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我渡你啊

　　路口，街道旁，
　　看着那中年男人带着孩子踏上公交车，公交车重新启动，沿着道路远去，廉歌转回了目光，
　　身前路口，几次绿灯后，接着孩子的家长往着各处走远，路口，重新安静下来，
　　“走吧。”
　　转过目光，再看向身侧的顾小影，廉歌说了声，
　　顾小影挽着廉歌的手，也转回了头，有些沉默，点了点头，
　　重新挪开了脚步，两人一鼠沿着街道，往前继续走着。
　　……
　　“廉歌……”
　　顾小影走着，挽着廉歌的手臂，转过头，看着廉歌，张了张嘴，却只是唤了声，
　　“想问什么就问吧？”廉歌顺着道路，看着远处的城市，说着。
　　“……廉歌，有时候你会不会很难受啊？”顾小影仰着头，看着廉歌，问道。
　　闻言，廉歌顿住了脚步，转过视线，再看向了顾小影，顿了顿，脸上微微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会问那三个小孩。”
　　转回视线，廉歌说着，重新挪开了脚步，
　　“是挺好奇那三个小孩。不过，我是你女朋友，肯定关心你啊。”
　　顾小影看着廉歌，说道，
　　“嗯……你是天师，你渡人，我是你女朋友，我渡你啊。”
　　笑着，顾小影对着廉歌说着，
　　“难受吗？”
　　“还好。”
　　再看了眼顾小影，微微笑着，廉歌应了声。
　　“mua~”
　　“亲一下，别难受了，来，给本宫笑一个。”
　　顾小影垫着脚，凑近到廉歌脸边，轻轻亲了下廉歌的脸，
　　“小影姑娘这么好啊，”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女朋友。”
　　“那我现在很难受，小影姑娘多亲我一下吧。”
　　“mua~mua~……”
　　“够吗？”
　　“不太够。”
　　“mua~……廉歌，我都亲你这么多下了，你是不是应该亲我一下了。”
　　……
　　沿着街道，廉歌和顾小影往前走着，话语声响着，混杂着，
　　“小影姑娘要不要考虑下一会儿吃些什么？”
　　“不是吃馒头吗？”
　　“小影同学这么好打发吗？”
　　“吱吱，吱吱吱……”
　　“……廉哥哥莫说让奴家吃馒头，就是那鹤顶之红……廉歌，小白鼠说什么。”
　　“它说你想吃，馒头全给你，都给你吃。”
　　“……要不一会儿就在酒店餐厅吃点吧……然后再吃我家廉哥哥……”
　　“好。”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又说什么啊。”
　　“它说它已经饱了。”
　　……
　　说着话，走着，身侧街道上，车辆行人渐多，
　　天空之上，夕阳往着西面斜着，映照着西面晚霞，往下挥洒着余晖，
　　余晖下，远处一栋栋建筑上反衬着晖光，近处，廉歌和顾小影的影子映在地面上，渐长。
　　“……西瓜，西瓜……”
　　“廉哥哥，我们要不买个西瓜回去吧。”
　　“好。”
　　身侧，一家家店铺，一处处摊位，一道道行人身影，不断掠过，
　　街道上，缓缓驶过着的车辆渐亮起车灯，沿着路旁往前的一盏盏路灯，也相继点亮，映出灯下行人的影子，
　　夕阳渐被远处一栋栋高楼遮挡，西面只剩下辉映出的晚霞，
　　天色渐暗，夜幕渐临，
　　街道边，高楼里，一盏盏灯火亮起，
　　刚弥漫而来的夜色，再被一家灯火驱散。
　　身侧，喧嚣嘈杂，热闹着。
　　……
　　“……就是这家酒店吧……走吧，廉哥哥，”
　　走至酒店门口，转过身，顾小影靠在廉歌身上，廉歌和顾小影踏进了酒店。
　　“哈~啊~”
　　回了房间，顾小影往床上一倒，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怎么，困了啊，吃了饭，就睡吧。”将行李箱放到一旁，走近到床边坐下，看着顾小影，伸手理了下顾小影的头发，廉歌微微笑着说道。
　　“哼，我才不困。”
　　顾小影哼哼了声，翻过了身，
　　“吃饭吃饭，廉歌公子，吃饭就这么重要吗？”
　　侧躺着，顾小影伸出手，挽住了廉歌的脖子，凑到了廉歌耳边，哈着气，柔声说着，
　　“奴家这平日里，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就是不知道，廉家公子是不是也这么想着奴家……”
　　挽着廉歌脖子，顾小影脸上红着，柔声说着，
　　“……廉家公子真想奴家现在就去吃饭吗？”
　　再凑到廉歌耳边，顾小影哈了口气，再望着廉歌，
　　看着顾小影，廉歌笑着，一把搂住了顾小影，翻过了身。
　　……
　　又在房间里腻歪了会儿，廉歌和顾小影才再从房间里走出，去餐厅吃饭。
　　“啊……来，廉哥哥张嘴，我给你喂一口。”
　　酒店餐厅里，顾小影依偎在廉歌身上，两人腻着，吃着饭。
　　“……廉歌，明天我们去哪啊？”
　　又腻了阵，顾小影坐正了身体，话题稍正常了些，
　　“小影姑娘想去哪。”看着顾小影，廉歌微微笑着，
　　“当然是廉歌你去哪，我就去哪啊。”顾小影再靠在廉歌身上，说着，“能陪着你就行。”
　　“啊啊……就是只能陪你三天都不到，就又得回去。”
　　闻言，廉歌看着顾小影，微微笑了笑，伸手再理了下顾小影的头发，
　　“那就和之前一样，路上再决定，走到哪算哪吧。”
　　“嗯……陪我家廉哥哥游历……”
　　顾小影转过头，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凑到了廉歌耳边，小声着说道，
　　“……其实，就在酒店，哪也不去也行……”
　　“小影姑娘，你这是馋我身子啊。”
　　廉歌笑着，看着顾小影说道，
　　“哼哼，就馋你身子怎么了，怎么了……”
　　哼哼了两声，还在廉歌身上蹭了蹭，挑衅着，说着，
　　“吱吱，吱吱吱！”
　　一旁，餐桌旁，地面上，小白鼠正围绕着个一次性饭盒战斗着，紧随着，又抬起头，立起前肢，有些悲愤地朝着廉歌和顾小影叫了两声，
　　“廉歌，小白鼠又说什么啊。”顾小影有些好奇着，转过头看向小白鼠说道，
　　“它说它不吃了，吃饱了。”
　　微微笑了笑，廉歌说道。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立着前肢，再叫了两声，又闷下头，围绕着一次性餐盒，战斗起来。
　　……
　　一顿有些磨蹭的晚饭过后，廉歌和顾小影回了房间。
　　房间卧室门外，小白鼠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张望了下紧闭着的卧室门，紧随着，又蜷缩着，在旁侧沙发上趴了下来，
　　卧室里，熄灭了灯，
　　“睡吧。”
　　再亲了下顾小影，廉歌微微笑着，说道。
　　“嗯……”
　　搂着廉歌的手臂，再蹭了蹭，顾小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看了眼顾小影，廉歌再转过视线，看了眼房间窗外，
　　窗外，渐深夜色下，近处的道路旁，一盏盏路灯依旧亮着，道路上，车辆渐少，
　　远处，一栋栋高楼间，一家家灯火如房间里一样，或是已熄灭，或是还亮着，替代着星光，照亮着一户户人家，
　　顿了顿目光，廉歌转回了视线，也闭上了眼睛，渐渐睡去。


第四百零一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
　　“吱吱，吱吱吱……”
　　初升朝阳再透过窗帘遮挡，往着房间里挥洒下些阳光，
　　翌日清晨，廉歌再打开了房间卧室的门，门外小白鼠闻声，叫了两声，再窜上了廉歌肩上，
　　“……廉歌，廉哥哥，再睡会儿嘛。”
　　房间里，顾小影趴在床上，还有些睡眼朦胧，软糯的声音里还带着些睡意，望着廉歌说道，
　　“你再睡会儿吧，我下去给你买点早餐。有什么想吃的吗？”
　　转过视线，看了眼顾小影，廉歌微微笑着，问了句，
　　“……我还是起来，陪你一起下去吧。”
　　顾小影打了个哈欠，从床边站起了身，穿着睡衣，赤着脚，走到了行李箱旁边，打开了行李箱，拿着衣服，
　　“……呐，昨晚都忘了，这是你岳母给你带得，这是你岳父给你带得……”
　　顾小影说着，从行李箱里往外一样样拿着东西，有真空封装的食物，还有罐茶叶。
　　“……哼哼，半箱子都是你岳父岳母给你带得食物。”
　　“……说吧，廉家公子是不是对我爸妈下咒了。”
　　顾小影说着话，又站起身，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朝着廉歌扑了过来，两只手挽住了廉歌的脖子，望着廉歌说道，
　　肩上的小白鼠重新窜下了廉歌肩膀，窜到了一旁，望了望廉歌和顾小影，又蜷缩着趴了起来，
　　“是啊。”廉歌笑着，看着顾小影，配合着，
　　“哼哼……”
　　顾小影闻声，先是哼哼了两声，紧随着，又靠近到廉歌耳边，
　　“……那哥哥，要不要也给我下个咒啊……”
　　哈着些热气，顾小影柔声说道，
　　“是该给你下个咒，说吧，小妖精，是什么变得。”
　　看着顾小影，廉歌笑着，配合道，
　　“……哥哥说奴家是什么变得呢……那哥哥想对小妖精做点什么呢……”
　　靠在廉歌怀里，顾小影望着廉歌，柔声说着。
　　……
　　许久，
　　腻着，磨蹭着起了床，廉歌和顾小影重新走了卧室，卧室门外，蜷缩着的小白鼠再重新窜上了廉歌肩上。
　　两人一鼠，往着房间外走去。
　　……
　　踏出酒店门，
　　酒店门外，街道上，喧嚣嘈杂着，
　　车辆拥堵着，缓缓往前行驶着，
　　步伐匆匆的年轻人，提着菜篮，同同行人说着话的老人，骑着电瓶车，带着孩子的女人，
　　或喜或悲的行人，从街道上走过，往着各处去。
　　街道边上，公交站台旁，停着些流动着的小吃摊贩，摊位上，正冒着些热气，
　　不时有行人在摊位前停下脚步。
　　“……铜陵山路路口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依次下车……”
　　“……给我来两根油条，再来份豆浆……”
　　“好嘞，您稍等……”
　　“……师傅，等下，等下，还有人没上车……”
　　“……老三家那孩子，那才是真让人不省心，上回回来，差点又把他爹给气进医院……车来了，先上车再接着话。”
　　“……吴大姐，这么早，去菜市场买菜……嘿，孩子晚上要回来，这冰箱里也没啥菜了，去菜市场买点……”
　　街道旁，话语声，叫卖声，汽车驶过声，混杂着，响着，热闹着。
　　……
　　“咕噜噜……”
　　“走吧，先找个餐馆，填饱你的肚子。”
　　顾小影肚子发出阵饥肠辘辘的抗议，廉歌转过视线，看着顾小影，笑了笑说道。
　　“哼哼……还不是怪你，不然我哪会饿得这么早。”
　　顾小影先是哼了声，然后理直气壮地说道，
　　“怎么怪我了？”
　　牵着顾小影，廉歌一边笑着应着，一边挪开了脚步，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体力运动过后就是饿得快啊！”
　　顾小影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也应该是我更饿才对。”
　　笑着，往前走着，廉歌应着。
　　……
　　沿着街道旁，是一家家店铺，不少是些餐馆，早餐铺，
　　沿着店门边，摆着些蒸笼，随着腾腾热气，往外溢散萦绕着些香气，
　　“……两位吃点啥啊？”
　　随意选了个早餐铺，廉歌和顾小影走了进去，
　　正收拾着餐桌的店主闻声，笑着迎了上来，
　　“来一份包子，两碗米线吧。”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廉歌看了眼贴着早餐铺靠里墙上，有些褪色的菜单，说道。
　　“成，两位稍等下，马上就给两位端上来。”
　　店主点着头，应了声，
　　“……再下两碗米粉。”
　　又朝着厨房里喊了声，店主再擦了擦手，便从厨房边拿起个盘子，往着店铺外，门边上的蒸笼走去。
　　……
　　转过视线，廉歌在看了眼店铺内，
　　这是个不大的早餐铺，顺着两侧墙壁，往外摆着几张桌子，
　　墙壁上，贴着几张画，装着几个电风扇，
　　画已经泛黄褪色，电风扇扇叶上，缠绕积蓄着些黑灰，
　　几张餐桌边，坐着几桌人，
　　一张桌边，坐着个年轻人，正一手拿着手机看着，一手拿着根油条吃着，
　　又吃了几口后，将最后一点塞进嘴里，再喝了口豆浆后，便从旁边纸巾盒里一边扯着纸巾擦着嘴，一边拿着手机扫着墙壁的微信码。
　　“……陶叔，钱已经给了，你看一下。”
　　年轻人说着话，转过手机给这店主看着，一边有些急匆匆地往着餐馆外走去，
　　“……没事儿，都是老顾客了。你慢去。”
　　拿着夹子，掀开了蒸笼，往着盘子里夹了几个包子，店主转过身，笑呵呵着应着，
　　年轻人闻声，收回了手机，急匆匆着走出了餐馆门，往着远处远去。
　　……
　　“……两位，这是你们要的包子，米粉马上就给你们上上来。”
　　蹲着碟包子，店主重新走到了廉歌两人身前餐桌旁，将包子放到了餐桌上，
　　“谢谢了。”
　　廉歌看了眼店主，道了声谢，转回了视线，
　　“客气了。”
　　……
　　“……结下账，这一共多少钱啊？”
　　又一张餐桌旁，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个孩子，站起了身，喊道，
　　“一共是二十八块钱。”
　　店主闻声，赶紧走了过去，
　　“……吃饱了吗，要妈妈再给你买份包子，你带在路上吃吗？”
　　女人闻言，点了点头，从兜里掏着钱，又顿了顿动作，低下头看向旁边的孩子问道，
　　“吃饱了。”小孩点着头，应道，
　　“……给。”
　　“行，那你慢去。”
　　……
　　“……在学校里记得听老师的话，上课的时候认真点，要是下次考试考得好，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得吗……”
　　“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在学校里好好上课，下午的时候妈再来学校接你。”
　　结了账，女人带着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了早餐铺，沿着街道走远，
　　店主将钱放到了一旁，转回了身，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
　　……
　　“……三十功名尘与土，三千里路云和月……”
　　就在这时候，一道戏腔的声音响起，渐近。


第四百零二章 老人
　　早餐铺里，
　　顾小影依偎在廉歌身上，拿着筷子，夹着个小笼包，正吃着，
　　看了眼肩上眼馋着，眼珠随着包子转动着的小白鼠，廉歌拿了个包子，递给了小白鼠。
　　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立着前肢，接过了那包子，捧着，战斗着。
　　……
　　闻声，正收拾着碗筷的店主转过身，望向了店门口，
　　紧随着，笑呵呵着，迎了过去，
　　廉歌肩上，捧着包子战斗着的小白鼠顿了顿动作，又继续捧着包子战斗起来。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店门外，
　　依偎在廉歌身上的顾小影也转过头，有些好奇着紧随着廉歌视线看去，
　　……
　　“……老陶，今天这生意不错啊。”
　　店门口，是个老人，
　　头发已经雪白，脸上皮肤已经松垮。身上穿着的衣服打理着很整齐，
　　一只手上正拿着个收音机，之前那戏腔的声音，便是那收音机里发出。
　　脸上笑着，一边走进了店里，同店主说着话，一边便伸手将收音机给关了。
　　“还成。今早吃什么啊，还是跟之前一样，豆浆油条？”
　　店主笑着，招呼着，
　　“还是就那几样吧。”
　　笑呵呵着，应着，老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将收音机放到了一旁。
　　“那行，那您就稍等，我这就去给你端上来。”
　　店主一边应着，一边便朝着厨房里走了进去。
　　……
　　再看了眼那老人，廉歌转回了视线，也没多说什么。
　　顾小影也紧随着廉歌，转回了头，眼神里有些好奇，却没多问。
　　“吱吱，吱吱吱……”
　　廉歌肩上，小白鼠立着前肢，捧着的小笼包已经被其塞进肚子里，肚子有些圆鼓鼓着，前肢，脑袋上，沾着些油，眼馋着望着餐桌上，盘子里还剩下的包子，叫了两声，
　　“……廉歌，小白鼠是在说，还想吃吗？”
　　顾小影转过头，看了看小白鼠，问道，
　　“吱吱，吱吱吱……”
　　“它说你说得对。”
　　转过视线，再看了眼小白鼠，廉歌微微笑了笑，伸出手，再夹了个小笼包，递给了小白鼠，
　　小白鼠脑袋随着那包子转动着，立着前肢，再捧着包子，战斗起来。
　　……
　　“……两位，你们的两碗米粉。”
　　店主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先将两碗米粉放到了廉歌两人身前桌上，
　　又转回身，从厨房里端出碗豆浆，几根油条，朝着那老人走了过去。
　　“……来，一碗豆浆，两份油条……”
　　店主笑着，将油条豆浆放到了老人身前桌上，说着，又转过头看了看放到餐桌旁的收音机，
　　“这怎么没放了啊？”
　　“老头我自己听听就成了，这会儿再放，就打扰老陶你店里的客人了。”
　　老人笑呵呵着，应道，
　　“……老陶，你忙自己的吧，不用在这儿招呼我了。”
　　“那行，那您慢用。”
　　店主转过身，走到一旁，继续收拾着旁边桌上的碗筷，
　　老人将那碗豆浆再往身前挪了些，拿起根油条，将油条扳进豆浆里，泡着，
　　低下头，轻轻吹了下，吃了起来。
　　……
　　旁侧，廉歌再转过视线，看了眼那老人，收回了目光，
　　“……廉歌，这米粉好像有点多了，你帮我也吃点吧。”
　　顾小影挑着碗里的米粉，再看了看那老人，没多问，转过头，看向廉歌说道。
　　“行。”廉歌看向顾小影，微微笑了笑，应道。
　　……
　　“……老陶，钱我就给你放桌上了啊。”
　　早餐铺里，客人渐少，
　　店主忙碌了阵，也找了个靠厨房里的位置歇了下来。
　　老人将最后点油条，连带着最后点豆浆吃了下去，从兜里摸出几张钞票，放到了桌上，
　　站起身，朝着店主喊了声，
　　“成，您慢去。”
　　店主应着，也站起了身。
　　……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老人拿着那收音机再踏出了早餐铺，那戏腔的声音响起，又渐远。
　　……
　　“……吃饱了吗？”
　　“感觉有点撑了。”
　　餐桌旁，再看了眼那老人，廉歌转回了视线，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顾小影，微微笑着问道。
　　“那我们也走吧。”
　　“劳烦结下账。”
　　“……一共是二十六块……给，找你两位的零。”
　　……
　　“……西瓜，西瓜。”
　　“全场清空大减价……”
　　踏出早餐铺子，街道边，混杂着的叫卖声，车辆驶过声，车辆声，愈加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廉歌，我们现在去哪啊。”
　　挽着廉歌的手，顾小影望着廉歌问道，
　　“随便走走吧。”
　　转过视线，看着顾小影，廉歌微微笑着说道。
　　挪开了脚步，沿着街道，廉歌向前走去。
　　……
　　“……最近这两天二荆条又涨价了啊。”
　　“可不是，前天我买的时候才多少啊，今早来菜市场一问……”
　　沿着街道，廉歌和顾小影踩着街道旁的林荫，往前走着，身侧，不时掠过些行人，店铺，
　　话语声，叫卖声混杂着，交织着，响着，
　　“……不是说你儿子找了个吗，怎么样啊？”
　　“还没带回来看，不过这种事情，他满意就好……他的日子最后还是他自己过，我们这些当父母的也就能给参谋参谋。”
　　“也是……”
　　……
　　听着，看着，廉歌两人走着，
　　形形色色的行人在身侧掠过，或喜或悲的话语声在身侧渐近，又在身前身后渐远，
　　初升的朝阳在越过远处高楼的遮挡后，继续攀升着，攀升至正当空。
　　“……廉歌，我这算是陪你在游历吗？”
　　“廉歌？廉哥哥……”
　　再顿住脚，是处公园边，
　　廉歌转过了视线，看向了公园里，
　　顾小影也紧随着停下了脚步，循着廉歌的视线，看了过去。
　　公园紧靠着路边，其内有几条穿过公园的道路，不时有人沿着道路，从公园穿过，
　　道路边，停着些流动着小吃摊贩，不时有走过的人停下脚步，一个个摊主正忙碌着，
　　更往外，是片繁密的林荫，林荫是，是几条蜿蜒的小径，
　　小径旁，或是长椅，或是围着林荫树木的花坛，
　　长椅上坐着些歇凉的老人，花坛上，盘腿坐着两个下棋的老人，旁边还围着几个人。
　　而就在那下棋的花坛边不远，一张长椅上，还坐着个头花花白，拿着个收音机的老人，
　　“……是刚才早餐铺子里那位老先生。”
　　顾小影注意到那老人，说了声。
　　闻声，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顾小影，
　　“走吧，进公园里走走。”
　　顾小影闻言，点了点头。
　　挪着脚步，廉歌和顾小影朝着公园走去。
　　……
　　“……将！这下将死了吧。”
　　“莫慌，莫慌，我再看看……”
　　“你再看也没用，没棋走了……”
　　“……刚才我说应该动炮，你非得动车……”
　　花坛边，下棋的人，旁观的人嘈杂着，争论着。
　　一旁，长椅上，那老人拿着收音机，听着，望着公园外的道路上。


第四百零三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老大家那孩子也是，老大不小了……让他找一个吧他不找……前些时候，他爸妈托着人，给他物色了个，让他去看看吧，也说没空……”
　　“……嘿，徐大姐，现在这和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现在年轻人结婚是要晚一些，像我们那儿隔壁家那孩子不也是……”
　　踏入公园，廉歌和顾小影沿着公园里的道路，往着那林荫下走去，
　　身侧，不时掠过些散着步，说着儿女的老人，拿着手机，匆匆走过的年轻人，卖着些小吃的流动摊贩，
　　“……妈妈，我想吃棉花糖……”
　　“行，你听话点，在学校里乖点，想吃什么妈都给你买……”
　　帮着孩子背着个小书包的女人牵着自己孩子，在卖着棉花糖的小吃摊前停下，在廉歌和顾小影两人身侧掠过，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一个年轻人打着电话，有些烦躁着，从廉歌两人身侧匆匆走过。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西瓜，西瓜……”
　　公园道路旁，话语声，叫卖声混杂着，响着。
　　……
　　走过段公园里的道路，廉歌两人踏入了林荫下的小径，
　　身后道路上的喧嚣声渐远，身侧安静了些，
　　繁密的枝叶上，不时轻跃着几只飞鸟，发出些啼鸣，
　　清风不时穿过林荫，摇曳着枝叶，发出些窸窣的声音，
　　沿着林荫下有些蜿蜒的小径，两侧一张张长椅上，坐着些歇脚，各自说着话的行人，
　　透过枝叶的阳光，斑驳的向着林荫下挥洒着，映在长椅上，花坛边，随着摇曳着的枝叶，似乎也轻轻晃动着。
　　“……要是刚才你听我的，这局你说能输？”
　　“听你的，就你这臭棋篓子，听你的不输得更快？”
　　“什么叫我臭棋篓子，你起开，这局我来下……”
　　花坛边，那几个围着下棋的老人依旧争论着，有些嘈杂的话语声在林荫下响着。
　　停下了脚步，廉歌看了眼那几个下着象棋的人，转回了目光，看向了旁侧长椅上，那拿着收音机，调得很小声的老人，
　　听着收音机里的声音，老人依旧望着林荫外的道路，似乎有些出神。
　　“……都别慌，都别慌，我先接个电话。”
　　就在这时候，那几个下着棋的老人里，其中一个老人的电话响了起来，
　　在袋子里摸索着，又招呼了声，
　　摸出个老年机，拿着手机望了望，摁下了接听键，脸上笑着，将手机凑到了耳边，
　　“……喂，成……成。”
　　“我就在公园，马上我就回来。”
　　笑着，对着电话那头说着，那下棋的老人放下了手机，揣进了兜里，
　　“……好了，不下了，不下了，闺女让回来吃午饭了。”
　　一边招呼着，说着话，那下棋的老人开始收拾起象棋，
　　“……诶，这才下了几局啊就走……老陈，你这闺女让你回去就回去啊……”
　　“……嘿，年轻的时候管闺女，老了的时候就闺女管，都一样，都一样……走了，走了……”
　　笑呵呵着，说着，下棋的老人拿着收好的象棋，便往着公园外走了去，
　　其余几个下棋的人，也跟着，各自往着公园外走去。
　　“……那下午再下吧……要我说，最后一局，那就该动炮……”
　　“……动炮，那直接把车挪过来，直接就将死……”
　　“……那最后一局有什么好说的，要我讲，倒数第二局……最后那几步的时候，就不该那么下……”
　　争着，几个下棋的老人往外远去，话语声随着身影渐远，
　　林荫下，愈加安静下来。
　　……
　　看着那几个下棋的老人走远，廉歌转回了视线，再看向了旁侧不远，那拿着收音机的老人，
　　老人依旧坐在那长椅上，拿着收音机听着，出神着，
　　只是四下安静许多，那收音机里的声音，愈加清晰，
　　“……靖康耻，犹未雪……”
　　带着戏腔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随着清风，萦绕在林荫下，
　　老人听着，顿了顿动作，又转回头，伸出手，在收音机上调了调，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是阵带着戏腔的声音从收音机里响起。
　　……
　　收回了视线，牵着顾小影，廉歌往着那老人所在的长椅上走了过去，
　　走至长椅前，再看了眼那老人。
　　带着顾小影，廉歌在那长椅另一侧坐了下来。
　　老人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拿着那收音机听着，望着林荫外，那热闹着的道路，街道。
　　……
　　“……小伙子，小姑娘，我们在老陶的早餐铺子里见过一回吧？”
　　许久，老人转过了头，看了看廉歌和顾小影后，笑着问道。
　　“……老头我这岁数虽说是大了，但这记性还成吧。”
　　“老先生耳聪目明，是见过。”
　　转过视线，看了眼这老人，廉歌微微笑了笑，语气平静着说道。
　　“……算不上耳聪目明……老了，老了，已经不中用了。”
　　老人笑着，一边应着话，一边伸手将收音机关了。
　　“小伙子不是附近的人吧，带女朋友出来旅游的？”
　　将收音机放到一旁长椅边上，老人转回了头，笑呵呵着同廉歌说着话，
　　“出来走走看看。”
　　语气平静着，廉歌应道。
　　“既然是出来旅游的，不再多转转，坐在这儿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做什么？”
　　老人笑呵呵着，说了句，
　　“怎么着，也走不动了，坐下来歇歇脚？”
　　说着，老人顿了顿，转过了头，紧随着，又再出声问道，
　　“小伙子从哪过来的啊？”
　　“川蜀省。”
　　再看了眼老人，廉歌转回了视线，语气平静着，应道。
　　“……川蜀省过来的哇？”
　　老人闻声，换了个口音说了句，脸上露出些笑容，
　　“小伙子，你看我这个口音还算标准吗？”
　　“挺标准的。”闻声，廉歌微微笑了笑，应了句。
　　“……川蜀省是个好地方啊。”
　　老人转过了头，望着林荫外的街道，脸上笑容渐渐褪去，沉默了下，说了句，
　　“老头我年轻那会儿，很是在川蜀省待了些年……”
　　说着话，老人望着林荫外的街道，再次沉默下来，
　　廉歌闻声，再看了眼老人，转回了视线，同样看着林荫外的街道，
　　街道上，小吃摊贩忙碌着，或是散着步，或是急匆匆的行人，不时从街道上走过，
　　话语声，叫卖声，混杂着，随着清风，透过林荫的繁枝密叶，不时响着，
　　街道上，热闹着，
　　“老先生那时候是在川蜀省什么地方？”
　　语气平静着，廉歌搭着话，
　　“老先生想听收音机的话，自便就好。”
　　闻言，老人缓缓转过了头，再看了看廉歌后，转回了身，再按开了收音机，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那时候，在一个山沟沟里……”
　　混杂着收音机的戏曲声，老人转回了头，望着林荫外热闹着的街道，应着。


第四百零四章 留学
　　林荫下，
　　老人说着话，再次沉默下来，只是听着那收音机里传出的戏曲声，望着林荫外熙熙攘攘的道路，浑浊的目光有些出神。
　　廉歌也没转过视线，看着这热闹的街道，也没多说什么。
　　顾小影倚靠在廉歌身身侧，也没出声，
　　四下，愈加显得安静，
　　唯有林荫外些透过繁枝密叶的叫卖声，话语声，混杂着那收音机里的戏曲声响着。
　　……
　　“……小伙子，这都中午了吧，不去吃饭？”
　　许久，老人转回头，先是摆了摆那收音机，又看向廉歌，出声说道，
　　“老人家不也没回家？”语气平静着，廉歌说道。
　　“……家里就老头我一个，回不回去的……”
　　老人转回了身，望着林荫外的街道，摇了摇头，
　　“……老伴走得早，也没孩子……”
　　说着话，老人又再沉默下来，只是望着林荫外，有些出神。
　　……
　　“……小伙子，”
　　又许久，老人顿了顿，再转回了头，看向了廉歌，
　　“你觉得，现在这儿……怎么样？”
　　缓缓转动着视线，老人看了看身周，沉默了下，又问道。
　　闻言，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人，再看了眼四下，微微笑了笑，
　　“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
　　老人缓缓转过了身，再望向了林荫外的街道，
　　“……想吃什么，就能吃点什么，闲下来没事儿的时候，还能来公园里转转……路上车子多了，楼高了，也繁华热闹……别人有的，咱们现在也有了，也用不着担惊受怕了……”
　　呢喃着，老人脸上露出些笑容，
　　“就是那些个老家伙看不到了……”
　　老人说着话，脸上的笑容又渐渐褪去，
　　“……不过没事儿，要人真有下辈子，他们肯定也看到了……看不到，等老头子我下去了，也能跟他们再讲讲。”
　　……
　　“……爸爸，你追不到我……”
　　“我乖女儿长大咯，爸爸都跑不过你了。”
　　“你们爷俩慢点，别一会儿摔了。”
　　公园道路上，一个女孩笑呵呵着，往前跑着，不时回过头看她父亲，
　　女孩父亲跟在旁边，装作费劲地追着，一旁的女孩母亲，笑着看着这对父女，
　　“……不行了，爸爸跑不动了。”
　　女孩父亲停下了脚步，似乎喘着粗气地说道，
　　“那爸爸，我们歇息会儿吧。”
　　女孩也跟着停了下来，
　　“……嘿嘿，我宝贝女儿上当了，爸爸超过你了……”
　　女孩父亲作势再往前面跑去，
　　“爸爸，你耍赖……”
　　女孩喊着，也慌忙追了上去，
　　“你们爷俩小心点……”
　　一家子沿着公园道路跑远，话语声也紧随着远去。
　　……
　　长椅上，老人望着那渐渐跑远的一家子，眼神有些恍惚，出神，脸上露出些笑容。
　　看着那一家人跑远，廉歌转过了视线，看了眼出神着的老人，也没多说什么。
　　林荫下，重新安静下来。
　　……
　　“……四几年那会儿，现在这儿还是块荒地，要再往那边去，才能看到人家。”
　　许久，老人缓缓转过了头，摆弄了下那收音机，再看了看廉歌，转回了头，
　　看着林荫外，热闹着的街道，老人再沉默了下，目光有些恍惚着，呢喃着，说着，
　　也不知是在对廉歌两人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那边再过去很长段路，才看得到芗城城区。不过那时候，那城里混乱着，还不如这荒地。”
　　“那会儿，我家就住在那芗城边上……每天啊，都能看到，挑着担子卖菜的，架着驴车，运着煤炭的，往着城里去，久了久了，还能看到个一两辆吉普车，从城里城外出来……”
　　“……48年，我二十岁，也是那年，我报了名，考了国外留学的资格……”
　　老人说着话，渐渐再沉默下来，望着林荫外，目光有些出神。
　　廉歌看了眼老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
　　顾小影倚靠在廉歌身上，望了望那老人，再看了看廉歌，也没出声，
　　……
　　“飒飒……”
　　“啾啾……”
　　“临走之前那会儿，学校的校长跟我们讲，让我们出去之后，好好学习知识，好回国报效祖国……我父亲坐了几天火车，赶到了学校，给我带了些家里晾的腊肉，让我在外边，想家里的味道了，就拿点出来煮一些尝尝……”
　　清风扰动着枝叶，飞鸟藏在枝叶后，轻跃着，啼鸣着。
　　长椅上的收音机传出着戏曲声，老人望着林荫外热闹着的街道，再出声说着，
　　“……坐了一两个月船，才到了留学的地方，路上，那腊肉就吃得只剩下一小块，我收着，没再舍得吃。”
　　“……到了地方，下了船，一张嘴，出口的还是家里的话，发现别人听不懂，好像才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在国内了。”
　　老人说着，再沉默了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到了学校，待了第一天就发现，身上钱有些不够。”
　　望着林荫外的街道，老人说着，
　　“我就和那会儿的另一个同学想着，去学校外边，找个餐馆酒楼还是什么地方，看有空的时候去干点活，赚点钱……去的第一个餐厅一听我们两的来意，就把我们两赶了出来，那老板的模样，像是我们两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他跟我们说，他的餐馆不要华国人……
　　我气不过，想事后找个机会把那人打一顿，被先去那学校的一个学长劝住了……他跟我讲，要是那餐馆老板最近挨了打，他就会带着警察来找你，那地方的警察看到你是华国人，就会把你抓起来……我忍了。”
　　老人说着，再停顿了下，
　　“……最后，是在一个老华侨的餐馆里，我和我那另一个同学，找到了份活……靠着带来的钱，和在那餐馆里干活挣来的些钱，我和我那同学凑着，就那么勉强过活，在那学校里留着学……”
　　“……那时候，那留学的地方，有个外国学生，经常当着我面，问我，他们国家发达吧，城市里高楼林立，车辆熙熙攘攘，工业发达，有最好的学校……有时候他还笑着跟我说，说我们国家怎么怎么，说最好也给我们国家扔颗原子弹……”
　　“……靖康耻，犹未雪……”
　　老人说着，收音机里放着，戏曲声混杂着话语声，响着，
　　“……就像是那学生一样，那留学的国家，那时候也整天威胁着我们国家。”
　　“那时候，我忍了。”
　　“……花费了三年时间，我在那学校取得了博士学位。”
　　老人说着话，再停顿了下来，
　　廉歌看了眼老人，也没多说什么，转过视线，看向了林荫外的街道，
　　街道上，依旧热闹着，
　　小吃摊贩忙碌着，散着步的老人笑着，说着些家常琐事，
　　小孩踮着脚，指着小吃摊上的小吃，转过头，对着自己父母说着。


第四百零五章 我得回去
　　“……媳妇儿，晚上我们吃点什么啊？”
　　“……妈让回家，说包了些饺子……”
　　林荫外，公园里的道路上，不时走过些行人，话语声渐近，又渐渐远去。
　　林荫下，老人有些浑浊的目光望着林荫外那对走过的夫妻，看着两人走远后，才缓缓转回头，又沉默了下，
　　“……在国外留学的第二年，国内传来消息，新的祖国成立了。”
　　“……我和那时候的同学，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激动着在校园里欢呼，大喊，好像想让所有人都听到，都知道……”
　　老人说着话，脸上露出些笑容，
　　紧随着，笑容又渐渐褪去，
　　“……在那之前，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别得国家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开着三轮摩托，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我蒙学时的同学，被两个骑着三轮摩托的倭国人在街上追着，就像是戏弄一样，最后被逼到了一个巷子角……那时候，我就和我父母住在那条街边的楼上，我母亲走过来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父亲走了过来，扒开了我母亲挡在我眼前的手，看着我，跟我说，让我记住，一定要记住！牢牢记住！
　　我看着我那同学被那辆三轮摩托碾在了轮子下……我记住了那两个畜生笑着的脸，记住了我蒙学时同学的惨叫，还有他父母的哭声……”
　　老人说着，再停顿了下，望着林荫之外，
　　“……我知道，在那之后，在祖国成立之后，这些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到我们家里，欺压我们的人民……”
　　老人说着，脸上再露出些笑容，浑浊的眼底噙着些泪水。
　　“……我和我同学高兴着，想庆祝下，我们摸遍了全身，发现凑起来的钱都不够我们吃点什么……这时候，我想到了从国内带过来，一直没舍得吃的那小块腊肉……我们慌忙着跑回了住得地方，翻出了那块腊肉。
　　虽然看起来有些黑，但那块腊肉还没变质，拿着那块腊肉洗了洗，正要下锅的时候，又犹豫了下，拿着刀，把那小块腊肉又给分了下，将一多半下了锅，剩下一小块，又给放了回去……
　　煮好了那块腊肉，我就和我同学，在那屋子里，吃着那块腊肉，庆祝着新祖国的成立。”
　　……
　　“……来，宝贝儿子。”
　　道路边，一处小吃摊前，一个小孩踮着脚，望着小吃摊上，
　　小孩的父亲接过摊主递过来的小吃，转过身，又递给了自己孩子，
　　“谢谢爸爸。”
　　欢喜着接过，小孩拿着小吃吃了起来，
　　“走吧，回家，你妈还在家等着。”
　　“好……回家咯……”
　　小孩父亲笑着，牵着小孩，往着公园外走远，话语声随之渐渐远去，
　　……
　　看着林荫外不时走过的行人，廉歌静静听着老人的叙说，
　　老人望着林荫外，目光恍惚着，再沉默了下，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晚上，我躺在那床上没睡着，我想着，我得回去了，回到国内。
　　我和同住的同学讲，他也认同……那一晚上，我们两一夜没睡，就盘算着回国的路程，想着国内的变化，归国之后要做得事情。”
　　“……第二天一早，我们两就去了港口，问了回国要的路费……那时候，我们两身上加起来的钱都不够，又实在着急回国，就想着找那位，我们干活打工地方的老华侨借一些……
　　他听了我们的来意，先是给足了我们船费路费，又回了房间，拿出个布袋子，布袋子里塞着几把理得很整齐的钞票……他跟我们讲，这是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些钱，既然我们要回去的话，就让我们也带回去……他说他老了，已经不中用了，就不回去添麻烦了，只是希望，我们到了，能给他寄些国内的东西，照片，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祖国的模样……”
　　老人说着，目光有些出神，停顿了下，
　　“……最后，那次归国的打算也没能成行。”
　　望着林荫外，老人继续说了下去，
　　“……临近学校，一位已经毕业的学长劝住了我。他跟我讲，我学业还未完成，让我攻读，积攒更多的知识，以便日后回到国内时，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次，就让他们先回去。
　　第二年年初的时候，他们相继踏上了归国的路程，不少人辗转回到了国内，还有不少人，被那国家，给以各种理由扣押了下来……
　　……我留在那学校里继续攻读，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注意……大多数研究成果，都放弃了发表论文，避免引起关注。”
　　老人说着，再停顿了下，
　　“……到了我在那学校里第三年的时候，新罗的战争爆发了。祖国参战后，一些外国学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说，他们的国家将把我的国家打败……”
　　“……那时候我忍了。”
　　“也是那年，我获得了博士学位……即便有些人很不愿意，但我也拿到了那学校里的助教工作……那时候，我就想着，我得回国了，我必须得回到国内来……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找机会，准备回国……”
　　老人说着，有些浑浊的目光望着林荫外，
　　旁侧，廉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
　　“……到了那之后的第二年，新罗的战场上，我们国家赢了，胜利了，而他们的国家战败了……那时候，那学校里，不少人都仇恨着看着我，但是我心里却很痛快。”
　　老人说着，脸上露出笑容，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不过，也是那时候，不少外国学生，疯狂着叫嚣着，要往我们国家扔原子弹，不少人，直接当着我面说……就像是那两个畜生一样，我记住了，记住了他们脸上的表情，记住了他们的语气。”
　　“……也是那年，我向学校请了假，准备回国，但就在我准备出发的前一周，同样准备回国的我那位同学，被逮捕了，理由是他携带那个国家的机密出境……但他的行李是我看着他收拾着，除了必要的衣物和身份证件，他连一本书，一页纸都未携带……
　　我不得不放弃在那时候回国，只能另寻机会，以免同样因为‘携带机密出境’被扣押。”
　　老人说着，目光有些恍惚，望着林荫外，重新沉默下来。
　　再看了眼老人，廉歌也没多说什么，转回目光，望向了远处。
　　林荫外，依旧热闹着，
　　林荫下，蜿蜒小径边，一张张长椅上，各坐着些人，正聊着些家常琐事。
　　话语声，风声，虫鸣鸟啼声，混杂着，
　　“……直到五七年的时候，我才回到了国内。”
　　老人望着林荫外那道路上，再出声说了下去。


第四百零六章 一条大河
　　“……那天，我在那学校里完成了教学工作，吃完了饭，天还尚早，加上那会儿，还为回国的事情有些烦闷，就准备出学校走走。”
　　林荫下，斑驳挥洒着的阳光映照在老人身上，随着清风摇曳着的枝叶，也晃动着。
　　老人微微仰着头，透着树木间的空隙，望着林荫外的道路上，说着，
　　放在长椅边上的收音机，传出些戏曲声，响着，
　　“……那学校在个镇子边上，出了那学校不远，就是那镇子，镇子上有些餐馆，住户，镇子中间，还有个小广场……我一路想着事情，就往那小广场走着……那会儿，我已经是那学校的副教授，但回国的事情却好像越来越麻烦，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让归国的行程一拖再拖……我就想着要怎么解决那些问题，是不是该继续等下去，等合适机会的时候，我走到了那小镇子上的广场边上。”
　　老人目光恍惚着，出神着，望着林荫外道路上不时走过的人，说着，
　　“……我在那广场边上，听到阵乐曲声，不是在那地方常能听到些乐曲，像是很熟悉的声音，很安静的一道曲子……听着那曲子，我的心里好像也平静了许多……我就循着那曲子声，走到了那小广场的中间。
　　在那小广场中间，坐着个人，正拉着那首曲子。那是个华国人，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他一边拉着那首曲子，好像沉浸在其中，一边哼着……我听着，在他身前站住了脚……”
　　老人说着，再沉默了下来，望着林荫外，目光有些出神。
　　“……老人家，你那时候是听到了什么歌？”
　　一旁，坐在廉歌身侧的顾小影，看了看廉歌后，朝着老人问道，
　　闻声，廉歌看了眼顾小影，微微笑了笑，
　　老人闻声，缓缓转过了头，目光有些浑浊着，再打量了眼廉歌和顾小影，
　　转回头，有些沉默着，在衣兜里摸索起来，
　　再拿出手，老人从衣兜里摸索了出个磁带，磁带壳上贴着的封纸已经褪色，剥落了许多，
　　轻轻擦拭了下，老人缓缓转过了身，按开了收音机的开关，将那磁带放了进去。
　　扣上后，老人再按下了开关，
　　“……呲……”
　　一段底噪音过后，紧随着，一道乐曲声响起，
　　乐曲声过后，是道歌声，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
　　“我家就在，岸上住……”
　　老人缓缓转回了身，望着林荫外，也轻轻跟着，哼唱着，
　　也没出声，廉歌静静听着，
　　林荫下，愈加显得安静，
　　收音机里的歌曲声，老人有些嘶哑的哼唱声混杂着，回荡着，
　　……
　　“……不聊了，不聊了……儿子都打电话催让回去吃饭了。”
　　“那就走吧，我这也差不多得回去了……吃完饭还得收拾收拾屋里，看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闺女说是晚上要带外孙女回来啊……”
　　林荫下，蜿蜒小径旁，一张长椅上，几个说着话的老太太相继站起身，笑着说着话，往着公园外远去。
　　……
　　“……老陈，今天这生意咋样啊？”
　　“托你的福，还成，还成，”
　　道路旁，小吃摊前，驻足的顾客同摊主打着招呼，
　　摊主笑呵呵着招呼着，一边忙碌着。
　　……
　　“……爸，我来提吧。”
　　“我提就成了，真以为爸老了，这点东西就提不动了……你给你妈去个电话，跟她讲我们就快到家了，免得她一直担心……”
　　“好，我这就打……”
　　道路上，提着个编织口袋的中年男人同一个年轻人，从道路上走过。
　　……
　　“……这是强大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嗓音嘶哑着，老人费劲着哼唱着，
　　最后一句唱过后，收音机安静下来，老人也停下了哼唱，
　　林荫下，重新安静下来。
　　又顿了顿动作，老人沉默了下，转过了身，按开了收音机，将那磁带再取了出来，
　　“……怎么样，小伙子，老头我这唱得还成吧。”
　　笑呵呵着，老人小心着将那磁带再收了起来，出声问了句，
　　“老先生唱得很好。”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老人，微微笑了笑应道。
　　老人闻言，再笑了笑，转过身，将收音机再摆弄了下，
　　又转回头，看向了林荫外，那热闹着的街道，
　　脸上笑容渐渐褪去，沉默了下，继续说了下去，
　　“……我就站在那小广场上，听他拉完了整首曲子……等他拉完了，我走上前问他，拉得是什么歌，他跟我讲，这首歌叫《我的祖国》。
　　……我的祖国，我的祖国……”
　　伸出手，老人再按了按兜里那磁带，目光有些出神着，呢喃着，重复着，
　　话音渐渐平息，老人又再沉默了下，
　　“……我把我的钱包摸了出来，然后把钱包里的零钱全摸了出来，全给了他……收起钱包，我一路跑回了那学校。”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得回国，我该回去了……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老人说着话，转动着视线，再望了望林荫内外，
　　“到了学校，我直接去了那学校校长办公室，跟他讲，我要休长假回国探亲……他听着我的话，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看了看我，然后问我，问我考虑清楚了吗，
　　他跟我说，如果我留在那儿，会有更好的发展，更好的研究环境，生活环境，
　　跟我讲，他了解过国内，说国内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而在那儿，工业高度发达，城市高度繁荣，我可以享受到远超国内的生活，甚至我以后有了孩子，有能够受到更好的教育……”
　　“……我去他娘的！”
　　老人说着，骂了句，
　　“老子稀罕这玩意儿？对，你们国家是发达，马路上跑得都是汽车，城市里全是高楼大厦，但再好，你们会把这些东西给我们吗？就是再好，那也是你们国家，又不是我的地方……”
　　老人骂着，又再停顿了下，
　　“……那时候，我已经忍够了，我不想再忍了，也不想以后，有人在我们面前叫嚣的时候，我们只能忍。”
　　望着林荫外，老人脸上继续说了下去。
　　“……我拒绝了那学校的条件，坚持要回国……那学校批了假，允许我‘休长假回国’。”
　　“临离开那会儿，我拿着那块放了几年的腊肉，去了之前那老华侨的餐馆，将那块腊肉给了他……那之后，虽然经历了些波折，我还是踏上了回国的船，先是到了另一个国家，又从那国家，转乘了船，回到了国内……”
　　林荫下，老人的话语声回荡着，
　　林荫外，天空上的太阳攀升至当空，
　　蜿蜒小径旁，行人渐少，四下愈加显得安静。


第四百零七章 鞠躬尽瘁
　　已是中午，林荫外，公园道路上，行人渐少，
　　借着这空隙，道路旁，摆着摊的摊主也或是坐在根凳子上，或是就蹲在摊位旁，路边，各自吃着饭，不时同旁边的摊主搭着几句话。
　　“……老丁，今天生意咋样啊？”
　　“还成，还成……老陈，一会儿要收摊的时候，把你那土豆也给我炸一份吧。家里闺女就想着那点炸土豆，我给她带一份回去……”
　　“成……”
　　林荫外，话语声混杂着，透过繁密的枝叶，隐约在林荫下响着。
　　林荫下，老人坐在长椅上，望着身前，目光恍惚着，有些沉默。
　　“……男儿壮志复神州，厉兵精马向燕幽……”
　　长椅边，那收音机响着，放着满江红，戏曲声传出，同林荫外的话语声交汇着。
　　旁侧，廉歌听着这戏曲声混杂话语声，也没出声，只是同这老人一起，看着林荫外，
　　……
　　“……回了国以后，辗转先是在川蜀省的山沟沟里待了几年，又在戈壁滩上待了些时间。”
　　老人缓缓转回了头，再摆弄了下收音机，沉默了下，继续说了下去，
　　“……那会儿，在那地方的，不止我一个，一些个先回国的学长，也在那地方。条件是差了些，但可比在国外舒坦多了。”
　　老人说着话，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些笑容，
　　透过繁枝密叶的阳光，斑驳的挥洒在老人皮肤有些松垮的脸上，
　　“……生活条件，研究设备是不如别人，但在那儿啊，所有人啊都奔着一件事儿努力。就为了咱不再受那窝囊气，所有人都憋着口气……你说这口心气起来了，有啥事儿干不成啊。”
　　老人缓缓低下了头，脸上笑着，
　　“……最后，我们也做成了。”
　　“……再用不着受窝囊，受欺负还得忍着了。”
　　“就是啊……”
　　老人说着话，脸上笑容渐渐褪去，望着林荫外，目光恍惚着，停顿了下，
　　“……好多人啊，都没能看到……”
　　说了句，老人再沉默下来，只是望着林荫外，有些浑浊的目光恍惚出神着，
　　看了眼老人，廉歌转回了视线，
　　顾小影望了望那老人，有些沉默，转回头，看向了廉歌，
　　廉歌看着顾小影，摸了摸顾小影的头发，也没多说什么。
　　……
　　“……老头我烂命一条，反倒是活了过来……好些个人，就倒在了那时候……好些个人……”
　　林荫外，道路旁，一些摊贩擦拭着脸上的汗，或是仍吃着饭，或起身收拾着碗筷，招呼着又驻足的顾客。
　　老人望着那林荫外，再沉默了下，眼神恍惚着，再说了下去，
　　“……那会儿啊，同我一起去那山沟沟里的，有个同样去那国家留过学的人，他比我年长些，出去的时候，还是同他妻子一起出去的，还在那国家生了个孩子，但他还是回来了……他跟我讲，因为这儿啊，才是家啊……”
　　顿了顿动作，老人再继续说着，
　　“……他把他妻儿安排在了蓉城，跟着我们一起，进了那山沟沟里……刚去那会儿，他的肚子啊圆滚滚的，我同他说笑，说老哥你这看起来富态啊。他也同我笑着说，在国外的时候，那些个多油多盐的东西吃多了，现在过来，正好减减重……”
　　说着话，老人再停顿了下，才继续说了下，
　　“……到了地方过后，因为我们两都在那国家留过学，安排的人想着我们两更好说话些，就把我们两安排到了一间屋子里……我就看着他啊，那肚子一点点消了下去，脸上肉也越来越少……他还笑着问我，他这瘦下来，是不是比我还俊……我说对，对……”
　　“……有段时间，那山沟沟里没了什么粮食，一个人一天啊，就能分到几个馒头。他拿了那馒头啊，就分了些给我，跟我讲，说我是更年轻，胃口应道大些，又笑着跟我说，说他啊，这肚子上还囤积着有脂肪，少吃那么点，也没什么事情……”
　　“……那会儿啊，那山沟沟里，一过了冬，到春天的时候，就开始起蚊子，到夏天的时候，更是多得好像伸手一巴掌就能拍死些，熏些驱蚊的东西在屋里，挂着个蚊帐啊，也像是没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又钻进来了……在你腿上，手上叮一下，就是个包……
　　到晚上的时候，捂进被子吧热得睡不着，掀开被子吧，那蚊子一会儿叮你一下，嗡嗡在你耳边叫了两声也睡不着，要到了晚上困得受不了的时候，那蚊子咬也顾不上了，才能睡着……
　　那会儿，我们一些个人干脆就不睡，就在那屋子里，关着门，继续讨论那些问题……到外面天泛白了，蚊子少些了，才各自往床上一躺，就睡过去了……”
　　老人说着，沉默了下，望着林荫外，目光恍惚出神着，
　　“……那天，晚上的时候……那蚊子啊，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的叫，实在有些睡不着，我就起来，想着再和其他些个人，讨论讨论白天那问题……我喊了声他，他却没应……开始我还想着他是不是睡着了……等我走进一看，看到他平躺着，整个捂在被子里，就头露出了被子，在他脸上啊，还有几只蚊子趴着，在叮他……我看着有些不对劲，就又推着，叫了他几声……他还是没反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晕过去了……”
　　“……送到医务室的时候，那医生一掀开他的裤腿，就看到他脚上肿得发亮。掀开他身上的衣服，就看到他肚子那儿……消瘦的太快，那肚子上的肚皮还没收回去，就掉在那儿，掉着……”
　　老人说着，再沉默了下，
　　“……到最后，他也没能熬过来，就倒在那山沟沟里……不止是他，还倒了好些个人……”
　　“……再往后，我就到了那戈壁滩上……到了那戈壁滩上，倒下去的人就更多了……”
　　“……在那地方，有时候粮食运不上来……断粮最厉害的时候，恨不得都把那戈壁滩上最后点叶子也给扒了拿来吃……”
　　老人望着身前林荫外，浑浊的目光恍惚着，说着，
　　廉歌看着远处，静静听着，
　　清风摇曳着枝叶，轻晃着透过林荫，挥洒在长椅上的斑驳阳光。
　　“……有人就那么抿着片叶子，一边搞着研究……就那么倒了，倒在了那戈壁滩上……”
　　“还有人，累了，一睡着，就没再能起来……还有人遭了辐射，就那么，得了癌症，也没了……”
　　老人说着，话音渐渐平息，再沉默下来，望着那林荫外的街道。
　　林荫下，愈加显得安静，
　　唯有那收音机的戏曲声，林荫外的话语声，交织着，混杂着，响着。


第四百零八章 死而后已
　　“……有那么次实验的时候，我和另一个人在现场参与些工作……”
　　老人望着林荫外，沉默了下，再说了下去，
　　“实验结束过后，他受了辐射，没多久，就查出来，得了癌症，胃癌……”
　　说着话，老人沉默下来，再停顿了下，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人，
　　“老先生也受到了辐射吧。”
　　转回目光，廉歌看着远处，语气平静着说道。
　　老人闻言，再沉默了下，
　　“……我受到了些，但没他严重……”
　　说了句之后，老人停顿了下，继续说了下去，
　　“……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吃不下东西……开始说要将他转回首都治疗，他没同意，就要待在隔着那近的医院……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笑着跟我讲，他说他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但还是想看着我们，继续下去，要是他死了，就把他埋在那儿……那时候，我跟他说，你就不怕把你给埋在了试验场旁边，到时候一实验，就把你坟也给掀了。他听着我的话，笑了，笑得很开心，他说，要是这样，那他也值了……
　　那时候，我就看着他，很久都说不出话来……到最后要走的时候，我才同他讲，我跟他说，坚持住，坚持到亲眼看看，看看试验成功的时候……”
　　说着，老人话音平息，再沉默了下来，
　　林荫下，愈加安静。
　　……
　　“……到最后，试验成功了，但他却没挺到那时候，没亲眼看到……还有好些个人啊，也没亲眼看到……”
　　许久，老人才再次出声说了下去，
　　话语声，在林荫下回荡着，
　　“……爆炸成功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好像瘫了，就躺在那地上，脸上止不住的笑，眼睛里啊，又止不住的流眼泪。那时候我知道啊……咱们憋屈的日子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拿着那东西危险我们，我们啊，再也不用受那窝囊气了……再也不用了……
　　就是啊，他们都没看到……没看到试验成功的时候，也没能看到现在这时候……看看现在，别人有的东西，我们也有了……”
　　老人说着话，浑浊的目光恍惚着，缓缓转动着，望着身周，一点点看着安静着的林荫下，林荫外的街道，更远处那繁华的城市。
　　“……小伙子，你觉得，现在这儿，怎么样啊？”
　　望着，老人呢喃着，再次问道。
　　“挺好的。”
　　微微笑了笑，廉歌转过视线，看着林荫外，应道。
　　“是啊，挺好的……”
　　呢喃着，老人一遍遍说着，脸上浮现出些笑容。
　　……
　　“……老板，再来两串烤肠。”
　　“好嘞，您稍等……”
　　“……我的宝贝闺女啊，下午想去哪啊……游乐园啊？行，爸爸带你去……”
　　过了正中午，公园里人渐多，重新热闹起来，
　　道路旁的摊贩吃完了午饭，重新忙碌起来，招呼着客人，
　　从公园道路上穿过的行人，或是散着步，说着话，或是匆匆走过。
　　更远处，一栋栋高楼耸立着，近处的道路往着高楼间延伸着，道路上，车辆拥堵着，行人来往着，
　　近处远处，嘈杂，喧嚣，热闹着。
　　……
　　“……这几天晚上啊，我总是梦到他们，好像又到了那戈壁滩上……他们啊，也都还在，他们开心着跟我讲啊，说他们也看到了……”
　　老人脸上笑容渐渐褪去，沉默了下，再出声说着，
　　“……有时候老头我都想，我这无牵无挂的，也跟着他们去了算了……但想想啊，要是我这下去了，他们看到我，要是问我，现在祖国怎么样了啊，有没有想他们想的那样，我要是答不出来，可怎么办……
　　所以我得活着，活着……帮他们看着，看着现在这地方……到时候啊，也能给他们再讲讲，告诉他们，祖国啊，现在越来越好了……”
　　脸上再露出笑容，老人说着。
　　话语声在林荫下回荡着。
　　……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搅了你的兴致。”
　　老人望着那林荫外，热闹的街道，再顿了顿动作，转回了头，看向廉歌说道，
　　看了眼老人，廉歌摇了摇头，
　　“……嘿，岁数大了，也啰嗦了，一张嘴啊，就说了这么多。”
　　老人转过了头，再望向了林荫外，眼神有些恍惚，顿了顿，又再说道，
　　“我老了，不中用了，也没其他事情……就是耽误你两位时间了啊，小伙子，还有小姑娘。”
　　“能听老人家你讲讲这些事情，怎么能算耽误时间呢。”
　　靠在廉歌身旁的顾小影出声对着老人说道，
　　廉歌闻声，看了眼顾小影，微微笑了笑，
　　“……小姑娘啊，真会讲话。”
　　老人转过了头，看了看顾小影，笑着说道。
　　……
　　“……嗡嗡，嗡嗡嗡……”
　　就在这时候，老人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闻声，老人顿了顿动作，紧随着，伸出手在怀里摸索了起来，
　　“……喂，志明啊？”
　　摸索出个已经有些掉漆的功能机，老人将其拿到了眼前，望了望后，按下了接听键，放到了耳边。
　　旁侧，廉歌看了眼老人，转回了视线，听着随着清风，在耳边响起的电话那头声音，
　　“……老师，是我，您这会儿有空吗？”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有空，有什么事儿吗？”
　　“……那老师，您能过来院里一趟吗……之前那研究遇到些难题，有些数据可能只有老师您能计算出来，您能过来帮下忙吗？”
　　“……张嘴就胡说，尽胡说八道，什么数据就只有我能算出来……我脑子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啊。我掌握的那些知识都老掉牙了，要真是你说的那样，我还比你们掌握的知识多，你就该挨打。”
　　老人对着电话那头教训着。
　　“……嘿嘿……这不是想老师您研究经验丰富，请过来帮忙把把关吗，老师您过来吧，您说您在哪，我这就去接你。”
　　“……我过来吧。”
　　“……那老师，我就在研究院门口等你。”
　　“……你闲着没事儿干啊？我一会儿直接到实验室。”
　　说着话，老人摇了摇头，将电话挂了，重新揣进了兜里。
　　再顿了顿动作，老人转回了头，看向了廉歌和顾小影，
　　“……老了，教了几个学生也不省心。”
　　再摇了摇头，老人说着，眼里却噙着笑意，
　　“……那小伙子，小姑娘，我这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笑呵呵着，老人站起了身，说着，
　　“老先生请自便。”
　　带着顾小影，廉歌站起了身，微微笑着说道。
　　老人闻言，笑呵呵转过了身，佝下身子，再拿起了那放在长椅上的收音机，
　　转过身，老人拿着那收音机，往着林荫外，公园外渐渐走远，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收音机里传出的戏曲声，也紧随着，渐渐远去。


第四百零九章 是我生长的地方
　　“……冰糖葫芦，山楂味儿的老冰糖葫芦。”
　　“……晚上孩子要回来，一会儿你去车站接下他。”
　　“……我家大儿子那孩子，我那大孙子，那才皮着呢……嘿，小孩啊，谁不皮啊，我闺女，那还是个女娃呢，小的时候，不也满世界乱窜……”
　　“……老板，给我来两个手抓饼带走……来了，您稍等下。”
　　逐渐往西面斜去的太阳，往着地面上挥洒着些阳光，
　　林外道路旁，枝叶遮挡着阳光，在道路旁映出些阴凉，阴凉下，刚吃完饭的摊贩再忙碌起来，
　　或是叫卖着，或是忙碌着，招呼着客人，
　　道路上，渐多的行人或是从公园匆匆穿过，或是几人散着步，说着些琐碎事，
　　话语声，交织着，混杂着，公园道路上热闹着，
　　“……今天这公园人可真不少啊……”
　　“……嘿，还没到时候呢，等再晚点，那才热闹呢，到时候这公园外边那条路啊，紧挨着就是一排烧烤摊，吃烧烤的，喝啤酒的，人多着呢……这公园里，路上也亮着，公园外边那些楼，也亮着灯，一点点好看着呢……”
　　“……要说还是现在这社会好啊……你说像我们年轻那会儿，那马路上哪有这么多汽车啊……别说是车了，公路都没这么多……”
　　“是啊，现在好啊，想吃点啥就能吃点啥……”
　　摇曳着枝叶的清风，斑驳着阳光的枝叶又给公园平添几分安静。
　　……
　　林荫下，廉歌看了眼林荫外那渐热闹起来道路上，不时走过的行人，再转过视线，看向沿着林荫下小径，往着公园外，渐渐走远的老人，
　　老人佝偻着身子，往前一步步挪着，手里拿着的收音机依旧放着，
　　戏曲声随着老人一步步远去，老人身后，这话语声，却愈加显得热闹。
　　“……廉歌，那老人家……”
　　廉歌身侧，顾小影站着，挽着廉歌的手，望了望那渐远的老人，不禁出声，只是话到一半，又有些沉默下来。
　　闻声，廉歌没转过视线，只是再看了眼老人，伸出手，朝着那远去的老人一挥，转回了身。
　　“……是不是那老人家……”顾小影看着廉歌，再出声问道
　　廉歌看了眼顾小影，顿了下目光，转过视线，
　　“走吧。”
　　说了句，带着顾小影，挪开了脚步，廉歌往着林荫外走去。
　　“那位老人的战友，来接他了。”
　　走出林荫，廉歌顿了顿脚，再说了句，
　　闻言，顾小影再转过视线，看了看那已走远的老人，有些沉默，
　　“……那廉歌，你说，他们应该也看到了吧，看到了现在这样，”
　　廉歌闻声，看了眼顾小影，微微笑了笑，
　　“对。”
　　应了声，廉歌再挪开了脚步，带着顾小影沿着公园道路往外走去。
　　……
　　“……下午我非得再和你再多杀几盘。”
　　“就你那臭棋篓子，再下几局你也赢不了……”
　　“什么叫我是臭棋篓子，你就说上午那局，你要听我的，你能输……”
　　身后，那下棋的几个老人再拿着象棋走进了公园林荫下，
　　沿着道路，廉歌和顾小影往外渐行渐远，混杂着的话语声，也紧随着在身后渐渐远去。
　　……
　　“……老师，您来了啊。”
　　“……不是让你不要在门口等着吗，怎么，真闲了啊？”
　　研究院门口，老人佝偻着身子走近，手里的收音机已经关闭。
　　一个中年男人注意到老人，便赶紧着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老师，收音机我给你拿吧，您拿着这么久，也该累了。”
　　说着话，中年男人伸出了手，
　　“我是岁数大了，又没老得都抬不起手了。”老人看了看自己学生，说着，
　　“让我过来，是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事儿，就是让老师您过来给指导，指导。”中年男人收回了手，笑着应道。
　　老人闻言，再看了看自己的学生，摇了摇头，没说话，
　　“老师，我们先去会议室吧，大家都在那儿等着你呢。”
　　“等我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我看你是真闲了。之前那项目做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做出什么成果来。”
　　老人说着话，往着研究员里走了去，
　　“有点小成果，在……就跟老师你预想的差不多，我们在实验的时候……”
　　“停，说到这就够了。保密要求忘了？既然我不是你们项目的人，有些细节就不该跟我讲。”
　　老人一边走着，一边教训着学生。
　　“知道了，老师……不过之前那实验还多亏了老师您的建议，成果也是根据老师您的建议出来的，没必要对老师您保密……”
　　“该保密就得保密，别说是对我，就是你亲儿子亲爹问，不能说的也不能说！”
　　“我知道，老师。”
　　……
　　“……老师，到了。”
　　走至一间屋子门前，中年男人转过身，一边笑着对着老人说着，一边伸出手，推开了门。
　　“……老师，老师……”
　　紧随着，屋子里的场景映入老人有些浑浊的眼底，
　　老人看着屋里的一个个人，有些沉默，
　　而屋里的一众人，见门打开，停下了交谈，站起了身，对着老人称呼着。
　　“……怎么都在。”
　　老人再沉默了下，走进了屋里，问了句，紧随着又说道，
　　“怎么，都闲着没事儿干啊，跑到这儿来。”
　　“……嘿嘿，这不是老师您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吗。”
　　中年男人虚掩上门，重新走上了前，对着老人讨好着笑着，
　　“我们想着，老师您……现在就一个人，过生日冷清，就想着都回来热闹热闹……本来是想老师您生日那天我们再请您过来，但几位师兄师姐那天实在是没什么空……又怕耽误自己的事儿，老师您也不高兴，就今天过来陪陪老师您。”
　　“……我就个不中用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好陪的。”
　　老人沉默了下，看着眼前这些或也已经年迈，或还是中年的学生，说道，
　　“你们把自己事情做好，也就是了。”
　　“……老师，我们这都来了，您总不会让我们再回去吧，老师，您坐这儿……”
　　中年男人和着其他几人，说着话，将老人搀扶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
　　老人望着一众学生，没说话。
　　“……老师，来，我们几个还给您准备了个蛋糕。”
　　几个人说着话，从旁边托着个蛋糕，放到了老人身前，
　　将蛋糕包装拆开，蛋糕上，描绘着一颗核弹的图案。
　　看着那图案，老人沉默了下，有些出神着望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众人围着老人，笑着，唱了起来。
　　“……换一首吧。”
　　老人抬起了头，说着，将收音机放到了桌上，
　　又从怀里摸索着，摸索出了那磁带，放进了收音机里。
　　“……一条大河，波浪宽……”
　　“……我家就在，岸上住……”
　　“……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