  这些冤孽,因活人而生。
  那些活人,则因这些冤孽而死。
  所以在许多时候,我对瞎老板以及我师父他们的某个观点都很赞同。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八个字确实不是在说笑。
  “你爷爷他们起阵之后,海刚也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被吓住,照样一步步走到了餐桌边,压根就没被阻挡半步。”方时良说着,眼里疑惑的意味更浓厚了:“这个冤孽不惧阴阳,不惧山河,不惧五行,实力看似不强,但弱点却几乎没有,这让你爷爷他们都有点懵了。”
  “几乎?”我看着方时良,有些好奇。
  这两个字我是注意到了的,虽然方时良说话的语速很快,但这两个字我依旧听得很清楚。
  “对,几乎。”方时良点点头:“它只有一个弱点,这个弱点,在当天就显露出来了。”
  “什么弱点?”我皱着眉头,问道。
  方时良听见我的问题,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
  “这个弱点,对你爷爷他们来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啥意思?”我一愣。
  “那个冤孽的弱点吧,不致命,这弱点对它自己来说,是不会有任何伤害的。”方时良说到这里,咧了咧嘴,笑容显得很无奈。
  “不会有伤害还算是弱点啊??”我瞪大了眼睛,心说方时良啥时候说话这么诡异了,听了半天硬是没想明白他的意思。
  “你别插嘴,妈的话多,等我先说行不行??”方时良被我这么一问,也有些不耐烦了,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这冤孽的弱点,就是它不能伤害除了目标之外的人。”
  原本我是想直接问他一句“吹牛逼呢?”,但抬头一看,这孙子正用一种威胁性的眼神盯着我,其意不言而喻。
  再插嘴,老子就弄死你。
  “虽然我们都不了解这个冤孽,但你师父跟你爷爷可都研究过啊,多少都能摸出来一些路数。”方时良说道:“这些事,其实你爷爷跟你父亲都想到了。”
  ……
  那天中午,我爷爷他们一看海刚没被阵局困住,连点被阻挡脚步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走到餐桌边上了。
  见到这情况,他们也急了,直接过去就拦住了那个孙子。
  当然,“拦住”这两个字算是形容他们只有那个动作,至于有没有真正的拦住海刚,那就必须得两说了。
  “你别乱来!!”我父亲将我爷爷以及陈邦胜一家人挡在了身后,毫不畏惧的站在海刚的面前,手里握着靐孽木,死死的瞪着它:“别逼我们往死了收拾你!!”
  “往死了收拾我?”海刚不置可否的笑着,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不说别的,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这句话几乎就相当于直接抽我爷爷他们的脸了,嘲讽的力度那叫一个足啊。
  没等我爷爷阻止,我父亲就将手里的靐孽木举了起来,作势要拍它一下试试水,但没想到的是,海刚的动作更快,直接伸出手就要掐我父亲的脖子。
  真正让我爷爷他们想不明白的事,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当海刚的手掌即将要碰触到我父亲脖子的时候,这孙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就像是被电打了似的,颤抖的动作非常明显。
  随后,它就像是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即狰狞又恶毒。
  “还真不能乱杀人啊……”
  海刚嘀嘀咕咕的念叨了这么一句话,虽然声音很细,但我父亲还是听见了。
  “你不能乱杀人??”我父亲显得很诧异,上下打量了海刚一眼,满脸的疑惑:“恶鬼报仇都是冲着仇家去的,你这是……动不了外人吧??”
  那时候,陈邦胜一家人没有尖叫,大部分人都闭上了眼睛,互相依偎着,身子颤抖个不停,明显就是在害怕。
  而陈邦胜跟他老婆,则是死死的瞪着海刚,如果不是我爷爷他们事先叮嘱过,恐怕这时候他们俩都上去找海刚玩命了。
  在孩子被海刚杀掉之后,陈邦胜两口子,基本上都处于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了,压根就不怵海刚这孙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父爱母爱的体现了。
  “他们身上都有我的怨,但你们身上没有,可惜了……”海刚当时显得很失落,看着我父亲的目光,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我是打心底里想顺手干掉你们两个多管闲事的先生,可惜情况不允许啊……”
  说完这话,海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父亲却已经不想听了。
  “你别逼我们跟你鱼死网破,大不了咱们一块儿玩完!”
  像是这种能够激怒冤孽的话,其实我父亲是不该说的,毕竟现在还没找出能够制服冤孽的方法。
  海刚魂魄所形成的冤孽不惧阴阳山河五行,基本上就能算是没有弱点的冤孽了,比阴齾之孽这类的死祖宗都要棘手得多。
  如果非得冒险再一次起阵的话,想要保证阵局能够对冤孽有效,那就必须得付出一些代价了。
  比如说,寿命。
  ……
  “洗怨这门最硬的阵局,无非就是引天雷勾地火,我爷爷他们那时候用这两招了吗?”我看着方时良,满脸的担忧。
  “没有。”
  方时良摇了摇头:“它根本就不给起阵的机会,直接就动手了,哎小兔崽子,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个冤孽很像是活人啊?”
  我嗯了一声,说,是。
  “它不光是样貌像是活人,那种奸诈狡猾更是跟活人没有两样。”方时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其实它第二天去找陈邦胜他们,根本就不只是为了杀陈邦胜的老婆。”
  “目标不是她??”我一愣。
  “嗯,不光是她。”方时良苦笑道:“是所有人。”


第一百零二章 惨死
  先生毕竟是先生,不是仙人,不是万能的神。
  许多时候,大家觉得先生都应该能做到的事,其实先生根本就做不到。
  就像是海刚跟陈邦胜这事,我爷爷跟我父亲压根就没来得及反应,它就冲着陈邦胜的家人下手了。
  阵局厉害吧?
  道家的法术厉害吧?
  但全他妈不顶用。
  冤孽出手的速度太快,想要起阵施咒,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等到先生把阵局起了,海刚估计都快杀过瘾了。
  第一个被海刚拽到怀里的人,是陈邦胜的老婆。
  在这个点上,海刚没有食言,它确确实实是先从陈邦胜的老婆下手,这也就是所谓的第二笔债了。
  “你爷爷他们当时都懵了,要是我,我也得懵。”方时良说到这里,唉声叹气的样子显得特别失落:“从古到今,我就没听过没见过没在书里看见过这种冤孽,明明是魂魄修出来的真身,但本体却近乎于活人,还他妈没弱点,出手的速度快还不说,脑子转得更快。”
  说着,方时良把烟头掐灭,丢到了边上。
  “你知不知道海刚为什么食言?为什么没有再一个接着一个的干掉仇家?”
  我听见这问题,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回答道:“肯定是急了呗,可能还有点害怕,既然你都说了,它的脑子近乎于活人,那迟则生变这四个字,它必然是知道的。”
  “没错,就是这样。”方时良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但就我感觉,他既然变成了鬼都这么淡定,还敢跟先生对着干,明摆着就不是善茬,肯定知道不少事。”
  “对!”我点头。
  “在沈阳混了这么多年,你爷爷的名号,它也是必然听过的,所以当天一回去,指不定就想起什么来了。”方时良跟说故事一样,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的推理:“虽然它胆子大,敢跟你爷爷他们硬着干,但也闹不住心急啊,报仇心切啊报仇心切,如果不抓紧时间把正事给办了,越往后风险越大,要是被你爷爷他们把整件事都给搅和了……”
  “那它就得哭了。”我笑道。
  “对啊!”方时良一拍手掌,笑道:“所以啊,那天中午,陈邦胜一家人都被海刚给宰了,谁都没能活下来。”
  听见这话,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但也没说什么。
  见我不吱声,方时良耸了耸肩,便继续往后说了下去。
  ……
  “你们俩反正碰不到我,爱咋整就咋整吧。”
  海刚当时就跟个二流子一样,很无赖的对我爷爷他们说了这么一句话,眉宇之中还有挑衅的意思,手掌已经搭在了陈邦胜老婆的脸上。
  我爷爷跟我父亲还没来得及说话,陈邦胜忽然就是一声暴吼。
  “你给老子把人放了!!!”
  与此同时,在现场的那些陈邦胜的家人,也都纷纷开了口。
  有冲着海刚求饶的。
  也有骂海刚不是个东西的。
  但绝大部分的人,都在跟我爷爷和我父亲说话,所说的内容,无非就是求救。
  在这时,陈邦胜已经站了起来,直冲着海刚就要过去,但还是让我爷爷给拽住了。
  “你俩不是很能吗?!!”陈邦胜被我爷爷这么一拽,顿时就急眼了,又急又怒的冲我爷爷吼着:“你们这些神棍!!不是说了能救我一家吗?!!我孩子昨天就死了!!今天你们还准备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老婆死?!!”
  我父亲跟我爷爷的脸色都很难看,被他这么一骂,还真有种一刀子捅死他的冲动。
  “还不是你惹来的麻烦?!!操!!!你他妈现在还有脸跟我骂?!!”我父亲强忍着给他一嘴巴子的欲望,怒视着这个王八蛋:“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撒手不管?!!”
  “他娘的,咱爷俩可真是够贱的,莫名其妙的惹来一身骚。”老爷子自嘲的笑着,抬起手来,指了指陈邦胜:“我跟你说过,你的事是咎由自取,要不是因为老一辈的规矩,我连你家人都懒得帮!”
  但气愤归气愤,抱怨归抱怨。
  该办的事,还是得办。
  “把人放开!!!”我父亲大吼着,抬起手,便用靐孽木照着海刚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这一拍下去,我父亲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靐孽木在碰触到海刚脑袋的时候,其传来的触感,犹如是空气,上下晃动之间,连靐孽木带自己的手掌,都能融进海刚的脑袋里。
  “我不是说过么,你们碰不到我。”海刚笑得很灿烂。
  “我能碰得到她就行!”我父亲没有多说,低吼了一声,将靐孽木收了回来,一把就拽住了陈邦胜老婆的手腕。
  海刚见我父亲拽住了人质的手,也没着急,更没紧张,很淡定的对我父亲说:“撒手,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撒你妈了个逼的!!!”
  陈邦胜现在已经急眼了,没再顾着我爷爷的阻拦,冲上来就拽住了自己老婆的另外一只手,眼睛通红的瞪着海刚:“我他妈……”
  “你还有脸这么看我?”海刚打断了陈邦胜的脏话,笑容很讥讽,眼中闪烁的全是怨恨的光芒:“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明白吗?”
  “你家人是因为你才会死。”
  “你老婆,你孩子,你的父母,你老婆的父母……”
  “全他妈都是因为你才死!!!”
  当海刚吼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父亲跟陈邦胜都感觉手里松了一下,随后就猛地一沉。
  低头一看,自己依旧还拽着那个中年女人的手,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只手臂的另外一端,却没有再连接上身体,而是空空荡荡的露出了一个光滑如镜的横切面。
  血流得很厉害。
  手臂的横切面在流血,陈邦胜老婆身上的伤口也在流血。
  “我不是说了么,让你们撒手。”海刚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白净的牙齿,笑容灿烂又兴奋,充满了病态的感觉:“小陈啊,自己拽掉自己老婆的手,感觉怎么样啊?”
  陈邦胜的老婆,似乎也遇见了跟她孩子一样的情况。
  哪怕自己的双手都掉下来了,血流如注,脸色惨白,也依旧在笑着。
  她能不能感觉到疼,这点谁都不知道。
  但要是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很是开心。
  跟海刚一样的开心。
  “我真的……特别讨厌你们这样的人……”
  海刚说着,轻轻将手掌往上移了些许,食指恰好放在了陈邦胜老婆的眼睛旁边。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惹来了一堆麻烦……但现在却又怪起我来了……他是人……难道我就不是个人吗??”
  这些话明显是冲着我爷爷他们说的,话里话外,都是一种质问的味道。
  “陈邦胜的家人是家人,难道我的家人都是畜生??都不该被你们同情???”
  海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颤了,语气也是渐渐激动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海刚的手指,缓缓捅进了陈邦胜老婆的眼睛里。
  “老婆!!!!”
  “我操你吗!!!”
  陈邦胜跟我父亲的嘶吼声,都透出了一股子怒意,但其中绝望的味道,却比怒意更多。
  海刚碰不着,想动它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而陈邦胜的老婆,则是能很直接的触摸到,但现在谁也不敢上去拽她,生怕一不小心就拽个零部件下来。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没了主意,除了我爷爷。
  ……
  “你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能够忍住杀心,去帮那些个杂碎,这点我认输,确实是比不过他,但这个活钟馗,不光是心境比咱们高得多,所学的法术也多得远超咱们想象。”方时良说到这里,语气严肃了起来,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跟着你师父混的那些年,你爷爷学了许多东西,不光是洗怨那门的,还有一些算是你师父压箱底的绝活儿,全都学了过来化为己用,其中有一个阵局,就刚好用在了海刚身上。”
  “啥阵局?”我问。
  “你爷爷第一天觉得失败是因为准备不充分,低估对手了,所以才让那孩子死在了海刚手里,都没能救下来,但第二天的这些准备呢,看似充分,但杀招是一个没有,说白了,你爷爷他们还是低估这孙子了。”
  方时良摇摇头:“引天雷,勾地火,太清度仙阵,这些阵局都是极其厉害的东西,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阵局需要事先准备好的那些材料,你爷爷他们照样用不了这些阵。”
  “无奈之下,你爷爷就只能用一个效果强力且不需要材料的阵局,来收拾海刚这个孙子。”
  “不需要材料的阵局?”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不要材料的话,那还不得是用寿……
  “对,不需要材料,但需要起阵人的寿数。”
  方时良低下脑袋,看着手边的烟头,声音很沉闷。
  “得花上十年寿数,才能起一次这个阵局……”


第一百零三章 自尽
  不需要材料,直接以寿数来起阵,这个阵局的特点,确实是能救人命的。
  但仔细想想……
  洗怨这门有这种法术吗??左老头也没教过我这样的阵局啊!!
  “那是什么阵局?”我看着方时良,语气不由自主的焦急了起来,虽然这个故事的背景已经是几十年前了,但我想到我爷爷要折寿起阵……我他妈还是得急啊!!
  “那是什么阵局?”方时良挠了挠头,似乎也有些想不起来了,满脸迷茫的抽着烟,愣愣的看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最后才说:“记不清了,反正不是洗怨这门的东西,但肯定是左老爷子教给他的绝活儿之一。”
  “我师父?”我皱紧了眉头。
  左老头教给我的东西也不少了,但我还真不知道有哪个阵局是这样的,难不成那老家伙对我藏私了??
  这也不应该啊,那老家伙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甭管多牛逼的招数,他都不可能对我藏着掖着,除非是法术太过于伤天害理,教出来有伤天和,所以才不乐意教给我,或是因为法术本身对先生的负荷太大。
  就像是那个所谓的太清度仙阵,一起阵就有当场暴毙的可能性,这种近乎于自杀的招数,他敢随便教给我吗?
  这一次,要不是有方时良帮我说话,帮我劝了劝我师父,恐怕到最后他都不可能把太清度仙阵的阵图给我。
  “在这个阵局起来的瞬间,海刚的真身就有崩溃的迹象了。”方时良继续跟我说道,表情很是复杂:“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好,闪屏了似的,魂魄的特效,也在那时候暴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爷爷成功了?”我一愣。
  “不是。”方时良苦笑着说道,眼里似乎是有一丝同情:“你爷爷没成功,你明白吗?”
  “我爷爷没成功?”我挠了挠头,笑得很是勉强:“这么说他是失败了?”
  “不,从结果上来说,他这个阵局是很成功的。”方时良咂了咂嘴:“可惜的是,他阵局成功了,但结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据方时良给我介绍,那个阵局完全能算是一种特殊的“作弊器”。
  不需要材料作为媒介,直接咬破食指在掌心画一道符,照着冤孽的天灵盖一拍,甭管是多厉害的冤孽,十有八九都得被这一巴掌把魂魄给拍散了。
  魂魄散了,冤孽自然就得算是“死”了。
  别的先生用这一招,那叫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无奈之下,才会做出这种有伤天和的举动。
  可要是洗怨这个法派的先生用了这种手段,那就相当于自逐师门了。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让先生破了,那这个先生,还有什么颜面自称是洗怨这个流派的人?
  “我爷爷在用那个阵局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决定了吧?”我问方时良。
  “那必然啊。”方时良点点头,表情似乎是很不屑,但眼底深处的钦佩之意,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用了这一招就没有回头路了,要是没成,那陈邦胜就得死全家,要是成了,那海刚的魂魄必然会被打散,而你爷爷自己也就算是破了规矩,行里人会不会在背后议论,这个说不准,毕竟有的人能理解,有的人是老顽固,而有的人则喜欢落井下石……”
  “怪不得我听左老头说我爷爷金盆洗手了……”我叹了口气:“搞半天是因为这个啊。”
  方时良摇了摇头,说:“不全是这个。”
  听见这话,我也不由得愣了愣,但也没再追问,继续往下听着。
  ……
  被我爷爷一掌拍中了天灵盖的瞬间,海刚嗷的一声叫了起来,身子剧烈的颤动着,原本还看着跟活人无二的身躯,此时显得虚幻无比。
  “你果然想杀我!!!”海刚的嘶吼声中,虽说也有痛苦的味道,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怨恨。
  “我不想!!”
  我爷爷当时也是急了眼,一边要死死控制住手掌,让它紧贴着海刚的天灵盖,以免阵局破了出岔子,一边又在冲着海刚吼着,老脸憋得通红。
  他这一辈子遇见过的麻烦事不少,能要人命的麻烦,也遇见了不少。
  但就真没碰见过这样的事。
  太他妈憋屈了。
  我爷爷的辈分资历,在玄学这一行中,绝逼能算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论经验,他比绝大多数先生都经验丰富得多,这几十年可不是混过来的。
  论本事,这点都用不着质疑。
  既然他能在东三省那块地界闯出活钟馗的名号,并且能够跟镇江河董老仙儿他们三分天下,这些都足以看出他不是那种名不副实的先生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牛逼的老前辈,在这件事上,照样崴了脚了。
  估计我爷爷自己都纳闷,马失前蹄也不带这么失的啊,几十年都过来了,也没遇见这么诡异的活儿,但今儿怎么就撞上了呢??!
  “你跟他们都是一路人!!!”
  海刚大吼着,忽然笑了出来,那种刺眼的笑容,在我爷爷他们看来是那么的讥讽。
  “一个个都说慈悲为怀!!到了头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实人!!!”
  “你去问问陈邦胜!!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商人!!什么时候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现在该死的人还活着!!我他娘的想报个仇也得被你们拦着!!这还有天理吗?!!”
  原本我爷爷跟我父亲还有些生气,特别是我父亲,一看他老爹连折寿的招数都用出来了,急得眼泪直往下掉,但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了这时候,别说是我爷爷了,就是我父亲,也不怎么觉得生气了,反而感觉到一阵迷茫。
  “你们这些修道的先生,不就是该惩恶扬善吗??”海刚大笑着,对我爷爷他们说:“你们现在只看见我杀人,就觉得我是个恶鬼,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殡仪馆看看?!去看看我家人的尸体啊!!”
  被这么一吼,我爷爷跟我父亲也没了言语,表情矛盾的看着海刚,谁都不吱声了。
  其实别说是他们,甭管是哪个先生遇见了那种情况,十有八九都是会选择沉默的,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原本我是不想把你们给拖进来的,既然你们非得这么做,就别怪我了。”
  这句话,是方时良一字不漏说给我听的。
  他说,在那时候,我爷爷跟我父亲听见海刚这句话的瞬间,他们都不由自主齐刷刷的打了个冷颤,某种难以描述的恐惧感,霎时间便从他们心底窜了出来。
  “你爷爷跟左老爷子说过,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害怕。”方时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凝重的眼神,让我都不由紧张了起来。
  “海刚要拉着我爷爷他们同归于尽?”我担心的问了句。
  “对,它那时候,就是这么打算的,但它没想到,自己得来的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丰厚得多。”方时良叹了口气:“你爷爷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呢,海刚这孙子就跟疯了一样,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留了几句话给你爷爷,之后就死……不对,是魂飞魄散了!”
  “我操??”我一愣。
  没等我发问,方时良就先一步问我。
  “你知道那孙子说啥了吗?”
  我摇摇头,问,说啥了?
  “它说,自己迟早都会魂飞魄散,只不过是早或迟罢了,报完仇泄完怨,魂魄里积聚的东西都会消散,跟它朋友所说的一样,报仇也是需要代价的。”方时良说到这里时,表情有些诡异,声音很低沉:“它还不光是说了这些,还说了一些能让你爷爷都吓住的事。”
  话音一落,方时良咧开嘴笑了笑。
  “如果海刚先一步把自己弄死,也就是先一步把魂魄给散了,那么沾上它怨的人都会死,你爷爷跟你父亲当时就已经沾上了。”
  我听见这话,表情霎时就僵硬在了脸上。
  方时良见我不说话,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说道。
  “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
  “死在怨里的人,其魂魄是投不了胎的。”


第一百零四章 怨魂
  方时良在说完那一番话后,便沉默了下去,也没有继续跟我说后面的事,一个劲的抽着闷烟不吱声。
  “陈邦胜一家都死了?”我问。
  “嗯,一个不落,包括陈邦胜在内,全都死在了你爷爷他们面前。”方时良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说道:“可以说你爷爷是眼睁睁看着这帮孙子死的,每个人的死状都一样,七窍流血,脉门炸裂……”
  “脉门炸裂?”我皱着眉头:“这有什么说法吗?”
  “其实海刚是利用怨气来杀人的,只不过这种怨气极其特殊,所以就算是认出来了,也没办法去抵抗。”方时良叹了口气:“在海刚魂飞魄散的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怨气过于庞大,冲入陈邦胜家人身子的时候,直接就把脉门给挤烂了。”
  “我爷爷他们当时没事吧?!!”我着急的问道,心说这种怨气既然都沾上了我爷爷他们,那陈邦胜一家人死的时候,他们也必然会受到牵连啊。
  “没事。”
  方时良咧了咧嘴:“你爷爷没能对付了那个冤孽,但对付它遗留下来的气,这还是很容易的事,说到底还是那冤孽小看他了,具体是怎么抵抗住那股子怨气的,我没听你师父细说,但大概就是……”
  说着,方时良往前凑了凑身子,用手拽住了我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用这个当媒介,才能勉强把那股怨气给驱散掉。”方时良一边拽着玉佩,一边嬉皮笑脸的对我说:“这是用太岁骨做的,所以功能性比普通护身法器强太多了,要不是这玩意儿罕见,恐怕我都想弄一个来。”
  “咱能说正事吗?!!”我当时哭的心都有了,不停的催促着方时良这个爱跑题的孙子:“后面呢??”
  方时良耸了耸肩:“你急个屁啊,这些事迟早都得给你说,你就差这两秒?”
  话音一落,方时良见我都快急得蹦起来了,也就没再卖关子,继续说说着。
  “陈邦胜在死之前,曾经对你爷爷他们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八个字而已。”
  方时良叹了口气,说。
  “你们袁家,不得好死。”
  ……
  陈邦胜死了全家的当天,我父亲跟我爷爷就被公安带走了,但还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从公安局里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像是我爷爷这样的地方性特色人物,基本上从县城到沈阳这一片,当官的十个有九个都知道他。
  普通人信不信我爷爷,这个我说不准,毕竟无神论者还是很多的。
  但就在那个时代,据方时良说,只要是当官的,就没有一个不信我爷爷的。
  说来也巧,进了公安局之后,我爷爷一路上遇见的都是熟人,甚至于有几个熟人还是自己的客户,所以……
  “你爷爷跟你师父说过,当初他进去了好像也没怎么解释,唠会儿磕就出来了,你也不说跟着你爷爷多混混!骗点钱也是好的嘛!”方时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满脸的嫌弃:“要是你那时候……”
  “那时候我还没生出来呢。”我打断了方时良的话。
  “妈的你的话怎么就这么多呢?!!”方时良估计是觉得有点丢人,顿时就顾左右而言他的岔开了话题:“反正你爷爷回去得很轻松,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
  “虽然陈邦胜还没有给你爷爷结账,钱也没到位,亏了不少,但总的来说,你爷爷他们算不错了。”方时良咂了咂嘴:“起码还活着啊,折了十年寿数也不算啥,你当初不也以为你爷爷是寿终正寝吗?差不多到那岁数就行了,活那么长干嘛啊?”
  虽然我知道方时良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但我听了,还是想抽他。
  妈的!都这时候了!!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海刚一家的死,是开始,陈邦胜一家的死,则是过程。”方时良重新点上一支烟,慢吞吞的抽着:“最终的结局,落在了你们袁家,可能这也是命吧。”
  “命?”我冷笑道:“命就他妈爱欺负人!”
  “没错!命就是爱欺负人!但你能怎么样?!”方时良说到这里,似乎是有些激动了,死死的咬着烟嘴:“我不也被欺负过么?我说啥了?”
  ……
  我爷爷他们虽说都没有生命危险,甚至于连重伤的情况都没出现,安安稳稳的就回了家。
  但这种结果,却不是他们想要的。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老天爷能给他们一个修改现实的机会,那我爷爷跟我父亲,必然是宁愿把命丢掉也不愿意见到这种结局。
  从良心上来说,他们谁都过不去这个坎,每当他们想起陈邦胜一家人死前的表情,那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你爷爷那段时间喝的酒挺多的,你爸也是,貌似都是奔着胃出血去的,从早到晚都在借酒消愁啊。”方时良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有些无奈:“他们估计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虽然陈邦胜这孙子该死,他也应该落个这种下场,但自己的客户全家暴毙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是老一辈先生们没办法接受的,你明白吗?”
  “那些死者的魂魄呢?”我没顺着方时良的话说,而是岔开话题,直接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事:“陈邦胜一家人都死在了怨里,不是说投不了胎吗??我爷爷没想点办法?”
  “想了啊,怎么能不想?”方时良叹了口气:“当天回去,你爷爷就跟你父亲做法,开始给陈邦胜一家人招魂,打算先把这些人的魂魄聚集过来,之后再想办法超度它们。”
  说着,方时良抽了口烟,表情有些无奈。
  “但那些人的魂魄都招不来啊,这事可让你老爹他们抓瞎了。”
  “招不来?”我一愣,心说这应该不可能啊,除非是陈邦胜一家人的魂魄散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如若不然,我爷爷他们那种先生,应该是百分之百能把魂魄招回来的。
  洗怨这门,虽说重要内容是一个“度”字,讲究的也是一个“度”字。
  但招魂的手段,绝对不比其他的法派弱,甚至我敢说洗怨门的招魂术法,比起绝大部分法派的招魂术来说都要强得多。
  超度招魂不分家,连魂魄都找不到,还超什么度?
  “一连七天,你爷爷跟你父亲都在给陈邦胜家里人招魂。”方时良继续说道,没有给我过多解释:“白天免费帮陈邦胜家人做法事,晚上就负责给他们招魂,但等到这一家七口的头七过去了,魂魄还是没能招回来。”
  我听到这里,表情越来越难看了,心里的疑惑也是越发浓厚。
  这不应该啊,一天两天招不来,这个可能是其中出了点问题,我能理解,但一连七天都招不来……
  “难道那些魂魄都散了?”我试探着问了方时良一句:“还是直接去投胎了?说不准海刚那孙子就是吹牛逼呢,它说投不了胎就真的……”
  “真的,它说投不了胎,还真他妈的投不了胎。”方时良说道,很认真的看着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没投胎的话,魂魄必然会在阳间游荡。”我紧皱着眉头,问方时良:“那些魂魄呢?总不可能失踪了吧?”
  “那些魂魄都在阳间,谁都没有失踪,但那七天为什么一直没被招来……”方时良说着,摇了摇头:“这点你师父都想不明白,咱也就别费这脑子了。”
  话音一落,方时良抖了抖烟灰,说道:“你爷爷跟你父亲,送陈邦胜一家上山土葬的那天晚上,这帮孙子的魂魄总算是出现了。”
  “出现了?”我一愣:“是被招来的吧?”
  “不是招魂招来的,是自己出现的。”方时良说道:“它们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恰好就在你们袁家的大门外。”


第一百零五章 上门
  在送陈邦胜一家人上山土葬的那天晚上,我爷爷又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都没睡着觉,甭管怎么催眠都不管用。
  最后他也没了耐心,干脆起了床,拿着旱烟杆子就溜达去院子里了,打算去吹吹夜风醒醒神。
  那一晚失眠的人可不光只有我爷爷。
  这一出门,老爷子刚好就碰见了我的父亲。
  两父子似乎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谁也没说话,自顾自的就蹲在大门边上抽烟。
  据方时良说,那天晚上的风刮得很大,直吹得满街都是呼呼的风声,无数落叶随着狂风漫天飞舞,借着皎洁的月光一看,那场面可不是一般的震撼。
  其实我很好奇,方时良这孙子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被我问起这点的时候,他也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
  要么就说这是他从外人那儿听来的,要么就说这是左老头给他的小道消息,反正就没正面回答过我。
  被我问得烦了,这孙子还会翻脸,直接问我听不听,要是不听的话他就不说了。
  “嗨,方哥,我又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吧……”我讪笑着说道:“您知道的挺多的,路子够野啊,小道消息这么多!”
  “你滚球吧。”方时良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老子跟你讲故事的时候,你别插嘴,要不然我不说了啊。”
  “行行行……您说啥是啥……”我忙不迭的点头。
  见我不问了,方时良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抽了口烟,继续跟我说了起来。
  ……
  那天夜里的风刮得很大,从我爷爷他们来到大门边抽烟的时候开始,连着刮了近一个小时都没停下。
  当我爷爷又一次点燃旱烟的时候,我父亲开口了。
  “爸,以后还接活儿吗?”
  听见我父亲的话时,我爷爷也没什么反应,默不作声的抽着烟,过了好一会,他才摇摇头回答道:“不接了。”
  “那冤孽魂飞魄散的事跟你没关系啊!!”我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激动了,站了起来满脸的不甘:“那孙子明摆着就是自杀!!你干嘛……”
  没等我父亲把话说完,老爷子就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甭管结果怎么样,我出手的那瞬间,就已经做错事了。”老爷子很平静地说道:“杀人未遂就算是无罪了?不可能啊……”
  说着这话,老爷子拿起旱烟杆子,又抽了两口,吧唧着嘴说:“再说了,这次的活儿都砸成这样了,以后还有啥脸面去接活儿啊?”
  我父亲也算是一个懂规矩明事理的人,所以老爷子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差不多想明白了,也缓过来劲儿了。
  随后,他就没再多说什么,闷头抽着烟,彻底沉默了。
  过了几分钟,我父亲忽然开口问了句。
  “准备啥时候金盆洗手?”
  “就这几天吧。”老爷子伸出手,在石坎子边磕了磕烟锅,将里面的烟灰抖了出来,表情很平静,似乎还有种轻松的味道:“累了这么多年,能歇下来也不错了。”
  “没事,以后我能养家。”我父亲安慰着老爷子:“您能歇下来也是好事。”
  “嗯,我准备找个茶馆说书去,你看能行吗?”老爷子似乎来了点兴致,双眼放光的看着我父亲,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神圣的事。
  “行啊,您想干啥都行,我绝对支持你。”我父亲点点头。
  “你支持就行。”老爷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这辈子就好这一口,爱听书也爱给人说书,要是以后有机会上个大台子,下面全是观众,醒木一拍,那说起来绝对过瘾!”
  我父亲似乎也没想到老爷子的情绪会转变得这么快,所以在那时候,他都愣了好一会,最后才说:“嚯,您理想够大的啊,感情你惦记着上春晚呢?”
  “要是有那机会,谁会不愿意去啊?”老爷子咂了咂嘴:“可惜了,这辈子估计是没这种机会了,得看看下辈子怎么样……”
  “你不会有下辈子的。”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怪笑,老爷子跟我父亲都愣了愣,随后就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大门外的院子里,陈邦胜一家七口就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盯着老爷子他们看着。
  这七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样貌各不相同,但衣服着装,却完全一样,都是同一个颜色同一个款式。
  全是黑色的寿衣。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还是陈邦胜一家人脸上的笑容。
  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每个人的笑容都显得那么诡异,活像是脸上戴了一个人皮面具。
  嘴上在笑,眼里却充斥着近乎于疯狂的怨恨。
  “你……你们怎么来了??”老爷子看见它们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兴冲冲的站了起来:“这下可好!我总算是能弥补一下……”
  陈邦胜似乎不想听见我爷爷后面的话,直接开口接过了话茬。
  “你弥补?你能弥补什么?”陈邦胜满脸笑容的望着老爷子,语气听着很是平静,可任谁都能感觉到,那种语气里所透出来的危险感:“我一家人都死了,你拿什么来弥补我?”
  听见这话,老爷子跟我父亲才清醒了一些,左右看了看它们,应该是明白了什么,眼里霎时就涌出了一丝警惕。
  “想找事啊?”我父亲表情复杂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了老爷子身前。
  “找事?”
  陈邦胜怪笑着摇摇头:“不不不,我们只是来报仇的,跟找事可扯不上关系啊。”
  “你们想要报仇?”我父亲一皱眉:“找我们报仇??”
  “不找你们找谁啊?”陈邦胜咧开嘴,笑呵呵的看着我父亲,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我是多相信你们啊,一个是活钟馗,一个是小钟馗,结果呢??”
  听见陈邦胜这话,老爷子跟我父亲也觉得惭愧不已。
  脸上无光是小事,问题是内疚啊!
  作为一个先生,一个名震东三省的先生,竟然还眼睁睁的看着客户死在自己面前,而且这可不光是死了一个,是死了客户外带他全家。
  无能为力吗?
  也许有这一点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准备不充分,低估那个冤孽了。
  所以说,我爷爷之所以会金盆洗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点。
  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说到底,陈邦胜一家人的死,都跟我爷爷脱不开干系。
  这点不光是我能想到,我爷爷,我父亲,他们全都能想到。
  就因为如此,在听见陈邦胜要找自己报仇的时候,我爷爷他们还是比较能理解的。
  “想报仇也行啊,那你们说,准备怎么报仇?”老爷子问了陈邦胜一句。
  此时,老爷子左手拿着旱烟杆子,右手则背在身后,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动作,但由于我父亲的位置跟老爷子很近,所以在那时候还是能看见老爷子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靐孽木。
  从这一点来看,老爷子应该是做足出手的准备了。
  “准备怎么报仇啊?”陈邦胜显得有些苦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随后展颜一笑:“我们落个什么下场,你们袁家肯定也得陪着我们一块啊。”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陪你们死全家啊?”我父亲瞪大了眼睛,看着陈邦胜,指着那孙子的鼻子吼了一句:“你他娘的还有没有良心?!!我们虽然没能把你家人救下来!!但我们也尽力了啊!!!我父亲都折了十年……”
  “我管你呢?我就是要你们死全家!!”
  陈邦胜打断了我父亲的话,也完美诠释了一次,什么叫做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它们的气很弱,比海刚差远了,你先拦住它们吧,我回去拿点东西来。”老爷子对我父亲说道。
  话音一落,他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来吧,但在打之前我有句话要说啊。”
  我父亲说着,把手抬了起来,指着陈邦胜的鼻子,暴吼了一声。
  “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第一百零六章 师父
  这些冤孽的实力,确实比不过海刚,从它们自身散出来的气就能感觉到,这帮孙子与海刚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气的强弱程度,在稍微有点经验的先生眼里,完全能够数字化。
  如果总分有一百分,海刚能到九十分,那么这帮冤孽,顶多就是六十分左右,甚至更低。
  所以在面对它们的时候,我父亲显得很是淡定。
  “我不是个东西?”陈邦胜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惨白的脸,笑道:“老子一家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这俩神棍还有脸说我不是个东西???”
  在陈邦胜说完这话的时候,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冤魂,都一个接着一个的嘶嚎了起来,那种似哭似笑的表情,看着都让人心里发毛。
  陈邦胜似乎没有先一步攻击我家人的打算,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我父亲,眼神之中的残忍跟恶毒,几乎都快化为实质溢了出来。
  见它们没动作,我父亲也不敢轻举妄动,将随身带着的靐孽木掏出来,握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盯着这帮孙子。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过了好几分钟,陈邦胜才又一次开口。
  “你全家人都会不得好死的。”
  说着,陈邦胜抬起了脚,缓缓向着我父亲走来,而它身后站着的那些冤魂,也都一个个跟上了它的步伐。
  见此情景,我父亲也提起了心,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候,老爷子忽然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左手右手各提着一个酒坛子,看陈邦胜它们的目光,略微有些不耐烦。
  “咋还没打起来呢?!就知道吼是吧?!!”老爷子似乎是来脾气了,骂骂咧咧的对陈邦胜说:“你家人是无辜的!这点老子认了!!但你他娘的是无辜的吗?!!老子这一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
  “自己昧着良心做了丧尽天良的事!!结果把自家人全给害死了!!这些难道不是都因为你而起的吗?!!”
  老爷子把酒坛往地上一放,气得直跺脚,抬起手指着这帮冤魂,大吼道。
  “如果我跟我儿子没尽力救你们!那算是我们的问题!你要找我们报仇也没事!老子认这一笔账!”
  “但我们没尽力吗?!!老子连十年的寿数都折进去了!!你们还真以为我们是在闹着玩啊?!!”
  “救人是我们的职责!但像是你这样的!能不能救下来那得看天意!!”
  “事先我就跟你说过,这事我们会尽力而为,那时候你自己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尽力也行吗??你不是说自己也知道报应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爷爷吼出来的这一番话,有种甩锅的味道,但实际上,他这还真不是甩锅,只是觉得自己太冤枉了,忍不住就想要抱怨。
  说实话,他确实该委屈。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陈邦胜搞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当初丧尽天良的杀了海刚全家,那么今时今日的局面,也不会差到这个地步。
  我爷爷他们已经尽力了,这点没人能够否认。
  连寿数都不顾了,一心就想要救下那些无辜的人,可到了最后,也没能救下来,这也是让他们内疚无比的原因。
  但内疚归内疚,要是这帮孙子找上门来要报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上门前来质问,这种事我爷爷表示可以接受。
  想不通打算报仇,这种事我爷爷也能接受。
  可他就是接受不了陈邦胜的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似乎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永远都是局外人罢了。
  自己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回过头来内疚一阵,惭愧几天,基本上也就是忏悔完了,觉得自己无罪了,错的都是海刚那孙子。
  ……
  “其实在陈邦胜第一次找上你爷爷的时候,他说的某些话,就让你爷爷很不能接受。”方时良说到这里,表情也有些愤怒:“要不是顾忌陈邦胜家里的那些无辜人,恐怕陈邦胜第一次找你爷爷的那天,这孙子就得先让你爷爷揍一顿。”
  “他说啥了?”我好奇的问道。
  “这孙子说,既然海刚都死了,那就该去投胎,留在阳世干什么?”方时良冷笑道:“只不过是杀他一家三口,他竟然想要杀自己一家七口……”
  “我操??”我一愣一愣的看着方时良,有点不敢相信这话是陈邦胜说的:“你没逗我吧?”
  “我没事逗你干什么?”方时良没好气地说道:“但这孙子也聪明,嘀咕了几句,一看你爷爷脸色都变了,马上就住嘴开始反省了。”
  “刚才我还挺同情陈邦胜的……但听到你这些话……”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眼里的矛盾越发浓厚了:“还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这孙子打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有死亡的威胁,你觉得他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方时良冷笑道:“有的人坏,那就会坏到底,压根就度不回来啊。”
  “这帮孙子的魂魄是被我爷爷收了吧?”我问道。
  “收是被收了,但不是被你爷爷收的。”方时良笑道。
  “那是被我父亲收走的?”我一愣。
  听见我的问题,方时良耸了耸肩,说:“也不是。”
  说着,方时良抖了抖烟灰。
  “是被你师父收走的。”
  ……
  在我爷爷冲着那些冤魂咆哮的时候,忽然间,我父亲拽了拽他的衣服。
  “咋??”老爷子一瞪眼:“你要劝架啊??”
  老爷子脾气一上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儿,要是我父亲敢在那种时候啰嗦几句,老爷子非得大嘴巴子抽他不可。
  被我爷爷吼了这么一句,我父亲也没话了,抬起手来,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旁边的道口。
  “你见鬼了啊?”老爷子骂骂咧咧的问了句,见我父亲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也没再多说什么,顺着我父亲所指就看了过去。
  这一看,还真把他吓了一跳。
  在道口那边的大树底下,一个老头儿就蹲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杆旱烟,正吧唧着嘴,一口一口的抽着,看那姿势,应该是在望着自己这边。
  老爷子的眼睛没毛病,虽然岁数大了,但视力还是很过关的。
  仔细一看,那不是自己的师父左广思还能是谁?
  “师父!你咋来了?!”老爷子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冲着左老头招了招手。
  听见老爷子的喊声,左老头也笑了起来,慢慢站起身子,向着他们走来。
  “干啥呢你们?”
  左老头一边问着,一边侧着头,打量着那些显露真身的冤魂,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好奇。
  “遇见点小麻烦。”老爷子说着,忙不迭的走上前去,迎上了左老头。
  “小麻烦?”
  左老头咧着嘴笑了笑,抬起手朝着陈邦胜等冤孽一指,问:“这帮孙子是干嘛的?”
  众所周知,左老头这老家伙的嘴一直都很嘲讽,所以在跟外人发生人民内部矛盾的时候,能避开他就尽量避开他,要是让左老头出场了,十有八九两边都会闹得打起来。
  他的嘴,简直就是为了挑动革命战争而生的。
  果不其然啊,在听见左老头这句话的瞬间,那些冤魂都将目光转了过来,一动不动的盯着左老头看着。
  “看我干啥?”左老头问道,挠了挠头:“是觉得贫道好看还是怎么的?我咋感觉你们都想掐死我呢?这眼神够吓人的啊!”
  “你也得死!!!”陈邦胜就跟疯了一样,估计是真被刺激疯了,指着左老头的鼻子大吼道:“我也要让你不得好死!!!”
  左老头点点头,嗯了一声,说。
  “好啊。”


第一百零七章 死怨
  十分钟不到,左老头就被我爷爷领进屋子了。
  在进去的这个过程中,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没停下过。
  “嘿,想让我不得好死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啊?”左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一烟锅就砸在了手里的酒坛上,语气很是不耐烦。
  见左老头的反应这么激烈,我爷爷也不好说什么,讪讪笑着,就带着左老头进了大厅,缓缓入座。
  “师祖,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听见这话,左老头非常欣慰的点点头:“还是你小子有眼力见,赶紧的上好茶,要是你拿隔夜茶应付我,那可就……”
  “那不能。”我父亲忙不迭的摇头:“上次请您抽假烟就挺过意不去的,这次要是拿隔夜茶给你喝,那我得多不是个东西啊。”
  左老头这老家伙的脾气很怪,但不得不说,在亲民这两个字上,很少有先生能比得上他。
  跟外人都能笑闹成一团,更何况是跟自己人呢?
  打我爷爷入了他门下开始,这老头儿不靠谱的风格,就一直暴露无遗,从来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
  说他老顽童都是夸他,就我爷爷自我感觉,他是臭不要脸习惯了。
  在我父亲出生之后,左老头的脾气就更怪了,越发向着老熊孩子的趋势转移,平常跟我父亲打起交道来,那是半点都感觉不到他是个长辈。
  也就是因为这点,我父亲一直都很喜欢左老头,甚至于都觉得他是自己第二个父亲了。
  谁叫他这么宠我父亲呢?
  等我父亲端上热茶来,左老头已经点燃了第二锅烟,在抽着旱烟喝着茶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都游离在那七个酒坛子上。
  “这些冤孽挺奇怪的啊。”左老头自言自语似的跟我爷爷他们说:“怨气很重,都快凝成实质了,但孽气却比普通的魂魄都要弱得多……”
  “您鼻子够灵的。”我父亲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师祖,你怎么想着来咱这儿了?”
  “是啊师父,你要来的话,我让这兔崽子去接你啊,大半夜的过来……”
  没等我爷爷把话说完,左老头就摆摆手,接过话茬。
  “我听说你们出事了,所以就赶过来看看。”
  听见左老头这么说,我父亲跟老爷子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都闪过了一丝感动。
  左老头这人确实不怎么靠谱,但在某些事上,他绝对能成为最后的依靠。
  特别是在自己人的事上,这老头儿从没掉过链子,这点不光是我爷爷他们知道,我自己也照样很清楚这点。
  “说吧,天塌下来,我也能给你们顶住。”
  左老头喝着热茶,脸上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停的冲着我爷爷挑着眉毛,挤眉溜眼的说:“你师兄也知道你们这边出事了,要不是我让他别来,估计他现在都到沈阳了。”
  “千万别让他来!!”老爷子听见这话的时候,都有些激动了:“咱都是啥岁数的人了!动不动就拖家带口的办事!这不合适啊!”
  “狗屁不合适。”左老头骂骂咧咧地说道:“人都出事了,还有啥合不合适的?”
  话音一落,左老头在桌角磕了磕烟锅,将烟灰从里面抖了出来,缓缓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给老头子我仔细说说,一点都不许漏。”
  不知道怎么的,在左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我爷爷跟我父亲都有些紧张了,似乎是觉得这事办砸了很丢人,犹豫不决的墨迹了好一会都没开口。
  最后还是在左老头的催促下,我爷爷才把整件事说了出来。
  ……
  “你师父当时可不是一般的着急啊,特别是听说你爷爷为了用那个阵局折了十年的寿数,差点急得没跳起来。”方时良说到这里,脸上也有些感慨,似乎是挺欣赏左老头跟我爷爷他们这种感情的,笑呵呵地说道:“等你老爸把陈邦胜上门报仇的事说出来,要不是你爷爷玩命的拦着,估计那七个酒坛子就得下油锅了。”
  “嚯!老左够狠的啊!他这是打算玩一回油炸鬼?!”我咂了咂嘴:“最后炸了没?还是没炸成吧?”
  “废话,要是炸了,你爷爷他们得遭更大的殃!”方时良摇摇头:“一听说你爷爷折了寿数,左老爷子也着急啊,肯定得亲自帮他算一算,看看这寿数是折了多少。”
  “折多少还用得着算啊?这玩意儿不是固定的吗?”我皱了皱眉头。
  “这可说不准啊,有的时候,要是先生施法起咒造成的后果严重了,那折的寿,可就不是固定的了。”方时良耸了耸肩:“结果左老爷子一算,寿数是对的,只折了十年,一点都没少也没多,但是……”
  见方时良的表情有些变化,我也猜到了他后面会说什么。
  “命数变了吧?”我问道。
  “对。”方时良咧了咧嘴,笑容很勉强:“左老爷子发现你爷爷命数有变的时候,估计是猜到什么了,没多跟你爷爷解释,就给你父亲算了算命数。”
  我听到这里,已经不再说话,想起他们命数被更改成那样的结局,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由得消失了。
  好人没好报吗?
  可能这句话是真的。
  ……
  “怎么回事?!!”左老头算完我父亲的命数后,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可见他当时的情绪有多不稳定:“你的命数怎么被改了?!!”
  “啥?”我父亲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一愣一愣的看着左老头,迷茫的挠了挠头:“我的命数咋了?”
  “你他娘的说啊!!!”
  左老头急得直跳脚,差点没一耳刮子抽过去,他拽住了我父亲的肩膀,不停的摇晃着:“这次你对付冤孽的时候起的都是什么阵局?!!赶紧说给我听!!!一个都不能漏下!!!”
  见左老头的表现这么反常,我爷爷跟我父亲也意识到,似乎是有点不对劲了。
  “师父,到底怎么了?”老爷子一皱眉,眼里满含担忧的看着左老头,欲言又止的问他:“您说的命数被改……难道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左老头苦笑道:“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除了寿数被折,连命数都跟着被改了,你儿子更是……哎他娘的!你快说啊!!”
  被左老头这么一吼,我父亲也不敢墨迹,忙不迭的将那天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左老头脸上的苦涩味更明显了。
  “有些事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料了,不,应该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左老头咧了咧嘴,把烟杆子往桌上一放,摇了摇头:“海刚变成的冤孽,应该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具体是什么玩意儿,我暂时也想不到,但其冤孽的主体绝对跟怨有关,而它弄死的那些活人,所变成的冤孽又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就说刚才一进屋子怎么闻到了一股子怨味儿……”
  左老头没有去看我父亲他们,自言自语的念叨着,站起身子,走到了供桌前面,将装着陈邦胜魂魄的酒坛拿了下来。
  “人的怨气越大……所能产生的效用就越强……再加上你这一次办的事算是坏了规矩……恐怕祖师爷都不会站在你那面了……”
  话音一落,左老头猛地举起了双手,直接将那个酒坛子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酒坛碎裂,屋子里霎时便响起了一阵阵邪龇。
  邪龇虽有,却不见魂魄。
  陈邦胜仿佛是消失了一般,坛子碎裂之后,根本就看不见它的踪影。
  “陈邦胜呢??”我父亲一愣,左右看了看,满脸的疑惑:“这孙子不会跑了吧?”
  左老头叹了口气,苦笑着对我父亲他们说。
  “看地上。”
  顺着左老头所指,我爷爷他们低头一看。
  只见地板上有八个大字,像是凭空出现的那般,看着无比突兀。
  这八个字,全都是由颜色类似于沥青的粘液组成,在灯光之下,似乎有些反光。
  “你们袁家,不得好死。”


第一百零八章 咒秽
  看见这八个字的时候,我爷爷他们脑门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虽然他们并不是说有多害怕,而是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了起来,就如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一般,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咋……咋回事啊?”我父亲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问左老头:“师祖,这几个字是啥意思??”
  “你问我啥意思??”左老头看着地上的八个大字,苦笑不止地说道:“就是字面意思呗,还能有啥意思?”
  我爷爷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几个字,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问我父亲:“这八个字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好像没啊……”我父亲很认真的看了看那几个字,摇摇头:“这种字迹……哎不对!!老爹!你忘没忘陈邦胜死之前对咱们说的话?!!”
  “他死之前说的话?”我爷爷一皱眉,忽然间,他就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对!!这八个字就是他死之前对咱说的话!”
  我父亲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几个字,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便问左老头:“师祖,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这……这可能是咒……”
  左老头当时语气里的恐惧,任谁都能听出来,就因为如此,在左老头说完这话的时候,谁都没敢插嘴。
  “这种东西我只在书里见过几次……从来都没见过实例……连听都没听过……”左老头满脸凝重的说着,眉头越皱越紧了:“哪怕是在书里……这种东西也近乎于神话传说啊……金口玉言也不带这么神的……”
  “金口玉言?”我爷爷一皱眉:“啥意思?”
  “徒弟啊,你觉得想要改变别人的命数,难吗?”左老头忽然问了一句,表情非常的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听见这个问题,我爷爷也不敢马上回答,仔细的想了一会,摇摇头。
  “难,但也不是办不到,如果用自己的寿数为基础,再施以术法为辅,借此用旁门左道的东西来害人,想要给别人改命还是能办到的。”
  “你说的没错。”左老头点点头:“那我再问你,如果有的人给别人改命,只凭着一句话就能办成,你信吗?”
  一听左老头这么说,我爷爷没有半点犹豫,就摇头说不信。
  “他娘的,不光你不信,连我自己也不信啊!!”左老头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的字,声音颤抖个不停:“但这次的事好像真是这种情况!!”
  没等我爷爷他们追问,左老头就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人之将死其言也恶啊。”左老头瞪大了眼睛,每一个字里,都透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味道,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书上说过,如果活人在临死之前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或是愤怒,或是绝望,或是悲伤,那他们死之前用来诅咒人的话,十有八九都会变成真的。”
  “诅咒人的话?”我爷爷一愣。
  “对,诅咒仇家,诅咒害死自己的人,诅咒自己憎恨的人……”左老头喃喃道:“有的人被人害死,死前就会诅咒对方,让对方迟早也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种诅咒,成真的可能性非常高,但大多都是巧合,并不是真正的……他娘的凭借一句话就想改变别人的命!这种事压根就不可能随便出现啊!!”
  听到这里,我爷爷似乎是听明白左老头的意思了,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们的命变成啥样了?”我爷爷问。
  “你命里原本有个阖字,但现在没了。”左老头紧咬着牙,随后看着我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命原本是中年丧妻,但你现在多了四个字。”
  “什么??”我父亲脸色惨白的看着左老头,问:“多了四个字??哪四个字??”
  左老头犹豫不决的看着我父亲,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一会,最后才咬着牙说。
  “老来丧子。”
  ……
  当这个故事被方时良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真的,我不想哭,也不觉得悲哀,就觉得挺可笑的。
  无辜的人总是会被老天爷针对,该死的人到了死后依旧能害人。
  这种现实,这种世道!!
  难道就是所谓的大道无情吗!!?
  “那天晚上,我爷爷跟我老爸……应该很痛苦吧?”我问方时良。
  “痛不痛苦这个我不知道,但就我听来的,他们都很后悔。”方时良耸了耸肩,看着我的时候,眼里都有难掩的同情:“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操蛋,老天爷喜欢玩人,这点谁都抵抗不了,只能由着它来。”
  “这事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方时良,问他:“为什么连我师父都觉得不可能的事会出现在我爷爷他们身上?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你还别说,你师父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说,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巧合,你爷爷他们运气不好,陈邦胜它们运气又太好,所以……”
  这时,方时良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往下说。
  “妈的这是巧合?!!你觉得可能吗?!!”我不甘的看着方时良,问道:“我师父当初是怎么确定这是咒的?总不能因为命数改了就随便确定吧?”
  “施咒的死人,魂魄可以呈现出一种类似于沥青的状态,那东西在书里叫咒秽。”方时良摇摇头:“你师父是个高人,他见过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听说过的,从书里看见过的,更不是数不胜数,从经验上来说,咱们这些先生,谁都比不上他,连他都确定了这玩意儿的来历……”
  “陈邦胜这个王八蛋……真他妈的该死……”我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我以后遇见它了……它如果还没投胎……老子非得……”
  “咋了?”方时良看着我,问道:“你还想找他报仇啊?”
  “废话!!”我瞪着方时良,一字一句的说:“老子就算是坏了规矩!!不要洗怨先生这个名号!!也得弄得它魂飞魄散!!!”
  “别傻啊,要是你真把咒的源头给灭了,那很多事都会发生变化的。”方时良叹了口气:“说不准连你的命数也会变啊。”
  “随便!”我骂道:“老天爷既然喜欢针对咱们这些先生,那就让它针对好了,老子无所谓了!”
  “如果你的命被改成中年丧妻呢?”方时良不动声色的问我。
  听见这话,我顿时就沉默了下去,双手略微有些发颤。
  一看我沉默了,方时良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那晚之后的事。
  “咒的源头,就是陈邦胜一家人的魂魄,这些东西跟普通的魂魄恶鬼不一样,是不可能随便被人镇住的,哪怕你用的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法器紫金红葫芦都不行。”方时良咂了咂嘴:“但如果不把这些源头收走镇住,以后要是找到了破咒的法子,却找不到这些源头,那可就扯淡了。”
  “所以呢?”我目光复杂的看着方时良,问他:“这些魂魄都在哪儿?”
  方时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既然法器镇不住这些咒秽,那么按照你师父那种剑走偏锋的性子,你说他会怎么收走这些东西?”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法器不行,那就邪器呗。”方时良笑着说道,用手比划了几下,对我说:“你家里不是有个四人抬棺的青铜器吗?”
  “是那玩意儿?!!”我瞪大了眼睛。
  “就是那东西。”方时良点点头:“在那个棺材里,镇着的就是这些咒秽。”


第一百零九章 邪器
  方时良所说的那件邪器,其名字貌似还真的是“四人抬棺”,跟我当初猜测的一样。
  那邪器是什么玩意儿,恐怕有的人已经忘了。
  在刚入行没多久的时候,我就按照左老头的吩咐,去了齐齐哈尔一趟,在山里找到了罗能觉罗大师,以及我爷爷的师兄。
  去那一趟,我的主要目的是拿“秘籍”,就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那一本手记。
  至于四人抬棺的那个青铜摆件,完全可以算是附赠品。
  起码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摆件现在还塞在我床底下呢,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拿出来看过了,估计都积一层灰了。
  感情这玩意儿是邪器?!!
  “那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啊?”我紧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解:“那玩意儿我研究过,没有开口的地方,棺材盖也掀不起来,小人都是实心的……”
  “谁告诉你棺材盖掀不开?”方时良冷笑道:“那是你自己蠢,不知道掀开的法子。”
  “那你知道吗?”我下意识的问了句。
  方时良表情一僵,霎时间,一种尴尬的味道,就从方时良脸上的表情里透出来了。
  “不该问的别问!”方时良气急败坏的冲我吼了一句:“别瞎问行不行?!!我知不知道跟你有啥关系?!!”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跟我急眼干啥啊……”我嘟嚷道。
  方时良的脾气一向都不好,特别是在气急败坏的时候,他那脾气就等同于一句话。
  再让我不舒服老子就让你一辈子不舒服。
  所以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是不敢随便嘲讽他的。
  但我没想到的是,方时良听见我嘟嚷的话,居然还觉得我在骂他!
  二话不说就拽我过去,一只手勒住我脖子,一只手就用手肘钻我的脑袋,那叫一个疼啊。
  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姿势,在我的惨叫声里,方时良继续悠哉悠哉的说了起来。
  “这件四人抬棺的邪器,是你师父很多年前在一个密地里找到的,绝对可以算是咱们玄学这行的秘宝了。”方时良啧啧有声地说道:“从古至今,能有这么大效用的邪器,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这还得把巫蛊降术那些流派的东西算进来……”
  “你说说,这种好东西,怎么就没让我遇见呢?”
  听见这话,我也不由得愣了愣,心说方时良不像是那种对宝贝有心思的人啊,所谓的宝贝在他眼里,貌似还不如一坛酒,这怎么……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方时良没好气的说:“老子就是好奇而已,你懂吧?我很好奇那个摆件是怎么产生这么大效用的。”
  “没事,以后要是那玩意儿对我没用了,我就拿给你研究,到时候你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哪怕你给丫拆了都行。”我说道。
  “滚球吧。”方时良笑骂道:“你以为老子稀罕那玩意儿啊?”
  话音一落,方时良把我推到一边,自己靠着墙壁,慢吞吞的从兜里掏出烟盒来。
  “没了。”方时良说道,表情很凝重。
  “故事就这么没了??后面呢??”我一愣。
  “你傻逼啊?我是说烟没了!”方时良不耐烦地说道,伸出手来,自己从我兜里掏出烟来,骂骂咧咧的点上。
  我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好奇的问了句。
  “那天晚上这么吵,四周都没人过来看看?”
  “好像是没人过来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就我感觉,应该没人敢过来看。”方时良笑了笑:“你爷爷是干嘛的,县城里的人大多都知道,而且他住的那一片,平常就没少发生过怪事……”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方时良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冲我挑了挑眉。
  “怪不得啊。”我笑了笑:“那后面呢?我老爹又是怎么去找不老山的?”
  “看你现在好像是淡定点了啊。”方时良瞥了我一眼,点点头:“冷静点才能办大事,你现在的心态倒是比以前好得多了。”
  我抽着烟,耸了耸肩,没说话。
  “在你出世之前,你父亲跟你爷爷就知道你了,你的寿数该是多少,这个他们心里也有数,所以……”方时良摇摇头:“如果你不出世的话,那你父亲恐怕也不会那么急着去寻找不老山。”
  “啥意思?”我一皱眉。
  “最开始,他们只确定命数被改了,所以就一直在研究怎么把这些命数改回来。”方时良笑道:“虽然他们也着急,也没有急到手足无措的地步,毕竟对你爷爷跟你父亲威胁最大的,就是中年丧子这四个字,你那时候还没出生,所以时间还很充裕。”
  我点点头,继续听着。
  “他们那时候是有条不紊的开始找线索,翻古籍,在国内的东南西北都走了一遭,找来的法子还是挺多的,可没有一个顶用。”方时良摇摇头:“可惜了,如果那几年真把这问题解决了,估计你现在都还被你爹管着呢,哪儿能跑到西南来跟我蹦跶啊。”
  话音一落,方时良抖了抖烟灰。
  “但那几年的寻找,也不全是徒劳无功的。”
  闻言,我点点头,问他:“是关于不老山的线索吗?”
  “对,不老山。”方时良笑了笑,虽然是在笑,但眼里的悲哀却是那么的显而易见:“传说之中,那座山上有三座山峰。”
  “第一座山峰,名为舍尘脱胎登仙道,只要活人到了那地方,便能脱胎换骨,得道成仙,最后自然可以驾鹤东去,直上天阙……”
  “第二座山峰,名为因果化无奉凡池,这个奇地,是专门用来洗去因果报应的,活人踏足此地,便可以洗去自己跟至亲的三世因果……”
  “至于第三座山峰,那是用来镇压冤孽的,这个就暂且不提了,跟你说多了也没用。”
  说到这里,方时良凑了过来,一字一句的对我说:“你父亲最后去的,就是第二座山峰,他想在因果化无奉凡池里洗去你身上的因果报应,也洗去你一家人的因果报应。”
  “一切都是从我出生之后开始的吧?”我问方时良。
  “对。”方时良点点头:“这地方太过于虚幻了,连我当初都认为这只存在于传说里,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父亲也……”
  “我出生之前,寿数很正常,该有多少就是多少,但在出生之后,我就变得只有三十年的寿命了。”我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低着头,看着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眼神变换个不停:“这种现实,算是给我家人敲响警钟了,要是不抓紧时间把这事给办了,那我……那我就一定会在三十岁那年死吧?”
  “不一定,有可能你会死得更早,但绝对不会死得更晚。”方时良说道。
  “我父亲应该是个好父亲。”
  我说道,深深的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声音有些嘶哑:“看见自己儿子的寿数被折了,他肯定也着急啊,所以就在我刚出生那几年,玩命的找不老山的线索,是这样吧?”
  听见我的话,方时良嗯了一声,说,是。
  “之后他找到线索了,就义无反顾的去了。”
  “你说的有点不太对。”方时良叹了口气:“他是偷偷摸摸去的,虽然也是那么的义无反顾,可还是没敢让你家人他们知道。”
  “因为那座山很危险?”我问。
  方时良点点头:“对,很危险,完全可以说是十死无生的死局。”
  “你去过?”我看着他。
  “没有,但你师父说过。”方时良苦笑道:“那座山上的危险数不胜数,一步踏错,连我这样的人,都很有可能会……”
  “会死?”我一愣。
  “不。”方时良摇摇头:“会一辈子困在那座山上。”


姓易的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