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与众不同


  天下间没有任何人敢坐着面对杨行舟三人,庞斑也不例外!
  无论是杨行舟和厉若海都有与庞斑一较高低的实力,即便是乾罗稍逊他们一筹,但也不容小觑。
  但凡名列黑榜之中的高手,没有任何一个是易于之辈。
  也就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个黑榜垫底的家伙因为耽于酒色,实力不进反退,否则的话,浪翻云未必能一挑二轻松的打败他们。
  这是厉若海第三次见到庞斑。
  第一次是十多年前,他闯到魔师宫中,见了庞斑一面,转身就走。
  那一面之后,他便知道自己差庞斑太多,因此回到中原之后,可以低调,自律苦修,一直将庞斑作为自己的武道目标,平生心愿就是与庞斑交手,一决高低。
  第二次与庞斑相见,就是在昨天的迎风峡中,两人在刹那间交手几十招,全力出击,酣畅淋漓,终于了了厉若海多年心愿。
  第三次见面便是现在,在此时与庞斑相见,他终于感受到此人流露出来的一丝软弱与警惕,在面对他与杨行舟三人时,一向对任何事物都风轻云淡的庞斑,终于变得认真起来,甚至生出忌惮与警惕。
  两人四目相对,整个花厅都似乎响起了隐隐雷声,无形的火花在众人心中不断亮起。
  片刻之后,庞斑哈哈大笑:“只看厉兄神气,便知伤势大有好转,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一定是杨兄出手诊治的吧?杨兄学艺百家,非但武道修为超人,医毒之道更是高深莫测,庞某生平所见高手,若论手段百出,以杨兄为最。尤其是下毒的手段,更是令人耳目一新。”
  他说到这里,起身推开窗户,随后一股无形劲气从花厅生出,在厅内形成一股旋风,呼啸着向窗外飞出。
  杨行舟嘿嘿笑了笑,抚掌赞叹:“庞兄果然耳聪目明,我下毒如此隐秘,竟然也被你察觉到了,佩服,佩服!”
  厉若海与乾罗同感愕然,没想到杨行舟刚到这花厅之内,竟然就开始对庞斑偷偷下毒,而更令两人惊讶的是,杨行舟到底是何时动的手,连他们两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看来庞斑刚才以内劲造成小龙卷,将厅内空气席卷出窗,那龙卷风内必然包裹着杨行舟暗中所下的毒气或者毒粉。
  厉若海只知道杨行舟武功高明,医术惊人,却没有想到他下毒的手段也如此了得,只是在庞斑面前,这些小道无法遁行,反倒失了宗师气度。
  却见杨行舟面不改色,对自己下毒被发觉的事情毫无半点惭愧之情,在武道宗师之中,他的脸皮之厚,罕见罕闻。
  庞斑也感愕然,片刻后笑道:“杨兄,你或许对我有所不知。庞某师从百年前的蒙赤行,出身魔门,对于天下所有阴毒之技基本上全都涉猎,下毒暗器等手段其实早就摒弃不用,但别人以此等手段对我,一般也难以奏效。”
  言外之意,下毒这种小手段早就是他玩剩下的东西,杨行舟这种手段在他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杨行舟道:“哦?原来如此!看来我只能继续提升自己下毒的手段了,到时候遇到庞兄时,再让庞兄品鉴一下。”
  面对杨行舟如此态度,庞斑大为头痛,刚才杨行舟下毒之时无声无息,毒气也是无色无味,若不是他修行道心种魔大法有成,精神感官已然超出人类的范畴,怕是也会着了杨行舟的道。
  现在他倒是不怕杨行舟的毒,但是自他以下的方夜羽等人遇到杨行舟,基本上是谁遇到谁倒霉,单就杀伤力而言,怕是十个厉若海也比不过一个杨行舟。
  他之前还以为杨行舟有胆气与他交手,定然是一个慷慨豪迈之辈,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不择手段之人,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杀心和无奈之感。
  他清楚的知道,此时的自己绝对杀不了杨行舟,甚至真要是对上三人,怕是输多赢少,可是若是放任杨行舟离开,有此人在世一日,方夜羽等人便会遭受前所未有的压力。
  “庞兄这是对我动杀心了!”
  杨行舟见庞斑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锋利如刀,不惊反喜,笑道:“可见我对庞兄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庞斑忽然大笑,露出极度的欢畅之情,目视杨行舟:“杨兄,你果然能够给我带来惊喜,昨日迎风峡便令我吃了一惊,今日如此手段又令庞某生出忌惮之情,好好好,这天地间有了你这般对手,才不枉我退隐江湖二十年!”
  他说到这里,两目神光电射,和正对自己的乾罗目光交锁,大笑道:“乾兄你好!四十年前我便听到你的大名,今日终于见到,好!诸位快请坐,莫让秀秀姑娘看我等的笑话。”
  乾罗目光一点不让庞斑,抱拳道:“小弟此生长想见也是最不想见的两个人,庞兄便是其中之一。”
  怜秀秀望向这个客人,心中暗奇,那有人一上来便表示自己不喜欢见对方,同时又隐隐感到乾罗对庞斑是出自真心的推崇。
  但真正吸引她目光的还是杨行舟与厉若海。
  这两人一般的英俊无双,一个尊贵多变,一个英风锐气,都是令万千少女宁愿心碎也要飞蛾扑火般扑上去的少见的奇男子,伟丈夫。
  即便是怜秀秀见惯了风月场中的诸多男子,此时看到面前这两位,也还是感到怦然心动。
  庞斑望向怜秀秀道:“秀秀小姐请为我斟满几位仁兄的酒杯,庞某已经多年不曾饮酒,今日得见三位,却是必须破例。”
  他的说话充满令人甘心顺服的魅力,看着厉若海的面容有点出神的怜秀秀,闻言回过神来之后,俏脸一红,立即取出多余的酒杯摆上,为刚坐下的杨行舟等人斟满美酒。
  庞斑望往窗外,高墙外车马人声传来,小花溪所有厢房均灯火通明,笙歌处处,确教人不知人间何世?
  举杯向杨行舟三人道:“杨兄,厉兄,乾兄,今日相遇,可谓有缘,我敬你们三人一杯!”
  对坐的干罗拿起酒杯,道:“二十五年前,小弟曾独赴魔师官,至山脚了苦思一日三夜后,想起一旦败北,所有名利权位美女均烟消散,便废然中返,自此后武技再没有寸进。这一杯便为终可见到庞兄而干。”
  厉若海自从进入花厅之后,英俊毫无瑕疵的面容一直毫无表情,此时端起酒杯冷声道:“十多年前我也去过魔师宫,见过庞兄一面,昨日终于得偿所愿,见识到了庞兄的拳头,败在了庞兄手中,这一杯便为昨日一战!”
  杨行舟笑嘻嘻道:“实不相瞒,我对庞兄仰慕已久,若不是眼见厉兄深陷危机,我还真不想与庞兄为敌,便是现在,其实也想与庞兄交个朋友。”
  庞斑淡淡道:“是敌是友,杨兄一言可决。”
  杨行舟道:“好!”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庞斑点了点头,看向乾罗,淡淡道:“现在名利权位美女,于乾兄来说究竟是何物。”
  乾罗摇头苦笑道:“都不外是粪土,我蠢了足足六十多年,庞兄切勿笑我。”
  怜秀秀再望向乾罗,这人乃一代黑道大豪,武林里有数的高手,想不到说话如此真诚,毫不掩饰,心中不由敬服。
  她的目光回到庞斑身上,这个不可一世,气势盖过了她以前遇过任何男人的人物,一言一笑,举手投足,莫不优美好看,没有半点可供批评的瑕疵。
  她随后看向杨行舟和厉若海,不知这两位足以与庞斑并肩的俊美高手,会有什么样的见解。
  便看到厉若海冷然道:“权位美人,如何比得过厉某胯下马,掌中枪!”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功名利禄如浮云,早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吸引力,只有武道的至境才是他们如今所真正渴望向往的东西。
  只有杨行舟与众不同,皱眉道:“若是没有权利美女相伴,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第五百零一章 谁最厉害
  杨行舟迄今为止还是一个俗人,他之所以追求绝世武功,勤学苦练,为的就是保证自己的权利地位和生命安全不受别人侵犯,至于庞斑等人追求的所谓的天道,对他来说还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他如今有穿越小世界的能力,对于生命中本源的探索和天地的感悟虽然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但破碎虚空肉身成圣,对他来说还不到时候。
  谁也不知道当初的令东来、传鹰等人破碎虚空之后会经历什么,遇到什么,杨行舟在主世界中还有太多的不舍和未完成的事情,即便是有破碎虚空的机缘在他面前,他现在也不会考虑。
  功名利禄,娇妻美妾,一直都是杨行舟所追求的目标,这种目标在他经历了好几个小世界之后,依旧不曾有过太大的改变,或许有朝一日他厌烦了这些东西,才有可能会追求武道至境之后那些缥缈的东西,但在此之前,他依旧十分享受权利地位带给自己的快感。
  但是他这种言论与庞斑等人截然不同,按理说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人世间的一切都应该看淡了才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如此热衷名利,令庞斑等人同感诧然。
  庞斑双目之中第一次流露出惊异神色,看向杨行舟,笑道:“杨兄再一次出乎了庞某的预料,我本以为你已经超脱了功名利禄的羁绊,却没有想到你修为越高,反而对功名利禄越发的热衷。好,浪翻云极于情,故极于剑,若是杨兄能在醉心功名利禄之中探寻出武道至境,那将又是一桩美谈!”
  杨行舟嘿嘿笑道:“托福,托福,小弟一定争取!”
  旁边怜秀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生平见过无数男子,但是像杨行舟这般集无赖、尊贵、心狠手辣、没脸没皮的高手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笑过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失态,急忙向杨行舟行礼道:“杨先生言语风趣,妾身忍不住发笑,还请先生勿怪。”
  杨行舟摆手笑道:“秀秀小姐何必多礼,你如此美人,露齿一笑,远胜百花盛开,古人千金博一笑,杨某片言只语便能令小姐笑颜如花,心中只有欣喜,何来见怪。”
  他说到这里,扫视现场众人,正容道:“诸位超脱人世间的功名利禄,只为了探寻武道至境之后到底还存在什么,可以说是已经站在了整个人类体能和精神修为的巅峰,杨某对几位十分钦佩。可是杨某被名缰利锁羁绊,心中尚有诸多不舍,所以还舍不得大好红尘。我就不信,你们一个个都想嘴里说的这样,将人世间什么事情都能放下!庞兄,你真的什么都能放下么?”
  现场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庞斑还是厉若海,都目光闪动,杨行舟这句话问出,令他们心中都生出几分涟漪,扪心自问,可有诸多不舍。
  乾罗第一个叹息道:“实不相瞒,兄弟虽然摆脱了功名之心,却对山城的一帮属下和身边的女人有几分舍不得,刚才确实只是嘴上说的漂亮,真要是一下子将他们舍去的话,我还不能做到。若是真能做到的话,也不会应邀赴庞兄这场宴会了!”
  众人都明白他说的意思,乾罗真要是能放下身边一切,在方夜羽招揽他的时候,他如果不愿意臣服庞斑,大可以解散山城众人,选择飘然而去,完全没有必要与庞斑对着干。
  毕竟一个人若是真的所有功名利禄都放下了,没有道理放不下自己的下属,同理,庞斑也是这样,若是他真的毫不在意人世间的一切,也就没有必要来中原生事了,只要在道心种魔大法有成之后,在找浪翻云等人比试便是,用不着配合方夜羽祸乱中原。
  所以说杨行舟才对这些人嗤之以鼻,一个个嘴里说的漂亮,真要是什么都放下了,也不会出现今日众人相聚的场面。
  听到乾罗的话后,杨行舟抚掌道:“还是乾兄快言快语,你若是真硬着头皮说自己全都放下了,我反而看不起你!来,咱俩干一杯!这酒不错,可以与我车厢内的酒水相比拟!”
  怜秀秀看向杨行舟,奇怪道:“杨行舟,你的车厢里一直都备着美酒么?”
  杨行舟笑道:“长路漫漫,无心睡眠,既无美人由无美酒,那赶路还有什么意思?”
  怜秀秀抿嘴一笑,不敢再问。
  此时厉若海看向众人,冷冷道:“我已经全都放下,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长大不由人!我在决定与庞兄决斗之时,人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从心中抹去。”
  庞斑深深看了厉若海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天下潇洒君占尽!这一点,庞某自愧不如!”
  厉若海此人为人果敢,当断则断,心如铁石,堪称世间少见的狠人。
  他可以为了挑战庞斑动心忍性,自律苦修,也可以不顾自身真气耗损,救下风行烈,在状态不圆满之时与庞斑交手,完全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对任何规则和潜在人心的种种束缚,全都打破。
  就像庞斑说的那样,若论潇洒,什么人都比不了厉若海,因为天下间除了武道,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动心。
  但也因为太过执着,执念太深,尤其是昔日亲弟弟被人杀死,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以至于他耿耿于怀,如同心中扎了一根刺,使得生出一种无形的羁绊,也是他不如浪翻云和庞斑的最根本的原因,他虽然潇洒,但在心性修为上相比庞斑和浪翻云,还差了那么一点。
  就像他捉住鹰缘之后,与鹰缘打的那个赌,鹰缘说厉若海不可能“毫不动心”的杀了他,厉若海不信,偏要证明自己能做到“不动心”,那是一场非常动人和曲折的精神角力,最后厉若海输了。
  他在心灵的修养之上,毕竟比不过那个一夜之间忘掉全身武功的神奇喇嘛僧王。
  但也就在与庞斑在迎风峡决斗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的了解了自己的不足到底在哪里,只要再给他三年苦修,他自信绝不会再输给庞斑。
  丈二红枪可以败一次,但绝不容许败第二次!
  此时花厅里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之后,庞斑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容道:“六十年前庞某弃戟不用,功力突飞猛进,心灵修养突破了先师魔宗蒙赤行‘止于至极’的境界,进军无上魔道,正欲抢入天人之域,那时便以为自己已看破成败生死,岂知当我见到言静庵时,才知道自己有一关还未得破。”
  他眼光移向杨行舟等人,道:“那就是情关!”
  乾罗晒然道:“天下女子只是外物,小弟得到他们的身心之后,便即毫不留恋的抛弃,如此一来,还有什么情关可言?庞兄所谓的情关,小弟难以理解。”
  庞斑道:“因为你还未见过言静庵!”
  言静庵这三个字从庞斑口中说出之后,杨行舟三人同时动容。
  作为慈航静斋这一代的斋主,言静庵一直极为神秘,一生未曾踏足江湖,但对江湖的影响却持续到现在,若不是她出手,庞斑也不至于隐居二十年,留给了中原一丝喘息的生机。
  也就在这二十年里,才给了厉若海、浪翻云等人成长的机会。
  杨行舟目光闪烁,哈哈笑道:“小弟曾听说有不少人正在为天下高手排名,有人说是庞兄为天下第一,有人说浪翻云未必逊色于你,也有人说鹰缘更是远远超脱了这个世界。其实在小弟看来,几位都算不上最厉害。”
  众人齐齐看向杨行舟,眼中流露出询问之色,不知他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言。
  便听杨行舟道:“这天下最厉害的人,还得是女人呐,尤其是慈航静斋的女人!”


第五百零二章 初鸣
  “杨兄看来对慈航静斋有点看法。”
  庞斑听出杨行舟对慈航静斋语带不屑,摇头失笑道:“慈航静斋与净念禅宗千百年来,一直隐为白道领袖,若是做事有失偏颇,或许能一时为人所重,但时间一长肯定站不住脚。只有真正能做到令人敬佩,且一直不曾有过重大的失误,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白道的精神支柱。当今之世,若是没有言静庵,庞某未必就会隐居魔师宫二十年。”
  他是一代魔君,武功智慧已经达到了人类的巅峰,自然明白自己当初退隐江湖二十年,才让中原武林有喘息之机,否则的话,他若是参与争夺天下,怕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其抗衡。
  这件事是言静庵一手促成,对于整个中原武林影响深远,说是功德无量也不为过,不然如今的中原早就笼罩在庞斑的魔威之下。
  杨行舟见他言语之间对言静庵极为维护,摇头道:“庞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以你二十年前的状态,或许能干掉了念禅宗的高手,一统中原,但是如果你当时真的这么做了,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成就。这件事言静庵确实劝阻了你,减少了一场武林浩劫,但以你的心性,若不是你早就生出退隐魔师宫寻求突破的话,便是有十个言静庵,也难以劝得住你!”
  庞斑笑了笑,端起酒杯向杨行舟举了举,一饮而尽。
  乾罗叹道:“但这也不能无视言静庵所作所为的巨大牺牲,毕竟也就是庞兄退隐了这么多年,才让我等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厉若海默然不语,他也曾见过言静庵,但却拒绝对言静庵做出任何评价,言静庵对很多人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唯独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杨行舟哈哈一笑,不再讨论此事,扭头看向怜秀秀:“秀秀小姐,久闻你色艺双绝,弹的一手好筝,鄙人恰好也粗通音律,我与你合奏一曲如何?”
  怜秀秀惊喜的看了杨行舟一眼:“没想到杨先生还是音律大家,秀秀弹的不好,还请先生不要嘲笑。”
  杨行舟手腕一转,一根玉箫出现在手中,笑道:“你且弹奏便是,我来为你助兴。”
  厉若海等人全都将目光集中到杨行舟手中的玉箫上,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倒不是杨行舟这玉箫有多么名贵,而是杨行舟之前只是空手,但手腕一翻,掌心便即多了一根碧玉萧,强如庞斑都没有察觉他是如何将玉箫取出来的。
  庞斑沉声道:“杨兄,没想到你暗器手法也技近乎道,庞某生平从不服人,但是对杨兄的本领实在是佩服的很。”
  他自然不知道杨行舟取出玉箫的手段运用的乃是小李飞刀的手法,自然是无形无迹,便是现场众人都是一代武学宗师,也没能察觉杨行舟的手法。
  便在此时,怜秀秀的一双纤细的玉手已经按到了筝弦之上。
  下一刻便是一翻轮指,“叮叮咚咚”犹如鸣泉喷溅的声音已然响起,这声音好似一道细细的小溪,顺着众人的毛孔直达心肺,只是听了几个音符,便即忍不住让人凝神静听,俗念顿消。
  “咚叮叮咚咚……”
  一串筝音流水之不断,节奏渐急渐繁,忽快忽慢,但每个音定位都那么准确,每一个音有意犹未尽的余韵,教人敞开心灵尽情聆听。
  “咚!”
  筝音忽断。
  筝音再响,众人脑中升起惊涛裂岸,浪起百丈的情景,潮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人事却不断迁变,天地亦不断变色。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筝情,以无与伦比的魔力由筝音达开来,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跟着众人的心境随缘变化。
  纤长白色的手像一对美丽的白蝴蝶般在筝弦上飘舞,一阵阵强可裂人胸臆、柔则能化铁石心为绕指柔的筝音,在小花溪上的夜空激汤着。
  怜秀秀美目凄迷,全情投入,天地像忽而净化起来,只剩下音乐的世界。
  突然之间,一缕细微之极的箫音从筝音之中缓缓升起,犹如寒冬刚过,春天到来后肥沃土地下的植物绿芽,在依旧有点寒冷的季节里缓缓的不可阻挡的生长。
  这箫音初始细小,盘旋了几下之后,声调渐高,好似一株绿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生长,转眼间春去冬来,几番轮回,这嫩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一开始是这箫音配合筝音的弹奏,但过不一会儿,怜秀秀的筝音便不得不被箫声带着走,如同藤萝缠树,小鸟依人,不自禁的处在下风。
  在这筝音箫声之中,现场众人都生出几分怅然之感,音乐之美,令他们思绪飘飞,想起多年前的种种画面,就连庞斑冷酷的面容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一直到筝音和箫声渐渐沉寂下去良久,众人方才从沉浸的记忆中缓缓醒来。
  乾罗首先鼓掌。
  片刻后,掌声响彻了整个小花溪。
  这小花溪虽然名字中带着一个“小”字,实则算不得小,光是房间都有几十间,每日里客人都络绎不绝,庞斑此来并未走出包下整个妓院的夸张之举,因此整个小花溪的房间里此时都坐满了客人,现在听到如此惊心动魄缠绵入骨的筝音箫声,所有人都不吝赞美之词,鼓掌叫好。
  一道雄壮的声音由二楼另一端传上来道:“秀秀筝技实是天下无双,没想到今天竟然多了一段琴箫合奏,不知与秀秀合奏之人是哪位大家?沙千里还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箫音。”
  怜秀秀按住筝弦,本已经沉浸在箫音余韵里的情绪被此人声音破坏,忍不住微微皱眉,面露不虞之色。
  对于她这等醉心于音律的大家而言,遇到知音乃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件事情,而杨行舟箫音如此了得,技近乎道,甚至比她的素养都要高明许多,令怜秀秀难以自禁的生出拜服之情。
  杨行舟的武道修为高低,她一概不懂,但是杨行舟的音律造诣却委实震惊了她,浑然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音律造诣如此深厚的高人。
  她本想揣摩一下刚才脑海中杨行舟吹奏的技法,现在被外人打破,心中羞恼可想而知。
  她还未开口应答,便听这声音继续响起:“秀秀刻下款待的贵宾,可否给我西宁沙千里几分脸子,放秀秀下来见见几位不惜千里而来,只为赏识秀秀一脸的朋友?”
  怜秀秀吓了一跳,这沙千里人虽然讨厌之极,又仗势凌人,仍罪不至死,但如此向庞斑、杨行舟和乾罗、厉若海四个宇内绝世凶人叫嚷,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这四个人若是动了杀心,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庞斑像看破了怜秀秀的心事,向乾罗微笑道:“乾兄,不如由你来应付此事!”
  乾罗哑然失笑道:“但小弟也不是息事宁人的人,只怕会愈弄愈糟,破坏了秀秀小姐美好的心境。”
  另一个声音传上来道:“本人‘双悍将’洪仁达,这里除了沙兄之外,还有陈令方兄、夏侯良兄和简正明兄,朋友若不回答,我们便会当是不屑作答了。”
  语气里已含有浓重的挑衅味。
  杨行舟叹了口气,眼中杀气一闪,手中玉箫在掌心轻轻击打,道:“秀秀小姐,可否借古筝一用?”
  怜秀秀又惊又喜:“杨先生,您对这古筝也有涉猎?”
  她知道杨行舟此时借筝自有用意,也不多问,站起身来,对杨行舟轻轻一礼,道:“还请先生赐教。”
  杨行舟哈哈一笑,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怜秀秀的位置上,怜秀秀垂手而立,恭谨的站在一旁。
  达者为师,杨行舟在音律上的造诣已经令她生出拜师之心。
  杨行舟将双手缓缓放在筝弦之上。
  浑身气势陡然发生变化。
  如果刚才他只是游戏风尘的王公贵族公子哥,此时却已经变成了威严森然,金銮殿上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绝世帝王!
  “铮!”
  筝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犹如天河炸裂,虚空中刹那间雷霆丛生。
  怜秀秀吓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庞斑伸手一拂,便将其身子扶住,目光看向杨行舟时,神情变得肃然。
  杨行舟已经令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一个人可以在枪法上达到巅峰之境,也可以在掌法上达到绝顶境界,也有天赋才情高的医者,能在青年时代便成为一代名医。但有一点,任何一个行业能够成就宗师境界之人,无不是终生沉浸其中,日夜琢磨苦思,才能达到自身行业的巅峰。
  如果一个人琴艺无双,那么他的箫艺也有可能达到与琴艺向持平的境界,这毕竟都类属音律一门,还在常理之中,很少有人能够在不同的领域同时双双达到巅峰,而像杨行舟这般,这武道修行,医毒之道,暗器手法,掌法剑术,射术,音律全都精通,全都进入宗师之境的人,古往今来,绝无仅有!
  可偏偏杨行舟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第一个音符响起之后,不远处叫嚷的沙千里便发出一声闷哼,随着杨行舟筝音越来越激烈,当真是筝音如滚滚怒雷,一个接一个的密集炸响,涤荡乾坤。
  整个花厅的门窗被筝音震的不住晃动,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沙千里惊惶之极的惨叫声响起:“不知那位前辈在此,沙千里给您赔罪了……啊!”
  随后重物倒地声,喷血咳嗽声传来。
  整个小花溪一阵喧哗。
  杨行舟筝音骤然停住,站起身来,面容转冷:“庞兄,我弹筝之后,心中杀意沸腾,难以抑制,为了不向庞兄出手,这次宴会就此打住罢!”
  迈步向花厅外走去。
  乾罗随之起身,哈哈一笑,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既然曲尽,自该人散。庞兄,告辞!”
  庞斑起身道:“不送!”
  厉若海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三人怎么来,便怎么走,片刻间便从花厅消失。
  庞斑神情肃然,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抛向窗外,沉吟不语。
  当杨行舟三人来到楼下时,本就站在楼梯口的黑白二仆同时向两侧退去。
  面对这三个人,天下没有敢直撄其锋之辈。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转眼间三人已经来到小花溪的院内,喘息声从二楼一侧响起,应该是重伤的沙千里所发。
  一把充满怨恨的声音从沙千里的房间里响起:“不知几位前辈可否留下姓名!”
  乾罗仰天大笑:“有庞斑和厉若海在此,我乾罗倒是想要看看,我等留下姓名后,你们要怎么报复。”
  本来喧哗的小花溪瞬间安静下来。
  惊呼声响起,但旋即化为闷哼,似乎发出惊呼声的人,赶紧以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敢有丝毫动静发出。
  杨行舟哈哈大笑:“一群废物!”
  大笑声中,向门外走去。


第五百零三章 路程
  跨出小院之后,便来到了寂静的长街。
  两旁在日间人来人往,其门庭若市的店铺全关上了门,死寂一片。
  在杨行舟身后是灯红酒绿的妓院,而在他前方则是一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只有火焰战车前方悬挂的汽灯发出明亮的光芒,照耀了方圆几丈空间。
  灯光将两个地方划分出来,站在光暗交汇之处,登时令感官敏锐之人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一直走到火焰战车旁,乾罗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一个庞斑!”
  此时风行烈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对众人道:“刚才方夜羽率众前来,但是远远看到杨大侠的战车之后,便没有靠近,犹豫了片刻,率众又离开了。”
  随后一脸诧异的看向乾罗:“城主怎么了?”
  乾罗沉声道:“方夜羽?他这次率领众多高手,便是要对付乾某人,只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与杨兄、厉兄走在一起,于是知难而退。当断则断,果然是庞斑教的好徒弟!”
  他叹了口气,对风行烈道:“我自从进入花厅见到庞斑之后,就从未放弃找寻出手的机会,但到现在我仍一招未发,他比我原先的估计还要可怕得多。”
  风行烈奇道:“纵使他静时全无破绽,但只要前辈出手,难道不能迫他露出破绽吗?”
  乾罗看向厉若海:“厉兄,你来说吧。”
  厉若海手收背后,缓缓往看似深无尽极的长街另一端,淡淡道:“那不是有没有破绽的问题,武功到了我等级数,无论动静均不会雾出丝毫破绽的。”
  风行烈在厉若海三人面前绝不敢错过任何提升自己的机会,问道:“多谢老师指点,但乾罗前辈又为何出不了手?”
  乾罗摇了摇头,仰天吐了口气,赞叹道:“庞斑真不愧魔门古往今来最超卓的高手,竟能使我和他对坐这么久,仍捉摸不定他的确实位置,这教我如何出手?”
  风行烈一呆道:“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这怎么可能?”
  乾罗倏然止步,淡淡道:“这是一种没法解释的感觉,要解释也解释不来,时至自知。只有亲自面对他,才知道他的可怕。到现在我才真正对厉兄和杨兄发自心底的佩服,现在已经受伤的庞斑便如此可怕,可见他巅峰之时是多么恐怖。可你们两个不但在他最巅峰的状态下对他出了手,甚至还将他伤的不轻,此种壮举,便是想想就令人生出血液沸腾之感。尤其刚才杨兄一进门便下毒试探,嘿嘿,如此胆色,不得不令人钦佩!”
  杨行舟站在马车上扫视四方,面露杀机,轻声道:“乾兄,方圆三里之内,布满了高手,看来这些人都是方夜羽用来对付你的。”
  乾罗哼道:“我来之前便在城中埋下不少伏兵,只要我旗花火箭发出,有这些伏兵支援,方夜羽手下高手再多,我山城弟兄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不过现在有厉兄和杨兄相陪,这场大战,已然延后。”
  他只是说延后,而不是说可以避免。
  因为他已经选择了不对庞斑臣服,那便自动成为庞斑敌人,方夜羽绝对不会放过乾罗山城这么大的黑道势力,日后双方少不了要来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争斗。
  杨行舟摇头道:“乾兄的伏兵怕是不会响应你了。”
  乾罗一愣,脸上变色:“怎么可能?”
  一扬手,火箭射出,直升至七、八丈外的高空,才爆开一朵眩目的黄色光花,在漆黑的夜空中,非常悦目好看,一点也不教人看出内里含着的杀伐凶危。
  烟花光点下。
  四周寂然无声。
  乾罗脸色一变再变,神情变得冷酷起来,缓缓道:“方夜羽厉害之极,竟能在干某不知不觉下,策动追随我二十多年的手下齐齐背叛了我!”
  风行烈道:“未必是城主的属下背叛了你,或许是遭了方夜羽的毒手也未可知。”
  乾罗断然道:“你太高估方夜羽了,天下间没有任何组织有能力在无声无息下,消灭我乾罗山城的精锐队伍。”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看向杨行舟:“若是有人有杨兄这般的下毒本领,或许也未可知。”
  杨行舟哈哈大笑:“城主放心,我只有对懒得出手的人或者难以对付的人下毒,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轻易对人下毒,杨某炼制的毒药可没有这般廉价。”
  乾罗笑道:“我只是做个比喻而已,杨兄若是真想对付乾某,又何必下毒?”
  他说到这里,疑惑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杨兄是如何知道我的属下已然出了问题?”
  他这个疑问,也是风行烈的疑问,杨行舟与乾罗在今日才算是认识,对于乾罗的属下肯定不会太熟悉,可他竟然在走出小花溪的片刻之间便判断出乾罗山城的人除了问题,当真有点不可思议。
  杨行舟笑道:“这很好解释。方圆三里之内,并未有血腥气,之前饮酒取乐,也未曾听到任何动静,可见并未发生打斗。况且有利则合,无利则分,本就是黑道的至律,乾罗山城在魔师宫的打压之下,早已经是摇摇欲坠,城主属下们另投明主,保全自身,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风行烈听杨行舟竟然能感应到方圆三里之内的一切动静和气味,心中暗自惊叹,这才明白自己与杨行舟这等武道宗师的巨大差距。
  当下三人上了马车,继续由风行烈驱车返回客栈。
  在杨行舟的马车缓缓消失在街道之后,方夜羽方才带领一众属下在小花溪门口现身,看着消失的战车久久不语。
  他第一次感到面前的黑暗是如此的漫长,前方的道路是如此的模糊。
  一切胸有成竹的打算,全都因为这个杨行舟而不得不从新开始布置。
  次日。
  乾罗对杨行舟和厉若海抱拳一礼,笑道:“日后乾某若是不死,必定再与杨兄和厉兄痛饮一番。”
  杨行舟笑道:“以乾兄的修为,若只是活命的话,只要庞斑不出手,谁也难以奈何得了你,不过大丈夫若不能直面挑战,如何能提升自己?你看厉兄,这次与庞斑一战之后,收获巨大,我敢保证,三年之后,必定威震天下,达到庞斑如今的境界!”
  乾罗哈哈一笑,转身走向大街:“不错!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挑战都没有胆气面对,如何能提升自己!”
  看着乾罗消失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他前路险阻,即将面对生平最可怕的大敌,生死难料。
  但是以乾罗的傲气,他绝不会依附杨行舟,与杨行舟和厉若海走在一起。
  像他这种武道宗师,自有其气度胸怀和傲气,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杨行舟这样“灵活变通”。
  一直到乾罗消失在视野之中,厉若海方才开口道:“我们也要走了!”
  他看向杨行舟:“杨兄,你我伤势之重,只有自己明白,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静养之地,若是不弃的话,还请随我一同前去,我有一位至交好友,医术冠绝天下,与杨兄定然能成为知己。”
  厉若海说到这里,极少显露情绪的英俊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黯然之色:“屈指算来,我这朋友的大限怕是即将到来,我本以为我会先他一步而走,却没有想到会成了送葬之人。”
  杨行舟双目一亮:“你这位朋友可是号称毒医的烈震北?”
  厉若海道:“不错!便是烈兄,他现在正隐居在双修府内,杨兄,有他相助,或许你我的伤势能提前痊愈也说不准。”
  杨行舟悠然神往:“双修府啊,只是听名字,便令我生出种种令人害羞的想法来……”
  厉若海:“……”
  风行烈:“……”
  旁边的谷倩莲小嘴微张,被杨行舟一句意味悠长的话羞的满脸通红,连耳朵根都红了,呸道:“什么杨大侠?好色之徒还差不多!”


第五百零四章 莫名其妙
  杨行舟一直对双修府抱有极大的好奇之心,天下间能以“双修”二字命名的门派,基本上就没有几个好东西,无不是邪门歪道,偏偏在覆雨翻云的世界里,这双修府反倒算得上是名门正派了,而且双修心法极为有趣,既然是双修,那自然要男女同修,而且要求男的要有情无欲,女的要有欲无情,如此一来,阴阳二气方才能够毫无迟滞的交流,修成世间少有的双修真气。
  白道八派联盟十八种子高手之一的剑僧不舍,为了突破少林心法原有的极限和障碍,便取法双修府,结合少林佛门心法与双修神功,融为一身,把握住了两极归一的禅道至境,由此功力大进,成为了足以比拟甚至超越少林无想僧和长白不老神仙的绝世高手。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普天之下,真正对两性交媾研究最深的便是佛道两家,道家有阴阳互补之说,采补之术至今流传,佛家欢喜禅法也广为人知,不舍能将双修心法与少林心法融为一炉,他的禅定心法必然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杨行舟对佛门禅功不怎么感兴趣,他早已经达到了佛门禅定功法中的极高的境界,怕是佛门大德高僧都未必能达到他对佛法的理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双修心法。
  他在当皇帝的时候,也曾自创过双修功法,但是与他在一起王妃宫女一直都配合不佳,很少能够尽兴,而双修府既然能打着双修的旗号来命名,可见对男女之道钻研的极深,杨行舟准备与双修府的府主交流一下双修心得,看看能不能将自己自创的双修术改良一下,也好与师妹程灵素彼此好好练习……
  乾罗走后,众人收拾行囊,由风行烈将马车在客栈门口套好,正欲上车出行之时,杨行舟与厉若海同时转身,向大街远处看去。
  客栈门口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极为热闹,就在这些热闹的行人之中,一个全身白衣,背着古剑,潇洒孤傲,秃头光滑如镜的高瘦僧人,正缓缓走来。
  他顺着一条直线直直前行,诡异的是满大街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却一个都没有触碰到他,如果从此人出现在街头,一直到他来到杨行舟等人面前的轨迹划上一道线的话,那么将会是一道笔直的线,犹如利剑前指,充满了一种玄奥的味道。
  风行烈与谷倩莲也已经反应过来,看到这白衣僧人之后,谷倩莲垂下了头,眼内闪过奇异的神色。
  白衣僧大步来到众人面前,站定之后,目光在杨行舟和厉若海身上扫视了几下,低头行礼道:“少林不舍,见过厉兄,杨兄。”
  厉若海面容转冷,抬头看天。
  两人似乎是旧相识,而且还有极大的矛盾,以至于厉若海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不舍。
  不舍面上浮现出尴尬之情,轻声叹道:“厉兄,昔日种种,我也有苦衷,负心薄幸,也非我所愿。”
  厉若海转过身子,连听都懒得听了。
  杨行舟看了看这白衣僧近乎女性般且看上去仍充满青春的秀俊脸容,笑道:“你就是剑僧不舍?”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刚想到剑僧不舍,此人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舍虽然瘦,但骨格却大而有势,悠立长街,确有几分佛气仙姿,果然仪表非俗,只是站在杨行舟和厉若海面前,还差了点意思。
  他对杨行舟点头道:“确然是小僧,我直到昨日夜里,才知道杨兄和厉兄挑战庞斑的壮举,对两位的胆气和修为钦佩之至。也就是两位重创了庞斑,才给了我们围剿庞斑的机会。”
  厉若海霍然转身,冷电般的目光盯着不舍,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惊讶之色:“你们八派联盟想要对付庞斑?”
  杨行舟也大为讶异:“有胆气,有魄力!”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庞斑若是这么好对付的话,那庞斑也不是庞斑了。
  以庞斑如今的修为,虽然受了伤,但杀心只会更重,换成平常时刻,若是有白道人物对他出手,他或许还能欣赏对方的胆色和勇气,放对方一马,可是现在不舍这些人竟然要趁虚而入,在庞斑状态最低的时候围剿庞斑,那肯定会激起庞斑的无边怒火,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了。
  只有修为到了杨行舟、厉若海这个境界,才能知道庞斑的恐怖。
  面对庞斑这等高手,除了像杨行舟、厉若海同等层次的人联手,才能令庞斑忌惮几分,再往下的话,人多人少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听不舍的口气,白道八派联盟想要联合对庞斑出击,令杨行舟这个一向无法无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都觉得这些人行事有点太像话,而且也未免太过小看庞斑,简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厉若海看了不舍一眼,道:“上车说话!小莲,你跟行烈在外面驾车,咱们先经过武昌府,再坐船回双修府!”
  不舍听到“双修府”三个字,目光闪烁,似乎恍惚了一下,方才进入车厢里面。
  三人在车厢坐定,风行烈与谷倩莲并肩坐在车辕上,火马不待吩咐,便即向前方缓缓行去。
  独角青鳞兽依旧在车旁相随,发出一声吼叫,吓的街边围观行人一阵大乱。
  车厢内。
  三人坐定,厉若海看向不舍,沉声道:“是谁提议围剿庞斑的?都有什么人参与其中?”
  不舍道:“这次行动叫做浅水行动,是我和谢峰兄一起主持的,同时还想争取慈航静斋出山的弟子秦梦瑶参与其中,大家同仇敌忾,这庞斑又在重伤之中,相信七成胜算应该是有的……”
  厉若海打断道:“首先,秦梦瑶绝不会与你们一起趁人之危,联手对付庞斑。其次,庞斑虽然受了伤,但还不至于伤及本源,他只是受伤,而不是重伤!还有,就凭你们这些人人,想要对付庞斑,别说七成,一成把握都没有!”
  不舍愕然道:“厉兄,你是邪异门的门主,不至于对我们的力量一无所知吧?庞斑隐世二十年内,八派互通有无,花费了极大心血,才将我们培养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十八人合力出手之下,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抵挡?庞斑再厉害,毕竟也是人,还受了伤,此时正是击败他的最佳时机,厉兄又为何对我们如此悲观?”
  厉若海道:“就因为我与他交过手,昨夜又见了一次,我和杨兄比人很都清楚庞斑此时的状态,你们现在最好不要招惹他!”
  不舍这才知道厉若海与杨行舟竟然在昨晚又与庞斑见了一次,心神微微震动,看向正拿着一截松木缓缓雕刻的杨行舟:“杨兄,你对小僧的这个浅水行动怎么看?”
  杨行舟叹道:“我昨天在一个酒楼里,见到了一个叫做冷铁心的人,极为惹人讨厌,是不是你们十八种子高手之一?”
  不舍点头道:“昨日冷铁心兄与两位的误会小僧已然知晓,我师侄何旗扬被杨兄废掉武功的事情,也被八派所知。”
  他是少林无想僧的师弟,身份地位非同小可,何旗扬是少林一脉,正是不舍的师侄辈。
  杨行舟对不舍口中的“已被八派所知”毫不在意,继续道:“这冷铁心的修为与沙千里相比,孰高孰低?”
  不舍知道沙千里乃西宁派四大高手之一,而西宁派乃当今武林里最受朝廷恩宠的派系。
  西宁派派以三老最是有名,三老便是‘老叟’沙放天、派主‘九指飘香’庄节,和出仕朝廷的‘灭情手’叶素冬,沙千里则是沙放天次子,隐为西宁新一代的第一高手,与简正明和另两人,合称西宁四大高手,声名仅次于西宁三老,在八派中卓有名望。
  不舍不知杨行舟为何如此询问,略一沉吟,道:“冷兄相比沙兄相比,修为上其实相差应该不是太大。”
  杨行舟道:“昨晚在小花溪,有个叫做沙千里的家伙,十分讨厌,被我弹筝,以音杀之道打成重伤,相信没有三五载决计恢复不过来。”
  不舍大讶,这才知道昨天晚上沙千里竟然与杨行舟起了冲突。
  便听杨行舟嘿嘿笑道:“我是重伤之躯,依旧弹筝杀敌,不出面,只凭音杀之术,沙千里那样的家伙,十个八个向我出手,我能在一刻钟间将他们全部灭掉!相信换成厉兄,能接得住他此时状态下的丈二红枪之人,也不会太多。连我俩重伤之后,还有如此战力,不舍兄,你说你们对付庞斑,能有几成胜算?”


第五百零五章 拦路
  不舍脸上霍然变色。
  沙千里堪称西宁派年青一代第一高手,实力之强并不逊与十八种子高手之中的一些人,而杨行舟只凭音杀之术,便能将其重创,这份实力当真是可惊可怖。
  尤为令他吃惊的是,这还是杨行舟在重伤状态下所为,若是他不曾受伤,怕是沙千里不仅仅是重伤了,便是性命都未必难以保全。
  他并不怀疑此事的真假,有厉若海在这里,杨行舟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况且自己下了马车之后,一查便知,杨行舟没有理由对他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
  可若是一切都如杨行舟所言,他在重伤之后还能如此轻而易举的重创沙千里,而受伤的庞斑比此时的杨行舟将更加可怕。
  不舍第一次对浅水行动有了几分动摇。
  八派联盟的十八种子高手,虽然带着“种子”二字,其实每一个种子高手的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像冷铁心与不舍等人,都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思维不可谓不成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可是他们毕竟不曾接触过庞斑,对于庞斑的修为和手段只存在于一些口头描述之中。
  庞斑隐居江湖二十年,而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影响很多人的心态,对于没有遭受过庞斑荼毒的一群人来说,他们已经缺少了当初的敬畏之心,当初的盖世魔君只存在于以往,并不能带给他们切肤之痛,这些对庞斑有的只是重视,而不是惧怕。
  他们在这二十年间,基本上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有些人自傲自大惯了,难免会有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以往的教训没有几个人能够吸取。
  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永远无法学到任何教训!
  不舍等人觉得此时是对付庞斑的最佳时刻,但是在杨行舟与厉若海看来,此时的庞斑却更加可怕。
  以前的庞斑还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懒得与一些小辈计较,可是受伤的庞斑在心态上必然发生变化,手段心性肯定也会随之变化。
  八派联盟这个时候对付庞斑,且不说庞斑本人,但只是方夜羽手中的力量,就足以摧毁八派联盟。
  毕竟八派联盟只是一个联盟,只要是联盟,就会有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尤其是出现了马俊声杀死谢青联的案子,以至于八派联盟形如一团散沙,少林派与长白派有了罅隙,即便不老神仙与无想僧强行将这种矛盾压下,但是彼此不满的种子已经萌发,早晚会出大问题。
  在这种内部不稳的情况下还想要对付庞斑,这种迷之自信,连厉若海都看不下去。
  “成与不成,这件事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即便是庞斑修为再高,我们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便是舍掉性命不要,只要能重创庞斑,那也不能算是失败。”
  不舍在车厢内沉吟片刻,轻声道:“我们初次联手,若是就凭杨兄一席话便即打消这个计划,怕是无人能理解,也不会听从。”
  厉若海冷哼道:“我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白道人士的嘴脸,一个个自高自大,目中无人,这次与庞斑对上一次也好,不死几个人,怎么能知道什么是痛!你死了也好,我会告诉凝清和姿仙,让他们死了与你相认的心思!”
  不舍身子一震,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默然不语。
  双修府主谷凝清便是他在双修府内的双修对象,不舍当初留发还俗,改为俗家名字徐宗道,进入双修府,成了双修府的夫婿,与谷凝清精研双修秘法,之后在谷凝清生出女儿谷姿仙之后,便悄然离去。
  由此惹怒了谷凝清,便是女儿谷姿仙也对不舍恨之入骨。
  而厉若海与双修府关系匪浅,之前的谷凝清真正喜欢的男子便是厉若海,但厉若海一直将谷凝清当做自己的小妹,对女色绝不动心,两人只能算的上有缘无分。
  对于谷凝清的心意,厉若海一直明白的很,他虽然不能与谷凝清成为夫妇,但也看不得谷凝清受委屈,是以对不舍观感极差,如不是看在谷姿仙的面子上,厉若海早就对不舍出手,替谷凝清报这被遗弃之仇了。
  现在他提起谷凝清来,无论是不舍还是外面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的谷倩莲,脸色都变得极差。
  这件事不舍做的极不地道,也难怪厉若海对他冷眼相待。
  正在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一道冰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舍师兄,这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风行烈勒住马车,看向前方站立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身材修长,一身紧身衣,背后背着一把长弓,脸上线条硬朗,双目精光闪动,只看他站在大路上渊渟岳峙的站姿,便知他修为极高。
  风行烈跳下马车:“前辈怎么称呼?为何挡住我的去路?”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我师侄何旗扬被人莫名其妙废掉武功,还被说成与方夜羽是一伙,以至于我少林蒙羞,不舍师兄看来是要放过你们,但我‘穿云箭’程望,却必须要个说法。”
  他一句话说完,便发现对面的风行烈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奇怪的神色,有怜悯,也有同情,更多的则像是看智障一般的眼神。
  这种感觉令程望极其不舒服,令他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正在这时,不舍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倏忽间便到了程望面前,轻声道:“好了,程兄,咱们走吧。”
  程望一愣,愕然道:“走?何师侄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不舍压低了嗓子,道:“不然你想怎么样?与杨兄和厉兄打一场么?”
  程望一脸无所谓:“他们两人如今都受了伤,又有什么可惧的?所谓的黑榜高手,只是黑道众人自娱自乐的产物,所谓的黑榜高手还真能比得过咱们正道高手不成?”
  他背后长弓缓缓解下,对不舍道:“师兄,其余几个门派的朋友怕你出问题,此时都在附近相候,若是这两人敢对你出手,正好可以拿他们练一练手,热一下身,好为伏击庞斑做一个演练!”
  自从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泰斗「武阀」常胜创出黑榜以来,榜上之人均为当代黑道中最强的十人,全都是深不可测的高手,无不是横行天下无敌手的大宗师。
  但是这黑榜排名一向之流传在黑道之中,而白道中人一直都对这所谓的榜单不怎么认同,觉得这纯粹就是黑道中人关起门来自己玩的游戏,很多白道高手武道修为完全不低于黑榜中人,但却从不进行类似排名。
  就像现在,白道公认的两个武学泰斗,少林的无想僧与长白的不老神仙两人,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人完全碾压黑榜上的人物,便是浪翻云与这两人相比,在声望上都相差很多。
  正道武林一直都看不起黑道中人,连带着对黑榜也极尽嘲讽之能事,这程望身为少林一脉弟子,箭法过人,位列十八种子高手之一,弯弓射箭,例不虚发,自然有其多年培养出来的傲气。
  若是厉若海不曾受伤之时,他或许能让厉若海三分,现在杨行舟与厉若海都被庞斑击伤,那还有什么顾虑可言?他们十八种子高手连庞斑都敢出手,重伤的杨行舟和厉若海又算的了什么?
  程望在解下长弓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根羽箭,缓缓拉开弓弦,冷冷道:“何师侄身为三省总捕头,地位不低,对门中出力甚多,就这么被姓杨的把功夫废掉了,怎么可能轻易算完?现在只要姓杨的能接得住我三箭,那便算是过了我这一关,若是接不下,只怪他自己命短!不舍师兄,你不要阻拦,何师侄也是你的师侄,你不想为他报仇,但不要阻止我出手!”


第五百零六章 大家路不同
  砰!
  就在程望将弓弦拉开的一瞬间,不舍忽然出手,按向程望的肩膀:“程师弟,不要多生事端!”
  程望肩膀一沉,只觉得一股大力顺着肩腧穴直达全身,整个身子瞬间僵直。
  他心中惊骇欲绝,此时才知道不舍的修为到底高到什么地步,虽然这一掌有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程望好歹也是种子高手之一,竟然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便被不舍一掌所乘,此时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不舍这一掌拍下,已经封住了他的全身。
  非但掌法精气,内功更是高深到了极点。
  程望保持着开弓放箭的姿势,两个眼珠子斜视不舍,透露出惊讶与不解的茫然之情,不明白不舍为何对他出手。
  “杨兄,厉兄,我这师弟为人鲁莽,做事冲动,还请两位见谅,我这便带他离开此地。”
  不舍将程望的弓箭轻轻摘下,手掌再次按在程望肩膀之上,解开了其双腿被封的穴道,低声道:“离开这里!”
  程望又惊又怒,但此时除了两腿可活动之外,其余部位依旧僵直,在不舍玄妙内劲虚虚操控之下,整个人犹如一个机械木偶一般,随着不舍一步一步向前行去,转折进入一个胡同,很快消失在风行烈和谷倩莲的视线之内。
  这两人消失之后,厉若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继续走吧!”
  风行烈如梦初醒,与谷倩莲再次跃上车辕,一起驱车前行。
  车厢里。
  杨行舟摇头失笑:“人说这剑僧不舍,乃是八派第一,真实修为已经超过无想僧与不老神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能不能比得过无想僧和不老神仙,我不知道,但是若十八种子高手都像沙千里和程望这等修为,那这不舍确实能算的上八派第一人了!”
  厉若海冷哼道:“负心薄情之辈,即便修为再高,也依旧被人看不起!”
  他一直将双修府谷凝清视为小妹,这不舍令谷凝清如此伤心,厉若海自然不会对不舍有任何好感。
  马车继续前行,等到了武昌府时,中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但无论是杨行舟还是厉若海,都对外界反应毫不在意,便是风行烈也久经战阵,对道路两旁之人的指指点点毫不在意。
  只有谷倩莲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车辕上待着,钻进车厢里躲避。
  此时的武昌府已经聚集不少白道高手,杨行舟废掉何旗扬的事情传到武昌府之后,有不少人都想对杨行舟出手,但在最后关头都被不舍叫住,待到沙千里被杨行舟音杀之术打伤的消息传来时,这些白道高手才大惊失色,没想到激战庞斑受伤之后的杨行舟竟然还有如此惊人本领。
  同时也知道了杨行舟与毒手乾罗也关系匪浅,如此一来,厉若海、杨行舟、乾罗这三人合在一起,怕是庞斑都要退避三舍,他们白道八派联盟但凡有一点脑子,都绝不会招惹这个可怕人物。
  别说是何旗扬被废掉武功,便是十八种子高手被活活打死,他们这口气到底要不要出,都还得另说。
  马车到了港口,杨行舟等人一起下车,早就有一艘船从港口等着,一名矮矮胖胖的老者从船上走下,见到厉若海之后,双目通红,哽咽道:“门主,我还以为您身遭不测……”
  厉若海冷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妇人姿态?我最恨这种软弱之辈。”
  这老者急忙忍住眼泪,道:“是,是我太激动了。门主,船只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风行烈对杨行舟介绍道:“杨大侠,这是我师尊门内四大长老之一的商良长老。商大叔,这是杨大侠,若没有他出手相助,我和师父怕是难以生还。”
  商良急忙向杨行舟行礼,道:“多谢杨大侠出手,我邪异门上下感激不尽!”
  杨行舟知道这商良有个绰号,叫做“笑里藏刀”,武功智谋都是上上之选,难得的是对厉若海忠心耿耿,原著中厉若海战死之后,商良便认风行烈为少主,一直伴随左右。
  当下受了此人一礼,随着商良进入港口停靠的一艘大船。
  风行烈踏上大船之后,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足轻颤,若不是身边谷倩莲反应快,整个人都要掉下船去。
  在谷倩莲发出惊呼之时,厉若海脸色一变,伸手抓住风行烈的肩膀,瞬间跨过两丈距离,来到大船正对着甲板的房间之内,将浑身抽搐的风行烈缓缓平方在木板上,面色阴沉。
  杨行舟也吃了一惊,来到风行烈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一脸凝重:“厉兄,我昨日才说过可保行烈一月无虞,却没有想到他体内隐疾现在便开始发作,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当真了得!”
  风行烈成为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的炉鼎之后,体内一直盘旋着一股无法驱逐的阴寒诡异的真气,无法化解,无法逼出,随时都有性命之危。
  杨行舟曾为风行烈施展针灸之法,又灌了他一瓶护心丹药,自认能保风行烈一月之内安然无恙,却没有想到,只是两天时间,风行烈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将杨行舟的脸打的啪啪响。
  他此时没有时间感到惭愧丢人,说话之间,手中已然多出了几根银针,一手撕开了风行烈的衣衫,另一只手已经将几根银针扎进了风行烈的几个要穴之上,护住了他的心脉和几处关键部位。
  银针扎上之后,风行烈停止了抽搐,但却毫无神智,若非胸口还有些微起伏,真会教人以为他已死了。
  谷倩莲在旁边焦急的手足无措,眼中含泪,焦急道:“厉大叔,杨大侠,行烈到底怎么了?”
  厉若海不搭理谷倩莲,对杨行舟道:“这逆徒的心法是我言传身授,我对他体内真气流转比他自己都要清楚几分,听到他成为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的炉鼎之后,我曾探寻过他体内真气异状,发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寒之气,正侵蚀着他的经脉,若不加以阻拦的话,不出几日,他必定功力尽散、精枯血竭而亡。”
  杨行舟道:“所以你耗费真气,为他强续绝脉,护住了他的性命。”
  厉若海道:“不错,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这几天虽搜尽枯肠,仍无法明白庞斑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而且若不是这逆徒体内还有一道奇怪的气息在他心脉盘旋,即便是我将他经脉强行续起,他也无法运用任何真气。”
  他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这一道气息充满了勃勃生机,恐怕也就是因为这一道‘生气’,才使他躲过了灭鼎生的奇祸,也使庞斑差了一线,不能得竟全功。”
  杨行舟见厉若海神情古怪,问道:“厉兄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厉若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忽然摇头笑道:“杨兄,我生平只遇到两个对手,第一个其实不是庞斑,庞斑只能算是第二个对手。我在输给庞斑之前,便已经在精神角力上输给了第一个古怪的人。当初这逆徒也就是因为要搭救那个人,才叛出了邪异门,成为了所谓的白道第一青年高手。没想到也是那个人在这逆徒体内留下了一道生气,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说到这里,呆呆出神:“这逆徒将他救出之后,那人将刀交给了风行烈,自己却住进某一名山的一个山洞里,闭关不出,双方再无接触。他在那个时候难道就知道庞斑要将这逆徒当成炉鼎?他为什么能提前知道?要是这么说来,他早就在这逆徒体内留下了先手,就连庞斑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厉若海双目越来越亮,扭头看向杨行舟:“杨兄,等你我伤势见好,我带你去见一个奇怪的人。”
  他对杨行舟道:“这个人在中原并不怎么出名,但是他的父亲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跃马虚空,破碎而去,留下好大的名声。”
  杨行舟讶然道:“你是说鹰缘大喇嘛?”
  厉若海道:“你也知道他?”
  杨行舟笑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此人?他是传鹰和白莲珏所生的儿子,是布达拉宫内不懂半点武功,但禅功道行却最高深的喇嘛僧王。此人据说以前也会武功,而且高明到了极点,足以碾压藏区任何高手。可是在得到其父的后背刀之后,一夜之间,将自己的武功悉数忘却,转而专心禅定功法,道行高深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他兴致勃勃道:“藏区还有一个叫做红日法王的大高手,武功智慧超绝群雄,但却连见一眼鹰缘的勇气都没有。嘿嘿,一个人的道行竟然能高深到如此玄妙的地步,当真不可思议。看来厉兄说的第一个对手,便是这鹰缘活佛了吧?”
  厉若海道:“杨兄消息当真灵通,不错,我当时遇到鹰缘之后,便知此人不凡,尤其是他背后的鹰刀透露出极为古怪的气息,引起了我的注意,将他请到了门中交流,后来我与他打了一个赌,结果自然是我输了。若不是逆徒把他救走,我当时还真难以收场。”
  杨行舟好奇道:“那把鹰刀厉兄就没有取来看上一眼?”
  厉若海惊讶的看向杨行舟:“杨兄,修为到了我等境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是鹰刀里有着破碎虚空的大秘密,但与我等又有什么裨益?若是起了贪欲观看,反倒坏了自己的修行。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懂,为何还要询问?”
  杨行舟嘿嘿笑道:“你和浪翻云等人,即便是鹰刀送到你们身边,你们都懒得看上一眼,那是因为你们都超越了‘贪念’这沉浸于物欲彼我的层次,都已经明白了自己要走的路,所以不敢分心。但我跟你们的路不同,我这人比谁都贪心,权力,地位,金钱,美女,无一不是我喜好之物。这鹰刀有如此大的来头,我又怎能错过?”


第五百零七章 彩蝶展翅
  “看来杨兄确实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厉若海深深看了杨行舟一眼,道:“鹰缘当初将鹰刀交给这个逆徒之后,便寻了一个山洞闭关苦修,至于这逆徒到底将鹰刀交给了谁,只能等他让他亲自告诉你了。”
  杨行舟笑道:“不急,不急。其实鹰刀内蕴含的武功心法无外乎就是昔日传鹰在地底得到的战神图录和破碎虚空的法门。战神图录上的功法虽然强大,却也未必就比我等的功法强到哪里去,真正厉害的是最后一招的破碎虚空。但是以传鹰的智慧和鹰缘的道行,他们怎么可能会允许最后一招存在尘世间?便是传鹰不抹去,鹰缘也不会允许这一招流传下去。”
  昔日大侠传鹰与碧空晴、凌渡虚等高手在蒙人思汉飞的包围下闯进惊雁宫,很多高手都死于思汉飞之手,最后只有传鹰进入地宫,获得了传说中的战神图录,出来后大战魔宗蒙赤行,与千军万马的包围中击杀思汉飞,跃马虚空,肉身成圣。
  传鹰之所以能够破空而去,所有都知道这肯定与战神图录有关,但战神图录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神奇武学,世间并无人能真正知晓。
  不过既然事关天道奥秘的神奇武学,自遭鬼神相妒,就大数而言,不可能会有太多的人知晓,杨行舟说这鹰刀中破碎虚空的最后一招肯定不会轻易留在世间,厉若海深以为然。
  如果连最后一着都没有的话,这鹰刀对于浪翻云、厉若海、庞斑等人来说,那就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们都是已经贴近最后一步的绝世高手,每个人都明了自身,都有自己独特的道路,就像是一群登山之人,分别从高山不同的方向往山顶攀登,他们距离山顶只差一步之遥。
  如果这个时候听说有一个人已经探索出了一条直达山顶的道路,对他们这些即将到达山顶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他们不可能再从原路返回,去走另一条路,时间、精力、寿命。心态等等因素,都不允许他们有从头选择的机会。
  所以鹰刀对于厉若海等人而言,半点用处都没有,同理,杨行舟与厉若海是同一层次的人,按道理来说,对杨行舟自然也该无用才对,见杨行舟想的如此通透,剖析的也如此明白,可是言语之间还是对鹰刀生出极大的占有欲,令厉若海很是好奇,道:“既然如此,杨兄为何还对鹰刀这么感兴趣?”
  杨行舟道:“我说了,咱们路不同!我修行的功法极为奇怪,只有修行的武学法门越多,我本人的功法就会自动衍变为更高深的武学,炉养百经,真火凝练,最后提取最为精华的一部分,化为最适合我的功法。况且这鹰刀来历如此大,自然有诸多神奇,我门下弟子众多,我即便是不需要,也能传给我的弟子。好好的一个宝贝,何必要弃之如履?”
  厉若海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杨行舟说的也没错,天下间也就只有厉若海、浪翻云、庞斑等寥寥几人对鹰刀不感兴趣,因为鹰刀对他们毫无用处,可是对于其余的人来说,这鹰刀足以令所有人都生出贪心。
  昔日大侠传鹰的厚背刀,只是这来历就足以令人热血沸腾,尤其是传闻其中藏着破碎虚空的大秘密,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韩府案中,马俊声杀死谢青联,陷害韩柏,起因就是争夺鹰刀所致,这鹰刀不仅仅令这些年轻一代起了贪心,便是十八种子高手中,也有很多人想据为己有,这就相当于武林中记载有绝世神功的武学秘籍,引起哄抢厮杀,实属寻常,若是没人觊觎反倒不正常了。
  旁边谷倩莲见厉若海与杨行舟只是谈什么鹰刀,却绝口不提怎么治疗风行烈的隐疾,忍不住掉泪道;“厉大叔,行烈到底怎么样了?”
  厉若海站起身来,看了谷倩莲一眼:“小莲儿,你放心,行烈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等返回双修府,让烈兄看一下,相信一定能将他医好。”
  杨行舟也起身叹道:“可惜我现在真气要压制伤势,不能长时间动用,否则的话,行烈这孩子的伤势我未必就治不好!”
  谷倩莲嘴巴撇了撇,对杨行舟的话已经不怎么信服了。
  之前杨行舟说可保风行烈一月无虞,这才过了两天,就成了这个样子,可见他说话是如何的不靠谱。
  火马已经将战车拉到船上,独角青鳞兽也随之来到甲板,引发船上一阵骚动,船员们都没有见过这种神奇的动物,有两个甚至直接跪地,高喊“麒麟祥瑞”,被商良呵斥之后,这才战战兢兢的开始干活。
  船身开始摇动,在涌起薄雾的大江上缓缓离开港口,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行。
  庞斑负手立在花园的小亭,默默望着亭外小桥下潺潺流过的溪水。
  一只蝴蝶合起翅膀,动也不动停伏在溪旁一块较高耸起的小石之上,令人无从知道它翅膀上的彩图究竟是何等美丽。
  想要看到彩图,只有等待她飞起的刹那。
  轻若羽毛的步声传来。
  方夜羽肩宽腿长的身形映入眼帘。
  蝴蝶依然动也不动。
  他直抵亭内,先行大礼,才肃立道:“师尊!”
  庞斑转过头去,看向自己这个弟子:“乾罗去了哪里?”
  方夜羽道:“乾罗自从昨天离开黄州城,便已经消失不见,手下人没能跟得上他。”
  庞斑摇头笑道:“黑榜高手,有哪个是易于之辈?跟丢了正常,跟的上才奇怪。夜羽,你脚步迟疑,眼神散而不凝,当有疑难之事,说吧,是什么事情让我这徒儿也生出难以决断之感。”
  方夜羽浑身一震:“师尊看出来了?”
  庞斑仰首望往像个大红车轮般快要没于墙外远山处的夕阳,眼中抹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痛苦。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静庵啊静庵,只有你才能向我出了这磨一道难题。”
  方夜羽惊的差点要当场跪地,对老师的无上智慧生出高山仰止般的钦佩之情,他这次来找庞斑,便是因为慈航静斋女弟子秦梦瑶插手武林中事,对他的计划产生了巨大的阻碍,若是寻常之辈,胆敢阻挠方夜羽的计划,肯定会被他围剿杀死。
  可是庞斑与言静庵的关系非同寻常,给方夜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秦梦瑶怎么样,这次前来,便是想要询问庞斑,自己当如何处理与秦梦瑶的关系。
  现在他还没有张口,庞斑便已经洞悉了一切,魔师的智慧果然不凡。
  方夜羽低下头来,轻声道:“师尊,非但秦梦瑶下山阻挠徒儿,近日八派联盟十八种子高手也在实行潜浅水行动,准备出手对付师尊,到底怎么应对,还请师尊示下。”
  庞斑像是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落在石上的蝴蝶处,他丝毫不奇怪蝴蝶仍在那,因为由方夜羽进门开始,他的耳朵从没有片刻放过那蝴蝶,并没有听到振翅的声音。
  他仍然看不到蝶翼上的图案。
  “浅水行动?龙游沙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把庞某当成浅水的神龙,那是首先把自己当做了虾米,可见连制定这个计划的人,自己都毫无自信。我给了他们二十年的时间,但是现在相比二十年前,也好不到哪里去,非但无可战之人,亦无可敬之辈。”
  庞斑面容变得冷酷起来,冷声道:“好,我这便会一会这些十八种子高手,看看八大联盟在这二十年内到底培养出来什么样的货色!”
  方夜羽双目亮起,只要师尊出马,白道这些所谓高手,已经注定了一败涂地。
  到时候只要他在暗中埋伏,保管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扫清了统一武林的绝大部分障碍。
  正兴奋时,便听到庞斑淡淡道:“赤媚来了,有他在你身旁,除非是浪翻云来了,否则他可以助你应付任何事。”
  方夜羽愕然道:“师尊!”
  庞斑淡淡道:“等与这些种子高手会上一面,我便要回宫了。”
  他对方夜羽道:“杨行舟与厉若海,在一年之内,伤势绝对痊愈不了,对你的行动可能造成阻碍,但也不至于破坏太大。厉若海你大可以放心,你还不被他放在眼中,他不会对你出手。你真正需要小心提防的人,是杨行舟!”
  说到这里,轻轻吹出一口气,像一阵清风向蝴蝶卷去。
  蝴蝶一阵轻颤,终耐不住风力,振翅飞起,露出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绘出来的艳丽图案。
  “杨行舟就像这只蝴蝶,只有他主动展翅,才能看清他背后到底是什么图案,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惊动他为好。”
  庞斑这位盖世魔君看着飞去的蝴蝶,眼中罕见的流露出迷离之色:“此人当时在迎风峡出现的诡异之极,坐骑的样子更是前所未有,为师回想他当时忽然出现的情形,至今仍感到难以索解,不可思议。”
  他背对方夜羽,柔声道:“这人来历神秘,心狠手辣,兼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下毒、暗器俱都精通,普天下恐怕也只有我和浪翻云能对他造成震慑。但只要你不蠢的去招惹他,相信他也不会闲的故意针对你。”
  方夜羽心中一凛,对前日出手攻击杨行舟的事情忽然生出后悔之心。


第五百零八章 天作棋盘星做子,何时跳出棋局
  雾锁长江。
  风一阵一阵吹来,却吹不散谜般的雾,只是使人更感苍凉。
  风帆猎猎作响。
  船速加快。
  雾也给吹散了点,视野扩远,只见前面有个急湾,水势更猛了。
  忽然又一阵浓雾涌来,霎时间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
  商良站在船头,运足目力扫视四周,当此浓雾江之时,稍有不慎,大船就有可能触礁而沉,面临极大的风险。
  其实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雾锁大江的情景,一般船儿都会就近找一个港口停了,静待大雾转小,才会继续前行,只是少主风行烈状态不佳,而厉若海又急于返回双修府,去见一下有着过命交情的烈震北,想要陪他走过最后一程。
  烈震北自幼便患上绝症,为求续命,从小就开始学医,有句话叫做医者不自医,但是这句话放在烈震北身上却不适用,此人天赋才情,远超常人,竟然凭着对医道上的高深造诣,硬生生的延续了自己几十年性命,只是人力有时而穷,他曾与厉若海是至交好友,曾对厉若海说过,今年便是他殒命之期,不可能撑到年底。
  厉若海本以为自己会先他一步而去,这次得杨行舟相助,活得性命,第一个想要见的便是烈震北这位挚友。至于医治风行烈倒在其次。
  谷倩莲对杨行舟的医术看不起,但厉若海却知道杨行舟的医术并不比烈震北差,只是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太过诡异奇特,才让杨行舟判断失误,只要给杨行舟一段时间摸索,再等他伤势痊愈,合二人之力,为风行烈解决体内隐患算不上太大的难题。
  厉若海真正担心的还是烈震北。
  虽然早已经将生死看淡,可是当明知一个挚友即将离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时,厉若海心中依旧有一种说不出来无力感。
  他曾见过不少死人。
  人死之前与人死之后,并无太大的变化,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上一刻还活着,下一刻便已经死了。
  这生与死之间到底差了什么?
  他站在大船的大厅里,负手看向船尾处破开的波浪,轻声叹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杨兄,这滔滔江水,就如同时间的洪流一般,一路东去,再不复回。少年时,我曾多次想象壮年之后的自己将会成为什么样子,如今再回首已百年身,如今的模样,也不是我昔日想象的样子。”
  厉若海手指长江,道:“千年之后,又有谁能知道,你我二人曾在这江上船尾谈笑?有人说,圣人立功、立德、立言,是为三不朽,可是人都死了,昔日言语功德也免不了被后人篡改,又何来不朽?若不能跳出这天地棋盘,终究还是免不了冢中枯骨的下场!”
  杨行舟道:“厉兄一向锐气逼人,今日为何这么悲观?”
  他凭栏远眺,即便是雾气浓厚,依旧无法挡得住他的目光:“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厉兄,你我生在天地间,天为棋盘星做子,万物之中,只有人才有跳出棋盘做棋手的可能。上天已经待我等不薄,机会给了,能不能把握住,就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厉若海听双目亮起,失声道:“没想到杨兄还有如此才情,竟然出口成章!不错,大浪淘沙,方向英雄本色,突破天人之道,岂能让庞斑专美于前!”
  便在此时,两人同时转身,看向船头位置。
  浓雾里,一艘大船,由弯角处冲出,眨眼间填满了前方的视野,急速撞来。
  砰!
  船身巨震。
  谷倩莲的声音从大厅里传来:“撞船啦!”
  对面的大船比杨行舟所在的这艘船还要大上一号,鼓足了风帆,速度极快,尤其是前方的撞角包裹以厚厚的铁板,有着惊人的破坏力,瞬间撞坏了杨行舟所在的船体,陷入几尺多深。
  对面这艘船不像是商船,而是战船。
  商良气急败坏的怒喝声在船头响起:“眼睛瞎了啊!大雾天气,竟然还开的这么快!”
  对面船上也几乎同时响起怒叱声,一名老者的声音传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江上有风,又有雾气封锁,这老者的声音却是平稳之极,传到众人耳中毫无半点含混,只凭这一点,便知道此人内功修为极高,旁边大厅里谷倩莲惊讶的声音响起,飞快跑到厉若海身边,紧张道:“厉大叔,好像是刁项的声音!”
  厉若海看向前方的船只,道:“哦?刁项?魅影剑派的门主刁项?”
  谷倩莲道:“肯定是他,我记得他的声音!”
  魅影剑派与双修府一向是死对头,发生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恶战,谷倩莲曾远远见过魅影剑派门主刁项,熟知他的声音,此时一听便知是他,不由得不紧张。
  刁项的儿子,魅影剑刁僻情前段时间刚被谷倩莲用计打成重伤,此时仇家见面,若是被刁项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可就惨了。但是转念一想,厉若海和杨行舟都在身边,刁项再厉害,怕是也无法对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里,勇气顿生,对厉若海道:“厉大叔,这魅影剑派是江湖三大邪窟的人,行事一向霸道,咱们的船被他撞坏了,怎么也得让他们赔!”
  其实心中想的是让厉若海最好能将刁项就此灭掉,日后双修府便少了魅影剑派这个大敌,但是想到厉若海此时身负重伤,杨行舟也是半个伤者,便是风行烈都半死不活,因此这个想法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而不敢真的提出来。
  但她只是想而不敢做,杨行舟却没有这个顾虑,骂道:“赔?大江上怎么陪?既然是三大邪窟,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直接灭掉他们,把他们的船抢过来便是!”
  眼看自己所处的大船已经开始进水,杨行舟不敢耽误,陡然发出一声长啸,船舱上空火光一闪,火鸟已经飞到他的眼前,杨行舟提起长枪跨立鸟背,火鸟一声唳啸,向对面站船上飞去。
  谷倩莲看的艳羡无比,喃喃道:“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大鸟就好了!到时候在空中飞来飞去,多好!”
  厉若海看了谷倩莲一眼,吩咐身边船员:“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换船,小莲儿,把行烈扶过来。”
  谷倩莲奇道:“厉大叔,这就要登船吗?杨大侠还没有把对面这船夺过来呢。”
  厉若海淡淡道:“有杨兄出手,魅影剑派的人能挡得住他一百个呼吸,就足以对得起他们三大邪窟的名头了!”
  谷倩莲骇然道:“这杨行舟这么厉害?”
  她从心中一直不服气杨行舟,老觉得杨行舟是个色鬼,吃喝嫖赌,行事毫无宗师气度,不像厉若海与风行烈谦谦君子,行走坐卧都有一股远超常人的自律和修养。
  现在见厉若海对重伤后的杨行舟如此评价,谷倩莲此时才想起,原来杨行舟是一个完全不逊色于厉若海的超级宗师高手,可诡异的是,她一直都生不出“此人是宗师级大高手”的感觉来,总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
  厉若海看向谷倩莲,笑道:“小莲儿,你是不是一直有一种杨行舟武功很一般的感觉?”
  谷倩莲急忙点头,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这正是我准备日后带杨兄去见一下鹰缘的关键所在!”
  厉若海向前方大船,此时杨行舟已经落在对方船头,对方甲板上呵斥上传出,但顷刻间化为惨叫,惨叫也是瞬间消失,落水声开始响起。
  “杨行舟的精神修为可怕到了极点,竟然能在不经意间影响到身边之人,连小莲儿你这种人都能被不知不觉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完全不觉地他有多么可怕。这才是他真正的可怕之处。”
  前方船舱里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阁下到底什么人?为何对我魅影剑派出手?”
  杨行舟清朗的声音随之应道:“撞了老子的船,还这么横?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留下船来!”
  “我把船给了你,我们怎么办?”
  “我管你们怎么办!只要把船留下就行!”
  砰砰砰!
  一连串气劲交击声与痛呼声相继传来,杨行舟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咦?你这婆娘渔网很有点意思啊!”
  谷倩莲低声对厉若海道:“刁夫人的武器就是一把红色的渔网,平时束在腰间,出手时就化为一片渔网,当初作战,抓住过不少我们的人,非常厉害。”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声,杨行舟哈哈大笑:“这渔网归我了!好剑法,好剑法,你便是刁项?只要把剑谱留下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谷倩莲心中砰砰乱跳:“刁夫人被他打死了?他怎么还向刁项要剑谱啊?”
  厉若海道:“杨兄为人潇洒不羁,他可能只是好奇对方的剑法而已,这魅影剑法再厉害,还能比得过杨兄的剑法?当初我可是感应到他曾以剑法应对庞斑,那剑法才叫真正的了不起!”
  片刻之后,对方船上打斗声消失,杨行舟的身子从甲板上探出:“好了,厉兄,你们上来吧!兄弟这次去双修府,正愁没有见面礼,这魅影剑派的几个家伙就当是礼物了!也不知双修府主喜不喜欢。”
  厉若海看向谷倩莲,笑道:“想来她们一定是喜欢的。”


第五百零九章 指点
  当厉若海与谷倩莲顺着软梯踏入魅影剑派的战船时,入目的便是被捆绑在甲板上一群男女,杨行舟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扫视四周,颇有横扫八方六合之势,笑道:“这船不错!”
  随后发出一声呼啸,片刻之后,赤焰火龙驹拉着火焰战车从之前的船上向这辆战船上冲来,火鸟双爪抓住车顶,独角青鳞兽独角订在车后,一起发力,“呼”的一声,已经连马带车,落在了战船空出的地方,压死了两个躺在甲板上的人。
  谷倩莲眼尖,惊呼道:“啊,压死人了!”
  厉若海关心的却是红马拉车腾空的神俊之处,对于死人却浑不在意,他本就不是善男信女,为人心狠手辣,死几个人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火马也火鸟和独角青麟兽三个鸟兽竟然配合的如此默契,将一辆沉重的马车带的飞出几丈高,落在大船之上,这等神俊马儿才是他心中的宝马良驹,比他死去的蹄踏燕可要强多了。
  可惜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马儿都是杨行舟的,厉若海看了几眼便即不看,他连鹰刀都不放在眼里,这火马虽然神俊,但也只能让他生出几分感叹罢了,并不会生出讨要之心。
  相比厉若海关心车马,谷倩莲关心的却是船上的人,她亲眼看到一名脸色惨白的青年被马车硬生生的碾死,而这青年正是号称“魅影剑”的刁辟情,当初追杀了谷倩莲大半个月,最后才被谷倩莲以毒药麻翻,现在倒好,估计身子骨还没有好利索,便被马车碾死了,堪称是死的毫无尊严。
  但这刁辟情在谷倩莲眼中已经算的上高手,可杨行舟却完全无视了此人,在杨行舟眼中,能够挡得住他一枪之人,才能被他正眼相看,否则的话,他根本就没兴趣理会对方的死活。
  此时甲板上一个中等身材,留着长须,年约五十,儒服打扮的男子披头散发的躺在那里,放声大叫:“情儿!情儿!你怎么了?”
  听声音正是刚才第一个开口发声的男子,不用谷倩莲说,杨行舟也知道此人必然是魅影剑派的门主刁项,此人剑法确实有几分水准,一连接了杨行舟雷霆般的三枪,方才吐血倒地,修为之高,不比十八种子高手差多少,甚至比冷铁心之流还犹有过之。
  但是整个船上,最厉害的反倒不是刁项,而是一个白发老太婆,看着颤巍巍风一吹就倒,实则极为了不起,被杨行舟接连七枪,方才将其打死,比刁项都要高明不少。
  要知道此时杨行舟龙象波若功大成,双臂一动,便是万斤巨力,这老太婆竟然能接的住杨行舟七枪,足以傲视江湖,堪称女中高手,便是方夜羽也不过是能硬撼杨行舟十几枪而已。
  “瞎吵吵什么?”
  杨行舟走过去,一脚将刁项踢晕:“死个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当下吩咐商良等人接管这座战船,船上众人该杀的杀,该扔的扔的,愿意投降的便留下来,调转船头,向前方行进。
  这一次魅影剑派倒了八辈子血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便招惹了杨行舟这个煞神,以至于被莫名其妙的灭了门。
  一直到大船继续前行时,谷倩莲都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喃喃道:“魅影剑派与我们双修府打了这么多年,双方一直无法奈何对方,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灭掉了……”
  自此才知道杨行舟到底可怕到了何等程度。
  重伤之躯尤自能做出如此壮举,若是伤势痊愈的话,那又将是何等光景?
  战船继续航行。
  行了大半日时间,雾气渐渐消散,江面为之一清。
  鄱阳湖到了。
  双修府就在鄱阳湖的迷离水谷。
  风行烈已经醒来,谷倩莲正班了一个小凳子与他一起坐在甲板上欣赏鄱阳湖的水景,远处海天一色,清风送爽,襟怀为之一畅。
  厉若海与杨行舟正在旁边饮酒。
  “厉兄,我这酒水可是贡品,寻常之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喝到这般好酒。”
  杨行舟手持一个银色的酒瓶,为厉若海倒了满满一杯美酒,笑道:“长江遨游,把酒临风,不亦快哉!”
  厉若海见他从马车里取出美酒,还有诸般零食,火腿、蜜果、肉干、五香豆等诸般下酒菜,心中越发好奇。
  寻常人行走江湖为求爽利,一般都很少带多余之物,一般带着火镰等应用之物和银两兵器之外,都不会再带别的东西,可杨行舟不但带着酒水和下酒菜,还带着棋盘、茶叶、不少书册,以及换洗衣服和诸般瓶瓶罐罐,就连车厢后面竟然还存有不少活物,据杨行舟说,那是他养的毒虫。
  厉若海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微微眯眼,轻轻叹息:“杨兄,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本是寻常事,可是对你来说,竟然成了如此享受的一件事。有战车歇息,有美酒佳肴,有良驹拉车,还有书册解闷,你这哪是闯荡江湖,你这分明就是四处游玩啊!跟你相比,我这几十年都算是白活了!”
  厉若海时年四十八岁,正当壮年,平素刻苦修行,不重享受,从未像杨行舟这般耽于享乐,这次见到杨行舟,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行走江湖还能如此惬意。
  杨行舟哈哈大笑:“一个人行走江湖,朝不保夕,若是还不能对自己好一点的话,那人生在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万一突然被人干掉了,却连一天享受都没有,那死的才叫不值得!”
  厉若海纳闷道:“按道理来讲,武道高手沉迷酒色,修为一般不进反退,谈应手与莫意闲便是其中之人,他们若是不整日沉迷酒色,也不至于联手都不是浪翻云的对手。可是我观杨兄酒色财气,全都沾染,却依旧保持着身体的巅峰状态,这等修行当真令小弟难以索解。”
  杨行舟笑道:“兄弟好酒,但不酗酒,好色但不急色,常有功名利禄之心,但也辅以治国安邦之策,张弛有度,而不是一心沉迷。况且人若是无有一点爱好,那与铁石何异?没有嗜好,如何能体会到属于‘人’的那些基本特质。”
  他站起身来,看向远处水波,悠悠道:“浪翻云深情而好酒,庞斑绝情而好色,百年前传鹰也曾多年风流,与诸多女子发生过种种关系,便是无上宗师令东来,也有不少爱好,风水堪舆,诗词书画,俱都精通,可以说是爱好极多,但也没有耽误他们破碎虚空,追求天道的行程。厉兄,你终日苦修,身体已经达到人体的极致,按道理来说,你的修为应该无人能比才对。可你偏偏败给了庞斑,这又是为何?”
  杨行舟这句话也是厉若海的疑惑。
  他苦修多年,自认体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之境,本不会有任何人能高过他,庞斑即便是再厉害,可最多也就只是比他强一点而已,没道理比自己高太多。
  可是事实上,他在面对庞斑时,才发现双方竟然有着难以置信的差距,明明对方在体力上不比自己高明多少,但在真气运用和手段施展上,却比厉若海玄妙了太多。
  两人的实力似乎只有一线的差距,但这一线之差,便成天堑鸿沟,极难越过。
  厉若海自从败给庞斑之后,终日苦思冥想,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比庞斑差在哪里,但总是感到有一层迷雾挡在眼前,难以想清楚具体原因。
  直到今天听到杨行舟一席话之后,心神大震,霍然站起,仰天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我成也苦修,败也苦修!一昧束缚自己,反倒走了极端!”
  他对杨行舟深深一揖:“多谢杨兄指点!来日小弟若是有成,全拜杨兄今日赐教!”
  杨行舟将其搀扶,道:“厉兄何必多礼。”
  正要多说时,商良走了过来,对厉若海道:“门主,前方有六艘官艇追了过来,不知何故。”
  厉若海转身看去,之间远远的六艘官艇正快速靠近,这些官艇,除了旗帜是官家旗帜外.上面一个穿官服的人也没有,每艘艇上都站了几个人,对着自己这里不住挥手示意。
  厉若海心中一动:“看来这魅影剑派的人竟然与官府还有勾结,这些官船只认识刁家的船,而不认船上的人,倒要看看他们过来要说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让商良将战船速度降低。
  片刻之后,六条官艇扇形般由后方包围上来。
  其中一艇排众而出,直追而来,到了和他们的快艇相距丈许,才减慢速度,保持距离。
  站在船头是一老两少三人,脸目陌生,无论是风行烈还是谷倩莲,都不曾见过,极为陌生。
  那老者大喝道:“我乃大明驻都阳神武水师统领胡节驾前右先锋谢一峰,刁老哥可在船上?小弟说好的货物,你们可带来了?”
  杨行舟与厉若海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魅影剑派与官府中人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更不知道这谢一峰口中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杨行舟有点不耐烦,低声道:“厉兄,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这官员与魅影剑派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肯定不是好东西,刁家我都拿下了,这谢一峰干脆一并杀死算了!”


江海横流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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