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谎言

　　“怎么，想抢？”
　　李昂一扬灯笼，轻巧避开蝮虫伸过来的手掌，冷笑道：“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我寻思你搁着演话剧呢？
　　蝮虫默默地收回手掌，右侧眼球乱颤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在表现他的情绪波动。
　　李昂完全没有理会蝮虫，看向围绕着长杆站立的其他两道身影，随口问道：“那两位是？”
　　“他们也是组织里的成员，你不认识，不用管。”
　　蝮虫摇了摇头，淡漠地看着李昂，声线逐渐转冷，“我记得濮德川吩咐过你吧，要配合我们的工作。难不成，你要背叛？”
　　濮德川，自然就是祭酒的那个上级的名字。
　　可惜，蝮虫似乎并不知道那位仁兄的大半部分现在已经葬身大海、喂鱼去了。
　　“濮先生当然吩咐过，我也没打算背叛昙花。”
　　李昂脸色一正，伸手护住灯笼，严肃道：“只是，他可没告诉过我接头人长什么样子。如果你不是接头人，而是被特事局成员冒名顶替的，那怎么办？
　　我可不能亲手断送昙花的希望啊！”
　　“……”
　　蝮虫好一阵无语，要不是怕大打出手会对仪轨造成什么未知影响，恐怕他现在早就使出各种手段，直接除去眼前这个废话连篇的“同伴”了。
　　他沉默了一下，头顶处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行字迹。
　　不急不缓地显露出自己的玩家信息。
　　【千禧黑巫·蝮虫】【Lv15】
　　蝮虫竟然是名Lv15级的玩家！
　　要知道在击杀了执爵、怨魔、咕噜噜咕之后，李昂的经验值增加了900点，这才提升至了Lv13级别。
　　蝮虫的高等级，意味着他成为玩家的时间更早，经历了更多的任务，不是那种没战斗经验、一触即溃的菜鸟。
　　而且，由于昙花组织笼络了大量的富豪，编织了遍布全球的人脉网络。依靠权力网络，收集了不少的超凡物品，
　　蝮虫作为昙花内部高级成员，又是此次计划的最终执行者，身上的技能装备道具绝对不会少。
　　哪怕李昂这边玩家数量占据优势，真打起来，估计也占不到什么明显。
　　更何况，现场的另外两道身影还没有展露信息。
　　“我就是蝮虫。”
　　面容苍白的男子低沉说道：“这回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嗯。”
　　李昂点了点头，却完全没有交出灯笼的意思，“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你被特事局精神控制了怎么办？
　　万一你的脑子被敌人蛀空了，现在正有个小人在你的大脑里面利用摇杆操纵你的行为怎么办？”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蝮虫忍住了斥责的冲动，冷冷道：“你想怎样？”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李昂扬了扬灯笼，笑着说道：“我是依靠着这盏宫灯，才勉勉强强从雾境入口处，顺着通道来到这里。
　　你们又是怎么从特事局据点里面‘偷’出这么多普通人，又是怎么带着他们来到了囚魔窟的底部。”
　　“……”
　　蝮虫扫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他非常怀疑眼前这名“祭酒”的状态。
　　昙花组织对于此次计划极为重视，给予祭酒与执爵的，也都是在他们那个等级能使用的最强装备，按理来说应该不可能被其他队伍所淘汰或者重创。
　　但玩家群体藏龙卧虎，能够以孤狼身份、碾压大型隐秘组织成员的强力玩家，蝮虫也不是没有见到过。
　　不管对方所说的“在死斗任务中遭遇敌方玩家精神攻击”是真是假，恐怕都不能再予以信任。
　　想到这里，蝮虫心中一动，缓缓解释道：“你想知道么，呵，告诉你也无妨。
　　其实，我们在售卖出去的所有昙花1型、2型药剂当中，都注入了诅咒。
　　这种诅咒放在平时是检测不出来的，就算是特事局也无法察觉到异样，
　　只有当患者看到或者听到特殊信息内容的时候，才会触发诅咒，将患者转变为显性的诅咒载体。
　　表现在现实世界，就是这些患者的理性意志，都会被潜意识当中的本我所取代，由野兽本能所主导。
　　这样的普通人，经历了昙花药剂的触发之后，本身就有了妖魔的特征，可以被一件完美级别的、名为‘负魔舟’的一次性道具装入其中。
　　我就是靠着这件道具，轻松写意地在特事局眼皮子地下，带走所有普通人。
　　又因为这些普通人有了妖魔特征，被囚魔窟判定为是低等级不入流的妖魔，也就能直接进入囚魔窟内部。
　　至于我们是如何到达囚魔窟底部的……
　　呵呵，这主要还是岿阳派的功劳。
　　他们在数百年前就预计到了蜃龙的离开，早就设下暗子，将一只带有特殊道具的妖魔投放进囚魔窟内，用虫茧将其包裹，防止其被蜃龙雾气消磨殆尽，
　　直至时机成熟，虫茧裂开，那头妖魔身上带着的特殊道具就能自动触发，作为传送锚点，将我们直接转送进入到囚魔窟的最底层，
　　你明白了……”
　　“吗”字尚未出口，蝮虫骤然暴起，隐藏在黑袍之下的手掌，化掌为拳，朝着李昂一拳轰来！
　　这次计划对于昙花而言至关重要，不管眼前的祭酒有没有叛变，他都必须将威胁提前消灭在摇篮当中。
　　主持仪轨的三人当中，有两名昙花高级成员，还有一名就是他刚才所说的、在数百年前就被投放到囚魔窟当中的妖魔。
　　这三人的等级都比祭酒要高得多，只是仪轨无法中断，其他两人为了维持仪轨不能出手对敌。
　　不过，蝮虫一个人也已经够了。
　　拳势如雷，拳风如飓，迅疾如电，避无可避，
　　在蝮虫的凝望之中，他的拳头直直轰中了李昂的胸腔。
　　相应的，蝮虫那张如同被水泡肿的脸庞上，露出了冷峻淡漠的微笑。
　　【技能卷轴名称：真实的谎言】
　　【属性：消耗型，使用一次后消失】
　　【类型：通用】
　　【等级：精良】
　　【特效：谎言。在对方主动提出疑问之后，诚实地回答疑问内容，短暂蓄力之后，在0.5秒的时间内彻底禁锢对方，使其无法移动或使用技能装备】
　　【消耗：500点体能值】
　　【冷却时间：10分钟】
　　【备注：想听么？爱的谎言】


第三百零一章 心脏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技能。
　　【技能卷轴名称：碎心一击】
　　【属性：消耗型，使用一次后消失】
　　【类型：格斗】
　　【等级：完美】
　　【特效：碎心。长时间蓄力之后，以重拳锤击敌人胸腔，使其心脏碎成两半，任何试图治愈心脏伤势的尝试，都只能获得50%的效果。持续30秒钟】
　　【消耗：500点体能值。使用技能成功后，使用者本身将会获得“脱力”的减益效果，10分钟内力量属性-3点】
　　【冷却时间：10分钟】
　　【备注：若目标单位没有心脏器官，则技能发动无效】
　　【备注：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这项技能的限制极多，需要经过漫长的蓄力时间，而且要求使用者用拳头笔直轰中敌人胸腔，
　　其消耗也相当之大，一旦使用成功，就会在十分钟内，力量属性-3。
　　但同样的，碎心一击的威力无愧其完美品质。
　　只要接触到敌人，就已经能将其心脏打碎，
　　对于一些体格巨大的Boss极为有效。
　　仅在蝮虫的认知当中，就有一名低等级的北欧玩家用类似技能，一击将在他那个等级绝对无法力敌的独眼巨人直接秒杀。
　　对于普通人体型的敌人而言，【碎心一击】的效果同样卓越，心脏是脊椎动物身体中最重要的器官之一，为全身血液流动提供动力，
　　而碎心一击的附带效果，有能让敌人对于治愈心脏的尝试，获得50%的削减——这也就意味着哪怕立刻饮下一整瓶微型生命药水，也无法治愈。
　　也就是说，哪怕对方是那种自愈能力惊人的妖魔之类，被击中之后也会重伤倒地，再起不能。
　　你，已经死了。
　　蝮虫很想吐出这句话，他冷漠地看着一脸惊愕、完全不敢置信的李昂，露出冰冷微笑的嘴角逐渐上扬。
　　他刚才隐忍不发，一直在为碎心一击蓄力，等到蓄力完成之后，骤然使出控制定身技能，在配合碎心一击，就是要令敌人当场毙命。
　　一秒，两秒，三秒。
　　李昂怔怔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惊愕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四秒，五秒，六秒。
　　终于，李昂动了，
　　他蹬蹬蹬倒退数步，
　　像是在仔细回忆思索刚才那一幕，凝眉沉目，双眼圆睁，嘴角微微震颤，百思不得其解，抬臂覆于发顶，暗叹踌躇。
　　这么一段繁琐复杂的话，简单来讲就是李昂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懵比地挠了挠头，朝着蝮虫无辜问道：
　　“你打我干啥？”
　　什么？！！
　　蝮虫的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他急忙扫了一眼道具栏，
　　发现道具栏中那件【碎心一击】的消耗型技能卷轴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且自己的玩家属性栏中，清晰地标注着自己刚刚获得一则名为【脱力】的DeBuff，力量属性减了三点。
　　再加上凭空少了一大截的体能值，
　　他刚才发动的这项技能，明明就触发成功了啊！怎么心脏碎裂的对方还不倒下？
　　“你……你没事？”
　　蝮虫忍不住问道。
　　“我应该有事吗？”
　　李昂眉头一皱，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机警地说道：“你刚才是不是看我体格强健，胸肌充荷尔蒙，想骚扰我来着？
　　我警告你嗷，哥练的胸肌不是给你靠的，听明白没？
　　办公室恋爱是没有结果的。”
　　谁要跟你谈办公室恋爱了啊？！
　　蝮虫心中怒吼，脸上却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在计划开始之前，昙花就将包括他技能装备道具以及人生履历在内的所有信息，全部都交付给蝮虫看了一遍，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
　　蝮虫自认为自己身为Lv15级别的玩家，在有心算无心、又一次性地使出两份技能卷轴的前提下，就算无法将敌人一击毙命，也至少能将其重伤，
　　未曾想，这祭酒竟然完全无视了技能效果，挠挠头，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毫无疑问，碎心一击的技能绝对是发动成功了，
　　对方没有倒下的原因，可能是他掌握了某种可以规避掉心脏伤害的技能，或是对方的生理结构已经异于常人，就算心脏碎裂也无所谓……
　　问题是，祭酒会这么强么？
　　除非……他在这次死斗任务里，通过击杀敌方队伍的玩家，又获得了某种突破？
　　蝮虫百思不得其解，他并不知道，李昂的心脏确实已经在技能的作用之下破裂成两半。
　　但是，李昂早就用生物模板对自己实施各种改造，
　　他对心脏的改造，不仅是在原有心脏的基础上增大体积，
　　还在原有心脏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的基础上，多加了几个腔室，像寄居生物一样，寄生在心脏外侧，
　　并用多出来的血管，将多余腔室连接到器官组织，为全身提供充足的血流量。
　　就算原有心脏发生意外，这些额外的多出来的腔室，也能起到临时供应血流量的作用。
　　心脏裂成两半的李昂，依靠附属腔室，继续为全身进行供血。
　　当然了，心脏破裂引起的出血还是比较严重的，不过对于李昂这种非人身躯而言，问题不大。
　　看到李昂活蹦乱跳完全没有问题的样子，完全不知情的蝮虫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再次出手。
　　他还没做出反应，李昂倒是一脸无所谓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笑着对蝮虫说道：“要不是现在仪轨还没有准备好，你已经死了。”
　　“……”
　　蝮虫沉默无言，看着李昂提了提连接着灯笼的木杆，径直走向圆心的长杆处。
　　蝮虫不声不响地跟在他的身后，而不远处，那两道黑袍身影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
　　此时，长杆底部冒着的白光，已经蔓延至长杆的十分之一左右，并且随着圆圈中人群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亮，白光蔓延的速度也在缓慢加快。
　　“这玩意儿，就是阵眼吧？”
　　李昂搓着下巴，回头朝着蝮虫问道：“白光蔓延的高度，就是仪轨的完成进度？等到仪轨彻底完成的话，这里的普通人会怎么样？”


第三百零二章 消费
　　“……”
　　蝮虫沉默了一下，让自己从刚才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缓缓说道：“你以为，要污染一条龙有那么容易么？
　　纵使蜃龙自困了千年，饱受妖魔气息污染，早已虚弱不堪，只能依靠月神冠冕来维持神智。
　　但龙终究是龙，不付出更多，怎么可能将其控制。
　　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们也不想这么做。
　　可惜，事态紧急，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毕竟已经数百年没有人见过真龙了，谁也不清楚它们的特性，只能按照传承下来的典籍，一步一步进行仪轨……”
　　“谁说的？我就见过，”
　　李昂振振有词地说道：“在成为玩家之前我就在国外被一条龙服务过。”
　　蝮虫一脸懵比，“嗯？”
　　“丧葬一条龙。”
　　李昂补充说明道：“我被北欧一地邀请为新时代欧洲丧葬文化体验大使，过去享受了为期三天的北欧风光丧葬行，
　　结果我发现国外的丧葬文化和我们差不多。
　　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小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棺一抬，土一埋，亲戚朋友哭起来。
　　最后还上对联：嗟叹嚎啕哽咽喉，泪洒江河满海流，
　　横批：死晚了啊。”
　　？？？你搁着说单口相声呢。
　　蝮虫勉强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冷静，冷静。
　　其实，按照岿阳派留下的典籍，他们还有一项备用方案。
　　就算祭酒执爵与怨魔的组合并没有像之前计划的那样，把宫灯拿到囚魔窟最底层，开启关住蜃龙的雾气大门，
　　他们依然可以通过扩大仪轨的方式，来突破雾气大门的屏障——
　　也就是要让蝮虫以及其他两名主持仪轨者，将自己也一同加入仪轨之中，做出牺牲，增强仪轨力量，进而完成对月神冠冕的污染。
　　只是那样的话，昙花组织就必须再额外派人到囚魔窟底部，付出更多的牺牲，才能获得蜃龙的控制权。
　　蝼蚁尚且偷生，作为一名有着远大未来的玩家，蝮虫当然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要将宫灯拿到手。
　　念及此处，他看向正在打量长杆的李昂，沉声说道：“你这么不肯配合，想必也是因为之前，组织上拒绝了你的意见吧。”
　　李昂转过身来，看向蝮虫。
　　蝮虫缓缓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
　　而蜃龙，作为异化的龙种，其雾境范围最大可覆盖数万里。搭配特殊的、传导雾气阵法，完全可以覆盖地球上绝大多数文明地区。
　　也就是说，拥有了蜃龙，就拥有了未来。
　　就像其他隐秘组织一样，昙花并非铁板一块，在昙花内部也有着诸多派别。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想利用蜃龙来维系自身地位。
　　他们畏惧于杀场游戏带来的冲击，畏惧于杀场游戏带来的危险与死亡，
　　他们更畏惧于，随着杀场游戏而产生的千千万万将伟力归于自身的超凡者。”
　　蝮虫顿了一下，续而说道：“他们，或者说以昙花为代表的权贵，
　　倒不是害怕超凡者所用拥有的力量——从概率学角度出发，精英阶级成为高级玩家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畏惧的，是玩家所代表的旧时代社会秩序崩塌。”
　　蝮虫认真地看着祭酒，说道：“我看过你的档案，包括你的心理测试与会政策倾向测试，你似乎和鲸歌那些人一样，极端不信任资本。
　　我想问你个问题，为何从十九世纪以来，资本与资本家没有灭亡，反而还能继续维持旺盛的生命力？没有被推翻或者取代？”
　　“唔。”
　　李昂想了想，回答道：“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绝不会出现的。”
　　“保守的答案，”
　　蝮虫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资本主义还有着发展生产力的空间，可以通过包括局部调整生产关系在内的方式，来延续生命。
　　其中，资本用来维持社会形态的两大利器，就是享乐主义，消费主义。
　　资本通过营销洗脑，扭曲‘美好’、‘自由’、‘个性’等等概念，将概念与物质绑定在一起，催生人们的消费需求与消费冲动，进而消耗掉生产出来的财富，完成剥削，实现消费主义完美的闭环。
　　在杀场游戏之前的超级英雄文艺作品当中，超凡者来源于普通人当中，无论他是能够上天入地，搬山填海，
　　只要他没有完全脱离人类社会，他就无法离开由漫长时间资本洗脑产生的消费主义闭环。
　　传统意义上的超凡者，需要更大的房子，更靓的车子，更好的居住环境，更高的社会地位。
　　简而言之，超级英雄文艺作品当中的超凡者还是人类，无法脱离人类社会生存，
　　就算他们拥有特殊力量，也无法彻底与资本消费隔离。
　　他们会利用超凡力量实现阶级跨越，进入上层阶级，与固有的权贵阶级合作，或是共享权利。
　　而固有的权贵，完全可以通过联姻或者收买等方式，一步步将自身也转变为超凡阶级。
　　这一过程当中，原有的社会形态并不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上位者依旧是上位者，只是由经济优势，变成了经济加上个人武力的优势而已。”
　　蝮虫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但，杀场游戏不同于传统的超级英雄文艺作品，两三周一次的剧本任务，决定了由杀场游戏产生的超凡者，更新换代的速度极快，
　　他们拥有更高的危机意识，对于消费主义与享乐主义的需求，也下降到了冰点。
　　这就意味着，对于杀场游戏超凡者而言，资本存在的价值并没有那么大。
　　他们并不需要更大的房子，更靓的车子，更好的居住环境，更高的社会地位，在两三周一次的剧本任务面前，他们要考虑的，首先是自己的生存问题。
　　对于力量的狂热追求，决定了现有的社会秩序在超凡者面前，成为了阻碍而非助力——为了获取力量，超凡者可以采取一切措施。
　　随着杀场游戏的进行，超凡者拥有的力量越来越庞大，而现有的社会形态也终将分崩离析。
　　这样的未来发展方向，对于以昙花为代表的权贵阶级而言，绝对无法接受。
　　他们可以忍让一部分下层者借助超凡力量，与他们共享权力，
　　但不能接受，超凡者彻底毁掉包括承载了他们权力基础在内的社会秩序。”


第三百零三章 方案
　　说到这里，蝮虫的嘴角露出了有些嘲讽的笑容，“由于资本先天拥有软弱性，权贵富豪们对于变革的恐惧，比下层人民更甚。
　　但这种恐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正确的。
　　超凡阶级本身的存在，确实会对原有社会形态产生不可逆的改变。这一过程中，势必会对社会秩序造成破坏。
　　人，会死，血，会流。”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蝮虫的眼神有些暗淡，“剧本任务的存在，使得杀场游戏产生的超凡者过于急躁，不具备好好谈判或是好好协商的可能性。
　　想要减小超凡元素崛起引起的变革损失，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更加强大的超凡元素，
　　也就是蜃龙。”
　　说到这里，蝮虫话锋一转，“你觉得昙花一型，二型药剂怎么样？”
　　“一般般。”
　　李昂淡然说道：“增强空间工作记忆能力、策划能力、精神注意力，提高语言流畅度，提升自信，缓解失眠和食欲减退……
　　这些优点，Methylphenid、Ateamphetamine、Modafinil等同样能够做到。”
　　“确实。”
　　蝮虫点了点头，“昙花一型，二型药剂，与其他药剂并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整合并增强了效果而已。
　　昙花三型药剂同样如此，虽然能够增强体质，令常人拥有特殊力量，但终究无法持久。”
　　“其实，所有的昙花药剂，都来源于对岿阳派传承典籍的解析——他们就像异学会一样，在千百年前，就对超凡力量的本质进行了一系列完整且科学的实验。
　　昙花药剂，正是复刻了一丝妖魔的血脉。
　　当然，这几款药剂的技术并不完善，有很大的缺陷。不过组织内科研部门对于药剂的研究进度，已经到了第九、第十型号。
　　不同型号的昙花药剂效果不同。
　　五型药剂可以轻微地阻断左脑部分功能，稍微减弱一些逻辑思考、分析判断能力，使人进入平和、安定、幸福、喜悦的状态，增强共情能力，增强同理心。
　　七型药剂可以极大地增强体质，弥补基因缺陷，在先天层面弥补基因疾病。
　　十型药剂可以大幅度改变植物生长结构……
　　一些还在研究阶段的特殊药剂，甚至能够制造出可以听懂人类命令的微生物，帮助人类解决海洋污染。”
　　“蜃龙的雾境，可以笼罩全球文明范围，减少暴力冲突，免除战争浩劫，团结一致应对杀场游戏危机，
　　而各型号的药剂，可以改变人们的思想方式，消除隔阂，
　　并借助杀场游戏中的各类科技，增强生产力，消灭饥饿、愚昧、疾病以及因为争夺资源而产生的战争。”
　　“在昙花内部占人数优势的中上层权贵，倾向于塑造出全民使用昙花药剂、在雾境中永不反抗他们的社会形态。
　　但昙花内部也有一部分人，继承了岿阳派原本宗旨。”
　　蝮虫指了指自己，“我们与他们在思路上的不同之处，
　　在于我们更愿意消除阶级，通过发展生产力，提升社会福利，减小阶级差距，让人与人之间彻底不存在剥削与压迫。
　　生活在雾境当中的人们，应该变得大公无私，机敏诚实，友爱互助，没有尔虞我诈与相互危害残杀，也没有人会去想着剥削他人、压迫他人。
　　哪怕是作为主导者的昙花也不会那样——可控核聚变、强人工智能以及自动化机械，完全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不需要依靠剥削压迫来实现。
　　人们文明将变得开放而包容，积极进取，充满自信，为了探索而探索，向着星辰大海高歌猛进，将人类的光辉洒遍星际。
　　也就是说，在我们的构思当中，不需要一个庞大而无用的享乐阶级。
　　当然，目前来看，我们与他们之间的路线还是一致的，真正的分歧，要发生在彻底控制蜃龙之后。”
　　“等等，”
　　李昂忍不住打断道：“你们是打算依靠使用药剂，来实现人人如龙？”
　　蝮虫谨慎地说道：“我更喜欢，用‘化学极乐’这个词汇。”
　　李昂摇了摇头，“好吧。”
　　“总之，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手中这盏灯笼。”
　　蝮虫的语气变得认真而凝重，“我知道包括你在内，昙花中有许多人并不认同，或者说并不是绝对信任这一计划。他们对于执行计划的诸多环节，存在质疑。
　　你也不信大同的未来，
　　你更倾向于，直接的、能够对当前现实世界做出巨大改变的方案。
　　比如，龙血。”
　　蝮虫的语气变得更加深沉，他看了眼那阴沉不定的雾气大门，缓缓说道：“龙为鳞虫之长，能幽能明，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按照岿阳派的记载，一滴稀释过无数倍的龙血，都足以使人百病消除，诸苦皆去。”
　　他转过头，看向李昂，“在你的心理测试当中，提到过一个故事。
　　你在医院照看母亲期间，见到了一个食用毒蘑菇重度的九岁男孩，他的母亲也是精神病患者而且一起中了毒，正在下级医院治疗。孩子的父亲正在外地打工。
　　当孩子父亲和亲属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发现他双眼向外斜视，反应迟缓，语速缓慢，只能勉勉强强理解别人说的话。他是个弱智，而且是这个家庭当中唯一一个正常人。
　　这位缺陷的父亲希望救治母子，但因为家里实在太穷，负担不起血液透析的费用。
　　几天后，他消失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把孩子丢在医院自生自灭。
　　两天后，他回来了，他亲戚说孩子母亲在下级医院死了，孩子他爸砸锅卖铁借了一万块钱做血透析。这笔钱只够做两次，作用不大，但孩子父亲坚持试一试。
　　透析过后，孩子病情稳定，孩子父亲再次消失，当他回来时，他亲戚说他回去火化了妻子，已经完全没钱，只能保守治疗——这也就意味着等死。
　　孩子的父亲因为是个残疾人，他的感情表达比较迟钝，几天后孩子重度黄疸，孩子的父亲犹豫许久，最终决定捐献孩子的眼角膜——对于一部分落后地区而言，摘除眼角膜就相当于不是全尸。
　　孩子的父亲回答说，他希望孩子的眼睛，能用这种方式活下去。
　　几天后，那孩子不行了，尸体被他父亲带回。
　　几周过后，当所有人都以为那笔数千元的治疗款项将无人支付、只能让本就拮据的医院科室承担时，孩子的父亲回来了，靠着借来的钱结清款项。
　　他的亲戚感谢医院联系角膜库，说孩子的父亲已经将孩子火化，准备外出打工还欠下的债——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孩子要养。
　　你在简历中说，这件事情以及母亲的因病死亡，带给你的触动很大，
　　它教会了你世人皆苦。”
　　蝮虫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不寄希望于依靠蜃龙来实现大同，
　　你更希望，让蜃龙留在囚魔窟内，与其谈判，令其献出一定量的龙血，进行稀释，大规模制造出廉价的、足以治愈世间所有疾病的药剂。
　　癌症，重症肺炎，重症胰腺炎，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所有因疾病而造成的人间苦难，都可以被一滴微不足道的龙血彻底抹除。”
　　蝮虫伸出手掌，指向李昂手中的宫灯，郑重说道：“想要得到龙血的唯一前提，就是把灯笼给我。
　　配合我，我能以生命为保证，让上级率先尝试你的方案。”
　　“……”
　　李昂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说，无论是以蝮虫为代表的大同构思，还是祭酒自己的龙血方案，都有一定的合理之处，
　　甚至连昙花中权贵所推行的方案，客观来讲也能阻止蜃龙脱离囚魔窟所引起的魔潮。
　　“说的很有道理。”
　　李昂点了点头，看了眼周围狂乱人群当中，那些面容狰狞的男人，女人，老人，孩童，
　　转头对蝮虫笑道：“但是我拒绝。”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李昂笑着点了点头，“按照我对仪轨的了解，只要杀了你们三个，也能满足对蜃龙最粗浅的控制要求吧？
　　比起牺牲这些人，我更愿意牺牲你们呢。”


第三百零四章 残影
　　蝮虫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昙花在你最困难最迷茫的时候接纳了你，给予了你新的人生目标和活下去的理由，而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在最后关头，亲手毁掉我们传承千百年的宏伟夙愿？”
　　他摇了摇头，冷漠地看着李昂，“既然你不肯合作，那么我也只能采取一些激进手……”
　　“段”字尚未出口，蝮虫已然狂震衣袖，朝着前方的李昂轰出双拳。
　　他跟对方废这么多话，一是想要挽救一下这名组织成员，看看能不能说服对方，加入自己的派别——
　　昙花内部，真正信任大同蓝图的，只有一小部分人，
　　每一名成员都需要尽力去争取。
　　二则是为了蓄力，以防止谈判破裂，双方刀兵相向。
　　因此，在李昂明确表露出抗议意味之后，蝮虫再一次悍然偷袭，双拳朝着李昂胸膛砸去。
　　只有在对方来不及反应的极短暂时间内发动强烈奇袭，才有可能造成秒杀的效果，永除后患。
　　这一击迅如雷电，势大力沉，
　　如同攻城锤一般的双拳轻松贯穿了李昂的身躯，
　　后者双眼暴睁，露出了带着些许困惑的不敢置信惊愕神情。
　　然而，蝮虫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的拳头并没有接触到任何实质，就如同贯穿了一堆稍微沉重一些的空气。
　　他所击中的，只是残影而已。
　　电光石火间，蝮虫思绪流转，他正欲收起拳头，却顿觉手上皮肤一阵剧烈刺痛，
　　那残影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困惑神情，全身上下不断迸发电流，以胸膛被贯穿处为中心，飞快向内坍缩，
　　并制造出一股无名吸力，牢牢“黏”住蝮虫的拳头，令他无法收拳后退。
　　这道能制造出吸力的带电残影，自然是李昂的手笔。
　　【技能卷轴名称：电流残影】
　　【属性：消耗型，使用两次后消失】
　　【类型：灵能】
　　【等级：完美】
　　【特效：残影。启动技能的10秒内，若遭受敌人攻击，则在原地制造出一个自身残影，并让技能使用者自身进入5秒钟的隐身状态，攻击或被攻击都会打断隐身。残影遭到攻击后，会释放电子涡流，制造吸力，将敌人拖向涡流所在位置，持续1秒钟】
　　【消耗：400点体能值，400点灵能值，100点理智值】
　　【冷却时间：10分钟】
　　【使用条件：智力属性高于等于11点，理智值高于等于400点】
　　【备注：你永远别想打到风暴的脸】
　　这份技能卷轴，来自于李昂杀死怨魔之后，从对方背包栏中缴获来的战利品，
　　该技能集隐身、制造假身、控制效果于一体，堪称万金油技能，硬要说缺点的话，也就是消耗有点夸张，还有使用条件过于苛刻，
　　不仅要求智力属性高于11点，理智值总数也得超过400。
　　与其他属性不同，理智值的提升渠道较为单一，提升速度也慢，高等级玩家还好说，低级玩家的话只能用叠加智力、感知属性的方式，慢慢积累理智值。
　　想必之前怨魔没有用过这件【电流残影】卷轴，也是因为该技能的使用条件过于苛刻吧。
　　滋滋——
　　如同蟒蛇一般的电流，死死缠绕在蝮虫拳头上，明明没对双臂造成什么伤害，却偏偏有一股强而有力的涡流磁力，将双臂牢牢吸附在残影胸膛处。
　　蝮虫依旧面无表情，周身黑袍烈烈摆动，双臂猛地一震，将涡流残影直接震碎，
　　同时他使用装备，凭空召唤出三道月牙形的黑色弧光，分别悬浮在自己以及两名同伴头顶上空。
　　那弧光狭长而扁平，从高处俯瞰下去，如同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微笑。
　　嗡——
　　三道黑色弧光高速震颤，像古老电子游戏《吃豆人》里的大嘴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名昙花成员整个吞没，形成三个立在地面上的黑色圆球。
　　蝮虫很清楚，对方使用了某种替身加上隐形之类的技能，
　　如果他是对方，一定会趁着隐形的持续时间，找准机会一击致命。
　　他所召唤出的这道黑色弧光，拥有极佳的能量防御以及折射属性，就算是主战坦克的炮弹，也能硬抗两到三发，可谓出门必备之防御利器
　　‘只要处在弧光的保护范围内，就可以无视大部分来自外界的攻击。’
　　蝮虫心思急转，双手合十，血色瞳孔骤然一缩，将自身精神连接至所有黑色弧光圆球，
　　使三个圆球表面的“赤道”部位，迅猛而整齐划一地生长出无数细密丝线，彼此之间连接至一起，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
　　这张黑色大网，在填充了周围空地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在丝线表面，继续生长出更为微小细密的黑色荆棘，
　　将这片空间笼罩在高达三米的荆棘丛中，
　　根本没有任何落脚之处，就算真有敌人在，想必也已经被无所不在的荆棘扎成了花洒。
　　作为一名优秀的玩家，蝮虫一向秉持“先开火，后观察”的原则，
　　纵使祭酒与他的等级差距悬殊，而且他对祭酒的大部分技能装备都了如指掌，也得在第一时间出尽全力。
　　‘没有发现踪迹，’
　　蝮虫阴沉着脸，在黑色球体内部环顾外界（黑色弧光形成的球体，有着单面透视玻璃的效果，可以在里面看到外界景象），
　　凭借他是装备使用者的身份，他可以清晰看见不远处那两名同伴还在维持仪轨的进行，并没有遭受干扰。
　　‘他，到底在哪？’
　　蓦然间，身后倏倏风声响起，
　　蝮虫脊背一寒如遭雷击，刚想转身避开，
　　就有一根断裂的骨质枪刃，从他的后脑勺钻入，从他的眼眶中钻出，顶掉了血丝眼球的位置。
　　剧痛，直刺灵魂。
　　骨质枪刃猛地旋转，锋锐边缘刮擦着蝮虫的蝶骨，溅出无数殷红鲜血。
　　“你在，找我么？”
　　李昂冰冷的声音，在蝮虫身后响起，
　　还保留着祭酒伪装的他，一手拿着三棱骨尖枪贯穿蝮虫颅骨，一手握着巴雷特抵住蝮虫胸膛，
　　“砰砰砰”
　　沉闷枪声在狭窄的圆球中回荡，重型子弹将蝮虫的头颅与胸膛尽数扯成碎片。


第三百零五章 袭杀
　　蝮虫的无头身躯，摇晃踉跄着向前跪倒去，那三个黑色圆球以及周围荆棘丛林也瞬间消散。
　　李昂接连扣动狙击枪扳机，将蝮虫的手臂大腿尽数打断，
　　同时猛蹬地面，手中长枪一甩，锋锐枪刃朝着腰腹处横扫而去，势要将其斩成两截。
　　高等级玩家的保命手段，一个比一个夸张，在没有系统提示的通知下，只有将敌人挫骨扬灰、碾成碎末，才算安全。
　　眼看枪刃即将撕裂无头身躯的腰腹，蝮虫的左胸处，猛地刺出一条人类手臂粗细的红黑色蜈蚣。
　　那条蜈蚣体型狭长扁平，体表覆盖着红黑参半的环节甲壳，两侧布着二十余对金色的锋锐勾爪，
　　仅仅是露在蝮虫体表之外的部分，就长达半米，
　　搭配那不断淋下绿色毒液的巨型腭牙，看上去极为狰狞恐怖。
　　身上还残留着大量血污的半条蜈蚣，动作灵活而迅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转身躯，背对着用环节甲壳挡在枪刃前方。
　　红黑色的甲壳稳稳挡住了这枪刃，两者碰撞处甚至溅起了肉眼可见的火光。
　　没死！
　　李昂瞳孔骤然一缩，整个身形向左侧一闪，险险避开了蜈蚣喷涂出的、如同水枪一般的一大滩毒液。
　　噗呲，噗呲。
　　蝮虫身躯中，不断响起刀刃撕扯破布般的响声，
　　十数根红黑蜈蚣，从蝮虫的脖颈、肩膀、胯骨、胸腔、腹腔处延伸出来，
　　充当他的脑袋手臂大腿。
　　作为悠久隐秘组织的昙花，继承了岿阳派的诸多遗产，遗产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对妖魔超凡力量的解析记录。
　　昙花内部，做过不少将妖魔之力融入人躯的实验，而那些真正被高层信任的组织成员，也可以自愿接受妖魔化改造，
　　将魔物器官移植进身躯之中，拥有妖魔力量，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
　　当然，妖魔改造极为危险，并不稳定，
　　如果对于妖魔器官的依赖过重，过度解放妖力（按照昙花科研部门的说法，就是超出‘觉醒’阈值），就会不可逆地成为妖魔，永久地改变原有人格。
　　一旦彻底觉醒，原来的那个自己，就会被妖魔器官中蕴含着的恶念彻底代替，跟死亡并没有什么两样。
　　也只有那些不具备玩家资质的昙花成员，以及迫切需要力量的昙花玩家，才会选择接受妖魔改造。
　　毕竟当前的杀场游戏环境，还远远没到那种极度惨烈、所有人随时会死的地步。
　　“啊啊啊！”
　　蝮虫脖颈的蜈蚣凄厉尖叫着，朝外界无差别地释放音波。
　　风势狂涌，尘埃飞扬，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将李昂震退数步，音波余势将几十米外的人群掀得人仰马翻。
　　这个时候的蝮虫，距离妖力完全解放、妖魔器官彻底觉醒还有一段距离，
　　用【千禧黑巫】称号技能强行将灵魂绑定身躯的他，强忍着妖魔器官的精神冲击，从背包栏内取出一柄弯刀，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斩杀敌人，
　　然而，李昂再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丝尘埃。
　　蝮虫很清楚，对方并没有使用隐匿隐身之类的技能装备道具——他身上的这些蜈蚣都是妖魔造物，
　　不仅能通过体表细密绒毛感知风势，
　　还拥有通灵之慧，可观微通幽，寻常的隐匿技能根本无处遁形。
　　在蜈蚣肢体的复杂感知当中，只剩下对方的气息还残留于空气当中，完全看不到更多的痕迹。
　　消失了？
　　蝮虫强打精神，自身躯处生长而出的扁平蜈蚣，如同蟒蛇一般将周身团团包裹住，不留一丝破绽。
　　倏——
　　凄厉风声再次于蝮虫身后响起，骨质枪刃直朝他头顶蜈蚣划去。
　　锋锐的枪刃断面，精准无误地凿进蜈蚣甲壳的细小环节当中，将整条虫子拦腰斩断。
　　蝮虫仓促回头斩击，然而他手中的长刀只砍到了空气。
　　李昂又一次失踪不见。
　　蝮虫并不知道，在海沟悬崖边缘，寄宿着柴大小姐的青娥甲，正提着真正祭酒的后颈，在悬崖边缘反复横跳，
　　利用杀场游戏圆球术式的设定，不断为李昂开启灰白世界，躲避蝮虫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圆球术式的设定，是灰白世界的内外侧，无法相互干扰，
　　只要柴大小姐把握好反复横跳的频率，完全可以帮助李昂，让后者一次又一次地进入灰白世界，
　　从蝮虫的视角看来，就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数次反复横跳之后，不断闪现的李昂用骨枪像噶韭菜一样，切断掉了蝮虫身上一茬又一茬的蜈蚣，
　　后者极致狂怒，然而释放出的一切攻击手段，都只能打到周围空地上，掀起阵阵尘埃。
　　最终，蝮虫体内的蜈蚣数量彻底耗尽，连妖力完全解放、妖魔器官彻底觉醒、身化妖魔的步骤都没能开启，就摔倒在地，憋屈地被李昂用一颗白磷弹塞进胸腔，燃烧成渣。
　　此时，仪轨本身也已经进入到了新阶段——
　　扎在空地中心处的长杆，已经被白光蔓延到了中段，高空处的乌云不断旋转，雷光闪动，似乎拼凑出了一张癫狂畸形的野兽面容。
　　而那两位刚才一直在维持仪轨、坐视蝮虫死亡的黑影，此时也空出手来，转向李昂。
　　“你……”
　　一道身影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支自极远处射来的狭长箭矢贯穿头颅，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柳无怠的这一箭使用了角良弓的必中特效，经过漫长时间的蓄力，以及初荫、巫沐施加给她的各种增益效果，一击必杀，
　　直接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不给对方任何发挥实力的空间。
　　这倒不是说灰烬等人没有上阵拼杀的能力信心，
　　而是圆球术式的效果依旧存在，他们下去的话，只会触发术式，让自己无法接触到敌人。只能让李昂自己下去。
　　另外，柳无怠依靠自身财力，氪金买来的各种装备道具，在同等级玩家当中简直可以说是高端华丽到没朋友，
　　其中必中箭矢效果，用在这种追求奇袭效果的场合，再合适不过，
　　灰烬等人在千米之外亲自战斗的效果，还不如给柳无怠专心辅助，让这位富婆专心输出。
　　从李昂反复横跳消灭蝮虫，到柳无怠一箭袭杀不知名昙花成员，这中间只花了十秒钟的时间，
　　然而，最后一名仅剩的黑袍身影，却依旧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出手或是逃离的打算。
　　李昂没有急着将蝮虫的身躯收入背包栏中，他甩着长枪，凝望着那道一动不动的瘦削黑袍身影，一步一步朝着长杆走去。
　　周围人群还在狂乱呼喊，他们的脸庞变得更为苍白，肉眼可见的皱纹浮现在面庞之上，从口腔中涌出的黑色烟雾，也如同竭泽而渔一般疯狂喷涌。
　　“嗬嗬嗬嗬嗬……”
　　那道黑袍身影，莫名发出了极为突兀的笑声。
　　“你杀了他们，也好，这两个废物的味道太诱人了，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不去吃掉他们。”
　　他用不似人声的沙哑声音，缓慢说着，伸出没有皮肤的手掌，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完全由肉芽与黑色毛发组成的、猿猴的面庞，“我该说，好久不见么……”
　　山魈。


第三百零六章 结构
　　山魈，或者说曾经的道智大师，王冠大师，被困在这片雾境当中到底有多久了？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隐隐记得，自己被所谓的“师傅”送入了囚魔窟某一层的阴暗角落，以虫茧的姿态默默蛰伏，等待着被唤醒的一天。
　　虫茧中，他全身上下的肉芽从混乱无序渐趋平静，体表重新生出毛发，
　　那浑浑噩噩的记忆也被渐渐寻回，拼凑出残缺不全的半生回忆。
　　也许是因为雾境的影响，他醒来的时间要比那位师傅预判得要早。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意志重新清醒的山魈，发现自己只能瑟缩于狭窄虫茧之中，耳不能听，眼不能看，手不能抬，脚不能落，倾尽全力也无法对虫茧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更别说从中逃脱
　　漆黑，空无一物的死寂漆黑，成了山魈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时间彻底失去了意义，一开始山魈还试图用计时，来为自己标明时间。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最终仍旧放弃——那位赤肚子道长，只是在他心中种下“未来可能会有人唤醒你”的神念，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限。
　　也许连赤肚子自己，都无法确定这一颗随意落下的棋子，在将来会不会派上用场吧。
　　呼喊无人回应，挣扎无人理会，
　　当初那位猿猴一族的大圣被困山下，好歹还有天空云朵花鸟树木可以看，有虫鸣鸟叫可以听，偶尔还能吃颗发酸发涩果子，
　　而陪伴山魈的，只有死寂，漆黑，与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于是，它陷入了彻底疯癫。
　　混沌无序的肉芽钻出了皮肤，破坏毁坏一切的冲动彻底占据了心神，庞大的肉芽巨猿，挤在狭窄的虫茧之中，用拳头将薄薄一层的虫茧轰成各种形状。
　　可就算是狂乱肉芽状态下的无智妖魔，也无法毁坏虫茧，
　　反而被茧内外所镌刻的阵法所影响，逐渐清醒，再一次让自身神智占据主导。
　　山魈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漫长岁月里到底疯了多少次，自己现在的记忆当中又有多少部分，是肉芽状态下胡乱思索添加的错误回忆。
　　但，他依旧能记住，那些杀死他的人，身上的气味。
　　“还记得我么……”
　　山魈低语着，身躯瞬间膨胀，身上披着的黑袍被直接撑裂，于空中飞扬。
　　出现在原地的，是一只六米余高的“怪物”，
　　它有着山魈的轮廓，体表每一寸都由肉芽所组成，间或有一丛丛浓密毛发，生长在其中。
　　倒三角形状的上半身，较身躯的下半部分更为健硕，两条梁柱似的粗壮手臂，如同攻城锤一般杵在地上。
　　山魈面庞上的细密肉芽因为过度兴奋，而齐齐爆裂，溅出无数血污，
　　它抬起拳头，轻轻锤击着地面，将大地砸出沟壑裂纹，
　　咚，咚。
　　大地都在轻微震颤，哪怕隔着数十米距离，李昂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庞大身躯当中蕴含着的恐怖力量。
　　“哈哈哈！”
　　山魈那血污横流的狰狞面庞上，露出了兴奋到裂开的狂笑——它的脸，真的从中间裂开了，露出了头颅当中，蠕虫一般疯狂扭动的密集肉芽。
　　“我就是，被你们挫骨扬灰的山魈啊！”
　　“抱歉，谁？”
　　李昂一甩长枪，沉声道：“你要寻仇的是那些杀了你的人，和我祭酒又有什么关系？”
　　也幸亏正牌祭酒远在千米之外，没有听到这句话语，免得感到蛋疼菊紧。
　　“哈哈哈！！”
　　山魈完全没有理会李昂辩解的话语，一锤胸膛，以完全不符合庞大身躯的敏捷姿态，一跃而起，朝着李昂坠落而来。
　　李昂侧闪躲开山魈双臂砸击，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山魈好似陨石一般坠落，猛烈冲击波掀起无数飞沙走石，将最内侧圆圈的一众普通人震得东倒西歪，双耳流血，趴倒在地。
　　李昂再次出现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两把从灰烬那里借来的Mk19榴弹发射器，朝着山魈不断扣动扳机，狂轰滥炸。
　　一枚枚M430多用途高爆弹击中山魈表面，将猿猴的体表炸得皮开肉绽，
　　然而，只见猿猴身躯的残缺处，肉末一阵涌动，
　　一株株肉芽飞快生长，蔓延，彼此勾连，以极快的速度“缝合”了所有伤势，痊愈如初。
　　更夸张的是，这些源源不断向外逸散妖魔气息的肉芽，在治愈山魈之后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进一步扩张膨胀，不断扩充猿猴体型。
　　“咔咔咔咔”
　　山魈体内，不断响起连绵不绝的爆裂声响——那些组成它身躯的肉芽因为过于膨胀的体重而被生生压垮压爆，
　　但更多的肉芽，正在以更为完美的承重发力结构，为山魈重铸身躯，
　　每分每秒，它都在变强。
　　嘭！
　　一直在默默忍受榴弹轰炸的山魈，骤然抬起手臂，精准地握住了一枚飞向他头颅的榴弹，将其狠狠捏爆。
　　它的手掌被足以摧毁堡垒的高爆弹炸成碎屑，然而新生出来的手掌表面，已经悄然覆盖上了一层纤薄的黑色鳞片甲壳。
　　作为岿阳派赤肚子的创造之物，这些组成山魈身躯的肉芽，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妖魔，
　　虽然不具备任何智慧，但是拥有“能够针对外界环境，进化出最合适结构”的特质。
　　只要妖气不绝，山魈可以说是杀不死的，每一次重生，它都会变得比之前更强。
　　当然，这也触发了一个新的问题，现在的山魈，到底是拥有肉芽身躯的王冠，还是拥有王冠记忆的肉芽呢……它的神魂可是已经与身躯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啊。
　　倏——
　　山魈的肉芽手臂，骤然蔓延出二十余米距离，像传说当中的橡胶人一般，一拳轰向李昂所在的位置。
　　李昂急急遁入灰白世界，避开这一拳，
　　但山魈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沙包大的拳头骤然爆裂，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开出无数支纤细肉芽，疯狂甩动抽打着拳头周围的空气。
　　山魈看不见灰白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却可以通过这种无差别打击的方式，让自己的攻击成为灰白世界的一部分，进而杀伤到圆球术式当中的敌人。
　　李昂匆忙开启相位之靴，避开灰白世界中的肉芽抽打，找寻机会，试图退出圆球术式，在角落里发动阴损进攻。
　　“你是想要，偷袭是吧？”
　　山魈朝着空无一物的空地，阴冷而狂乱地笑着，“藏头露尾，不肯露面，那我就逼你出来！”
　　说罢，它猛地一挥手臂，臂骨在半空中就化为锋锐刀锋模样，朝着那些已经声嘶力竭的昙花患者拦腰斩去。
　　它并不在乎这些人类的死活，在蝮虫与另一名昙花成员死亡之后，仪轨已经达到了污染的最低要求，距离仪轨完成，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把这些昙花病患尽数灭绝，也不影响仪轨的完成。
　　一杆骨质枪刃从虚空中浮现而出，堪堪挡在一众昙花病患前方。
　　李昂一手撑着长枪，另一只手中，只剩下已经饮尽的帝流浆。


第三百零七章 印记
　　山魈歪着头颅，两半面庞带着凶残暴虐笑容，朝李昂问道：“怎么不跑了？”
　　“……”
　　李昂口中缓缓吐出缥缈如烟的苍白雾气，说道：“没有跑的必要了。”
　　在他的脑海中，悄然响起来自系统的提示。
　　【异常胚胎神性剥离进度100%】
　　【神性已剥离】
　　【名称：Roanoke神性火花】
　　【品质：完美】
　　【类型：神明遗物（消耗品）】
　　【特效：继承神性。使用后，将获得沼泽之神Roanoke的神性，可施展Roanoke所拥有天生超凡能力，如沟通植物、催生植株、活化泥土、净化水源、进化生命、制造疫病、治愈疾病等】
　　【使用条件：理智值高于等于400点】
　　【备注：使用后，将在神性所有者身躯上产生随机神明印记。神明印记可自行隐藏或抹除】
　　【备注：神性火花无法直接转让，可通过特殊仪轨，或杀死并剥离的方式，从所有者身上抽取】
　　【备注：神性火花赋予的超凡能力的强度，不超出使用者当前等级。神术的效果、消耗、冷却时间等数值，相当于同等级技能】
　　【备注：桤木为甲，苔草为衣，彩鹬为眼，泥炭为足。沧海桑田，唯有沼泽不变】
　　杀死怨魔与咕噜噜咕之后，李昂的游戏货币总数达到了8406，
　　还在地铁站的时候，他就支付了7000游戏币，用于剥离异常胚胎中的神性。
　　直到现在，神性才彻底剥离完毕，并在李昂意志操纵下，附着在自己身上。
　　大量杂乱的、有关于沼泽的碎片信息涌入大脑，但在帝流浆的辅助之下，这些信息并没有撑得李昂头昏脑涨，反而令他飞快理解着关于沼泽的一切。
　　他的左手手背上，悄然浮现出一个标志。
　　标志以灰黑为底，三根木质藤蔓交叠组成三角形，三角形外侧为流动河水，内侧点缀着缤纷奇珍花朵。
　　无论是河水还是藤蔓花朵，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悄然发生变化——河水涨涨落落、藤蔓生长凋零、花朵绽放枯萎，充满生命韵律。
　　李昂看着手背上的神印标志，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沼泽之神的神性，就像沼泽本身一样，擅长于创造、治愈，
　　可以与【生物模板】以及【自动化宠物饲养箱】进行配合，制造出种种造物，并不擅长战斗，
　　而且这里是蜃龙创造出来的虚假雾境，没有水源、土壤、植株这三大组成沼泽的要素，并不能完全发挥出神性的实力。
　　不过，用来解决山魈已经够了。
　　李昂吐出苍白烟雾，随手在三棱骨尖枪上轻轻一抚，脚蹬地面，瞬间消失在原地，
　　被肉芽主宰心神的山魈莫名感觉头颅剧烈刺痛，下意识地伸出门板似的庞大手掌，挡在一分为二的面庞前方。
　　李昂握着三棱骨尖枪狠狠砸下，坚韧枪身在野蛮暴力之下弯曲成夸张弧型，径直砸在山魈手掌指缝之间。
　　砰——
　　闷响声骤然激荡，
　　融入了波纹能量的断裂枪刃，轻松切开了无数肉芽，将山魈的小半手掌生生割裂，
　　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的指缝，几乎拉到了手腕根部。
　　殷红鲜血似不要钱一般狂涌喷洒，如同喷泉一般溅落在地。
　　李昂坠落在地，一闪身躲过山魈的另一只手臂锤砸，整个人钻到山魈身下，随手甩出三棱骨尖枪，猛地一划，将山魈的左脚脚跟割开巨大豁口。
　　山魈的沉重身躯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倒在地，脚下土地已被血污彻底浸透。
　　帝流浆的效果，是全方位提升使用者属性值、体能值、灵力值、理智值，缩短技能装备冷却时间，减少消耗，增强自愈能力，
　　再加上波纹呼吸法、肾上腺素以及BGM技能的种种加持，他如同魑魅一般身形飘忽不定，穿行于山魈身后脚下等死角，避开追击，
　　用三棱骨尖枪不断在对方身上划开豁口，并将一枚枚铝热剂燃烧弹掷入山魈伤口之中。
　　高温攀升，热浪阵阵，烟雾在山魈的肩膀、脚踝各处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气。
　　山魈浑身被数千度的高温所灼烧，全身上下的肉芽都在因为剧痛而蠕动着。
　　更糟的是，李昂还利用沼泽驯鹿的神性，在三棱骨尖枪的枪刃之上附着了某种可以令血肉之躯枯萎的诅咒毒素。
　　肉芽身躯被那泛着不详漆黑光芒的断裂枪刃轻松划开，伤口处的肉芽也感染上了一抹黑色，变得萎缩干枯，不复活力。
　　山魈清晰感觉到，肉芽自动愈合的速度在不断下降，整个妖魔身躯都在变得迟钝滞缓。
　　倏——
　　缠斗之际，两米高的巨型木质箭矢自远处悄无声息地疾射而来，波澜不惊地射中了山魈两半脑袋的左眼眼眶，将那颗脸盆大小的眼珠直接贯穿。
　　“啊啊啊啊！”
　　山魈仰天怒吼，无视李昂攻击，手掌直接握住了木质箭矢，狠狠拽出，
　　将箭矢与眼球一起，直接捏爆。
　　木屑漫天飞溅，
　　山魈体表肉芽遽然爆发式生长。
　　将那些包裹着铝热剂燃烧弹的肉芽部分，团成一大团球状，直接被山魈弹出体外。
　　一同被弹出的，还有那些被三棱骨尖枪诅咒毒素影响到的身躯部位。
　　此时此刻，山魈体表的肉芽像是花朵一般绽放开来，如同蓬松密集而又绵长的花蕊，将山魈包裹在其中。
　　一丛丛“花蕊”，飞快凝结整整六条触须手臂，从山魈肩膀上方、腋下与肩胛骨后方延伸而出。
　　“你逼我的……”
　　山魈低声怒吼着，肩胛骨后方的手臂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轰出重拳，命中避之不及的李昂。
　　这一拳来的又急又快，连远处的柴大小姐都没能反应过来，就看到李昂横飞出去，身形如孤叶般飘落。
　　刚才那一下他用三棱骨尖枪勉强抵挡，但从山魈重拳上传递而来的沛然巨力，依旧震得手掌虎口生疼。
　　呼，吸。
　　一呼一吸间，帝流浆已经将方才伤势彻底治愈，李昂一转枪刃，进入灰白世界，
　　同时脚尖连环点地，身形如子弹般疾驰突进。
　　再次出现在现实世界当中时，李昂已经出现在了山魈头顶上空。
　　手中枪刃斜斜朝下，借着下坠之势，将山魈沿着脖颈、胸膛、腰腹，直接剖开，并朝敞开的胸膛腹腔当中，掷入数枚铝热剂燃烧弹药。
　　哗啦——
　　胸膛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殷红涌出，
　　山魈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狂怒吼叫，躬着身躯，八臂齐震，朝着半空当中的李昂挥去。
　　李昂瞬间开启相位之靴避开拳击，又瞬间关闭相位之靴特效，骨质枪刃在山魈拳头上重重一点，推动自己朝着山魈头颅冲去。
　　砰！
　　堪比攻城锤的一脚，踹中了山魈左侧脑袋的下颚，将那半边脑袋生生抽弯，绕着脖子转了一圈。
　　借着这一踹的余势，李昂重重落在山魈脖颈上，
　　他手执长枪中端，面无表情，坚定而平稳地将长枪刺入山魈右侧脑袋的下颚，令枪刃戳爆了山魈仅剩的右眼。
　　凿入山魈头颅的骨枪，瞬间爆发出波纹能量，炙烤着山魈脑袋。
　　一秒，两秒，
　　山魈的庞大身躯像是慢动作一般倒退半步，仰面朝天，缓缓倾倒在地，
　　敞开的胸腔当中，铝热剂疯狂燃烧着躁动肉芽。
　　烤肉香气当中，肉芽渐渐平息。


第三百零八章 宫殿
　　面对自愈系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火焰焚烧、酸液腐蚀，挫骨扬灰，并用“能否装入系统背包栏”的办法，检测敌人是否彻底死亡。
　　李昂隔着一段距离，用三棱骨尖枪将山魈身躯切割成一块块，隔着手套按向残躯。
　　山魈的手脚身躯都被轻松收入了背包栏，只有折成两半的头颅，在即将收入背包栏的时候，遽然爆裂，在半空当中分裂成无数纤细肉芽，
　　如蛇一般四散爬开，朝着各个方向逃窜而去。
　　“分裂？”
　　李昂眉头一皱，快速拿出榴弹发射器朝着遍地肉芽狂轰滥炸。
　　榴弹发射器的笼罩范围终究有限，眼看不少肉芽逃出爆炸范围，即将钻入地面，
　　一支木质箭矢从天而降，在半空处爆裂开来，分裂成无数木片，将所有肉芽精准贯穿，钉在地上，
　　短暂延迟过后，所有木片齐齐炸开，连同钉着的肉芽一起灰飞烟灭。
　　李昂回过头去看了悬崖一眼，挥了挥手，踏过遍地狼藉，自己径直走向空地中心。
　　此时，空地中心的长杆已经被白光所没过大半，无数道纤细光束从长杆表面的孔洞中逸散出来。
　　周围那些被绑来的昙花病患们，叫喊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不少体质稍弱一些的人，孱弱萎靡，几乎都要晕厥瘫倒在地，却还牵着他人手掌牢牢不放，被人群裹挟，继续转着圆圈。
　　“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李昂深吸一口气，从背上拿出刚才一直插在后背衣服缝隙里的宫灯，
　　隔着厚重的防化服手套，一手握住三棱骨尖枪，一手握住血虫撬棍，夹住圆圈中心的阵眼长杆，将其缓缓拔出。
　　无法分辨具体材质的长杆从地里被拔了出来，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自动漂浮在了空中。
　　天空当中的如墨乌云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缓缓停止了转动，并蔓延出一道滚滚黑气，径直涌向半空当中的长杆阵眼。
　　周围一圈昙花病患，瞬间停止了循环转圈的举动。
　　所有人同一时间松开了手掌，不再呼喊，齐齐瘫倒在地，陷入昏厥。
　　李昂福灵心至，直接举起宫灯，朝着那扇静穆高耸的雾气大门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原本温和甚至稍显黯淡的八方明月宫灯，骤然爆发出明亮光芒。
　　雾气大门如同雪遇骄阳，瞬间消融，露出其内部宽敞空间。
　　门内的空间，远比外界看上去要宽敞，一眼望不到边际，远远超出了海沟所能容纳的范围。
　　无边无际的空间当中，竖立着一座与外界海沟风格完全不符的、极富古典气息的古代建筑群。
　　琼楼玉宇，瑰丽堂皇，雕梁画栋，层楼叠榭……
　　几乎所有结构形式的东方高楼广厦宫殿楼房，都能在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密集建筑物中找到痕迹，用任何词汇来形容它们的恢弘壮丽都不为过。
　　仔细看去，可以发现这些建筑群的下方都弥漫着一层雾气，越是边缘的建筑物，他们的浓雾特诊就越明显。
　　当然，最令人感到震撼的，还是那匍匐于建筑物之上的传奇生命——
　　那是一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东方巨龙，祂的头颅形似鳄鱼，较为狭长瘦削，
　　头顶有分岔的嶙峋鹿角，
　　角下生长有狭长的、苍白且内有绒毛的耳朵。
　　狮一般的鼻子下方，蔓延出两道绵长胡须，隐约可以从半开的口中，窥见那整齐密集的锋锐獠牙。
　　巨龙那如蛇一般的狭长身躯上，覆盖着暗土色的细密鳞片，脊背处有着一道鲜红如血一般的飘逸鬃毛。
　　龙身直径至少有十余米，至于长度……百米？千米？完全无法估量。
　　大部分的龙身隐藏在了球楼玉宇当中，少部分从各处屋脊上方露出的龙身还有着雾化特征，与遍布建筑群的浓雾几乎融为一体，
　　见首不见尾。
　　沉睡的东方巨龙，将戴着水晶冠冕的巨大脑袋，倚靠在宫殿穹顶金灿灿的瓦片上。
　　一呼一吸间，巨龙的头颅缓缓摇晃，鼻孔中喷吐出浓郁雾气，融入到建筑群当中。
　　对于以龙为文化图腾的东方人而言，这头沉睡中的神话生物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
　　‘这就是，蜃龙……’
　　李昂的身躯微微震颤，
　　这不仅仅是在为见到神话生物而激动，
　　也是在为对方身上所拥有的悠远古朴气息，而颤栗。
　　龙为鳞虫之长，行云，布雨，祛邪，避灾，祈福。
　　沼泽驯鹿给予的一丝神性，非但没有让李昂减小对亲眼见到巨龙的震撼，反而还增加了他对蜃龙的敬畏——
　　对于生命能达到的强大极限、对于古朴蛮荒的历史本身的敬畏。
　　“呼……”
　　李昂顶着压力，一步一步踏向宫殿前方，
　　用手中宫灯驱散那些匍匐在地表的、稠密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
　　此刻，悬崖之上的几名玩家也下到海沟底部，与李昂保持着千米距离，看护那些昏厥倒地的昙花病患。
　　良久，李昂终于站在了宫殿下方——直至此时他才能切实体会到宫殿的恢弘，与巨龙的庞大。
　　李昂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视线从巨龙身上勉强挪开
　　他手执宫灯，低垂着头，
　　用眼角余光看着天空当中的乌云生长出一道触须，从宫灯开拓出来的通道中蔓延而来，
　　缓缓飞向巨龙头顶那座做工粗糙、几乎就是一整块未经雕刻水晶一般的扁平冠冕。
　　原本就呈现出轻微灰色的半透明冠冕，在接触到乌云之后，立刻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黑色。
　　漆黑杂质，缓慢而坚定地渗透着水晶冠冕，势要将冠冕彻底浸透。
　　一秒，两秒，时间缓缓流逝，所有人都在等待黑云完全染透冠冕的那一刻。
　　踏，踏，踏。
　　除了巨龙呼吸之外，几乎绝对死寂的雾境空间内，响起了轻微但极为清晰的脚步声。
　　李昂脊背瞬间被寒流涌过，他手执宫灯，双目圆睁看向漆黑一片的脚步传来方向，脚尖点地间，身形瞬息暴退数十米。
　　“你在，躲着我么？”
　　有着古怪口音的稚嫩女声在李昂身后响起，李昂脖颈一凉，猛地转过身躯，手中宫灯照亮了身后黑暗。


第三百零九章 旱魃
　　准确地说，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说话声，而是直接在李昂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那声音如梦似幻，缥缈起伏不定，旋律迟缓而古怪，像是极遥远的滚滚雷霆，又像是含糊不清的梦呓。
　　李昂头脑瞬间被这声音所填满，其他杂念如同被丢进抽水马桶中一般飞快消失。
　　“踏，踏，踏”
　　前方漆黑中，脚步声缓慢接近，
　　炽烈热浪化为实质，铺面而来，温度骤然攀升，将周围空气肆意扭曲，
　　李昂脚下的细沙地面顷刻间干枯开裂，甚至出现了结晶化特征，
　　他自己的皮肤，也因为遽然提升的温度，萎缩皲裂。
　　左手手背上的神明印记，缓缓散发出丝丝凉意，滋养着被热浪灼烧的皮肤。还在持续时间内的帝流浆，也在不断修复着李昂的伤势。
　　恐惧，
　　来源于生命本能的、冰冷的恐惧感笼罩着李昂的全身，身躯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威胁感的压迫下，疯狂尖叫呐喊，催促自己逃离这里。
　　但双脚，却像树木扎根一般，一动也不能动。连同整个身躯一起，牢牢钉在原地。
　　李昂能看见，雾气大门外、被月光笼罩的海沟当中，
　　那几名站立着的玩家同伴，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李昂所在的方向。
　　透过雾气大门，他们眺望的动作蓦然停顿，
　　如同遭受无形雷击一般，连挣扎都来不及就瞬间倒在地上——哪怕是寄宿在青娥甲当中的柴大小姐也是如此。
　　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的李昂，竭尽全力闭上了双眼。
　　然而那道位于黑暗中的身影，拥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隔着眼皮，都能将自身形象，以“既视感”的形式，投映到李昂视网膜之中。
　　李昂“看见”了对方的形象。
　　那是一个身材低矮的女孩，
　　她有着鲜红如火一般的肤色，与身上披着的青色飘逸轻纱薄翼，形成鲜明对比，
　　黑色长发及腰，发梢的末端与手臂脚踝各处，燃烧着熊熊火焰。
　　她的双眼当中没有任何眼白，如夜色一般的漆黑眼眸中点缀着无数璀璨光芒，如同浩渺星空一般深邃。
　　而她的嘴角，则微微翘起，像是天真灿漫的笑容，又像是嘲讽讥弄的蔑笑。
　　踏！
　　对方再次风淡云轻地迈出一步，整片空间当中的细沙地面，尽数在席卷大地的热浪侵袭下，化为平整如镜一般的结晶，
　　只有李昂脚下的部分，还保持着细沙形状。
　　“你，很不错。”
　　对方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却传入到了李昂的脑海之中，“千年以来，你是第一个打开这扇大门的人类。”
　　李昂顶着庞大到几乎压垮骨骼的气势压迫，勉强张开嘴巴，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眼，“……魃？”
　　《山海经》：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
　　是为，旱魃！
　　对方，或者说旱魃，沉默了片刻，稍微抬起头，双眼凝望着没有边际的静穆漆黑苍穹，用一种缅怀的语气轻轻说道：“呵，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她低下头，看向李昂，风淡云轻地说道：“叫我妭就好。”
　　李昂身上的重压负担瞬间消失，他看着心情似乎相当愉悦的神话生命，没有不自量力地出手或是逃离，而是默默站在原地，整理着思绪。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拥有清晰意识的传说存在。
　　就算是那位被困在威廉姆斯宅邸地下空间当中的虚假驯鹿神明，也远远不及妭气势的千分之一。
　　李昂身上，恐怕也只有完美品质的【受损的生物母版】，在得到彻底修复实现晋级之后，才能在“神秘性”上，与旱魃相较一二了……
　　妭并没有理会李昂的沉默，她的心情似乎相当愉悦，是赤着脚缓步走近（她所踩踏的地面在触碰到脚掌之前，就会因为高温灼烧而变成结晶，因此会有清脆脚步声），
　　从李昂手中直接抽走了八方明月宫灯，拿在手中用一种怀念目光来回审视，端详。
　　李昂沉默着，面对眼前这种光是存在就足以形成天灾的神话生命，保持沉默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妭似乎没有就此忽略李昂的打算，她一手拿着宫灯，一手朝空中随意一挥，朝着李昂随意问道：“你是异学会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半空中那道连接着月神冠冕的黑云直接断裂，远处海沟上方的那片浓郁乌云，也像是被橡皮擦抹到一般，生生撕裂，一分为二，逐渐消散。
　　李昂吐出一口浊气，大脑疯狂运转，猜测着对方的目的，同时谨慎答道：“并不是，不过外面躺着的那几位，和异学会有着联系。”
　　妭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手捏爆了宫灯骨架，从中取出一支燃烧着明亮火焰的泛黄蜡烛，“你出去之后，通知异学会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吧。
　　我和水云马上就要离开。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镇压住囚魔窟，阻止魔窟浸入现世。
　　魔潮无法避免，
　　越早最好准备，以后的损失越小。”
　　旱魃的这段话信息量未免太过巨大，李昂沉默片刻，缓缓问道：“……囚魔窟浸入现世，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么？”
　　妭淡漠说道：“呵，也是，现在的异学会落魄到什么程度了啊，连囚魔窟的交接仪式，都要由外人来完成。”
　　她摇了摇头，看着李昂随意解释道：“千百年前，我和水云，也就是蜃龙，与异学会达成了约定。
　　他们允诺为龙族守护龙裔血脉，并给我提供囚魔窟最底层的居住权，让我可以躲在囚魔窟中避开天劫，
　　以此来让我和水云，镇守囚魔窟的万千妖魔。
　　千年来，水云保持半梦半醒的沉睡，我则在这里陪着她，顺便利用雾境窥探地上的沧海桑田。
　　现在约定的时间已至，
　　有人拿着宫灯打开大门，我和水云也该走了。
　　至于囚魔窟……那是你们自己该考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