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争夺


  呼隆,卡里马小镇外的尼罗河河段,洪流突然疯狂加剧起来。
  在河边的守巡队队长王鸣惊呼道:“全员撤离!”他一边带着队员们往回奔去,一边作着报告,而墓区那边的前线指挥也让他们立刻撤离,本以为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洪水才会淹没这里。
  洪流声响迅速变得巨大,不过是转眼间,王鸣回头望了一眼,心脏几乎停跳下来,洪水似是海啸般形成洪浪狂啸而来,那面高达十数米的浪墙里,隐约有着无数的头颅,奔腾的浪声正像是它们发出的嚎叫。
  有那么几秒,王鸣蒙在了原地,时间好像停住了。
  在他身边周围的一些人员,只要是回头望的,也纷纷停下脚步,有人跌倒地上,几乎失去心神。
  那面巨大的洪浪,比山还要高,比天空还要无垠。
  在其面前,仿佛一切的抗争挣扎都失去意义,又或者,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意义。
  “走……”王鸣猛地回过神,拉起倒地的队员就往岸上继续奔去,“大家不要回头望!有精神冲击!”
  就差那么一会儿,洪浪从他们呆过的位置奔腾过去,卷起了一碰即被摧毁的瞭望塔,夹带着断裂的杂草,往着前方撤离着的人们冲去。卡里马小镇都是一些低矮建筑,没有哪里可以抵挡得了洪流的席卷。
  这股洪浪还在不断壮大,在涨向几十米高,尼罗河即是大地的主宰者。
  与此同时,盘旋在上空的直升机拍下着这些景象,向墓区和指挥中心传达着最新情况:“守巡队紧急撤离,洪流正在摧毁卡里马小镇,我们无法阻止,旧印石防线被直接冲破了,洪浪正在向墓区迫近……”
  这架直升机上的话语在纳斯塔森金字塔前的通讯设备响起,传进众人的耳中。
  大地似在震动起来了,炎热的荒漠底下是一股汹涌澎湃的暗流。
  “现在该做什么?”孔雀有点急了,刚才在洪浪冲起的同时,深入地下的敢死小分队的信号就几乎断掉了,只还传来一些怪异得无法听得明白的断续电流声,听着就是一种煎熬。
  与孔雀相同心情的还有墨青、蛋叔他们,看着同袍们陷入危境,而自己只能等待在这里,真的不好受。
  “我们等着。”小旭却说道,仍是冷静得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我们要信任敢死小分队。”
  是楼筱宁说了让他暂任地面队长,这一决定也得到指挥中心那边通爷的同意,众人都懂有能力不在年高的道理,小旭虽然年仅13岁,但在以往和最近都表现出了极高的判断力和决策力,所以暂任队长是可行的。
  相比这种事情,他们见过太多真正诡怪得无法言说、无法理解的事物,没有人对此大惊小怪。
  可是现在,孔雀真是等不下去了,急呼道:“小旭,就算我们不下去墓室增援,也要在地面做些什么吧?”就连与她一体的凯瑟琳也感受着这份焦急:“总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有,那就是等着。”小旭年少的面容上微无改变,有时候他的样子真像是仿生人,“我们落后我们的敌人太多了,每一步都被牵着鼻子走,甚至连我们现在的行动,也都在敌人的计算当中,它们用不着设下小陷阱,这整个石化病就是陷阱。但它们始终是一些凡人,是凡人就有能力的局限性。”
  小旭看了看哑然的孔雀,又看看其他人,“它们搞的仪式还是仪式,不会因为它们计算得更多、更慎密、更年老就能突破那些基础限制。凡是仪式对于场地布置都有各种要求,不能破坏,否则就断了与神力的连系了。”
  “所以我判定,敌人不会设那种普通陷阱。”小旭说着望向那条尽头被地下水淹没的石梯通道,“让墓室崩塌把闯入者压死,那样只会把仪式本身也破坏了。它们不会弄会导致很大物理动静的陷阱,而是使用精神压力一类试图把闯入者压垮,使之也成为祭品的一部分。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只要我们的人员能顶住压力,在那样的精神冲击下,依然能把仪式祭品运出来。”
  小旭顿了顿,“所谓神明,是超越了凡人的力量,并不能以人性去揣度。仪式与神明之间,我想很多时候只是像触发了一种自动程序而已,神明不在乎甚至不知道这场仪式,你给了祭品,就得到力量;但如果你给了祭品后又把祭品收回去,那就不只是仪式崩塌的事情了,程序应该会有着反噬的设置,否则不会借用神力都使自身精神受侵蚀。
  我们每搬出一具遗体,每夺走一份祭品,举行仪式本身的祭司与信众就会多受一分反噬,整个仪式都被削弱一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敌人就会不得不采取更激进、更冒险的决战手段,而我们也有了机会从正面击破它们。”
  “那么……如果这样,为了破坏仪式,”孔雀若有明白,但又疑惑,“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把这里炸平?”
  “那种行为恐怕会成为仪式本身的一部分祭品,不确定性太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冒险尝试。因为在这里,没有洪灾才是灾难。如果你要破灭一场大火,你不能用火去灭;如果你想让洪水平息,也不能掀起风暴。仪式呼唤的就是风暴。”
  “那夺走献品的我们,就不会遭到反噬吗?”这回是凯瑟琳疑问。
  “我们跟仪式的源泉力量没有连系,我们只是以可行的方式去把它破坏。何况,小公羊之神也好,黑山羊也好,对于现在的这里也许只是程序反应而已。”
  听完了小旭的话,众人一时陷入寂静,蛋叔直抓头,但邓惜玫觉得有道理
  “只要能夺出一份献品,”小旭又说,“洪流就会被斩断一分,成功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这时,断续的电流声又再响起,更多了几分怪异……
  他们真的无法想象地下的敢死人员正面对着怎么样的精神压力。
  而且不少人都知道,小旭这个孩子虽然绝顶聪明,却非常缺乏共情能力,他很少有什么情绪,这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的特点。所以在小旭的考虑当中,或许……他会高估敢死小分队——或者说凡人能承受的精神压力。


第七百零一章 年轻人
  你不怕死吗……
  人怎么会不怕死……
  你的身体会僵硬、腐烂、化为乌有,但这些是最可怕的么?不,年轻人,这些不是。
  你还年轻,你们都还年轻,还没有懂得何为衰老,何为死亡……
  死亡的可怕,并不在于躯体的痛苦,有比痛苦更可怕的事情。
  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什么都阳光新鲜,一切都没有腐朽的滋味,不是吗……
  不过,你有没有感觉,在小时候每一天都很慢,连一个小时都可以很久,一个学期像可以有永远那么久,但时间过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你措手不及,快得几个转瞬就是一天,几个时刻就是一年。
  快得就像一场洪水,匆匆奔过,除了一些凌乱破落,什么都没留下。
  陈家华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明明戴着呼吸面罩,但逼仄的通道压得他快呼吸不过来,拖拉在怀中的女尸正变得越发沉重,他想松开、推开,身体却像卡住了,僵住了,定住了。
  不知道是肌肉还是神经,在被剥离与大脑的连系,仿佛这是一场鬼压床的恶梦。
  洪水从身边涌动,似有一股苍老的声音从中响起,与之一同冲进他的大脑,试图侵占着每一个念头。
  “我知道你是什么……”陈家华艰难地说道,也许只是心话,又或是脑中闪过的想法,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说出话来,“我在培训时学过……如果你们想争夺我的意志……我可能没有顾队长那么厉害,但也没那么容易……”
  争夺你的意志吗?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的“意志”,有那么重要?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拥有的,真是自由意志……
  人类这种生物有一个很悲哀的地方在于,他需要时间去成长,我是指,你所谓的意志的成长。
  无论你是想拥有怎么样的意志,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十岁的时候不算,二十岁的时候也不算,三十岁的时候还不算……渐渐你会发现更多,你会改变想法,你思考,成长……然后,你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年轻,再没有力气与精神去实践你的所思你想,最重要的是,你没有时间,你无法实现你终于拥有的成熟的意志。
  然后,你看到一些年轻人,愚蠢的年轻人,叫嚣着他们的愚蠢。
  在你周围的时代与世界似乎完全改变了,但那只不过是另一个轮回。
  另一群愚蠢的人走向成熟,再在他们终于有那般意志能做一点真正伟大的事情时,老朽,死去。
  就是这样的轮回,一直支配着我们。年轻人,我们这个文明,一直都很年轻,太年轻了,年轻到幼稚。
  不管再过一千年,一万年,只要这样的轮回没有改变,那它还会这么幼稚。这个文明的主体还不够智慧去征服人类的那些弱点——但所谓弱点,有多少只是幼稚?傲慢,纵欲,冲动,愤怒,马虎,无知……
  “可能那就是年轻的意思……”陈家华竭力地拔着手,已被洪流冲得浑身冷汗,“老朽也是一种弱点,多少的老人根本比年轻人要坏,不只是蠢……还坏得多……”
  没错,因为时间与经历只是成熟的条件之一,并非全部。
  有太多的人会带着愚蠢进入棺材,但那源于另一些问题,是大问题的小问题。
  而你简单地划分好坏善恶,正如我一直说的,你还年轻……你还拥有一种近乎妄想的期愿……
  骤然之间,这股话语戛然而止,陈家华左手上的理性监测石暴现出了丝丝裂纹,似是全球正发生着的所有洪灾造就的冲击力,从远古起的每一场大洪灾,全部从这个狭小的通道口冲向他。
  先是一股纯粹的躯体痛苦从周身炸起,心脏的跳动声仿佛是嘭砰嘭砰的骨头崩裂声响。
  陈家华感到自己被冲回去第一墓室,所面对的力量根本无从对抗,有这么一丝念头生起,一股纯粹的精神痛苦也暴然而起了,不知道是他的灵魂,还是卡或巴,都被拉扯,撕裂……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这不是因为你的智力不够,只是你年轻,只有二十岁,你无法感受我说的事情。
  也只有像你这样稚嫩的年轻人,会把牺牲自己,以此感觉崇高伟大。
  “我为什么要听一群被黑暗支配的禽兽,告诉我什么是伟大啊!”
  陈家华一声暴喝,就在被冲出通道的时候,双手撑住了两边的石壁,撑住自己不被冲回墓室去。他知道一旦自己挡不下来,这股洪灾力量就会直入墓室,可能会摧枯拉朽地对里面的同僚们造成冲击,任务只会失败……
  但小队出发之前就说过,小旭他们也提醒过,这股力量可能纯是精神上的,像这里的水温一样。
  那并不是真的什么不可阻挡的冲力,只要精神上撑下来……像顾队长在一次次任务中那样撑下来……
  自己在天机陵园祭拜那个埋葬着英雄的坟墓时的景象,涌现心头。
  “我是年轻,可能还很幼稚。”陈家华沉沉说着,没有完全回避那股黑暗话语,“你说的这些,我真不能理解,我甚至都听不懂你要表达什么。但是我知道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依然能坚持自己二十岁时觉得的崇拜伟大……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就一定是你们对了呢,人人都畏惧死亡,就算要让大家都长寿一些,有更多的时间去实现自己,一定要以你们这种方式吗……”
  他的话声沉得如同一块坚石,说得越多,手上的力量越加迸发,从颤抖竟开始变得平稳。
  漂浮在前面的女尸,则好像越发失去了它莫名的巨力,凌乱的长发有一些垂了下去。
  尸体那只反过来抓他的手,则是开始颤抖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陈家华的目光注意到,自己左手腕上的理性监测石破碎开了,但没感觉是被黑暗力量淹没……
  而在他的右手腕上,隐隐地浮现出了一个黑色的符号印记。


第七百零二章 无形的大坝
  凌厉的边线,那个黑色印记看去像是一种尖锐之物。
  陈家华分不清楚刚才理性监测石起的侵蚀反应有没有是因为这个印记,但这是另一股力量,不同于那股声音、那具女尸的力量,不知道属于黑夜还是白昼,但他莫名想起到顾队长墓前祭拜那一天下的冷雨。
  凛洌,寒冻,却依然滋润大地,滋养万物的复苏。
  “啊……”陈家华一声大喊,全身肌肉的力量重新爆发,双脚蹬动这黄黑的地下水,双手往前推去,按住那具女尸的肩背就往通道口外面推去,尸体仍有万千之重,但他推得动。
  无数的鬼哭狼嚎,狂乱的怪语,还在不断冲进他的脑海中。
  但他的精神意志在那股莫名力量的滋润下,筑起了一道有力的屏障,如同抵挡洪水的大坝。
  这一瞬间,他知道了,这就是那股未知的庇护力量……乌鸦……
  陈家华并不完全知晓目前小队掌握的这方面的所有信息,却知道乌鸦也在对抗着小公羊教团,而且,有可能与顾队长有着某种特殊连系……这是他作为敢死队进入墓道之前才获知的重要信息。
  所以敌人才会去破坏、亵渎顾队长的墓……
  也可能是现在为什么,他体内涌现出了这股力量。
  “出去!”陈家华再次猛地一推,呯隆的一声炸响,仿佛是堵塞千年的瓶子被气流从内部冲破瓶盖,一股巨力从里面喷出,陈家华推着女尸从这条逼仄的小通道霍然冲进了另一个空间,女尸飘洒的长发也霍然垂下。
  其它咿嗡的声音这才在耳边响起,陈家华看到早在外面接应的队友杰弗里。
  “家华……”杰弗里惊问道,一张脸高度绷紧,身体显然已是难以动弹。
  “你们撑住,我运尸出去!”陈家华一边大喊,一边没有停顿地把女尸拉过驮在背上,往楼梯上方猛游过去,从这几位撑得艰难的队友身边游过,直冲出了淹没楼梯的水面,双脚再一次踩在石阶上。
  他深吸一口气,驮着女尸就继续奔上去,迎来了暴晒着荒漠的酷热阳光,以及狂风卷起的沙尘。
  ……
  呼隆隆,洪浪席卷大地的巨响,把正在撤离的巡守队人员们的心脏都要震碎。
  卡里马小镇已被完全摧毁了,所有的建筑物、车辆、草木、生活垃圾等等都卷进了洪流当中。
  巡守队都在越野装甲车上,但洪流来得太快了,而且急速涨到了数百米高的水位,车队虽在荒漠上全速前进,但很快就被这股铺天盖地的洪浪追上,大地的颤栗也是死亡的迫近。
  王鸣没有回头望去,但不需要望去,也能知道这次车队难逃厄运。
  太近了,太近了,巨洪就在背后,几乎是贴着了他们……
  “洪流正在快速卷向墓区,预计30秒后,我们的撤离车队将被洪流吞没。”
  王鸣作了可能的最后一次报告,声音平静而低落,遗书早已写好,他可以面对死亡。只是总有一些遗憾、哀伤与牵挂……
  这样的情绪也弥漫在车上周围,以及车队的其它车辆上。
  众人有的叹息,有的微微哽咽,有的愤骂,也有的发出临死前无奈的笑,终于还是走向这样……
  在这个世间走上一遭,真不容易啊。
  “队长,你、你看……”
  却也突然在这个时候,一个回头望向巨洪的队员发出茫然的惊声,“洪水,停住了!停了……”
  王鸣闻言一怔,那队员的语气仿佛是在认真说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然后,有更多车队中的人员也同样惊讶,“洪水停了……”“怎么回事,好像有一面墙挡着。”“怎么会……这是幻觉吗?”30秒过完了,车辆还在荒漠上前进,呼隆的洪浪声似在越来越远。
  王鸣在惊疑之间迅速行动,从装甲车车顶探出身体,望向了后方,确认是什么情况。
  只见上百米高的洪水停在了那里,依然汹涌澎湃,危危欲倒,却就是向前不了半步,连一点水花也溅不过来。
  “不……不是停住了……”王鸣看了一会,喃喃着:“好像是被挡住了……”
  他并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能感受到那道巨大洪墙的恶意。
  洪水还在冲击,并没有停下,只不过,有一道无形的大坝在其前面矗起。
  ……
  “家华,情况怎么样?”
  “其他人呢?”
  地面人员们在惊讶和振奋中上去接应陈家华。
  陈家华却是一言不发,高度集中精神,如同陷入疯狂,刚把这具女尸放到荒破的地面上,就立即转身回去,蹬着石阶潜回水下,再一次冲向那个墓室。
  他奔过楼梯,游向通道口,重新钻进这个极为狭窄的小通道,第二次冲进墓室,又拉过一具女尸就往外面运去。
  他的眼睛余光看到滞留在墓室里的其他三位运尸人都还在苦苦挣扎,呼吸面罩下的脸庞青筋乱跳。
  而他可以像现在这样,无疑得助于右手腕上的那个黑色印记。
  “撑住啊……”陈家华拉推着这具女尸到了墓室外面,就又将其驮起运到地面上去。
  来来往往,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再是第四次……
  他不是没有疲惫,周身的肌肉都好似已经断裂开了,但还能凭这一口气硬撑着,撑着!
  狂风卷动的沙尘落到被运出的一具具女性遗体上,这些遗体被地面人员转移到了远离墓室地下入口的位置,因为要观察可能的变化而暂时没有盖上尸布,王若香带着尸检团队准备进行一轮简单的尸检解剖。
  小旭站在不远处望着,“我们把她们争夺回来了,敌人的仪式祭品在减少。”
  卡里马小镇那边的洪流情况传到这边了,那显然正是对敌人仪式造成破坏的成果。
  但众人很忧心着地下的情况,因为只能看到陈家华一次次地往返,看不到有其他人的身影。
  “地下的交给地下,地面的交给我们。”小旭说道,“应该很快,敌人就会有新的行动。”
  几乎是在小旭话声未落之际,在前方的那座纳斯塔森金字塔,突然震动起来。


第七百零三章 黑金字塔
  【第四座金字塔是由一种比普通花岗岩更黑的、同样坚硬的石头建造,但它不像是一座圣殿。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在它的塔顶位置,被一块巨大的、淡黄色的石头所终止,那块石头似乎是一个底座……
  ——弗雷德里克·路易斯·诺登,《埃及与努比亚游记》,1757年】
  在现代人的印象中,金字塔是黄褐色的,像沙漠一样。
  但那只是被风沙剥蚀和人为破坏后的样子。在古埃及,在那些庞然巨物刚刚矗立起来的时候,之如胡夫金字塔,它的外墙由经过打磨的白色石灰岩覆盖,因而会在阳光下闪耀着白光,像与天空连为一体。
  那也正是古埃及人对金字塔的理解,去往天国的通道。
  吉萨三大金字塔,胡夫、哈夫拉、孟卡拉,都是如此。
  吉萨大墓地就只有三座大金字塔,以及狮身人面像、一些玛斯塔巴与小金字塔。
  可是,在18世纪的丹麦海军上尉兼探险家弗雷德里克·路易斯·诺登的笔下,那本记载着他于1737-1738年在埃及与努比亚两地游览探险的出版物中,记载着吉萨墓地还有第四座大金字塔。
  就在那里,与胡夫等三大金字塔“几乎在对角线上”。
  而且,弗雷德里克称“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座金字塔的顶峰与别的金字塔不一样,不是锥形的,却是被一块巨大的淡黄石头压在顶端位置,形成一个无法说得清楚的、类似立方体的形状。
  那块石头就像是一个底座,承载着什么的底座。
  黑金字塔。
  现代人从未见过的、只存在于弗雷德里克笔下、考古学家众说纷纭的一座遗落的金字塔。
  ……
  就在陈家华运出了第十具女尸后,身影又再消失在甬道阶梯水位之下的时候,小旭话声刚落,纳斯塔森金字塔骤然震动起来,大地的战栗更甚,但前线人员们的神经绷紧已久。
  他们早就准备着发生这种变化了,各个位置都放好了旧印石,随时可以结旧印网。
  “我们的敌人要行动了。”小旭说。
  在经过2300多年的风化崩塌后,纳斯塔森金字塔只剩下约3层楼的高度。
  此时的剧烈震晃却没有使它进一步崩裂,它在升高,震晃引起的轰然声响似是千万民众的哀嚎惨叫,又似是无数信徒最为虔诚狂热的诵念声。
  “小心……”邓惜玫顿时呼喊,她的灵知最高,也就最先感受得到这股力量的庞大。
  仿佛是数千年来的沧海桑田,全部都压在了这一个时刻。
  随即,身在这里的每一位前线人员都能感受到了,手上的理性监测石纷纷闪起鲜血般的红光,力量冲击之猛,转眼间就使一些人员的理性监测石涌出裂纹,他们当即痛苦地捂住脑袋,不能自控的倒地……
  只不过,像蛋叔、冯佩倩、哈伯德·斯科特、科姆巴罗夫这些各大组织的骨干核心,都还能撑住,他们合力发动起了旧印网。
  “啊!”孔雀一声暴喝,既是因为顾队长生前死后所遭受的种种经历而生的愤怒,也因为全球各地受灾民众的种种惨象而生的哀伤,“我是大地城的孩子,但我不会再让大地城出现!”
  与此同时,墨青、金柱子等几人,亦都使尽全力。
  就让大地城,只存在他们的幻想当中吧。
  这一张冲起的旧印网,笼罩住异动的纳斯塔森金字塔。各国人员都在全力而为,他们的国度都在受灾之中,每时每刻都有大量无辜的民众死去,不管以前和往后又要怎样的纷争,在这场灭世大洪水面前,只有合力才能生存。
  只是,这张旧印网刚一落下就已微微晃动,网中的怪物在壮大、在奔腾、在呼啸。
  亚马逊河,密西西比河,伏尔加河,多瑙河,莱茵河,尼罗河……
  种种的滔天洪水席卷着城市,席卷着民众的惨叫。
  “小心,有幻象冲击……”邓惜玫可以出言提醒,却无法让事情不发生,或者替众人把冲击消化下来。
  嘭嘭嘭,顿时有更多的理性监测石爆开,更多的各国前线人员被狂风卷来的痛苦淹没,就连蛋叔、孔雀、哈伯德等这些主力的面容上,也有了更多艰难的神色……
  随着大地再一下剧烈的颤动,旧印网闪了一闪。
  也就这一瞬间的空隙,网中的怪物猛然冲出。
  只有3层楼高的纳斯塔森金字塔在洪流的巨响当中,转眼之间,耸入云宵。它仿佛把大地也撑开了,变得巨大的体积使周围试图困锁它的众人受到爆炸冲击般纷落四处,更多的理性监测石化作碎片。
  “那……”冯佩倩惊声,落地的同时瞪大了眼睛,她听于队长说过那样的事物……
  眼前金字塔的塔面全然是黑暗的颜色,而那决不是因为是黑色花岗岩。
  却像是发黑的骨头。
  “黑金字塔。”小旭望着眼前的庞然巨物,因为双方力量的悬殊,一向僵硬的面容都微微变色,“弗雷德里克记载的黑金字塔……这果然是一场争夺,白金字塔是埃及,黑金字塔是库施……”
  他们艰难地看到一点点这座黑色巨塔的塔顶景象,却又无法名状那里的扭曲,只能说像是一块类立方体的黄色巨石,暴烈的阳光照晒下去,那犹如是一个金光闪耀的王座。
  但他们随即就知道,那还只是底座,从那片扭曲空间涌出的万物的血肉畸结在一起,形成一小片血肉森林,宛如是一张座椅,还有水在其中流动,分不清是洪水,还是黑山羊子宫的羊水……
  那些小公羊信徒,已经为迎接它们信奉的神明的降临,做好了准备。
  那洪流声响,夹带着他们的呼喊,“克尔玛”,“克尔玛”
  小旭、邓惜玫等人,都猛地一下会意过来,那就是“努比亚·阿蒙”的神名,那就是那帮信徒呼唤的存在。
  小公羊之神克尔玛
  克尔玛,卡里马……发音上不过是只有一点点微小的差别。
  附近的卡里马小镇,这就是一个陷阱。


第七百零四章 降临时刻
  “赫里,我们和我们的先祖到底有多大的分别呢?
  一场暴雨让河流水位上涨,有河中的鱼跃上了河岸边的公路,那是它从未见过、无从理解的地方,它也无法适应,呼吸不了,只能拼命地一次次跃动,直至筋疲力尽,死在了离河流几米外的沥青路上。
  有骑着自行车的人经过,有汽车经过,也有流浪的动物经过。
  它要怎么理解这些?在它看来,它的经历超乎了一切真实的可能,是最大的险恶怪诞。
  但那其实只是在它平时来往畅游的河流几米开外。
  我们有多少时候,就像这条跃上河岸的鱼,就像那些目睹日食的人类先祖,惊惶失措,头痛欲裂,再把自身的无知归结于黑暗的侵袭?但那条鱼临死前看到的难以名状之物,是太阳。”
  “很快了,乔治,这个世界的万物万灵,马上就会知晓真正的太阳。”
  “至少是在死前见识过。”
  ……
  褐黄色的荒漠被一道黑色分割开来,黑色金字塔通天而去。
  在金字塔的顶峰位置,一座由血肉扭结那一块类立方体金石而成的王座光芒刺目。大地已经不再战栗,大地匍匐在这座金字塔的底下,像是那些膜拜神明的信徒。
  旧印网被破开后,联合小队众员被冲击散落在周围,霎时间还没能缓冲过来。
  他们早已知道小公羊教团不好对付,这些考古学家处心积虑了数十载,在它们起事之初在场很多人甚至还没出生,这不会是一场轻易的战斗。只是对方的实力仍让他们意外,这还是被争夺过祭品之后……
  “我们看到一座黑色金字塔……洪水,洪水恢复了推进……”
  巡守队队长王鸣的报告声再次从通讯设备传出,镇定的语气其实竭力压着惊急:“洪水的颜色变得乌黑……里面有很多的鳄鱼头,应该与破坏顾队长陵墓的洪水鳄鱼是同一类,洪水在快速迫近,我们即将到达墓区……”
  在地表的远处荒漠上,这支车队的踪影已然出现了,而在其后面,滔天的洪浪正呼啸着涌来。
  这下子,墓区这边的一众人员,全都能看到那洪浪如何直卷天空,但是也只能达到黑金字塔的一截高度。巡守车队几乎是在天地的颠覆下冲向这边,仍不清楚黑金字塔是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通讯设备还传出了其它岗位的声响,多架直升机的驾驶员的喊声纷乱。
  “设备受到未知干扰,直升机不稳定,没有迫降条件,没有迫降条件……”
  其中一个飞行员李建昌喊着说,却没多少的惊慌,而是在撑着、对抗着,很快就决断道:“我将驶向黑金字塔,看看能不能在坠毁前做点观察。”
  这话传回地面,小旭立即道:“不,所有飞行员听着,准备降落,我们会召唤拜亚基把你们接下来。”
  小旭的决定有着可行性,然而这些飞行员的精神都受着黑暗力量的冲击,他们是凭一股仅存的意志去作最后的行动,在天空上,李建昌驾着的那架直升机冲向黑金字塔的塔顶,他的报告声还在传来:“金字塔的外墙在扭曲,里面有东西……它是活的,这座金字塔是活着的……啊,我看到了它的眼睛……去你妈的!”
  轰隆的爆炸闷响从上方的天空传下,那架直升机正正地撞在黑金字塔广阔的塔身上,爆成了碎片。
  几乎是紧接着,第二架直升机冲撞上去,然后是第三架。
  轰,轰,轰!爆炸的火花在金字塔漆黑的外墙溅起,直升机的残骸如雨点纷落。
  地面的人员们在心脏发紧中急忙躲避残骸,而小旭果决地喊道:“大家停止召唤拜亚基,我们不能靠近塔顶上面,那里是仪式的漩涡中心。”
  孔雀、墨青、冯佩倩他们也都看出来了。
  天空上的烈日好像在变得更大,太阳与这个世界的距离拉得更近。
  即使他们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在那样的距离下也难以承受。
  这时候,王鸣带着巡守队与这边地面会合了,而那股数百米高的巨大洪浪涌到了距离这里不到百米的位置,再一次停滞下来,似被什么未知力量阻挡住,但那份力量正在衰退,小公羊的力量却在上升。
  邓惜玫看了看周围,他们这些人围着黑金字塔,而洪浪又围住了他们。
  只要洪浪发生一下倾泄,除了黑金字塔,这里的人、车、营帐、设备等等,全部都会被洪水吞噬。
  “如果我们被吞噬了……”她说道,“这里所有事物,都会再次成为祭品,包括我们。”
  这就是决战了吗,他们却感觉不到有足够拿下胜利的力气,也许只能像李建昌等人那样,死战罢了。
  这时候,陈家华再次不知疲惫地从水下墓室运出一具女尸,他这才看到了地面的变化,微怔之后就急道:“下面有了新情况,楼队长他们恢复了行动力,进入第二墓室了,里面的顶部塌陷了一大块,形成一个很大空间,水下有很多落石,还有金箔碎片……”
  “家华,你为什么不会累?”小旭没有着眼第二墓室,却是问道:“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力量?”
  “是。”陈家华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入神,能听到话,没有隐瞒地展示起了右手腕:“有可能是乌鸦的力量。”
  在周围的众人顿时看见那个黑色印记,面色各异,小旭则瞬间作出新决策:“家华,你继续运尸,让楼队长继续去第三墓室。而我们,不打旧印了,打这个印记!呼唤乌鸦!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邓惜玫看到乌鸦之印的时候,就有一份莫名的熟悉感。
  孔雀、墨青,还有从医疗队奔来的王若香、蛋叔,也都若有连系。
  “他的右手,拿手术刀的时候,可真是稳啊。”蛋叔哽咽地说了句让很多人莫名的话,可也有人听得懂。
  但李振景、哈伯德·斯科特、科姆巴罗夫等人困惑不解,那是什么印记?如果是能呼唤异常力量的印记,怎么能乱用?更让李振景愕然的是那句“呼唤乌鸦”,制造了特别行动部基地血案的……乌鸦?
  小旭、邓惜玫他们已经行动了,他们都以各自不同的关系,与那只乌鸦的本体有着密切连系。
  呼啸的狂风打不断他们右手的坚定划动,黑金字塔的覆盖压迫、洪浪的四面包围都无法压垮他们的脊椎,他们的右手指间奔出了一个个凌厉的黑色印记,犹如是以手术刀划破虚空。
  “乌鸦,乌鸦,”邓惜玫放声高呼,“从墓地升起,从死亡醒来,现在即是降临时刻!”
  在众人猛然打出乌鸦之印的同时,在陈家华的身下,一个展翼飞翔的乌鸦阴影骤然升起。
  而在那巨洪之上,远方的天空,有一群黑色的鸟影飞来,是群鸦飞来。


第七百零五章 群鸦
  它们潜行于黑夜中,黑色的羽毛却有着不一样的光泽,不与黑夜合流。
  它们消除黑夜笼罩的恐惧,在黎明破晓时隐去,它们不为人知,但它们也会在白昼现身。
  如果太阳就是黑暗,那它们就会现身。
  包围在四周的巨洪猛烈地震晃,只是数百米的高度还遮蔽不了天际,从远方飞来的群鸦不可阻挡。
  “群鸦来了。”邓惜玫望着那一群乌鸦,蛋叔、孔雀、冯佩倩等人都振奋不已,小旭恢复了僵硬般的平静。
  “什么情况?”李振景急忙问道,问的还有哈伯德·斯科特、科姆巴罗夫他们,那是什么?怎么似乎周围的压力减轻了?小旭答道:“那是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的力量,我们也才刚确定。”还没有详细回答,变化已经显在眼前。
  那群乌鸦飞落在他们最前方的荒地上,正对着黑金字塔,法老的墓室就在地表底下。
  骤然间,这些乌鸦身处的空间发生了朦胧的扭曲,星火般的光点闪烁,出现了一群十来个的人形身影,那些人身形不一,都穿着一套皮革黑袍,头戴有着尖长嘴巴的面具,是鸟嘴医生,中世纪瘟疫医生。
  乌鸦……真是乌鸦……李振景、张菁菁等这些特别行动部的人员蒙住了。
  那些人与制造特别行动部基地血案的那个未知存在……
  他们不是那个人,虽然衣着几乎一样,却不像,不像那个人凛冽刺骨,也不像那个人面目破碎。
  但是,是同一伙人吧……
  与此同时,在荒漠地面上,一个巨大的乌鸦之印隐现,把联合小队这些人都包拢在其中。邓惜玫带着众人继续把自己的精神力量往这个黑色印记灌注进去,印记在扩大,连黑金字塔下的土地也要覆盖。
  联合小队众员受到的精神压力更小了,有些先前倒地的人员能勉强地支撑起来。
  而前面,那一群鸟嘴医生大步走向黑金字塔,有一股晦涩难懂的似是呼唤咒术的混杂话声从他们那里发出,迅速响彻在天际,他们一边前进,一边伸出隐藏于长袍底下的右手,手上拿着诡异的烙铁、小刀等显得残破的器具。
  他们的前进让大地都为之颤动,地上的乌鸦印记向周围迅速扩大,顿时把黑金字塔钳制于鸟嘴之中。
  是顾队长的力量,是顾队长的追随者……陈家华心中万分激动,恨不得也冲上去与那些瘟疫医生并肩前行,但他有他的任务,只能在激动中转头往那条逼仄的水下通道冲回去,一路到了第二墓室的门口。
  已摆脱洪流力量压制的楼筱宁、斯米尔诺夫等人,正在搜查着第二墓室,由于这里有很多落石和淤泥,混浊的泥水使得视线受限,搜查工作更为困难。但他们必须仔细搜索,关键点有可能就隐藏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时陈家华急道:“楼队长,小旭让大家打乌鸦印记,群鸦出现了,黑金字塔受到震动。”
  “什么乌鸦印记?什么黑金字塔?”楼筱宁没听明白,水下和地面的信号在之前就彻底断开了。
  陈家华连忙解释起来,却也在这个时候异象骤起,第二墓室的每一面墙壁早已被地下水侵蚀溶解了本来的面貌,但此时所有古老的壁画与铭文又再重现,还有信徒的狂热呼声从不知道何方传来,似是远古时代。
  “操……”楼筱宁、斯米尔诺夫他们立时又感水压在增强,那些壁画与铭文刺痛着他们的精神。
  “我们也打乌鸦印!”楼筱宁暴喝道,明白形势又在发生变化,“他妈的,跟它拼了。”
  一声轰隆,从上方地面传来。
  第二墓室本就崩破的室顶又有岩石块摇晃落下。
  在地面之上,乌鸦医生们与黑金字塔的距离不断缩短之际,黑金字塔骤然爆涌出一股无形的冲击波,轰隆的爆裂声响或许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但许多地面人员纷纷倒飞落地。
  那些没打乌鸦之印的人都难以承受这一下冲击,在他们的嘴角,已有鲜血涌流。
  “不要去看金字塔!”小旭大声,“想也不要去想!”
  然而有些人要收回目光还是慢了一步,他们望见了在那座黑金字塔亘古乌黑的墙面上,一片扭曲诡奇的漩涡出现……不,那是一只眼睛在眨动,永恒的深渊,里面尽是各样的怪异。
  “啊……”顿时有人员痛苦地双手抓住脑袋,倒在地上挣扎抽搐,像常千航那般陷入疯狂。
  不只是一位人员这样,四面八方,都有瞬间谵妄的景象。
  太阳神之眼。
  在古埃及就有的图形,意是太阳神凝视人间,但那是什么太阳神?阿蒙?拉?还是……克尔玛?
  “救人……”蛋叔、王若香这些医疗队人员,奋力着作另一个行动,如果不及时注射安定,很多人会因谵妄而死。
  另一边,在那股冲击波的击打下,那些乌鸦医生的步伐依然坚如磐石,但鸟嘴面具出现了一些残破。
  那不知道是精神之物,还是物质之物,或是两者皆有。走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的面具全然破裂了,比其他同伴都更多的显露出了面具之内的面孔,一张年轻而坚定的面孔。
  小旭、邓惜玫、孔雀等人已经不意外了。
  “那是……”尽管林晟博也早就有一点知晓,但此刻确实看到了,还是满心错愕,以及一些……复杂的失落。
  那个是周浩睿……他的那位落选天机大学的老同学。
  此时此刻,林晟博倒在地上勉强不至于陷入疯狂,但周浩睿与其他乌鸦医生还在走向黑金字塔。
  却也是这个时候,在黑金字塔塔顶的血肉神座前方,隐约出现了两道人形身影,似乎是从金字塔里面走出去的。
  小公羊教团的信徒,能侍奉于神座之前,很可能那就是最核心的信徒。
  “我们并不惊讶你们的到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高空传下,“我们一直都在等候着你们的到来。万事都有法则,太阳神的眼睛早已洞察一切,它是全知之眼!用石头疾病把伊姆霍特普及其追随者清除,由真正太阳神统治的新世界必将升起。”
  大地的震动猛然加剧,钳制着黑金字塔的乌鸦印记光芒减弱,周围的巨洪轰隆欲倾。
  小队的通讯设备传出了指挥中心信号很差的断续话语:
  “前线……东州医学部基地……异常力量袭击……东州医学部基地……”


第七百零六章 手术室外的声响
  我们和我们的先祖到底有多大的分别呢?
  在那些傲慢、野蛮、愚蠢、无知、束手无策的时刻,到底有多大的分别呢……
  夜色已深,在东州医学部基地精神心理大楼的这个手术室里,一场脑叶白质切除术正在进行。
  主刀医生刘传宏、还有手术台周围的麻醉师、一助、二助等人,他们听到外面隐有杂乱的声响,但他们都凝神屏息,陆奇清教授处于全麻昏睡的状态,手术做到一侧的切断阶段了。
  “准备切断。”刘传宏说道,手术室里旧印石早就布好,旧印人员小队准备着应对随时发生的异况。
  孙宇恒是这场手术的一助,他与顾俊、王若香、蔡子轩他们是同期进来东州天机局的,本来这么短时间就升到一助,正常而言是个难得人才,只是光芒被几位同学掩盖,又一直差点天赋进不了咒术部。
  刘传宏正拿着切断器,稳稳地探进陆教授左侧颅骨上的钻孔,要把里面预定的几处神经纤维切断。
  外面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更大了,突然呯隆一下,整栋大楼都猛震了一下,连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也晃了晃。
  似乎就在刚刚,发生了巨大的地震。
  而那些混乱声也愈演愈烈,砰,砰,砰,砰,密集的枪声响起。
  手术台边的众人都因为那下震动而身体摆动,刘传宏的右手堪堪停住了,手中的切断器几乎就偏离预定的切断位置,刺向脑部其它地方,那样的话势必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会使病人再也苏醒不过来。
  冷汗从这位主刀的额头流落到了口罩,旁边的巡回护士连忙上去拭擦,主刀深吸了一口气。
  众人都没有说话,都心率加速,不由得晃了这一晃神。
  “继续手术,准备切断。”刘传宏出声镇定士气,不管外面正发生着什么,他们都要专注于眼前的手术台。
  众人不再理会外面迅速激烈起来的枪声,以及大楼还在持续的微微震荡,刘传宏把切断器对准这处预定的神经纤维,拉动切断器手柄的拉条,似有咔哒一声,切断器的钢丝圈弹出旋转,完成切断。
  这是对陆教授的前脑叶第一处神经纤维切断,也是对石化病患者的第一场实验治疗的脑叶白质切除术。
  手术室里寂静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精神冲击波,没有幻象。
  就连监测着陆教授生命体征、脑电波等情况的各台仪器的屏幕上,亦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依然是较为平稳。
  一众医护人员、旧印人员都不确定这算是什么,但这通常意味着……无效。
  一丝丝失望其实在他们心头蔓延而起,像恶梦病的时候,脑叶白质切除术有效果的一大表现就是切断患者的神经纤维时,患者会释放出精神冲击,以至于当时初期到了切断这个步骤时,只能由顾俊一个人留在手术室里操作。
  可是现在全无反应,也许就意味石化病患者与异常力量的连系不在于脑叶,毁损这里不能切断其连系。
  但在此刻,他们没有人能够确定是与不是,而陆教授又无法表达自己的症状变化。
  所以无论如何,手术只能继续做。这场手术就像是一列没有暂停的动车,一旦驶出站台,就只能驶到它的终点。
  “病人没有异常反应,没有异象。”刘传宏作了报告,就操作切断器深入到下一处预定位置,“手术继续。”
  与此同时,外面的枪声没有减少下来,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爆炸的轰隆,心脏还是为之一揪,听得出那是炮弹的爆炸。手术室墙上的通讯喇叭很快传出话语:“手术室请安心手术,外面发生异常力量侵袭,局面还在控制中。”
  显然指挥中心那边也知道,这些震耳的炮火声是不可能不影响到他们的心理状态。
  “是顾医生的雕像。”刘传宏对其他人说,集中着自己和其他人的精神,“敌人想要摧毁顾医生的雕像。我们做我们的,陆教授还等着我们完成这场手术,顾医生的英魂会保佑我们手术成功的,手术继续!”
  众人点头应好,孙宇恒也是稳下心神,继续自己的一助工作。
  顾俊是那种让他自愧不如的人,他最初听闻顾俊的死讯时,震惊,惋惜,难过。
  现在,孙宇恒又有些不满自己为什么进不去咒术部,不过越是这样,越要做好自己的战斗。当初顾俊独自面对恶梦病患者的精神冲击,不会比现在容易。总不能全让东大威风了去,东大的名声他可丢不起啊。
  孙宇恒微一自嘲化解了点紧张,就全神投入到手术。
  炮弹的爆炸声在大楼外面一再响起,而隐约传来的杂乱人声并没有停歇,反而变得更快更乱。
  就那么突然的,他们听到了第一声惨叫,但惨烈的叫声戛然而止,然后是更多的呼喊声、枪声……
  有人牺牲了。那惨烈叫声是牺牲者死前的最后回响。
  以顾俊雕像为中心点的防线,无疑正受到无比严峻的冲击。
  刘传宏再一次拉动切断器手柄的拉条,切断第二个神经纤维位置,不久就是第三个位置完成切断。
  这一侧脑叶的切断工作完成了,他们没有松上一口气,就开始做关颅和缝合。
  外面的夜色更黑,各种混乱声响就没有停下来过,第二声惨叫出现,接着是第三声……
  一片分不清楚由多少人的惨叫、怒喊、疯狂般的大叫混杂成的声浪。
  好像有一处防线失守了,而他们这些做着手术的人甚至不清楚外面的同僚们正面对着的敌人是怎么样的,只是隐约有洪水的呼啸,还有一些无从形容的怪异声。
  手术室外面是一个世界,手术室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坚守在手术台边,正如那些坚守在防线上的将士。
  众人处理好了左侧颅骨,又去做右侧,把陆教授转好位置,着手切开头皮。
  不多时,开颅电钻高速转动发出的滋滋声又再响起,刘传宏拿着电钻往陆教授的右侧颅骨上打孔,骨渣微溅。


第七百零七章 黑法老
  用石头疾病把伊姆霍特普及其追随者清除,由真正太阳神统治的新世界必将升起
  那是一个真正有力量的、长寿的、充满智慧的世界
  只有死亡之后,才有新生,才能通往荣耀
  巨大的黑金字塔顶峰上,出现的那两道身影与地面的距离看上去不断拉近,正如上空中不断拉近的那个暴烈的太阳,高高在上,占据着天空,俯视着大地。
  那是两个苍老的老人,都身穿着古库施服装风格的黑长袍,袍上有着诸多诡异晦涩的铭文。
  他们的外表令人看不出其具体年龄,老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像是荒漠中的枯树一般,又像是从棺木走出的木乃伊,但他们的身姿依旧挺拔,没有平常老人的那种衰败气息。
  “那,那个是……”地面人员们已经能看清楚,英伦安全局的队长琼斯惊讶地认了出来,“赫里·福特纳。”
  英伦安全局的一些人员顿时都深感寒意,小旭看看琼斯,问道:“那是谁?”
  “赫里·福特纳先生曾经向我们安全局提供过考古服务。”琼斯闷声道,“我们内部的考古教材有一部分就是由他编写的。但早在十年前,赫里·福特纳先生就已经去世了,那是确定无疑的……也许是我认错了人……”
  那个老人比他们印象中的福特纳先生还要苍老,虽然面目轮廓相似,但不一定……
  至于另外一个老人,看着很像是另一位英伦国生前富有声望的埃及考古学家,乔治·爱德文。
  只不过同样的,乔治·爱德文早就去世了,比赫里·福特纳去世得更早。
  但如果两人其实没有去世,都像小公羊教团的其他成员那样……那两人现在有九十多岁接近一百岁了。
  “孩子,你们没有认错。”这时候,黑金字塔上的那个疑为乔治·爱德文的老人缓缓说道,“你们只是没有认识清楚,你们只看到最浅的表象,并以为那就是真相,正如你们现在这样。”
  “狙击手锁定目标了……”科姆巴罗夫对小旭急道。
  他们所有人都在艰难支撑,而前方的乌鸦医生们还在走向黑金字塔。
  “没用的,但可以试一试。”小旭说。
  只是突然间,几个狙击手都似乎从瞄准镜中看到了最不可名状的诡怪景象,他们的思维与精神当即被冲击崩溃,但在完全陷于疯狂之前,手指还是扣下了扳机,砰,砰,砰——
  一连串的大口径子弹打向黑金字塔,但果不其然,那里的空间早已变异,枪火并没有打出原本应该的直线轨迹,而是在奇怪的几次弯转中消失不见……
  在医疗人员冲向狙击手们进行急救的同时,前方的那些乌鸦医生加快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周浩睿已到了黑金字塔的墙脚边,双手举起一把残破的小刀就往那片漆黑刺去。
  咔嚓!那是石头吗,还是活生生的血肉之物?
  众人似乎看到周浩睿手中的小刀猛一下捅进了墙体,整个黑金字塔的晃动再度加大,似有鲜血的颜色从那把小刀处溅了出来,周浩睿手上一抽,又再扎去,不断地扎去。
  林晟博看得有些怔忡……在这个压力下还能那样行动,几乎是贴着金字塔,那该是有着怎么样的精神力量……
  其他的乌鸦医生,也各自上前,仍是沉默不语,犹如是在专注做着一场最精细的手术。
  只不过用的那些器具,是古老破旧的器具。
  蛋叔、孔雀他们不由得想起周浩睿的上网搜索纪录,玛丽·金小巷、嘉布遣会地下墓穴、亚马逊巨石阵、死人城……是那些地方使他们历练成了如今这样吗……
  然而地下的乌鸦之印光芒还在减弱,通讯设备传出的断续话语大半是坏消息,东州医学部基地的情况很不好。
  “我们得抓紧了。”小旭呼道,“如果失去雕像,卡和巴就会完全失去归巢的道路,与本体的连系将会断开。”
  骤然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曾有人听过、每次听都令人发寒的咒术话语:
  “Ia!莎布·尼古拉丝!那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黑金字塔上的两个苍老异人,骤然一同高呼念诵,朝着头上的烈日,朝着脚下的大地。
  埃及王的反叛者,太阳神阿蒙的反叛者!
  随着他们的念咒声,有一个古老的狮首人身的陶像从他们之中升腾而起,陶像爆冲出了一片奇诡的光芒,把两个老人笼罩在内,那张神座有血肉溅出,飞溅包裹住他们有如枯木的脑袋。
  在似是痛苦似是畅快的疯狂叫喊中,那两个人类脑袋扭曲畸变。
  狮首的轮廓,头顶却又有一双如同子宫形状的羊角,还有着尼罗鳄般的嗜血眼睛。
  力量,皇权,统治。
  塔哈卡、纳斯森塔……他们就是新的黑法老王,他们要出来争战。
  地面人员们再感压力暴涨,顿时更多的人员顶不住压力落入疯狂,包括刚从卡里马小镇撤离到这里的巡守队队长王鸣,他痛苦地抓着头,周围的无形大坝还没倒下,但他心中的大坝已经倒下。
  刚才一瞬间,他感觉明白了,一切抵争都是徒劳的,人类根本不具备那样的力量,一切不过是蚍蜉撼树。
  即使这一次撑过去,还有下一次,然后还有下一次……宇宙从黑暗中诞生,宇宙到处都是黑暗,宇宙又会归于黑暗。
  没有意义,区区凡人的光芒,又怎么与太阳神争辉?而太阳神,又不过是黑山羊的子嗣。
  “去吧,孩子们。”乔治·爱德文突然挥出了左手,这只手骤化为无数的血肉触手支条,每一条触手的顶端都长着一个残破的人头,张着血淋淋的嘴巴,里面又有尼罗鳄的利齿,猛地窜向黑金字塔底下的那一群乌鸦医生。
  那些乌鸦医生也已经抬头望见飞来的触手,周浩睿还在用小刀刺着黑金字塔的墙体。
  “加钱啊……”其中一个乌鸦医生叹气说道,这些人终于第一次出了声,是个女的在说:“加钱啊死乌鸦!”


第七百零八章 西西弗斯
  “你们是否觉得自己在解救凡人命定的厄运,像科林斯的国王西西弗斯那样,把冥间的死神也绑架走,使得人间没有了灾厄,也没有了死亡。
  但是,西西弗斯还是死了,死后被罚在冥界那一座山坡陡直的大山,费尽所有力气把一块巨石从山脚推到山顶,然后巨石又会滚下山脚,如此反复。徒劳的西西弗斯,永远做不完这苦役的西西弗斯,悲哀的西西弗斯。
  毫无意义,疲惫无力,永无止境。
  你们确定自己想要西西弗斯这样的命运吗?
  因为你们现在就在推着那样的石头,由太阳神克尔玛赐予的石头。
  你们还年轻,可以推一次、两次、三次……但你们确定自己,永远不会绝望吗……”
  乔治·爱德文苍老的话语声,随着那只有无数触手支条的畸手一同冲下来,带着巨洪般的精神冲击力,即使不是身处黑金字塔墙脚边的联合小队人员们也能感受得到。
  琼斯、科姆巴罗夫、李振景等人的呼吸纷纷变得嘶哑沉闷,莫名的痛楚在浑身涌现。
  他们落入了一个精神诡境中,似乎自己正推着一块巨石从黑金字塔那陡直险恶的墙身推上去,只要推到金字塔塔顶就好了……消耗了一切力气,花尽了所有的心思……
  但自己一个不小心,巨石就会落下;一个骤降的意外,巨石也会落下;就算真的推上去了,还会落下。
  凡人终有一死,所有的努力最终也不过是一场徒劳。
  凡人终会耗尽所有力气,所有的抗争仍是不会消解金字塔和巨石本身。
  自己是西西弗斯,哪怕平息了这场灾难,拯救万千生灵,获得至高荣誉,又有什么用呢,巨石终会落下,确实,自己就是西西弗斯……
  “啊……”李振景抓住自己的脑袋,越发地万念俱灰,特别行动部和咒术部的争斗又有什么意义呢,所有这些凡人的把戏不过是愚昧,但太阳总会高悬于天空上,亘古如此,从最初到最后,太阳一直存在。
  血丝在他的双眼里迅速堆积,他痛得直在地上打滚,“太阳神,太阳神……”
  科姆巴罗夫他们的情况好不了哪里去,这些有着丰富前线经验的老兵都这样,像林晟博这种还没经过多少历练的新人更是不堪一击。
  林晟博已是浑身抽搐,无法控制自己了,只不过眼睛余光,还惯性地望着前方那些还能站着的乌鸦医生。
  “打乌鸦印。”小旭指挥道,邓惜玫、孔雀、墨青、蛋叔、王若香、冯佩倩等人还能撑住。不管那个老人在说着的话语是否有什么哲学道理,那都是精神冲击,像一把刺向他们喉咙的利刃。
  他们再度打出乌鸦印记,也早已让周围其他人都这么办,只不过像李振景、科姆巴罗夫等人缺乏与乌鸦的连系,之前打出了也几无效果。而他们在苦撑,只要能撑住,也许什么时候就有属于他们的反击机会。
  嘭,嘭,嘭!
  前方那边,乔治·爱德文的那只诡畸左手终究落到了接近地面的位置,每一个人头的血盆大口都噬去。
  但这些乌鸦医生全然不惧,如果是在几个月前,这种险恶奇异的难以名状之物或许能让他们当场心颤胆裂,从此被这股怪异带来的恐惧所支配,但是现在,他们只觉得恶心。
  甚至乎,里面还有人有一点点的兴奋,只要是不平凡的经历,都兴奋。
  “给我闭嘴啊!”但大喊出声的还是那个女人,她挥动着手中的一把烙铁,“不好意思,什么死神、太阳神、西西弗斯我全部不认,我就认财神!”她猛挥烙铁捅进一条击来的触手的嘴巴内,有嗞嗞的烧烫声,那条触手的人头顿时发出诡恶叫声,爆散地缩了回去,她一边挥烙铁击向另一条触手,一边叫着:“一支名牌护肤霜就五百多,可还有洗面奶、化妆水、乳液、防晒霜、眼霜、面膜……这里这么晒的,加钱啊死乌鸦!”
  与此同时,在她周围的同伴们,各自挥击手中的刀子、斧头、链条等器具,嘭,砰!
  人头的鳄鱼利齿咬住一把斧头,但那位乌鸦医生继续猛力直劈进去,把这整个腐破的触手人头劈开。
  另一位乌鸦医生,把一条锈迹斑斑的链条箍住一条触手,直接从中间把触手扯作两断。
  “我们推一次,两次,三次。”这时候,一直在最前面的周浩睿发出凝重的话声,紧握着的小刀是中世纪医生的手术刀,“等我们累了,还会有后来人接着推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然后又有后来人……是啊,永无止境!但想用这块石头就灭绝我们,痴人说梦,想都别想。今天我们,还就要把这块破石头推上去!”
  骤然间,闪电掠破黑夜般的光芒从周浩睿的后背爆出,那里连空间都在震荡。
  从他身上的皮革黑长袍里,有什么在凝结形成,如同实质,又似幻象。
  砰隆一声,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疾然展开,羽毛展着诡丽的曲线,那是乌鸦的翅膀。
  周浩睿顿时已是腾空飞起,整个人宛若闪电地冲向黑金字塔的塔顶,手中小刀前刺着,一路破开击来的触手。
  而在他后面的同伴们,后背也纷纷有光芒涌现,那女人说道:“不是说好了推上去吗?你这就飞上去算什么啊?”话音未落,他们的后背就展开了黑色的巨翼,一同飞冲上去。
  那些从上落下的血肉触手难以阻挡这些疾飞的身影,群鸦的翅膀遮蔽了烈日。
  塔顶之上,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的畸脸仍像荒漠般枯寂,更多的触手冲出要把飞来的乌鸦们网住。
  地面上,那些还能看着战况的人员又有了另一份的惊诧,那些乌鸦医生在飞……咒术?异体?还是什么科技?
  “大家准备好,小心。”小旭目不转睛,并没有因为振奋而失去冷静,“这个黑金字塔在动,敌人的手段还没完!”
  眼见群鸦就要冲上塔顶,连邓惜玫心头也凌乱地难以预料结果,是登顶,还是折翼?


第七百零九章 厌恶病痛
  烈日被冲来的群鸦的羽翼遮蔽,天地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
  荒漠上的黑金字塔正微微地震动,塔身中那只流转着无尽怪诞景象的全知之眼,再次眨动了一下,顿时间,塔顶的那块畸怪得无可名状的类立方体金石底座转动了起来,把从塔面掠飞而过的群鸦身影都要扭曲。
  那明明是烈日当空的天际,却越显幽深。
  类立方体金石下的塔面拉延得更长,群鸦与之剩下的一点距离成了天壑,那似是阴间的黑暗山丘,荆棘遍地,一排硕大的鳄鱼头如同路障般拦在山丘边,巨口里的血齿比任何世上的利器都要锋厉。
  【攫取一切可见之物】
  这便是它们的名字。
  这些鳄鱼头发出的嘶吼就足以使闯入者陷于战栗,只有吞噬过无数生灵才会有那样冒着腥气的声音。
  但那十来位乌鸦医生没有停下,背上的黑色长翼仍在展开,仿佛是要冲入那血鳄巨口。地面人员心紧之际,却见到飞在最上面的周浩睿一挥右手,在他右手腕上诡谲的乌鸦印记冲出一片黑影。
  在过去一段日子,黑夜的幽静也是那样被打破的,黑夜的恐惧则被驱散。
  尖锐的啸叫响彻苍穹,那片黑影由成千上万的乌鸦聚拢而成,与他背上的那双巨翼一般如似实质又似幻影,刚一从印记冲出就扑向那些鳄鱼头,凌厉的尖嘴猛烈地撕咬而去。
  不只是周浩睿,其他的乌鸦医生也展着长翼凝停在鳄鱼头前,也发动起右手印记的力量施出深渊的幽影。
  刹那间,天空被群鸦占领。
  这些腐烂的血肉,乃是群鸦的盛宴。
  鳄鱼头发出的嘶吼变得震怒,其中一些鳄鱼头转瞬就被乌鸦淹没。当群鸦的黑影飞走,那里已是只剩一堆粉碎。金石底座的转动缓慢下来了,不时有过戛然的卡顿,似乎快要散架开去。
  “好强……”地面人员的压力随之一松,这不由让他们咋舌,自己之前都未真正认识到乌鸦医生的实力。
  对周浩睿来历知道得更多的蛋叔、冯佩倩等人更有别样的惊讶,要知道三个月前的周浩睿还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那是有迹可以确定的,只不过是一个特训班的时间,竟然就变作如此强人。
  而在那边,林晟博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但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些光影,他好像看到翱翔在天空上的是自己。
  鳄鱼头已经无法再阻挡乌鸦医生们,那些击来的触手支条也不能拦阻,要么是被乌鸦黑影吞噬殆尽,要么是被乌鸦医生用小刀、烙铁等器具破成碎片,塔顶空间的扭曲渐变得稳定。
  然而,与此同时,站在那个血肉神座前的两位老人,一直都不惊不躁,就只是看着,似在等待。
  当群鸦终于要突破封锁,乔治·爱德文才忽然说道:“你们愿意当西西弗斯,那就让巨石落下吧。”
  话音刚落,异变骤起,类立方体金石转出的扭曲漩涡猛然扩大,阴间山丘的景象比刚才更要清晰,有一股洪流夹带着无数的人影翻滚而来,那些人僵硬、痛苦、无从挣扎。
  地面上尚在苦撑的人员受到一股新的精神冲击,就像蛋叔、墨青等主力干将的面部青筋都在跳动。
  陡然,一块似有无穷之大的“石头”从那个扭曲漩涡滚落而出,比黑金字塔的底面还要广阔,那是石头吗,还是由一具具石化的身躯扭结而成的骨头?四肢是骨头,躯干是骨头,头颅是骨头,所有都化作了骨头,凝合一团。
  但那些还不是尸体,那些石化身躯还有可以动的部位,是眼睛,混浊、荒凉、死枯的眼睛,一双双不同的人眼。
  落下的巨石犹如是烈日落下,带着严酷的灼热,从顶压下。
  成片成片的乌鸦黑影顿时被巨石辗得爆开,黑色的羽毛纷飞于天际,残余的能量如同黑雨般落下。
  “扛住!”周浩睿急速地飞上去,并没有闪躲,其他乌鸦医生也都没有,亦不是使用手中器具去迎击巨石,他们用双手扛住了落下巨石的底部,合力地阻停着了,“不能让它落下……”“推回去……”
  地面的众人看得心神震晃,那块巨石也像正压在他们的心头,心脏不断地收紧,但承受着的不只是重压。
  “那块巨石……”邓惜玫感受得更清楚,“巨石其实就是石化病患者的生命……”
  她的这个灵知犹如狂风拨开了迷雾,小旭、王若香他们也都明白过来了。
  那块骨头巨石就是无数患者与石化病的连系结晶,也许是患者们的卡,也许是别的什么,但它不存在着什么好意,一旦巨石滚落地面,受到的巨震与破裂也将是由患者承受,那会导致那些患者猝死的。
  以那巨石体积之大,可能是上百万、上千万名的全球患者,是他们形成了洪流,形成了这块骨头石。
  如果说这是一个陷阱,此时此刻,伊姆霍特普及其追随者却不得不承担着这个陷阱。
  否则,无数患者就会失去性命,而他们一直都是要救人。
  “啊……”周浩睿双手推着巨石底部,身边其他的同伴也是这样,那个女人咬牙骂道:“卑鄙啊……”
  石化病患者的痛苦正通过这块骨头石传递到他们身上,他们的长翼在变得僵硬,全身有骨头发出的咔哒脆响。
  他们使着全力,但巨石还是把他们压得一点点下降,离塔顶越来越远,太重了,太重了……
  在这块巨石的面前,他们显得如此渺小,随时就会扛不住,连自己也要被压个粉身碎骨。
  黑金字塔周围的滔天洪水又缩短了与联合小队人员之间的距离,多处地面难以承受那样的重量而塌陷,地面人员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还能站着了,他们想帮忙,却缺乏着那般力量,就连维持地上的乌鸦之印都十分艰难。
  “孩子们,你们这是图什么?现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好留恋守护的呢?为什么要阻止天国的到来?”
  塔顶上先前沉默的赫里·福特纳叹息地说了话,乔治·爱德文闻言又缓缓地说道:“赫里,他们不明白的,他们还年轻,而且愚蠢。而我们有我们的使命。”福特纳点头道:“也是。”
  话毕,这两个羊角狮头鳄目的老人往前走了一步,顿时前面有两个老人,但后面原地也有两个老人。
  那前面的两个老人再往前走去,再次多了两个老人。乔治·爱德文和赫里·福特纳由一变二,由二变四……他们每移动一步,就多一个人出来,爱德文从左边,福特纳从右边,从金字塔顶端往下走去。
  呼隆的炎风吹动着那些老人的古老黑袍,连衣袍上泛起的每一道皱折都全然一样。
  有几个老人分身走上了那块乌鸦医生们还在推扛着的巨石,践踏在上面。
  “是卡。”地面上,小旭喃喃道,稚气的脸庞微微凝目,“他们掌握了控制卡的能力。”
  而且,不只是一个卡,凡人只有一个卡,但是法老和神明,却有无数个!
  那些哪个是卡,哪个是本体,众人分不出来,又或者早已不分本体和卡了。
  踏到巨石上的异化老人正越来越多,乌鸦医生们更难支撑,地面人员这边则只还有小旭、邓惜玫等少数几人还不至于如同陷入流沙,却又势单力薄。
  邓惜玫望着乔治·爱德文那双苍老而嗜血的鳄目,望到的不只是这里沙漠的倒影,还有其它的景象。
  那两个老人不只是身在这里,还在其它地方……
  而其中的一个地方,就是东州医学部基地。
  她看见了精神心理大楼前的那一座顾俊雕像,在黑夜下摇摇欲坠。
  ……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在医学部基地从突然响起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下来过。
  先是异常空间漩涡出现,击毁了这里的旧印石结界,接着奔涌出的洪流迅速包围了保卫在顾俊雕像周围的守卫队,这些不只是洪流,是那天侵袭了天机陵园的洪流鳄鱼。
  这里的守卫队成员是除埃及、苏丹前线之外的精英,从青安市等地区也有抽调人员过来,比天机陵园的巡守队强得多。但他们能击退洪流鳄鱼的第一波冲击,却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敌人像是无穷无尽,而他们的体力与精神力则在急速流失。
  有防线被冲破了,洪流鳄鱼吞噬了第一位守卫人员,然后是第二位。
  而且,不只是洪流鳄鱼,很快又出现了两个羊角狮头鳄目的老人,无数相同的身影在黑夜下从四面八方走来。
  这里的防线正在走向全面崩溃,并且没有什么能挽救回来的后备力量。
  “蔡医生,我们撑不了多久了……”守护队队长张鸿峰对蔡子轩急道,身旁的一众同僚都是摇摇欲倒。
  蔡子轩同样的已然只剩最后一口气,没法再使用咒术了,也没什么可行的办法,看着周围破败狼藉的景象,只能也是凭着这最后的一口气,仍然守着身后的顾俊雕像。
  “孩子们,没用的,你们并不具备达成你们意愿的力量。”
  从前方走来的一个乔治·爱德文说道,双手骤然爆出了成堆的触手肢条,犹如一股洪浪扑打过去,雕像周围的守护队众人开枪击出的枪火也不能阻停这些肢条,蔡子轩、张鸿峰、江半夏等人都受到疾快的重击,爆散般倒落在地。
  枪声第一次停了下来,因为无人再能开枪,他们只是匍伏着的苟延残喘的败兵。
  完全一样的两个异化老人,从不同的方向走往中间的那座雕像,脚步踏在地上,溅起被鲜血染红的积水。
  蔡子轩倒在雕像前面,上半身靠着雕像,下半身瘫在地面,望着它们走来。
  他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冰冷的气息一点点地侵蚀着全身,自己的心率在下降,也许很快就需要做心肺复苏……
  但这里很多人此刻也都需要,那本来应该是他的工作。
  “子轩……”倒在不远处的江半夏茫然问道,意识已有些模糊,“我们……完了吗……”
  可能,说好的打完这场守护战回去煮的靓汤,可能永远都煮不成了。
  蔡子轩眼前也开始模糊,心中隐约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天,他和壕俊、班长、半夏、宇恒、马师兄他们一帮人刚刚进入东州天机局,这个基地到处是禁区,他们怀着激动、好奇的心情,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孩子,做一个无能的平庸者,是会很痛苦的。”这时候,乔治·爱德文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蔡子轩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莫名的感慨、豁达与信心,“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乔治·爱德文听到这句话,异化的畸脸上顿时也微露笑意,“【麦克白气数将绝,天诛将至,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麦克白》,孩子,我也喜欢《麦克白》,但不是这一句,而是另一句。”
  这个老人一边抬起了扭动着无数血肉触手的双手,一边念道:
  “【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是替傻子们照亮了前去死亡之地的道路。熄灭吧,熄灭吧,短暂的烛火!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演员,登场了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人生如同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躁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苍老的声音刚落,那些触手就狂抽而去,把前方这座坚挺矗立的英雄雕像,猛地推翻。
  “不要再有更多那样的昨天,以及那样的明天了,这样毫无意义的不断轮回的凡人命运,从今天改变。”
  轰隆一声,英雄的雕像倒塌在地上,四分五裂,就像永不复返的往日。
  眼见着这一幕,周围尚有气息的众人纷纷睁目欲裂,蔡子轩的眼睛亦有了一点泪红,鼓起残存力气艰难地抬起右手颤抖着捶了捶心脏,“顾俊在这里,在很多人的这里,你没办法破坏……”
  “你们的意志很顽强,可惜没有用于正确的道路。”
  骤然,浓烈的黑夜仿似从上空压下把大地压平。
  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的身影转眼之间变得更多了,在他们的鳄目当中,有着荒漠与黑金字塔。
  黑金字塔从地面直入云宵,但两人的卡从塔顶排到了荒破的地面,漆黑的塔墙无一处没有他们的身影,巨洪前面也是如此,他们已把联合小队的所有人全部包围。
  “小公羊之神是吾父,森之黑山羊是吾祖母。”
  乔治·爱德文说道,“吾身,拥有无限的生命力。”
  ……
  混浊的泥水模糊了水下墓室敢死小分队的视线,众人都已经打出过了乌鸦印记,但除了陈家华、楼筱宁,其他人收效甚微,到突破了第二墓室墙壁的壁画与铭文的异力困锁时,已去了几乎全部力气。
  然而无人有时间喘息,地面战场的情况有多么紧张,他们不从失灵的通讯设备知道,也能从增长的水压得知。
  第二墓室和第三墓室之间的门口本就逼仄,又被崩石缩小后,首先进去的楼筱宁几乎卡住在门口。
  她看到第一墓室的墙壁也有着那些诡奇古老的壁画与铭文,似乎是在讲述着一个远古的叛乱故事,以及关于石化病的起源,那足以把任何考古学家拉进面对历史长河的狂热中。
  楼筱宁看了几眼,如果不是有心智支柱起效,可能也要精神错乱,此刻都有浑身开始石化的异感。
  “你们不要进来!”她呼喊道,让陈家华、斯米尔诺夫等人留在后面的第二墓室,“没有守卫,这是个陷阱……是个精神意志噬食池……多进来人没用,我去看看那个石棺……我暂时还能撑着……”
  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上多久,全身肌肉已遍布骨化般的僵硬,在水下艰巨地一步步走向墓室正中的石棺。
  但这个墓室并不大,她走了五、六步也就到了,石棺浸泡在沌水中,一如过去的漫长岁月那样。
  “我开棺看看……你们准备好……”楼筱宁咬牙沉声道,那边的陈家华急道:“楼队长,我有乌鸦印记,不如让我来吧!”斯米尔诺夫他们也不愿只是看着。但楼筱宁哼笑了声:“争个毛,没时间婆妈了,这种活我熟。”
  她抓住石棺的盖板猛力地推去,石棺已经被人开过了,没有封,也没有阻障,随着轰隆的闷响被推开。
  里面是空的,没有木乃伊,只有一些奇异的铭文。
  此举似乎触发了机关,四周的壁画冲出了更大的灼热光芒,像要把他们这些人的能量蒸发殆尽。
  “他妈的……”楼筱宁的左眼暴然突起快要掉落出去,已在疯狂边缘,一瞬间有了决断,“你们立即走!我走不了了,全身都僵住了,我来试试炸了这里……但我感觉这里和金字塔是连成一体的,仪式也是一体的,只是破坏这里可能没有用……这是最糟糕的预设情况,这是明着的陷阱……”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理智都撑不过下一分钟了,再不动手,就再没有动手机会。
  “队长!”陈家华大喊,不愿意走,却被斯米尔诺夫几人同样决断地拉住游出去,“走!”
  他们知道多一下犹豫,不能救回楼筱长,却会浪费了她的英勇。
  从他们走进水下的那一刻起,要怎么做就不能全由着自己,包括生与死,或是离别。
  与此同时,楼筱宁毫无犹豫地解开身上炸药包的引爆按钮安全锁。
  她不清楚能否炸塌这里,多半是不能的,她的灵知告诉她,这里的异常石头炸不开。小旭说爆炸可能会给敌人增加力量,不确定性太大,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引爆炸药。是时候了,现在就是那种时候。
  自己比薛霸、顾俊那些人,活得都要久了,满足了。
  “去你妈的法老王!”楼筱宁冲着旁边空荡的石棺,按下炸药包的引爆按钮,自己总算能死得像个英雄。
  轰隆的爆炸声在水中炸起,石棺颠簸起来,水流变得更混浊,墓室顶部震晃不已却没有崩塌……
  果然是没什么用么……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为什么还有着意识……
  楼筱宁感觉自己受到一股重力推压,整个人像被压扁,但转瞬,她听到风声在狂啸,还有洪水的咆哮。
  在那当中,好像还有一声悠缓的猫叫。
  炎酷的阳光刺目刺骨,楼筱宁睁开眯紧的左眼,自己坐在荒漠上,只见陈家华、斯米尔诺夫他们也跌坐在周围,水下的人都出来了,就在邓惜玫、小旭他们旁边,地面人员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惊疑。
  此时地面上的景象与敢死小分队下水入墓的时候早已全然不同,两个异化老人的万千分身重重包围这里。
  不过就连这些老人,也都明显的停顿住了,这个变故亦在敌人的意料之外。
  楼筱宁这才看得清楚自己是靠着后面的一张沙发,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在黑猫两边还有着几只祖各,苦力一般给黑猫捶打着肩膀。
  “嗯,没有来晚,时间捏得刚刚好。”黑猫说道,又问他们:“没硌着吧?第一次带人转移,还不熟练。”
  咒术部众人一听到这个可以清丽却显慵懒的女性声音,顿时纷纷大喜,咸雨,是吴时雨!
  这么一认出来,黑猫的眼神也让他们熟悉了,虽然不知道吴时雨怎么成了一只猫,但这种事情不是第一回。
  “希望女神!”孔雀欣喜大喊,墨青、金柱子他们也有新力奔涌,希望还在。楼筱宁自己一下明白是吴时雨救了自己和敢死分队,大笑出来:“时雨!真有你的!”众人振奋的呼声连狂风也压制下去。
  “我不是吴时雨,别认错啦,我是黑猫警长吴时猫,闻到这里有一点点熟悉的咸味,就来了。”黑猫的眼眸环顾着周围,“这里发生的事情跟吴时雨没有关系,吴时雨没有插过手。”
  小旭僵静的面容都露出一点笑容,他几乎只对顾俊和吴时雨笑,“你就是吴时雨,吴时雨的巴。”
  “咦?”一只祖各望向小旭,拍身说这可猜对了,吴时雨本体在幻梦境乌撒镇,她的巴只有她的一部分力量,但乌撒恶猫们说,这对于事态也已经非常危险,处于越界与不越界之间。
  “拒绝承认。”黑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发动猫力,双爪划起了一个印记。
  “是有什么援兵吗……”上空的群鸦还在扛推着那块骨头巨石,周浩睿喊道:“我们快扛不住了!”
  但下一瞬,他们就感到自己的力量重新澎湃沸腾。
  是大地上那个先前黯淡下去的乌鸦印记变得如闪电般明亮,重新往四周扩大,把迫近地面众人的老人身影与巨洪推了开去,黑猫双爪打出的正是乌鸦之印:“乌鸦,用我的精神力吧。”
  重获新生般的一众乌鸦医生纷纷豪叫,合力把骨头巨石推上去,要推回塔顶的扭曲漩涡里面。
  那些踏在巨石上的、在周围墙身上的老人分身顿时应力被冲散。
  不过在神座前面,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的诸多身影依旧站得稳健。
  “巴斯特的力量么?”乔治·爱德文苍然说,似有一点点躁意,“有些谜题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但也只是这样了。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石头疾病、洪灾……今天便是真正太阳神降临之时。孩子们,巴斯特的力量不过是另一场痴人说梦。吹吧,狂风!来吧,灭亡!只有旧世界早一天崩溃,新世界才会早一天到来!”
  随着老人的高声,滔天的洪流化作了无形的幻象,穿过无形的大坝,从四面八方涌向众人。
  他们因为吴时雨到来而生的欣喜还没落定,就纷纷被洪流幻象冲得头痛欲裂。
  洪水淹没了全球的多座城市,死难者的尸体飘浮在洪水中,像野狗一样无人收拾;在各地医院的病房、走廊乃至大堂,都挤满了惶恐不安、周身疼痛的石化病患者;在一处处的城市街头,高楼大厦都仿佛变成了金字塔,挤压掉每一点的生存空间,马路四处堵塞成灾,人们跌的跌,疯的疯。
  崩溃了,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土崩瓦解,遮掩在旧有秩序下的虚无与黑暗,在痛哭中尽然暴发。
  巨石会落下的,巨石总会落下。
  在众人的头脑被幻象疯狂冲击的同时,压着大地的黑金字塔有了别的动静。
  那只全知之眼再次眨动,蓦然整个金字塔在震耳欲聋的轰响中扭变了线条形状,那块被群鸦推着的骨头巨石融合回去塔顶上,化作一对子宫形状的骨头羊角;这个黑金字塔,即是一个巨大的独目的黑山羊羊头。
  狂热的呼唤声遍响于羊头四周,那些老人身影似是他们,又似是从远古苏醒过来的诸多其他信徒,不断变幻。
  “小公羊之神克尔玛!”神座在羊角之间,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跪伏于神座前,各自举着一个满是裂纹的陶器水碗,把水碗中仅剩的一点水都献给克尔玛,“一万零二百四十个季节已经过完,听听这世界的欢呼!欢迎到来!”
  乌鸦医生们还在向着神座冲去,但那些鳄口触手在黑山羊头上变得更加强横,使他们还是跨不过那道天壑。
  小旭、楼筱宁、邓惜玫等人都知道,小公羊教团在降神,就是此刻了,小公羊教团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此刻。
  在那个羊头神座上,已经有一道怪厉的虚幻身影由血肉凝结着,像迅速生长的异婴。
  小公羊教团行事慎密,石化病可以流沙型也可以洪水型,降神方式必然也有后备方案。黑金字塔化作黑山羊头,也许就是应对吴时雨的出现,而降神也就无法一瞬而成。
  这是他们的机会吗?可是种种幽深的幻象钳制着他们,要不是黑猫提供的精神力,他们已被淹没。
  但黑猫正以乌鸦印记对抗着黑山羊头的生长,腾不出其它手来;几只祖各则完全做不了什么,只能缩在沙发角落。
  “不能让你们……”却也是这时候,冯佩倩骤然呐喊:“亵渎了考古!”她从那些幻象的黑山羊力量之中,得到的不只是痛苦,好像还得到了一份须臾而过的温暖,是于队长……
  于队长已是黑山羊力量的一部分,但他还在……冯佩倩那支一直矗立至今的以于驰建立的心智支柱有明光闪过,她的喊声如同惊雷乍起,猛一下把身旁众人从那股痛苦洪流中拉扯出来。
  邓惜玫也从黑山羊力量中感受到一点顾俊那次在黑山羊子宫决战时遗留的血气。
  “所有这些痛苦有什么意义吗……”她问道,也奔出一股惊雷似的劲力,“为什么还要制造痛苦?”
  就在幻象松解的这一刹那,必须要抓住的一刹那,小旭喊道:“各位,是现在了,呼唤乌鸦!”
  除了陷入谵妄或重伤而无法行动的人员,蛋叔、王若香、孔雀、墨青、陈家华等人,甚至包括几乎已不能动弹的楼筱宁,都与小旭、冯佩倩、邓惜玫一同再度划出乌鸦之印,喊着各自不同的呼唤。
  “阿俊!”
  “顾医生!”
  另一边,乌鸦医生们听到这些“阿俊、顾俊、顾医生、顾队长”的喊语,全都惊了惊,连周浩睿也是先惊讶、意外再激动、难以置信得几乎失神,“乌鸦……是顾俊?”心绪的纷乱使他们不得不从激战中暂时退守,那个女人大呼道:“死乌鸦,别以为是天机英雄,就不用给钱啊……”
  “怎么回事啊这?”这边黑猫闻言一挥双爪,“给我出来解释清楚!”
  这些与乌鸦之间的不同连系,都在进行着同一个呼唤。
  群鸦也呼出一份助力,对方已经在降神了,小公羊之神已经逐渐成形了,这已经不只是凡人之间的事情。
  当一个个凌厉的乌鸦印记从众人指间打出,天上的烈日似有过一下昏暗,是大地的震动带来了寒冽,地面的乌鸦印记猛然化成了一个乌鸦展翼的幽深阴影,随即阴影竟从地面升腾而起,在乍起的寒风中转瞬凝结。
  那是一只乌鸦,遮蔽在上空,笼罩着他们。
  众人的心脏都还紧绷着,就见那只乌鸦一展双翼,在其巨大阴影覆盖范围之内的所有小公羊信徒分身,不管是爱德文、福特纳还是谁,全部一瞬间爆成污秽血肉,漫天飞洒,归入荒漠。
  黑山羊头上的两位老人因而身体剧震起来,朝向神座的脑袋转望过来。
  众人心脏舒开,神情各异,蛋叔大笑了,邓惜玫也是微笑了,楼筱宁惊赞道:“我靠……”
  这时王若香把手中的卡洛普解剖刀扔给上空的乌鸦,“这把解剖刀还给你!只有你最适合用。”
  乌鸦阴影有过一下模糊扭曲,转眼而又清晰,却已经凝为了站在地面上的一道身影。一个身形高大的瘟疫医生,皮革黑袍,鸟嘴面具,露出部分破碎的面目,右手拿着那把卡洛普解剖刀,站在落下的周浩睿他们的最前面。
  他踏着黄沙,沉默地走向前面的黑山羊头,四周的幻象湮灭,畸扭的人头合上鳄目,凡到之处,皆是安息。
  而李振景、林晟博他们从谵妄中醒来,还有哈伯德·斯科特、科姆巴罗夫、王鸣等人,都因为眼前景象陷入震撼……
  那个是……顾队长?他还没死?或者应该说……他还没有离去……
  那股无形的守护力量,一直都是他。
  “唔,味道有一点不一样。”黑猫舔舔爪子品味着道,“不过总算还是咸底的。”
  “伊姆霍特普……最后的阻拦者……”乔治·爱德文喃喃,望着下方走来的瘟疫医生,“你……”
  那瘟疫医生抬起衣袍里的左手,手中握着一把手枪,对准黑山羊头的方向就扣下扳机,砰!
  子弹没被漩涡空间扭曲了去,乔治·爱德文异化的脑袋被一枪打烂,苍老的身躯顿时垂垂倒下,垂吊在外的鳄目里满是不甘,也似有着一丝嘲弄,仍能发出怪异的话声:“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是黑山羊的子嗣……总会复生……”
  “乌鸦,乌鸦……”赫里·福特纳发狂般恶笑了起来,“毁掉雕像没用吗……”
  砰,砰,砰!瘟疫医生继续开动手枪,“你们的力量,也是不足以达成你们的意愿,你们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纷飞的枪火卷动黄沙,两个老人的羊角狮首都被一枪枪地打成血碎,当他们的心脏也成了烂物,他们彻底地断了气,无力的尸体从黑山羊头上滚落,砸在荒漠之上,而那些分身都在瞬间爆散。
  众人都看怔了,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之前他们对抗得无比艰难的两个黑法老,竟然就此全数湮灭。凡人,超凡……界线里外的差别,两者的极限,他们是不是其实一无所知……
  这时候,黑山羊头的神座上,那道尚未全然形成的虚幻身影,发出一个苍穹倾覆般的声音:“你管了这事,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你认为你还可以付出多少?”
  瘟疫医生右手一抬卡洛普解剖刀,身影掠如一道闪电,转瞬从黑山羊头的前面到了后面,一刀穿透了过去。
  然后,这个黑山羊羊头才分成两半的往两边倒去,露出中间一座被血肉包裹的石像木乃伊,石像突然也是爆裂。
  “克尔玛,你的神名,我拿了。”瘟疫医生平静说道,“我会承当一切厌恶病痛的后果。”
  话声一落,那道身影就重新化作一只乌鸦,往天际飞去,远去之前,像有望了远处沙发上的那只黑猫一眼。
  而周浩睿、那个女人等乌鸦医生们,环顾了周围一下,就也展翼飞向天空,跟着那只乌鸦,在幽云下飞向远方。
  当两半黑山羊羊头倒在地上变作污秽血肉,当异象退去,荒漠上的纳斯森塔金字塔已经崩塌成一片废墟。
  王若香、蛋叔等医疗人员没有停歇,鼓着力气急忙去抢救伤员;很多人还处于刚才的震撼中,而小旭在思考;邓惜玫、冯佩倩等几个女人逗抚着那只黑猫;通讯设备恢复了信号,传出着指挥中心杂乱惊诧的话语:“前线?前线?”
  “在,都在。”楼筱宁呼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道:“说出来,你们都不敢相信……”
  之前包围着这里的滔天洪水,正无声无息地消退。
  乌鸦厌恶病痛,它们最好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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