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各方的揣测
作者:阎ZK|发布时间:2024-06-29 10:01:41|字数:50311
王安风背后的那些军士,是顾倾寒自称奉了二殿下的命令才‘拐’来的。
幸亏这段时间丹房门客的两个杂役消息流传颇广,为首校尉也曾去过丹房取药,见过顾倾寒,识得他的模样。
后者方才又施展了一手极为凌厉的武功,手中更有殿下令牌,故而才未曾生疑,急急来此。
原本心中还有些不安,但是看到果然有两个隐藏身法的人出现,便褪去了最后的疑惑,险些就直接射弩,只是未曾听到命令,这才按住不动。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那名校尉就有些看不懂了。
既然提前埋伏下来,那为何要将这两人放过?
他隔得稍微远些,所以没有听到王安风说的话,但是还是将几人的表情一一记下来,当胡璇儿两人离开之后,他看到王安风起身,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客气,行了一礼道:
“王公子是吗?”
“不知接下来我等要如何?”
王安风冲顾倾寒招了招手,顾倾寒从怀中取出令牌,这是他顺手从那位殿下手中摸出来的,做刺客的,手脚自然利索,唯一可能察觉到些许异样的孤舟老人眼观鼻,鼻观心,跟瞎了一样。
顾倾寒突然觉得自己很欣赏这个老家伙。
挺会来事儿的。
虽觉得这令牌在手中也不错,但是王安风开了口,他自然老老实实送上,通体青黑,出手冰冷沉重,上面写着安息的文字,环绕一头猛虎。
猛虎按爪。
校尉神色微凛,王安风将手中的令牌递过去,轻轻咳嗽两声,温和道:“烦劳将军前往大堂之前,将这令牌交还给殿下。”
“诺!”
校尉神色郑重,双手抬起,接过令牌。
然后他注意到那一袭白衣从旁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王安风轻描淡写道:“方才将军所记住的一切,都可以对二殿下说出。”
“另外,记得和二殿下提一句,那位姑娘姓胡。”
“将军方才应该没能听得清楚。”
自认为方才的动作还算是隐蔽的校尉神色顿时凝固。
“咳咳,将军,还望海涵,不过,也算是王某的感谢了。”
“走罢。”
感谢?道歉?
在这校尉未能在脑海中仔细思索的时候,丹房的几人已经离开了,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三人离去的方向,将心中疑窦压下,手中令牌珍而重之收入怀中,手持强弩,道:
“走!”
一路所见,断垣残壁,颇为触目惊心。
上百人的精锐只是花了短短半刻不到的时间,就穿行过了王府,赶到了大唐之前,原先沉重肃穆的大堂一侧已经被蛮横的劲气强行摧毁,地上处处都是中毒而死的尸首,颇为触目惊心。
校尉心惊非常,辨认出古牧等人,疾步走到二王子古牧身前,然后从怀中取出令牌,半跪在地,双手捧着送上,透露低垂,恭敬道:
“殿下,末将护卫来迟,还请恕罪。”
“虎王令在此。”
古牧在看到这一百精锐出现的时候,先是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略有轻松的神色,当看到那校尉恭恭敬敬奉上的令牌之后,脸上的神色却陡然微微一变。
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怀中,却摸了一个空。
旁边东虎煜城素来知道这虎王令是二王子古牧珍而重之的信物,见令如见人,平素都随身携带,见到后者失色,自然明白这令不是他发的,当下往前跨出一步,右手抬起,运起气劲,按在校尉肩膀上穴道。
旁边金高驰也做出同样的反应,几乎同时以自身武功绝学点在那校尉要害,校尉认得他们两人的身份,从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样两位高手一同出手对付,身子不由得一僵,动也不敢动。
东虎煜城厉声喝道:
“虎王令为殿下贴身所有,你从何处得来?!”
“说!”
校尉身躯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道:“是,是末将从丹房门客王星渊手中得来,他,他之前派遣自身手下杂役明月,手持此令,说是奉了殿下之命,调动虎牙卫。”
“见令如见人,末将不敢违逆。”
王星渊?
东虎煜城和金高驰脸上的神色怔了一下,然后手中动作同时缓和下来,不复先前那样杀气暗藏,似乎若有一句不对,便会当即下狠手夺其性命。
校尉察觉到杀机散去,心中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丹房三人离开之前所说的那句还望海涵。
“王星渊……”
二王子古牧神色复杂,长叹声气,将手中猛虎令收好,左右环顾,一百余人的虎牙卫并无半点的损伤,也没有交手的痕迹,复又垂眸问道:
“星渊公子遣你们做了什么?”
校尉闻言将刚刚自己仔细观察的事情尽数告之,从被调走开始,到安排暗伏,两名身穿夜行衣的武者,到最后得到令牌,一一讲述,因为方才经历,语速略有加快,但是却并没有影响理解。
当金高驰等人知道其实旁边还一直隐藏着两名六品武者时候,都忍不住倒抽冷气,一阵后怕。
两名六品。
如果不是伍良弼等人似乎还有别的打算,就这一次出动的实力,就足够将他们全部覆灭在这里。
一者分军在前,其余各个击破。
除此之外,还有一军摇曳在外。
金高驰只要一想到这样的配置就感觉到头皮发麻,可是在同时,又不可遏制稍微松了口气。
刚刚王星渊所说的果然不错。
这样的武力,已经不是大殿下能够招揽和掌控的了。
若非如此,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一直跟在二王子的身后。
而在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极为棘手。
因为这就意味着王星渊的暗示也是真的,这件事情的背后恐怕真的是安息王在操控,巴尔曼王领是整个安息诸王当中领地最为广阔的,甚至于和安息王亲自掌控的面积相差不大。
作为安息之主,在巴尔曼王还在世的时候,无能为力。
现在巴尔曼王并没有确立后继者,就遇刺身亡,王领当中必然动荡,趁此机会,削弱巴尔曼王,加强自身对于整个王国的掌控,是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会放过的大好时机。
局势远比先前还要更复杂了不止一倍。
金高驰忍不住有些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那名有些倒霉的校尉复又想起一件事情,道:
“对了,殿下。”
古牧看他一眼,道:“还有何事?”
此刻他心中沉郁,还要远在金高驰之上,安息王插手此事,他即便是再如何自视甚高,也不会认为自己能够比得上那位看似温厚的叔父。
心中自嘲,天下可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校尉见他神色难看,心中忍不住一缩,道:
“那位王公子在离开之前,还有事情要末将转告殿下。”
“公子说,要殿下知道,那名女子姓胡。”
声音渐低沉,听在古牧耳中,先是有些不解,旋即却仿佛惊雷一般,让他忍不住朝着前面踏出一部,声音微提,道:
“你说什么?”
“姓胡?!胡璇儿?!”
……
胡璇儿脸上神色极为难看,她花费了许多功夫,才没有让巫德泽和她在路上厮杀起来,但是巫德泽对她的态度仍旧极为戒备。
两人一前一后,相互隔着三丈距离,遮掩行藏,花费了许多功夫才重新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地方,是一座颇大的府邸,原先主人本就是暗子,在这巴尔曼王城当中生活了超过三十年。
家大业大,多些客人,并不会引来太大的主意。
巫德泽冷冷看了一眼胡璇儿,道:
“今日事情,我自当全部禀报大人,孰是孰非,他老人家眼中自有分辨。”
“你好自为之!”
“哼!”
旋即重重冷哼一声,摆着一张臭脸大步而去。
胡璇儿脸色也颇为难看,但是却不只是针对于巫德泽,更多是对于那个一脸病弱的大秦人,后者说出她姓氏的时候,她除去一开始心中稍微一惊之外,并没有太过在意。
在那个时候,还有许多其他事情比起这件事更值得她关注。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件小事情听在了巫德泽的耳中,竟然让他怀疑起她,闹得那般僵,若非是她搬出此次行动首领的身份,对方真的可能会想要杀了她。
胡璇儿忍不住神色更冷,但是还有比恼火重要得多的事情,当下快步走入屋中,点亮烛光,温和的光将屋子照亮,她在窗台一侧放了一盏莲花小灯,然后就坐在了床上静心打气。
过去了约莫盏茶时间,她行功三遍,睁开双目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多出了另外一人,身穿紫衣,眉宇清秀,甚至于有些许的稚嫩,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
胡璇儿起身,恭敬下拜,道:
“见过师父。”
女子微微点头,道:“今日事情做的如何了?我方才从那边过来,听到了巫德泽对于你的种种言谈,却是颇为难听。”
胡璇儿咬了咬下唇,心中暗恼,按捺住不愉,将所发生的事情大略讲述一遍,然后道:
“师父,弟子往日只知巫德泽如他师父一样,刚愎自用。”
“但是却从来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容易就中了这样简单的离间计,我们真的要和他们联手吗?”
那名年岁看上去比她还要更小些的女子神色平淡,看她一眼,道:“中了离间计的,岂有他一个?”
胡璇儿微微一怔。
女子平静道:“所谓离间不过破坏信任,他怀疑你,你现在对他也心有不满,你二人已经无法再行联手。”
胡璇儿强自道:
“弟子,弟子也不愿和他再联手,不能联手便不能联手了。”
女子叹息一声,道:“你与我说,而巫德泽也会和他背后的人说,这影响就不止这样一点了。”
胡璇儿此刻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背后严重程度,声音不由微低,道:“那怎么办?那位阿克阿孟经历过许多的事情,应该不会被这样的事情给糊弄才是。”
抬眸看到她师父摇了摇头,道:
“自然不会。”
胡璇儿心中稍松口气,又听到那女子叹道:“但是看破容易,之后的影响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了,你我现在不过两人,又是师徒,上下一心,但是对面却不一样。”
“他们一旦失败,背后的门派,亲族,世家,都会受到清算。”
“事关重大,一丝疑虑也不能有。”
“阿克阿孟生性沉重,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言语,他一定要有足够的证据,才会信任巫德泽,或者信任你我,想要重新联手行动的话,起码要延后数日。”
“这件事情不需要巫德泽说,就会扩散出去,就算阿克阿孟能够信任我们,他的属下呢?其余的世家呢?”
胡璇儿面上渐渐苍白。
女子道:
“安息的民谚,铁钉可以拔掉,但是痕迹永远存留,就算是花费数日整合,往后想要如同这一次这样联手,也几乎已经没有了可能。”
“我等实力无形之间,已弱了一筹。”
她沉默了下,叹息道:
“这就是中原的谋士。”
……
另外一间屋子里,巫德泽半跪在地,在他的前面,坐着一位身材魁梧高大的老者,此刻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里衣,被身上肌肉撑得鼓鼓囊囊。
神色有些许木然,听完巫德泽的话之后,平静道:
“你先出去。”
巫德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来,道:
“可是……”
“出去。”
老人的回答依旧沉静。
巫德泽终究没敢忤逆那位老者,恭敬磕了个头之后,又朝着后面退了出去,闭上了门。
老者双目幽深,看向外面,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闭上眼睛,宽阔地仿佛可以支撑起一切的肩膀稍微垮下一些,满是皱纹的脸庞微微颤动了一下。
“只是一杯茶。”
“一杯茶……”
……
“恐怕是离间之计!”
二王子府中,一位文士终于下了定论,快步走到古牧身前,双眸明亮,高声道:“对方和我们一样,顾虑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此离间之计,当可以给我等争取出起码数日的喘息时间。”
“此一落子,死局转活!”
“非但对手先机不在,更已暴露许多,如此看来,反倒是我等优势了,厉害,厉害,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对方也是多方联手……”
他想了想,仍旧是想不明白,便只当作自己智计不够,不复执着,审视先前推测,禁不住连连赞叹道:
“以一步棋而弱敌,惑敌,让我等死局转活,重占上风。”
“精彩,高明!”
“天下之大,果然几多峻岭,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却不知道这位星渊公子,又是继承了谁的衣钵。”
二王子麾下的谋士们点了点头,神色沉凝,各自在脑海中疯狂思索,在上百年,上五百年,有哪几位擅长于人心机谋的传奇名将是出身于姓王的中原世家?
旁边金高驰听了谋士的一席分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果不其然,旁边喝了一碗参汤压惊的二王子古牧起身叹息一声,然后朝着金高驰长施一礼,诚恳道:
“此次还要多谢金先生。”
“先前有眼无珠,没能够识得王公子面目,却是我的错,还请金先生在王公子面前美言几句,请他勿要记在心中。”
金高驰:
“……”
东虎煜城亦是满脸赞叹,突然道:
“对了,殿下,王公子先前离开既然是为了截住那两人,那此刻何不将星渊公子请来此处?一则道谢,二则,以公子的手段,对于破局应当也大有帮助。”
旁边那些谋士眸子微亮,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行礼道:“殿下,我等亦想要见一见星渊公子真容。”
“这一步是他走的,他必然比我们更明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二王子古牧闻言也有些意动,专题看向旁边的金高驰,道:
“金先生……”
金高驰神色凝固,看到那些弱不禁风的谋士们整齐划一抬起头来,眼睛里面像是烧着火焰一般看着自己,心中一跳,在旁边古牧说出那句话之前,急急开口劝说,道:
“殿下,王是因为有人打扰了他休息方才出手。”
古牧:“……”
东虎煜城:“……”
孤舟老人:“……”
空气中突然沉默下来,东虎煜城眼观鼻,鼻观心,孤舟老人抬眸望月,二王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顺势拍了拍金高驰的肩膀,慨叹道:
“他日,还要金先生,多多扶持啊。”
金高驰勉强笑道:
“自然,自然。”
孤舟老人咳嗽两声,将二王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声音略微沉肃,道:“今日能够转危为安,固然是王公子计谋,也是殿下之气运在此,只是这一局妙棋,只是让我等有片刻喘息之机。”
“只是不知道,殿下可有破局之策?”
二王子古牧眼底神色闪烁,恢复了镇定,道:
“自然。”
第二百零一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上)
刀兵碰撞,冲天而起的火光,血腥味道。
二王子府中的动静极大,根本没有办法隐瞒。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夜半惊醒,心惊胆战,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暗暗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这样躺在床铺上,硬生生熬过了一宿时间。
第二日天才放亮,王府的大门就大开。
一辆四匹骏马拉动的奢贵马车在御者的喝斥声中,迈开四蹄,拉着马车飞快向前,车轮在地面上的声音搅碎了本就不怎么宁静的夜色。
马车直奔巴尔曼王宫当中。
这一日,原先肃敛克制的二王子似乎变了一个人,带领属下直接冲入了王宫当中,正面冲撞其兄长,几乎要相厮杀一样。
大王子才从女子床榻上爬起,尚未明白了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看到自己的兄弟怒斥自己,双目泛红,仿佛受到了全天下最大委屈一般。
而在二王子走出王宫之前,就已经有不知多少人,将或真或假的消息传递出去,有人打算杀死二王子,但是矛头却并不是只针对大王子,除去那位安息王,安息三位诸侯王全部都被暗暗指出大有嫌疑。
大王子打算杀死自己的亲生兄弟,占据王位,排除隐患。
左右双王眼馋巴尔曼王领,想要挑拨兄弟的厮杀,趁机占据王领的土地,奴役这里的人民。
右贤王打算除去巴尔曼王原本的传承者,扶持自己的小儿子成为新王。
甚至于在暗中,还有其余的消息流传,比如,那位安息王打算效仿中原皇帝,将所有的权柄都收在自己的手里,从今往后,只有一个王,所有的绿洲和领地,只能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比如,安息王遭遇了后宫中妃子的谗言蛊惑。
比如……
金高驰站在王府中,负手而立。
整个王府中的人手已经尽可能调动起来。
他远远看着天空,眼中有异色,他没有想到二王子竟然也有了这样的决断,似乎是因为这一次的冲击对于古牧的影响实在太大,让他能够做出往日做不到的事情。
说实话这样的行动有些冒险,但是却又是现在最安全,也最能够打开局面的手段。
既然没有办法和那位正面碰撞,那么就索性将事情闹得更大。
将更多人拉下水,让局面变得更加浑浊,作为弱势的一方,只有这样才有腾挪的机会,安息国距离中原更近,数百年来,接受了许多中原的思想,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也有顾虑和在乎的东西。
正当他的思绪转动时候,从门外传来了马车的声音,马车驶入王府当中,稳稳停下来,二王子从马车上走下来,身穿朝服,神色虽有些疲惫,双眼却很明亮,冲金高驰点了点头,道:
“金先生。”
金高驰行礼道:“殿下,今日之事……”
二王子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有些许放松神色,一边往前走,一边道:
“如我等所料,大哥他性子如旧,很不擅长面对这样的事情,所以只是和了稀泥,暂且算是能够稳住局势,金先生你这边做的如何了?”
金高驰答道:“回禀殿下,事情都已经吩咐下去,今日正午之前,整个巴尔曼王领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其余王领,以及王城,路途较远,恐怕还要些时间,效果也不如这里。”
古牧点了点头,道:“已经足够了。”
声音顿了顿,复又道:
“金先生你且备好礼物金银,我去沐浴更衣,稍后你随我一同前往丹房,去向王星渊公子请罪。”
金高驰神色一正,道:
“是。”
当下两人继续低声商谈了许多其余事情,一路行至大堂当中,古牧前去沐浴,而金高驰则是领了古牧随手所写的手信,前往了王府中宝库,去取了八百年六火宝药三十份,天玑药一盒,金银若干,足以引得江湖人士大动干戈的武功秘籍亦是取了两份。
准备妥当之后,古牧也已经收拾妥当,随行之人除去了金高驰之外,也就是似乎和王星渊关系尚且可以的那位老者,以及取名为雅蝶的侍女,一行四人,并着手捧宝物的美艳女子,往丹房的方向前去。
雅蝶此刻已是王府中的女官,和寻常侍女不同,享官籍的待遇。
她一直到现在,都有些茫然,有种虚幻的感觉。
那个经常咳嗽的病弱公子是难得一见的高人?
那两个穿着毫不起眼的杂役是武功甚至于要超过金先生的江湖武者?
这怎么可……
她心中略带自我安慰般轻笑。
少女的视线凝滞。
她的眼神顺着前面巨大的沟壑,朝着一侧延伸,旁边原本应该存在的建筑,亭台,以及王府所用,坚硬如铁的青石墙壁已经消失不见,能够看到对面街道上的酒楼,穿着重皮甲的护卫守卫在这个入口上,来往行人好奇震动的目光。
金高驰低声道:“这应该是天翔指法。”
二王子古牧点了点头,神色郑重。
这样的手段,所能够拥有的威力,已经丝毫不下于一些稍弱些的五品境武者,天翔指,果然不愧是黑榜中排名前五十的狠辣高手。
雅蝶神情恍惚。
过去在她的眼前分裂,往日可以平常相处的人,转身一变,成为了遥不可及的传说。
二王子亲自过来,这样的阵仗自然已经引来众人的诚惶诚恐,年已四十有余的丹房管事亲自带着几个杂役慌忙奔出行礼,被古牧一副拂袖拦住,未能如愿下拜。
古牧点头笑道:
“不必多礼。”
“今此本殿来此,不想要动静太大,汝等都退下即可。”
那管事神色踟蹰,似乎有些话要说,还没有能够开口,古牧已经肃正衣冠,大步进入,才入院子,便已经朗声笑道:
“星渊公子昨日可曾休息地好?”
“在下冒昧打扰,万望公子海涵!”
言语之中,已然亲自推开了前面的门。
空无一人。
古牧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
门外管事双腿一软,登时间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高声道:
“殿下,那,那位星渊公子。”
“已,已经走了!”
……
才拉车回来的骏马还没能将马槽众的食物吃下,就已经被重新套上缰锁,古牧几乎算是一步跃上了马车当中,旋即急道:
“金先生,当日你在何处见到了王公子?”
“速速带路!”
金高驰已将御者驱离,亲自握住缰绳,道:
“诺!”
“殿下,还有雅蝶姑娘,都坐稳了,驾!”
旋即一震缰绳,四品一等名马嘶鸣,迈开四蹄冲出,因为担心王星渊已经离开了巴尔曼王城,金高驰几乎已经无视了王城中的禁令,四品骏马速度丝毫没有降低,反倒是越来越快,一路上险些撞到数人。
雅蝶心口之下心脏跳动,看着两侧的景物飞快后退。
四匹骏马平素从未有机会这样尽兴奔驰,速度越来越快,嘶鸣不止,但是即便如此,古牧仍旧觉得太慢,只恨自己没有道家高人咫尺天涯的手段,不住抬起帘子往外去看,没有了平日的镇定。
只是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就已经横贯了四分之一的王城,停在了金高驰第一次见到王安风时候的那院子里,不等马车停稳,古牧已经从其上跃下,疾步往里去走。
还未曾入门,门旁边一人作寻常百姓打扮,突上前一步,道:
“这位公子停步。”
古牧心中着急,但是在这个时候也知道必须不能留下糟糕印象,按捺住心中焦急,尽量平和道:“这位壮士有什么见教?”
那汉子行了一礼,道:
“这位公子可是要寻星渊公子?”
古牧眼中浮现一丝亮色,不顾此人身份低微,上前一步,一下把住了后者手臂,道:“不错,在下正是为了星渊公子而来。”
“星渊公子可在此处?”
那汉子脸上浮现一丝歉意,道:
“对不住啊,公子。”
“星渊公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古牧心中一阵失望,松开手臂,道:
“原来如此……”
金高驰停下了马车,并着侍女雅蝶一同过来,恰好听到了最后几句话,神色微微变了变,那汉子看了一眼金高驰两人,复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过去,道:
“不过,星渊公子说,若是有一位身姿不凡的年轻公子,坐四马拉车,并一位美貌姑娘和一位先生过来的话,就让在下将这一封信教给公子。”
“说若不明白的话,金先生可解。”
“东西已经送到,在下告辞。”
那汉子复又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古牧心思大半放在了手中信笺上,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汉子已经拐入人群之中,再寻不到,便又重新收回视线,看着手中信笺,看一眼金高驰,叹息道:
“连我们来寻他也知道了么?”
金高驰沉默了下,道:
“殿下何不看看这信里面写的是什么?或者正是破局的方法。”
古牧点了点头,三人重新回到马车之上,金高驰驱使马车,沿着一侧墙壁停下来,古牧将封口撕开,取出信笺抖开,一张白纸上面,神色微凝。
金高驰道:“殿下,怎么了?”
“王公子留下的信里面说了什么?”
古牧苦笑一声,将手中信笺递过去,道:
“金先生你自看罢。”
金高驰未曾推诿,接过信笺,看到白如雪的信笺上面只写着一行字,念出声来,道:
“下不为例?”
古牧叹道:“是啊,下不为例,就只是这四个字,倒像是星渊公子说这一次还会帮助你我,下不为例,可是现在根本无人,我们又要如何找他?”
“金先生,刚刚那位传信的壮士说,若是不明其意,可问金先生,不知道先生可能看得出什么?”
金高驰眉头紧锁,重复了几次这几个字,脑海中并无什么思绪,正要说自己也不知的时候,眸子突然微微一亮,莫名想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当下一拍额头,苦笑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古牧催促道:“先生可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金高驰看着他,道:
“殿下可还记得,昨日星渊公子现身之后,殿下请他破局?”
古牧点头,道:“自然记得,那时候危急万分,若非他,我等危矣。”
金高驰将手中的信笺递过去,道:“那么当时候星渊公子说的话,殿下你也应当还记得了。”
古牧皱眉沉思,脸上先是恍然,旋即苦涩。
金高驰叹道:“当时,星渊公子说,‘金先生和在下有旧,这一次,你所求之事,在下便应下了。’”
“‘然,下不为例,可否?’”
“属下当时只想着要将此局破了,便即答应下来,未曾深思,所以,现在这信笺上就是星渊公子的回答了,对于我们来请他出手的回答,也是提醒。”
金高驰抖了抖了手中的信笺,苦笑道:
“下不为例。”
“可是这一次,就已经是‘下次’了啊,是以避而不见。”
古牧张了张嘴,道:“可是,从东虎他们的行动上看,就算是我们不开口,那一次的危机也会不攻自破的。”
金高驰叹道:
“或者一开始,星渊公子就已经料到这些了,包括你我的反应。”
“未曾想,世上当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古牧摇头苦叹,道:“那此番何为?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金高驰亦是缄默,无言以对,旁边沉默着的雅蝶突然开口,道:“婢子不懂,但是殿下,金先生,若这下不为例不是那个意思,或者不只是那个意思呢?”
古牧和金高驰抬眸看向少女。
雅蝶似乎鼓起了勇气,看着这两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道:
“殿下和金先生是想要找到王公子。”
“那么为什么还没有开始找就已经要放弃了?”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为什么不尽全力去试试?”
古牧怔住,脑海中一时间思绪翻滚,闭了闭眼睛,突然便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啊!是啊!还不曾找,就要放弃,这样的人可没有办法成为王上……”
“金先生,烦劳你带人前来,仔细寻找王公子留下的痕迹,倾力一试,即便是没有找到,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金高驰沉声领命而去。
古牧看着雅蝶,叹息道:“未曾想,我自诩过人,这个时候却还没有你一个娇柔婢女看得清楚,你叫做什么名字?”
……
“阿嚏!”
顾倾寒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有些百无聊赖地喂怀里的黑白小兽吃东西,他们现在在一间从外面看上去很普通的院子,是他先前买的地产,闲来无事歇脚,当然,此刻地契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看向王安风。
一身白衣的青年坐在客堂的躺椅上,黑发如墨,半眯着眼睛,手中还抱着一个青铜镂空的暖炉,看上去慵懒随意。
顾倾寒有些不明白,明明先前替那二王子做了那么大的事情,正是要荣华富贵,招手即来的时候。为什么要直接离开?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随心所欲么?
这样的行事,倒是极有刀狂的风格。
顾倾寒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一天来的所有人都已经臭了才对。
啧,趁热下葬。
毕竟,那可是那个焚山煮酒的爷啊……
看不懂,看不懂。
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只要伸出大拇指,满脸诚恳说上一句高,实在是高,就可以了。
……
王安风右手笼在了袖口之下,随意掐算,有些走神。
他正在测算自己的计策究竟是否成功。
毕竟这是离开先生和师父,在武功受限的情况下,第一次自己分析局势应对敌人,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连续算了几次天机勘运,都得到功成圆满的结论。
可是因为先前几次算走眼了,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一次算的也不对,心中暗自思索,不过是用了一次离间计,应该不至于那般容易失败才是。
他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可那一日恰好听到了胡璇儿和那男子的争执,猜到两人有嫌隙,便放弃了原本的打算,顺势而为,做了离间计。
谋士不过是洞悉大势,然后因势利导罢了。
这是先生的话。
越高明的计策,看起来越简单,难的不过只是时机而已。
妄想算无遗策的,大都蠢材。
人心难测,越复杂,越容易出错。
计策简单,但是这一简单的计策要如何用,何时用,以及会产生多大的破坏效果,这就是三流和顶尖的区别。
兵书之中的千古大计,数来数去不过离间,连环等不多几类而已,有的人能借之震惊天下,有的却不过是徒惹人发笑,皆因为谋略之术,大势为先,能够洞穿天下大势,计策再朴实,也是天下最为顶尖的谋士,古往今来无不如此,因势利导。
“当然,洞悉大势之后,仍旧选择逆天而行的。”
“普天之下的谋士之中,千秋以来也有,不过一人而已。”
王安风重复了一遍,心中叹息,不知道让先生都如此倾佩,那位知天下大势,却至死不改,以一州之地兵甲,横击天下,迫使九州龟缩数年,生生逼迫同为天下绝顶谋士拒不应战,自身寿数已尽之后,方才落败的谋士,究竟是谁。
他竟从未曾听过。
当下收伏心念,再度测算,自己故意晾了晾的鱼儿什么时候上钩。
……
少林寺中。
鸿落羽额角抽了下,道:
“算算算,又开始算了。”
“那本书就应该给他烧了,灰都给他一把扬了。”
“东方家的血脉真他娘的诡异……”
旁边的老者有些心有余悸,点了点头。
鸿落羽抬手扶额,头痛道: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小疯子他娘的原因,还是东方家都如此,如果是后面那个的话,他们被排斥在海外实在是太他娘的正常了,被人宰了都正常。”
“小家伙练了不过两个月,昨儿晚上居然连带着把我们三个也都算进去了,这算是什么‘客人’?当师父的没有什么事情,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徒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怎么会被当做是‘客人’?就算隔着远了些也不应当如此。”
“还好道士你也会一手扰乱天机,要不然当师父的排面都给这臭小子压死了,好险好险。”
古道人笑道:“毕竟我武当也属道门,玄武亦擅测算,贫道虽不精通,但是将安风的堪舆之术从我等身上抹去并不难,只是未曾想到他竟然又测算一次,措手不及,只得将其指向了铜人巷。”
道人脸上神色古怪,似乎憋笑,道:
“想来安风算出十八人的时候,当是有些难以置信才是。”
鸿落羽叹息一声,看着王安风,呢喃道:
“就不应该让姓赢的从小教他。”
“小疯子现在这模样,越长越像了,再来一个以诚待人,我可吃不住了。”
似乎在这句话后面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穿青衣的文士。
道人和老者神色微微一僵。
顿了数息之后,吴长青强行转移话题,抚须笑道:
“不过,先生和大师的定力还真强。”
鸿落羽咕哝两声,还是点了点头,道:
“姓赢的和大和尚其他不说,定力还是有的。”
“不说什么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么?大概就是他们两人了。”
道人神色有些古怪,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青紫之色,主峰之上,一阵古怪扭曲,庞大天机将山峰直接遮掩,而在僧房当中,一座肉眼难见的金钟道扣,缓缓旋转,周身佛陀护持,万法不侵。
此岸彼岸,我在中流。
道人扶额,嘴角一丝笑意。
八风吹不动?
院落当中,王安风收回右手,身子端做地更直了些。
脑海中拼命回想先生平时的坐姿神态,神色反倒是清淡,然后轻轻咳嗽两声,微抬下巴,淡淡道:
“清风,明月。”
“开门。”
顾倾寒愣了愣,那边生哲瀚已经快步走过,将门打开。
古牧和金高驰三人在外,他未曾想到,命令下发之后,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当即便急匆匆来此,只是到了门口,却又迟疑,不知对方既然已经不愿出手相助,自己等人来此,是否会引得王星渊不快。
正打算敲门时候,木门从里面被人拉开,当下便敲了个空。
弹指打出数十米壕沟的天翔指面无表情,身穿青布短打,背后院落虽小,五脏俱全,一株寒梅斜斜伸出,雅致而清净,梅花落处,白衣倚坐,神色随意而慵懒。
金高驰和古牧心中长呼口气,正欲开口。
生哲瀚侧开一步,淡淡道:
“客人请进。”
第二百零二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中)
古牧跟在生哲瀚的身后,往里走去。
他在安息国中地位极为尊贵,现在却不可遏制感觉到有些许的紧张。
化名为清风的断魂手顾倾寒搬来了木桌棉团,然后专门穿着一身白衣的王安风起身落座,右手平伸,在古牧开口表明来意之前淡淡道:
“来即是客,殿下请坐。”
古牧不觉有些许拘谨,道谢一声,正坐在王安风对面。
金高驰和雅蝶一左一右立在他的身后。
生哲瀚和顾倾寒则是立在王安风的身后。
古牧扫过这院子,主动开口笑道:
“先生这一住处颇为雅致。”
王安风饮一口茶,道:“殿下来此是为了商讨院落装横的吗?若是如此的话,在下可以与殿下好好分说。”
古牧沉默了下,苦笑道:
“先生高深莫测,在下不如。”
“诚赖先生昨日援手,得以暂缓生机,只是此时局面仍旧僵持危机,在下实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还请先生指点一条道路。”
王安风放下茶盏,面容仍旧苍白,抬手捂住嘴,轻声咳嗽了几下,摆手退开送上丹药的顾倾寒,淡淡道:
“指路?”
“殿下可能够冒险么?”
古牧闻言心中一动,看向他双目,坦然道:
“此身如草木,若是先生有何驱驰,但讲无妨。”
王安风点了点头,却未曾直说,而是道:
“诚如几位所见,在下不过只是一介贫弱书生……”
生哲瀚神色木然。
“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
顾倾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陷入沉思。
王安风神色看向古牧,道:
“除此之外,金先生也知,在下来西域,也是为了能够寻得到能治愈顽疾的奇物,一人力弱,故而长久无所获,若是殿下诚需在下薄力,不知能否给予在下些许援手?”
古牧当下毫无迟疑,道:
“金先生。”
金高驰上前一步,叉手俯身,道:“属下在。”
古驰道:“但凡王先生所需,凡王府所有,皆可自取。”
金高驰心中一惊,仍旧行礼,道:
“属下明白。”
“稍后便会将王府中所有奇珍异宝名录奉给王……先生。”
王安风颔首,道:“如此多谢两位。”
古牧道:“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王安风伸手蘸茶,在桌上随意一划,道:“那么,容在下先问一句,殿下可知此刻局势?”
古牧点了点头,道:
“略知一二。”
王安风点了点头,将自己这段时间苦思冥想的东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讲出,道:
“那便好说些,殿下此刻所处局势,若是偏安一隅,则轻而易举,若是想要继承王位,则是内外交困之局,内则与大王子相争斗,外则有诸王相望,诸王之后,则是安息王默许之意,不知殿下原先打算如何?”
二王子微怔,只是略作迟疑,便将自身原先计划尽数告知王安风。
内则暂与大王子稳住局势,外则联络诸王,祈获援手,更暗中派遣属下前往王宫当中,借助安息王宠妃影响安息王意志,待得准备万全之后,便裹挟大势,顺势称王。
古牧讲得颇为认真,其中涉及许多利益上的交换和推测。
不知为何,王安风此刻有些熟悉感觉,仿佛重新回到过去,在少林寺中,经历先生每旬一次的考校,或者经史子集,或者战事实事,只是往日被考校的他此刻却在考校别人,不由恍惚了下,迅速回过神来,神色依然如故,道:
“如此的话,我有一事想要询问殿下。”
“先生请讲。”
王安风沉吟一二,道:
“羊与狮虎相交,何如?”
古牧道:“不过是饱腹之物。”
他顿了顿,又道:“在下知道先生的意思,但这不过是暂缓之计,借诸王之力,我巴尔曼王领兵多将广,实力之强,其余诸王无所畏惧。”
王安风平淡道:“不必在下多说,殿下应该也知道,其余诸王必然不会让殿下如愿以偿,是殿下得胜,还是诸王占利,这是相争之局,殿下以为,若论及智谋之深,决策之果断,驱兵甲千里,攻城拔寨,可在安息王之上?”
古牧沉默了下,摇了摇头,道:
“我不过而立之年,不如叔父。”
王安风又道:
“据天下之广大,兵甲之强盛,殿下可强于安息诸王?”
古牧又摇了摇头。
王安风起身,俯视着古牧,古牧抬头看他,冬日晨光在他的身上洒出一层模糊的阴影,玉簪束发,发丝微微拂动,有些许模糊的感觉。
清冷,淡漠,孤傲仿佛山岩,不自觉便带着俯瞰天下的从容。
在场的数人都清晰感觉到了这样极为鲜明的气度。
王安风并未注意这些,皱眉沉思,回想过去和先生的‘交锋’,结合此刻所知的事情进行判明和推测。
类似的局面,在过去数年间先生的每月考较中曾经出现过不止一次,是以他能够看得更透彻,更和古牧等人不同,身为局外之人,不必被各种利益纠纷遮蔽视线,他们在局中,纷纷扰扰,自然难以看清。
此刻王安风视角凌驾于众人视野的上空,突然有些明白了先生往日的不屑,声音不由得转而平淡,道:
“这一局看似求稳,实则是引狼入室,殿下你年岁尚轻,想要在收官时候胜过安息诸王,无异于自己将自己放入了不利境地,自寻死路,何况于安息四王,甚至于那位安息王,都希望未来的巴尔曼王领比现在更弱小。”
“无论最后谁得利,这一点不会变,无法离间。”
“这是自取灭亡之计,下下之策。”
“若非定计之人愚钝不堪,自视甚高,便是那位出谋划策的阁下是要以些许退让,换得其余诸王的支持,但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领地更广阔,有更多的牛羊和草原,以地事之,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到时候殿下就算得到了领地,又能如何?不过是被人拿捏而已。”
他言语之中,不自觉带上了先生这五六年间每月考校时候的语气,虽然许多东西他也是吃过了许多亏之后才开始明白,但也因为如此,此刻有种看到过去自己般的懊恼,是以语气越发不客气起来,言语虽平和,隐隐却有讥讽。
生哲瀚都觉得脸上木然的表情有些绷不住,看了一眼古牧。
这个是夺王位的人罢?
是安息未来的诸侯王……
但是这样一想,确实很蠢。
王安风眸光低敛,落下了最后一句。
“不知彼,不知己,而妄图战而胜之者。”
“愚钝不堪。”
“若是如此,清风,明月,送客。”
他一震袖袍,宽大袖袍如云流转,转身离开,只是留给了王府众人一个背影。
众人齐齐失言。
顾倾寒和生哲瀚精神一振,同时迈步上前。
想东西不擅长,赶人嘛,这个简单,尤其赶得还是二王子什么的。
啧,这感觉,有些舒服啊。
顾倾寒揉了揉手腕,脸上不自觉浮现柔和的笑容。
厅堂之下,王安风背对着众人而立,无人所见的方向,他的神色突然就有些绷不住,几乎忍不住想要抬手捂住脸,更开始自我怀疑,渐有心绪,心中渐渐消沉。
为什么自己说起这种话来会这么熟悉?
会不会太过分了?
虽然说先生比起这个还要更严厉的,但是……对于外人而言,果然还是太过分了,措辞过于咄咄逼人了?
没有动静……
会不会被真的气跑了?
突然听到了哗啦一声,以及众人隐隐压抑的低呼声,王安风微怔,心绪收敛,侧目去看,看到了身为二王子的古牧未曾离开,正坐在坐垫上,双手搭起,身子朝前屈身行礼,额头轻叩在手掌上,若是整个人往下稍微数寸,几乎就快要变成了跪拜。
即便如此,这也是难得的大礼。
金高驰忍不住色变,道:“殿下……”
王安风神色亦是微变。
古牧恭恭敬敬道:“在下愚鲁不堪,先前还有所侥幸,而今听先生一言,振聋发聩,还请先生能出山助我。”
王安风沉默了下,眼前古牧能够做到这一步,确实彻底超过了他的预料,叹息一声,转过身来,重新坐在桌前,心中侥幸之余,突然升起来了一个念头。
以赢先生之才,肯定远在自己之上。
那种性格,该不会就是眼前这种人‘惯’出来的罢?
他耳畔响起一声冷哼。
王安风眼观鼻,鼻观心,捧茶细品。
我什么都没有想。
第二百零三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下)
在马车离开的时候,车中有三人,回返时候,已经多了一人。
二王子府中,地位堪称万人之上的金高驰亲自驾车。
古牧亲自为王安风掀起车帘,将他迎入其中,马车放慢速度,往王府中行去,王安风闭目,神色平淡。
这一日回府之后,他和古牧于静室当中密谈了一个时辰。
金高驰再看到古牧的时候,从这位心思深沉的殿下脸上,看出了从未有过的绝决。
古牧轻声叹息。
“生死胜负,皆在此一搏。”
……
“哈哈哈,我那位弟弟,是不是被逼疯了?”
“居然做出了那么荒谬的事情,我原本以为他来王宫当中发飙已经是极限了,没有想到,我还是真的小觑了他,不对,是先前我太过于高看他了,没有想到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不足为虑,不足为虑矣!”
本应该属于巴尔曼王的王宫当中,大王子丰乌哈哈大笑,穿着宽松的衣物,袒露胸膛,一手端着酒杯,酒杯里面是浅绿色的美酒,闻得到清淡的果香。
周围穿着轻纱的美人环绕。
青铜侍女捧灯的雕饰释放出的光芒将这个大殿装点得氤氲梦幻,围绕着中间的大王子有十余丈桌案,桌案上面美食美酒,周围则是王城中有身份的大人物们,闻言拍手迎合道:
“殿下说的是!”
“不错不错,不过是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竟然连连出了这样的两个昏招,看起来,二殿下先前所谓的明智聪慧名声,也不过是唬人的,真的遇到了事情,就会像是这样一样,完全没有了镇定之心。”
“天下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丰乌闻言,越发张狂地哈哈大笑。
穿着袒露胸膛的衣物,手中酒杯,与轻柔婉转的美人在众人的中央起舞,群臣中有擅音律的,拍打着桌子和酒杯发出粗狂的嗓音。
其乐融融。
大臣门客中也是有谨慎冷静的人,但是二王子古牧这段时间确实做出了很愚蠢鲁莽的事情,居然在府邸被人暗算之后,拉出了自己全部的门客和精锐强弩队,冲到了边境,和四王之中公认最为难缠鬼魅的右贤王冲撞。
这几日间,甚至于爆发了几次冲突,见了血。
连兵甲都没有了,如何能够和大王子斗?
再加上周围的美人频频劝酒,语气轻柔而妩媚,呵气甜馨,大秦江南道的薄纱拂动,隐隐约约看得到的娇嫩肌肤,令人难以警剔下来,逐渐放松了最后的戒备,连连饮酒。
安息国的大易酒,即便是中三品的武者这样狂饮也会大醉。
不片刻,那几个警惕的大臣也已经醉倒在桌子上。
……
王宫西南天武门。
禁卫军营。
歌舞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当中能够传得极远,即便是在这稍微偏远些的城门也能够听得非常清楚,看守城门的士卒心中不忿,没有了平常时候的冷静。
也因此,车轮碾过地板的声音,直至靠近到了五丈的距离,他们才反应过来。
为首的禁军将领神色一变,手中弯刀出鞘,道:
“什么人?!!”
夜色中马车安静停下,车帘打开,其中一位男子下了车来,双手捧着一个玉盒,大步走了过去,禁军将领神色一变,认出这位中年男子是巴尔曼王领当中的一位地位颇高的贵胄家主,但是仍旧没有松开刀,只是喝道:
“来人是谁?!”
“退后,否则斩杀之!”
中年男子神色平静,双手捧着玉盒,道:
“吾王在此。”
玉盒打开,里面的东西暴露在外面,禁军将领见到那东西,神色不由得一变,玉盒当中赫然是一枚玉玺,即便是在夜色之下,也能够看得出来这玉玺的质地是何等上乘,雕刻成猛虎按爪的模样。
玉玺。
禁军将领双瞳骤缩,呼吸不由得急促。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背后涌出数人,皆穿黑衣薄甲,手持强弩,中年男子神色郑重,手捧玉玺退避一侧,马车中有人轻轻咳嗽两声,淡淡道:“玉玺已在此,王宫之中,尽数皆为我等同僚。”
“殿下即刻就要登基为王,汝等还执迷不悟吗?”
“降者,不杀。”
禁军将领神色挣扎,看了一眼马车,通体墨色的马车隐藏在了黑暗当中,玉玺在此,马车中有谁已经毋庸置疑,天下人都以为那位现在在和右贤王冲突,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背后代表着什么,让他有些心惊胆战。
背后隐隐还有歌舞之音。
禁军将领看一眼强弩,半跪下来,道:
“诺!”
“愿为王上前驱。”
当下整理禁军,打开了军营大门,马车慢慢进入其中,前后十八名持戟卫士,沿路所见到的守夜禁卫无不好奇,却见到那禁军将领,只当做是哪位贵人,未曾阻拦。
马车停下,手捧玉玺的中年人来到车前,躬身倾听,旋即起身行至与禁军将领之前,神色淡漠,道:
“将众人唤起。”
“勿要击鼓。”
将领看一眼那玉玺,心中暗叹,领命而去,禁军卫士不过只有一千五百人,虽然都是精锐,但是要唤醒并不算麻烦,不过一炷香时间,就都已经穿戴披挂,聚集成阵,看到了点将台上一名青年男子。
有熟悉此人面目的,已经神色微变。
二王子古牧身穿铠甲,褪去了原先的阴柔,平添许多英武,双手中拄着一柄长剑,眉宇飞扬,右侧中年男子手捧玉玺,背后数名门客一字排开,即便是平素常常以文士见人的金高驰,也同样穿戴铠甲,气焰彪炳。
众人之中,唯独一人穿白衣。
古牧上前一步,深吸口气,朗声道:
“王玺在此。”
“而今大兄为人惑弄,日日宴饮,而诸王欲分我地,奴役我之民众,我实不忍,欲要重振王威!”
“诸禁卫者,愿从我者皆左袒,不愿从我者,皆右袒!”
留在这里的将领大多都不得宠幸,未能受邀入宫,此刻二殿下在此,想来那天下闻名的强弩军也在,又有王玺,当下未曾迟疑,亦是不敢迟疑,军中军士整齐划一,皆为左袒。
旋即踏前一步,整齐划一,半跪在地,齐声高喝道:
“诺!”
“愿为王上前驱!!”
王安风似乎受不得夜风,咳嗽声音越发严重。
……
因为军营中未曾击鼓,所以王宫中毫无察觉,没有人能够想象道,已经在千里外的二王子,竟然会在和右贤王数次冲突的情况下,抛下自己视若性命的属下,轻骑简从,行走于荒漠之中,奔袭千里而回。
王宫当中,仍旧欢笑声不断。
大王子丰乌几乎已经看到了他的二弟落败。
在后者没有了兵马的情况之下,就算是还有人愿意支持他,还又有什么用处?
王位已经是自己的了。
他几乎看到自己穿着巴尔曼王的华丽服饰,挥军数万,纵横天下的模样,终于可以不必在乎父亲的压力,能够随心所欲,当下笑意越发猖狂,将手中酒杯扔下,一下环住了一位年轻美貌的侍女,在其脸颊重重一吻,哈哈大笑道:
“诸君且畅饮!”
“孤王就不陪着你们了,哈哈哈!”
尚未烂醉如泥的大臣起身拱手,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殿下且去,且去,勿要在乎臣等。”
丰乌哈哈大笑,抬手连点那大臣,道:
“会说话,赏,重重有赏!”
“多谢王上!”
丰乌大笑,旋即抱着那娇媚女子,以右脚推开大门,转身走出,那女子身子正柔软火热,仿佛美女蛇一般纠缠在丰乌身上,却突然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王上身躯骤然僵硬下来,微微一怔,下意识侧头看去。
星夜如许。
无边夜色当中,身穿铠甲,手持战戟的武士们将大殿全部包围,武士们的前面是身穿重甲的将领,是一名和大王子面目五官极为相似,神色复杂的男子。
而在所有披甲武将的中央,一名身穿常服的青年,面容苍白,似乎病弱,仍旧轻轻咳嗽。玉簪束发,黑发自两鬓垂落,然后被微风吹拂,往后面微微飘动,面容清秀的青年唇角凉薄,抬手微微一拱,淡淡道:
“大殿下。”
“醉酒酣梦,可醒了吗?”
刀剑铮然出鞘。
仿佛虎狼般的武士们从一袭白衣身后涌出。
宫变结束的速度比起二王子古牧所想的还要更快,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事情并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复杂,而是迅猛而直接的,就像是一把匕首死死穿刺了脖颈和要害。
受邀赴宴的人入宫的时候都被卸除了兵器。
而二王子手下的高手却都手持最精良的武具。
在这个时候,五百名铁浮屠在内的一千五百精锐就是决定性的力量。没有人相信,素来谨慎的二王子,能够施展出这样疯狂而凌厉的计策,羚羊挂角,无处可寻,但是只要速度足够,却根本没有破绽。
古牧坐在王座上,仿佛幻梦一般。
周围属下连连恭贺,金高驰脸上微笑洋溢,道: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一战而功成。”
“接下来,就要昭告天下,且要准备吉日,举行登基仪式,与臣民同乐。”
古牧不由得意动。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王安风踱步而来,神色微正,当下起身,叹道:
“多谢先生指点,否则我还不知道,王座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王安风略有不适咳嗽数声,面色微白,道:
“事情还未曾结束,敢问殿下,大王子麾下,你最恨之人是谁?”
古牧微怔,答道:“是北疆奔来的一名战将,名为拓拔子默,此人颇为狠辣,心思更是阴沉,在下险些就死在了他的手下……”
说到此处,脸色有些阴翳,道:
“此人正在王城附近驻扎,我必杀之!”
王安风摇了摇头,眸底清光,淡淡道:
“那么,烦请殿下即刻称王,以玉玺下令,封其为侯。”
古牧微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
“什么?!”
王安风拂袖看着外面,平静道:“若是殿下还想要坐得稳当,便听在下为好,除此之外,所谓登基大典尽数舍去,只在此刻,便大赦王领,立刻传信天下。”
“除此之外,当即写信,派遣一轻功高手星夜赶往大秦。”
“言道杀王一事,不必大秦承担责任,只要作为新王,仍愿与秦交好。”
……
拓拔子默在沉睡中惊醒。
他是大王子麾下难得的战将,今日本应该受邀入宴,但是他心中不安,有些担心二王子杀一个回马枪,故而放弃,只是和其余中立的巴尔曼王将领率军在外。
星夜之时,突然看到了王宫处一震火光。
派人入内查探之后,就有城中属下冒死冲出城来,告诉他宫中大变。
拓拔子默几乎整个人都呆住。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得到,二王子居然会一反常态,用出这样大胆冒险的计策,夜奔千里,轻取禁军。几乎将整个安息玩弄于手掌当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恼怒到要和右贤王冲突,谁都没能想到,这个众人看笑话的二殿下,居然会做出这种布置!
禁军只在王宫附近,入宫不过片刻。
因为前次杀王事情,更从五百铁浮屠增加至一千五百人。
在所有在外将领还来不及反应的时间当中,就已经结束了一切,二王子称王已经是必然之势,拓拔子默心中一片阴翳,左右来回踱步,突狠狠一咬牙,对其亲卫道:
“事已至此,由不得你我不反!”
“走,去入宫中,在其余诸将反应过来之前,将大殿下夺回来。”
“否则一旦其余诸将下拜入宫,就来不及了。”
正当此时,突然有一匹快马自城中奔出,直入军营,未曾入内,只是在诸多观望的将领驻地之间来回奔驰,扯着嗓子高呼道:
“奉王上令。”
“兹有大将拓拔子默,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孤甚嘉许,封其为化威侯,受三千食邑,黄金千两,婢女三百,牛马一千。”
如此数次,方才停下。
众人心中尽数诧异。
军营之中,拓拔子默沉默下去,过去了许久,亲卫看到他叹息一声,似乎褪去了方才的决绝凌厉,正欲安慰,突然眼前银光一闪,喉咙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片刻后,拓拔子默全身披挂,走出军营,道:
“入宫,拜见王上……”
诸多将领都知道拓拔子默和二王子的恩怨,听到这样的话,皆心中一动,新王对于往日有仇怨之人都能如此,若对他们如何?当下便各率领亲卫冲入王宫之中,一路疾驰。骏马嘶鸣声音响彻了整座王城。
一刻之后。
当拓拔子默终于看到古牧的时候,双方都沉默了下,古牧旋即大笑着上前,毫无芥蒂,一抬手抓住他的手臂,颇为亲昵,这一幕落入众多保持中立的将领眼中,不由得都松了口气,熄去了本就不如何浓烈的心思。
拓拔子默沉默了下,在入宫之前,俯身拜下,道:
“臣有死罪而蒙获恩宠,谨再拜以谢王上!”
“另有一言,欲要和王上私言。”
古牧微怔,周围众将都在,正欲答应时候,众人突然听到了清冷的声音从上空传来,皆抬眸去看,在主殿的摘星阁上层,一人负手而立,淡淡道。
“若为公,公言之。”
“若为私,王者无私。”
古牧收回视线,微笑道:
“卿可知否?”
拓拔子默沉默了下,取出兵符一半,半跪倒在底,身后兵士行礼,周围将领,尽皆如此,皆跪倒在地,旋即又是整个王宫,皆垂首高呼,兵器叩击在铠甲上,发出了令人热血沸腾的碰撞。
“我等,见过王上!”
“愿为王上驱驰!”
“我等,见过王上!”
“愿为王上驱驰!”
肃杀齐喝冲天而起,丰乌在大殿当中,满心尽数都是懊悔痛恨,一名清秀过人的贵女悄悄从窗口往外去看,她看到军中宿将和精锐的武士们披坚执锐,身上的铠甲都散着青冷吓人的光,跪于了年轻的君主之前,齐齐高呼。
肃杀而凌冽的气息冲天而起,连周围的草木都匍匐。
君王眉宇飞扬,意气凌虚。
可是她的目光却在上移,在披甲持剑的君王身后,一身白衣孤身立于楼上楼阁,身上穿着白衣,并不是绸缎那样会反射轻浮细腻光的洁白,而是很朴素的白色,像是棉麻,有着稍微粗糙却很能够让人安心的质感。
因为袖口宽大,所以在夜风中微微鼓荡。
那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年轻人。
玉簪束发,鬓角两缕黑发垂落,眉宇清淡,披着了一身清浅星光,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垂落了一双眸子,黑色的眼瞳里盛满了星光,仿佛倒映着繁星的清泉,只消被风一吹便会碎成一片涟漪,然后冲她和善一笑。
少女微微一呆,然后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躲在了后面。
右手抚着心口,她似乎真的被今天的变化给吓到了,心脏跳地很快。
脑海里面也是胡思乱想,突然地就想到了两句很久很久之前看过的诗句,其实和她刚刚看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关联,双眸微闭,轻轻念出:
“来往绮罗,喧阗箫鼓,达旦何曾歇……”
旁有一人叹息,呢喃补充道:
“少年当此,真是风光殊绝……”
第二百零四章 叫你无路可走
安息王王宫当中。
模样敦厚可亲的安息王正与两人对饮,安息王气度颇为从容,那两位饮酒之人则是极恭敬慎重,处处不肯失礼,酒至半酣,安息王复饮一杯,将酒盏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叹道:
“能够有先生出谋划策,寡人才能够一去心病。”
对面是身材高大,模样苦拙木讷的男人,闻言恭敬道:
“王上手提三尺剑,据地万里,兵甲之士数十万,此天命在此,岂人力所能为之?王上委实谬赞!”
安息王闻言失笑,复又劝酒,叹道:
“当日大兄在世,寡人不能妄动,但是现在两个侄儿委实稚嫩,不能掌握兵马,长久以往,恐怕生乱,只希望他们二人能够明白寡人良苦用心,勿深怨寡人才是。”
那男子恭敬道:
“王上用心良苦,又有一吞草原,成就霸业之心。”
“彼时两位王子同样能够享受荣华富贵,而不必受到政事纠葛的影响,此无苦而处处回甘,两位王子都不是目光短浅的人,自然应该感谢王上,又如何会怨恨?”
“是王上多心。”
“哈哈哈,寡人多心,寡人多心,先生教训的是,寡人自罚三杯。”
安息王大笑,连饮酒三杯,以空酒盏往对面一晃。
另一陪酒者是个年轻人,眉宇飞扬,当下道:
“父王海量。”
安息王取笑道:
“只是三杯,如何海量了?我的孩儿,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奉承话?”
年轻的储君唯唯诺诺。
安息王摇了摇头,今日并未动怒,复又笑道:
“你还年轻,勿要如此在意,只要不要像是古牧那样,连出昏招就好。”
“呵,主动去挑衅右贤王?你那位三叔可不像是其他叔叔那样刚直,古牧还是太年轻了,才出生没有多久的牛犊去挑衅有着狐狸一样内心的猛虎,如果不是寡人先前下令的话,可能就会折损在那里了。”
古拙男子恭敬道:“王上慈悲。”
安息王笑叹,道:“算是什么慈悲?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
眼眸微敛,心中更有默念,若非如此的话,又如何能够从大秦那里拿到更大的好处和补偿?
心中念头一瞬闪过,便即复又饮酒,一直畅饮至天边熹微,方才作罢。
安息王毕竟年纪渐大,精力不如往日,虽然仍旧还有畅饮之心,却有心无力了,打算屏退两人,稍事休息。
安息国储君以及古拙男子起身行礼。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音。
安息王皱眉,心有不愉,却还是强打精神,召那人进来,不片刻就有一人大步而来,铠甲之上沾染了凄冷之意,恭敬行礼,将手中卷轴捧上。
安息王看到了红木卷轴上一侧振翅的白鹰,认出了是从右贤王那里传来的消息,微微皱眉,抬手将那卷轴拿起。
古拙男子见状行礼,道:
“既为军机密要,请陛下允许属下暂退。”
安息王摆手笑道:“先生于寡人为左右手,何必如此见外?可是信不过寡人?这是我三弟传来的消息,不妨来此一同参详。”
古拙男子行礼应诺。
安息王从容不迫,先令人撤去酒盏,换上清淡小食,复又洗浴更衣,方才轻描淡写,并不在意地将那卷轴打开,一边随意去看,一边与旁边男子哂笑道:
“这一次,却不知道我那位古牧侄儿又做出了什么惊人之举。”
“且与先生共赏。”
他嘴角笑容微微收敛了些,眉头皱起。
古拙男子心中微动,安息王已经将手中卷轴随意放在桌上,眼底似又不屑,轻笑出声,仿佛看到顽童置气的长辈,从容不迫。
古拙男子道:“陛下为何发笑?”
安息王笑叹道:“自然是笑我那位侄儿,也笑他的麾下谋臣,听闻先前他曾得了一人名为王星渊者,破去了挑拨之机,还以离间,本以为还算是个人物,未曾想到,不过是黄口小儿罢了!”
“呵,右贤王传讯,我那侄儿,居然抛下了手中兵甲,孤身逃离,已经足足一两日未曾出现了,以属下为诱饵,就算是能够逃得了性命,又有什么用?军心尽丧,已经没有了立王之基。”
“可笑,可笑。”
古拙男子心思微动,恭敬道:“自然是不能够和陛下相比。”
安息王意态睥睨,大有指点江山之姿,道:
“若我在此,以弱击强,与其如丧家之犬,逃遁离开,不若挑选精锐强将,星夜逆袭,趁机取下巴尔曼王宫和丰乌,或者还有一线之生机。”
古拙男子心中一惊,恭敬道:“陛下此计,兵行险路,虽然大胆,却深得兵家其疾如风,其难测如阴,非王上气魄,谁能为之?”
安息王心下轻松,相比起还算是有些沟壑的古牧而言,其兄长丰乌不过是一介莽夫,并没有什么威胁,当下不由得大笑,举起杯盏,道:
“便是轻骑赶回,也难有什么本事翻天。”
“人数一多,便逃不过我那三弟的耳目,可是区区十几骑,又要如何翻天?”
“本来应该畅饮,但是昨夜饮酒甚剧,寡人此刻头痛,只得以茶代酒。”
“先生勿怪。”
古拙男子恭敬接过。
正在此刻,突然又有脚步声音响起,侍者高声叫道:
“陛下,阿克阿孟大人派遣使节而来。”
安息储君笑道:
“恐怕这是阿克阿孟大人有捷报要传给父王知道,还不快快迎进来?”
当下侍者领命,将一人迎入其中。
安息王饮茶,从容笑道:“千里来此可曾受累?不知道阿克阿孟有什么事情要整个时候传来?!”
那侍者头颅低垂,不敢看他,声音沙哑,道:
“回禀陛下,昨,昨夜二王子古牧殿下已然宫变!”
安息王脸上从容的微笑凝固。
安息储君猛地踏前一步,怒道:
“你说什么?!”
“就算是他赶回来,区区十几人又有什么用处?!”
那使节叩首在地,颤抖道:
“昨夜大王子大宴群臣。”
“古牧殿下突然出现在王城禁军,疑似先遣一此刻阴入其中,将军中大王子嫡系击昏,再以玉玺及高手,掌握禁军,宫变不过盏茶时间,而今已然登基。”
安息王面色印沉下去,众人皆色变。
古拙男子想到方才自己对于安息王计策的夸赞,额头更是止不住地渗出冷汗。
他说这样的计策只有王上的气魄才能够做出来,可是现在对手竟然做的比安息王更好,更大胆,那么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息王脸上神色变换不定,复又笑出声来,神色从容。
安息储君额头有汗,心中一团混乱,此刻听到轻笑声音,却觉得心下一安,道:
“父王何故发笑?”
安息王笑意渐渐收敛,道:“笑?我笑那王星渊果然有些本事,我的侄儿也算是有点胆魄,敢做这种事情,但是仍旧短谋少智,巴尔曼王城之外,各路将领率兵驻扎,其中不乏曾经和古牧为敌者。”
“他带领轻骑突入,明以玉玺大义名分挟持,暗则以高手以相逼,不能尽数得禁军人心,此刻只消有一员上将军率军直入,他纵然是占据王座,也不过是片刻的酣梦罢了,恐怕性命不存!”
“若寡人所料不错,阿克阿孟应当是在事情有变的第一时间,便派你来报,对否?”
古拙男子见那使节果然应诺,心中微松,行礼道:
“王上神机妙算。”
安息王意态睥睨,大笑道:
“哈哈哈……”
正在此刻,侍者复又匆匆而入,道:
“陛下,殿下,阿克阿孟先生第二位使节到了。”
安息储君心中长呼口气,道:“还不快快有请。”
片刻之后,一员骁将打扮的男子奔入内部,还不等到安息王等人开口问话,一下跪倒在地,嚎哭道:“陛下,大事不好!”
储君脸上勉强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那使节没有看到几位大人物脸上的表情,接近着道:
“二王子古牧已于昨夜登基,令从中夜出,大赦巴尔曼王领。”
“下令极宽和,百姓信从,并封其仇寇拓跋将军为侯,而今诸将军咸服!”
古拙男子双瞳皱缩。
安息王则是彻底笑不出来,沉默了很久时间,深深吸了口气,令那使节暂且退下,复又遣人道:
“速去右贤王领,招其回信。”
众人领命之后,安息王沉默许久,似颇为赞赏,道:
“未曾想,巴尔曼王领终究没能落在寡人的手里。”
古拙男子跪倒在地,道:
“是臣失职。”
安息王叹息一声,洒脱笑道:
“这种事情如何能够责怪先生?”
“此人名为王星渊罢,不错,不错。”
“我观其用计,先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擅奇谋,之后的布局却严密,堂堂然有大将之风,不知道是谁教出来这样的人物,当为俊杰,此次寡人还是小觑了他,生子当如是也!”
古拙男子道:“陛下有器量如此,乃为我安息国之福!”
安息王拂袖,淡淡道:
“那王星渊终究年岁尚小,眼界仍旧局限于一国一地,殊不知这天下之大,却远非是安息诸王啊,呵,毕竟年幼,寡人虽已经不复壮年之心,经此一事,却也当想要和教出他的人物亲自较量一番,争论个上下。”
安息储君道:
“父王的意思是?”
安息王道:“而今只消以其得位不正,借助大秦之力。”
“再行运作,压力之下,强迫其退位给其兄长,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储君微怔,道:
“可是,大秦如何肯听我等的?”
安息王淡淡道:“而今早已经不是当年义战天下了,国与国之间,唯力与利横行,关于大兄之死,既然死于秦人之手,秦国终究难以摆脱干净,寡人若以三成赔偿作为退让,请其稍微出面,无需表态,并非难事。”
门外一阵骚乱。
安息王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顿,古拙男子身子下意识紧绷,生怕又有什么地方的使节冲进来,直到侍者入内禀报,说是两位大秦使节在外,他方才稍微安下心来,不觉已经冷汗满头。
安息王仍风度极佳,派人请那两位秦官入内,微笑道:
“原来是两位大人,不知道两位大人此刻来访,是有什么见教么?”
那文官行礼,道:
“何敢如此!”
“只是我二人毕竟是大秦之官员,在友邦抖留已经数月之久,自该回返,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请辞。”
安息王微怔,略作沉吟,道:
“两位要走,小王自然不能阻拦,若非此身当社稷之重,当亲送至边关。”
“不过却是不知,之后事情,却又要和谁人商量?”
文官嘴角微微翘起,抬起头来,微笑道:
“王上所说何事?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安息王微怔。
文官道取出一份文件,微笑道:
“新任巴尔曼王已写文书,表明并不在意此事,其上有王玺玉印。”
“王上要亲自看看吗?”
安息王笑容凝固。
片刻之后,两名秦官告辞,行至落脚之处,那名武功颇为高明,穿锦衣持刀的武将大笑不止,道:“有趣有趣,有胆魄有胆魄,这个新的巴尔曼王是个人物,能够看得清楚局势,不像是他哥哥和叔父。”
“不知安息王心情如何?哈哈,没有了开口的由头,再加上这两三月日夜所求的东西给人一把捞了个干净,汤汁儿都没有剩下一丁点,想来脸色极为精彩!”
“出手之人也是够狠,半点还转余地不留。”
文官摇头,道:“勿要如此,安息毕竟是友邦。”
武将笑声渐歇,微微抬眸,笑道:
“友邦是安息。”
“而非安息王,更非只想要讨要好处的贼人。”
王宫之中。
安息王沉默着。
储君抿了抿唇,开口道:“父王?”
“滚。”
储君怔了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还要开口,看到自己平素敦厚可亲的父王身躯微微颤抖,双目之中隐隐血丝,仿佛暴怒的雄狮。
安息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深深吸了口气,道:
“出去。”
储君张了张嘴,古拙男子拉住他,摇了摇头,两人转身离开,侍者小心将木门关上,眼观鼻鼻观心,对于屋子里面骤然便响起的推砸动静仿佛毫无所觉。
桌子被推倒,江南的瓷器被砸碎,碧玉珊瑚化作碎片。
声音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片废墟当中,身躯微微颤抖的安息王呼吸粗重而急促,双拳紧紧攥起,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王,星,渊……”
“坏孤的好事,孤必杀你!”
第二百零五章 讲一讲道理
王星渊咳嗽了两声,面色清淡。
在他的前面正是金高驰,听到了王星渊来拜访的消息,即便是后者在这段时间当中已经忙碌到了脚不点地的程度,但是还是暂时推去了所有的事务,亲自来接待王星渊。
当下从顾倾寒的手中接过了名录,扫了一眼。
这名录上面所记载的,尽数都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宝物,但是金高驰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便即吩咐人去取来,然后将王星渊引入到了一侧的静室当中,上了好茶,恭敬客气道:
“先生所需要的东西,搜集还需要一点时间。”
“还是先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
王星渊咳嗽两声,摇头道:
“不必在意。”
宫变之后,已经过去了半月时间,令从中殿出,整个巴尔曼王领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之后论功行赏,王星渊辞去了古牧一切封赏,是以金高驰位列功臣第一,已被封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他对于眼前这病弱的青年仍旧满是敬意,亲自煮茶,道:
“先生,今日夜间,王上要在宫中设宴,款待众人。”
“先生是我国中第一等的名士,今此也不去宫中赴宴吗?”
眼前白衣病弱咳嗽两声,摇头道:
“不必了。”
“金侯爷和王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言罢复又剧烈咳嗽几声,面色似乎越发苍白,几有青气流转,金高驰起身前趋,关切道:
“先生还是要注意身子才是,这段时间天气转暖,可是也不可忽视。”
王星渊咳嗽数声,含笑道:
“多谢金先生好意。”
“在下省得的,不碍事。”
正当此刻,侍从已经将诸多宝物送上,明月清风两人接过,王星渊复又和金高驰闲谈些许事情,饮尽了茶水,起身告辞,金高驰一路将其送出外面百米方才回返。
看了一眼只饮一半的茶盏,叹息道:
“王先生虽有大才,只可惜身子过于病弱。”
……
繁华的市场当中人来人往,充斥着红尘和生活的气息,各种各样叫卖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您要的酒已经送来了。”
“好,客官慢走。”
一辆马车进入这市场当中,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王星渊挑起了车帘,安静看着左右来来往往的百姓,按照大秦的算法,此刻已经四五月份,安息也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春日,整座城池都复苏起来。
此刻的巴尔曼王宫,整个巴尔曼王领当中的人都处于欢畅的状态。
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拆卸的罪塔,将车帘垂下,往后靠了靠,马车内部,顾倾寒盘腿坐着,逗弄着小兽,而天翔指则是在驾车。王星渊抱着青铜暖炉,手指轻轻摸索着上面的纹饰,闭了闭眼,突然道:
“今夜的那个宴会,你们两人想要去吗?”
顾倾寒愣了愣,道:“宴会?!”
王星渊睁开眼来,随意道:
“毕竟是新王的宴会,里面有各种权贵在。”
“我不去,但是你们两人若是打算去的话,这一次就去看看罢。”
生哲瀚和顾倾寒迟疑了下,答应下来,王星渊慢悠悠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马车慢悠悠从闹市当中穿行而过,新的王城,繁华的声音被留在了他的身后。
登基之后的古牧将王星渊先前住过的院落,以及周围一大片的地界都给了他,王星渊三人回去了之后,他就自己一人进了屋子,一直不曾出来,只是这院子里的药香味道越来越浓。
夜色渐渐深沉下去,然后漆黑的夜色被朦胧的灯光驱散。
金高驰知道了这件事情,驱车来了这院子前,还带了十数套华服,供顾倾寒和生哲瀚两人挑选,他二人往日武功虽然高超,行走何处都是被人敬畏,但是却从未曾参与过这样的宴会,若非是想要去见见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以及王安风开口,根本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当下甚至于还有拘束,两名侍女将这两人带上车,马车在夜色中逐渐远去,朝着灯火通明的王宫之中行去,两侧百姓都认得这马车后面的家徽,当下都退避两侧,满脸羡慕地看着马车远去,片刻之后,低声交谈着散去。
其中一名男子定定看着马车远去,收回视线,状若寻常,混入了诸多寻常百姓当中,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屋子当中,面露精悍之色,行礼道:
“大人,目标没有赴宴。”
“去的好像是他的两个属下。”
一道淡淡的嗓音响起,道:“是天翔指和断魂手,这两人若是去赴宴的话,事情就更简单些,只是区区一介病弱书生,绝不是我等的对手。”
另一人嘿然冷笑,道:
“如此最好。”
“送给那位新王陛下的礼物可备好了?”
“你自放心即可。”
众人低声交谈当中,隐隐中似乎有些不屑,直到一位高大如同山峦般的老者起身,老者的眼睛深沉,仍旧清明,缓慢道:
“出发罢。”
沉寂了一息,便有低声应诺声响起,众多精锐武者检查了自己的兵器暗器,旋即自屋中离开,各自施展身法,老者叹息一声,从旁边取出了一柄刃口极为宽大的刀,轻轻摩挲,呢喃道:
“此刀当行于正路。”
他闭了闭眼,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少年,猛然推门而出,身上原先的暮气一扫而光,仿佛一头猛兽,未曾隐藏自己的身份,从大道上一步一步,朝着那目的地前去,每一步,身上的杂念就消去了一分,每一步,都走得更加坚定。“忠王之事,即为正路!”
他的脚步沉稳而霸道,身躯高大,仿佛山峦,行走在了街道上。
巨大的压迫力领周围的行人不自觉就都向着两侧退避,看着这个一看就是天下难得凶悍之徒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长刀,顺着道路往前慢慢行去,不由得感觉些许的窒息。
此时正当新王即位,不知道有多少门派中的武者来到了巴尔曼王城,想要能够为新晋登基的王上效力,是以江湖武者的数量何至于是先前的数倍,当下就有好事者道:
“好重的煞气,此人是谁?难道想要在城中寻仇不成?”
“走,快跟着看看!”
“不要命了吗?这人若是……”
“我等拉开距离即可,这里是王城,毕竟不可能太疯。”
当下诸多江湖武者或者从路上疾步跟上,或者从客栈当中跃出,踩踏屋顶,远远追在了那老者的身后。
老者神色没有发生半点的变化。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一步一步都极为沉稳。
他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院落。
王宫当中。
古牧神色相较于过去,已经是变得越发从容,应对各大世家和门派的高手,也变得越发得心应手起来,今日设宴,除去了远处而来的将领,诸多世家,还有和安息相熟的其余国家贵客。
一文一武两名大秦官员赫然也在其列。
古牧手持杯盏踱步过去,两名大秦官员起身行礼,古牧微笑摆了摆手,道:“两位是大秦的臣子,我却是安息的王,两位不必如此拘泥于礼节。”
那名武官颇豪迈,笑道:
“王上倒有江湖中的豪气。”
古牧摇头笑道:“那孤便多谢阁下的赞赏了。”
相谈正欢的时候,突然有一人起身趋步,恭敬道:
“在下有一宝物,要送给王上。”
古牧转头见他虽穿着相熟世家的衣着,但是面目却极陌生,心下已经有了三五分警惕,那人上前,一手探入怀中,左右已有人察觉不对,上前将其制住,但是手中之物已经轻轻坠下,叮啷作响。
却是一面铜镜,其上纹路繁杂,有云章流转,先古文字。
那名大秦文官神色微怔,俯身将其拾起,道:
“这是……道门钦天镜的仿造奇物?”
古牧脸色有些差,闻言却心中迟疑,难道此人当真是为了献宝才来的?当下暂且止住了属下将这人押下的动作,揉了揉眉心,道:
“阁下说这是道门钦天镜的仿造奇物?”
那文官点了点头,道:“道门钦天镜乃是传闻中的神兵,传言能够遍览天下奇景,即便是神兵之中,也是上乘位格,只可惜于千余年前早已遗失,是以这东西绝不可能是真品,但是即便是仿造的赝品,也能够有远观之能。”
“只是毕竟只是赝品,虽是神兵,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但是也要两个,或者三个为一对,一者照影,另外一者放可以在十数里之内,看到所照景观,这里只有一个,想来不够。”
那文官复又检查了下其上文字,哂笑道:
“而且只是雌镜。”
“能够照影远传千里的那个,才算是宝物。”
“这个不过是博人一笑的玩物罢了。”
古牧皱眉,道:“却不知道,那雄镜所照是什么光景。”
文官笑道:“这又何难?在下虽是儒生,但是黄老之学也算有所涉猎,若是真正的神兵在前自然束手无策,但是区区一件配套奇物,却并不是什么问题。”
当下右手持镜,左手捏出数个道印,口中轻喝一声,气机化作蒙蒙流光,打入其中。
流光绽放,显出一副画面来。
周围那些贵客早已经因为方才的动静而注意到了这里,看到这样奇异的一幕,当下好奇,尽数都围拢了过来,齐齐看向那镜面上升腾而起的光幕。
那是一处院落。
金高驰和古牧的神色几乎在瞬间变化。
后者更是激怒,没有了身为新王的镇定,猛然踏出几步,一下将地上捆缚住的人抓起,拉近自己,怒道:
“你们是谁?!你们的人为何会在那里?回答孤!”
“否则孤王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脸上浮现一丝狞笑,大声道:
“敢破坏大人的计策,就只是这样的下场!”
“哈哈哈……”
古牧暴怒,猛然从旁边手下腰间抽出弯刀,但是那人身躯突然颤抖两下,没有了气息,面容转瞬变成张紫色。
既便死去,嘴角仍旧一缕诡异冷笑。
那名大秦文官猜到了什么,道:
“陛下,那里是……”
古牧神色阴沉,未曾回答,转身厉声道:
“孤舟先生,你立刻前往先生的院落。”
“东虎,你将金先生拦住,让他立刻回返!”
“拓跋将军,领五百铁浮屠,立刻将南区封锁!”
拓跋子默沉声应诺,转身大步离开,不片刻时间,就想起了铠甲摩擦的肃杀声音。
酒宴之上,一时间尽数都是肃杀。
古牧转过头来,重重吐息,双眼仿佛喷火,死死盯着奇物上的光幕。
光幕中的院子中间,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孤身饮酒,神态似有寂寥,而在这个时候,周围人从这一连串的变化,以及这个仿照神兵而来的‘玩物’画面上,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皆神色变化。
有人袭击那位先生。
文官沉默了下,安慰道:“陛下,孤舟老将军的武功极为高明,赶过去不会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当是无事。”
古牧沉着脸,勉强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镜中光幕,一阵剧烈颤抖。
……
高大的老者站在了院子的前面。
有些好奇的江湖人则是停留在了这一条街的街,好奇看着那老者。
这位老者从容抬起了手中之刀,衣摆因之而抖动,平常的动作,却无不透露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肃杀,刀锋抬起,微微停滞了一息,旋即重重劈斩而下。
刀锋雪寒,仿佛一道匹练一般,将墙壁,大门,摧枯拉朽一般撕裂。
巨大的轰鸣声音,院落中的一切都暴露出来。
院子里一位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抬眸,看着对面大步而来的老者。
而在这个时候,那老者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王宫之中所有人的视野当中,有见多识广的世家高手面色已经变化了,声音之中,满是不敢置信,呢喃道:
“这是,黑榜第七位,金鸿刀?!”
“他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闭关,寻求更进一步了吗?!”
黑榜第七。
这四个字仿佛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黑榜是安息江湖中分量最重的榜单,黑榜第七,基本等同于安息江湖中排名前十的水准。
古牧右手紧紧攥住。
黑榜第七确实足够强,但是如果孤舟老人能够及时赶到,再支撑到断魂手抵达,两者联手,也不是不能应对。
阿克阿里抬眸,看着对面神色从容不迫的青年,眼底闪过了一丝感慨和叹息,沉声道:
“王星渊?!”
白衣青年抬眸,手中端着一杯酒,面对这样的不速之客,仍旧保持着冷静,令阿克阿里心中不由得赞叹,但是正因为是这样的人物,才不得不被他的刀杀死,当下略有遗憾,叹息道:
“我来杀你了。”
王星渊仍旧从容,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抬手举杯,微笑道:
“远来是客,老者不妨共饮一杯。”
阿克阿里没有回答,但是青年手中的杯盏已经瞬间化作了两半,一半的酒盏朝着旁边滑落,另一半仍旧握在了他的手中,顿住一息之后,酒杯中的酒液才倾泻而出,洒在白衣上,如同鲜血。
有冷笑声音在夜色中出现。
“哟呵,是大食国的葡萄美酒。”
“可惜了,没有夜光杯,你也没有机会再品尝了。”
“想喝?下去喝吧。”
在场众人循着声音去看,看到了一侧阴影中出现了一名五短身材的男子,黑衣蒙面,手中倒持着两柄匕首,匕首皆如狼牙,夜色之中,寒光青冷,神态气度,桀骜不驯。
有人认出其身份,声音艰难,道:
“黑榜第二十一?!”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的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引发了这样的人来杀他?!
旋即复又有一名枪客现身出来,手中长枪红缨,枪刃如龙牙,左侧一身紫衣,周身剧毒的女子纤手微张,更有持弓者立于上空,短短十数息,原本宁静的院落当中,已经有数名高手出现,杀机四溢。
王宫中古牧已经面色苍白,闭上了眼睛,他咬紧牙关,心中明白,是那一位在给自己威胁,心中有千百万种不甘心,却充斥着无力。
没有办法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五百铁浮屠皆至,这些人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冲杀出去。
周围世家家主无论心中如何想,脸上都有哀伤悲愤,唯独年轻人心中血勇,咬牙切齿,看着那立下泼天功劳,一身白衣,屏退万军的谋士被江湖凶悍高手团团围住,已有女子不忍再看,却没有半点的办法。
一方是纵横天下的高手,一方却只是运筹帷幄的书生。
院落当中,面对着一位位数得上名号的高手,王星渊将手中剩下的般盏残酒饮下,平静道:
“可以让在下知道,为何要杀我么?”
阿克阿里缓声道:
“我们不敢让先生讲话。”
“先生明白,我们也明白,足够了,我们是输了,但是先生你也太过于懈怠。”
“不顾自身安危的人终究是有。”
“道理讲不过先生,我等还有武力,虽然抱歉,还是请先生好走。”
“动手!!”
言罢手中之刀抬起,蓄势一息之后,朝着前方猛然劈斩而出,气势恢宏,有力士挥重锤,狂笑震天罡,道人舞青钢,剑气上冲云霄,凌冽寒意,照耀方圆数里。
阴影之中,潜藏的四品手持神兵,蓄势以待。
杂乱的气机当中,那白衣枪客一人当先,手中之枪狂舞,口中大呼,如癫似狂,乃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武功,狂声大笑道:
“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颠狂。”
“一颠一狂多意气,大叫一声起攘臂。”
“挥枪倏忽千万击,有时一枪两枪枪芒长丈二。翕若长鲸泼剌动海岛,欻若长蛇戎律透深草!”
“哈哈哈,书生,死来!”
长枪气如虹。
数名高手,各施奇招,杀气冲天而起,在安息王宫众人的眼中,只是看到了白衣书生的玉簪被震碎,黑发如墨,披散下来。
剧烈冲撞的气机,已经将画面扭曲消失。
钦天镜的仿制品中间出现一道裂纹。
古牧晃了晃,现些朝后面摔倒,大秦刑部侍郎将其扶住。
沉默了下,低声道:
“陛下节哀。”
那样剧烈的气机冲击之下,连奇物都被扭曲。
一个身躯子病弱的书生,必死无疑,未曾想到,对面居然决绝至此,也不知道是违逆了谁的面子,不惜彻底触怒巴尔曼王,也要将这个书生杀死。
文士忍不住叹息。
这便是谋士最大的弱点了。
安息王宫,当中,安息王孤身一人,畅快大笑。
眼眸之中满是快意。
“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
院落当中,狂抢客狂呼向前,手中枪锋已经猛烈穿刺而出,酣畅淋漓,双目之中,满是快意。
他要亲眼看着这个装神弄鬼的书生死。
足足万两黄金,是某的了!
心念至此,越发畅快,长枪仿佛化作长龙,撕裂往前。
在他的双瞳倒影当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嘴角一丝平静的神色,玉簪碎裂,黑发如墨,呢喃低语。
“已经,三个月了啊。”
白皙的手掌轻轻抬起。
狂抢客狞笑:“不自量力,你的手先给老子碎掉!”
手腕一震,枪锋撕扯向肉掌,倾力而出,但是却仿佛刺穿了一道幻影。
下一瞬,五指稳稳握住了穿刺如龙的长枪。
气浪骤止,黑发骤然散乱。
旋即,在无边无际的肃杀鸣啸之中。
有低而清越的刀鸣渐起,渐渐高昂。
第二百零六章 你是谁?!
诸多武者,各展奇招,气机鼓荡之下,整个院子都被汹涌的杀机占据。
气浪震动,绵延如云雾。
外面的武者一时间心中好奇非常,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又不敢往前,只敢远远站着,竭尽全力,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仿佛云雾起散的气浪,希望能看到些许痕迹……
巨大的轰鸣声音震荡着,像是有肉眼无法看到的怪物潜藏在了云雾当中,不断地低沉怒吼着,大地震动。
靠着近些的武者身子不受控制,左右摇晃,跌坐在地。
超过七名顶尖的武者同时出手。
剧烈的气机震荡已经影响到了地脉流转,从那个院子开始,地面震动,绽开裂隙,裂隙像是粗糙的伤口一样,不断往四面八方蔓延,如果不是周围大片的建筑已经没有了人,这一下,恐怕要全部死绝。
蒲永言混在人群当中,浑身冰凉。看着自己原先的院子化作废墟坍塌。
他僵硬低下头,看着已经蔓延到了自己脚下的裂隙,周围一片安静死寂,裂隙黝黑无光,像是狰狞的刀伤,咽了口唾沫。
发生了什么?!
那人,究竟是谁?!
院落之中,阿克阿里施展杀招之后,持刀后退数步,呼吸平缓,双手仍旧握持刀柄,并未因为这样的阵势而解除戒备,虽然如此,但是心中仍旧不可遏制微微一松。
抬眸环视左右,整个院子都已成了一片的废墟。
唯独诸多武者所立足之处,仍旧还算是完好,这也正正彰显了各自的实力,他背后的街道,便毫无半点的损伤。
已经有人发出夜枭般尖利的声音,笑道:
“金鸿刀,就这样一个废物般的人物,竟也要我等一同出手?!”
阿克阿里缓声道:
“小心无坏事。”
那人笑声奇诡,道:
“既然你说如此,那么便如此就好了。”
“总之能够轻而易举拿到这样一大笔钱,算是顶好的交易了,此人的气息已经消失,王星渊已经死了,老子先走一步。”
阿克阿里摇头道:
“还没有见到尸体。”
突有一道人闭目道:“确实死了。”
“属于王星渊的命格已经暗淡。”
“他的天命结束了。”
阿克阿里听到这道人开口方才稍微松手,心中安慰。
正当此刻,突然有气机爆发,伴随着一阵狂怒的咆哮。
“给老子,撒手!!!”
轰!
气机爆发,阿克阿里猛地转头看去,背后肌肉紧绷,仿佛猛虎跃山崖,手中重刀扬起,欲要再展杀招,背后显出一尊神灵虚像,一实一虚,浩大悠远,双目微睁,直直看着前方。
周围诸多强手各自施展手段,异象冲天。
阿克阿里听到里面熟悉的喝斥,双手持刀,保持警惕,道:
“狂枪客?发生了什么情况?”
“是那个书生,王星渊还有后手吗?!”
狂枪客未曾回答,另外一道冷澈的声音淡淡道:
“错了。”
阿克阿里心中一顿。
这并非是王星渊的声音。
气浪散去,在整个安息甚至于周边国家当中都享有大名的狂枪客一身白衣,双手持枪,面目狰狞,那柄号称距离神兵不过只是半步之遥的龙牙震颤嗡鸣,发出阵阵凄厉嘶鸣,不能够动弹半分。
众人视线微凝,各凝气机。
胡璇儿心中警惕,但是其实也没有过于吃惊,毕竟对手是那个人,几乎可以认为是以一己之力,扶持古牧坐上了王位的谋士,说他还有什么手段,她阵的一点都不会意外。
毕竟是王星渊。
也因此,这一次才会出现这么多的高手。
她的心中有这样的念头,双眼顺着龙牙枪往上去看,龙牙枪枪锋森寒,一只白皙的手掌轻描淡写握在了枪身伤,便即不能够半点动弹。
视线继续往前。
一袭白衣,眉宇清秀,或者因为玉簪被震碎的缘故,黑发散乱垂落,令原本温和的模样变得如浸染了早春残余的寒气,冷峻而淡漠。
但是他的五官和容貌,未曾变化。
胡璇儿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
然后双眸不受控制地微微瞪大,呢喃道:
“王星渊?!”
王星渊淡淡开口,道:
“错了。”
“王星渊,并不需要任何后手。”
狂枪客目眦欲裂,道:“撒手!”
黑榜二十七位的刺客化身为重重幻影,手中狼牙匕首携带劲风,彼此交错,撕扯向了王星渊的背后,与此同时,狂枪客鼓动周身气机,背后有火狮子般的异象升腾而起,嘶吼怒咆,扑身往前。
“我叫你,撒手啊!”
气机浩瀚,五品修为,当之无愧!
王星渊轻描淡写松开了握枪的手掌。
心中遗憾,体内内力和气机虽可调动,但是果然未能更前一步。
毕竟才刚刚恢复过来。
狂枪客骤然后退,旋即怒喝,手中之枪化作千百道凌厉的枪芒。
王星渊抬手,右手双指往前,屈指一弹,枪锋骤然被弹开,左手皮肤之下,隐隐暗金流转,麒麟印记浮现。
但是却并无一人得以看到。
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近距离交手之中。
狂枪客狂啸一声,手中长枪再度破空,凌厉非常,显然已使出了全身本事,眼前之人却仍旧闲散随意,最后枪锋直接被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夹住,狂枪客心中一惊,正欲挣扎,一股沛然巨力仿佛渊海般爆发。以狂枪客之身法武功,居然遏制不住,被扯动着连连向前。
那柄仿若龙牙的长枪被抬起,铮地一声,将阴影中刺出的两柄狼牙匕拦住。
旋即一股粘稠如漩涡的劲气发动,两件在江湖之中有着赫赫威名的兵器连带着两位强横的武者,朝着一侧连带,挡住了另外一柄劈落的重剑。
至此刻,安息国中,足足三名高手被一只手掌拦住,动弹不得。
手掌的主人坐在紫檀木椅上面,除去了一片酒渍,衣衫整洁,神色平淡,随手抚平衣摆上褶皱,右手从旁边桌上端起另外一个酒盏,平静饮酒,仿佛观花赏月,不知为何,阿克阿里却从那双眼睛里品味出了并未有过的气度。
阿克阿里神色平静下来。道:
“你究竟是谁?!!”
‘王星渊’饮酒,轻描淡写道:
“一个让你们不会再有疑惑的人。”
狂枪客面色狰狞,道:“区区一介……”
话音未落,突然气机流转,另外两人被生生震飞,另有一只手掌搭在了狂枪客的头上,隐隐足以令他整个人魂飞魄散的恐怖力量正蕴藏在手掌掌心当中,狂枪客的脸色微微一僵,再说不出话。
‘王星渊’的眸子微斜,道:
“狂枪客?”
声音顿了顿,道:
“你不配。”
狂枪客心中震颤,气机疯狂流转,却发现自身气机在运转到极限的时候,突然经脉一痛,旋即便猛然倾泻出去,完全无法控制。
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一幕,当下心中不可遏制浮现恐惧。
杀人太多,没有想到临死之时会是这样的感觉。
阿克阿里双眼微亮,暴喝道:
“映波上人,出手!”
“诸位,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唯独一字杀而已!”
伴随叹息,空气之中,突然浮现出了淡淡紫气,一位身穿紫衣,容貌秀气的女子出现在了阿克阿里的旁边,手中握着一件极精致的紫罡珠,口中低喝,庞大气机调动神兵,化作了天地奇毒,充斥院落之中。
此乃天地间难得以毒为主的神兵,虽然没能完成,但是能吸纳天下奇毒,更能反用之以攻敌,厉害非常,和她一脉的武功不谋而合,此刻为了能完成自身目的,毫不顾惜,种种奇毒,蜂拥而出。
诸多武者识得厉害,皆往后退避,各自施展出离体剑气之类武学攻敌。
倒在地上的狂枪客双眼怒睁,想要告诉其余人这个院子里有古怪,却气机尽去,完全说不出话来。
王安风双眸微敛,整个院子已经被他花费心血,布置成了特殊的阵法,是毒阵,主要的毒却并非是杀敌,而是化功,将武者离体气机化作剧毒,再以东方秘术布置下的奇术,暂且更改地脉,令此地八卦龙行,汇聚于紫檀木下。
他双目微阖。
这些人为杀他而来,出手毫不顾惜,气机澎湃。
离体气机化作毒雾,复又被东方秘术,天机阵法引动,朝他而来,若是平常,必然被这巨大的气机撑破气脉,自讨苦吃,但是此刻,就在此刻,他的金钟罩,终于修复了最后一处伤势。
庞大的气机毒雾被混元体转化,化作气机,充斥在封印了三月的气脉当中,初入四品的金钟罩在庞大的气机支撑下,势如破竹,快速推进,达到了此刻的巅峰。
毒物控制不住,几乎要往外面蔓延过去。
众人各自立在安全的位置上,死死盯着前面氤氲的毒雾,心中戒备。
一片寂静。
胡璇儿心中微松口气,呢喃道:“成了吗?”
另有一人摇头,道:“不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掌握神兵紫罡珠的女子却神色一变,感觉到不知道多少代人练就的紫罡珠突然有超脱自己掌控的趋势,其中的气机如同决口之水,蜂拥而出,连连掌握,却再也控制不住,面色煞白,张口咳出鲜血。
掌控之力消失,毒物突然暴动起来,一层一层,起伏不定往外面涌动,正当阿克阿里心中不安的时候,突然一道乌光闪过,毒雾骤然被从中间划开两半,诸多剑气刀芒,齐齐碎裂,仿佛光屑一般,私下散落。
在一片紫色当中,一条通道就像是传说中分波开浪的传说。
一袭白衣神色冷淡。
紫色的毒雾潜伏左右,气机碎裂的流光四下散乱。
阿克阿里正要动手抢占先机,身躯突然僵硬,视线凝固,一点一点望下去看,看向低低鸣啸传来的位置。
在他和白衣王星渊之前。
一柄墨色的断刀倒插在地,铮然鸣啸。
记忆中的文字瞬间蜂拥而上,老者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只是老者,所有人都在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仿佛在这一个瞬间都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看着那柄黑色的断刀。
“你,你是……”
白衣公子神色冷淡,眸光低敛,随意道:
“某是谁?!”
“不过动极思静,体炼红尘的闲人。”
“只可惜,被汝等搅了闲性。”
阿克阿里感觉到呼吸一滞,体炼红尘,是道门武者踏足四品巅峰之后,意图突破,方才采取的手段,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原来刀狂果然已经达到了这一步么?
四品巅峰,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踏足宗师境,立足宗师!
可旋即,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寻常的武者,不过是封去武功,体悟人情冷暖,明了我与吾的差别,明心见性,以入宗师。
可是眼前之人,却是以一己之力,逆转国势的谋士。
阿克阿里心脏疯狂跳动。
以一国风云变化为棋子,自封武功,炼心炼性?!
难怪王星渊手无缚鸡之力,难怪如此。
王星渊已死,而刀狂活。
阿克阿里瞬间明白了先前道人测算的命格。
何等大手笔!
又是何等狂妄!
白衣王星渊起身。
气浪绵延,一道宽大白袖如云拂过,转为漆黑如墨。
天地之间,气机尽数溃散。在这个时候,王安风突然想到了最后所看的东方奇术,兴之所至,不在乎成败,随手动了动。
最后阵法的残余,勾勒天机。
安息王宫当中,安息王正看着钦天镜上的图景,周围两人正是储君和那古拙男子,三人尽数失言,正在这个时候,那古拙男子突然看到白衣王星渊垂下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铮!
一声清越鸣啸,骤然暴起。
安息王宫之中,能远传气机为幻像的奇物钦天镜骤然崩碎。
彰显安息王尊贵的金玉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虚幻的气机凝聚,化作了一柄墨色的断刀,仿佛真实。
昂然如龙的刀鸣声,骤然暴起。
安息王面色煞白,手腕突然微微一震,手中宝物吱呀声响,崩裂一道裂缝,裂缝逐渐扩大,整个宝物彻底崩碎,落在地上,叮啷作响,倒映着三人的面目。
已面色煞白。
巴尔曼王城之中。
刀鸣清越,原本儒雅病弱公子踏前三步,身上广袖白衣,转眼化作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眉宇冰冷,三步之后,身形突然模糊了一下,避开诸多武者的兵器锋刃。
再度出现时候,已经在众人中央,竟是毫不避退。
单足点在刀柄之上,负手而立,衣摆微微扬起。
圆月在天,双手倒负。
张狂,霸道。
英烈决然之气,冲天而起!
“汝等,自尽罢!”
第二百零七章 刀狂的消失?!
狂妄的言语,伴随着因为突破到了四品而暴涨的气机,铺天盖地压制出去,一时间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在这里的几乎汇聚了巴尔曼王城此刻八成高手。
却有一个人面对着这样汇聚在一起的高手,说出了那么狂妄的话,如果是一般人,早已经引得这些高手或者哈哈大笑,或者恼羞成怒,欲要暴起而杀人。
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
死寂,死寂之中,伴随着刀锋的低吟,弥散在众人心底深处的并不是被轻蔑的屈辱和恼怒,而是恐惧,冰冷的恐惧一点一点从背后升起,将原先火热的战意和欲望全部浇灭,没有剩下半点。
压抑着许久,有人的咽喉当中艰难挤出声音。
“大秦刀狂?!”
现在没有人打算再和眼前的这个人交手,但是也没有人离开,生怕自己一动,气机牵扯之下,就会有一道刀光铺天盖地朝着自己的背后劈斩上来,将自己从中间斩成两半,死得不明不白。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几乎有些诡异的沉默。
刀狂道:“你们若不动手,某可稍做帮手。”
或者是和他的言语对应,脚下所踏的断刀微微鸣啸一声,杀机冰冷,陡然暴涨,四下辐散,无形有质的刀气切割地面,形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狰狞刀痕,同时笼罩了所有人。
“你……!”
“什么?!”
诸人见状既惊且怒,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各自施展武功将这一道刀气硬生生挡下。
一时间兵器鸣啸之音凄厉。
刀狂脚尖一点,从断刀之上飘然上前,足下墨色断刀铮然长啸,猛然拔地而起,自四周旋转一周,发出凄厉鸣啸,然后被刀狂握在手中,右手微提,断裂刀锋直指前方,神色淡漠:
“谁先来?”
“或者,在此地的,一齐上罢。”
众人咬牙,心中暗道此地只他一人,就算是他武功再如何高深,又有如何?双拳难敌四手,这里安息国众多好手一齐上,他也不一定就能将众人都给挑了!
正当此时,突然有一人长笑出声,这笑声颇为豪爽,众人心中微微一紧,下意识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见到在金鸿刀阿克阿里的背后,走出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
先前众人注意力不在他,此刻这男子大笑,众人这才看出些许不同来。
虽然和众人一样,都是穿着夜行衣物,此人穿着却颇为不凡。材质华贵而柔软,贴合身材,其上隐隐暗纹,凝视其上,仿佛有腾龙张牙舞爪,随时有可能一声长吟,腾飞而出,和众人身上衣着简直天壤之别。
当下众人心中微动,都猜想出这个一直潜藏在阿克阿里背后的男子身份恐怕非同一般,连夜行衣的材质都如此考究。
这可不是一般江湖人士能够用得起的。
刀狂抬眸看了一眼那名男子,并不接话,只是道:
“你要先来?”
“可以。”
男子抬手微摆,从容笑道:
“刀狂你说笑了,焚山煮酒,刀破绝世之名,虽然远在万里之外,在下也是如雷贯耳,我的武功可不能够在你的面前卖弄。”
“但是我,却也不是你杀得了的。”
众人中有心思灵动的,已经猜到了什么。
男子见到刀狂手中之刀未曾直接了当便劈头斩落,心下稍安,旋即更有笃定,想了想,直接将脸上的罩面撤下来,随手扔在一旁,趁着蒙蒙夜色中的微光,仍旧能够看得出那是一个模样颇为出挑的男子。
生地眉目俊朗,年纪有三四十岁,容颜未衰,却又有足够的阅历,平添气度,此刻坦然微笑,便自有一股堂然王者之气,但凡是稍微有些阅历的人,一见便知这个男子定然是长时间身处于高位。
而在安息众武者当中,已经发出了阵阵惊呼。
“右相?!”
“嗯?!居然是他……”
而在这段时间当中,激荡扬起的气浪渐渐消沉了下去,距离这个院子百余米外的武者,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声音,瞪大了眼珠子仔仔细细去看。
在月光之下,隐隐看到的那一个身影,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从院落中武者口中的惊呼,已经足够让他们判断出来那个人的身份,一时间压抑不住,连连低呼。
“什么?那是刀狂?”
“安息右相?!”
“等等……安息右相?!”
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这个院子原本是属于巴尔曼王麾下第一功臣王星渊的地方,刀狂暂且不论,而那位右相所穿着的衣物,显然是和那些刺客一类,而那位右相既然穿上了这样的衣服,来这里自然不可能是要邀请王星渊赏月的。
只可能有一件事情。
杀人。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脑海当中也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各处流传的消息,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当下就觉得头皮发麻,仿佛陷入泥泞沼泽当中。
因为这结论几乎一目了然。
安息右相是安息王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直引为心腹,这二十年间,许多不适合安息王出面的场合,都是这位兄弟为他出头,名为右相,实则权位更类似于安息王的影子。
而现在,这位安息王的左臂右膀出现在了这里,趁着王宫宴,出现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星渊院中,这几乎是和先前王星渊曾经用过的计策一般无二。
巴尔曼王城动乱当中,果然有安息王的影子。
因为发现了有热闹可看才过来的武者们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加快,如同窥探到了一国之中最大的秘密,本能想要离开,但是出于武者冒险的天性,却又不愿意如此白白离开,失去亲眼看到这等大事请的机会。
安息右相听到了隐隐的惊呼,感觉局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握当中,嘴角抿了抿,笑容从容平和,一双略有碧蓝的眸子看向了前面的刀狂,只是没有能从刀狂脸上看出震动和失色,心中稍有遗憾,但旋即就收拾好心态,微笑道:
“在下来此的时候,却未曾想到,一己之力,扶持古牧上位的那位白衣卿相,其真实身份竟然是以闻名天下的刀狂,世上果然是有许多有趣的事情。”
“只是心中,仍旧略有些许遗憾啊。”
他颇为可惜地叹息一声,然后道:“原来素以狂名,为天下人称道的刀狂,也不过是个玩弄阴谋心机和阴谋诡计的政客。”
“呵……江湖中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恐怕颇多失望才是。”
他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刀狂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神色无波。
右相的话语并没有作什么掩饰,反倒还略以自身武功,震荡声音。
此刻外面的武者们才知道了这么大一个消息,各自震惊缄默,右相的声音在夜色中便传地极远,极清晰,还没有能从上一个消息的冲击中挣脱出来的武者们,就被另外一个更大的秘密砸地头昏眼花。
刀狂,是王星渊?
蒲永言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一时间几乎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寒冷的夜风当中,还是在家里的床上,是在做梦。
刀狂是王星渊?
还有比这更为荒唐的事情吗?
那个一身病弱,仿佛咳嗽一口都会咳出鲜血来的王星渊?
其余武者当中的震荡则更是巨大,已经有一名面有桀骜之色的年轻刀客踏前一步,无视了旁边长辈的阻拦,开口呼喊:
“你放屁!”
“刀狂怎么可能会是王星渊?!”
右相笑意微微扩散,双手摊开,看向前面的黑衣男子,道:“怎么样,你是刀狂?还是王星渊?!”
“刀狂原来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吗?”
他的声音转而低沉,微笑道:
“如何,刀狂,一夕之间,声名扫地的感觉,如何?”
“我有一个提议。”
“只要你转而投入吾王的麾下,我便将今日这件事情处理好,怎么样?没有人会知道刀狂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到时候你仍旧是名动天下的刀狂,而且还有着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可享,地位待遇,绝不会在在下之下。”
“如何?!”
“无论古牧给你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我等都可以给你更好。”
“只要你一句话。”
“否则的话,刀狂名号,往后恐怕就叫不起来了。”
他语气温和平缓,不紧不慢,像是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意见,而在这个时候,原先看热闹的那些武者中数人隐秘对了一眼,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大失所望,大失所望!”
“原来刀狂不过是骗人的!”
先前开口的刀客转头看那武者,未曾从其衣着面目上看出熟悉的标志,不知其出身何门何派,只是此刻心中激怒,顾不得深思细想,当下怒斥道:“你说什么?!”
那名武者有恃无恐,微抬下巴,环视众人朗声道:
“我有说错吗?!”
“为政之人,有哪一个能够洗地干净?哪一个不是双手血腥,满心里的腌臜手段,不是背叛和算计,就是想着如何背叛和算计,为了朝堂上的虚名而钻营不止,清清白白的又有哪个了?”
“我辈武者,如何能够和他同流合污?!”
“所谓刀狂,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是为了能够有一个名望,而故意宣传出去的罢?什么焚山煮酒,一刀三百里?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为何又要专门伪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耍什么阴谋诡计!”
“据说大王子他们都是被欺骗的,以诚待人,却没有想到这个书生会背后一刀,让大王子落败,扶持二王子上台。”
“哎呀,摊上这样的一主一仆,往后的巴尔曼恐怕要遭啊,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杞人忧天,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互相残杀了。”
先前年轻刀客忍不住踏前一步,怒道:“你再说一遍?!”
“便是再说十遍,千遍万遍又如何?”
“今日就是杀了我,难道说还能够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不成?”
外界各种言语嘈杂,右相看向刀狂,嘴角微笑,神色从容,心中已经想到了如何才能够将眼前武者收入手中,武者行走天下,所重视者,不过是侠名而已,有这一着在手,不怕他不从。
正他嘴角一丝微笑的时候,刀狂抬眸看他。
右相微微一怔,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倒映着的自己,澄澈冰冷,然后有清澈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道:
“你说完了吗?”
右相神色微怔。
尚未从自己推测当中挣脱出来,旁边金鸿刀突然大喝一声,猛地抬手将他推开,右相险些倒在地上,稳住身形,猛地转过头去,双瞳骤然收缩,在他的眸子里倒映着前所未有的璀璨流光,就像是星辰掠过旷野。
瞬间的茫然,然后才有轰然的鸣啸声音响起。
刀气纵横。
轰!!
金鸿刀阿克阿里挡在了右相前面,一手持刀,一手死死支撑在了刀身上,双足已经踩进了地面里,双目怒张,死死支撑,周身气机澎湃。
重刀之上,一柄断裂墨刀压制,压着金鸿刀一寸一寸往下。
持刀的武者面容冷硬。
右相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阿克阿里咬牙道:“刀狂,我等有足够的诚意,你,你又何必如此?”
“你当真想要身败名裂吗?”
刀狂手中之刀骤然鸣啸,旋即瞬间从极重转为极轻,从金鸿刀上面跃起,带起凌厉刀气,瞬间撕扯向旁边的右相,有两人踏步上前,欲要阻拦,被凌厉刀气撕扯逼退。
几乎瞬间,包围刀狂的数名高手尽数飞退,黑衣刀狂猛然踏前一步,右手持刀,左手一掌将阿克阿孟击飞。
“某行事,单凭手中之刀。”
“天下人想要怎么说,随他去。”
“我何曾在乎过?”
手中之刀扬起,微微一顿,蓄势朝着右相撕扯过去,刀锋之上,劲气冰冷霸道,将周围的空气撕扯切割,阿克阿里咽下了喉中鲜血,口中激喝出声,猛然踏步上前,手中之刀,施展精艺,欲要将墨刀阻拦。
刀狂右手之刀猛地一震,旋即横切,气机撕扯。
金鸿刀墨刀双刀碰撞,鸣啸刺耳,而在同时,刀狂之身已然上前。
右相连连后退,双眼瞪大,怒斥道:
“我乃当今王上之弟,一国右相!”
“你敢杀我?!”
刀狂不答,手中之刀铮然长啸,瞬间从右相咽喉处撕扯而过,刀气连绵不断,往外蔓延而去,而余韵不绝,自极动转为极静,刀锋微微震颤,一丝丝涟漪震荡扩散。
轰然一声,墙壁尽数崩毁。
所有武者看着那突然晃了晃,就直接朝着后面仰天便倒的右相,呼吸凝滞,刀狂手中之刀微微震颤,鲜血顺着暗纹滑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弧形血痕,衣摆震动,像是天空压低的乌云。
“我比你强。”
“我杀你,天经地义。”
“何况既然偷袭,自然已经做好了生死自负的准备,不是吗?”
阿克阿里看着倒毙而亡的右相,呆滞了一瞬,右相只是跟过来,亲眼去看王星渊的死亡,以回返都城,上报国度,这个时候却死在这里,对于他所在家族而言,几乎像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巨大创伤。
而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刀狂居然并未停止自己的动作,右脚猛地踏前一步,手中之刀微震,猛然横扫前方,一道刀气纵横,数名武者俱惊,毫不迟疑直接后撤,而在这一瞬间的时候,刀狂之刀猛然离手。
断刀裹挟冰冷劲气,自旁边旋转一周。
而在同时,刀狂欺身上前,右手抬起,化作龙爪之势,袭向因为动用神兵,遭到反噬而受创的吕映波,隐隐能够听得到龙吟之音,不过数合,吕映波面色一白,刀狂右手已经擒拿住女子咽喉。
刀气纵横,墨刀旋转归来,被稳稳握在左手五指,被包围之后,先杀一人,再生擒一人,将众人视如无物一般。
阿克阿里咬牙,旋即怒喝道:
“刀狂,你杀我右相,违逆王上好意,你今日就算是杀了我等,他日必然暴死于天地!”
刀狂猛地一震刀,漠然道:
“安息王?”
“让某低头,他还不配。”
阿克阿里一生都在安息王的麾下奋战,不惧生死,甚至于不惜为了亡命而罔顾自身的原则,闻言心底生起怒气,双目微睁,喝斥道:
“区区一人,大放阙词,我安息地方数万里,武者百万计,区区你一人,未免太过于放肆,周围武者,尽数上前来。”
“今日杀刀狂为右相复仇,诛杀此人!!”
刀狂轻声道:“杀我?”
“你可以试试看。”
右手仍旧擒拿着胡璇儿之师这一最重要的目的,手中之刀猛然扬起,刀鸣呼啸,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轮刀光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地上,伴随低沉暴喝:
“第一刀。”
新成为巴尔曼王的古牧和属下的高手恰在此刻,赶到了附近。
正好看到了那一刀璀璨的流光,双眸睁大。
第一道刀芒消散之后。
伴随长啸和第二刀的低沉声音,更为恐怖的刀芒几乎是从天而坠之势劈落。
院落之前的街道蔓延五里,从中间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刀痕。
刀鸣之音冲天而起,久久不散。
然后有声音平静徐缓地响起。
“第三刀!”
这一日,巴尔曼王城,天上地下,升起了两轮明月。
铮然刀鸣,不绝于耳。
天地死寂。
刀狂自身躯骤然凝固住的金鸿刀踏步而过,徐徐收刀,双眼看向远方,声音淡漠。
“安息江湖,地方数万里,武者百万众。”
“能在某手上生还者。”
“有几人?”
第二百零八章 辞别的礼节
天地之间,刀光虽然消失,但是倒影在围观武者瞳中的余韵却许久都不曾散去。
剩余还活着的武者们看着刀狂光明正大地离开,却再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武功最高的阿克阿里倒在地上,胸腹中一道狰狞刀痕。
片刻的沉默之后,有人快步走到了阿克阿里的旁边,伸手去探鼻息。
果然已经没有了呼吸,这位纵横安息的老迈刀客双目圆睁,早在先前就已经气绝。
那名武者和阿克阿里有些许关系,兔死狐悲,心中有些黯然,却也明白,以四品武者气机的霸道程度,尤其还是刀客,阿克阿里在被刺穿要害的时候,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当中就会被搅碎内脏的经脉,神仙难救。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老者的身体依旧完好,眼角不由得跳了跳,然后察觉到了一件事情,俯身去触碰老者的腹部,刚刚刀狂的断刀正是从老者的腹部刺穿,现在那里已经被涌出的鲜血濡湿。
但是他的手指触碰到腹部的时候,却发现衣服之下的血已经止住了,原本应该狰狞无比的刀口更是已经自然收缩压紧,皮肤之下的肌肉仍旧有力,没有被气机搅碎的迹象。
但是那名探查的武者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并不是孤陋寡闻的人,清楚地知道阿克阿里现在的样子代表着什么。
老者确确实实已经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算是天下第一的药师也没有办法救回来,但死因却并非是寻常武者那样,借助武功内力将人的躯体搅碎以杀死对手,而是作为生者所有的生机消弭,肉体上反倒没有什么伤害。
以四品武者的身体,这种贯穿了腹部的伤口,只能算是轻伤。
就算不用丹药,也能迅速自愈。
现在阿克阿里的伤口已经本能蜷缩,止住鲜血。
但是他却再也无法苏醒过来。
探知鼻息的武者面色微白,又稍微用力按压阿克阿里腹部的伤口,只觉得突然一痛,指头险些就被削去,一道无形凌厉的刀气迸散,旁边一颗老树才绽出的新芽一下被斩得支离破碎。
其余武者给这样的变故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头来,发现刀狂并没有出现,这才安心下来,各自惊醒,不敢再在这里停留,迅速离开。
唯独那武者却呆立原地,抬头看到这虽已有百年之久,仍旧欣欣向荣的老树已隐隐有了枯败之感,面色不由得煞白。
“刀狂……已经初步涉及了‘法’了?”
“宗师境?”
……
王安风胁持着吕映波走出了巴尔曼王城的城门,在踏出这城门的时候,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遗憾,也有满足,扣在吕映波咽喉的手指不由得有些微微加力,但是旋即就觉得有些麻烦和头痛。
他不能够确认眼前的吕映波身上是不是还有白虎堂的什么后手。所以不打算带她回返少林寺当中,而她就算是被他制住,也是货真价实的四品武者。
虽然说修炼的是旁门左道的路子,内气浑厚,气机纯粹都不能够和玄门正宗相提并论,但是所修时间远在他之上。总体看来,气机相较于他稍逊,也不差太多。
更何况吕映波手中还有一件神兵雏形。若是带着她御风,难以保证不会在路上被她找到空隙挣脱开来,这种级别的武者,必然有压底箱的手段,到时候再想抓住,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王安风皱眉想了片刻,心中暗叹声气,觉得索性先找一处地界,封了她的穴道再说,这样做虽然有可能会遇到白虎堂的属下,但是也总好过这样一直胁持着吕映波走到安全地界。
正当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准备找一处安静角落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按捺不住的马嘶声音。王安风眼神微凝,抬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又自其中察觉到了两股极为数息的气机,不由得惊愕。
伴随着马鞭挥舞的清脆声响,一辆极奢华的马车慢慢走出了阴影。
这辆马车即便是在大秦,也算得上第一等华贵人物才能够拥有,四匹品相绝对属于名马的骏马拉车,难得都是墨黑一片,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的杂色,神骏如龙。
马车车厢更是考究,庄重肃穆,初看不起眼,但是真正有底蕴的人才能够看得出这辆马车细节处的用心,那是足以令一城巨富都心惊肉跳的奢侈程度,可是相较于马车上两人,却又显得微不足道。
驾车的御者是一名身着白衣的武者,双手手指皆有护指,月光之下,其色青寒,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双倒三角的眼睛,仿佛无时无刻都有寒光流露,气定神足,一身气机流转仿佛长江大河,显然身负难得的武功绝学。
另有一人踏下马车,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白小兽,英武过人。
气机则飘渺不定,仿佛鬼魅幽魂,难以捉摸,即便是吕映波也难以把握住这名武者的气机,想到若是这名武者去当刺客,那天下之大,除去了宗师,甚至于四品的武者都有可能在其手下重创,脸上神色不由得一变。
旋即心中升起了另外的念头。
这人难不成是刀狂的敌手?若是能够趁着这样的机会……。
尚且不等这个念头落下,吕映波就看到这有资格威胁四品的武者飘然而罗,身躯微微前倾,脸上的英武之气以肉眼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垮塌,只是一个呼吸,眼角眉梢都浸透了献媚,道:
“公子,走累了吧?”
“小的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要不要小的来帮忙拿刀,还是这个女的?居然要劳累公子亲自动手,交给小的就可以了,省得脏了您的手。”
吕映波:“……?!”
生哲瀚嘴角抽搐了下,某种程度上,心底升起挫败。
王安风略有惊愕地看着眼前本应该被他打发掉的顾倾寒,以及驾驭马车的生哲瀚。
他本来打算将这两人留在安息,是以才将他二人调走,至于那只小兽,在进入少林寺中,他可以直接将其摄入少林,倒是用不着担心。
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会在这里等着?
王安风心中旋即恍然明悟。
提前做出判断了吗?
平素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属于武者的气节,他居然本能忽略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行走江湖的凶悍之徒,而且是能够单枪匹马,闯出足够名望的那一种。
却是小觑他二人了。
只是这种本事,似乎用地也太偏了点……
王安风无言看着顾倾寒。
顾倾寒满脸讨好,转过身子,殷切掀开车门,道:
“公子,夜深露重,马车里面已经热好了暖炉,还温了酒。”
“还有您平素喜欢吃的小食。”
“接下来是要去哪里?您放心,盘缠什么的,小的临走之前已经从金先生那里借了点,只是一点……”
王安风沉默,有这马车确实是解了他不少的麻烦,而且顾倾寒早已经知道王星渊就是刀狂这一个秘密。当下看了看俘虏,略有沉吟,就扣着吕映波的咽喉,踏步上了马车。
顾倾寒的眼睛笑得眯到一起,将门帘垂下,殷勤抚平上面的褶皱。
离开刀狂重新单干?!
他傻了吗?
不说谁也知道他是王星渊的属下,刀狂走了,那口锅搞不好就会砸自己脑门上,眼前一条发着光的黄金大粗腿如果不抱紧的话,他真的才是活该天打雷劈,当下搓了搓手,跃上马车御者位置,意气风发,道:
“明月,走,咱们顺路而行。”
复又献媚,扭头道:
“公子,咱去哪里?”
王安风随意说了一个地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道:
“你刚才说金先生?金高驰怎么样了?”
顾倾寒摸了摸鼻子,‘诚恳’道:
“没什么,金先生他很安全,非常安全。”
“我们两个对他很尊重,也舍不得他,就好好感谢了下他,毕竟再刚刚入王府的时候,咱们很是受到了他们的‘招待’,而且往后很难再见了嘛,是不是,明月?”
“想来金先生能够感受到我们的感激之情。”
生哲瀚无言点了点头。
……
巴尔曼王城当中,古牧等人茫然若失地回返宫中,行了片刻,古牧和孤舟老人回合之后,终于想起了消失不见的金高驰和清风明月,看向左右,道:
“金先生呢?”
孤舟老人愣了愣,道:
“老夫也没有见到金先生……”
众人都愣了下,然后派出了士兵手忙脚乱找了小半宿,才终于在一片小树林里找到了被点了穴道的金高驰。
这位名列功臣第一位,封第一等侯位的大人物被用万兽谷中专门对付蛮力野兽的赤金锁链捆在了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上,嘴里被塞了一块棉布,眼角乌黑一片,看到古牧等人之后,剧烈挣扎起来:
“唔唔唔,唔唔,唔!”
孤舟老人:“……”
古牧:“……”
第二百零九章 防备
隐秘的住所,仿佛和外面的城池隔绝,马蹄声音从屋子一侧奔行过去,竟仿佛隔着一整座城池,充满了与常理相悖的迟滞感觉,月光垂落,仿佛成为了有着实质的薄纱。
一名男子从缝隙中看着新的巴尔曼王带着自己的群臣驶过街道,沉寂了好一会儿,才道:
“吕映波被刀狂擒下了……”
“看起来刀狂是有备而来,否则不可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你不担心吗?”
背后的人摇了摇头,道:
“如果是其他人被捉住的话,那么我一定会担心的,但是被捉住的是吕映波的话,就不用担心了,无论是怎么样的手段,她都不会开口。”
先前开口的阴翳男子道:
“刀狂的那一刀已经隐约触碰到‘法’的境界。”
“很难保证他手上没有规格之外的手段,能够直击心灵深处的缝隙。”
背后之人顿了顿,未曾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只是笃定道:
“就算是刀狂打算用规格之外的手段也无妨。”
阴翳男子听出了言语当中的镇定和自信,点了点头。
另有一人缓缓道:
“刀狂太危险,我等来不及救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此刻应该警惕的是,为什么刀狂这样的孤身武者,会盯上吕映波。”
“我等往日从来都没有和刀狂结怨才是。”
“他会突然出现在西域,会不会是消息暴露了?”
阴翳男子沉默了下,道:
“绝不可能。”
“如果是消息暴露的话,刀狂更没有理由参与其中。”
“他毕竟是刀客。”
背后之人似乎接受了这个想法,点了点头,叹道:
“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了。”
……
车轮的声音在夜色之中远远传开。
在深沉的夜色当中,一辆四马马车就像是在追赶着月亮的脚步一样,在道路上飞快地奔驰着,以寻常的马车,很难在草原上这样轻易地奔走。
但是眼下正在急速前行的马车,毕竟是巴尔曼王的座驾,不能够以常理视之,生哲瀚出身于草原之上,算是在马背上长大,驾车手段极为娴熟,马车趁着星夜急行,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附近的一处石头城中。
生哲瀚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放慢速度,避开了大部分人的视线,进了一间院子里,将马车停稳当。
王安风押着了吕映波入了屋子里,而两个显然已经接受清风明月这个名字的黑榜凶人则是按照王安风的命令,拆解那辆奢贵的马车,然后打算用剩余的材料换成一辆没有那么显眼的马车。
四品骏马也打算在之后的路上慢慢脱手。
毕竟是一国诸侯王的座驾,实在是太过于扎眼了。
……
王安风将吕映波推入屋子里面,然后把门窗全部关上,微松口气,转过头来,看着不知真实年岁是多大的女子,后者身上的紫罡珠以及被他扣住,并且已经封了气脉。
因为往日吃过不谨慎的亏,加上眼前这一位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强敌,这一次他点穴的时候同时用了少林寺的点穴,药王谷的截脉,以及武当紫霄宫移脉三种点穴的手法,就算是他熟悉这三种点穴的手段,想要冲破穴道,也需要至少三个时辰,何况是她?
恐怕一次点穴就要数日功夫。
当下略有心安,坐在了一旁,手中刀横在膝盖上,闭了闭眼,缓声道:
“等了足足三个月,终于能够和你这样面对面交谈了。”
“神交已久。”
“白虎堂之人。”
听到白虎堂三个字,吕映波冷淡的神色终于变换了下,那双眸子微微抬起,看着王安风,并没有否认,只是语调平静,道:
“刀狂,你是为了堂中的消息而来的么?”
王安风干脆利落承认,点了点头道:
“以你的身份,肯定比胡璇儿知道的更多。”
言下之意,显然这师徒两人的身份已经暴露。
吕映波神色仍显得过分平淡,道:
“所以你选择捉住了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如果落在你手中的是璇儿,那么确实可能被你审问出什么东西。”
“可是我的话,任由你有什么手段,也不可能从我口中知道丝毫。”
“刀狂,你太过于贪心了。”
王安风从吕映波的眼底看出了极致的冷淡之色,她在说到这话的时候,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波动,显然所说是实话,微微皱眉,突然想到了先前和胡璇儿交手时就有的一种猜测,心中一动,暗道一声得罪,突然抬手,一下抓住了吕映波的手腕。
后者虽然想要躲闪,但是被封印了气脉,本身又不是外功武者,被王安风轻易擒拿,旋即将其袖口微微拉起,只是看了一眼,王安风神色不由微变,隐隐震动。
“药人?!”
在其手腕上,赫然密密麻麻的啃咬痕迹,他一身医术传自药王谷,认得出这些都是些毒虫留下的痕迹,手掌碰触之地,隐隐灼烧之感,就算是主动遏制住了混元体的运转,他都能够清晰感觉到毒性之烈。
吕映波眼底些许的嘲讽,淡淡道:
“你以为,我这一身毒功是如何来的?”
“任你如何拷问,都没有用处,如何?是要凌迟,还是什么手段?你若不愿,外面那两人对于刑讯拷问的手段,应该足够熟悉,不妨唤他们回来。”
王安风右手松开她手腕,最终平静道:
“你自己休息罢。”
“中了我的封脉手段,短时间不要想能调动气机。”
吕映波微有诧异,旋即嘲讽道:
“你不打算逼供吗?在白虎堂中,落入堂口的那些个侠客都会受到足够‘程度’的对待,被拷问完所有的价值,才会被杀死,你既然是要打听堂口的事情,总该不会是想要加入白虎堂吧?”
“还是说原来刀狂不仅擅长机谋,还是个拘泥原则的迂腐之人?”
王安风淡淡道:
“我有足够的时间从你口中知道想要的事情。”
“至于白虎堂……”
“某自然与白虎堂势不两立,所以更不会用白虎堂的手段。”
“为了早些知道消息而动用自己看不起的手段?”
“那和白虎堂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否过于小觑在下了?”
吕映波微怔,王安风已经起身。
若是普通的威吓之类手段有用,他其实并不拘泥。
但是眼前这人不一样,想要从她口中知道什么,必然要用超过寻常意义上的严刑逼供,即便敌人他也不愿如此。
何况想要知道情报,又不是只有严刑这样一个手段。
吕映波见状,眸光变换了下,见王安风不是装模作样,在他推门出去的时候,淡淡开口道:
“你不错。”
“虽然不怕什么刑讯,但是被两个臭男人折磨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提前告诉你一声,紫罡珠可算是神兵雏形,你觉得会不会有什么手段在里面?”
“若是毒雾爆发,你自然无事,其余人却不一样了。”
“届时这一座城池都会变成死地。”
王安风脚步顿了顿,淡淡道:
“多谢告知。”
“此事就不劳挂心了。”
旋即走出门去,只将吕映波一人留在了屋子里面。
后者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突然有些拿不稳当,她开口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心,只是想要令刀狂白白损耗心神,最终她会主动提出帮助遮掩神兵气息,以将紫罡珠掌握在手中,有所依仗,不至于沦落到最为凄惨的境地。
但是刀狂却似乎比她想象地更为从容。
莫不是有什么其他手段?
可是,怎可能?
吕映波眉头皱起,察觉自己竟然隐隐不安,复又在心中强调。
那可是神兵雏形。
并非徒具气机和灵韵的残骸,而是真正意义上耗尽了天才地宝打造而出,只要经历时间的洗刷和磨砺,就可以成长为神兵的造物。
……
王安风走出院子,抬眸看着远空亮起的天空,呼出口气。
原先的打算直接就宣告无用,但是对于这种情况,他心中早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既然已经在他手上,就不必着急于一时一刻。
强逼不行,自然还有其他的方法。
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怔怔想了片刻,直到门外有人声渐起,王安风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将心神收摄,然后默默看着手背上的麒麟纹路。
锁能变成拳甲。
神兵雏形紫罡珠……
他的心里莫名其妙闪过了一个念头。
身上哪里还缺什么兵器或者挂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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