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替身


  “苏大为……”
  从决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苏大为就笑了:“你认识我?”
  有意思,这打败了荧惑星君,成为长安诡异新首领的强横诡异,居然知道自己,还能一眼认出。
  是否说明,上一次在黄安县的疫毒事件里,这决也在当时的诡异之中。
  决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你为何在这里?”
  “我是大唐人,我是大唐皇帝的臣,你说我为何在这?”
  苏大为面容平静。
  “你可知道,这满院的异人,都是被我杀的,还有方才那个老太监……”
  决身上雾涌动,强横至极的气势,猛地爆发。
  铺天盖地的妖气,笼罩四方。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那是属于强大诡异的领域。
  “苏大为,你想送死吗?”
  决身上鳞甲翕动,一开一合,气势骇人。
  整个院落的石板,随着他的说话,如鱼鳞般起伏,空间竟都隐隐发生扭曲。
  决身处之地,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
  吞噬一切光线。
  “试试吧。”
  苏大为向前迈出一步。
  说也奇怪,随着他一步跨出,四周的黑暗,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压制,向后缩了一缩。
  苏大为身后,房内鲸油灯的光芒大放光明。
  如圣如佛。
  “你……”
  决的眼瞳瞬间收缩。
  在他背后黑雾中,诡异一族也发生骚动。
  这一幕,太相似了。
  半年前在蜀中黄安县,苏大为也是这样,与整个诡异族群对峙。
  所不同的是,当时的诡异首领是荧惑星君。
  现在则是决。
  而现在的决,比荧惑星君更年轻,也更强大。
  无形的气场在半空中交锋,气机与气机纠缠,元炁与元炁碰撞。
  对于决来说,他没有后退的理由。
  身为诡异一族,已经被人族压制到极限。
  这是为生存而战。
  只有击破大唐,让天下重回到破灭时代,才能迎来诡异族群的复兴。
  何况他刚刚击败荧惑老鬼,若此时退却,身后族群必然动荡。
  他也将失去统领长安诡异的资格。
  不能退!
  而苏大为同样,没有退让的可能。
  身后,就是大唐皇帝李治。
  如果李治死了,以武媚娘现今的威望,还不足以号令朝堂。
  而太子羽翼未丰,也不足以镇慑群臣。
  到那时,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实难预料。
  很可能大唐因此内乱,四周蕃属争相叛立,都不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苏大为的家人朋友,小苏、柳娘子,安文生、程处嗣、尉迟宝琳,大家都是这大唐的一部份。
  他们不在大唐之外,他们就是大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退不得。
  此时此刻,守护李治的缇骑已经被诡异首领决屠戳一空,而李淳风等真正强大的异人却还未赶至。
  苏大为是唯一能改变这一切的最后壁石。
  他只手,将能改变整个大唐的走向。
  让开,李治亡,大唐分崩离析。
  守护,李治安,大唐继续维持辉煌。
  一切的一切,成败得失,自苏大为的脑中闪过。
  他向着前方,那吞噬一切黑暗,仿佛一切邪恶、恶意、凶戾、恶念的源头,再迈出第二步。
  这一步,比上一步要显得沉重许多,也迟缓许多。
  但他终究是迈出去了。
  决的眼瞳一闪,身上的气机随之如逆风的烛火般急剧闪动。
  但,下一刻,他竟笑了起来。
  隆隆的笑音中,决身上的黑气再一次疯狂的扩张。
  不光吞没整个小院,连偏殿之外的大片空间,全部被笼罩进来。
  若此时从外面看,只能看到滚滚涌动的黑雾,而无法看清内里发生了什么。
  就算冲入黑雾里,也分不清方向,陷入决的领域,困于迷乱之中。
  黑暗中,苏大为及他身后残破殿中的鲸油灯光,成为唯一的光亮。
  就如风中的残烛般,不断颤抖,随时像是会熄灭。
  残殿之中,李治已经在王承恩的搀扶下起身。
  孙思邈手抚长须,站在一旁,面露忧虑。
  “孙仙翁,你看……”
  “情势不妙,开国伯的元炁被那头诡异压住了。”
  “啊!”
  王承恩面色大变。
  李治的眉头也微微一皱。
  “陛下,我们还是快从秘道走吧。”
  王承恩在一旁焦急的道。
  方才秘道中走出苏大为,他才知道,原来上次会面,李治早已将秘道的秘密告知苏大为。
  秘道连接着长安庞大的地宫网。
  只要知道路径,便可绕开长安各坊,还有巡逻的金吾卫等,以最快时间赶到宫中。
  陛下对苏大为,竟如此信重!
  但是仅凭一个苏大为,看来是拦不住那些诡异了。
  再不走,只怕有难。
  “走不得。”
  李治开口道。
  他那张胖大的脸上,两眼微眯,眼瞳中露出深邃的光。
  “诡异能出现在宫中,安知不会在秘道中等候……地宫久远,早在前隋便已存在,我们能用,诡异就不能吗?”
  “啊这……”
  孙思邈在一旁点头道:“陛下说得不错,只怕这秘道也瞒不过那些诡异的感知,而且长安诡异众多,说不定有些就潜藏于地宫中。”
  “那现在如何是好?”
  王承恩跌足道:“天下安危,全系于圣人一身,圣人……”
  “等。”
  李治喉结微微蠕动,挥了挥衣袖:“若天命在朕,苏大为就能拦住那诡异,或者拖到其他人来救驾,若天命不在朕……”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王承恩只觉心中一坠,霎时面如死灰。
  ……
  轰!
  一团燃烧的火焰被狠狠掷出,落地爆炸。
  狂暴的火焰向四面喷溅。
  被火焰沾到,立刻皮肉溃烂,穿金蚀骨。
  “猛火雷!”
  阿史那道真的面色大变,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入头顶。
  头皮阵阵发麻,背后汗毛倒竖。
  一种莫名的恐怖,涌上心头。
  他记得,昔年与苏定方总管征西突厥时。
  当时他为斥候营,随苏大为翻跃金山,追击潜入大营的突厥探子。
  在经过金山古道鹰嘴岩时,曾遭突厥人的伏击。
  当时那些突厥人,就是用一种能燃烧爆炸的东西,掷向唐军斥候。
  那一幕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令阿史那道真记忆犹新。
  事后问及,苏大为曾说过,那是一种将黑火油灌入密闭空间,再经引信点燃掷出。
  当瓶碎时,猛烈的燃烧会推动一种力量爆炸。
  苏大为名之“猛火雷”。
  这种猛火雷,是长年生活在西域和天山、金山的突厥人核心高层才懂的秘密。
  突厥人原是柔然的奴隶,擅于炼体,被称为“锻奴”。
  在从事冶铁和各种手工时,接触到黑火油,知道这种东西能够燃烧,后来又无意中发现此物爆炸的秘密。
  成为突厥军的一大杀器。
  但是随着东西突厥被大唐征服。
  此物久已不再现世。
  最近一次大规模使用,那还是在唐军在征吐蕃时,苏大为命麾下用黑火油制成猛火雷和燃烧弹,用投石机投入吐蕃人的逻些城中。
  为何,为何此物为会长安大明宫出现。
  这些人是如何偷入宫中?
  又是如何带猛火雷进来的~!
  阿史那道真越想,就越觉得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在背后吞噬着一切。
  莫非,此事与突厥人有关?
  还是与阿弥有关?
  时间不及他细想。
  前方燃烧的马车冲向紫宸殿。
  驾车那人全身燃烧着大火,一边疯狂的怒吼着,一边将一个个猛火雷掷出。
  “拦住他!”
  “绊马索呢?”
  “一定要挡住!”
  “绝不能让他冲到紫宸殿!”
  千牛卫们舍生忘死的怒吼着,有人不顾烈火甚至用肉身向着马车撞去。
  轰隆~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马车突然爆炸。
  冲击波挟着光焰向四面扩散。
  方圆数十丈的人站立不稳,被一股热浪掀起。
  隆隆的尾音袅袅。
  不知过去多久,阿史那道真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他听到嗡嗡的耳鸣声。
  下意识甩了甩头,从鼻孔和耳朵里,甩出许多血水。
  嗡嗡的声响不是从耳朵里传出的,倒像是从脑子里发出的。
  眼前白茫茫一片。
  好半晌,他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才看到,方才那着火的马车爆炸后,将殿前的空地炸出一片燃烧的废墟。
  离得最近的紫宸殿上,琉璃瓦被掀去了一层。
  连廊柱也塌了两根。
  最可怕的是离得近的人。
  早已随着马车的爆炸,被炸成一堆焦土。
  地面上还有燃烧僵直的人形。
  还有着火的人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
  奇怪的是,这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
  像是无声的哑剧。
  又过了不知多久,突然一下,耳朵嗡地一声,像是打开了阀门。
  无数声音,惨叫、濒死的呼喊,呐喊、吼声,如潮水般的涌来。
  差点令阿史那道真一跤摔倒。
  “救人呐!快救人!!”
  “有没有水!”
  “偏殿着火了!”
  “不能……”阿史那道真踉跄着向前,急呼:“不能用水,要用土,将火掩埋!”
  这黑火油,遇水不会熄,非得用沙土填埋。
  这也是当初苏大为教他的。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遇到的时候。
  紫宸殿前。
  李治负手而立,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混乱的现场,一片狼籍。
  有太监和千牛卫正按李治的指示,将那些做乱的陇右老卒的尸身拖下去查验。
  “陛下。”
  随身太监许福德快步走上来,走到李治身边,四处看了看:“陛下,李淳风和其他的异人、天师,已经在收拾局面,应该无事了。”
  说完,又加了一句:“皇后正往此处赶来。”
  李治点点头,铁青的脸色,并未有丝毫变化。
  许福德看了看他的脸色,上前半步,刻意压低声音道:“圣人那边……陛下要不要派李淳风他们去看看?”
  “这是自然。”
  李治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看向许福德,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你果然忠心为主。”
  “为陛下尽忠,那是老奴的……呃!”
  许福德陡然感觉肚腹一凉。
  一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的李治。
  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且狰狞。
  短刀入腹,还用力绞动了一下。
  许福德只觉得腹痛难忍,刚想要喊,被李治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
  他的双眼一下怒瞪。
  “福德,念你陪圣人一场,我送你一程。”
  刀锋抽出。
  鲜血喷涌。
  许福德的身体,向后仰跌。
  “来人,许德福被贼人所害,将他好生安葬。”
  “喏!”
  许福德圆睁的双眼看着夜色,眼中充满了困惑、震怒。
  那是他听到最后的声音。
  ……
  “苏大为,你,变弱了。”
  决的声音,在黑雾中滚动如雷。
  “半年前,你在与荧惑星君对峙时,明明透露出来,是异人二品的境界,但是现在,你最多只有三品,哈哈~
  我不明白你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言纥,黑雾中猛地看到光芒一闪。
  那是一对血红如灯笼般巨大的眼睛,亮起凶芒。
  黑雾中,无数鬼怪凶兽在吼叫。
  决的双手,化作万千分身,无数黑影纵横蔓延,如同千年树妖的藤蔓根须,向着苏大为铺天盖地的涌去。
  地面,砖石掀起。
  空中,藤根交错。
  整个世界,化为囚笼。
  被决妖气所覆盖。
  后方的小屋中,李治、王承恩与孙思邈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如今的局面,李治等三人的性命,大唐的未来,皆落在苏大为的肩上。
  苏大为若胜,那大家都可活命。
  大唐也可安保无恙。
  若苏大为败给那只诡异,只怕将会天翻地覆。
  日月换天。
  唰!唰唰!!
  粗大的黑色藤蔓抽打在地面,砖石炸碎。
  黑雾涌出,空间扭曲,各种流光溢彩,光怪陆离。
  空气传出刺耳的裂帛之音。
  宛如音爆。
  嗯?
  决的血瞳瞪大,有些意外,自己的天罗地网,居然没有击中苏大为。
  这是什么缘故?
  明明只是三品异人。
  在自己面前,不应该有能力躲避。
  他定睛细看。
  发现黑雾中的苏大为,身影似真似幻,如烟似云般飘缈难测。
  不由惊愕道:“你这是什么身法?”
  正一道士的禹步、雷步、龙行虎步他见过。
  踏罡布斗他见过。
  佛家的神足通他见过,缩地成寸他也见过。
  但那些臭道士和沙门,在他的天罗地网之下,无一例外,被绞杀殆尽。
  最后化为他的血食。
  他不明白,苏大为究竟用什么办法,能躲过自己的追杀。
  双臂一震,鳞甲翕张,双手勾爪疯狂生长,无数藤蔓鞭影抽打追袭向黑雾中的苏大为。
  轰隆!
  整个大地轰然震动,犹如地龙翻声。
  地面如同海波般跌宕起伏。
  “苏大为,你逃不掉的,你可以逃,你身后之人,我杀定了!”
  趁着苏大为闪避,决的双手藤爪,猛地涌向残殿中的李治。
  苏大为若躲闪,李治就会被杀。
  他不躲,就得正面硬撼决的藤爪。
  无论哪个选择,都是死路一条。
  三品异人,比起荧惑星君都弱了一线。
  何况是比荧惑更强大的决。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死!”
  空气猛地塌陷、扭曲。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一切握于手中。
  决的藤爪,在距离大惊的王承恩、孙思邈、李治等数丈之地,猛地凝固。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隔空虚抓。
  苏大为从黑雾中一步步走出。
  “决,你的确有点本事,你现在的表现,超过了荧惑星君。”
  决的眼瞳里光芒急闪,有些惊疑不定的道:“苏大为,你对我做了什么?”
  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通。
  苏大为只是异人三品的实力。
  自己无论境界和实力,都在苏大为之上,为何会被他镇住藤爪?
  这绝无可能。
  这实在太反常。
  除非……
  苏大为还有自己看不透的实力?
  决的血瞳中,陡然爆发出震骇之色。
  血瞳如万花筒般轮转。
  收缩如针的瞳孔窥破虚幻,一层层将苏大为身周的幻像、气机、元炁剥去。
  看透苏大为的“本质”。
  那是先天一炁,那是人的元神。
  实力的强弱,或许可以隐藏,可以假装。
  但元神的强弱,绝无可能掩饰。
  你到底是什么?
  让我看看……
  决的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
  身上的鳞甲一片片倒竖而起。
  黑烟升腾。
  仿佛看到世上最可怕的事。
  从他黑雾后的巨大的脸庞上,透出一种恐惧至极之色。
  “你你……你怎么……”
  苏大为手轻轻一握。
  虚空中,明明没有被任何东西碰到。
  但决无延伸长的藤爪,空中、地上、地下,一齐化为粉末。
  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掌握了一切。
  从决的血瞳中,看到苏大为的心脏处,有一只血红眼睛徐徐张开。
  那眼睛上,筋络虬结,遍布四方,连接虚空。
  在血眼与苏大为身后,隐隐有一只半透明的巨大异兽缓缓立起。
  那是……
  “决,难怪你能打败荧惑星君……不错,论异人品级,我刚过三品,我称之为半步二品。
  但是……
  加上腾根之瞳,我就是二品。”
  腾根之瞳!
  决的身形飞速后撤。
  他明白今夜自己最大的错误是什么了。
  他忘记了,苏大为不是普通人。
  苏大为身体里藏着那个怪物。
  那个怪物,可是敢与《百诡夜行录》排名第一的腾迅正面硬撼的存在啊!
  “不可能!不可能!腾根之瞳是我族的至强存在,他怎么可能为你所用!”
  决口中怒吼着,狼狈奔逃。
  他要以最快速脱离此地。
  “你还不明白,腾根之瞳是我的租客,我是房东,所以,他有时候也要替我做事,我称它为我的‘替身’。”
  苏大为的笑音远远传来。
  决要怒骂,就觉得空间一滞。
  时间、空间,在这一瞬仿佛凝结成一枚琥珀。
  一只巨大的手掌,从血眼中伸出,向着虚空一抓。
  喀嚓!
  决的脸上带着震怒,整个身体扭曲,继而崩碎。
  化为一片黑气。
  黑气翻滚,隐隐看到一点萤光飞速脱出,想要逃遁入虚空。
  但这光才飞起,便被血眼一眼定住。
  无形大手一抓,将它握住,送入虚空中一张血口。
  咀嚼几口,瞬间化为虚无。
  万籁俱寂。
  天地一片死静。
  良久,从诡异族群的黑雾中,发出各种轰鸣咆哮。
  有呜咽哭泣的,有震怒的,有尖叫的,有哀鸣的。
  无数诡异的呜咽哭吼声传出,仿佛哀悼它们的君王逝灭。
  黑雾急剧收缩,猛地爆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离。
  但是,苏大为看了一眼。
  天地霎时凝固。
  他一步步走向黑雾。
  黑雾中仅存的诡帅,如刀劳和鸠婆等人,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不由匍匐在地。
  生不出任何对抗的念头。
  这种气息,是,腾根之瞳!
  腾根之瞳,它又回来了!
  这份气息,比荧惑星君更加古老、荒凉。
  比决,更加凶残暴戾。
  这是上位诡异对下位的威压。
  没有任何在场的诡异,能对抗这种等级压制。
  “腾根魔瞳你要做甚?”
  “我们是同族,同族!”
  诡异们动弹不得,匍匐在地,发出绝望的尖叫。
  “腾根……腾根郎,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曾一起修炼过!”
  “对啊对啊,我还借给你一万血食,还记得吾等吗?”
  又是一片哭号声响起。
  “腾根……星君,腾根星君,吾等愿为前驱,愿,愿尊您为诡异之首。”
  “吾等皆愿臣服星君!”
  哭号声,渐渐变成山呼星君,山呼万岁之声。
  苏大为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来诡异一族,也不离高卢鸡的那一套嘛。
  实力,只有实力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背后的虚影徐徐散去。
  血眼自眉心缓缓收起。
  苏大为向着黑雾中,万千跪伏一地的诡异开口道:“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我是主,腾根之瞳才是客,他听我的。”
  “你……”
  刀劳猛地抬头。
  他感觉自己的神情一定很夸张,表情必然是震骇到无以复加。
  “苏……苏郎君,你与腾根之瞳……”
  一旁的鸠婆猛推了他一把。
  刀劳立时反应过来:“苏郎君,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们……我们愿奉苏郎君之令。”
  虽然不明白腾根之瞳与苏大为究竟是何关系。
  但是形势比人强,连决在苏大为面前,都被粉碎。
  连元神都无法逃遁。
  面对如此可怕的存在,除了臣服、侍奉,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第十八章
  “你们方才说什么?愿奉腾根之瞳为首,愿意臣服。”
  苏大为目光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之意:“我看这就很好嘛,你们听腾根之瞳的,它听我的,今后,腾根之瞳是你们老大,我就是你们的大中大。”
  “呃,那是什么?”
  刀劳和鸠婆等诡异一片愕然。
  “大哥的大哥,可以称之为大哥大。”
  苏大为随口笑道。
  不过看这些诡异们一个个呆如木鸡的样子,显然是不懂他抛出的梗。
  不由索然无味。
  挥了挥手道:“总之以后,你们皆臣服于腾根之瞳,也就是听从我的号令,若有违背,决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
  “喏!”
  诡异们战战兢兢,不敢争辩。
  纷纷以头触地。
  匍匐在苏大为的脚前,以诡异之礼,山呼星君。
  得到苏大为的许可后,才蹑手蹑足的悄然退去。
  眼看黑雾散尽,身后传来王承恩惊喜至夸张的叫声:“开……开国伯,那些诡异,可是退走了吗?”
  苏大为转身,一眼看到佝偻着腰背的王承恩,抚须深思的孙思邈,以及双手负后,目露惊讶的李治。
  诡异无形无相。
  越是高阶诡异,寻常人越难看见。
  王承恩只能瞧见黑雾。
  李治初开灵要好一些,但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东西,一鳞半爪。
  只有孙思邈才见得多些。
  以普通人的认知,只知道苏大为走上前,黑雾尽散。
  完全不能想像,方才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能想像到。
  今夜来势汹汹,险些杀了李治,覆灭大唐的长安诡异,居然瞬间跪拜在苏大为的脚下。
  向苏大为臣服。
  “那些诡异已经退散,这里安全了。”
  苏大为向李治叉手道:“今夜宫里甚乱,惊扰了圣人,臣救驾来迟,有罪。”
  李治的目光落在苏大为身上,微微颔首道:“开国伯何罪之有,若不是你,今夜情况不堪设想……”
  说完,他的目光陡然一变,语调变得森冷:“不,今夜的事还没结束,你随朕来,待一切了结,朕自会不吝封赏!”
  “喏!”
  苏大为口中应喏,心中想的却是这一夜:必是大唐最漫长的一夜。
  ……
  “所以呢?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道旁,长安县的丰乐坊。
  临街的酒肆名烟罗阁者。
  一层酒客声音喧嚣,堂中见一名胡姬正跳着胡旋舞。
  上至二楼,靠窗的一间雅座,当中坐着一个肤黑黝黑,身材高大的壮年。
  粗看只觉此人平平无奇,再多看两眼,便会被此人的双眼所吸引。
  那双眼睛里,仿佛幽潭一般,深邃至极。
  让人一眼之下,便沉溺进去。
  此人,自然就是大唐开国伯,刚从蜀中归来的苏大为。
  坐在苏大为身边的,都是他在长安的知交好友。
  安文生、苏庆节、程处嗣、尉迟宝琳、薛仁贵,甚至对面还坐了脸色苍白的阿史那道真。
  “我事先声明,我和阿弥的过结还没揭过,只是为了昨夜之事,才过来的,不是贪这杯酒。”
  阿史那道真解释道。
  “道真,你不用说了。”
  尉迟宝琳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痛得他嘴角一抽抽。
  “阿弥说过了,一世人两兄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再说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你越这么说,越说明心里有阿弥。”
  噗!
  苏大为刚一口酒喝到嘴里,闻言险些喷了出来。
  想不到啊,道真你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不对,宝琳你学坏了啊,活生生把道真给掰弯了。
  阿史那道真的一张脸涨得赤红,欲要发作,但心里又有些虚。
  索性闷头喝酒,再不开口。
  薛礼在一旁举杯道:“阿弥,昨夜那么混乱,我们这些职守的人,只怕都要定个失职之罪,你请我们喝酒,我现在也是食不知味啊。”
  他的脸庞黑瘦,脸廓线条棱角分明。
  此时一双浓黑的眉头皱在一起,越发显得有些苦楚之色。
  说来薛礼也是时运不济。
  早在太宗时就已经名扬天下。
  硬生生被雪藏十几年,只得个玄武门的守备。
  好不容易在万年宫大水的事件里,和苏大为一起救下了李治,结果出击辽东战事又不顺。
  总算熬了几年,在征铁勒和征吐蕃时显了些手段。
  才回长安,轮值宫中,结果又出了这种事。
  别好处没捞到,被判个削职为民,那才是几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充满了郁闷,忍不住长叹一声。
  “莫非天要亡我……”
  咳咳!
  苏大为被他一番话给呛到了,摆了摆手道:“你们稍安勿躁吧,依我看,这次的事情虽然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可能对我们的影响不大。”
  “何以见得?”
  席间众人,所有的目光唰得一下集中在他脸上。
  苏大为举起手里的酒杯,却没有急着喝,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微笑不语的安文生脸上。
  “文生,还是你来说吧。”
  “嘁!最烦阿弥这一点,喜欢卖关子!”
  “忒不爽利了!”
  “安大傻说得没错,阿弥就是装逼犯!”
  “文生,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间,安文生微眯的眼睛张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昨夜之事,诸位都是亲历者,怎么反倒要问我这个外人。”
  “屁,你算什么外人,征吐蕃后,你也是有军职在身的,这次不过是侥幸没轮到你职宿禁中。”
  “就是,你和阿弥再推来推去,我们可要急了!”
  薛礼最是担心,急得直拍桌子。
  “别拍了别拍了,我就试着论一下昨夜之事。”
  安文生看了苏大为一眼,见他一副看戏的模样,只得摇摇头,暗叹自己交友不慎,遇到阿弥这个坑货。
  什么事都推自己头上。
  “昨夜强闯宫禁的,一共有三伙人,据我所知,分别是一伙突厥人,驾着马车,车上载着鲸油和黑火油,最后引起大火和爆炸。”
  所有人都一齐点头。
  “第二伙,便是那些陇右老兵,这伙最是奇怪,居然能冲入宫中,而且深入到紫宸殿前。一路的门禁全部被内应打开,这一路,深为圣人所忌惮。
  不过这伙人,其实实力最弱,拢共千余人,到了紫宸殿前,已是强弩之末。
  最后被赶到的李淳风和宫中供奉的数位天师、沙门金刚给镇伏,几乎没留下活口。”
  众人再次点头。
  苏大为则是露出思索之色。
  “最后一路,就是擅闯偏殿,意图不明的一伙诡异……”
  安文生停了一停,看向苏大为:“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宫中的缇骑都在那里,他们究竟守护着什么人?”
  这个问题,也是众人费解的地方。
  在座的,只有苏大为才知道那个秘密。
  然而没得到李治的允许,他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见苏大为没有接口的意思,安文生继续道:“那么就试着从这三伙人的目地,以及最后谁得利,来分析这件事与我等的利弊。”
  见在座众人都在点头,没有疑异。
  安文生才接着道:“陇右老兵这伙人,奔袭向紫宸殿,看似是要对陛下不利,但依我所见,他们的目地,未必是陛下。”
  “不是陛下,那还能是……”
  苏庆节在一旁说到一半,猛地住口,一脸不可思议,停了半晌才试着道:“武后?”
  “有这个可能……”
  程处嗣在一旁轻敲了一下桌子:“朝中最近最大的事,便是迁都之事,明着好像是陛下与群臣意见相左,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武后挟着寒门与朝中勋贵和世家门阀在博弈。
  这场对决,实际上已经到了关键处,不排除有人想要袭刺武后,做出一些过激之事。”
  “我觉得不对。”
  阿史那道真忍不住道:“若要行刺……何必用这种激烈之举,武后虽然不常出宫,但总会有去敬香礼佛的时候,这个机会不难等到,为何要如此做?”
  “所以这伙陇右老兵目标还是陛下?”
  薛礼皱眉道:“我听说他们中有些人,是不满近几年的兵制变革,对朝廷颇有怨言。”
  “这也不对,若对兵制之事有意见,何不直接冲击兵部?去紫宸殿冲撞陛下,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会诛连九族的!”
  安文生轻咳一声:“这一路强闯宫禁,如果从目地上无法弄清谁在幕后,不妨从结果去反推。”
  这话出来,全场静了一瞬。
  无数目光并汇,最后,是苏庆节轻轻吐了一个词:“武后?”
  无论这伙陇右兵目地是什么,但这件事目前的结果,一定会牵扯到朝中许多重臣,甚至是兵部一些大佬。
  而这些人,正是当今反对武后的主力。
  有了此次的事,武后大可以借此清除异已。
  反对迁都之人的声音,一定会被削弱。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一路,其实是阳谋,无论能否行刺武后成功,陇右兵的身份,必然会牵出阿弥,甚至令阿弥被陛下冷遇雪藏。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幕后之人没想到阿弥居然得陛下信重,而且第一时间赶到宫中。
  如此一来,反而洗脱了阿弥的嫌疑。”
  苏庆节的话说出来,在场众人都觉得后背生出凉意。
  他们与苏大为是死党。
  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此次陇右兵的事把苏大为扳倒,那在场众人,多半都会被牵连进去。
  弄不好,会被罗织成一场大案。
  苏大为一系在军中的人脉和势力,将被清扫一空。
  现在想来,犹觉惊险万状。
  幸亏,苏大为当时做了正确选择。
  众人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薛仁贵开口道:“那伙突厥人,又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令阿史那道真有些急了:“你怎能说不知?那猛火雷,你……”
  他的话音突然收住。
  突然想起来,这猛火雷,若是牵扯开,最近使用者,正是苏大为在征吐蕃逻些城的时候。
  岂非也是隐隐指向苏大为?
  “有可能,只是一路障眼法,也有可能,是与陇右兵配合,真的想做出点什么。还有可能是那些突厥亡族,被人利用,幻想能袭杀陛下,从而令大唐崩溃,让突厥得以复国。”
  苏大为此时开口道:“可能性太多,一时无从分辩,可若从事后推想,似乎,也有利于迁都之事。”
  毕竟,大明宫作为大唐的心脏,居然如此容易被贼人突入。
  除了代表内部出了问题,将要清洗一大批人之外。
  也代表着大明宫不再安全。
  武媚娘完全可以借此为由,一边清洗,一边启动迁都洛阳之事。
  待迁到洛阳,原本依托长安的门阀世家,无论是关陇还是山东,又或者江南等士族,实力将大为削弱。
  而武后所支持的一些寒门士子,将趁势而起。
  那是一个远比关陇更庞大的群体。
  若到了洛阳,武后就真正羽翼丰满。
  世家门阀,也只能仰其鼻息了。
  所以,此次的事,最大得利者,居然是武媚娘?
  但这次的事,究竟是不是武媚娘的手笔。
  还是说,只是一个巧合。
  苏大为现在还无法确认。
  “最古怪的还是第三路吧,那些诡异……从哪来的?”
  随着苏庆节的话,所有人把目光一齐集中在苏大为身上。
  “你们……都看我做甚?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们多。”
  “但是那些诡异,听宫里传出的消息,是被你拦住的。它们究竟目标是什么?你昨夜保护的又是什么人?”
  “有些话,我现在不方便说。”
  苏大为道:“总之这个事你们别问。”
  他越是这么说,众人越是好奇。
  可惜苏大为打定了主意,咬定青山不放松。
  众人几番追问也是无果。
  只得作罢。
  “这事吧,我觉得还有些不对。”
  薛仁贵道:“不论是否幕后有人指使,又或者最终是谁得利,临夜禁中被敌人突入,那是实打实的失职重职,只怕我们几个都危险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安文生道:“如若之前的推论正确,入宫的那一二批人,目标指向是武后,顺带着想解决阿弥,现在不是我们要担心,而是武后绝不可能坐视阿弥被敌人除掉,连带着我们,都会被顾及几分。
  所以依我之见,昨夜的事,只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要担心的,反而是幕后之人。
  以武后和陛下的手段,是绝不会轻易饶过的。”
  “但愿如此吧。”
  “神仙打架,池鱼遭殃,只盼这事能早日了结。”
  苏庆节和程处嗣等人,均是叹息。
  只有苏大为的心神飞到另一件事上。
  昨夜李治匆匆赶回紫宸殿……
  当然,回去的是原本在偏殿的真李治。
  这意味着,那位“隐武者”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李治提前结束了隐居修炼的生活。
  这个信号,是否说明,昨夜发生的那些事,与那位“替身”有关?
  难不成是替身想以假乱真,取代真正的李治?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纵然是真的,李治也绝不可能让消息走漏。
  那是属于李唐皇室的核心机密了。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随着李治结束修炼,以他那刚刚开灵的身体,未必能抵消掉繁重的政务和朝堂上的博弈。
  而且这一次,若他的身体再不支,只怕就无法再逆转了。
  这是否也算是历史本来的惯性?
  以寿元而论,李治终究还是熬不过武媚娘啊。
  历史上的武媚娘也是天赋异禀,那种高强度的政治博弈下,还能活那么久。
  也是一桩异事。
  这世界,从来都是活得久的人,比较牛逼。
  把所有厉害的人都熬死了,自然便能横扫天下。
  “阿弥!阿弥!”
  薛仁贵的呼声,将苏大为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在想什么,我方才叫你都没听见。”
  “哦,我在想昨夜之事,昨夜其实李淳风提醒过我……”
  苏大为简单将昨夜李淳风找上门之事,说了一下。
  当然,关于荧惑星君和李客师也登门的事,自然隐去不提。
  “李淳风这老猾头,倒是看得清楚。”
  安文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尉迟宝琳却忍不住道:“既然阿弥昨夜在宫中拦下了那些诡异,避免了更大的祸事,照理说不但洗脱了嫌疑,应该朝廷还会有赏赐吧?”
  “赏赐自然是有的……”
  说起此事,苏大为不由苦笑起来。
  “你这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昨夜陛下曾提过,让我任兵部尚书。”
  “啊?!”
  满座皆惊。
  就连安文生细长的双眼,也一下子撑开。
  无数目光集中在苏大为的身上。
  “兵部尚书?那萧嗣业……”
  “萧嗣业老迈,的确无法再执掌兵部,可这来得太快了……以阿弥的年纪……这下连升数级,赚大了啊!”
  一片抽气惊叹之声。
  兵部尚书乃是正三品,相当于国防部长,总参谋长和后勤部长的总称。
  为唐朝三省六部制中,兵部之首。
  坐上这个位置,可以说是中枢大员。
  日后封侯拜相,都是等闲事耳。
  最可怕的是苏大为还如此年轻。
  年轻就意味着未来还有更多晋升的空间。
  但是再往后,朝廷该如何封赏苏大为呢?
  就算宰相都只是二品。
  真到了一品,那就是荣誉头衔,作为名誉奖励,该致仕了。
  无论如何,以苏大为的年纪,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被李治封为兵部尚书,都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足以令无数人遐想。
  特别是在座的一帮武将,与苏大为的铁杆关系,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太好了!我就知道阿弥不一般,如今果然飞黄腾达!”
  “没得说,自家兄弟,到时多关照一二。”
  薛礼高兴的搓了搓手。
  他那张黝黑的脸庞,因为兴奋,都涌起了红色。
  之前还担心此次被陛下责罚。
  但是有了阿弥这层关系,只要阿弥任了兵部尚书,还愁什么前途?
  那还不是阿弥一句话的事。
  苏庆节放下筷箸,又是羡慕又是好奇的问:“陛下有没有说何时正式任命?你几时赴任?”
  “对了,还要先免去萧嗣业的尚书衔吧。”
  “萧嗣业如今病体缠身,这次退下去,恐怕就是在家养病致仕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难掩兴奋之情。
  就在此时,苏大为突然开口,一句话,把在座所有人惊得两眼圆瞪。
  “陛下想让我在本月赴任,我给拒绝了。”
  拒……拒绝了?!
  薛仁贵只觉得一股气从脚底冲上头顶。
  这是多好的机会。
  旁人唯恐太慢,你他娘的居然拒绝了!
  等等!
  他突然想到,苏大为这个拒绝,究竟是拒绝本月赴任,还是拒绝出任兵部尚书?
  “阿弥,你拒绝了什么?”
  他忍不住开口问。
  连自己也没发现,声音里竟带了一丝颤抖。
  由不得他不关切,实在是有自己的切身利益在里面。
  程处嗣、阿史那道真、尉迟宝琳、苏庆节,乃至安文生也一起看着苏大为。
  “阿弥,你到底拒绝了什么?”
  “你为何要拒绝?”
  等众人情绪稍微冷静一些。
  苏大为才道:“我拒绝了陛下任命的尚书一职。”
  “什么?!”
  刚刚平息下来的情绪,瞬间就炸了。
  薛仁贵呼的一下站起身,两眼赤红的瞪向苏大为:“阿弥你……”
  他的手指向苏大为,想说什么,却又仿佛被堵住。
  一句话在喉咙里上下滚动,如鲠在喉。
  你特么疯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上,多的是人想上?
  再说,你若不想,可以把机会让给兄弟们啊!
  你特么居然推了!
  推了!
  陛下封你为兵部尚书你都不要,你究竟要什么?
  “阿弥,你这是怎么想的?”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兵部尚书啊!那可是六部之一的兵部!”
  “你若执掌,兄弟们能得多少好处!你怎么能推辞?”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和陛下再说一下,就说你还是想任兵部尚书?”
  “你要不好意思,兄弟们替你传话也成啊!”
  众人七嘴八舌,一时激奋到极点。
  苏大为摆摆手,先是起身,拉着薛仁贵坐下。
  接着才开口道:“我并非是一时意气,而是真的不想任兵部尚书,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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